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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三水小草] 我的經紀人良心不會痛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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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22:50:16 |只看該作者
第190章 姐夫

    按照康延導演的習慣, 重要演員殺青, 他會送一份小禮物, 一般是糖果或者香檳。

    將酒給肖景深的時候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想說什麼,最終沒說出口。這個劇組讓他從一個習慣習慣西裝筆挺的傢伙變成了一個老農民三件套的愛好者, 今年的夏天才剛過去, 他已經打算明年夏天的時候繼續享受放蕩不羈的大褲衩、手工草帽和棉質白背心了。

    被改變的人,也不止他一個。

    作為導演, 他給自己的定位一直是個講故事的, 對於某一個角色來說, 他也是個局外人, 身在戲中的演員會產生怎樣的變化,那是他可以想像卻不能真切體會的。

    好在,他們最終拿到的是力量。

    這也是康延作為一個導演對自己人性的堅守——把它放在一個高於藝術的位置上。

    滿身黑灰的肖景深此時眼睛還是赤紅色的,剛剛的那場戲並沒有什麼激烈的情感釋放,他只要抿著嘴端著槍就夠了, 可是那雙眼睛裡,已經充斥著應有的東西, 注定了讓將來看見電影的人難以從中解脫, 也讓現在的他還沉浸在某種情緒之中沒有解脫出來。

    拿到了酒之後, 肖景深打開塞子直接先喝了將近半瓶。

    接下來, 他抱著酒瓶卸妝換衣服,跟所有人告別,趕往機場的路上, 他把剩下的酒都喝了。

    「我牽著~」

    一整瓶香檳的酒精含量對肖景深來說大概還比不上純液體對身體的影響,可他喝完了酒卻一直閉著眼睛。

    到機場的時候,羅正打開車門叫他,聽見了他嘴裡不甚清晰的、荒腔走板的歌謠。

    「我牽著大水牛,一步一步往家走,我娘做了菜葉粥,大碗大碗喝一口……」

    我滴娘啊~埋西頭,我滴爹啊~埋東頭,我手裡牽著大水牛,村東頭到村西頭,呼啦一聲震天響,也再不見了大水牛……

    《無歸之路》中屬於路長河的歌,從電影的開頭,他唱到了最後,歌聲見證了面對一次次的死亡,人們繼續前行,也見證了故事的末尾,一個復活了的男人,從容地走向死亡。

    他曾是個逃兵,他曾是個英雄,他永遠都是個戰士,為了他深愛的徒弟。

    近乎無聲地,肖景深唱了一遍又一遍。

    是招魂的旋律,又是,送別的歌謠。

    凌晨一點,桑杉還坐在陽台上看著材料,時間進入了十月,蟬鳴於人們的耳際徹底隱退,京城的夜晚已經有了濃濃的秋涼,坐在木頭椅子上的女人身上披了一條羊絨披肩,披肩的兩個角上有兩個毛茸茸的穗子,在蜷起身子進入夢鄉之前,W先生和這兩個小東西很是發生了一場「游擊戰」。

    肖景深打開屋門,推著自己的行李箱走了進來,離開了快半年,再看見這屋子裡的一切,他都覺得有些陌生。

    這個房子似乎也覺得這個變得更加高大健壯的男人是陌生的,所有熟悉的擺設在這個男人的面前都像是有了一種新的姿態。

    所謂物是人非,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

    「冰箱裡有些半成品,你要是餓了就自己做一下。」

    桑杉沒有站起來迎接他,倒是W先生聽見了行李箱進門的聲音,跳到了架子上保持著安全距離觀察著這個超大只的兩腳獸。

    女人眉目低垂,一縷長髮垂下來遮擋了光線,她抬手又把它別到了耳後。

    一個巨大的黑色影子落在了她眼前的文件上,接著,一雙粗壯的手臂把她從椅子上撈起來,緊緊地擁進了懷裡。

    「活著真好。」

    抱著她的男人這樣歎息道。

    結束了一整部電影的拍攝,對於肖景深來說就像是穿越到了戰爭年代,走了一條沒有歸處的長路,縱然一直和角色保持著距離,在路長河的那個框子裡尋找著自己,當一切結束的時候,他還是難以自抑。

    生和死,康延的電影講了這麼個故事,在把桑杉擁緊的時候,他才覺得自己擺脫了「死」的籠罩。

    桑杉沒說話,她的右手還捏著那張財務報表,肖景深把她抱起來也沒耽誤她繼續計算開支。

    男人的手臂摟在她的腰上,輕微地顫抖著,像是繃緊了點弦因為突然鬆懈而抖動。

    女人察覺到了,於是一直垂著的左臂抬起來,終於慢慢地扶在了肖景深的肩膀上。

    並不溫暖,並不柔軟的手,卻瞬間安撫了一個掙扎咆哮的靈魂。

    ……

    一覺睡到大天亮,肖景深穿著睡衣走出房門,看見桑杉的臥室早就空了。

    非明星的演員工作節奏基本是一個項目接著一個項目,明星的時間則要緊迫的多,比如肖景深只有今天和明天兩天真正的休息時間,後天拍雜誌,大後天飛國外拍廣告……在進組新劇組之前,他將被瑣碎的工作重重包圍。而經紀人,無論手下的是演員還是明星,理論上說,他們的工作是一年365天不會停歇的。

    桑杉大概就是個理論上的經紀人吧。

    男人先去洗了個澡,看看鏡子裡那副強健的身軀。他捏了捏自己的臂膀,心知這樣這樣的狀態不會保持多久了。

    國內影視市場對於肌肉型演員的需求度不高,尤其是男主角,除了軍旅題材和動作片以及男主從事特殊行業的都市片之外,大部分的男主角人們更選擇那些傾向於面部輪廓和善具有親近感的形象。

    當然,這不是說現在這個看臉的時代,人們對男主角的身材就沒有要求了,而是人們更喜歡「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完美型」。

    「抱歉了,老夥計,你們得瘦下去。」

    再拍拍健碩的胸脯,肖景深笑著套上了一件短袖體恤。

    冰箱裡已經裝了不少食材,隨便給自己煮了碗麵當早午飯,之後,男人用鱈魚和牛肉給W先生做了一頓豐盛的貓飯,迅速消除了喵星人對他的戒備和疏離。

    趁著貓吃飯的時候,男人捏了捏它肉呼呼的後腿,得到了幾聲呼嚕聲作為抗議,肖景深壞心驟起,拖著它的兩條後腿,生生把它從食盆邊上拽開,貓的兩隻前爪扒在地上,腦袋也用力地蹭在地板上,倒像是一個好用的拖把。

    一鬆手,W先生衝回食盆邊上繼續埋頭猛吃,兩隻爪子環繞著自己的飯盆,顯然,要是肖景深再拖它,它會抱著食盆一起走。

    真是令人感動的情意。

    肖景深拿起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演員肖景深:越來越護食了【附照片1234】

    距離他上一次發原創微博,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月,一個月沒見到自家偶像的粉絲們像是乾涸河道裡的小魚一下子迎來了水流,紛紛蹦躂著冒泡表達自己的喜悅之情。

    「前排吸貓!」

    「每次看見你的微博我都很矛盾,飯很美味,貓很可愛,可是你提醒了我的生活人不如貓,還比貓胖。」

    「肖景深,我看了《秦歌》之後被你的趙高深深吸引,現在已經補完了你所有的影視作品,你下一部劇什麼時候播?可憐可憐我們這些劇荒的人吧!」

    「認為肖景深帥的點贊!」

    「姐夫我想死你了!」

    看見有人叫自己姐夫,肖景深美滋滋地差點就去點讚了。

    男人看看已經泡淨了血水的牛尾,又看了一眼時間,嘴裡哼起了一首輕快的外國民謠。

    先把牛尾和蔥姜香葉一起下冷水鍋小火慢煮,男人先燜上了一鍋米飯,又開始清洗蔬菜。

    W先生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大餐,舔著毛蹲在廚房門口,一雙圓圓的大眼睛偶爾會被肖景深走來走去的動作吸引。

    撇去肉湯中寥寥的浮沫,加入白胡椒粉再燉兩個小時到肉質酥爛,起油鍋稍微炒一下切洗好的洋蔥、芹菜、土豆、番茄、大頭菜,然後把它們都倒進牛尾湯裡再用鹽調味,一份營養均衡的雜蔬牛尾湯就做好了。

    三層飯盒最底下是米飯,還有兩個蒸熟的紫薯,第二層是牛尾湯,最頂上是桑杉喜歡的清炒山菌,肖景深又走到衛生間看看鬍子拉碴糙漢氣息十足的自己,找出一盒深色的粉底在臉上糊了一層,又戴上了墨鏡和口罩就拎著飯盒出門了。

    在小區門口叫了輛出租車,肖景深坐在汽車後座上抱著飯盒,前面的司機時不時地透過後視鏡看他,一開始男人還以為對方是覺得他眼熟,次數多了,他開始懷疑對方是覺得自己有搶劫的可能。

    畢竟,一個戴著口罩墨鏡帽子的壯漢一言不發地坐在後面,雖然手裡拿著個飯盒,那要是飯盒裡突然掏出一把刀,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麼一想,肖景深覺得汽車裡的氣氛似乎有點緊張了。

    「師傅。」

    汽車司機受驚的表情證實了肖景深的疑惑。

    「干、幹嘛?」

    「您接收支付寶轉賬麼?」

    「接、接受……」

    對自己「變裝效果」十分滿意的男人心情愉快,他開始盤算著找機會坐地鐵去大型超市買東西,過過生活在人群中的癮。

    到了記憶中初曜所在的樓層,肖景深用空著的那隻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

    他忘了,初曜從工作室轉成公司之後已經換了搬了地方。

    「初曜」兩個字還掛在那扇男人熟悉的玻璃門上,裡面已經變得空空蕩蕩,門前還坐著一個瘦削的小男孩兒。

    男人轉身想走,走了兩步又轉了回來。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這個男孩兒有點眼熟。

    「小朋友,你怎麼在這兒坐著呀?」

    看著十三四歲的男孩子臉上露出了防備的表情,肖景深摘掉了自己的口罩和眼鏡,還露出了一個微笑,力圖證明自己的純良。

    讓他覺得眼熟的那個男孩兒有一個尖尖的下巴,還有細長的眉目,頭髮質量看起來不是很好。

    仰頭注視著肖景深的臉龐好久,男孩兒突然站了起來:

    「我知道你,你是肖景深。」

    男孩兒頓了一下。

    「你們這些明星的照片都P得太厲害了吧。」

    思維跳躍得很快,是這個年紀的孩子們聰慧的表現,可是從這個男孩兒跳出來的下一句話,讓肖景深直接僵在了原地。

    「姐夫,我叫桑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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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22:50:29 |只看該作者
第191章 蔥花

    一個叫桑桑的, 長得和桑杉很像的男孩兒, 更重要地是他叫自己姐夫。

    肖景深在記憶裡狠狠地掏了一下, 才想起來大概似乎可能, 他見過桑杉的媽媽大著肚子的樣子。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在他和桑杉關係最親密的那一年裡桑杉家人的存在無比單薄, 彷彿他們從來不存在是的, 桑杉總是一個人的,她的姑姑不愛說話, 過得也節省, 所以肖景深才總是想方設法地讓桑杉到他家吃飯。

    曾經的事情就像是藏在海浪下的石頭, 如今時光流逝, 潮水退去,肖景深注意到了很多他過去沒有留意的細節。

    比如——桑杉從不談論自己的家人。

    「你這個名字……」

    十三四歲的男孩兒身高還不到一米六的樣子,看起來越發像桑杉小時候,同樣的清瘦矮小。

    肖景深光看著他的樣子,心裡就先多了幾分好感。

    「桑樹的桑, 兩個字都是。」

    男人長長地「哦——」了一聲。

    眼中像是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

    桑桑來京城是因為要參加比賽,昨天一輪比賽結束, 後天還有一輪, 中間的兩天時間他的同學們都窩在賓館裡學習, 他借口自己在京城有親戚, 騙過老師跑了出來。

    沒有手機又不能進網吧的小傢伙早就對這次出行做了嚴整的規劃,運用他從書上學到的偵查和反偵察手段獲取了足夠的信息之後,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一路坐地鐵到了初曜工作室的所在地, 只是沒想到這裡已經人去樓空了。

    幾個月前就開始謀劃這件事的桑桑攢了滿腦子話想跟自己姐姐說,結果只看見了空蕩蕩的辦公室,心中的落差比他的身高還大,差點兒就要一頭栽下去了,蹲在玻璃門前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然後,他就遇到了拎著飯盒的肖景深。

    看一眼時間,肖景深把飯盒遞給了桑桑。

    「你先吃點兒東西吧,我給你姐姐做的加餐。」

    桑桑是真餓了,接過飯盒打開,眼睛都亮了。

    「謝謝,我可喜歡吃蘑菇了。」

    哼哼,你姐姐也喜歡,從小喜歡到大。

    肖景深跟桑桑並排坐在「初曜」的原址門口,看著這個小傢伙享用自己給桑杉準備的「愛心便當」。

    很餓的桑桑並沒有急著吃飯,而是用筷子一點兒一點兒挑起了蘑菇上的蔥花。

    看著他的動作,肖景深笑了一下,隨口說道:「桑杉跟你這麼大的時候也不吃蔥花。」

    桑桑猛地轉過頭,眼睛裡閃著喜悅的光彩,原本他的神態舉止都有些少年老成的味道,此刻只剩了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單純快樂,嘴裡還很著急地問道:

    「是麼?」

    「是啊。」

    男人想起來桑杉第一次來他們家吃飯的時候,他外公做了一道麻婆豆腐,細小的蔥花落在上面,頂著一頭黃毛兒的桑杉也是這樣認認真真地用筷子尖兒把它們都挑出來,彷彿那是些入侵到人類世界的怪物,必須被徹底完整地剔除。

    哎呀,那副樣子實在是太可愛了。

    男人的傻笑實在有些辣眼睛,桑桑默默低下頭繼續挑蔥花。

    「不過後來,小……桑杉就沒有什麼忌口了。」

    轉手用手指捻起一片沾在餐盒外面的蔥花,肖景深盯著看了一會兒,慢悠悠地繼續說:

    「上了高中的時候,她就開始吃蔥花了,估計她現在自己都不記得自己有過那麼嬌氣的時候。」

    「嬌氣」的桑桑繼續挑蔥花。

    「我媽媽做飯從來不放蔥花,她不吃,我和我爸也都不吃了。」

    「是麼?」

    肖景深開始很認真地想過去的桑杉。

    那次,好像是他帶小黃毛回自己家喝羊肉湯,外公把蔥花和香菜切在一個盤子裡,他端的時候毛手毛腳把它們都弄到了一起,外公看見了說要再重新切點蔥花,桑杉走過來說不用了,她現在已經吃蔥了。

    一個家裡從來不見蔥花的人,一個不會主動在外面吃東西的人,怎麼會突然開始吃蔥花了呢?

    疑惑伴著回憶的脈絡生長,肖景深把手裡的蔥花碾了一下。

    「你快點兒吃吧,一會兒我帶你去桑杉那兒。」

    吃了幾口飯菜,桑桑似乎積攢了點兒體力,反過來開始問肖景深問題:

    「報紙上說你和我姐姐在一起好多年了。」

    報紙上說,原來你想要瞭解桑杉的消息,主要途徑是通過報紙麼?

    肖景深垂下眼點了點頭。

    「是啊,我十九她十六,我們就在一起了。」

    「成年人誘拐未成年?」

    肖景深:「……小鬼,你是在吃我做的飯。」

    「你女朋友的弟弟吃你幾口飯還要說好話哄著你麼?」

    「咳,你快吃吧。」

    男人清了清嗓子。

    現在他徹底確定了,這個小東西真是桑杉的弟弟。

    紅色的湯汁泡在米飯上,把一塊牛尾啃得乾乾淨淨的男孩兒抬頭看看坐在自己身邊的高大男人。

    他比自己想像中更加的高大健壯,臉龐長得更加有男人味兒,氣質……看來不像個好人。

    桑桑忍不住擔心自己的姐姐會不會被他家暴。想想自己之前看過的社會案件,桑桑決定自己要努力多吃飯多跑步,也長得高高壯壯,這樣將來他要是敢對姐姐動手,自己就能把這個老男人揍扁。

    這樣想著,他吃飯的速度不由得加快了。

    等著桑桑吃完了飯,肖景深把飯盒收拾好,帶著他走出了大樓。

    「我還以為你是大明星了。」坐在出租車後座上,桑桑小聲地對肖景深說,「可你連車都沒有。」

    男孩兒又開始擔心自己的姐姐要為這個看起來事業不是很順利的男人承擔過多的工作壓力。

    「我沒有駕照。」戴上了口罩墨鏡的男人攤手,要是明年有時間的話,他倒是很想學車然後考個駕照出來,這樣和桑杉出門就不用總讓她開車了。

    「我姐姐有駕照麼?」

    「有。」

    「你給她買車開了麼?」

    實際身家還是負數的男人陷入了沉默。

    「原來娛樂新聞都是騙人的,明星也不怎麼有錢。」

    對不起,我給咱「明星」丟人了。

    肖景深隔著口罩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過了一會兒,他開始了自己的「反擊」:

    「你上次數學考試考了多少分?」

    「滿分一百五,我考了一百四。」

    「你姐姐都是考滿分的。」男人的聲音裡充斥著遺憾的意味,伴隨著搖頭的動作他接著說道,「從考試成績看,你真不像她弟弟。」

    本以為能打擊這個臭小子一下,肖景深沒想到他反而看到了對方的星星眼。

    「我姐姐就是超聰明!」

    男孩兒臉上寫著「得意洋洋」四個大字。

    「你姐姐是我女朋友。」

    肖景深也得意洋洋。

    桑桑好奇地問:「你以前數學多少分?」

    肖景深:……

    看見男人陷入了沉默,男孩兒憂國憂民地搖了搖頭:「唉,你說,要是將來我的小外甥像你可怎麼辦?」

    肖景深:……

    十幾歲的孩子到底是稚嫩,接連懟成功了那個會搶走自己姐姐的「階級敵人」,他的眼角都要飛起來了,顯然是心情好到了極點。

    趁著他忘乎所以,肖景深冷不丁地問道:

    「你們在家裡都談你姐姐什麼?」

    男孩兒一瞬間僵硬的表情讓肖景深確信了一點,桑杉確實已經很久沒有和她父母聯繫了,也許是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經成了這樣的關係,久遠到……眼前這個男孩兒,可能根本沒見過他姐姐。

    突然,肖景深不確定自己應不應該帶著這個人到桑杉的面前。

    拿出手機,他想給桑杉發一條微信,大手在手機上反覆摩挲了一下,肖景深最終還是把手機收了起來。

    也許,讓這個男孩子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能讓自己看到更多的東西,那些東西能幫助自己……探究桑杉為什麼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如果她曾經受到了什麼傷害,自己要做的,就是替她報復所有傷害她的人。

    抱著這樣的念頭,肖景深拎著到了初曜門口反而踟躕不前的男孩兒見到了桑杉。

    桑杉的表情,就是看著陌生人的表情而已。

    無人看見的地方,肖景深的手攥成了拳頭。

    ……

    「想喝點什麼?」

    「……水」。

    男孩兒兩隻手在自己的褲子縫上糾結了一下,一點兒也看不出在出租車裡讓肖景深啞口無言的那股氣勢了。

    低垂的視線一點點兒往上探,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自己的姐姐。

    這是我的姐姐呀。

    鮮活的,不是出現在雜誌上的,也不是掛在冷冰冰的電腦屏幕上的。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目光平靜地看著面前的這個男孩子,桑杉的內心並沒有表現出來得那麼冷靜。

    她曾經見過他,剛出生的樣子,滿月的樣子,週歲的樣子。桑杉的皮膚像了自己的父親,無論怎麼保養,總不能變得白皙,桑杉的媽媽皮膚倒是要白一些,這一點很好地遺傳給了桑桑。

    ——這個因為算命先生一句話,就被賦予了一個曾經屬於桑杉名字的男孩兒。

    站在原地,男孩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啞著嗓子說:

    「我就是,想來看看你。」

    「我很好,比很多人期望的要好。」

    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桑杉捏著咖啡杯的手指頓了一下。

    十幾年的歲月流逝,很多事情變得模糊,很多事情她無數次轉換了角度去重新審視,很多事情她用自己的邏輯理順了無數次。

    可她,終究是恨的。

    卻也只剩了這一點淺薄的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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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22:50:43 |只看該作者
第192章 姐弟

    肖景深在離會客室不遠的地方拎了一把椅子坐下, 手裡隨便拿了一本雜誌, 其實眼睛一直往會客室的門上瞟。

    可那門一直關著, 他就算把門上看出朵花來, 到底還是沒什麼用。

    他看著門,也有人在看他, 初曜新來的幾個年輕演員對肖景深都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 今天能碰上,他們在打過招呼之後都偷偷地躲在一邊看著他。

    尤其是那兩個新來的女孩子。

    高大英俊的男人略帶一點落拓氣質, 舉手投足間都在揮灑著讓人沉迷其中的魅力, 與屏幕或者照片上的他相比, 更生動鮮活, 也更讓人迷醉。

    原本該正在打電話的廖雲卿不經意間看見了女孩子們眼神,扣了電話之後走到了肖景深的身邊:

    「你怎麼今天帶那麼小一孩子過來啊?難不成,桑杉是打算從胚胎狀態開始養成一塊兒小鮮肉?」

    好歹也是十幾歲的孩子了,在這個傢伙的嘴裡直接成了一個「生命半成品」。

    肖景深抬眼看看她,轉頭又去盯會客室的門。

    「這是她的私事, 跟工作沒關係。」

    廖雲卿:「哦。我說呢,那個小孩兒怎麼看也不像是能紅的樣子啊, 骨架還行, 眉眼長得普通了, 氣質也沒什麼特殊的地方……」

    「你記得一會兒把這話跟桑杉再說一遍。」

    想想桑桑和桑杉相似的眉目, 肖景深很想看看廖雲卿在桑杉面前這麼說的說的,會發生什麼有()趣(lie)的事。

    「嘖,一看你這樣我就知道你這個老薩摩耶不老實, 指不定在哪兒憋著招兒陰我呢。」

    女人不上當,抱著手臂靠在牆上,也往那關著門的會客室那兒看,看了一會兒,她戳了一下肖景深的肩膀:

    「你是想進去?」

    ……

    「我知道了你以前的一些事,我來是想告訴你,有一些事情我沒辦法改變,我……我覺得很抱歉。」

    桑桑低著頭,輕聲說道。

    面對素未謀面的肖景深,他可以理直氣壯地叫一聲姐夫,現在面對著的是他腦海裡已經出現過無數次的親生姐姐,他張嘴的稱呼只有「您」,有尊敬,有歉意,也有距離感,不見半分的親暱。

    桑杉喝了一口不加糖不加奶的原味咖啡,淡淡地說:「既然沒有辦法改變任何事,你沒有必要覺得抱歉。」

    「可是……如果沒有我……」

    男孩兒突然說不出自己想說的話了。

    儘管那些話在心頭盤旋了那麼久,儘管他一次次地模擬過,可是對著另一個人來承認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傷害,才十幾歲的桑桑還不明白這是一種怎樣的殘忍,無論是對他,還是對他想要表達歉意的那個人。

    「我不認可這種如果。」

    桑桑出言打斷了他的話。

    「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你的存在是已經發生的事情,我之前的經歷也是已經發生的事情。你……你的這種想法是不對的。」

    曾經的桑杉想過無數次,自己和父母之間的關係為什麼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若是只看表面,他們對自己真的也曾無微不至過,也曾精心呵護過。也許一切的改變,就是從自己知道他們早就打算離婚開始的。

    從那天之後,桑杉總是忍不住用審視和探究的目光去看著自己的爸爸媽媽,眼中看著他們的「恩愛」,心裡想得卻是他們的「謊言」。猶如一個審慎的檢察官,一個不懂何為隱私的偵探,一個冷漠的監視者。

    有人說知女莫若母,桑杉相信她的母親不會沒有發現自己的異常,也相信自己的父親不是沒想過跟自己說點兒什麼。

    但是這種交流終究沒有達成任何效果,因為雙方的真實目的南轅北轍。

    編造謊言的人永遠在遮掩自己的不堪,執著想要探求真相儘管還不知道真相是什麼的孩子,哪怕只是一個眼神,對他們來說真的太過直接和殘忍,於是,彼此都受到了傷害。

    這種傷害一點點地累積,讓他們親密的關係被凍結,然後打碎。

    有過這樣的經歷,桑杉並不希望面前這個男孩兒走上自己的老路,儘管她對他並沒有什麼手足之情。

    她曾經說過,自己這輩子最大的痛苦就來自於她過分的理智和清醒。一是一,二是二,愛就是愛,摻雜了別的東西,混合了別的目的,於她而言,就是摻了沙的酒,點滴都不得再入口了。這樣的激烈和強求,讓她把本可以「正常」的人生過得一塌糊塗,換成桑桑,妥協那麼一點兒,糊塗那麼一點兒,也許就能有一份更合乎倫理要求的生活,少了辛苦和痛楚。

    從荊棘地走到陽光下的旅途雖然讓桑杉享受到了別人不能理解的滿足和快樂,可她到底還是能清醒地知道,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她這樣的。

    手指在咖啡杯上輕輕敲了兩下,桑杉嘗試用一種十幾歲孩子能理解的方式,去開解他:

    「感情這種事情,從來不是某一方就能決定的,你知道的事情其實只是結果,中間的過程是在很多年裡一點點積累的隔閡,這種隔閡有一半來自於我性格上的缺陷……」

    單手端著果盤的男人打開會客室的門走進來,臉上帶著大大的笑容。

    「我難得來一趟,當然得表示一下了,剛剛去買了點兒水果,桑杉你來嘗嘗這個葡萄,可甜了。」

    女人閉上嘴,只用眼睛看著肖景深,看他放下水果,看他……坐了下來。

    「……你先出去。」

    「馬上馬上,你先說一下晚上吃點什麼,我先去訂點兒淨菜,中午燉的牛尾讓他都給吃了,晚上吃個酸湯肥牛怎麼樣?這個小傢伙兒住哪裡啊?我們要不要打電話跟他老師說一下,不然出來大半天的還沒信兒,人家老師肯定著急。還有,那個……」

    肖景深繼續沒話找話。

    「你先出去吧。」

    聽見桑杉這麼說,聒噪的男人瞬間安靜了下來。

    站起來,把椅子擺好,把桑桑的書包擺正,最後慢吞吞地巡視了一下整個房間,在小男孩兒看不見的角度,肖景深對著桑杉可憐巴巴地眨了眨眼睛,才真正關上門走了出去。

    男人走了,房間裡一下子變得特別安靜。

    「我沒想到……你會替他們說話。」桑桑的聲音有點悶。

    女人念起一顆葡萄,沒有吃,只是在手裡打著轉兒。

    「這個世界上有個角度叫客觀,站在這個角度想一些事情,人就不會輕易被自己的情緒左右。可能在你看來我是個受害者,但是……我和他們之間的事情不是一起案件,簡單直白地判了罪名就行了。你不要把自己代入我,去為我過去的事情影響自己的生活。我們是不一樣的,經歷不一樣,性格不一樣,對痛苦的耐受度不一樣,對感情的要求不一樣,做出來的選擇自然也不一樣,你不是我,也不可能成為我。

    至於他們,當然也不再是十幾年前的他們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會變得更加成熟,對待你的態度也不再是以前對我的態度了。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想什麼,十幾歲的孩子,認為世界應該圍繞你旋轉,你天然是一切的原因,也是一切結果的承擔者,因此你要體驗別人一切的情緒。」

    隨著桑杉平靜的語言,桑桑抬起頭,真正看向自己的姐姐。

    不一樣,這個人真的和自己的想像完全不一樣,她為什麼會說這些?為什麼還給自己做起了心理疏導?

    恨意呢?

    難過呢?

    或者、或者哪怕是一點炫耀呢?

    「你要是認為要替我去再受一遍十幾年前的煎熬才是對的,我可以很直白地告訴你,這是毫無價值也毫無意義的。經歷不可能複製,痛苦或者成長也不會傳染……一點隻言片語,就讓你以為你看到了他們的另一面,那你呢?你看清自己了麼?要是你沒有把自己看清楚,那麼你做出的一切決定都是錯誤和盲目的,這種盲目會讓你陷入到漩渦裡,除了讓自己過得越來越糟之外,沒有別的作用。」

    就像那個走上了天台的女孩兒一樣,烏雲之下,她的心如同深淵,因為困惑與不解,差點做出將自己溺斃的決定。選擇活著,對怕死的人來說比想像中難,對不怕死的人來說,也比想像中簡單,只要有一人給她一隻手做支點,就夠了。

    「我,我還是想不明白。」

    和桑杉相似的眉目裡是深深的不解。

    知道桑杉的存在,知道桑杉被父母一次次地放棄,男孩兒感覺到了深刻的憤怒、不解和痛苦,現在,作為一個「受害人」,桑杉竟然告訴他這些都是無用的,讓他有了一種腳下發空的感覺。

    女人看著他的樣子,垂下眼睛喝了一口咖啡。

    「……那就沒事兒多做幾套數學卷子吧。」

    桑桑:……

    十幾年沒有見面的姐弟二人聊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從房間裡先後走了出來。

    「把我公司的電話記一下,要是在京城遇到了什麼麻煩就打一個,不要逞強。」

    男孩兒停下腳步,看著站在自己前面的女人,輕輕地點頭。

    「我知道了,謝謝……」

    肖景深主動接過桑桑的書包,送他離開。

    「我姐姐的數學成績果然比我好,她說的解決問題的思路我都沒想過!」

    離開了桑杉的眼前,男孩兒變得活躍了一點兒,不復之前的拘謹樣子。

    「什麼思路?」

    「多做數學卷子!」男孩兒一臉「我姐超棒」。

    肖景深:……

    「我之前是故意說話氣你的。」臨上出租車之前,桑桑笑著對肖景深說道,「姐夫,你對我這個熊孩子都不生氣,肯定會對我姐姐好的,對吧?」

    男人頓了一下,笑著點頭回答:

    「對。」

    桑桑於是笑得更燦爛了,直到上車五分鐘之後,他的笑容才淡去。

    車窗外閃過的是陌生的風景,這是屬於他姐姐的城市,十幾歲的男孩子嘴一咧,終於哭了出來。

    另一邊,站在電梯裡的肖景深看著自己從桑桑書包裡掏出來的錄音筆,深深吸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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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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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哭聲

    「方棲桐那邊劇本遞過去一直沒有回復, 安瀾工作室那邊給我的回復是她到底演不演全看她個人的意願, 如果她不行的話我們也可以考慮下別人, 比如之前跟米子明導演合作過的女演員?」

    桑杉從來不會把當天的工作拖到第二天, 之前的一個小時她處理了「私事」,那被耽誤的工作她就要額外付出一個小時補回來。

    面對廖雲卿提出的建議, 女人搖了搖頭:

    「這個人選是池遲提供的, 選角色方面,你和我的經驗都比不上她。」

    進入十月之後, 太陽下山的時間似乎一下子就早了好多, 活似個臨近年終就開始把早退這事兒進行得愈演愈烈的不合格員工。

    桑杉又看了一遍方棲桐的資料, 發覺身後已經是霞光滿天。

    「方棲桐小姐那裡你們接觸一下, 約個時間,我跟她見面聊聊。小水窪那邊推薦了外國的一家特效工作室,廖雲卿你準備一下,我們下個周去那兒看看。」

    不知不覺忙了半個多小時,桑杉抬頭喝咖啡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忘了點兒什麼。

    「肖景深呢?」

    說是送人, 不會真一口氣送回住的地方了吧?

    「他剛剛上來了一趟,看見您在忙, 說自己去附近超市買點兒菜, 很快就回來。」一個年輕的助理一邊把打印好的文件交給桑杉, 一邊這樣說著。

    女人挑了一下眉頭。

    文件被她拿在手裡, 兩根手指下意識地搓了一下。

    桑杉問過之後,肖景深果然「很快」就回來了,除了一大包食材, 他還帶來了一束花。

    「我路過花店看見這個花特別好看,就買下來給你帶回來了。」

    純白色的百合花,帶著馥郁的香氣,從門口一路飄到了桑杉的面前。

    「謝謝。」桑杉站起身,雙手接過花束,用手指點了一下嬌美的花瓣,唇角已經勾了起來。

    看見她的笑容,肖景深的眸光變深,臉上的表情柔和得讓旁觀者的心都軟成了一片。

    整個上升期的初曜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單身狗,肖景深和桑杉之間的氣氛柔軟又芬芳,對她們來說就是大勺大勺地強塞狗糧。

    「卡薩布蘭卡。」桑杉輕聲說道。

    「什麼?」

    「我是說,這個花,是卡薩布蘭卡,有人說它是百合花裡的女王。」

    與一般的百合花相比,這個品種的百合有純淨的顏色,更加肆意熱烈的花形,還有一種更加強大的氣勢。

    對花一竅不通的男人從塑料袋裡拿出了一盒熱乎乎的煮玉米放到了桑杉的面前。

    「是說這個花特別好麼?反正我是被這個價格嚇了一跳,不過……真好看。」一個主枝上面有六七個花頭的百合花擺在花店最顯眼的位置上,帶著耳機的肖景深遠遠地看見就被吸引了,雖然價格讓他咋舌,可他還是買了兩大枝,用皺紋紙滿滿地包起來,小心地送到了桑杉的面前。

    能換來對方一個淺淺的微笑,他就覺得自己的錢花得很值得了。

    從常備藥盒裡找出一片阿司匹林,桑杉不假他人之手,把花摘葉修剪之後分插到了兩個花瓶裡,一個花瓶擺在桑杉左手邊的架子上,和一些經濟學類的書籍一起沐浴在了晚霞的光輝中。

    卡薩布蘭卡,百合花中的女王,它此時身披的紅光,像是抗爭時的火,還是勝利後的榮光?

    聽完了所有錄音的肖景深找不到答案。

    他只知道一件事——也許,當年,就在他的眼前,在他的身邊,桑杉承受著別人難以想像的痛苦和折磨。

    他本該知道的,他是多麼的愚蠢和狂妄,才會對近在咫尺的一切熟視無睹?

    有肖景深在一旁等著,初曜的其他人是絕對不肯給桑杉增加當日工作量的,晚上七點半,他們兩個人已經開車行駛在回家的路上了。

    「晚上吃釀茄子好不好,我買了一塊臀尖兒肉,回去都切成肉餡兒,一份做茄子,一份給你包點兒小餛飩,明天早上一煮就能吃了。我還買了三文魚頭和豆腐,給你做個湯多放點兒胡椒粉,保證一喝就暖和了。」

    肖景深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側頭看著桑杉的時候,似乎還能聞到卡薩布蘭卡百合的香氣。

    此時此刻,他的表情很正常,話語很正常,別人絕難發現他的心裡已經疼得揪成了一團,種種的猜測、自責和悔恨在他的心裡逐漸的發酵和擴大,這一秒更疼過上一秒,比不過下一秒。

    喋喋不休地說話,成了一種釋放痛楚的途徑。

    桑杉一直沒說話,平時她回家的時候都是深夜,路上的交通還算順暢,現在這個時間還屬於京城的晚高峰,走走停停是需要司機集中注意力的。

    又一個紅燈,她踩了剎車。

    肖景深已經開始籌劃明天中午的菜單了。

    「今天偷聽得很爽是麼?」

    車子裡的空氣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肖景深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了。

    桑杉一隻手支在車窗上,手指張開撐著自己的頭,眼睛看向肖景深,語氣懶懶的。

    「我錄音和屏蔽都是出於商業目的,你……這算是公器私用吧。」

    「……你是怎麼發現的?」

    「公器私用,非正常手段探聽合夥人隱私,今年年終的紅包你沒有了。」

    算算這一整年初曜大半的收入都來自於肖景深,按說,他的年終獎勵一定是整個公司最多的,現在居然直接連個紅包都不給了,要是換了別人怕是能心疼得想哭,這個男人卻完全不放在心上。

    「果然,我做點兒什麼都會被你發現。」

    肖景深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你端著果盤進會客室的那個笑,跟你以前考砸了的時候一模一樣。」

    桑杉這也算是回答了男人剛剛提出來的問題。

    坐在她旁邊的男人卻因為她的話陷入了沉默。

    紅燈換成了綠燈,車流開始緩緩移動,桑杉面無表情地開著車跟上。

    慢慢走了幾分鐘,又停了下來。

    即使久經陽光摧殘,還是很白皙的一隻大手突然放在了握著方向盤的手上,然後猛地抓緊。

    車外,路燈橙黃色的燈光不帶一點的暖意。

    「小黃毛兒,她在我眼前站著的時候,是不是,很疼?」

    桑杉垂眼看了看肖景深的手,又轉過頭去看他的臉,然後,她重新把視線放回到車的正前方。

    「我忘了。」

    「不可能!」

    「你希望我記得?」

    車子裡又靜默了下來。

    桑杉沒被抓住的那隻手從一旁抽出幾張紙巾,遞到了肖景深的手邊。

    「我希望的是我能回去,揍過去的我一頓,再把那個時候的你救出來。」

    「你做不到的。」

    桑杉默默掙脫了肖景深的手,轉動方向盤,準備從三環路上轉下去。

    「一對父母決定生下意外出現的孩子,並且決定不離婚,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剛剛精神崩潰的男人擦乾自己的眼淚,看著桑杉在燈光交替中的平靜眉目。

    是的,平靜。

    在聽那些錄音的時候,肖景深就非常奇怪,她如何能一直保持著平靜和冷靜?居然還能去開解那個難過的孩子,最難過的人自始至終不應該是被傷害的她麼?

    「一個事業上升期的女人因為要生第二個孩子失去了更好的崗位,還得了抑鬱症,在這種時候她提出的任何要求都應該得到滿足,比如,她不想見自己的大女兒,這還是很正常的。」

    所以你從那之後就和你的姑姑一起住在老房子裡,你的父母就把一個剛上高中或者即將上高中的孩子扔下了?

    「小孩子的身體狀況從還沒出生就不是很好,算命先生說……他應該叫『桑桑』,這是個沒有出現在他們一家人戶口本上的名字,用來當他的名字無可厚非。」

    汽車開進小區。

    桑杉笑了一下,這些話她這些年沒有人可以說,就算是景爺爺,也不過是知道其中的部分而已,現在能一條一條地說出來,她居然感覺到了輕鬆。

    「後來的事情就更簡單了,家裡的經濟情況變差,我的出國計劃推遲,這也是……很正常的。」

    停好的車子裡,男人拽過坐在駕駛座上的女人,把她牢牢地抱在自己懷裡。

    「不對,不是這樣。」他聲音哽咽。

    「就是這樣,很多很多人,他們都認為每件事都很正常,我應該體諒和遵從。肖景深,要是那個時候的你也對我說出和他們一樣的話……我……」

    聽著男人的心跳聲,桑杉笑了一下。

    「這種正常,只有我整個人的『不正常』才能衝破,別人,都無能為力。」

    「他們明明是在不停地傷害你,怎麼可能說是正常的?」

    摩挲著桑杉的髮絲,男人只覺得自己的胸口已經破了一個大洞,只有把懷裡的這個人揉進自己的身體裡,才能將這個洞填補回去。

    「只要沒有傷害到自己,對大部分人來說,他們可以把任何事都看作正常的。」

    肩上感受到了濕意,桑杉在心裡無奈地歎氣。

    這個世上終於有人為她落淚,卻有些遲了。

    若是早一點……

    不。

    沒有經歷過低谷和挫折的肖景深足夠美好,可他的眼淚卻不會像現在這樣動人,那是風霜摧折冰雪掩埋後仍有的熱血。

    她不需要一份閃著光輝的憐憫,卻有一點眷戀此刻,在黑暗中的撕心低喊。

    「都過去了。」

    她說。

    「回家給我做釀茄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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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喵喵

    釀茄子這菜做起來簡單, 不過是把調好的肉餡兒填在切開口子的茄子裡先煎後燒最後收汁出鍋而已, 倒是很費火候, 要讓茄子吃足了油和肉餡兒裡的味道, 再讓肉餡兒變得香而不膩鮮香美味。

    肖景深站在廚房裡,他離開的這段時間, 這個房子裡添置了一些新的東西, 比如冬天穿的新款拖鞋,還有新的圍裙。

    「這些事情我都是交給於竹去做的。」

    桑杉表示粉色的拖鞋和印著小碎花的粉色圍裙並不是她的品味, 肖景深的回答是笑著讓她快去換衣服, 除了眼眶還泛紅之外, 他看起來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 至少切菜的時候沒有切到手,調肉餡兒的動作也依然快速有力。

    鍋裡的米飯已經出了香氣。

    穿著粉色圍裙的男人從蒸鍋裡拿出了一份蒸蛋,七分熟的荷包蛋上灑著一點蔥花和香油,看起來平平無奇,下面是用蝦油調過味之後的幾種蔬菜絲, 也是一道很下飯的菜了。

    換了衣服還洗了個澡,桑杉從臥室裡走出來看見肖景深蹲在地上喂W先生吃蝦仁兒。

    「我用煮過的蝦仁和貝丁餵它, 它吃了幾頓就沒那麼喜歡了, 倒是你, 不管喂什麼它都愛吃。」

    一樣的蝦仁兒, 難不成肖景深做的就是絕世貓糧麼?

    在廚藝上沒有什麼天賦也沒時間花心力的桑杉有些不解。

    「嘿嘿,這是有秘訣的。」

    男人衣服隨著他背部肌肉的動作有著輕微的起伏,窄窄的腰胯和寬闊的脊背都顯露無疑。

    這樣一個充滿了力量感的男人, 說話的語氣卻很溫柔,也很俏皮。

    「獨門秘方,絕不外傳,將來我要是不當演員了,我就去給寵物當大廚,天天給它們開發好吃的。」

    「聽起來倒是比給人做飯有前途,國內寵物市場現在流通的高檔寵物食品基本都是進口貨,你要是能做起一個有想法的國產品牌,說不定真的能賺不少,不過……你的數字統籌能力不好,最好找個專業的經理人替你打理具體業務,你就負責口味開發。」

    「專業經理人,我就找你好了。」

    「我的佣金很貴的。」

    「直接讓你當大股東,我只要一點技術股。」

    「未來三年我的主要精力都在初曜上,要是一切順利的話,明年我們可以先開始做市場調查。」

    肖景深站了起來,看著W先生吃飽喝足在那兒洗臉,他轉過身,看見桑杉正在往手機上寫備忘錄,表情很專注也很認真。

    「我就是開個玩笑。」

    男人瞪大了眼睛。

    「能夠創造價值的東西是不拘泥於形式的。」

    收起手機,桑杉轉身走到餐桌前面坐好。

    和之前一樣,她的頭髮沒有徹底吹乾,帶著水汽垂在腦後。

    夏天的時候這樣還好,可是現在已經是十月了,肖景深走去衛生間洗乾淨了手,然後拿了吹風機出來,接上餐桌旁的插座給她把頭髮仔仔細細地吹乾了。

    男人的手是溫熱又乾燥的,桑杉忍不住閉上眼睛,默默享受著他的照顧。

    「有錢之後搞一點副業不錯,目前呈現擴張型的寵物用品市場還是很有投資潛力的。」

    明明是肖景深隨口說出來的玩笑話,桑杉顯然已經當真了,直到吃飯之前還在試圖跟他討論弄一個寵物用品品牌的可能性,是的,從「肖景深特□□飯」開始,桑杉已經站在了一個相當宏觀的角度規劃起了一個綜合性品牌的企業框架。

    「釀茄子拌米飯很好吃的,你多吃點兒。」

    除了兩道下飯菜之外,肖景深還蒸了個去皮去籽的小南瓜,放涼之後撒一點白糖,算是一道菜,也可以當成是個時令小點心,畢竟這個季節的南瓜是最好吃的。

    肖景深真誠地希望這些「人飯」能讓桑杉忘了「貓飯」。

    吃完了飯,肖景深刷碗、收拾廚房,之後又把房間裡的地板清理了一下,接著去洗澡。

    桑杉則一直坐在陽台上看文件。

    每年十月,各個電視台都會放出他們來年的節目意向,讓各個品牌方為節目的冠名和贊助招標做準備,桑杉在HD電視台的節目意向中看到了《牽手去旅行》第三季。

    這個節目的第二季已經在錄製中,預計當月下旬開播,第一季紅遍了大江南北,之後卻鬧出了不少的事端,牧大明在公開分手之後真的開起了一家網球學校,據說從國外請來了幾位專業的老師,弄得有聲有色。樊玥今年上半年還在國內外幾個時裝周的T台上出現過,現在據說又交了一個富豪男朋友,大概快要結婚了。

    「那個不行」的葛成軒徹底淡出人們的視野,倒是欒似錦還十分活躍,她經常參加各種明星公益慈善活動,憑借那張毫無攻擊性的臉龐和溫柔可親的氣質,她不僅認識了很多圈內人,也在公眾的面前刷足了好感度,呈現了一種蒸蒸日上的生活狀態。

    宮齊和石蕙憑借之前的熱度繼續兢兢業業地參加各種刷臉綜藝,不僅出現在了《牽手去旅行》第二季的嘉賓名單裡,目前似乎還有要混成「三朝元老」的架勢。

    相比較他們,肖景深和桑杉這一組的關注度幾乎已經全部落在了肖景深的身上,桑杉完美轉入幕後,出現在報紙財經版塊的次數倒是比娛樂版塊更多些。

    可以說是完美達成了他們參加這個節目的初衷。

    肖景深洗完澡出來,坐在陽台門口捧著《倚劍叩仙門》的劇本認認真真地看著。

    演路長河的時候為了表現一個落魄兵痞的形象,他的頭髮已經留到很長,劉海都能蓋住眼睛了,為了不影響自己看劇本,他把自己頭頂的頭髮往後束到了一起,扎出了一根不到五厘米長的小辮兒。

    桑杉不經意間把視線落在了那個翹著的小辮兒上,還不由地頓了一下。

    研究完了另一個電視台明年的節目意向,桑杉的手邊多了一杯溫熱的牛奶。

    又過一會兒,被冷落的牛奶杯旁邊多了一杯紅茶。

    桑杉放下文件,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查看郵件。

    紅茶和牛奶都被拿走了,一分鐘後,改裝了奶茶的杯子被放回了原位。

    女人抬起頭,看見肖景深正看著自己。

    「我的臉上寫著劇本的台詞麼?」

    「噓,我在找戲裡面的感覺。」

    明明剛剛一直都來來回回默默給自己加戲,現在肖景深還一本正經地做出了一副醞釀感情的樣子,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桑杉的臉。

    桑杉輕輕眨了兩下眼睛,轉回去繼續看劇本。

    幾秒鐘後……

    「奶茶要放糖麼?」

    「你有完沒完?!」

    女人再次轉頭,看見男人依然是那副小學生的坐姿,臉上是乖巧的笑容。

    「你不是在醞釀演戲的感情麼?」

    「我是在醞釀啊。」

    桑杉的手指輕敲著椅子的扶手,聲音比之前冷了好幾度:

    「那牛奶、紅茶、奶茶、還有奶茶加糖是在幹什麼?」

    「找感覺。」肖景深依然乖巧,就連腦袋後面那撮毛兒都十分乖順的樣子。

    「找什麼感覺?」

    「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氣場一路走高,氣勢已經直逼寒冬的女人本來已經差點用眼刀捅死肖景深了,聽見這句話,她反手抽過肖景深腿上的劇本。

    肖景深在看的劇本情節還真是一段兒感情戲。

    這是一個圍繞著「以武入道」展開的故事。一個傳統升級流模式結構被方十一重新解析,故事的起點不再是小說中男主角生於斯長於斯的小村莊,而是變成了黑海死牢,在那裡,男主角已經改名為斬刃,被禁錮了武功,奪走了兵器,成了江湖中人人喊殺的「大魔頭」。

    作為故事線索人物的神偷上官逃想要從黑海死牢裡脫身,逃跑的時候誤入了關著斬刃的牢房最底層。

    被關在黑暗中足足五年的斬刃說的第一句話是「我的劍在哪裡?」,第二句話是「沐錦樓還活著麼?」

    上官逃回答說:「你的無鋒大劍在江湖盟的寶庫裡,每年武林大會都會被擺出來炫耀。沐錦樓……已經瘋了。」

    這段全片第一場文戲之後,編劇把視角拉到了男主角的回憶中,回憶的第一場戲,就是他和沐錦樓那段相愛的時光。

    也正是肖景深此刻在看的部分。

    小說原著設定了一個武林高手想要從後天進階為先天,必須經歷三個劫難,一個劫難來自於功法的倒退,一個劫難來自於身體的易筋伐髓,最後一個劫難則是要堅定道心戰勝心魔。

    沐錦樓就是斬刃的心魔。

    他們認識的時候,斬刃還不叫斬刃,他有一個很普通的名字——展小石,一個傳承了無名功法,拿著怪異大劍的男人。

    而沐錦樓則是崑崙派的一代天驕,百年不世出的武學奇才。

    展小石無意中救下了她,又愛上了她。

    「你為什麼這麼看著我?」桑杉隨口念了一句沐錦樓的台詞。

    肖景深自然而然地接上了展小石的話:「我救下的人,我想怎麼看就怎麼看。」

    桑杉抬起頭看著他。

    男人接著往下說:「你這麼看我做什麼?」

    「不用救人就可以隨便看你,算是我賺了。」這句話依然是屬於沐錦樓的台詞。

    遂,兩人四目相對。

    片刻之後,肖景深慢慢地說:

    「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我找到了,可是我出戲了。」

    桑杉垂下了眼睛。

    肖景深繼續說:「展小石對沐錦樓的喜歡,比不上我對你的……」

    五年的無邊黑暗,展小石把沐錦樓當成了自己心中保存下來的一束陽光。

    若是別人,會覺得這種感情令人嚮往,對於肖景深來說,卻著實不算什麼。

    太陽月亮星星,日昇日落深夜,歡喜沮喪絕望,他只想和一個人相伴,也只想和一個人分享,更想為了這個人變得無所不能,更強大能用來保護她,更溫柔能用來撫慰她。

    「你又趁機表白。」

    女人平淡出聲,險些擊碎一室旖旎。

    「我說的都是大實話。」肖景深只差在自己的臉上寫「情真意切」四個大字了。

    桑杉低下頭,收好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又收好了文件,然後拿起已經快要涼了的奶茶一飲而盡。

    「你這次的奶茶味道……」

    女人皺著眉頭,可疑的停頓讓肖景深的神經一下子緊繃了。

    「怎麼了?味道不對麼?」

    肖景深快速拿起桌上的空杯子,仔細聞了一下,又趕緊去扶桑杉。

    一個帶著奶茶氣味的吻印在了他的嘴上。

    「挺好喝的,你自己嘗嘗。」

    肖景深:……

    「不用變著法兒表白,也不用安慰我,該幹什麼幹什麼。」

    站在肖景深的臂彎裡,桑杉抬起手,抓了一下肖景深的小辮子。

    中國語言博大精深,男人把女人摟緊了,彷彿她是上天賜予自己的一個半身。

    原本趴在桑杉身邊小憩的W先生伸了個懶腰,瞇著眼睛跟在兩腳獸的後面往它睡覺的房間走去。

    「砰!」兩腳獸的大門關上了。

    「啪!」喵的門也關上了。

    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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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22:51:25 |只看該作者
第195章 潑茶

    男人睜開眼睛的時候很是恍惚了一下, 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身處的並不是自己的房間。

    米色的窗簾沒有拉緊, 能看到窗外一道算不上明亮的天光, 那也許昭示著今天不會有個很好的天氣。

    但是沒關係, 因為陽光正躺在他的臂彎裡,安靜地、像是一隻小鳥一樣地睡著。。

    桑杉身上裹了一件輕薄的白色睡袍, 不管多累, 她在完事兒之後總是要去沖洗一下再睡的,不過昨晚肖景深有些失控, 在沖洗過之後又半央半求加撒嬌賣萌地哄了一次。

    嗯, 大概是一次。

    肖景深有些心虛地想著。

    現在安睡的她睡袍是敞開的, 露出了精緻漂亮的肩胛, 男人悄悄抬起手指在上面蹭了一下,立刻想起了自己昨晚如何在這裡廝磨。

    唔,耳朵又熱起來了。

    一縷頭髮沾在了桑杉的臉頰上,肖景深盯了許久,修長的手指懸空勾了好幾下, 才輕輕地,用給螞蟻做正骨手術的力道試著去調整這一縷頭髮的位置。

    「幾點了?」

    桑杉突然開口, 讓男人的動作立刻停住了, 過了幾秒鐘, 他才往床頭找自己的手機, 當然沒找到,倒是看見了一個極簡風格的銀灰色鬧鐘。

    「七點半。」

    「我今天約了見人,你收拾一下東西, 明天花城拍雜誌讓廖雲卿和你一起。」

    「哦。」

    「好好休息一下。」

    「我一直休息的很好,你不用操心,晚上你想吃點什麼?」

    桑杉終於睜開了眼睛。

    「我是說,你在生理上好好休息一下。」

    哄!紅著耳朵的男人默默把身子弓成了蝦米狀。

    肖景深這個傢伙就是這麼奇怪,做的時候勇猛非凡,也沒看他有絲毫的羞澀,平時一個動作或者一句話偏偏又能讓他變成這麼個小媳婦兒的樣子。

    桑杉攏著睡袍的衣襟下床,甩了一下頭髮進了浴室。

    肖景深又在床上躺了一會兒,聽見浴室裡傳來的水聲,他趴在桑杉的枕頭上深吸了一口氣才慢吞吞地坐起來。

    等到桑杉洗完澡出來,床上用品都已經換了乾淨的,地上的衣服都被收好,整個房間乾淨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大概剩下的全部痕跡都在她自己身上了。

    桑杉從衣櫃裡挑了一件高領的灰色針織上衣打算用它搭配一條黑色的長褲,斟酌了一下,又換成了一件小V領的米色上衣,又了另配了一條絲巾*。

    「今年冬款的衣服應該多搭一些配飾了。」

    用來遮住脖子,還有手腕。

    ……

    京城就是京城,哪怕是距離市中心已經有將近一個小時車程的區,依然比一般的小城市更顯得熱鬧繁華。

    站在公寓的窗前看著下面熱熱鬧鬧的菜市場,還有不遠處的大型超市,桑杉轉身再次打量了一下這個很有生活氣息的房間。

    生活便捷,環境也算得上是舒適,對於很多人來說能在這裡有這麼一套房子,他們的一生奮鬥也算有了個成就,但是,這裡並不適合一個明星居住,尤其是一個單身的女明星。

    「小桑,我把桐桐叫出來了,你們兩個年輕人隨便聊。」

    「是,羅阿姨。」

    桑杉向著那個往屋外走去的女人欠身行禮。

    這個今年六十多歲的女人腰板筆直,臉上有著極親和的微笑,卻也是娛樂圈裡實實在在的前輩,她當了傳奇影后安瀾幾十年的經紀人,又和她一起創辦了安瀾工作室,現在安瀾隱退,她也把工作轉交給了年輕人,可是人們對她萬分尊敬。

    其中一方面是因為她的資歷,另一方面是因為她的人品。

    就像這次桑杉想找方棲桐拍戲的事兒,按說方棲桐沒有和安瀾工作室續約,她接戲不接戲都跟羅阿姨沒有關係,桑杉也沒想過為了這點兒事情就去麻煩她。可她自己從別處知道了桑杉手裡這部戲是受到池遲認可、適合方棲桐的,一大早就來找那個她看著長大的女孩兒,給她做了一兩個小時的思想工作。

    這樣的人,於情於理,桑杉認為自己都應該給出足夠的尊重。

    穿著睡衣站在臥室門口的女人也對羅阿姨揮了揮手,臉上還帶著笑意,轉頭看見桑杉的時候,她的臉立刻垂了下來。

    「桑小姐,三條腿的□□不好找,兩條腿的女明星多的是,你何苦來找我呢?」

    一開口說話,方棲桐就表現得與桑杉資料裡的樣子完全不同,這反而引起了桑杉更多的興趣,她垂眸笑了一下,慢吞吞地說:

    「天氣乾燥,我喉嚨有點疼,方小姐,您介意我找點喝的麼?」

    方棲桐抬眼看了看站在她面前的女人,把頭往旁邊一歪:

    「水壺裡有水,杯子在桌子上,你隨便。」

    水大概是給羅阿姨燒的,放到現在了有些涼,桑杉重新把水壺放到加熱器上加熱,還順便把杯子燙了一下,桌子上有個極精緻的綠色籐編小盒子,桑杉打開,發現裡面是品質極好的茶葉,毫不客氣地捏了一撮投進杯子裡,才注入了熱水。

    看見桑杉用茶葉的時候,方棲桐張了張嘴想要出聲阻止她,可是已經晚了。

    於是,桑杉轉身的時候就看見了一張債主臉。

    「謝謝方小姐招待,茶葉很香。」

    「這杯茶喝完了你就走吧,我早就說過了,我不演戲了。」

    桑杉勾了一下唇角,反手,一杯冒著熱氣的香茶被她潑在了地上。

    「喂!」

    「這下我走不了呢,方小姐。」

    方棲桐挾著怒火從臥室門口衝到了桑杉的面前,還沒等她開口說什麼,桑杉已經拿起了那個茶葉盒。

    「聽說安瀾老師在國內外開了好幾個茶園,她是品茶的大家,不僅能和好茶,還能產好茶,不過能讓她送茶葉的人,國內可沒幾個。我記得是她一手發掘了你,看來她一直掛念著你,這個是今年春天的新茶吧?我只在池遲那見過。你也一定很想她,這盒茶葉送來之後沒動多少,卻擺在這樣一個隨手能拿起的地方,說明你經常睹物思人,捨不得喝。」

    看著地上零落的茶葉,桑杉話鋒一轉:

    「就是不知道安瀾老師看見自己的學生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會說些什麼。」

    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女人說出來的話又準又穩地刺進了方棲桐的心裡,頓時,難言的酸澀痛楚在她的胸腔裡瀰漫。

    十年前的方棲桐,是娛樂圈裡的未來之星,她有安瀾的教誨和扶持,別的藝人要熬多少年都未必獲得的資源,她可以盡情挑選。那張精緻的、漂亮的、楚楚動人的面龐,讓她成了無數男人的夢中情人,也讓她成了無數導演心儀的女主角表演者。

    那時的她何等驕傲,即使在一部電影選角的時候輸給了當時還名不見經傳的池遲,她也沒覺得沮喪或者難過,安瀾是個極好的老師,不僅幫她調理演技,還教她如何做人。寬容、豁達、用欣賞的眼光去看待自己的競爭者,這些都是她從自己老師的身上學到的。

    即使有很多媒體有意無意地想製造她和池遲之間的摩擦和競爭,方棲桐也完全不放在心上,反而因為一次電影的合作,讓她覺得池遲的身上有一種莫大的力量,讓她忍不住去探究和學習,也因此,她甚至主動要求出演一部網劇,給池遲做配角。

    在事業上她蒸蒸日上,在生活中,她也能讓自己盡量地隨心所欲,因為她年輕美貌,又富有。

    「在來之前,我認真翻看了你的資料,還有你的作品,方小姐,一個人眼裡的光是騙不了別人的。您在《申九》裡面和池遲對打的戲份,讓我十分著迷,若非如此,只是憑借池遲的推薦,我也不會對您這麼執著。我是一個經紀人、一個投資人,真正讓我信服的東西是我自己的判斷,而不是別人的建議。

    您的出色幾乎瞬間迷倒了我。」

    女人的語氣是何等的篤定又自信,面對著的一個人,方棲桐說不出刻薄的話,只能露出一個自嘲的苦笑。

    「安瀾老師的眼光太好了,她看見了你未曾被雕琢出來的美好,這一點,作為經紀人,我十分敬佩,看見您我就知道她的看人眼光多麼出色。」

    桑杉拚命誇獎安瀾的做法讓方棲桐的對立態度淡去了不少。

    「桑小姐,謝謝你對我以前作品的肯定,也謝謝你對我以前的肯定,可惜您來晚了,我現在對表演毫無興趣。」

    垂下頭,年輕女人的長髮垂下來,遮掩了她的臉頰和眉目。

    「您是對表演沒有興趣,還是不想再面對別人呢?或者說,您已經被您曾經的經歷徹底擊垮,再不能從事自己熱愛的事業,甚至不想再為自己的人生做點兒什麼,只要渾渾噩噩地活下去就夠了?」

    房間裡的兩個女人身高相當,腳上踩著高跟鞋的桑杉面對著穿著拖鞋的方棲桐要高出一截,當她逼近方棲桐的時候,給對方造成了極大的壓迫感。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只能說很遺憾,安瀾老師到底還是看走了眼,就像這地上的茶,她辛辛苦苦培育採摘炒制,現在卻只能在地上任由別人踩踏。」

    方棲桐皺了下眉頭,桑杉的咄咄逼人再次激怒了她,深吸一口氣他才指著門口說:

    「看在池遲和羅阿姨的面上,我不罵你,請你立刻出去。」

    「惱羞成怒?看來您的胸腔裡還是有不少情緒的,大概它們大多數的時候都是自怨自艾,只有被人直截了當地戳破了真相,才會變成無用的惱怒。」

    桑杉現在是笑著的。

    「這種受害者心態並不能讓你擺脫你的噩夢,方小姐,它也能不能改變已經發生的錯誤。」

    某個瞬間,方棲桐很想扇桑杉一個耳光。

    這個句句是刀的女人讓方棲桐的情緒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並沒有因為她內心奔湧的痛苦而停下說話,抬手指了指窗子,桑杉接著說道:

    「不想面對別人,卻選擇熱鬧的市場和超市旁邊,您是不是曾經被人關在很安靜的地方呢?就在您無故失蹤,被盛傳將要嫁人的那段時間。從媒體的相關消息來看,您那時候有一個假的未婚夫,一群被你弄進了監獄的親戚,他們合夥做了什麼呢?對一個,富有的、美貌的、年輕的,單身女人?顯然,您就是他們所覬覦的寶貝,當然,也包括你的財富……」

    寥寥數語,方棲桐極力想要掩蓋的不堪經歷就被桑杉抖落了個一乾二淨。

    她的臉上已經變得無比蒼白,下意識地緩緩後退了一步。

    桑杉繼續逼近,甚至笑著伸出一隻手挑起了方棲桐的下巴,強迫著她看著自己的眼睛。

    「他們的行為和手段都極其惡劣,方小姐,於是您迫不及待地,用放棄自己人生的方式來紀念他們的所作所為。」

    鞋子踩在昂貴的茶水之上,桑杉認真端詳著方棲桐的臉龐。

    她曾嬌艷柔美,她曾美麗無瑕,她曾容光煥發。

    那時的她固然是美的,現在的她也依然是美的。

    美而不自知,帶著不能解脫痛苦的戾氣,偏偏又還是脆弱的,這樣衣衫不整披頭散髮,微紅的眼眶卻還直令人心碎……池遲看人的眼光真是老辣到讓人細思恐極啊。

    桑杉喟歎了一聲,本以為要做的是生意,沒想到卻又是手術,也許自己又被池遲在無形中坑了一筆,不過這筆買賣,還有得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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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22:51:39 |只看該作者
第196章 陰霾

    「讓罪人進監獄, 是他們應有的歸宿卻從來不是整個事件的終點。方小姐, 這個世界很殘忍, 法律拯救不了靈魂, 受害者被傷害之後必須克服掉被傷害、被控制的心裡慣性,才能真正獲得解脫。」

    「住在再熱鬧的地方, 也擋不住別人衝進來傷害你。你能讓別人看不見你的臉, 卻不能制止他們想要傷害你的心。因為那些東西都在這兒。」

    女人瘦硬的手指輕輕點了點另一個女人的胸口,

    在方棲桐的身後, 她的手指痙攣地抓著門框, 嘴唇不受控制的發抖, 那雙眼睛瞪得圓圓的, 硬是沒有眼淚流出來。

    桑杉鬆開捏著她下巴的手,她腳下一軟,跪坐在了地上。

    大學還沒畢業就被安瀾收歸麾下,方棲桐在那之後就過上了有助理有經紀人有司機的生活,曾經略有坎坷的生活一去不返。

    她父親早逝, 十三四歲的時候就和母親相依為命,也許是丈夫的去世給了她的母親太大的打擊, 那之後, 方棲桐的媽媽就對她的親戚們都特別好, 無論是方棲桐的姑姑還是舅舅, 只要他們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那個善良熱心的女人總是衝在最前面。還是個少女的時候,方棲桐曾經對自己媽媽的這種做法提出過異議, 反而被塞了一腦子的「血緣親戚就該互幫互助」,雖然心裡還是覺得自己媽媽做的太過,但是她也說不出什麼來了。

    女孩兒的成長,往往伴隨著對自己母親的理解和憐惜。

    當一個有名的演員是很賺錢的,才工作兩年多,方棲桐已經能夠讓她媽媽過上優渥的生活。剛好方棲桐的表姐大專畢業後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方棲桐在她媽媽的要求下,讓表姐給自己當了個助理。

    又過了兩年,她不得不辭退了自己的表姐,私下嘴碎、亂動自己東西這些毛病方棲桐看在自己媽媽的面子上都能忍,可她不能忍受自己的表姐兼助理藉著自己的名義跟品牌方、粉絲要錢要物,更不能忍受她隨便造謠自己和別的演員之間的關係。

    看在是親戚的面上,方棲桐沒有追討被自己表姐騙走的財物,而是自己掏錢墊上了,她以為自己這樣寬宏大量就能讓事情得到徹底的解決,卻沒想到她的舅舅一家反而覺得是自己對不起他們,不斷地去鬧自己的媽媽。

    那段時間,方棲桐簡直心力交瘁,她媽媽當然希望自己「出息」了的女兒為家庭多做一點貢獻,在她舅舅的攛掇下幾乎每天都給她打電話。

    就在方棲桐忍無可忍的時候,她媽媽病倒了。

    她息影半年照顧自己的母親,把母親送到了最好的醫院,卻還是沒有挽回她的生命。

    在她母親去世的第三天,方棲桐喝了她舅媽端來的一碗湯……那之後幾個月的時間,對於她來說,是一場噩夢。

    因為一次一次地試圖逃跑,她大半時間是被人綁在床上的,動手的人有她舅媽,後來還有她姑姑,因為死咬著不肯說出自己的財產信息,她被自己的親舅舅打到遍體鱗傷,與這些相比,她從前出於孝心給她媽媽買的東西包括房子都被她的那些豺狼親戚據為己有,已經不值一提。

    當著她的面,她的表姐打電話給她的經紀人,說她因為母親去世之後精神不好,現在不願意說話,順便轉達了她未來還要再休息一段時間的意願。

    扣掉電話,方棲桐的表姐把一口唾沫吐在了她的臉上。

    「你再狂啊!還開除我,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

    大概能把昔日高高在上的女明星踩在腳下,對於方棲桐的表姐來說是一件再痛快不過的事情,那之後她熱衷於開發一些能同時打擊方棲桐身體和精神的手段,看她疼,看她哭,伴隨著面容扭曲的笑容。

    越是這樣,方棲桐越是不肯交出自己的錢財,她知道,自己要是這麼做了,會有大概率被殺人滅口,她的姑姑舅舅大概做不出來,但是她的表姐是絕對能做到的。

    為了對付她,那些人想出了新的招數——讓方棲桐結婚,結婚的人選就是她表姐的男朋友。

    為此,他們安排了方棲桐和那個男人一起出現在某個公園裡,讓所有人都以為方棲桐好事將近了。

    這些所謂的「所有人」裡面,並不包括安瀾工作室的人。他們一直在努力,試圖聯繫到方棲桐,看見了狗仔爆出來的照片,他們反而產生了更多的疑惑。

    方棲桐的姑姑和姑父並不同意這個讓方棲桐結婚的決定,或者說,他們不滿意這個結婚的人選,在他們看來,方棲桐嫁給了她表姐的男友,那她的錢也就都歸了她舅舅一家。他們提出了新的思路——方棲桐的價值不僅包括她的財富,也包括她的這個人,把她嫁給某個垂涎女明星的土老闆,其實也是能大撈一筆的。

    「分贓不均」讓他們兩方人陷入了扯皮中,反而讓方棲桐有了喘息的餘地,她沒有放棄自救,並且找到了一個突破口——她表姐的男朋友,那個看著她的時候眼睛在發光的男人。

    若有似無的勾引,狼狽的、楚楚可憐的……令人作嘔的。

    男人上鉤了,出於對她的憐惜,經常主動提出來要帶她出去「做樣子」,一次又一次,方棲桐在給一個粉絲簽名的時候寫下的是她經紀人的電話。

    羅阿姨不僅出動了安瀾工作室的所有人去找她,甚至還求助了小水窪……越來越多的人在尋找方棲桐,這給了那伙兒人更大的壓力,他們帶著她東躲西藏,還讓她錄一個視頻說自己要退圈兒了,讓所有人都不要再找她。

    方棲桐趁機要求穿漂亮衣服,戴首飾,拍視頻的時候還要面對窗子,幾天之後的深夜,她被爬窗進來的人救了。

    ——她脖子上的寶石倒影了窗外的景象,安瀾工作室的人一幀一幀放大圖片,比對了幾個城市的三維街景,確定了她的位置。

    她終於親手把她世上還剩的親屬及其家人都送進了監獄,還包括她表姐的那個男朋友。

    那個男人曾經哭求方棲桐,說自己並沒有傷害她,自己愛她,自己幫助了她。

    穿著一身黑色裙子的女人看著他,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骯髒不堪。

    「好人,應該是在發現我被他們折磨的時候立刻報警,你不是,你是從犯,應該進監獄。」

    在那一刻,方棲桐以為自己能擺脫掉一切,事實證明,她做不到。

    無數次從夢中驚醒,卻又不允許房間裡有人□□,窗外必須有人聲,又不能有人看見她,曾經在京城的幾處房產都被她處理掉了,甚至包括她母親住過的地方,因為只要一想起那裡,方棲桐就覺得難以呼吸。

    漸漸的,她明白了自己到底在那幾個月中失去了什麼。

    自尊、自信、還有對人性最基本的信任。

    即使是安瀾老師的開解都不能讓她重塑自己的人格,就像是一個瓷器,碎了就是碎了,即使勉強重新修補起來,那也是碎過的瓷器。

    桑杉的話,好像把她又打碎了一次。

    她自以為是的「報復」、自以為是的堅強,其實都是假的。

    唯一的真實,是她的靈魂還被關在暗無天日的房間裡,被踢打侮辱,還要忍受一個可鄙男人的狎暱。

    桑杉從自己的包裡掏出了一包煙,抽出一根夾在中指和無名指之間,一縷煙裊裊向上,她垂著眼睛靜靜地看著,並沒有把煙蒂放進嘴裡。

    窗外人來人往,人們走在陽光下,腳下踩著自己的影子。

    人應該踩著自己的影子活著,這是太陽賦予他們的權利。

    桑杉身後,跪坐在地上的方棲桐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嚎叫。

    ……

    「明明是一場發生在冬天的電影,冬天還沒來呢,咱們這就要拍完了。」看著監視器,康延盯著裡面的「喬衛」,對站在自己身邊的封爍說道。

    「人家是冬病夏治,咱這叫冬戲夏拍。」穿著一身破爛軍裝,封爍嬉皮笑臉地說。

    康延被這個不知道是冷笑話還是俏皮話的東西給噎了一下,轉頭看看封大影帝。

    「我發現你跟老肖在一塊兒,跟他學的越來越不正經了。」

    「誰說我是跟他學的,說不定我本來就這麼不正經,只是之前大家不熟,你們都不知道。」

    「要跟你合作之前我可是把你這些年的訪談和綜藝都看了,你的偶像包袱可不輕啊。」

    康延一直沒說,在開拍之前,他對封爍的擔心遠大過對肖景深的,比起一個在娛樂圈裡摸爬滾打終於博出一條生路的演員,封爍這個人氣經久不衰的影帝身上有更多讓他難以融入這部作品的東西。

    好在,康延所擔心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這似乎應該歸功於這兩個主演不為人知的「友情」?讓他們兩個在處理對手戲的時候更加自然,在戲外也能夠互相帶動,對彼此產生積極的影響。

    當然,這種影響也有過頭的時候。

    想起肖景深入戲太深,自己被桑杉找上門這件事,康大導演抬手揉了一下自己的下巴。

    「這部電影你也快殺青了,要是我讓你給自己的表現打個分,你會打幾分?」

    封爍很認真地想了想,回答說:

    「八分。」

    「喬衛」這個角色的成長和感情細節,他都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刻畫和完善,在這個過程中,他的演技也有了新的突破和發展,如果沒有中間的入戲太深和情緒失控,封爍會給自己一個更高的評價。

    「唔。」康延點了點頭,「你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封爍笑而不答。

    「那你給老肖打幾分呢?」康延接著問他。

    「你答應我將來電影上映接受媒體採訪的時候你不會爆料,我就告訴你。」

    「放心,我沒那麼閒。」

    「十分。」

    封爍淡淡地說。

    「我能感覺到,他前期和後期的表演,是在脫胎換骨。」

    ……

    手切羊肉片、白菜、茼蒿、金針菇、豆芽、豆腐、筍片、木耳、粉絲……處理乾淨的食材碼放在一個個小盤子裡,W先生站在桑杉吃飯的椅子上兩條腿搭著桌子,粉色的小鼻子頭在距離白菜葉只有幾厘米的地方抽啊抽,幾秒之後,它毫不留戀地從椅子上跳了下去。

    「咪!」

    羊腿骨敲開放在鍋裡燉了一下午,此時正在灶上咕嘟作響。

    用花椒八角水泡了兩個小時的羊脊骨入冷水鍋汆燙好了之後下鍋煸炒,加蔥姜蒜醬油豆豉,再掰兩個辣椒扔進去炒香。

    挑出砂鍋裡的羊腿骨,把炒好的羊脊骨扔進去,再加一個配了十來種香料的調料包,一直小火燉著,就成了羊蠍子火鍋的湯底。

    看一眼時間,肖景深覺得在桑杉回來之前自己還能再準備一盤揪面片,等火鍋吃到了最後,再煮了面片讓桑杉吃了,能飽肚子,還能驅寒氣。

    桑杉總是手腳冰涼,秋冬季節容易有凍裂傷,多吃點羊肉之類的東西對她的身體有好處。

    “要不要溫一壺黃酒?”

    心裡暖呵呵美滋滋的男人突然打了個噴嚏。

    “誰在惦記我呢?”

    嘿嘿,一定是小黃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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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22:51:56 |只看該作者
第197章 紅茶

    “深哥, 半年不見, 您是去拍了什麼大作了麼?”

    某個商業活動的現場, 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被記者們包圍在了中間。

    “去當了健美先生。”

    現場一片哄笑。

    “深哥你確實變帥了!”

    “變帥了, 意思是我之前不帥麼?”

    重新出現在觀眾視野中的肖景深看起來與他之前的樣子大相徑庭,頭髮更長了, 在腦後紮了起來, 臉上些微帶一點胡茬,皮膚顏色比之前深了些, 五官變得更加深邃, 總之, 濃濃的男性荷爾蒙氣息撲面而來, 讓一些久經美色考驗的記者與他只是略一對視就不由面紅耳赤。

    他對待媒體的感覺也不一樣了,曾經的他有一點娛樂圈老油子的明顯特點,說話時候總是想方設法去找梗,雖說一次兩次有趣,但是聽多了也就那樣, 帶著一股想要討好媒體的氣息。現在,他舉手投足間盡顯風采, 隨便說兩句話都能牽制著別人的情緒。

    “深哥, 你的下一部作品能不能透露點消息?”

    這個問題如何回答, 早就寫在了肖景深的備忘錄裡, 他笑著看向那個記者,像是跟老朋友說話似的說道:

    “這麼多人都在,我要是現在回答了, 你就拿不到獨家了。”

    獨家?!

    看來是果然有料了!

    不少記者的眼睛都亮了。

    離開現場回酒店的路上,廖雲卿扭頭看著坐在後座上的肖景深說:

    “不是說好了這次記者問的時候你吊一下胃口就能直接說初曜自己的電影了麼?怎麼沒說?”

    男人的手指在沙發座上輕輕敲了兩下才慢悠悠地說:“讓他們知道有料,未來幾天的活動肯定跟的更緊,南家娛樂和x網過幾天都有專訪,他們自己就會為了這個獨家消息加碼了,不是比咱們直接了當說出來更好?”

    撒一片魚食,只能看著魚在水面翻滾幾下就不見了,用一小塊餌料勾著一群魚湧過來跟著跑不是更好看麼?

    廖雲卿沒有直接接肖景深的話茬,而是正過身去透過後視鏡看他。

    “我怎麼覺得……”

    你跟老闆越來越像了?尤其是算計什麼的樣子。

    這話廖雲卿沒有說出來,剛好有新的媒體邀約發到了她的手機上,她低下頭研究了一下,再想說話的時候,已經把剛剛自己腦子裡的事兒忘了。

    從花市轉滬市,拍雜誌、拍廣告、參加品牌方的商業活動,順便又參加了一個國際一線男裝品牌的活動——如無意外的話,再過十天,這個品牌的一個支線將正式宣佈他是新的品牌大使之一。

    一年半之前,他還不過是一個運動品牌的廣告演員而已,為了一個參演的機會傾盡所有力氣,現在,他也成了那些讓品牌看得上的“裝飾品”。

    滬市的天陰沉沉的,他抬起眉頭往窗外看去,心裡想的是桑杉今天的午飯吃的好不好。

    ……

    桑杉今天的午飯還沒得吃,坐在木質高腳椅上,她看了一眼自己面前三層點心架子,低頭喝了一口茶。

    紅茶,很香的紅茶,香氣在人的鼻尖兒縈繞不散,還略有一點花意,茶湯顏色紅豔,與白色杯盞相接的地方有一圈明亮的金色,正是這茶質地上佳的佐證。

    茶的味道應該更好,可是桑杉第一口並沒有嘗出來。

    因為坐在她對面的人,讓她沒有去品茶的閒心。

    “我這個人一輩子就這一點愛好,想要找點能送人的東西,最後還是只有茶。聽說桑小姐更喜歡咖啡,我只能跟你說一句‘咖啡雖好,茶也不錯’了。”

    從外表看起來,這個穿著白色寬大襯衣的女人也不過三四十歲的年紀,可事實上她在娛樂圈裡打拼的時間,已經橫跨了幾代人的記憶。

    她是安瀾。

    一個光是名字,就能讓整個華語影壇為之一顫的人物。

    再喝一口茶,醇香甘甜的味道才在口舌間緩緩噴薄。

    桑杉笑著說:“我喝咖啡,不過是早年留學的時候趕論文養成的習慣,說不上喜歡不喜歡。您的茶不用入口就能讓人覺得品質極好,真喝下去更是讓人能醉過去。聊以提神的粗飲萬萬不敢和精美絕倫的藝術品放在一起。”

    咖啡,茶,年輕女人直覺安瀾口中的這兩個意象並不單單指這兩種飲品,只是現在她還不能完全確定對方忽然找自己過來的理由,所有的對答便只能隱藏在看似平淡的彼此恭維之中。

    她此刻身處的地方,是安瀾的一處別宅,昨晚羅阿姨打電話約她過來的時候,她還以為是對方有什麼關於方棲桐的事情要跟自己說,沒想到來了之後真正直面的人卻是這位據說早就隱居國外的傳說級人物。

    安瀾的茶,她喝過。

    安瀾親手沏出來的茶,放眼全世界,怕是都未必有多少人能有幸沾口。

    這樣一想,桑杉反而放下了心中僅剩的那點兒忐忑,隨手拈起了一塊椰蓉點心。

    入口,就是帶著奶香味、椰蓉味兒的香甜。

    “這是一家老店的點心,我第一次吃的時候還不不知道攝影機長什麼樣子呢,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喝茶的時候總還能想起這個味道。外國點心,甜的鹹的我不知道吃了多少,就是這種便宜又讓人舒服的老味道,我總也忘不掉。”

    安瀾和傳說中一樣簡直是優雅二字的化身,看著一塊兒再普通不過的點心,她的目光和看著稀世鑽石沒什麼兩樣。

    “她有一雙能寫詩的眼睛,目之所及,便是時間最美好的詩篇。”這是多年前一位主持人在訪問過安瀾之後說出的話,見到了真人,桑杉明白了一件事,這話所描繪的,真是,不及其萬一。

    吃著點心的桑杉沒有開口,安瀾提壺,給兩個人的杯中都續了香茶。

    ”人老了,這輩子吃過多少山珍海味,到頭來都覺得不如一份再簡單不過的家常菜,茶也一樣,喝到最後,最喜歡的還是故鄉茶。因為人的根在這兒,這兒才能給一個人最需要的養分。人生若此,生而為人也一樣……最根本的東西,誰也不能丟掉。”

    是誰丟掉了什麼?

    穿著黑色針織裙的桑杉垂下眼眸,用茶湯沖掉了自己嘴裡的點心殘渣。

    她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很多年以前,我犯了個錯誤,早些年,我們的表演環境不好,想要拍戲,得自己找錢,找地方,甚至找演員,那時候我發誓,將來我要是有了學生,一定讓她們什麼都不想,安安心心只要拍戲就好了。可是表演這種東西不是空中樓閣,在螢幕上飛天遁地,在現實裡連正常生活都沒有,這種人怎麼可能走得遠呢?所以我教出來的孩子心都是脆的,身上沾了點兒泥,洗乾淨就好了,她卻做不到。”

    安瀾苦笑著啜飲了一口茶水,眉目間盡顯慈愛與痛心。

    “養花,種茶,和朋友聊天,這些年我只顧著看到處的風景,到頭來,我自己也成了個天上飛的鳥兒,看著自己的孩子落在泥塘子裡,卻不知道該站在那兒才能把她拉出來。”

    這話,不是真關心方棲桐的人是說不出來的,面對一個素未謀面的晚輩,安瀾已經把姿態低到了極點。

    桑杉放下茶盞,正視安瀾的目光:

    “安女士,于情,傷她的是她的親人,她的親人貪得無厭,可他們的胃口不是您養大的,疏不間親,您也沒有立場讓她遠離自己的親人。于理,作為一個老闆,您對一個消極怠工只想解約的演員已經極為寬容了,所以這件事情您沒有必要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你沒有義務,也沒有權利負責方棲桐女士的人生。”

    房間裡安靜了下來。

    桑杉又拿起了一塊兒點心,早餐她喝了一杯咖啡,搭配的是幾片麵包,到現在大半天過去了,她肚子裡早就空了。

    從這裡回公司要一個半小時的車程,算算時間,嗯,晚飯也沒有著落。

    紅豆酥吃完之後,再來一塊綠豆糕。

    看著年輕的女人鎮定自若地吃東西,仿佛懟自己的人並非她似的,安瀾看著,眼睛裡慢慢浸出了笑意。

    “池遲說的對,別人治病是開方子熬藥,你治病……是刮骨療毒。”

    “在各種治療方式中,手術的費用是最高的。”

    手指勾著茶壺的把手,安瀾笑出了聲。

    “這之前我很認真地瞭解了一下你的為人,很多人跟我說你心思很深,不像個年輕人,沒想到真的接觸之後,我發現他們說的都不對。你直率又坦誠,如果讓我來評價,我只能說你可愛得讓我欣賞。”

    可愛?

    上次有人用這個詞形容自己,大概還是十幾年前的事吧?

    桑杉低頭喝了一口紅茶。

    “既然你是個這樣的年輕人,那我也不跟你再繞彎子了,我知道你一直以來都喝咖啡,一直以來都帶各式各樣的男演員,現在我拜託你接手方棲桐,試著去品品發酵過後的茶的味道,可以麼?”

    “方棲桐女士已經開始接受心理治療了,我相信她很快就能呈現出更好的狀態。”

    “一棵樹的樹心有蟲,治好了還有洞,會做手術的人才能填補那個洞。”

    “樹……願意麼?”

    桑杉心知,自己戳破了方棲桐的傷,她在心理上不怨恨自己已經是極有涵養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合作一兩部戲倒還可以,但是聽安瀾的意思,她是要被交到自己手裡。

    年輕的女人看見安瀾拿起了一粒葡萄,慢慢放進嘴裡,然後,她眨了眨眼睛。

    幾十年的冰冷時光,在笑紋和眸光中飛速回溯,讓人瞬間想起了安瀾曾經驚豔了整個國度甚至整個世界的那段歲月。

    如歌如詩,只因為這一個人。

    “我會讓她願意的。”

    桑杉沉默了一下。

    時鐘滴滴噠噠,木質的桌椅被秋日的夕陽鍍上紅色的光輝。

    “好吧。”

    業內最年輕的金牌經紀人已經換了另一幅口吻,她語氣平淡地說,

    “我們先談一下經紀人分成。”

    安瀾有些驚訝,接著,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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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22:52:08 |只看該作者
第198章 珍惜

    @電視劇汴京奇談:汴京城內奇事多, 且看花花公子洛是非@演員肖景深 , 熱血神捕沈離@李荊     如何攜手破案, 將怪談變傳奇!

    文字下面配了九張照片, 上面三張是洛是非的劇照,中間三張是兩個人對戲的劇照, 下面三張是沈離的。

    黃色衣袍的富家公子臉上總是吊兒郎當的, 卻因為過分俊俏的眉目讓人生不出一絲惡感,藍色勁裝的小捕快正氣凜然, 無論是服裝配色還是神態, 甚至構圖, 這兩個人看起來都無比地和諧, 足以讓一群女孩兒們心裡怦怦然地期待起來了。

    可是這條簡單的微博下面一點都不和諧。

    「我家李荊不是男主麼?為什麼肖景深排在前面?官博暗搓搓的小動作不是一次兩次了,我們荊棘可不是好惹的!」

    「不回復、不給熱度,誰排在前面就讓誰去宣傳唄!荊棘們高冷起來!」

    「這家製作方真是跟紅頂白地不要臉了,肖景深拿了個野雞獎你們恨不能把他捧上天!」

    是的,肖景深又拿獎了。

    十月, 各大媒體都進入了年終盤點的階段,他們總結著藝人們這一年取得的成就, 通過個人數據、網上討論度, 以及商業價值, 給所有的演員們重新排名。

    肖景深當之無愧地成為了當年上升速度最快的藝人, 即使神隱了半年,也憑借電視劇《書聖》在各個衛視的復播和電影《秦歌》令人驚艷的票房成績而備受矚目,更不用說他一個月前突然「重返人間」, 一口氣又拿下了多個代言,再次霸佔了人們的眼球。

    當然,他的熱度能夠維持,與同行的襯托是脫不開關係的。

    The King解散之後,依然維持高曝光度的前成員只剩了金聰、洛登和文子禹,前兩者聯合出了專輯,經常上綜藝刷臉,展示了他們開朗活躍讓人喜歡的性格,金聰還接拍了電影,從粉絲增加的角度來看,有人說他們兩個是樂隊解散之後的直接受益人。

    文子禹的高曝光也是依靠綜藝節目,不過C娛樂把他當成了寶,接的節目也都要求完全以他為核心,反而弄得一些原本收視率不錯的節目不尷不尬,收視成績增長並沒有達到預期,文子禹的粉絲們對這種情況很不滿意,更讓他們不滿的是,是文子禹加入C娛樂這麼久,卻只給他出了一支單曲,在他們看來,這種做法極大地消耗了文子禹的人氣也浪費了他的時間。

    財大氣粗的C娛樂捧人能力竟然不如一個剛剛轉成公司的初曜?目前看來,大概是這樣的。

    國內最紅組合的解散讓業內無數人蠢蠢欲動,以為能趁機吸納更多的人氣,卻沒想到市場對人氣演員的態度不再像之前那麼寬容,原有的人氣明星固然有的還能維持,新人想要上位的難度突然暴增。

    在這樣的情況下,一些經紀公司的已經形成傳統的營銷策略就不足以應付目前的局面了,華光天下的窘迫似乎只是一個序曲,轟轟烈烈的捧人熱潮開始後退,有很多衝在前面的小魚小蝦都被晾在了沙灘上。

    其中不乏一些很肥的大魚,比如李荊。

    十一月初,肖景深拿下了某知名媒體辦法的「最受關注演員獎」。

    接著,是某網絡平台的年終活動上,他又拿下了「最受歡迎男演員獎」。

    十一月中旬,肖景深榮獲國家級電視台的重點表彰。

    又過了兩天,作為被評選出的「最具商業潛力男演員」,他接受了某高端經濟雜誌的專訪。

    半年的時光,不過是一個電視劇後期還沒有做到收尾的一點時間,曾經的男配角肖景深熱度已經吊打了曾經的男主角李荊。

    這種情勢下,《汴京奇談》的製作方把宣傳重點放在他的身上合情,卻不合理。

    可如果不合理能帶來熱度,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在這個關注度比黃金還珍貴的時代。

    和大部分扎堆在一起的小團體一樣,李荊的粉絲並沒有那麼理智,在微博搜一下「肖景深」或者「汴京奇談」都能看到她們毫無遮攔的人身攻擊。

    肖景深的粉絲們閒了半年,剛剛被電視劇發出來的新物料撩得兩眼放光,接著就進入了「戰鬥狀態」。

    「從信息流數據來看,有水軍在裡面摻和,對方來勢洶洶,花得錢應該不少。」

    桑杉打開宋星傳給自己的內部文件,聽著她在電話裡給自己的說明。

    「衛英華?在給李荊提熱度麼?」

    「她這半年對李荊都不怎麼熱心……」

    「女人都是善變的,我會讓廖雲卿先給幾個平台打個招呼,你們注意一下通稿,我不希望我們的藝人跟人氣衰落期的演員捆綁在一起。」

    「明白。」

    打開手機微博看了一下目前的情況,戴著藍牙耳機的女人想了一下,繼續說道:

    「工作室和藝人都不要轉發把肖景深番位提前的微博,跟後援會打一聲招呼,讓粉絲盡量不要被攪進混戰裡,這樣吧,讓後援會組織一次粉絲活動,盡量吸引網上粉絲的注意力。」

    「好。」

    「費用……算作肖景深的個人支出。」

    宋星沉默了一下,才答應了。

    掛掉電話,桑杉轉身回到了軟座上坐好。

    在她對面,安瀾放下了手中的雜誌。

    「忙碌的桑大老闆,過來撥冗再喝一杯茶吧。」

    「跟您見過寥寥幾面,我喝過的好茶比過去三十年加起來都多。」

    桑杉面帶微笑地說。

    「可見去認識一下不同的人,還是能增長見識的,我也在你身上看到了很多我之前很少見過的東西,我的茶泡得很值得。」

    兩位「忘年之交」相視而笑。

    她們所在的地方是機場的VIP候機廳,在國內呆了半個月的安瀾見方棲桐狀態逐漸好轉,已經決定回她在國外的茶莊了,從京城飛去滬市,再從滬市直接出國。剛好桑杉也要坐飛機去港城陪肖景深參加活動,乾脆買了和她一個航站樓的航班,安瀾的飛機會比她的早半個小時起飛。

    她這樣也算是送了安瀾一段兒。

    「京城的冬天要來了。」

    看著窗外帶有肅殺之氣的景色,安瀾長歎了一聲。

    「這些年我在國外呆的時間更久,每當想起冬天,還是京城裡的涮鍋子,踩在腳下的干葉子,還有雪人兒……今年我估計又見不到了。」

    「既然懷念,不如就留下來多看看。」

    安瀾抬著頭,定定地望著遠處看了幾秒,才緩緩說道:

    「不了。」

    故園自然是極好的,可是這裡有她懷念的風景,也有不想再見的人。

    「你和你男朋友在一起很久了。」

    「確定關係十四年了,要說認識的話,已經快二十年了。」

    「哇……那也就是說,你們在一起的時間,差不多佔據了你們已經過去的人生一半。」

    桑杉對著安瀾點點頭。

    「真好。」過了幾秒鐘,安瀾又重複了一遍,「真好。」

    有一架航班開始登機了,幾位旅客從桑杉她們旁邊經過,曾經的傳奇影后,用她略帶著歲月痕跡的手指繞著茶杯轉了一圈兒。

    「如果你們一直相愛,等你們到了我這個年紀的時候,你們可以很自豪地說你們相守了一生,從少年的懵懂到青年的銳氣,將來還能一起老去……太美好了。」

    年輕的女人勾著唇角,目光掠過了安瀾的笑容。

    像安瀾這樣的長者,若非必要,桑杉並不想欺騙她,於是給出了略有些含糊地回答:

    「未來的事情,是很難說的。」

    「對感情多一點信心嘛。」

    解決了方棲桐的事情之後,安瀾呈現出了一種更加放鬆的狀態,手指撩了一下耳際的髮絲,笑著啜飲了一口香茶。

    臨上飛機之前,她還給了桑杉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我這一輩子有兩個愛人,第一個,我選了他,就是放棄了我自己,那時候我很清楚,所謂的愛,不如我自己重要。第二個,他讓我明白感情到底是什麼,不是選擇,是無怨無悔的快樂擁抱。

    可惜我們能在一起的時間不剩多少了。之前很多年,我把太多的時間放在了對自己的審視和剖析上,用第一份感情束縛了自己,以致我的第二份感情分分秒秒都珍貴。你比我幸運得多,或者說比這世上絕大部分的人都幸運的多,早早找到了一份已經值得讚美的感情。

    讚美是詩人該做的事情,我們這些俗人要做的就是珍惜和把握。

    是珍寶,就要守護,不要隨意地用悲觀去定義未來,這一秒相愛,下一秒也相愛,很快你就會發現一生的時間,都在相愛裡過去了。」

    與她口中那個「直率到可愛」的女孩兒揮手作別,安瀾轉身,走進了登機通道。

    珍寶?守護?

    留在原地的女人臉上沒有了輕鬆隨意的笑容,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褲裝,雙手插到褲兜裡看著之前安瀾看過的景色。

    「你該如何面對這樣的一份感情?」

    昔日白叢凱的話又在桑杉的耳邊響起。

    感情對我來說是什麼呢?

    是束縛的繭,是痛苦的源,是別人用以傷害你的武器,是你前進路上應該砍倒的荊棘。

    她曾這樣回答過自己,所以像剝掉龍鱗一樣地去掉了自己靈魂上的柔軟。

    可是肖景深從來沒有傷害過她,面對她的時候,他恨不能讓自己變成一池溫泉。

    「喂。」

    桑杉接聽了手機來電。

    「我已經到了港城了,你晚上想吃點什麼?」

    男人的聲音很柔和,柔和到了會與他的外形產生巨大反差的地步。

    「我到你那的時間是晚上十點半之後。」

    「喝點粥或者湯吧。」

    「我在飛機上吃機餐就好。」

    「艇仔粥還是甜粥?我一會兒查一下酒店周圍有沒有好喝的燉湯。」

    「我吃機餐。」

    「生滾魚片粥怎麼樣?」

    ……

    終於,

    「艇仔粥吧。」

    溫泉,也是能把人溺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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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22:52:22 |只看該作者
第199章 牽手

    「老闆, 來一份果仁兒芹菜, 兩大碗羊雜湯, 三……五個燒餅。」

    立冬的節氣一過, 這時節就正兒八經地進了冬天了。下午四點多,夕陽斜鋪, 一家老字號的羊湯館館子從門外鑽進來兩個縮著脖子的年輕人。

    開口點菜的是個年輕女人, 戴了一副白色的口罩,一個瘦高的男人跟在她的後面, 一聲不吭地往小飯館的角落裡走去。

    「我跟你講, 這家羊肉湯味道可好了, 我一吃就知道, 他們家的羊好。」摘下口罩,葉早笑呵呵地對木宇說道,「肉好啊,怎麼做都好吃,就跟吃海鮮一樣, 新鮮的好東西用白水一煮就行,根本不用調味。」

    木宇沒有像葉早一樣急著摘口罩, 坐在凳子上低聲說:

    「怎麼又變成你請我吃飯了?」

    「你現在是准研究生, 不像我演戲還能賺錢, 這麼冷的天你陪我跑出來試鏡, 請你吃飯不是應該的麼。」

    其實光在投資市場就有幾百萬在運作的木宇微微低下頭:

    「謝謝了。」

    「嘿嘿,客氣什麼?」

    葉早拍了拍自己放在一邊的包,裡面裝著她的試鏡資料, 按照拍攝計劃,過完年之後,她才會進組《倚劍叩仙門》劇組,女二號舞羅的戲份不多,武打和舞蹈動作對於她來說也沒有什麼難度,所以,在那之前她想再接一兩個角色,也多一點收入。

    木宇對葉早的工作情況很清楚,深知她工作上的辛勤和努力。

    「今天你去的第二場面試,我覺得你過的希望不大。」

    「我也覺得。」

    葉早低下頭笑了一下。

    參加面試的時候有個和她競爭同一角色的女孩兒跟製片人公然眉來眼去,她又沒瞎,當然看得見,也明白那意味著什麼。

    「不過我試鏡表現得特好,對吧?快點兒說對啊,不然一會兒羊雜湯我光讓你喝湯不准你吃肉。」

    面對葉早的「威脅」,沒有戴眼鏡的木宇彎了一下眼睛,含笑回答:

    「對,你表現得最好。」

    老闆喊了羊湯好了,葉早美滋滋地跑去端湯,木宇飛快地從自己兜裡掏出了一包消毒濕巾,抽出一張,把他們兩個人的勺子筷子小碗兒都迅速擦了一遍。

    「你剛剛誇我,這份兒肉多的給你。」

    「這叫什麼?誇你有肉吃麼?」向來寡言的男孩子罕見地開了玩笑。

    「你這句話說得我好像土匪頭子……」葉早眨了眨眼睛,又轉身去拿蔥花香菜和辣椒面兒。

    趁著這個功夫,木宇又把他們兩個人的湯碗邊緣擦了一圈兒,當然,還是趕在葉早看見之前把消毒濕巾收了起來。

    京城裡喝羊湯慣例是配燒餅的,全國各處叫「燒餅」的麵食不少,老四九城的做法比較特別,因為裡面添了一味料——芝麻醬。

    把芝麻醬和醬油、食用油調好後抹到□成大片兒的發酵麵團上,再撒上烤香的花椒末、小茴末兒香,重把面片兒捲起來切小塊兒,然後拉長重新滾成圓糰子,再擦醬油撒芝麻烤出來就成了讓人忘不了的芝麻燒餅。

    每家出了名的羊湯館、涮肉館兒,都少不了一籃子讓人吃起來就忘不掉的熱燒餅,這家老羊湯館兒也一樣,葉早和木宇來得巧,羊湯剛上桌,新烤好的燒餅就出爐了,葉早去拿燒餅的時候聞著那香味兒覺得自己魂兒都沒了,當場又要了十個打包。

    「沒籃子了,只能用塑料袋裝,這個燒餅真是太香了,咱們今天運氣真好。」

    是啊,運氣真好,要是用一個籃子來裝燒餅,木宇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控制不住就在葉早的面前給每個燒餅消毒。

    「給我張濕巾擦擦手。」

    「給。」

    「謝謝。」

    突然反應過來的木宇定定地看著葉早,她自顧自擦好了手之後已經左手燒餅右手湯勺地埋頭苦吃起來。

    只有黑色的發頂對著這個與小湯館格格不入的年輕男人,讓他覺得手有些癢,很想伸過去,揉一揉。

    「嗯?趕緊趁熱吃!」

    「哦。」

    熱乎乎的燒餅捏在手裡,木宇覺得發熱的不只是自己的掌心。

    在港城的為期三天的活動結束之後,桑杉和肖景深一起回了京城,在京城的國際機場,他們被浩浩蕩蕩的接機隊伍圍住了。

    「桑葚桑葚!一世情深!」

    「阿Sun姐!姐夫!!」

    看看這個與眾不同的接機風格,肖景深突然明悟:「這是咱倆的CP粉跑來接機了。」

    桑杉:……

    什麼時候,你還知道了CP粉?

    畢竟幾個月之前她和肖景深還是全民向大爆的一對CP,雖然那之後很長時間肖景深去演戲,自己忙工作,極少再成對出現在攝像機鏡頭前,但是影響力應該還是有的。

    可是……這是不是也太過了?

    「《牽手第一季》開拍一週年快樂!」

    「你們一定要幸福啊!」

    「在一起十四年啦!祝你們以後還有好多十四年!」

    之前出關時候還荷爾蒙爆棚的肖景深此刻笑容燦爛,瞬間讓人們想起了在《牽手去旅行》裡面他暖到窩心的樣子。

    人們更激動了。

    桑杉面無表情,如果不是周圍環境太嘈雜,她說不定會一邊往外走一邊跟公司裡的人談一下工作上的事情。她這幅模樣也是粉絲們早就習慣了的,不僅完全不以為意,還有人喊著桑杉的名字,顯然是她的個人粉絲。

    這時,肖景深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幹嘛?」

    「她們來了這麼多人,不就是想看咱們CP發糖麼?配合一下。」

    「出場費。」

    「給給給。」

    機場很大,前路很卻很短,人群很吵鬧,心中卻很安靜。

    肖景深終於做到了一件他在夢裡都不敢奢望的事情——牽著桑杉的手走過別人的目光,於祝福和喜悅中。

    男人眉目繾綣,低頭看著身邊的那個人,快樂地像是要起飛了似的。

    「有件事我要跟你說一下。」坐在來接他們的車上,桑杉慢吞吞地說道,「目前初曜工作室轉成了公司,我也從工作室法人轉成了公司法人,秀恩愛的出場費價格要上調。」

    「好!」

    男人毫不在意地給出了回答。

    「一次一百萬。」

    「沒問題!」

    「從這次開始算。」

    「當然了!」

    接連拿下幾個代言,又收了好幾筆商業活動出場費,資產總數眼看就要去掉前面負號的男人樂淘淘地給自己又加了一大筆欠款。

    桑杉,桑杉沒脾氣了。

    「明天我又有時間做飯了,你想吃點什麼?」

    穿著黑色雙排扣風衣的女人一隻手解開了衣服扣子,另一隻手從車的儲物盒裡拿出了一罐黑咖啡。

    「在我喝完咖啡之前不要跟我說話。」

    她作勢要打開易拉罐,男人接過去,打開,遞回來。

    「行,你記得想想你想吃點什麼啊。」

    桑杉忍不住抬頭看了肖景深一眼,他現在還是兩眼發亮,面上帶笑,彷彿被打了兩針激素似的,女人把視線原路調回。

    「我喝完咖啡之後,也不要跟我說話。」

    肖景深:……

    ……

    隨著《汴京奇談》電視劇開播臨近,HD電視台和片方都開始了緊鑼密鼓的宣傳活動,作為主演之一,肖景深拿出了一天時間拍了七八條給不同平台不同渠道的宣傳視頻,又給HD電視台專門拍了兩條廣告,一條是白衣謝安變身黃衣花花公子的劇情,一條是人有兩面的性格反差表演。

    顯然,隨著他的熱度不斷提升,不僅製作方,就連電視台都把宣傳重點放在了他的身上。

    除了這些活動之外,肖景深把自己的絕大多數精力都放在了《倚劍叩仙門》的劇本上,看看劇本,喂喂貓,給桑杉做做飯……這真是他最喜歡的生活模式了。

    摸著油光水滑的W先生,肖景深相信,這也是它最喜歡的生活模式。

    至於桑杉喜不喜歡呢?

    反正……應該不討厭……吧。

    光看劇本和原著,肖景深認為他將要拍的是一部故事片,黑海死牢裡被關著的斬刃有過去也有未來,這兩條線並行,又在結局匯聚,達成了故事的最終主旨——叩仙門。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在第一次碰頭會上被米子明和伍銘兩位導演嚇到了。

    「我們想用好萊塢超級英雄大片兒的模式來構建這個電影的節奏。」

    「噗。」本來在喝水的編劇方十一噴了。

    包括肖景深在內的所有演員都是一副震驚的表情。

    「怎麼?你們以為我要拍一部故事片?古道西風瘦馬?斷腸人在天涯?」年紀一大把的米子明導演端著保溫杯笑呵呵地看著這些年輕人,很得意的樣子。

    「你們想錯啦。」

    「我們在接手這個項目之前認真考慮過應該怎麼拍這個電影,作為一部升級流網文,它具備同類型作品的最普遍特點,就是爽,每一個戰鬥場面,這個作者都進行了加工和雕琢。同時,他也有自己突出的特點,就是男主角在故事進行中形成的獨特個人魅力,從一個懵懵懂懂的少年,變成了一個亦正亦邪面無表情的武道至尊,哦,小說裡叫先天劍客。」

    伍銘坐在一邊,認認真真地向所有人闡述他和他老師的電影創作思路,各種略帶中二的網文詞彙從他的嘴裡辟里啪啦冒出來,讓網文寫手方十一同學的違和感都要爆表了。

    「本質來說,這就是一個塑造超級英雄的故事,他到最後拼盡全力去叩仙門也不止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天下武者,這一點的精神內核,與外國的超級英雄是相符的。」

    那這樣的「超級英雄」電影,和傳統的武俠電影又有什麼不同呢?

    「故事敘述的核心,打鬥的節奏,還有鏡頭的運用……都會很不一樣。」喝一口熱水,吃幾個松子仁兒,米子明導演拍著大腿,輕輕晃了一下腦袋,彷彿聽到了好戲開場的聲音。

    第二天,肖景深就被桑杉打包扔到了某位著名的武術指導面前。

    十二月底,《汴京奇談》在HD電視台正式開播。

    肖景深手執長劍,開始了自己新一段生活,在這段生活中,他將先叫展小石、後叫斬刃,將有過懦弱無力,也有過俠氣縱橫,被誣陷被打壓被傷害,將有得到,也將有失去。

    最終,他會成為一個英雄。

    「有人想要投資咱們的電影?」坐在辦公桌錢,桑杉看著手中的意向書。

    「是,那個人叫盧穗明。」

    「哦……」

    桑杉垂眸勾了一下唇角,手指輕輕點了點咖啡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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