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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三水小草] 我的經紀人良心不會痛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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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
發表於 2018-9-18 22:48:07 |只看該作者
第180章 沉默

    桑杉是最狡猾又強硬的獵手, 她能發現獵物身上最隱蔽的缺點, 然後緊緊地咬住不放, 即使獵物能夠掙脫片刻, 也會在她一往無前的追擊中被虜獲。

    獵物肖景深放棄了掙扎。

    他甚至平靜了下來,那雙褪去了痛苦的眼睛注視著桑杉。

    「是, 你說的都對, 我、我確實把一個話劇團的名額賣了。」

    「價錢。」

    肖景深深吸了一口氣:

    「三十萬。」

    「買家。」

    「……一個師兄,團裡招五個人, 他是第六, 我是第一, 我缺錢, 主動找了他,問他要不要買我這個名額。」

    既然無可隱瞞,肖景深只能強迫自己釋然,說釋然似乎不對,他現在的狀態其實是麻木的, 說話的語氣裡彷彿隔了一層東西,連情緒都變得有了距離感。

    「什麼話劇團?」

    「紅星。」

    「然後?」

    桑杉不肯放過他, 他只能繼續回答:「他進了劇團。」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我大學快畢業的時候。」

    「老爺子中風後的治病錢是這麼來的?」

    男人的嘴唇抖了一下, 才說:「……是。」

    似乎覺得得到了足夠的答案, 桑杉轉身, 不再說什麼。

    看著桑杉的背影,肖景深苦笑了一下,他終於把自己心裡最不堪的東西說了出來, 卻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他為什麼害怕桑杉發現這件事,為什麼一想到她發現自己是個這樣卑微怯懦出賣夢想的人之後就恐懼……在桑杉轉過身去的那一刻,他的心裡充斥的不是情感,而是疑問。

    因為桑杉的表現太冷淡、太平靜了,反而讓他越發茫然無措。

    他彎下腰去,抓了三次,才把躺在地上的拖把桿兒抓在手裡,這時,桑杉又開口了。

    「三十萬……十來年前一個紅星話劇團的正式名額,那個買家這一波兒不虧啊,有國內最好的一群演員們帶著,就算在電視電影圈兒混不出什麼名堂,總能在劇團吃個保底飯,熬一熬也會有機會。至於你,老爺子的身體到了那個地步,你想盡辦法籌錢是應該的,都沒有問題。」

    「都沒有問題?」肖景深表情木然,把那五個字輕輕重複了一遍,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傳到了他耳朵裡,讓她連女人之後說的話都聽不清了。

    「可能在很多人眼裡這種私下交易違背很多道德和規則,但是我對這些沒有標準,所以不做評價。」

    桑杉轉身,低頭看著肖景深:

    「這種事情造成了你拍戲的時候精神狀態不穩,作為一個藝人,你應該早早知會我,事實證明隱瞞只會導致時間和金錢成本的提升,這裡的損失你要獨自承擔,包括我的誤工費。」

    男人低著頭,從地上站起來。

    桑杉接著說:「既然找到了這個原因,那對症下藥也簡單了,你跟路長河是不一樣的,他放下槍之後走出去,要是別人告訴他我們這場戰爭勝利了,他會怎麼樣?」

    抬起頭,桑杉笑了一下,笑容裡透著涼薄:

    「他會想死又死不了,在短暫的頹廢之後,讓自己徹底走出去。這一點,你遠不及他。」

    「是。」男人的嗓子眼兒裡透著苦味,卻只能微笑又點頭。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一層厚厚的甲殼被桑杉一點點地剝掉了,他此刻除了自慚形穢之外還能做什麼呢?可是心裡有什麼東西開始翻滾,彷彿在咆哮著有什麼東西不該這樣被扔下,是那層甲麼?被他擁緊在懷那麼久,是那些被他掩蓋的自卑和自厭麼,還是別的?

    「正是因為比不上他,我才會想著,我能不能變得更像他一點,想多了,就想歪了……外公說的對,我走錯了路,我會一步一步再走回來,很抱歉。」

    「你想太多的時候還真不少,我希望你以後能改掉這個毛病,再有下次,我會跟你簽對你具有約束性的補充條款。」

    說完,桑杉繞過肖景深,逕直往自己的房間裡走去,走到房間門口,她又轉身折了回來:

    「你猜,要是電影路長河遇到了和你一樣的事情,他會怎麼做?不要總是你去代入他,你可以試試把他來代入你,也許能幫你更好地跟角色溝通,也不至於走牛角尖。」

    如果路長河遇到自己想做的事情會怎樣?他有到了最緊要關頭與敵人刺刀相拼的氣力,自己這些年卻只有丟盔卸甲,任由人生從一個低處流向另一個更可悲的窪地。

    男人的嘴唇乾澀,一直追尋著女人的目光動也不動地靜止與對方的眉目,現在他知道了,他耳邊一直瑣碎著的破裂聲,是他的心臟被一點點捅穿的聲音。

    「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我?」垂眼輕笑了一下,彷彿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桑杉的神態很輕鬆,與肖景深的凝重形成了讓人揪心的對比。

    「錢貨兩訖,各奔前程。」

    八個字,結結實實地砸在男人的心窩裡,他的眼眶微紅,慢慢地說:

    「我當時沒做到。」

    「你現在也沒做到。」臉上不再帶笑,桑杉抬起手,撫摸著肖景深的臉龐,「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三十萬賣掉了自己的夢想,覺得自己無比可悲和懦弱,骯髒又卑微,再不是那個能跳到我床上演哈姆雷特的傢伙了。」

    聽著桑杉的話,肖景深的心空一陣劇痛,一把刀慢慢地捅進了他的胸口,在今晚,或者在過去十多年裡,一瞬間,被拔了出來,膿血肆意噴濺,讓他的胸腔裡發悶,還散發著只有他自己能聞到的惡臭。

    「我愛錢,讓我讚美金錢的偉大,我能變成詩人,可是我得很坦白地告訴你,肖景深,金錢買不走夢想,要是你在拿到著三十萬之後又出演了票房口碑雙豐收的片子,拿了獎,你會還給那個人三十萬六十萬一百二十萬,就當那個名額是你的施捨。你明白了麼?你的問題不是你賣了什麼,只是你習慣了失敗,失敗者最愛給自己找借口,找了十幾年,你連自己都騙過了。」

    手是一貫的涼,嘴裡的刀也是一貫的冷,膿血流盡,男人空蕩蕩的胸腔裡全是冷意,讓他痛苦不堪,又覺得異樣地輕鬆。

    肖景深抬手,抓住了那隻手。

    「你是說,有些東西還在那兒麼?」

    「一直都在。」

    「我看不見。」

    「……我能看見。」

    就在這裡,就在這個老舊的房間裡,有他蓮步輕移扮演著戲中麗人的樣子,幾米之外的另一間屋子裡,有他昂揚著腔調表演話劇的餘音,往窗外看去,這個曾經枝葉婆娑的大院兒,曾經迴響著他要當演員的吶喊……

    這些,桑杉都曾經歷。

    她還看見過他為了一個廣告的角色而在烈日下練習滑板,看見過他在健身房裡揮灑著汗水,看見過他認認真真地揣摩著哪怕一個男扮女裝的奇葩配角,看見過他於攝像機前所展現的光彩。

    若夢想如他所說早已坍塌,那一定已經開始重建,只不過這個可憐的傢伙被遮住了眼睛。

    一瞬間,肖景深想摀住桑杉看著他的那雙眼睛,他握著拖把桿的手掌鬆開又握緊,頭上沁出了淺淺的汗。

    他想落淚,又絕不想在桑杉的面前哭出來,想像孩子一樣嚎啕,用了最大的力氣,咬緊牙關忍了回去。

    冷冷的手輕輕蓋在了他的眼睛上,被遮住身影的女人淡淡地說:

    「我不會因為你掉眼淚就笑話你。」

    盛夏天空裡,一縷風捲散了浮雲,將一輪明月,擦拭乾淨。

    任由女人的手捂在自己眼睛上,男人摸索著,把那個人擁進了自己的懷裡。

    四季常冷的那隻手上有水無聲滴落,帶著灼人的熱度。

    第二天一早,肖景深跟他外公說自己已經想通了,便獨自回了劇組,桑杉則訂了下午的機票回京城。

    「這是什麼?」坐在搖椅上的景老爺子掏出老花鏡才看清了紙面上密密麻麻的小字。

    「成立『初曜影視文化公司』的計劃書。」

    「哦……」

    老爺子看著桑杉。

    桑杉看著老爺子。

    過了兩秒鐘,老爺子乾巴巴地說:「你給我看這個幹嘛?」

    「我知道您手頭有點兒存款,想要投資的話,投資我的公司怎麼樣,我們可以簽一份保證年收益率的合同。」

    老爺子又是一臉茫然。

    數學不好,也許是一種遺傳?

    「我計劃註冊資金一千萬,您把存款放我這兒,我每年分你一份分成。」

    老爺子恍然大悟,從椅子上站起來,回屋去掏啊掏,拿出來了幾個存折。

    「給,你看看有多少,都拿走,這些錢都給桑桑開公司,爺爺不要分成,爺爺有退休金。」

    這下,沉默的人變成了桑杉。

    「爺爺,是我想讓你給我的公司當股東,不是我缺錢。」

    老爺子躺回搖椅上樂呵呵地說:

    「我知道,桑桑是想帶著爺爺我一起賺錢,可是你說,分成給我有什麼用呢?我這一把老骨頭了,吃一碗飯,睡一張床,也剩不了幾年了,錢也都是留給你們這些孩子的,我早就想過了,景深手裡不能留錢,他隨我,傻憨,從小不把錢當錢,吃多少虧都沒用,還不如都給你,反正他餓不死就是了。」

    桑杉搖搖頭:「不管我和他是多親密的關係,財務獨立是必須的。爺爺,其實我也考慮過讓他自己當股東,但是……他父親和他母親是兩個暗雷,如果沒有您這位長輩,他們說不定什麼時候炸了,誰都壓不住。」

    聽見桑杉提起自己的女兒女婿,老人的手頓了一下。

    半晌,他苦笑著說:

    「是啊,他們還在,你放心,爺爺這把老骨頭夠硬,一準兒能給你們把這片天撐住了!」

    簽好了合同,老人給了桑杉一樣東西,是一份公證過的遺囑,他把房子給了肖景深,所有存款給了桑杉,唱京劇攢下的行頭還有各種文字資料全部捐給省戲劇學院。

    看著這份遺囑,再看看老爺子的笑臉,年輕的女人低下頭,很久才抬起來。

    「爺爺。」

    「哎~」

    陽台上的大巧兒撲扇了兩下翅膀,嘎嘎叫了兩聲:

    「哎~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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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22:48:18 |只看該作者
第181章 持心

    「剛剛那段兒我有個想法, 剛剛我們是喬衛站在水裡, 看著路長河把人救了上去, 現在我們試試反過來, 路長河你站在水裡,看著喬衛扶著人往岸上走。」

    前幾天是連著兩三天的大雨, 現在又成了大太陽的暴曬加高溫, 從來衣冠楚楚的康延實在忍無可忍,脫了襯衣長褲穿了背心和大褲衩, 腳踩人字拖頭頂大草帽, 畫風與之前差距之大簡直像是被人穿越了一樣, 肖景深吐槽說他穿著這一身兒可以直接下水田幹活了, 他乾脆就叫自己這一套叫「天太熱四件套」,似乎感覺還挺美的。

    現在這個「農民款」的康延導演蹲在地上喝了口水,給兩個正在滴答水的演員提出了新的建議。

    「可是這場戲從邏輯上來說應該是喬衛發現路長河這個人跟他想像中的樣子是不同的,或者說是他發現了對方身上有和他相似的地方……要是讓路長河看喬衛的背影,是不是有點奇怪?」

    封爍身上大概只有臉是乾的, 嘴裡叼著一根棒棒冰,也蹲了下來。

    「我是覺得這個地方我們可以處理得更妥帖和漂亮一點, 讓路長河以走的方式扶著人上岸, 不太對味兒, 但是讓喬衛這麼做就合情合理了, 就讓路長河落在後面慢慢走,臉上……老肖你給我個路長河救了人之後應該有的表情。」

    「這樣?」

    肖景深想了想,閉上眼睛, 再睜開,唇角輕輕勾了一下,有點生硬甚至羞赧,但是在那張寫滿了吊兒郎當的臉上卻十分動人。

    「嗯……有幾分意思。」

    康延點點頭,看見肖景深也想蹲下,他揮了揮手說:「你長這麼高的個子,站著給我們擋太陽正好,別蹲下。」

    封爍也連連點頭:「沒錯,你站著我們還能涼快點兒,你蹲下咱仨又得一起熱。」

    肖景深抬起腳,作勢要踢封爍的屁股,他笑呵呵地往旁邊躲了一下。

    這段拍攝地是在一個低淺的河道邊上,為了防止發生意外,劇組額外請來了幾位專業的救生人員,使得本就數量龐大的拍攝團隊人數又增長了,太陽這麼曬,絕大多數人看見導演給主演講戲,都躲到了棚子裡,大熱天的,一堆大老爺們兒的身上都是汗味兒,要不是攝像機的監視器還在棚子裡,康延是絕不想走進去一步的。

    肖景深和封爍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比起被奇怪的氣味兒熏到頭腦發脹,他們寧肯在太陽下站著。

    好歹這場戲是他們跳水救人的場景,身上有水,雖然不舒服,可也涼快一點兒。

    「這一遍呢,咱們這麼拍,從撈起來扶著人往上走那裡,路長河站在喬衛剛剛站的地方就鬆開手,臉上帶著那種『老子救了一個人』的笑,上岸之後的喬衛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明白了麼。我先把機位調整一下,你們倆也對對情緒。」

    說完,康延就雷厲風行地走了,留下兩個主角在這裡對情緒。

    「剛才那遍拍的時候,我有個點其實不是很滿意,這一遍應該就不會有那個問題了。」肖景深不吃冷飲,只喝綠豆水,看著封爍還美滋滋地蹲在他影子裡啃棒冰,他瞇了一下眼睛,把水杯往封爍的頭頂放了一下。

    封爍低下頭躲杯子,嘴裡問道:「什麼地方不滿意,我覺得挺好的,從我這個角度看,你往前走的節奏和構圖都沒有問題。」

    「我快上岸的時候差點摔倒,你沒看出來麼?」

    「那時候我已經取完了特寫吧?沒空看你。」

    ……

    康延忙了一圈兒回來,肖景深和封爍一個蹲著一個站著,氣勢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眼看就要打起來了。

    「準備一下開拍。」

    兩個人立刻轉身去一塊兒去補妝,彷彿剛剛的吵架都是假的。

    「這兩個人,這麼有名的明星,怎麼看著還跟孩子似的。」站在康延身邊,編劇笑著搖了搖頭。

    「就是得像孩子才好啊,孩子的心裡乾淨又安靜,感知力強……還跟成人的世界有足夠的距離。」

    封爍和肖景深因為「入戲」先後離組的事情,除了他們本人之外,這個劇組裡只有康延這個導演知道,看到他們回來之後都會說說笑笑了,康延的心裡也鬆了一口氣。

    正式開拍是從兩個人聯手把那個女人從核心拉到了河水齊腰的地方開始,渾身濕透的女演員剛剛是趴在肖景深的手臂上蹣跚著往前走,這次換成了封爍。

    鬆開手,看著喬衛小心地摻著那個獲救的女人往前走,站在冬天的冷河裡,路長河用河水抹了一把臉,抬起頭看了看天,天上沒有鳥,也沒有敵人的飛機。

    於是他笑了,低頭看著正前方的時候也是笑著的,一縷並不溫暖的陽光打在他的臉上,他看著那個獲救的女人,表情溫柔得不像路長河,卻又像是他靈魂中潛藏的東西得到了些微釋放。

    喬衛轉過頭,恰巧看見了這一幕,他愣住了。

    愣住的人不光有喬衛,還有喬衛這幅皮囊之下的封爍,還有一直盯著監視器的導演。

    那個笑容真是乾淨到讓人驚心動魄。

    「路長河本人是個什麼樣的人,是需要我們一起去挖掘和理解的,但是我發自本心來說,能夠在逃跑這麼艱辛的路上,去救人,還成功了,我會覺得非常開心,無論是誰,都應該很高興。」

    把自己強塞進一個名為「路長河」的模子裡是不對的,在外公的幫助下,肖景深深刻地明白了這一點,他要飾演的人物是個要被一點點打磨和呈現的人物,而不是一個存在於他內心想像的固定的套子。在一個需要打磨的框子中展示出一個「人」的魅力,是肖景深正在嘗試的事情,他也已經做好了並不被認可的準備。

    蹲在岸邊,康延抿著嘴角想了很久,期間還摘下自己的草帽扇了兩下,最終的點了點頭說:

    「這套鏡頭我保留,咱們再來一套。」

    ……

    回到了京城,桑杉立刻投入到了又一輪高強度的工作中。

    The King解散,原本要用來為他們打造集體宿舍和高級練歌房的錢一直閒置著,桑杉打算用這筆錢做個投資,目前正在篩選項目。

    新招的藝人們正在某個專業的藝人培訓工作室接受形體和儀態的訓練,桑杉已經給湯原接了一部網劇的配角,九月進組。

    當然,這部班底不錯的網劇導演能看上湯原,還是因為他那張有超高識別度的臉,還有他隨時隨地顏藝的表情。

    湯原一聽說是接的這種角色,雖然答應了,但是顯然不怎麼高興,桑杉跟他說:

    「你要先讓別人認識你,瞭解你,認可你的演技,相信你有更深的潛力,不然就算我直接砸錢拍一部電影讓你當英雄主角……」

    桑杉話還沒說話,湯原已經點了點頭乖巧地說:

    「道理我都懂,沒有一口吃成的胖子,老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演。」

    「答應你的事情,我不會忘,你認真拍戲就夠了。」

    聽見桑杉說她還記得「五年讓你當英雄」的承諾,湯原咧著嘴笑了一下,愉快地繼續去訓練了。

    跟湯原比起來,其他的女孩子想要找到合適的機會就比較難了,她們都有一定的表演經驗,比不上湯原,可也對影視劇拍攝的流程有了一定的瞭解,幾個經紀人開會的時候都有同樣的想法,希望她們能進班底靠譜一點的劇組,省得年紀輕輕就先學了一些不好的習氣。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電影的劇組找上了初曜。

    「讓我投資?」

    「桑經紀人要是有意向,投資當然沒問題,我們的整個項目馬上就要開拍,真正缺的是年輕又新鮮的演員,您挑人的眼光業內有口皆碑,我們也就是來碰碰運氣。要是你要以投資作為演員參演的條件當然沒問題,不過得讓金聰或者木宇來我們的電影裡客串個角色……」

    桑杉看了一眼項目計劃書,是一部名為《桃實》的青春片,三四個女孩子和三四個男孩子糾纏不清,有劈腿,有墮胎,有自殺……滿滿的所謂「青春疼痛」的氣息,桑杉頓覺一陣牙疼。

    去年有一部相似題材的電視劇播出,因為「閨蜜為男神撕X」的戲碼十分狗血又精彩,那部飽受詬病的電視劇收視很不錯,這部電影就在封面上寫了「立志打造電影版《XXXX》」的字樣。

    「您這個題材的電影,現在可不缺投資方。」

    「可是缺人,實在沒辦法。」該片的項目公關笑容滿面地說道。

    所謂的缺人,當然不是指缺俊男美女,而是缺「名人」,如今這個世道,稍微有點名氣的年輕演員要是願意,可以全年無休地住在劇組裡輪番拍戲,檔期能排滿到明年過年,這個電影的主角目前定下了是個二線小花,男主角也是剛在一部電視劇裡演男二才有了些熱度,對於競爭激烈的電影市場來說,著實沒有什麼水花。

    要是能請來前The King的成員來提升存在感,順便利用他們的粉絲來操作一下,說不定他們電影的收益能獲得極大的提升。

    這也是是目前很多電影製作方和投資人的想法。

    桑杉很明白這些人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我考慮一下,爭取一周之內給你一個結果。」

    等到那位公關走了,桑杉直接把那本項目計劃書扔進了廢紙簍裡。

    「怎麼,不先看看收益分配,做個評估?」廖雲卿看見她的動作,似乎有些詫異。

    年輕的女經紀人兼女投資人搖搖頭,冷笑:

    「只想要熱度不想要作品質量的團隊,能做出什麼好東西麼?」

    按照爺爺的話來說,這叫持心不正,從根上就是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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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22:48:33 |只看該作者
第182章 粉絲

    「這世上沒什麼比鮮血更能證明你的忠誠, 可惜, 它流在了無人看見的地方。」

    黑色的皮靴踩著男人的膝蓋, 穿著一身軍裝眉目間帶著妖嬈之氣的女人輕側了下腦袋, 唇間帶著一縷笑。

    隨著她的話,那個跪在地上的男人掙扎了一下, 眼中一片仇恨與憤怒相駁雜的猩紅。

    「呵。」

    女人神色輕鬆, 扣動了手中的扳機。

    「OK,跪地上的特寫再來一遍!」監視器前面的導演喊了一聲。

    聽見沒有自己的戲份了, 葉早直起身, 單手解開了軍裝的領子, 露出了一截算不上白皙的頸項, 隨手往脖子裡扇扇風,她走到休息區喝一口水。

    這時,她身後傳來了一陣嘈雜。

    轉身,便看見一個人於人們的圍觀和私語中站在她的身後。

    「木宇,你怎麼來了?」

    「你進組的時候是我從你來的, 你出組,當然我也得來接你。」

    葉早嘿嘿一笑, 被描摹精緻的眉目看起來比平時多了很多的艷色, 伴著她神采飛揚的神態和平時很不一樣:

    「火車轉飛機這麼點兒路還接接送送的, 不知道還以為我在火星拍戲呢。」

    木宇低頭, 先把自己手裡的一束花塞到了葉早的懷裡。

    「恭喜殺青。」

    「謝謝謝謝,回京城我請你吃飯。」

    「行啊。」

    等葉早補拍完最後的鏡頭,卸了妝換了衣服, 再回酒店拿著自己的行李,時間已經接近傍晚了,跟來的時候一樣,她簡簡單單一個書包一個箱子,身上穿著再便宜不過的T恤加短褲。

    木宇隨手又把一頂白色的帽子給她戴上了

    「幹嘛又給我帽子啊?上次的帽子錢我得片酬尾款到賬了才能給你,這次這個……。」

    年輕的大男孩兒穿著裝飾有金色金屬裝飾的黑色襯衫,一條長褲勾勒了他的腿部線條,腳上的鞋子也是一看就漂亮得很,落在葉早眼裡他身上掛著的那都是錢。

    別人身上掛著錢跟自己沒關係,可是別人身上一邊掛著錢一邊把一摞鈔票往自己腦袋上摞,葉早覺得這事兒她這個窮鬼不太能忍。

    聽見她說錢,兩手空空走在前面的木宇頭也不回地說:

    「送你的,不用你給錢。」

    「不行,太貴了,你這眼鏡加帽子的錢,再湊點兒都夠在我們村當彩禮了,我不能要。」

    木宇:……

    幾千塊錢的事兒從火車上叨叨到了飛機場,木宇的頭都大了,偏偏葉早還一本正經地跟他說什麼年輕人不能手裡有點錢就給人買東西得學會攢錢理財,年輕的時候一帆風順,等年紀大了才知道三災八難過不完的,手裡有了積蓄才不慌。

    光聽著這些話,決然想不到這個傢伙只比自己大不到兩歲。

    木宇內心深處很想拿個什麼東西把她的那張嘴封住。

    恰好是暑假末期,學生們紛紛開學,機場裡的年輕女孩兒們多了起來,粉絲也多了起來。

    有人認出了木宇,喊著他的名字衝過來求拍照,還有人問他為什麼這麼久都沒有出現了,木宇沒說話,他身邊沒有保鏢,跟粉絲們說得越多會引更多的人聚過來,對他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脅。

    拖著行李箱的葉早被人擠來擠去,差點就被擠在人堆兒外面了,木宇一把抓著她的手臂,快步往前走去。

    看看抓著自己的那隻手,再看看洶湧的人群,葉早手腕一翻,行李箱繞著她和木宇轉了個圈兒,靠得太近的幾個人不由得退後了幾步。

    「都讓讓啊,趕飛機呢。」

    說完,她走到了木宇的身側,用手裡的行李箱維繫著他們和人群之間的安全距離。

    年輕的男人緊繃的嘴角鬆弛了下來,腳下的步伐依然急促,情緒卻不再像剛剛那麼緊張了。

    粉絲的熱情讓他感動,可是這些人的靠近在這種幾乎沒有人保護的情況下,只會讓他回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進到安檢口裡,他就安全了。

    「木宇,木宇!」

    突然,一個女人尖叫著了衝過來,她撥開了人群,眼睛直直地瞪著木宇,接著,她解開了上衣扣子,猛地往他身上撲了過去。

    在她的手碰到木宇之前,一隻勁瘦粗糙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兒。

    接下來的畫面,讓所有人發出了一陣驚呼。

    當木宇從極度的僵硬中回過神,他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幕。

    葉早用膝蓋壓著女人的後背,將她的兩隻手都牢牢地鎖在後面,剛剛還來勢洶洶的女人此時被壓在地上,臉漲得通紅。

    「我說大姐,動手動腳你這叫耍流氓知道麼?」

    「你放開我,你怎麼能打粉絲?」

    「抱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打人不好吧?」人堆裡也傳出了這樣憤憤不平的聲音。

    女孩兒面無表情地抬頭看了一眼,沒找到說話的人。

    她又看看站在原地的木宇,那個總是矜貴冷靜的大男孩兒臉色有些蒼白。

    葉早有些生氣。

    「粉絲?粉絲是啥?定個粉絲皮就能犯法?我偶像說過一句話,粉絲是喜歡她又被她喜歡的人,不被她承認的都不算粉絲。來來來,木宇你過來,你說,就這樣……衣衫不整撲過來要往你屁股上使勁兒的的能算你的粉絲麼?」

    往屁股上使勁是什麼意思?

    木宇木著一張臉,默默拽了一下自己襯衣的下擺。

    「說話呀,算粉絲麼?」葉早還在那兒跟他要答案呢。

    男孩兒看看地上的人,再看看自己身邊站著的這些人,她們都舉著手機津津有味地拍攝著葉早把別人壓在地上的畫面,聽見葉早的問題,也有人把鏡頭轉向了他。

    「我的粉絲,不會對我做出這種行為……」

    機場的安保人員從人群外衝進來,看見現在的情況,一個擋在了木宇的身前,剩下有的去接手那個還掙扎的女人,還有的驅散人群。

    又看了葉早一眼,木宇深吸了一口氣,他想把話說完。

    「我知道,你們說明星就是應該被人看的,拍照也好,錄視頻也好,圍在我身邊讓我走不了路也好,衝上來對我動手動腳也好,都是我應該受著的。」

    從小沉默寡言,剛出名的時候面對這種情況,他幾乎是全身都僵直的,後來習慣了才稍微好了,不過那時候多是團隊集體活動,不僅有助理有保鏢,還有桑杉姐姐和團隊裡其他的人有意無意地護著,除了那次意外之外,他一直被保護得很好。

    看來是過去的一段日子過得太輕鬆了,在今天這樣的事情發生之前,木宇都忘了自己身邊這些糾纏。

    人群裡有人喊著「木宇不是這樣的」,可是高舉的手機並沒有減少哪怕一個。

    那人跟人撕扯的樣子實在不雅,葉早幫她整理衣服還差點被她探頭咬到,只能勉強幫她繫上了兩顆重點的扣子。

    做完這些,她彎腰撿起自己腦袋上的帽子,拍拍看不見的灰,又走到木宇身邊拖起自己的箱子。

    看看木宇,再看看那些保安怎麼驅趕還依然在拍視頻的人,她笑嘻嘻地用手裡的帽子擋住了木宇的臉。

    「他現在是我助理,我說的算,你們都不准拍了,有點良心好不好,你們要是在公交車上差點被人摸屁股了,有人還對著你一直拍,你們能高興?將心比心,咱們走在馬路上,有人拍拍拍,你們肯定躲的,對吧?誰都一樣,誰也不是生來就得比別人心大一圈兒的,當演員當歌手,活兒都沒少干,大家也該給人喘口氣兒的機會。你說這大熱天的,我這個助理從影視城跟我一直到了這兒,忙了一整天,連晚飯都沒吃,這麼一副小身板兒還被你們擠來擠去的,你們想想,是不是太慘了?」

    葉早辟里啪啦說了一堆,那邊保安問他們這個抓住的人該怎麼處理,葉早問了一下保安能有什麼處理結果,又打了個電話,然後說:

    「我們決定報警,需要機場提供監控視頻……」

    木宇一直定定地看著遮住他臉龐的那個白色的棒球帽,沒再說話,臉上只有淺淺的微笑。

    飛機沒坐成,葉早和木宇一塊兒到了警局做筆錄。

    一個多小時後,滬市一位著名的律師抵達了警局,剩下的事情將造成怎樣巨大的影響,誰都不知道,那影響是好是壞,也沒有人能夠下了定論。

    現在,葉早和木宇坐在警局的長椅上,正享受著暴風雨前的寧靜。

    「你長得帥,會唱歌,有人喜歡你是應該的,可是沒人要求你必須喜歡她們。」

    「演唱會,專輯,打榜,各種人氣投票,還有各種宣傳……我們賺的錢都是從那些喜歡我的人身上來的。」說起這些,木宇只能苦笑。

    葉早點點頭:

    「我知道,我好歹也有幾個影迷,我每次出了新戲他們都會去看,然後跟我說哎呀我真是越來越好了。可是說到底,我是憑本事讓他們喜歡我的,又不是靠賣笑,你也一樣啊。」

    女孩兒還拍了拍木宇的肩膀。

    「……謝謝。」

    「不客氣。」

    兩個人又安靜了下來,這麼折騰一通,他們是真累了。

    咕~嚕~~

    木宇看了一眼葉早的肚子。

    咕~嚕~~

    葉早也看了一眼木宇的肚子。

    「嘿嘿,你也餓了啊。」

    木宇微微低了一下頭,臉上有一點難以察覺的微紅。

    「我還以為葉早你能從木宇身上學學怎麼當明星,木宇你也學學怎麼接地氣,結果呢?你們倆湊一塊兒,天天給我搞大新聞,很可以啊。」

    涼涼的女聲從身後傳來,他們兩個猛地轉頭,看見了桑杉抱著手臂站在門口。

    「桑杉姐姐!」

    「桑杉!」

    看著他們的樣子,女人笑了一下,隨手把兩個紙袋扔到他們懷裡,拍了拍木宇的頭,又拍了拍葉早的肩,轉身進了律師所在的那個辦公室。

    坐在長椅上,兩個年輕人像是幼兒園裡等著爸爸媽媽來接走的小孩子似的排排坐好,乖巧地吃著紙袋裡的三明治和牛奶。

    也是木宇和葉早的運氣好,上面剛剛整治了一輪娛樂營銷號和非正規媒體,木宇被騷擾葉早出手打人的視頻網上發了好幾份,各種帶節奏的人還沒來得及登場,已經被初曜掌握了大部分的主動權。

    「木宇生氣」一度上了熱搜又被撤下,換成了「木宇機場」,粉絲們紛紛發言對木宇表白,表示那些人根本不是木宇的粉絲,這種做法真是太讓人心寒了,就連葉早出手的行為一度也被人當成是見義勇為,沒錯,葉早繼被人當成助理之後,這次乾脆被當成了路人。

    第二天,滬市某警局發了一份調查說明的報告,說明了事情的原委,表示會公平公正依法處理這件事情。

    初曜工作室轉發並表示感謝。

    這件事的風向就算是走准了路子,至於之後有人發散到了「哎呀葉早小姐姐身手真利落」、「葉早小姐姐是不是練過」這方面,其中有沒有初曜的人在故意引導,那就是另一個問題了。

    工作千頭萬緒,解決了一個問題又有另一個問題,桑杉忙到讓人眼花繚亂的地步也依然保持著一種精力充沛的狀態,讓初曜一些工作時間不長的員工們都歎為觀止。

    「今天拍打仗的戲,我順便抓了一條魚。」附了一張肖景深舉著站在河裡舉著一條魚的照片,笑得冒傻氣。

    夜裡,在忙碌之餘打開微信,桑杉看見了照片,唇角輕快地勾了一下。

    「喵」睡夢中的W先生捲了一下尾巴。

----------------------------

    作者有話要說:  老肖:活在照片上的我跟鹹魚有什麼區別

    日姐:鹹魚是正資產

    老肖:_(:」∠)_

    白天沒更新,那就按照約定來一髮帶娃的番外,聲明,此番外與正文無關

    桑杉懷孕六月的月時候,肖景深結束了電影的拍攝,在殺青的時候正式宣佈自己講息影兩年。

    六個月後,卸下了「包袱」的桑杉重回工作崗位,肖景深成為了一名「全職奶爸」。

    用手背試一下奶的溫度,肖景深看了一眼時間,把奶放回溫奶器裡。

    先把給W先生準備的牛肉切成小塊兒,又重新洗過手,消毒,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到房間裡。

    「寶寶,來拍張照片給媽媽看吧。」

    正在酣睡的小寶貝沒理這個樂呵呵的傻爸爸。

    肖景深舉著自己剛買的專業單反相機,美滋滋地拍了兩張孩子的睡顏。

    這時,孩子突然撇了撇嘴,彷彿受了什麼委屈似的哭了起來。

    男人趕緊放下相機抱起了孩子,嘴裡哼起了「蘇三起解」。

    等到孩子終於又睡了,他接到了桑杉的電話。

    「孩子上午怎麼樣?」

    「睡,沒尿床,哭了一次我哄好了。」

    「他哭起來都沒完沒了的,你到底是怎麼哄好的?」

    「嘿嘿,獨家絕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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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進化

    戰爭, 每個人都將經歷屬於自己的戰爭。

    路長河經歷了兩場改變他人生的戰爭, 一場在那個快被轟成渣的碼頭上, 飛機大炮, 敵人的槍口,他沒有畏懼過, 卻心理崩潰, 成為了一名逃兵。

    第二場戰爭,在這條逃往內陸的路上, 他們路過屍體, 穿越死亡, 與子彈擦肩, 與死神攜手。路長河覺得自己只是個行屍走肉,可他的心中戰場卻並不肯放過他。

    那裡面時不時有震耳欲聾的轟鳴,是他心裡的乍然而起的痛苦,會痛,人就不會死, 可不死,對於路長河來說, 是一件極難的事情。

    一天之前, 他們冒著被敵人飛機發現的危險從冷河裡救出了一個女人。

    大家想盡辦法, 讓那個女人活了下來, 她是個啞巴,眼中常流露著異常的驚恐,舉止中透著些許的詭異。同行的一個商人對著這個有幾分姿色的女人流露出了憐憫的表情。

    「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看起來以前也是個好人家的孩子,現在都有些半瘋了。」

    那些醫學生們對她也很照顧,為了救她,他們用了自己珍藏的藥物,還努力讓她吃點兒好消化的東西,可以說,除了還不懂事兒的小寶之外,這個女人是整個隊伍裡最受照顧的人。

    喬衛把自己的馬也讓給了她。

    路長河一直冷眼觀察著那個女人,用一種看死人的表情,不過他看誰都是這個樣子,大家也見怪不怪了。

    沒有地圖,沒有指針,他們悶著頭走了一天,遇了不知從何處跑出來的逃難者,他們淒淒惶惶,攜家帶口,雖然沒有槍,可是看起來日子比喬衛他們要好過多了。

    這些人要往過江往南走,商人們想了想,覺得跟著他們似乎更安全一些,於是,小小的隊伍就此分離。

    有人問那個女人要不要跟著他們往南走,畢竟南下的隊伍裡有男有女,總比她現在跟著一群大老爺們兒更妥帖一些。女人看看喬衛、路長河、那些醫學生還有孩子,搖了搖頭。

    夜裡,女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一個吊兒郎當的男人拿槍指著她的腦袋。

    「明天我就跟他們說你反悔了要去南方,快滾,不然我打死你。」

    女人彷彿受到了巨大的驚嚇,縮著身子躲在樹下,嘴張了張,還是沒有說話。

    「別跟我裝了,你們的人殺了我們全團的弟兄,我可學不來那些小白臉照顧女人的一套,你不滾,我就崩了你。」

    路長河拿槍的手很穩,表情雖然輕佻隨便,目光卻無比堅定。

    「你……知道,我是……」磕磕絆絆怪腔怪調的語言從女人的嘴裡出來,她當然不是啞巴,可是生活在與自己民族有血海深仇的人身邊,當啞巴才是安全的。

    男人冷笑了一下,扳下了手槍的保險。

    女人抱著頭,閉著眼睛,瑟瑟發抖。

    「我說讓你走,你跟我裝什麼委屈?」

    就在這個時候,一隻手握住了路長河的槍桿把它往上抬。

    眼皮都不用抬,端著槍的男人冷笑了一下。

    「喬長官,你聽見我的話了吧?」

    「她是個女人。」

    「她是鬼子。」

    「她連槍都拿不了。」

    「被他們打死的人就個個都拿得起槍麼?」

    短短的四句話,兩個男人之間猶如龍虎相對,一個看起來依然神色冷靜,一個看起來仍是漫不經心,可是他們的心都觸及了某個底線,於是槍桿,成了一個對峙的工具。

    「她的命是我們從冷水河裡拉出來的。」

    「要是那時候我知道她是鬼子,我反手就能把她摁進河底泥裡!」

    「路長河,我是長官,現在這個隊伍歸我管,我說你不能殺她。」

    「這個世道,還有什麼人命這麼金貴,能讓喬長官你說不死就不死了麼?」

    氣氛隨著兩邊的氣勢漸長而繃緊到了極點,喬衛死死地盯著路長河的眼睛,雙手握住槍桿說:

    「鬼子的心裡沒有不可殺之人,我們不能沒有。」

    路長河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兩下,嘴角繃成了一條直線,看著喬衛的目光,他的手輕抖了兩下。

    一秒

    又一秒

    「砰!」

    子彈飛出槍膛,打在了樹幹上,路長河鬆開槍桿,轉身走向喬衛的馬。

    「行,她呆在這,我走。」

    一直走到馬前,肖景深停下了腳步。

    康延正在仔細琢磨著每一個鏡頭的所獲取的畫面,肖景深和封爍不約而同地往下脫外套,一邊脫一邊往監視台走去。

    這段夜戲為了有更好光線的效果,是做了真景棚拍,就是把一出自然景觀原封不動地還原到了攝影棚裡,現在這個季節,攝影棚裡空調開得再大,空氣也還是悶熱的,脫了外套,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歎息。

    「我剛剛還以為你是要對我開槍了呢。」

    「你別說,我還真想過,一槍把你突突了,我就是電影男主角了。」

    肖景深的胳膊肘搭在封爍的肩膀上,笑瞇瞇地說道。

    「什麼電影?《槍殺》?《入獄》?」

    兩個主演日常互懟,被他倆包圍的康延導演仔仔細細地審鏡頭。

    「這段兒台詞……真不錯啊。」

    有空調的地方迅速穿回自己襯衫西服的康延的導演輕歎了一聲,語氣間是滿滿的讚歎。

    喬衛和路長河之間的這段台詞語氣很平,戲眼都在兩個人的表情和肢體動作上,可是即使這樣,這段台詞的腔調本身已經能充分體現出兩個人精神上的激烈碰撞,讓康延導演十分之滿意。

    兩個主演看了一圈兒,發現自己的表演確實不錯,帶著愉快的心情去吃飯了,康延導演還坐在那,一遍又一遍地看著。

    「康導,你這是發現了什麼寶貝?」編劇走過來,笑吟吟地問道。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感覺電影的拍攝比之前順利了很多,氣氛也不像之前那麼壓抑,劇組裡的工作人員心情也都更輕鬆了起來。

    「老肖,真是個寶貝。」

    康延讓鏡頭畫面停止在路長河的那張臉上。

    「他現在的拍攝狀態比之前鬆弛多了,可以說是走到了一個新的境界裡,你看這個表情,這種糾結和痛苦的眼神,他不是從路長河身上挖掘出來的,而是從自己身上找到的,要是單說這個畫面,其實非常的肖景深,但是比起他之前尋找的路長河的那種情緒,這個樣子反而更有說服力。任何一個角色,說到底都是人,都得讓大螢幕前的觀眾有代入感,在不追求那種角色相似的極端之後,老肖現在的表演就有了更強的代入感和表現力,怎麼樣,是不是個大寶貝?」

    「是啊是啊,大寶貝,他是大寶貝,你是鑒寶人。」

    「不。」

    康延搖了搖頭,監視器裡的畫面又動了起來,肖景深臉上的每一塊肌肉都恰到好處地表達著路長河這個角色的情感和邏輯,帶動著和他對戲的封爍也表現出了極好的狀態。

    畫面回放,又到了開始的地方。

    兩個男人四目相對。

    作為一個資深導演,康延能看出來從那一刻開始肖景深已經在蓄勢了,而且他也讓封爍開始蓄勢。表演鬆弛,又能迅速進入自己應有的節奏,這種跨越式的進步在短短幾天內發生在一個三十多歲的男演員身上,簡直不可思議。

    「他有自己的鑒寶人,我呀,是用的作品,告訴別人,這個寶貝有多好的人。」

    話裡的意思帶著微酸,他的表情卻是愉悅的。

    前有池遲,後有肖景深,和國內演員的兩次合作,都讓他有幸看到一個稀世奇珍最初綻放光彩的樣子,對於一個導演來說,這是一種莫大的幸運。

    ……

    唐未遠用誠意和自己好友的擔保打動了初曜,金聰接了他作為導演的處女作電影,回京城收拾東西準備進組的事情,桑杉對他們的要求一如既往的演個,金聰像是個學生一樣被要求通讀劇本,還要寫筆記,桑杉偶爾會抽查。

    他跟木宇說起來的時候都帶了哭腔,可是木宇知道他心裡其實挺美滋滋的。

    被桑杉管著的時候,人們會感覺到拘束和嚴格,但是沒有這種嚴格,他們又會茫然,就像他們離開桑杉的那段時間,不管他們說什麼,經紀人都說好,可是卻根本給不了他們真正想要的東西——一個能讓他們踏踏實實安安穩穩工作的環境。

    金聰來看木宇的時候還給他帶了一些花城的特產,還有他不知道從哪裡買到的什麼「考研獨家秘笈」,東西一扔,還沒說幾句話,又被桑杉叫去初曜看合同了。

    木宇重新回到書房想繼續做題,卻接到了一個電話。

    「木魚,我看了網上的事情,你還好麼。」

    「文……我沒事。」

    「人沒事是最重要的。她……有沒有說你在機場說的話太多了,你最近一直也沒出來,一出事就說些這樣的話……沒有挨罵吧。」

    「蚊子哥,我不想當明星了,桑杉姐姐已經答應我了。」

    木宇拿著手機,眼睛看著真題集,腦海裡浮現的卻是別的。

    「我當明星,永遠是別人保護我,我想成為一個能保護別人的人。」

    ……

    掛掉電話,文子禹低頭笑了一下,站在C娛樂大樓裡,他俯瞰著窗外的景色,眼中是許久未見的柔和。

    「喲,我們的文大明星,聽說你的新專改先做單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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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微笑

    年輕的男人單手插在褲兜裡, 俊美精緻的眉目間流轉的是恰到好處的表情——毫無攻擊性的客氣笑容, 不過他說出來的話卻不像他的表情那麼討人喜歡了:

    「能請到澤野大師替我做一支單曲已經是非常榮幸的事情了, 不敢……奢望一張全由大師親•手•打•造的專輯。」

    陳澄冷笑了一下, 滿不在乎地說:

    「你就自己催眠自己吧,我倒要看看陳方還能保你到幾時。話說回來, 還要謝謝文前輩, 你們項目的預算砍了,也讓我們的專輯提了個檔次。」

    按說, C娛樂出人意料地搶到了文子禹, 當然要讓這個最當紅的男偶像充分地發光發熱, 他們也確實給文子禹安排了很多不錯的代言還有商業推廣活動, 前不久文子禹的粉絲見面會也搞得轟轟烈烈。

    但是這一切繁華之下所掩蓋的,卻是C娛樂內部人事調整所帶來的微妙變化。

    不久之前,C娛樂的所屬的總公司天池集團宣佈了一條人事調令,宣佈聘任原世紀星耀高管李訾擔任C娛樂的新任總經理,做了一年多代理總經理的陳方依然統管著藝人部。

    作為一個空降的總經理, 李訾想要自己能在公司裡令行禁止,就要降低陳方的影響力, 可是陳方在當總經理之前已經在C娛樂裡紮下了根系, 身為分管藝人部門的副總經理, 她與藝人們的關係一向極好, 藝人部的業務也滴水不漏,更不用說她還代理了一年多總經理的工作,可以說, 即使陳方毫無爭鬥之心,下面的人也很樂意扯著她的大旗來反對李訾發出的、他們不想執行的命令。

    這種在一個公司內固然生成的官僚體系天然排斥外來者,尤其是外來的領導者,這與整個體系中的任何個人都有著客觀上的必然聯繫。所謂的新官上任三把火,除了要展示一個新領導者的魄力和工作方向之外,也是為了打破原有的利益框架,所以,李訾必然要針對陳方,而陳方即使是個面捏出來的人,面對這種局面也不可能坐以待斃。

    所以,陳方不聲不響地簽來了文子禹,而李訾則順勢「招安」了陳方手上剛捧起來的年輕偶像團隊7977。

    陳方力圖讓文子禹的新專輯能夠一鳴驚人,李訾就重整了公司的財務體系,要求陳方拿出能夠經得起評估審核的高回報項目計劃。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哪怕是文子禹這種大明星,面對這種資本內部的博弈,也只能隨波逐流靜等結果。到最後,原定五支曲子的專輯成了一支預算頗高的單曲,為了補償文子禹,陳方動用了自己的關係網,請來了著名的現代音樂大師澤野西給文子禹操刀。

    這些事情,文子禹沒怎麼過問,他和陳方還處於互相試探的階段,表現出一種「漂亮蠢貨」的明星樣子能夠讓他更佔據之後的主動權,可是,他的心裡比誰都清楚。

    他更清楚的是,李訾要打壓的是陳方一系,卻不可能真正去犧牲自己這個「貴重資源」,作為一個商人,李經理的目的是牟取利益,上面的天池集團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李經理沉迷人事鬥爭,給C娛樂造成巨大的損失。

    因為清楚,因為更廣闊的視野,現在的文子禹看著陳澄的樣子,心裡覺得他就像是個炫耀棒棒糖的孩子。可是想到自己這些東西都是桑杉多年來一點一點教出來的,年輕的男人忍不住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

    再看這個蹦躂著挑釁自己的「後輩」,他的心情就不怎麼好了。

    「不好意思,我總是記不住人名,你是……」

    陳澄怒瞪著文子禹,對方臉上無辜的表情在他眼裡簡直是可憎到了極點。

    「呵,被桑杉扔出來的貨色,也就只能在我們這些小角色面前裝裝樣子了,The King有什麼了不起,我告訴你,早晚有一天……」我能比你們都要紅。

    可惜陳澄想說的話沒說出來。

    因為文子禹已經猛地轉身,用手肘把他抵在牆上。

    「你想嘲我無所謂,別把The King扯進來。」

    溫和、毫無攻擊性的面具撤下去,曾經被桑杉精雕細琢過的文子禹,在這一瞬間流露出的是懾人的危險性。

    ……

    「杜安導演的《江湖遠》?」

    看著放在自己面前的項目計劃書,桑杉挑眉一笑。

    「我這個天天小鉤小網撈點小魚的人,可經不起你這條大鯊魚的嚇。」

    「不是嚇你,是真的想找肖景深來演男主角。說是男主角,說實話,戲份不多,但是夠亮眼。」晃悠著翹著的二郎腿喝一口咖啡,對桑杉解釋道。

    「戲份不多卻精彩,導演是杜安,對戲的演員是池遲,我可想不到這個多少人打破頭都搶不到的本子,怎麼就能讓你送到我這兒。」

    「從年紀到氣質,到咖位,適合這個角色的人就那麼幾個,封爍明年已經約好了一部片子,時間上有衝突,剩下的幾個人,要麼提出來要摻和一腳投資,要麼想安排人進來,我琢磨了一下,一樣是帶資帶人,還不如找你這樣的熟人合作更方便,對吧?」

    竇寶佳說話的時候,桑杉一直專注地看著她,等她終於囉嗦完了,桑杉垂下眼眸,淡淡地說: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C娛樂的新任總經理李訾應該正在爭取這個項目吧?拉著我們家老肖進來佔了男主角的位置,再把初曜拉進來投資……陳方最近和李訾鬥得挺熱鬧,你這個她的前上司是想出手幫她一把?」

    坐在桑杉對面的女人單手支著下巴,笑著說:

    「你這麼聰明的人,偏偏跑來混演藝圈兒,跟我家吃吃一樣,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什麼。」

    言下之意,是桑杉猜對了。

    「那這個項目我就先替老肖推了。」

    竇寶佳的表情就像是看見有人站在樓頂上撒錢一樣:「哎?」

    「池遲那個人,心裡除了電影什麼都裝不下,因為這樣的原因讓老肖去演這個電影,合作過這一次,就算成片兒再好,她以後看見老肖心裡也有疙瘩,我可不幹這種丟了西瓜撿芝麻的事情。」

    桑杉說的坦然,竇寶佳卻覺得自己彷彿沒聽懂。

    「池遲不止是女主角,還是製片人,這樣一整套班底,多少公司聽見了風聲都跟狼看見了肉似的,就你居然還往外推。你趕緊搖搖頭,聽聽裡面現在是不是海的聲音。」

    被認為是腦子裡進了水的桑杉笑了一下:

    「這幾天,我已經聽著不少人信誓旦旦地說這部片子的票房肯定比當年杜導和池遲合作的《申九》還要高兩倍,也聽見很多人說自己跟這個項目某個資方很熟,可以說,未來一年,影視圈兒裡的人吹牛大概就全靠這個片子了。可是作為一個經紀人,我站在專業角度來看,現在的肖景深並不適合這個片子,作為一個小打小鬧的投資人,我也不認為這個片子就適合現在的初曜去做投資。說到底,我們沒想過一口吃成個胖子。」

    「……」竇寶佳歎了一口氣,「桑杉,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拒絕池遲的人了,尤其是在國內,你還連著來了兩次。」

    「我拒絕的不是池遲,是不適合初曜的發展路線。要是你一定要跟我合作的話,要不要看看我這邊的項目?」

    這下竇寶佳的眼睛都瞪大了:

    「什麼?你的項目?你要開電視劇?」

    「不是電視劇,是電影。」

    桑杉掏出了自己包裡的一個文件夾。

    電影名稱:《倚劍叩仙門》,導演:米子明,監製:伍銘,編劇:方十一。

    看著這一串兒熟悉的名字,竇寶佳笑了。

    「你這是自己攢了一套製作班子啊。」

    桑杉語氣不變地說:「隨便搞搞。」

    接著,她開始為竇寶佳說明她現在的這個電影項目。

    「劇本初稿已經過了,立項申請正在進行中,米子明導演開始采景做拍攝準備工作了,伍銘導演作為監製會和他全程合作……放心,他們兩個人經過《書聖》項目的磨合,會很快進入狀態,也已經討論過該如何控制時間成本了,不會出現之前那種情況。」

    《書聖》的時候伍銘當導演,米子明當監製,結果兩個人拍攝中常有分歧,導致項目拖延,最後米子明被出品方趕出劇組,這些事情竇寶佳大概也都知道。

    她看著這份電影的計劃書,默默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反應了過來,大笑出聲:

    「你這是讓蘭月替你磨合導演組,行啊,你會玩兒。」

    「資源整合而已。初曜最近招了幾個新人,讓他們在電影裡跑跑龍套還行,當主要角色是肯定不夠的,小水窪手裡的演員資源很不錯,一些重要角色交給你們的人,我很放心。」

    原本好像是我來找她談項目的吧?

    在和桑杉討論了兩個小時《倚劍叩仙門》的整體計劃之後,竇寶佳腦海裡突然冒出了這個想法。

    好吧,那不重要。

    臨走的時候,竇寶佳轉身對桑杉說:

    「我這幾次見你,發現你笑得越來越少了。」

    瞬間,桑杉的臉上出現了一個完美的笑容。

    「有麼?」

    竇寶佳眨了眨眼睛,微笑:

    「有,臉上笑得少了,人嘛,倒是看起來舒服了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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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棲桐

    路長河之前為了救人跳下河, 濕了的衣服掛在了喬衛的馬屁股上, 他去找自己的衣服, 發現有個東西不見了。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 他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驚慌。

    那個灰色的布袋子,總是掛在他的腰上, 搖搖晃晃得, 並不起眼。可在那一刻,他的表情讓所有人都知道了, 那是他的命。

    馬背上的東西全部被卸了下來, 路長河站在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中, 臉龐隱沒與黑暗。

    孩子被吵醒了, 小聲啜泣著,馬不安地抬動自己的蹄子。

    看著一個人彷彿突然陷入了無邊絕望中,周圍旁觀的其他人也都靜默了。

    路長河只是站著就夠了,以他為圓心,令人心弦緊繃的沉默如夜一般擴散, 在寒冷的空氣裡與枯枝霜草糾纏。

    這是,有個醫學生怯生生地說他給孩子找飯的時候隨手給袋子換了個地方, 恐怕是被那些南下的人隨手帶走了。

    路長河看也沒看他一眼, 二話不說便轉身往他們來的的路上走去, 同行的幾個兵痞早就服氣了他的利落身手和仗義的性格, 之前見他跟頗有威信的喬長官對峙,他們沒有說話,現在看他真的要走, 有兩個人立刻跟了上去。

    喬衛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路長河的背影將要消失在夜色中,突然縱身上馬,跑到了路長河的身邊。

    「他們往南走半天了,估計明天就要坐船,我騎馬帶著你,明天一早就能追上他們。」

    少校是這樣對那個老兵油子說的。

    路長河看著喬衛。

    喬衛看著路長河。

    「呵。」路長河垂下眼,笑了:

    「喬長官,這時候折回去遇見鬼子,咱們就回不來了,為了我一點兒家當,不值得您騎著馬走這一遭。」

    他的眼睛懶懶地抬起來,看著喬衛的身後,那些老老少少,那些文弱學生,那些喪失了鬥志的兵痞,還有一個不知來歷的日本女人,一眼,他就看完了。

    高傲的、永遠充滿理想和衝勁兒的少校伸出手,想把路長河拉到馬上,那個歪著頭,叉著腿,臉上總是冷笑的男人「啪」的一聲,把他的手掌打到了一邊。

    這一整場戲足足拍了兩天,在兩個演員在互相帶動中爆發出更精彩的表演之後,康延也被激發了更大的熱情,對於每個畫面的要求都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剛剛那場馬上馬下的戲他大膽地一鏡到底,對於入鏡的每個演員,哪怕是個背景板都有了更高的要求。

    拍完這場戲,劇組轉戰另一個拍攝地拍攝外景,肖景深和封爍也可以休息兩天。

    卸了妝之後穿著拖鞋短褲和短袖T恤的肖景深放下手機,臉上有些不開心。他希望休息的時候能回去看看桑杉,桑杉卻說工作忙,讓他在劇組裡老老實實呆著。

    心裡的朵朵思念已經開成了一片花田,花田所渴望的陽光卻無情地躲在了陰雲的後面。

    不開心。

    十分不開心。

    卸完妝之後的封爍走過來,看見肖景深沉下去的臉,心裡不由地咯登了一下。

    之前肖景深在拍戲時表現出的那種讓人震撼的絕望實在讓人印象深刻,他當時一下子就被帶到了氣氛中,作為表演來說確實精彩,可是作為一種極端的情緒,卻像是個籠子一樣,讓人很難掙脫開來。

    「這兩天休息,你打算去哪兒散散心?」

    封爍自己是哪裡都不能去的,他這次拍戲是一點風聲都不透,轉場都是坐得保姆車,這次也一樣,別人坐飛機或者高鐵,他要是不想被媒體和粉絲發現行蹤,只能再坐十幾個小時的汽車前往下一個拍攝地。

    「不用散心。」

    心都碎了,一散那就得讓風吹走了。

    肖景深提不起興致來的樣子,讓封爍不由地更擔心了起來。

    ……

    成功遊說了小水窪參與到《倚劍叩仙門》的拍攝中,讓桑杉在電影的角色選擇上有了更大的餘地。

    電影的女二號,那位氣質灼灼的妖女,她已經預留給了葉早。

    女一號是個性格古怪的俠女,她古怪到原著有很多粉絲都認為她本質就是個瘋子。

    桑杉曾經考慮過高價請電影圈裡裡幾位有一定認可程度的人氣女演員來出演這個角色,可是說實話,三十五歲以下的電影女演員,要麼是年紀輕輕本色出演獲得了高度認同的「小花」,年紀在二十五歲之下,要麼就是三十五歲以上已經在電影圈兒裡有了一定作品積累的成熟女演員。

    電影圈兒中間整整十年的斷層,屬於池遲。

    今年不到二十八歲的她像是一顆太陽掛在天上,讓一些人光是看著她就覺得國產電影還有光明,也因此掩蓋了同齡人全部的光輝。

    這些年,在通稿中有無數的「池遲接班人」出現,可是最終,她們沒辦法證明自己能像池遲一樣產生巨大的票房影響力,於是為了人氣和商業價值,紛紛轉戰電視劇,這種做法固然讓她們自己的人氣獲得了進一步的提升,但是演技……

    曾有名導演說過,電影和電視劇終究是兩條路,選擇成為一個電影演員,還是一個電視劇演員,這是一個單選題。

    她們選擇了電視劇,選擇了去爭搶收視群體和娛樂圈裡的話題,在表演上就越來越難以給人驚喜。

    「蔣星兒演技確實不錯,但是她的長相太明艷了,與原著的描寫不符。」

    「孟萍從長相上看更合適一些,但是……」

    桑杉的語氣裡帶著點兒躊躇。

    「她不合適。」

    竇寶佳主動接了這句話。

    兩個人就這樣把孟萍略了過去。

    孟萍這幾年一直在拍電視劇,之前國內的一些知名女演員紛紛出事,給了她們這些年輕女演員出頭的機會,電影圈兒不用說,池遲就是個鎮山太歲難以撼動,電視圈裡她混得如魚得水,錢賺多了,心也大了,已經冒出了要跟小水窪解約之後單干的跡象。

    所謂寧為雞頭不當鳳尾,小水窪除了池遲之外還有跟她同齡的蔣星兒、比她稍小點的鄭敏,她一直覺得自己在資源上沒什麼優勢,甚至感覺自己受到了打壓。

    這些事情連桑杉都聽見了風聲,何況竇寶佳呢?

    「唉,所以說啊,人真是會變的,當年她們一塊兒演網劇的時候,我可覺得她比蔣星兒可靠多了……」電話那頭的竇寶佳突然頓了一下。

    接著,她的抬著音調兒說:「說到《王子》那個網劇,我這裡有了個人選,方棲桐,你覺得怎麼樣?」

    「方棲桐?」

    黑色的鋼筆在桑杉的指尖打了個轉兒。

    「她今年也三十了吧?外形……好像也不太合適。」

    竇寶佳嘿嘿一笑,語氣裡帶著得意:「要說看什麼小鮮肉,桑杉,你的的本事確實無敵,但是真要說評價演員,你可不如我家池遲。我家池遲前幾個月還說呢,現在的方棲桐要是出來演戲,肯定比之前有巨大的變化。」

    變化?

    桑杉腦海中還是那張清純天真的臉龐,哪怕已經過了那個天然讓人憐惜的年紀,可是方棲桐依然能給人這種感覺。

    「我考慮一下。」

    掛掉電話,桑杉在網上搜了一下方棲桐的資料。

    池遲橫空出世之前,方棲桐是業內最看好的年輕女演員之一,十年之前,圈子裡有柳亭心,有顧惜,還有已經功成名就成為一代傳奇的影后安瀾,雖然時光荏苒,她們的名字漸漸消淡了光彩,很多年輕人都不認識她們了,可是當初,她們是國內女演員的標桿與脊樑。

    方棲桐正是安瀾親手帶起來的「學生」。

    出道就被大導演青睞,在其電影中出演作品並拿獎,之後又接連獲得了不錯的票房成績,如果不是有池遲做對比,人們對方棲桐的成就會有更多的羨慕和稱讚。憑藉著那張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愛的臉龐,和安瀾調|教出來的足以吊打同齡人的演技,方棲桐的星路也算十分坦蕩。

    直到兩年前。

    方棲桐被人拍到和陌生男性同游一處景區,那個男人是和她父母家住得很近的一個公務員。一開始人們沒放在心上,可是這樣的照片一再爆出,就有很多人以為方棲桐好事近了,玉女形象示人的女明星很快就要嫁為人婦,從此洗手做羹湯。

    對此,方棲桐一直沒有做出什麼反應,反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出現在公眾視野中,除了被狗仔爆出來的各種「好事將近」照片之外,再無聲息。

    又過了一段時間,在她淡出人們視野兩個月之後,方棲桐突然在自己的微博上發了一段視頻,說自己將要退出演藝圈,視頻裡的她臉色慘白,精神委頓,讓人們不由得產生了諸多不好的猜測。

    幾天之後,又有驚雷,著名女影星方棲桐把自己的舅舅、姑姑、表妹等人一眾告上了法庭,以「限制人身自由」和「敲詐勒索」的罪名。

    這起案件並沒有公開審理,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桑杉在網上查了很久,只看見了越來越離譜的猜測,也看見了很多人對她的懷念,和惡意評價。

    就在桑杉扒拉著這個被池遲看好的女演員的時候,她的電話又響了,還是竇寶佳打來的。

    「我才剛開始看她的資料。」

    「你家老肖在劇組受傷了,你做好心理準備,封爍說他可能精神狀態也不太穩定,大概是入戲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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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
發表於 2018-9-18 22:49:23 |只看該作者
第186章 杜撰

    知道肖景深受傷的時候是下午三點, 晚上十點, 桑杉已經抵達了《無歸之路》電影拍攝地。

    機場的停車場裡, 兩輛黑色的車子停在那兒, 接桑杉的人為她打開第二輛車的駕駛室,轉身去了第一輛車上。

    「桑小姐。」

    坐在後座上的男人探出頭, 跟她打了招呼。

    把手上的包和外套放在副駕駛座上的女人眉頭一挑, 對著後視鏡說:「封先生。」

    「我想跟您談一下老肖現在的情況,很多話,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踩下油門, 桑杉跟著前面的車子駛出機場, 眼睛注視著前方, 封爍透過後視鏡看她冷冷淡淡的眉目,心裡知道她是讓自己繼續說的。

    「我和老肖,很久之前就認識了。」

    封爍的演藝經歷十分傳奇,傳奇到像是一篇小說。

    選秀出道的人氣偶像漸漸沒落,19歲的封爍被很多人稱為明日之星, 他的粉絲們自稱閃閃,「閃閃爍爍不離不棄」這個口號曾經在無數地方響起, 伴著一個年輕人的星夢。那之後, 就是夢想一個一個破碎的過程, 一年不如一年, 人氣消散如煙,22歲封爍轉型,嘗試從歌手變成演員, 24歲他簽了一家新的經濟公司,公司老闆決定好好培養他,卻又突然急病去世了。

    25歲的封爍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裡,他第一次當男主角的電視劇殺青了,可他下一步該往哪走,他根本不知道。

    叫上幾個朋友,坐在一家影視城的小餐館裡吃飯喝酒,吃的是傷心飯,喝的是沉悶酒,別人酒足飯飽陸續離開,留下封爍坐在原處,醺醺然,不知前路。

    就在這個時候,小飯館裡來了個奇怪的年輕人。

    「我知道你不吃蔥花,我都給你挑出來好不好?」

    臉長得清俊,腦子似乎不太好使,封爍看著他在那兒自言自語,一開始還想他是不是背劇本呢,後來就看著他全神貫注地挑著麻婆豆腐裡的蔥花,一點接一點……

    年輕人挑了多久,封爍就看了多久,他看見了蔥花與麻婆豆腐徹底分離,也看見了那個年輕人的臉上漸漸露出了燦爛的笑。

    第二天,因為不肯去一些場合應酬又和經紀人吵了一架的封爍又去了那個小餐館,呆到了晚上九點多,他又看見了那個年輕人。

    呆呆木木的一張臉,一盤麻婆豆腐,一碗米飯,等年輕人從麻婆豆腐裡把蔥花挑出來,他的表情又變得鮮活起來,配著豆腐把飯吃了個乾淨。

    第三天,在年輕人快把蔥花挑完的時候,封爍坐到他對面,反手把蔥花都倒回了豆腐裡,還拿一雙筷子把一整盤麻婆豆腐都攪散了。

    那個年輕人抬起頭看看封爍,封爍也笑呵呵地看著他。

    「那個……你再挑一遍唄。」

    其實封爍只是想找人打架。也許酣暢淋漓地痛過了,他心裡的迷茫就能少幾分。可惜,他渴求的目光落在對方眼裡,卻並沒有得到什麼回應。

    年輕人沒有理會這個欠揍的傢伙,叫來飯館的服務員,重新點了一份麻婆豆腐。

    封爍看著他又開始挑蔥花,故技重施,又用筷子把豆腐攪了稀爛,這次他的動作更大了一些,甚至有湯汁濺到了對方的衣服上。

    那個年輕人再次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封爍。

    視線相對的時候,封爍突然發現對方的身高比自己高。

    年輕人又低下頭去,拿出了自己的錢包。

    一摞紅票子被他放在了餐桌上。

    「要麼我用這些錢一份一份地買豆腐,咱倆拼著誰更有耐心,要麼你拿著這些錢走人,別給我搗亂。」

    這個年輕人就是肖景深。

    他短短一番話實在是拽到了讓人肝顫兒的地步,封爍本來就沒想忍,腦門一熱,手裡的筷子就敲在了肖景深的腦袋上。

    肖景深默默收起錢,突然單手撈過封爍的腦袋往餐桌上摁。

    兩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就這麼差點兒為了個麻婆豆腐打了一架,說是差點兒,因為沒打痛快,剛走到餐館門口動了兩下手,就有晚上巡邏的警察過來了。腦子裡哪怕都是岩漿,至少也知道作為演員無論如何也不能因為打架被警察抓住,四隻大長腿跑得飛快,狂奔了幾分鐘後,他們站在一條小巷裡喘著氣,看看對方的狼狽樣子,不由得傻笑了起來,傻笑成了大笑,又成了狂笑。

    現在已過氣的前偶像,被很多人看好的影視新星,那時候他們的未來一個灰暗,一個光明,但是情感的宣洩,無關於這些。

    男孩子的友誼總是沒什麼邏輯可言,反正第二天,封爍叫肖景深下戲之後一塊兒吃飯,還給他點了一盤麻婆豆腐。

    「說起來,我一直以為入戲這種事兒是個傳說,沒想到他居然真的全身心投入去演一個角色,還給自己找出了出戲的辦法。」

    坐在車後面大略講了一下自己和肖景深這段「孽緣」,封爍的臉上是笑著的。

    「他學表演的時間很早,學的也很雜,十幾年前體驗派盛行,他的表演模式受到了很大的影響。」肖景深會出現那種狀態,桑杉一點也不奇怪。

    不久之前,他不還在這條路上走了個極端麼?三十多歲的肖景深能做出來的事情,他二十多歲的時候自然也會做。

    「我要說的就是這個。」封爍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神色變得複雜起來,「我有個朋友,也有過這種狀態,她那時候演一個角色,也是入戲太深,沉浸在角色的情緒裡,連自己受傷了也不知道,現在老肖也是這樣,我們都不知道他在水裡做動作的時候扭傷了背還劃傷到了腿,他一直到演完戲才趴在地上。」

    想起肖景深褲子滲著血趴在地上起不來的樣子,封爍不由地想到了那個肩膀上裹著紗布的年輕女人,時光無情無義地流淌,讓所有人都不再踟躕於原地,當年那個偷偷帶著壽司去看她的自己不復曾經了,那個女孩兒也在歲月的打磨中變得越來越強大。

    眸光無意中掃到後視鏡,桑杉看到了封爍此時的神色,無比溫柔。

    娛樂圈裡的一切都與美色掛鉤,一切美麗傳說後面都有無數的愛恨情仇,在這一刻,桑杉腦海中浮現的是關於封爍各種複雜的情感傳聞,有人說他和天池集團的董事長(性別男)糾纏不清,有人說他一直暗戀池遲,也有人說他早就有了圈外的女朋友……

    不在乎那些飛短流長的真與假,桑杉輕輕踩下剎車,等著排隊進入酒店的停車場。

    人們的猜測與事實總有偏頗,但是封爍此時流露的情感,真實得動人。

    「老肖之前讓自己出戲的方法就是挑麻婆豆腐裡的蔥花,他說過,他在心裡給自己杜撰了一個愛人,演戲的時候就把那個女演員當成自己的愛人。」

    「杜撰?」

    記憶力極好的桑杉手指在方向盤上輕敲了兩下,這是她在記憶裡尋找線索的標誌。

    「是的,他自己說是杜撰的……時間太久了,我只記得那個虛擬的人不愛吃蔥花,很聰明……」

    前面那輛車啟動了,桑杉等了幾秒鐘才踩下油門。

    「我告訴你這些是希望能更好地幫老肖從那種極端的狀態裡走出來,說真的,我也當了這麼多年的演員,我知道他其實心裡一直有很高的追求,希望能拍出好的作品,但是這樣的入戲是一種透支……」

    「我替老肖謝謝您,您有心了。」

    停車場的光是冷白色的,燈管高踞在牆壁頂上,明亮的倒影劃過車子前面的擋風玻璃。

    也劃過了桑杉的臉龐。

    「客氣了。老肖過去那些年吃了很多苦,我也一直沒能幫上忙,看見他一步一步走出來,我希望他以後的路能走得更好。」

    「他會的。」

    看見停車位的一瞬間,桑杉眨了眨眼睛。

    「……我看著她把蔥花一點點挑出來,安安靜靜的樣子特別可愛……」

    回憶起來的,是肖景深紀錄他和莫雨薇感情的微博。

    所以,他是在腦海中模擬了一個莫雨薇麼?

    不對。

    把方向盤打到極致,轉向扎進車位裡,再後退調整角度。

    桑杉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本來就是男女朋友的關係,沒什麼好模擬的,直接打電話就可以了。

    「關於老肖當時模擬的那個人物,您還能想起什麼?」

    終於停好了車,桑杉拿起自己的東西和封爍一起快步往電梯裡走去。

    「沒什麼了吧?我之前建議老肖去挑蔥花他一直都不願意,你也勸勸他吧,我覺得老辦法未必沒效果,他之前用這個法子出戲真的特別快,等會兒我叫一份兒麻婆豆腐送他房間裡。」

    今天,桑杉的頭髮挽成了一個髮髻,看起來幹練又嚴整,因為一天的奔波和思考,她現在覺得自己頭皮緊到發疼,髮髻也給頸椎造成了負擔。

    「老肖有您這麼個朋友,看來他混得不像他想得那麼糟糕。」

    「還不糟?當年他可是倔到不行,現在……倒是看起來比我成熟了。」

    封爍住在酒店的十六層,肖景深住在十五層,電梯行到了五層的時候,一個劇組的工作人員進了電梯裡。

    影帝的目光落在了那人的頭髮上。

    電梯一點點往上走,他抬手點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又發現了肖景深對自己的隱瞞,桑杉抓了一下自己的頭髮,腦袋裡想的是一鱉十八吃。

    「我想起來了。」電梯到了十三層,封爍拍了一下手,眼睛都亮了起來。

    「他管她叫小黃毛兒。」

    桑杉的手頓了一下。

    酒店避諱十四這個數字,十三層直接到的就是十五層,電梯響了一聲,打開門,她抬腳走了出去。

    「豆腐十分鐘後給你們送去。」

    「不用了。」

    修長的手指在髮髻上摸索了兩下,一勾一抽,黑色的頭髮從桑杉的頭頂落下,垂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回過頭,看著電梯裡的封爍。

    「我就是小黃毛兒。」

    電梯門關上的瞬間,封爍彷彿看見桑杉在笑。

    女人走進房間,燈都是開著的。

    穿著短褲,腿上纏著紗布趴在床上的男人費力地轉頭,笑著對她揮揮手:

    「我還以為你會明天來,我都是小傷,幾天就好。」

    「有人跟我說你入戲太深。」房卡扔在桌上,其餘的東西放在椅子上,桑杉抬腿坐在床邊,看著肖景深想一隻被鎮壓的老鱉似的動態不得。

    很好,形似也神似。

    「沒有,我絕對沒有!」之前有過前科的男人連連擺手,動作一大牽扯到了背部的肌肉,他的臉的都疼抽了。

    「我知道你沒有。」桑杉是笑著的,同時一個巴掌拍在他的背上。

    男人嗷地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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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22:49:36 |只看該作者
第187章 安慰

    別人養傷躺在床上當大爺。

    肖景深養病是躺在床上哄大爺。

    桑杉隨手在他傷處一打, 他慘叫了一聲連抱怨都不敢有, 可憐兮兮地看著桑杉。

    「我已經看見你的病例了, 要在床上躺一個周, 康延導演已經協調好了拍攝進度。你呢?是留在劇組,還是我接你回去?在這邊連醫院你都不好正大光明的地去, 回了京城情況要好得多。」

    男人費力地搖了搖頭說:「不用, 回京城我也就是躺在病床上,在這裡我還可以去跟不上戲的同事們聊聊劇本什麼的。」

    桑杉看著肖景深這樣兒, 抬手又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背上, 倒是比上一下輕了很多。

    「就你這幅烏龜探頭王八聊天的樣子, 誰跟你聊天都彆扭吧。」

    突然被跨越了物種的肖景深:「……」

    雖然被刺了好幾下, 也被打了好幾下,肖景深還是堅決不肯回京城調養,說到底是怕自己離開劇組那麼長時間之後會失去現在好不容易調整出的狀態。

    他的經紀人到底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看他堅持,也只能接受了。

    不過, 這不是沒有附加條件的,肖景深必須保證自己積極接受治療, 一旦傷情恢復不如預期, 他就得立刻回京城。

    男人努力點頭答應的動作, 按照桑杉的話來說就是「老鱉吃食兒」。

    肖景深實在想不明白, 為什麼今天在桑杉的嘴裡他全程都成了背著殼子的動物。

    說完了治療的事情,桑杉又跟肖景深說起了他的下一部戲,他有兩個選擇, 一個是某劇組高價請他出演電視劇男主角,也是小說改編的電視劇,深情款款的古裝劇男主,除了耍帥、虐心和愛女主之外基本沒有什麼作用;另一個選擇是初曜自己籌備的電影《倚劍叩仙門》,導演編劇統統是是熟人,製作班底可以說得上是靠譜,唯一的問題是目前的初曜沒有餘錢給他支付片酬,只能給他收益分成,換句話說,要是這部電影票房撲街,肖景深可能白白忙乎幾個月,一分錢就拿不到。

    肖景深連想都沒想就選擇了後者。

    桑杉看了看他,然後點了點頭。

    「我會按照你目前的片酬市場價給你劃定分配比重的。」

    整個電影的投資預算是八千萬,導演監製編劇和男主角都選擇了無保底收益分成,桑杉打算給他們總共劃分百分之二十的分成,也就是說他們的全部勞動成果換算成了兩千萬的資本投入,作為一種現代工業體系,電影製作也是一個龐大的吞金機器了。

    男人並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分到錢,他的關注點在於:

    「你這算是既當製作人又做出品人了吧?」

    「是的。」

    「特別厲害!」

    趴在床上的男人笑了。

    坐在床邊的女人低頭看他,不甚整齊的頭髮從耳邊垂落了下來。

    明明是個剛剛開始運作的項目,就連這個片子到底能不能真正拍出來都是未知,這個男人卻能笑得這麼開心,不為收益和獲得,也不為他自己的成功,只是單純為她而快樂。

    桑杉不禁想起封爍對她說的話,那麼久那麼久之前,意氣風發即將擁有整個世界的男孩子坐在小飯館裡數著蔥花,模擬這一個早就不再出現的「小黃毛」。

    她一直認為肖景深對自己難以割捨的感情,來自於對曾經好時光的情感投射,因為他的一段歲月是從黑暗中獨自穿行的,所以過往的點滴光明在他的胸腔裡被反覆琢磨和放大變成了太陽,這樣的感情固然有著堅持的可貴,但是根基並非是愛而是痛苦,當痛苦徹底褪去,這種情感自然而然就會消淡。

    可是現在,她發現似乎事情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那時他的身邊明明已經有了莫雨薇,那個溫柔堅強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卻沒有成為他擺脫電影角色影響的踏板。

    桑杉帶著探究的端詳讓肖景深有些不自在,他的腳趾頭扭了兩下,有些忐忑地問桑杉說:

    「我最近是不是特別糙?」

    為了貼合路長河的形象各種糟踐自己,又兼風吹日常還有肆意生長的鬍子茬,肖景深現在的形象跟他接拍電影之前可謂是判若兩人,之前還能說是個俊逸非凡的都市男人,有白皙的皮膚,精美健壯的身體線條,還有被不斷打磨出來的明星氣質,走在馬路上都能讓人感覺到他和別人的不同。現在的肖景深……走在馬路上,依然會吸引別人的目光,因為無論氣場和身體輪廓都能讓人感覺到「不善」。

    「糙無所謂。」

    桑杉說著這樣看似安慰的話,移開了眼睛。

    肖景深:「……」

    她的動作已經代表了一切!

    「電影什麼時候開拍?」

    「十二月,方十一在最後打磨劇本,米子明說她的本子很不錯,越來越見功力了,等她再給我一版稿子,我發給你看一下。」

    「好。」

    幾句話談完了工作,空氣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桑杉說:「你早點休息吧,我就住在你對面的房間。」

    「哦。」

    委屈。

    桑杉皺眉:「你那是什麼表情?」

    「我受傷了。」

    十分委屈。

    被一個糙漢子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瞪著,饒是心理素質極好,桑杉也覺得自己有些情緒不穩,眼睛好像被辣到了。

    「我知道你受傷了。」

    「為了好好拍戲,我受傷還要待在劇組。」

    「這是你自己要求的。」

    「我這麼慘,還這麼敬業,你不該安慰我、鼓勵我、表揚我麼?」

    桑杉冷漠臉。

    肖景深縮了縮腦袋,帶著唏噓胡茬的臉上是可憐巴巴的表情。

    大概這個世界上也就只有桑杉一個人能看見他這幅樣子了。

    女人倚靠在房間的牆邊抱胸看著他,身後就是房門。

    「我特別想你,演戲的時候不想你,看劇本的時候也不想你,除此以外的時間我都用來想你了。」

    數著蔥花的光鮮歲月,沉淪在無盡沮喪和陷害的時光裡,覺得自己再也承擔不起夢想的灰暗年華里……你,是不是都在想我呢?

    在我決定徹底忘記你的那些日日夜夜裡,你是不是一遍一遍地把我描摹,終於將一次次的書寫,變成了鐫刻?

    都用不著捫心自問,只要想一秒,桑杉就知道自己肯定做不到這樣,她甚至不能理解,不能理解有個人這樣把她放在心上。不值得,無價值,浪費時間。

    無論給她多少錢,她都不能對這樣的肖景深產生同理心。

    見桑杉不為所動,肖景深抽了兩下鼻子。

    「果然,我把自己弄成這樣,你沒罵我已經很好了,奢求別的一定是我止疼藥吃多了腦子不清楚。」

    男人還在那兒嘰嘰歪歪,一次受傷,他恨不能在桑杉面前賣慘賣成一朵苦菜花,

    桑杉直起身,肖景深以為她要轉身離開了,沒想到她大步走回了床邊。

    「安慰?獎勵?鼓勵?」

    三個詞彙從她的嘴裡跳了出來。

    同時,桑杉彎下腰,頭髮落在了肖景深的額頭上,又蹭到了他的眉目間,不等男人躲過髮絲的糾纏,一個溫涼的東西已經貼在了他的唇上。

    肖景深愣了一下,等他回過神來,舌尖已經和桑杉的糾纏在了一起。

    此時此刻,他無比後悔自己居然受傷了,雙手只能懊恨地抓床單或者枕頭,都沒有辦法去擁抱一下桑杉,這樣讓他心都醉了的小黃毛兒。

    好在,很快他就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

    「來來來,隨便點。」

    木宇雙手插兜和水箱裡的一條魚面面相覷,輕聲說:

    「你說要請我吃飯……」

    站在他旁邊認真挑選海蠣子的葉早頭也不抬地說:「咱們買了東西帶回去煮,想怎麼吃就怎麼吃,你也不用擔心被別人拍到。」

    這家市場位置稍偏,上午九點多的時候沒什麼人,木宇站在這兒,被粉絲發現的概率極低。

    「自己煮?」

    大男孩兒扭頭看看葉早,見她沒有看自己,用手指隔著水箱玻璃戳了一下那條瞪著他的魚。

    「我手藝還行,最拿手的是做羊肉,你要是想吃我去買一條羊排骨給你燉了,就是現在天還熱,吃羊肉吃多了上火。」

    男人巴掌大的海蠣子、殼上攀附著小貝類的扇貝、已經漸漸肥起來的螃蟹、在水箱裡耀武揚威的蝦、還有一些海螺……葉早拎著黑色的塑料袋,臉上的笑容就沒淡過。

    「第一次吃到海鮮,還是在學校學演戲的時候,我們幾個同學一塊兒去當群演賺了錢,湊份子出去吃飯,叫了蝦和螃蟹,我居然都被這些東西的長相嚇到了你知道麼,不過,海鮮真好吃。」

    回頭看看木宇沒有跟丟,葉早笑瞇瞇地繼續往前走。

    「你吃芥末麼?還是咱們只用姜絲醋蘸著吃?扇貝和海蠣子你要吃蒜蓉烤的麼?那個我也能試試。」

    木宇一直跟在葉早的身後,這個菜市場對他來說又是個陌生的環境,唯有眼前的女孩兒是他熟悉的,一直蹦蹦跳跳,要他用心追逐。

    「我都可以。」

    對海鮮興趣不大的男孩兒如是說道。

    他已經預感到,今天這頓飯無論葉早怎麼做,他都會覺得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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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22:49:49 |只看該作者
第188章 鐵幕

    一夜疾行, 身體的力量耗費得一乾二淨, 路長河終於趕到了港口, 那裡有無數人正在爭奪著上船的機會, 從這裡渡江就能到達相對安全的地方,少有飛機的盤旋轟炸, 也能避過敵人行軍的鋒芒。

    無數人中, 路長河終於找到了一個曾經跟他們一個隊伍的人,他在人潮中被擠得顛來倒去, 一張利落的嘴皮子並不能讓他得到優待, 反而要不是一臉不善的路長河走過去, 說不定他會挨打。

    看見路長河, 這個生性機敏又愛貪小便宜的中年男人咧著嘴笑了,聽說路長河的東西被他們帶走了,他拍著胸脯說一定能給他找回來。

    老兵痞斜眼看他,眼中並沒有多少信任,不過眼下也不是他們兩個人說閒話的時候。

    碼頭上的人越來越多, 不時有人被擠到了河裡,偏偏還有人夾起來了槍對著他們。

    那是一隊軍人, 想要渡江的人何止老百姓, 更有城中逃出的顯貴, 他們有著豐厚的家資, 在槍管的保護下一箱一箱地搬到了船上,任由那些逃不得命的百姓無助地哭喊。

    「孩子,我的孩子去了哪裡?」

    「長官求求你了, 讓我們上船吧。」

    「你們要錢錢,我有的是錢。」

    在嘈雜的聲音中,路長河像是一座意外牢靠的破舊鐵塔一樣護著那個男人一點兒一點兒地往他們隊伍所在的地方擠過去。

    與別人相比,那些人的境況要稍好一些,畢竟他們身上還帶著錢財,領隊的人正在用自己的家當與船家談買賣,世間最貴的,不過是買命錢,看他的臉色就知道,想要過到江那邊,怕是他自己這幾代積累都要交出去了。

    男人跑過去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並不是幫路長河找東西,而是清點他們的行李,確保有沒有在擠來擠去的時候丟掉。

    路長河歎了口氣,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

    正在這個時候,江邊突然發生了衝突,有人想要強行闖關上船,被人開槍打傷了腿。

    槍聲響起來的時候,整個碼頭都陷入了詭異的寧靜,這種寧靜是很可怕的,它是海嘯前最後的安寧。

    「你們該打的,在天上飛,在地上跑,在江裡游。把槍管對著老百姓算什麼本事?有本事把鬼子都打跑呀。有本事別讓我們這些人,背井離鄉啊。」

    最後一句話,彷彿每一個字裡都沁著血和淚,在那聲音的引導下,人們衝向了那些軍人。

    不過江就會死,那此時死與將來死又有什麼區別?

    戰爭與死亡是每個人頭上的陰雲,有人苦苦愛著求著希望這朵雲能快點兒過去,可當他們發現這片雲遮蔽了整個天幕。他們會絕望,會抗爭,會突然發現死其實沒有什麼可怕的。因為那早已不由你選擇,它成了一種必然。

    槍聲斷斷續續越來越快地響起,血水流到了江裡。

    路長河顧不上別的了,他快速的往槍響的地方衝去,子彈擦過人們的頭頂,路長河奮力拽著兩個人趴下,勉強避過了一次死劫。

    終於,他衝到了軍隊所在的位置。

    洶湧人潮中,他奮力躍上堤壩,從一個人的手中搶過了一支槍。

    「別打了!」

    這個老兵痞的鞋子都被踩碎了,褲腳也少了一塊。

    幾天的長途跋涉讓他看起來比別人都要更加猙獰和可怕。此時他拿著槍,竟然同時喝止了兩邊的人。

    突然,一顆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子彈擦過他的頭皮,血液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

    他的眼神凶厲又冰冷,抬手一槍打斷了船上一個人的手腕兒,那人手裡本是有著一支手|槍的,現在落到了甲板上。

    驚人的準頭為這個碼頭爭來了片刻的寧靜。

    可是,接下來該做什麼?

    從來老辣的男人臉上流露出一絲茫然。

    這時,人群中爆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碼頭上的人們高喊著他是個英雄,繼續衝擊著登船口,船上的顯貴們大喊著開船,聲音裡帶著驚惶。

    一隊十幾個士兵竟然無人可開火,因為路長河正看著他們,用他的槍。

    包括原本隊伍裡的幾個商人在內的那群人擠到了登船口,那個承諾了要幫路長河找到東西的中年男人抓著一個小小的布袋子往路長河所在的地方奮力擠來,人群在向他身後湧去,他笑呵呵地揮舞著手裡的布袋子,對著路長河大喊:

    「你看,我把你的東西找到了。」

    不甚清晰的聲音傳進路長河的耳朵裡,另一種更清晰的聲音也傳了進去。

    「趴下!你們都趴下!」

    剛剛看起來還是無可戰勝的男人,在這個瞬間臉上的表情竟是極度的恐慌。他聽見了飛機的聲音,他聽見了屬於敵人的飛機的聲音。

    人們還在急著上船,還在急著喊他是英雄,沒有人聽清他說了什麼。

    路長河的耳朵的耳朵如此靈敏,正因為靈敏,他知道將有怎樣的噩夢降臨。

    當飛機出現在人們視野中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揮舞著布袋子的男人,還滿臉的笑容。

    路長河的臉上已經寫滿了驚恐。

    「趴下!」他大喊著,喉嚨裡帶著血腥味。

    隨著天空中一陣密集的槍聲響起,無數人倒在了血泊中。

    那個衝向路長河的笑容凝固了。

    鮮血噴湧。

    船家急忙開船。

    踩在踏板上的人紛紛落入水中。

    幾乎是轉瞬之間,剛剛還歡悅的碼頭成了人間地獄。

    那個僵立在原地拿著槍,一動不動的男人,在很久之後終於動了。

    他用槍桿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慢慢走到了那個男人屍體的旁邊。

    小小的,灰撲撲的布袋子上。有硝煙的痕跡,有灰塵的殘留,又時光的磨損,還有新建的,帶著溫度的血。

    他的手指先是湊到鼻子下面試探鼻息,在一片冰涼中抖動了一下,然後才慢慢地轉去勾起地上的袋子。

    「啊——!!!」

    終於,這個男人發出了一聲包含無助的怒號。

    他手裡拿著槍,那槍對著天空,射出的子彈打不碎敵人的飛機,也打不破一如鐵幕般的絕望。

    人們在哭泣哀嚎和慘叫。

    路長河抬起眼睛,看著江面上駛出的船被飛機打出了黑煙,發出了不祥的聲音。

    終於,他收好了袋子,拖著槍桿往碼頭外走去。

    在他身後,船炸了。

    走出碼頭沒多久,路長河遭遇了一個三人的敵軍小分隊,也許是懷著必死之心。也許是老天爺就不肯收他。總之,一頓交火之後,他竟然奇跡般地打死了兩個人。

    躲在一輛木頭車後面,沒有了子彈的路長河看了看自己手裡的布袋子,手指輕輕撫摸著上面的痕跡,勾著唇角輕輕笑了笑。

    「老路我,到底還是不能把你們一個個送回家了,咱們就一塊兒葬在這兒吧,奈何橋上走慢點兒,閻王面前太擠了,等我去給你們開路。」

    最後那個敵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他閉了一下眼睛又睜開,接著,他慢慢站起身,以一種無比坦然的姿態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槍響了,死的人不是他,敵人倒下的屍體後面,露出了橫槍立馬的喬衛。

    ……

    Alex的個人新專輯進展十分順利,他一直對西方流行音樂元素抱有濃厚的興趣,這次的學習經歷和專輯製作過程讓他獲益良多,整個人都彷彿被太陽重新洗禮過似的變得比之前更加燦爛了。

    「也更黑了。」這是來自他經紀人的評價。

    確認了Alex一切都好,桑杉又去看了白叢凱。

    「我認為任何一種感情都是有理由的,就像這個世界上,每一件事情的發生一樣都有其必然邏輯性。但是現在,我覺得有些茫然。我沒有辦法去代入他,然後從我自己的身上找到一個讓他喜歡這麼久的理由。之前我以為那是他那段時間確實太過灰暗,才會緊緊的抓住一點過去的記憶不放,但是現在我發現我的這種想法似乎是偏頗的。」

    面對那個亦師亦友的男人,桑杉捧著茶,眼中不是一貫的篤定和敏銳,而是徹底地放空,她在認真整理著自己的思緒。似乎是想通過這樣的描述,來讓自己的邏輯更加的精準,判斷更加的準確。

    戴著十字架還拿著佛珠的男人面帶微笑,這樣的桑杉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了。

    茶是老友的茶園產的綠茶,沖泡之後會有柔和的清香,他之所以喜歡,因為這種茶能讓他感受到一些鮮活的、屬於生命的美好。

    愛情也一樣。

    有些迷茫的小朋友也一樣。

    「我一直都認為人的理智是有盡頭的。正是因為人的理智有盡頭,所以這個世界才會特別的多樣。不夠冷靜,不夠認真,不夠聰明,這些在你看來『不夠理智』的東西,他們也有很多的產品產生。這些情緒我們在愛情中是會經常見到的,你很難說是愛導致了它們,還是它們催化了愛,但是愛作為一種更加高級的情感,它恰恰會卡在理智的盡頭,並不是你可以通過一般的邏輯推演,就能夠得出結論或者尋找到根由的。」

    桑杉默然不語。

    白叢凱轉動了一下手裡的佛珠,垂下眼睛喝了一口茶。

    「所有人都認為我現在的生活是虛度光陰,站在客觀的角度,他們都認為自己做出了很理智的判斷。但是不夠理智有什麼關係呢?我現在過得很好,能感覺到她在陪著我。因為我在過的是她一直以來想過而過不了的生活。桑杉,我認為你與其去想肖景深的這種情感到底是怎麼產生的,或者說他這個人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情感,倒不如用更多精力去想一想,你究竟應該如何面對他的這種情感。

    既然你一直足夠理智,那你就該想辦法去解決你目前面對的問題。

    你面對的問題,並不是為什麼會有一個人這樣愛你,這是已經發生的事情,你去倒推原因沒有什麼價值。你應該做的是問問你自己,當你發現有這樣一個人,他用十幾年的時光一直想著你、念著你、愛著你的時候,你應該如何去面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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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22:50:03 |只看該作者
第189章 下跪

    九月底, 「初曜影視文化有限公司」正式掛牌, 桑杉作為大股東和企業法人, 經紀人童喻蘭、後勤主管於竹、公關部負責人廖雲卿都成為了公司股東, 作為公司元老被分了一點原始股份。The King的四個男孩兒是真金白銀地投了錢給初曜,註冊資本的一千萬里, 他們一人二十萬, 李許默、米子明、伍銘三位導演每人四十萬。

    在不算長可也不的股東名單上,排在第二位的是一個陌生的名字——景從文。

    憑借一百萬的資金投資, 他成為了初曜的第二大股東。

    一直對初曜保持關注各方勢力認認真真排查了一下圈內的各個投資方, 看看是誰能在初曜的組建裡插了一腳, 最後查到的結果讓他們陷入了沉默。

    「好歹, 她還記得自己的男朋友。」

    掛牌當天,桑杉宣佈了初曜未來三年的發展計劃,其中最引人矚目的,就是初曜和小水窪合作的電影項目,自成立至今, 小水窪在國內的合作方一直只有C娛樂一家,現在又多了一個初曜, 讓很多人不由地關心起了小水窪是不是和C娛樂的關係有了什麼變動。

    初曜的蒸蒸日上, 越發襯出了另一家公司的淒慘。

    那家公司叫華光天下。

    一季度華光天下的財報已經堪稱淒慘, 在影視方面的投資失利讓他們的股東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失望, 好在那個時候華光天下還能拿出來「The King」的續約可能來維持岌岌可危的信任度。在各種股民答疑的場合,他們也信誓旦旦地說將圍繞「The King」展開一系列的計劃,那時候也是幾個男孩子承受壓力最大的時候。

    事實證明, 華光天下畫出來的大餅都是鏡花水月,二季度本就讓人難以卒睹的財務報表曾經讓華光天下的財務主管想要跳樓,是The King的突然解約拯救了他,在財報發出之前,所有人都已經知道華光天下這個曾經因為最紅男子組合加盟的名不經傳的小公司,因為The King的合約到期以及成員的相繼離開而被打回了原型。

    時至今日,他們已經連去年年底簽下的那批小藝人都留不住了,以華光天下沒有提供合約承諾的資源為由,這些人要麼另攀高枝解約走人,要麼冷眼等著這個公司樹倒猢猻散的那天。

    在這樣的情勢下,林方瑞病倒了。

    華光天下的股票已經快要跌破發行價,之前為了公司發展,林方瑞以華光天下的股份作為質押換取了資金,現在因為股票價格跌破了底線,融資公司要求林方瑞拿錢出來保證融資公司的財務安全,有關證券部門也因為華光天下不健康的財務現狀連連下函質詢。

    大熱天裡,林方瑞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只感到了徹骨的寒冷。

    昨天之前,他還不用差呼吸機的,如果不是他多年的老友兼合作夥伴也提出要撤資的話。

    大難臨頭各自飛,這句話用來形容此時的華天,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小原呢?」

    終於積攢起了一點力氣,林方瑞睜開眼睛,看著自己眼眶發紅的妻子。

    「他出去了,說要找人。」

    林方瑞的兒子叫林原,今年才十八歲,原本在國外讀書,因為知道了自己父親生病了,他從國外跑了回來。

    「找人?」

    林方瑞張開嘴,嘴唇抖了幾下,呼吸因為焦慮而急促了起來。

    「不、不能去。」

    「老林,你別著急,慢慢說話。」

    「不能……不能……讓他去、找、桑、杉。」

    ……

    初曜,曜是太陽,是月亮,也是星星,是無上光明。

    看看這個名字,再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今年才十八歲的林原笑了,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

    「我在國外特別後悔,為什麼要給你寫情書,為什麼又會讓我爸看見,聽說你離開了華天我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千古罪人……現在我覺得,可能對我爸和華天來說,我就是個千古罪人,如果我沒有喜歡你,你不會離開,現在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初曜所有人的工作席都是在一起的,桑杉挑了一間沒人的會客室,把林原讓進去,又讓助理拿兩罐冰鎮的可樂過來。

    「你還記得我愛喝可樂。」

    從冰箱裡拿出來的可樂上面有一層薄薄的水珠,手指捏過的地方,水珠匯聚到一起,變成了水滴流到了桌子上。

    林原定定地看了兩秒,又抬起了頭。

    「還是自己當老闆比較舒服,對吧?你看起來比在華光的時候更好了。」

    也更耀眼。

    桑杉勾著唇角笑了一下。

    「更忙一些,畢竟一群人都要靠我的腦子吃飯。」

    「能者多勞嘛,你那麼聰明,做這些都是很輕鬆的。」

    林原的語氣很輕快,彷彿心裡沒有壓抑著諸多的憤怒與恐慌似的。

    桑杉看著他的眼睛,慢慢地說:「你以前可不是這麼想的。」

    大男孩兒收斂了笑容,回望著她:

    「因為我長大了。」

    「從一個認為自己無所不能的小少爺變成現在一個會恭維我的年輕人,你確實長大了。」

    女人自己這句話說的無比真誠,甚至心中帶著淡淡的欣喜。

    聽見這句話的林原卻繃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要是、要是誇你能讓你出手救華天,你讓我誇你多少句都行。」

    「剛剛還覺得你長大了……」桑杉搖搖頭,「你的誇讚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

    林原的眼眶泛紅,喝了一口可樂,接著,他深吸了一口氣說:「我的喜歡,對你來說也不重要麼?」

    「你要是想用它來交換我幫華光天下的話,那它也不重要。」

    桑杉的語氣淡淡的,唇角是林原再熟悉不過的弧度,她在笑的,林原曾經深深癡迷於這種雲淡風輕又自信篤定的笑容,時隔經年,他再次看見了,卻覺得自己當初的迷戀十分可笑。

    那哪裡是笑容,分明是面具,再完美不過地套在這個女人臉上,從此掩蓋了她全部的心思,無論是怎樣的笑容,她的眼睛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噗通」,是林原跪在了地上。

    桑杉面無表情,垂下了目光。

    「我求求你,要是華天完了,我爸爸也完了。」

    高高在上的華光天下太子爺,那個曾有著燦爛笑容的男孩兒,面對桑杉,他終於低下了他高傲的頭。

    「華天作為一家上市公司,不會輕易倒閉的,即使作為殼資源,它也依然有利用價值。」

    女人的聲音很平靜,似乎林原並不是跪在地上哀求著她。

    「投身商場,每個人都有賠到傾家蕩產的心理準備,作為一個浸淫此道多年的前輩,林方瑞先生的內心比你想像的要強大得多。我想,他不會看到他寄予厚望的兒子跪在地上哀求著別人放他一條生路,尤其是,跪在我的面前。」

    作為過去的合作夥伴和對手,桑杉對林方瑞的瞭解可以說超乎了所有人的想像。

    聽見桑杉的話,林原低著頭,手掌握成了拳又張開,然後,他扶著金屬桌腿,慢慢地站了起來。

    「你回去吧,多陪陪你爸爸,有你在身邊,我相信他很快就會振作起來,重整旗鼓的。」

    「不會了。」林原的聲音很輕,「如果你也不肯幫忙,華天這次就真的完了,我爸爸現在的身體,也不可能再談什麼以後了。」

    桑杉的手指在可樂瓶上輕敲了幾下,臉上又是程式化的笑容:

    「是麼?」「那很遺憾。」

    轟!

    林原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桑杉,為什麼?為什麼事情會變成今天這樣?!我以為,我以為等我在國外學成回來,我還可以想辦法跟你在一起,為什麼才一年多的時間,一切都變了?!」

    這聲異響嚇到了外面的人,一直留心這個會客室的助理叫來了沒有出車的幾個司機,在這種場合,他們完全可以勝任保安的角色。

    桑杉看看身後林原身後輕輕打開的門縫,又把視線轉回到了那個男孩兒的身上。

    「在你今天來找我之前,我還以為你對我的暗戀可以成為我們兩個人記憶中比較美好的一段回憶,現在看來,我不得不感到遺憾。」

    也許從踏進初曜的那一刻起,林原就已經隱約意識到了他的到來是一場錯誤,也許從桑杉說他長大的那一刻起,他就應該改變主意,但是世上沒有「也許」,只有一個又一個失敗的結果。

    離開初曜之前,他問了桑杉最後一個問題,這個問題一直隱隱縈繞在他的心頭,讓他放不下,又不敢問出口。

    「我爸會發現我寫給你的情書,是不是你做了什麼?」

    桑杉沒有回答,反而問了林原另一個問題:

    「你要被送出國,我要被迫離開華天,那個時候,你有沒有給你父親跪下呢?」

    一時間,林原覺得自己又變成了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坐在父親的會客室裡看著一張成績糟糕的考卷,嘴裡唸唸有詞地說:「我可是個要當老闆的男人,數學考多少分都無所謂啊。」

    年輕的女人走進來,大概也等著要跟自己的父親回報工作,看見他考卷上的分數,發出了一聲輕笑。

    「你知道麼?上一個覺得自己數學不好也無所謂的人……」

    那就是她們第一次的遇見。

    成就了一個青春期男孩兒別樣的風花雪月。

    此時,一併成了可樂瓶上的水,流淌,蒸發,再無痕跡。

    「我……跪過的。」

    可是沒有用。

    那是林原人生中第一次感覺到絕望。

    「你跪你的父親,因為你的父親愛你,你跪我,因為你喜歡我……這對我不太公平,你知道麼?」

    女人終究沒有回答男孩兒的問題,她有太多的事物要解決,看她走出會客室,一群助理湧上來,隔絕了兩個人再次靠近的可能。

    站在樓上的玻璃窗前,桑杉看著林原打車離開,輕啜了一口手中的苦咖啡。

    林原喜歡她,可這份感情除了讓她如願離開了華天之外,最後留給她的,竟然也只剩那一跪的尷尬了。

    把咖啡杯放在桌上,女人低著頭冷笑。

    白叢凱讓她想想如何去面對一個長久喜歡她的人,可如果感情留下的最終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傷害,那不如就假裝它們從不存在好了。

    恰巧肖景深發來了一條微信,又是他在泥塘裡搞怪做鬼的樣子,桑杉看了一眼,放下了手機。

    假如有一天,他也要面對選擇,她,還是功名利祿錦繡前程,他會選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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