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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三水小草] 我的經紀人良心不會痛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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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22:36:50 |只看該作者
第150章 躊躇

    《書聖》開播之後收視率節節高昇, 秦頌和曹熙兩位兼具人氣和口碑的參演者可以說是收益頗豐, 各種人氣榜單上, 他們都名列前茅, 尤其是身為絕對主角的秦頌,據說站台的身價又翻了一番。

    「所以我又斷更了。」

    一家茶館裡, 方十一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熱巧克力, 說起自己的工作,她的臉上都是笑著的。

    「我當時懷孕都沒斷更過, 現在老公一下子進賬好多錢, 弄得我心裡亂亂的, 光想著怎麼花錢了, 根本沒辦法碼字。唉,財富使人墮落。」

    聽著這位寫手兼編劇的哀歎,桑杉的表情很淡定,她臉上有淺淡的微笑,看起來比平時好接觸了很多:「你這種心態很正常, 要是我們家老肖現在也能隨隨便便撈幾千萬回來,我大概也光想著怎麼花錢了。」

    「你才不會呢。」戴著眼鏡的女人定定地看了看桑杉, 低下頭說道, 「我這種人是不求上進, 錢少就過得辛苦點兒自己覺得無所謂, 錢多了反而心裡發慌,桑小姐是那種就算手裡有幾個億,想得還是再賺幾十個億的人, 不一樣的。」

    長了一張文靜到可欺的臉龐,性格上似乎也沒有多少突出的地方,方十一的洞察力卻異乎尋常的敏銳。

    桑杉的笑容流露出了一點點的真誠:「那方作家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多賺一筆?」

    「啊?你是來找我談合作的?」

    方十一看著對方放在桌上的一本書,輕輕地吞了一下口水。

    「《倚劍叩仙門》?這本書我知道,連載的時候很火的,單章訂閱破了他們網站的紀錄,可惜後來那個作者拿著賣版權的錢炒股還賺了不少,就不寫文了。」

    果然,財富使人墮落,尤其是寫手這種需要兼具堅持和想像力又沒有多少額外約束的群體。

    「之前這位作者是把電視劇的授權賣給了別人,現在我把電影的改編授權拿到手了……我希望能請你來把這本小說改成電影。」

    方十一瞪大了眼睛看著桑杉:「你不是經紀人麼?」

    「沒人說過經紀人不能拍電影,也沒人說過,經紀人不能開影視公司。」

    姐姐!你突然就扔了這麼一個炸彈出來,給人一個緩衝期行麼?

    雖然一直都知道桑杉這個人很強大,但是方十一怎麼也沒想到,她居然強到這個地步,居然不聲不響已經開始涉足影視製作了。

    嚶,這麼強大的女人真是讓人想跪啊!

    「那、那你想要拍一部什麼樣的電影呢?」

    「這是一部很好看的小說,我想要的自然是一部很好看的電影。」

    「不是,我是說你想要一部愛情題材的,還是……你知道改編這種東西,其實就是把一部小說裡的東西拆解,然後拿出來排列組合,經常會把一些元素加重變成影視版的新主題。我的意思就是問你,你有想要的新主題麼?」

    說實話,把小說改成劇本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哪怕是改編自己的作品,方十一也曾經被讀者說過:「你自己毀了你筆下的XXX。」

    其實在國內,編劇這個工作本身就很尷尬,資方的要求,導演的要求,明星的要求……加上個小說改編之後還要考慮「原著黨」的訴求,這些東西此消彼長互相扯皮,編劇在其中所受的氣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夠想像到的。

    「我說了,好看就行。」

    好看就行。

    明明對方說得再簡單不過,方十一卻覺得自己的心口發緊又發熱,但是下一秒,她又躊躇了起來。

    作為一個編劇,方十一也可以說是年少成名,她幾年前憑借寫下了《鳳廚》的小說原著並且自己參與改編而在業內一舉成名,第二部自己改編的劇本《平陽公主》拍成的電視劇是當年的收視率冠軍,也這部劇開始了她和秦頌的一段情緣。

    方十一當時一度是最為炙手可熱的「IP源頭」,也是所謂的「編劇新聲音」。

    可是即使有這些光環的加持,也沒有讓她從多方的利益牽扯中成功地退步抽身,她曾經一度想成為專職編劇,卻又實在受不了劇組內外各種各樣的人對她的騷擾和影響,恰好那時她已經開始跟秦頌談婚論嫁,索性以此為借口又回到自己家裡,一口氣在網上寫了幾篇輕鬆愉快的現代言情作品,看著讀者們喊著「大大你回來了!」,她也不再去想什麼編劇夢了。

    嘴唇動了幾下,已經為人妻母的方十一考慮了更多的東西:「想要寫的好看,不是那麼容易的。」

    「對你來說肯定比別人容易。」

    聽著這句話,坐在桑杉對面的女人覺得自己已經到了嘴邊的拒絕實在是說不出來了。

    「其實我之所以會找到你,除了對你很有信心之外,也是因為我打算組建的班底對你來說並不陌生,很多人都是你的老朋友了,我相信你對他們也是很有信心的。」

    「老朋友」大概就是小水窪工作室的一些演員,還有米子明導演吧,這一個條件還是很讓方十一心動的。

    這次見面,方十一併沒有給桑杉一個確切的答覆,桑杉答應給她幾天時間考慮,但是也只有幾天而已。

    摩挲著被桑杉留下來讓她「隨便看看」的小說,方十一拿起自己的杯子,把裡面的巧克力一點一點地喝完了。

    本來,這個五月的娛樂圈應該是在一種安靜祥和、蒸蒸日上的氣氛中平穩度過的,就像四月一樣,可是五月三號的一條娛樂圈八卦讓這種「應該」破滅了。

    「著名演員葛成軒在國外出入知名男科醫院,疑似『不行』。」

    不、不行?

    哪方面不行?什麼不行?看到這條新聞,人們的疑惑連0.1秒都沒有維持,臉上的表情就轉為了高深莫測。

    呵呵,這種詞用在男人身上,誰都知道是個什麼意思。

    輿論環境對於所有人都是十分苛刻的,女人的身材和臉,男人的褲腰帶和錢。其中對男人的褲腰帶是松是緊,很多人都會有不同的看法,君不見男人劈腿總有人洗白,彷彿男人有錢的男人就是被灌了偉哥,不夜夜笙簫三五個那都是反人類的。但是無論一個成功男人的褲腰帶是松還是緊,腰帶下面那個東西起碼得能用才行。

    要是不能用了……

    葛成軒被曝光了這種問題,可比什麼劈腿啊、小三啊、出軌啊都勁爆多了,雖然事關下三路,在現在這個輿論氛圍裡不是那麼好公開討論,但是這種消息也從來傳播的最快最廣,人們言談間很有些道路以目的味道。

    葛成軒不行、葛成軒男科……這些詞組迅速出現在新浪的熱搜榜單上,又迅速地被撤下了,就在這時,葛成軒的妻子欒似錦發了一條微博:

    @似錦繡年華:無論未來經歷怎麼樣的困難,無論別人如何非議,我會陪著你走下去,不懼風風雨雨和命運的挫折。

    這個時候作為「當事人」發了這麼一條微博,幾乎所有的吃瓜群眾都立刻明白了,欒似錦這是坐實了葛成軒的「不行」。

    畢竟,除了她之外,別人也沒法去認證他到底「行不行」不是麼?

    「命運的挫折」上了熱搜,搜索詞條一看,人們都在通過隱晦的方式表達著對葛成軒的深切「同情」,比如「命運的挫折沒有用這種方式降臨到我老公身上,我真是太幸運了」、「大明星又怎麼樣,命運的挫折一來,說不行就不行了……」

    「我說這個事情你們要幫我澄清!什麼叫沒辦法澄清?你看看那些人是怎麼說我的,我還有什麼名聲?我以後要不要出去見人了?!」

    把手機摔碎在地面上,葛成軒無力地低下了頭。

    他是去國外偷偷做了檢查,因為在那個真人秀的最後一集,他老婆用那種很微妙的態度問他會不會有孩子,在領教過欒似錦的瘋狂之後,葛成軒不自覺地就去想自己到底有沒有在什麼地方被她動了手腳,讓自己要不了孩子了。

    這種事情是不能細想的,越想越累,越想越覺得自己無能為力,所以他才跑到國外去檢查,沒想到還是被人拍了下來。

    更沒想到欒似錦居然這麼狠,趕在風頭浪尖上發了條微博把這個事情給坐實了。

    這下,他算是全完了。

    他經紀人說得對,這種事情是洗不清的,只能等著別人把這個事兒都忘了,或者他還可以厚著臉皮出去繼續當他的大明星——一個會被人盯著某個部位想著到底行不行的大明星……

    把茶几上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上,空蕩蕩的房間裡,葛成軒發出了一聲怒吼。

    另一個城市,欒似錦正在接受媒體的採訪:

    「我只是說我該說的,做我該做的,至於什麼是該說的,什麼是該做的,其實是我的個人隱私。」

    溫婉賢淑的女人穿了一條淡藍色的裙子,長髮披垂於臉頰旁邊,彰顯著她的無辜和善良。

    記者們看她的目光都帶著同情,守活寡的日子並不好過啊,這是網上已經有人扒出了他們參加《牽手去旅行》的時候最後一期,欒似錦看著葛成軒那意味深長的目光,聯想到她的遭遇,葛成軒說要個孩子,對這個善良柔軟的女人是個多麼巨大的諷刺啊。

    只有欒似錦自己知道,自己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所說的,她所做的,就是為了在保全自己的情況下毀掉葛成軒。

    其實他的身體並沒有毛病,只是一點心理暗示、一點抑制激素的藥物加上繁忙的工作,就讓這個男人的思維陷入了她的圈套之中。

    為什麼以前會覺得要報復他很難呢?

    回頭看看過去的自己,欒似錦覺得那彷彿是另外一個人,可憐到讓她覺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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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找茬兒偷吻這種事情,十九歲的肖景深已經駕輕就熟了,小黃毛兒吃冰淇淋的時候、小黃毛兒吃水果的時候,從她的嘴邊偷走另一塊兒,和她品嚐著一樣的味道,對於肖景深來說是一種剛剛發掘的樂趣。

    當然小黃毛兒好像不這麼覺得。

    十幾年後,肖景深對桑杉的態度再沒有了曾經的隨意和親暱,很多東西成了寶藏,他得藏起來。

    只是那一天看見桑杉吃冰淇淋的時候,男人買了一支一樣口味的。

    「你不是健身要控制飲食麼?」

    「好久沒吃了,嘗嘗味道。」

    嘗嘗……和你一樣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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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22:37:05 |只看該作者
第151章 熱度

    「哎哎哎, 老闆, 你看這個『命運的挫折』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前幾天我和幾個人一塊兒吃飯的時候他們還說眼看著葛成軒又起來了, 電視劇單集都敢要價一百五十萬了,沒想到這麼快就栽了。他老婆也太單純了, 被記者幾句話就套出來了, 發個微博也是……哈哈哈,豬隊友。」

    午休時間, 廖雲卿揮舞著手機走到桑杉的辦公桌前, 才發現她正低聲跟人打電話。

    「只要你把賬結清就好, 無論是跟我的, 還是跟別人的……」

    聽著廖雲卿的聲音,她抬眼,對方立刻像是被凍住了一樣地安靜下來。

    過了兩分鐘掛掉電話,桑杉轉身對廖雲卿說:

    「公司賬上明天會到一筆十萬元的贊助費,你一會兒跟財務說其中七萬作為追加的營銷費用打給佳藍。」

    「我去說?」

    「對, 就當做這筆支出是你出的。」

    「好。」

    廖雲卿把事情在心裡過了一遍,她直覺其中似乎存在什麼蹊蹺, 但是眼中能見的東西太少, 所以這微妙處她看不見首尾, 只能按照桑杉的囑咐照辦了。

    一個電話打了十幾分鐘, 桑杉的午餐都已經涼了,她拿起來吃了幾口,看看還在那兒杵著的廖雲卿, 又問道:「你剛剛要說什麼事?」

    「哦,那個葛成軒基本是完犢子了,媒體爆出來他去看男科醫院,大概是那方面不行,現在他媳婦兒又出來坐實了這事兒……網上正鬧得熱鬧呢。」

    「哦。」桑杉低下頭去繼續吃飯。

    「反應別這麼冷淡麼,老闆,我跟你講,葛成軒這個年紀看著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結果這已經那啥了是吧?你們家老薩摩耶跟他也就差了五歲!現在工作又這麼忙,說不定很快就會跟他出一樣的問題,你現在不好好用,到時候過了保質期了就完了!唉,看看葛成軒的鼻子,我也想不到他居然中看不中用啊。」

    「別總盯著別人的下三路,說不定你的工作效率會比現在高一倍。」

    「幹我們這一行怎麼可能不八卦呢?我跟你講啊老闆,你這種身在八卦中心搞事情卻不關心八卦的人才是我們這些人裡的異類……跟劉姐一樣,帶著不一樣的氣質。」

    這種話,桑杉不是第一次聽了,但是從廖雲卿的嘴裡冒出來,她真是全身都生出了違和感。

    「你是在……誇我?」

    「去去去,我是在拍你馬屁知道麼?」

    不知道是不是天氣熱的原因,沒臉沒皮慣了的廖雲卿臉上竟然有點兒微紅。

    桑杉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看對方彷彿不放在心上,廖雲卿一屁股坐在了桑杉的辦公桌上。

    正在吃飯的桑杉:……

    「老薩摩馬上要出去拍戲好幾個月啊,你不趁現在多享受幾次,又要曠好幾個月,工作什麼時候做都行,青春一去不回頭啊!」趁著年輕趕緊燥起來啊!兩個人都忙成狗的樣子,哪裡像是一對情侶嘛。

    明知廖雲卿是在變相替肖景深求情,讓他別再被安排更多的工作,桑杉默默端起自己的午餐,讓自己不要直視對方的屁股,才開口說道:

    「你的意思是你現在應該趁著單身的時候多一點兒工作,是麼?」

    廖大公關立刻從桌子上跳下來,溜了。

    雖然滿嘴跑了小火車,廖雲卿到底還是提醒了桑杉一件事情,馬上就要六月,肖景深五月底進組,六月……就要到了The King解約的時候了。

    那是,自己正好可以騰出手來,再跟華光天下的人玩兒一把。

    想想華光天下第一季度公示出來的淒慘財報,桑杉的唇角輕輕一勾,她籌謀了將近兩年的事情,終於要有一個不錯的結果了。

    一周播出六集的電視劇《書聖》在五月上旬結束的時候已經坐穩了上半年收視冠軍的位子,隨著王羲之人生的推進,有人老去,有人失意,有人彷徨……高門大姓經歷了一次更迭與換代,百姓的生活卻一如既往的困苦。看著這一切發生,王羲之的內心也在發生著巨大的變化,他童年時艱辛的生活讓他注定了不能像門閥貴族一樣安享富貴,他的姓氏和出身又注定了他生命中不可能毫無波瀾。

    就在他的思想在碰撞中成長的時候,另一個在浩浩歷史長河中光彩照人的人物出現了。

    “逸少兄!”

    高山流水間,有亭翼然臨於其上,亭中似有一仙人,佇立如松柏,行動似流雲,從山中慢步悠然而下,讓山山水水都仿佛變了色彩。

    這人,就是謝安。

    很多期待已久的顏狗迷妹們在電視機的前面發出了驚叫聲,縱然這一幕已經被剪了一點兒放進了片花裡,此時在正片中依然給人強烈的震撼感。

    “啊啊啊!歷史上的謝安石就應該是這個樣子吧!!我的天啊!你跟我說這是肖景深我根本就不相信啊!!”

    “此時的我有點嫉妒日姐。”

    “作為一個桑葚粉,我有點想叛變改純粉。”

    “可仙可萌可高冷可暖男的漢子請給我來一打!對,就是肖景深這樣的!”

    身為一個“真人秀網紅”,肖景深在這部戲中貢獻了自己截然不同的一面,舉手投足間都是另一個人的模樣。

    這種巨大的反差加上《書聖》本身已經頗為龐大的收視群體,為他的個人熱度又狠狠地添了一把火,在明星網路熱度榜上甚至一度超過了王羲之的扮演者秦頌登頂。

    謝安出場的第一集,收視率增幅創了該片的紀錄,第二天,沒有謝安的戲份了,收視率反而有了一點兒回彈。

    在這樣燙手的熱度面前,所有人都知道至少兩年內,肖景深算是穩了。

    “唉,可惜他電視劇之後接的是電影,要是再來一部電視劇,他說不定就更……”童喻蘭稍微覺得有點遺憾,電視劇能夠更好地穩固和提升演員的熱度,在這一方面,短短一兩個小時讓人看完一遍就算的電影是遠遠不及的。

    “好製作好班底的電視劇可遇而不可求,熱度過高的演員會被業內用更加苛刻的眼光評估,他早點證明自己能演電視劇還能演電影,其實更有助於他的長線發展。”

    看著資料統計公司傳過來的資料,桑杉出聲提點了一下童喻蘭。

    十年前憑藉偶像電視劇一炮而紅的封爍,那之後想要轉型,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和時間,可即使他已經拿出了所謂“正經”的作品,拿了主流認可的影視獎項,卻依然撕不掉自己身上“偶像”、“沒演技”的標籤,為了獲得更多的認可,封爍有兩年可勁兒地折騰自己,美黑和高強度健身把他生生從一個氣質卓然的雅致男人變成了一個“硬漢型男”,好在他現在已經想開了,不再追求“演技評價”了,大眾對他的表演反而更加認可了起來。

    桑杉當然不願意肖景深走封爍的老路,封爍成名的時候二十七歲,肖景深如果現在算是“成名”的話可是已經三十三了,他必須有更寬廣的戲路和更多表演上的可能性,才能逐步追回他這些年被落下的距離。

    “大概也是因為老闆和肖先生的特殊關係,才會替他考慮得如此長遠,這是他的幸運。”五月京城的中午絕對稱不上涼快了,宋星卻還是穿著長衣長褲,小立領的襯衣越發彰顯了她身上的斯文氣。

    “只要藝人信任我們,我們要做的就應該是保護他們的藝術和商業價值,這年頭什麼都走得太快,誰也不知道兩三年後會發生什麼,但是我們得知道,靠我們的能力幫助藝人走最穩妥和良性發展的路,是我們的本職工作。”

    桑杉似乎是在回答宋星的話,似乎又不是,這話倒是讓剛剛還一臉喜色的人們都正經了起來。

    “我知道,你們想要的是一場慶功宴,肖景深目前的成功確實值得我們高興,但是從程式上來說,我們為之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拿到這樣的收穫並不讓人意外,可以開心,但是沒必要覺得驚喜……”

    舉目看著已經變得滿臉正色的員工們,桑杉突然笑了一下,話鋒接著一變:“我在東嶽樓訂了三桌,你們今晚隨便吃隨便喝,我給你們報銷。”

    短暫靜默之後,廖雲卿帶著所有人都歡呼了起來。

    東嶽樓可是人均七八百吃一頓海鮮的京城著名老館子,沒有什麼花哨的東西,純以食材的精美和廚藝的精深受到了老饕們的追捧,以年輕女孩兒居多的初曜自然也是吃貨聚集地,能去這麼一個好地方,每個人都喜氣洋洋的。

    身為老闆的桑杉是不打算去湊這個熱鬧的,當然她也不會自己還留在辦公室加班。

    此時,肖景深帶著兩個助理還有于竹遠在滬市為《秦歌》跑路演,明天還要轉戰錦城,京城那間公寓裡,只有桑杉一個人抱著貓看書。

    “喵~”

    W先生扒著桑杉的棉裙軟軟地叫了一聲。

    “想要玩兒?”

    黑白相間的小警長乖巧地蹲坐在地上甩了甩尾巴。

    女人起身,為喵星人打開了逗貓機,可無論是滿牆亂跳的紅色光點兒還是抖來抖去的雞毛球球,甚至桑杉剛給它買的又一隻電動小耗子都沒有引起它多大的興趣。

    蹲坐在玩具之間,W先生仍舊一臉“乖巧.jpg”,仿佛是個富貴不能淫的壯士。

    “那你要玩兒什麼?”

    “喵!”

    桑杉歎了口氣,在房間的角落裡找出了一堆逗貓棒,挨個對著W先生甩了甩。

    “W先生,我記得你以前都是很享受孤獨的。”

    “喵~”貓咪低下頭,蹲成了一隻胖乎乎的燒雞,似乎很無聊的樣子,又似乎因為女人的話而傷心了。

    “好呢,你贏了。”

    桑杉拿起肖景深之前用來逗貓的那根金色的繩子抖了兩下,W先生立刻精神了起來,瞪大了眼睛盯著金光閃閃的線頭兒。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萬物皆若此,一貓亦如是。”

    桑杉拿著書在房間裡邊走邊看,腳踝上綁著金色的細繩隨著她的腳步移動,還有一隻興致勃勃的貓跟著上躥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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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十二歲的時候,桑杉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情書。

    “麻煩你幫我轉交那個天天跟你放學一塊兒走的學長。”

    小黃毛兒低頭看看情書,再看看給自己情書的那位十三歲學姐的……胸口。

    果然發育得早的人,在激素影響下想得也多。

    晚上,踩著滑板的男孩兒看見小黃毛兒背著書包慢慢往前走,腳一下一用力,就超過了她。

    “小黃毛兒!我外公今天說今天晚上炒排骨,我到時候給你家送份兒。”

    “哦,不用了。”

    上次景老爺子送給桑家的菜,只有桑杉一個人吃的很開心,她爸媽嫌棄菜太鹹,晚上吃完飯就把菜都倒了,第二天她媽媽回禮了一盒魚,還誇獎景老爺子手藝好。

    桑杉不喜歡自己父母演戲的樣子,他們的表演在她眼中越來越拙劣了。

    “我這有你的一封情書。”

    “哦。”男孩兒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接過信,肖景深隨手往書包裡一揣。

    “你現在不看?”

    “我抽屜裡還有幾百封呢,她不能插隊。”

    晚上,景老爺子知道自己外孫抽屜裡藏了好多女孩兒的信,把肖景深訓了一頓。

    第二天,桑杉的那個學姐來問自己情書的下落,女孩兒一臉天真地說:“被他家長發現了……”

    遂,沒有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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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22:37:19 |只看該作者
第152章 分寸

    七八月的暑期檔一向是國產電影的修羅場, 各種特效大片也好、青春偶像電影也好、大場面戰爭電影也好, 都爭相選擇在這個時間上映, 除了放暑假有更多人走進電影院之外, 也與這短時間是所謂「國產電影保護月」有很大的關係,外國電影鮮少能進來, 自然給了國產電影更多吃肉的機會。

    一年之中, 電影有三個檔期被稱為黃金檔期,暑假、寒假和聖誕節, 很多時候當年電影的最高票房也誕生於這三個檔期上映的電影中。

    《秦歌》的宣發費用不多, 身後也沒有強有力的出品和發行方來撕排片, 只能選擇在五月下旬上映, 希望能在端午節的小假期裡有不錯的收穫。

    說到這個劇組的「窮」,能到什麼地步呢?

    它的第一支概念片花是二月放出的,宣傳劇照是三月放出的,主角嬴政的個人片花是四月放出的……其餘時間每到年節還知道給大家拜個年啥的,此外, 就一直高冷著,彷彿一個假的電影宣傳官博。

    一直到了五月上旬, 《秦歌》才終於有了一個長達一分半鐘的「劇情片花」。

    因為到了那個時候, 這部電影的全部特效工作才徹底結束。

    「嗚——」

    不知是什麼樂器, 吹響了蕩滌原野的長調, 一陣馬蹄聲從遠到近奔來,馬上卻沒有人,只有一灘鮮血, 染紅了馬鞍。

    「秦軍來了!」

    這句話像是一個咒語,驚擾了整座城池的寧靜。

    所有人都驚慌失措,除了一個衣著破舊頭上還沾著草葉的孩子。

    「秦,於我而言是什麼?」鏡頭之外,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最初,它就是一個讓別人痛苦不堪的符號,卻讓我由衷地自豪。」

    長長的荒原道上,牛車艱難地前行,彷彿轉瞬就到了另一個地方,那裡有高高的城牆,和一座莊嚴的殿堂。

    陡然間,鏡頭的速度加快了,無數人從人們的面前一閃而過,他們都是變化的,年輕的君主變得成熟,文雅的王子長成了男人式的英俊,投書的書生拿起了笏板搖身成為宰相,勤於書寫的儒生成了可憐的囚徒……所有人都是在變化的,那本就是一個在變革的時代,舊有的東西墳墓已經築好,新生的凱歌將在遼闊大地上奏響……最後一個出場的人物是俊秀溫文的男人,轉眼間卻成了一個目光深沉的宦官……

    「最終,它變成了我的天下。」

    遼遠的天空中,飛過一隻鳴叫的鷹。

    這只片花雖然短,並且出的晚,但是好在充分顯示出了電影畫面質量的精良,並且又展示了電影故事的豐富程度,配合著點映之後不錯的反響,也在晚上掀起了一陣轉發熱。

    恰好趕上「謝安熱」還沒過去,肖景深扮演的「趙高」在片花中的驚鴻一瞥又讓人印象深刻,很是有些人說為了看看「謝安變趙高」

    也要貢獻一張電影票。

    「老闆說片花裡關於你的部分網上反映不錯。接下來的路演裡關於你的提問肯定還會增多,你得有點兒心理準備。」

    不同於童喻蘭的機靈可愛,於竹在不說話的時候真的挺像一支沉默的竹子,無聲無息的,開口說話的時候更像是把竹子做成的劍,帶著點到為止的控制力。

    肖景深點點頭說:「我還得注意給導演和陸哥空間。」

    「這個老闆沒說。」

    男人明白,桑杉之所以不提醒他,是因為她覺得現在自己的熱度和電影的熱度可以相輔相成,在宣傳的時候自然不用一定在意什麼主角配角,但是他做不到。

    導演也好,陸哥也好,前者在拍戲的時候給了他頗多幫助,後者跟他相識多年,從前也沒有因為自己的落魄而看低自己,這份尊重是自己應該給的。

    「這個分寸我自己拿捏就好。」

    於竹不再說話,肖景深拿起自己的手機,一打開微博的App,就看見了《書聖》的宣傳廣告。

    桑杉為自己接的第一部劇確實有很多人去看,也讓自己收穫了很多的「觀眾」,雖然之前的真人秀已經為他帶來了很高的人氣,但是肖景深捫心自問,這些因為他的表演而喜歡他的人,更讓他覺得可貴和欣慰。

    說起來……他們是怎麼評價自己的?

    男人在微博上搜了一下「謝安」,搜出來的人們微博都是他在劇中的單人Cut,揮毫潑墨的謝安、把酒臨風的謝安、於山間縱情吟唱的謝安、還有喝醉了酒之後的謝安……

    這些視頻下面的評論全部都是各種迷妹的「啊啊啊啊啊」,夾雜著幾個還算中肯的評價,比如演技放鬆以及演活了謝安什麼的。

    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男人覺得自己的心被一點點地溫暖著,這種被很多人肯定的感覺,他真的已經忘了。原來是這麼的暢快,又如此給人以力量。

    就這樣泡在了「雞湯」裡,肖景深在相關搜索看了「王羲之 謝安」的詞條,隨手點了進去。

    「#謝受向推文# #謝安# #王羲之#《筆墨天下》這篇文簡直是王謝黨的福音!情節一流故事考據而且居然有肉!謝謝太太@開個小號萌謝安!!」

    「為什麼現在謝安受向文只有萌王謝的?我大桓謝黨不服!」

    「#王謝# 最近好多糧!吃到臉都大了~寫了一個甜寵OOC短篇,大家記得點贊哦!」(附鏈接)

    「#王謝# #abo# 突然萌了謝安生子梗,Omega謝安被Alpha王羲之在書桌上標記惹!有大大願意寫麼?QAQ要是沒有,我就要自己割腿肉了。」

    呃……

    肖景深點了兩下返回的標籤,手機沒有反應,他乾脆把微博直接關掉了。

    呵呵,現在的年輕人真會玩兒。

    隨便地揮了兩下手,彷彿要把剛剛進到自己眼睛裡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詞彙趕走似的,不由自主地,他的目光還是漸漸落在了自己的腹部。

    為什麼會有人希望自己生孩子?還覺得很萌?

    肖景深想了一下自己大著肚子要生孩子的樣子,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算了,評價這種東西,還是看負責宣傳的人幫自己總結的吧,自己就不要亂找了。

    馬上就要到路演的地方了,男人捏了捏自己的鼻樑,抓緊最後幾分鐘的時間閉目養神,順便讓自己把剛剛看見的東西徹底遺忘。

    幾分鐘後,又一家電影院的放映廳裡,會因為他的出現而爆發出歡呼聲。

    ……

    娛樂圈裡的人,或者說娛樂圈裡的年輕人,大部分都希望自己處於一種忙碌的狀態,因為忙碌意味著更多的商演、站台、表演、通告……這些可以轉化為知名度,也可以轉化為錢,歸根到底,是錢。

    閒下來的年輕藝人們頭上往往會有兩個詞出現,一個是「任性」,一個是「過氣」。

    作為The King的隊長,文子禹當然不會過氣,合約即將到期的他,現在正在用「任性」來對抗華光天下想要為他們接大量商業站台來圈錢的行為。

    感謝他前任經紀人,和與華光天下當初簽下的合同中,為他們爭到了較大的自主權,現在,這種自主權讓華天這家正在被監管協會質問的「賠錢企業」不能從他們的身上敲骨吸髓。

    不能明著來,暗招也有的是,再加上還有別人聞風而動,不勝其擾的文子禹讓他的弟弟們都去國外休假,他自己則到了滬市,在療養院陪他媽媽。

    在療養院外面,他看見了一個自己並不想見的人。

    「我記得我說過,如果媽媽不提,你就不能來看她。」雙手插在褲兜裡,戴著棒球帽的文子禹看著自己的姐姐,表情淡淡的。

    文子蘭依稀覺得他這個樣子不知道哪裡有些像桑杉——那個把她痛揍一頓還送去了警局的可惡女人,突然冒出來的念頭,讓她臉上的悲慼無助消淡了幾分。

    「子禹,我、我是聽說你來了,我想見見你。」

    「可我不想見你。」

    幾年前,成名後第一次回家,文子禹整個人都特別開心,他精心挑選了給每個人的禮物,有爸媽的、有姐姐的,甚至有素未謀面的姐夫和外甥的——他姐姐結婚那一年他從音樂學院休學出來搞樂隊,氣壞了他的爸媽,以這個為隱形理由,他姐姐說他工作忙,就不用趕回來參加婚禮了。

    那時候,文子禹在京城住的是六人一個房間的地下室,晚上有蟑螂鑽被窩,還有整個樓的下水管道從他們房間中間的牆裡穿過,裡面不能細想的聲音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縈繞於耳邊,與這些相比,潮濕的散發著異味的床鋪,還有晚上會說夢話會哭的室友,倒也就不算什麼了。

    已經體會了不少人世冷暖的男孩兒自然明白了,他姐姐話中真意,咬著牙打了一千塊錢回去給她當新婚紅包,自己也就沒提回去的事情——他手上也只剩了三天的飯錢,下個月的租金還沒有著落,根本沒錢回去了。

    當然,在電話裡他對爸媽說的是自己簽了合同要趕表演,違約得賠很多錢的。

    在落魄到近乎絕望的時候,他遇到了桑杉,那個年輕的、眉目犀利的女人給他和他的同伴們描繪了一個夢境,然後幫著他們把這個夢一點點地變成了現實。

    這個過程裡,他的眼睛中指有她,因為信任與依賴,所以,當他愉快地回到家鄉見親人的時候,桑杉的一句話讓他的半顆心都涼了下來。

    「你想證明和挽回的東西,也許一開始就不存在。」

    證明什麼?挽回什麼?

    父母一向慈愛,無論他成功還是失敗,甚至就連他休學搞音樂這種別人眼中瘋子般的行為,他們也試著去理解和包容。

    他想證明的、挽回的,不過是他和姐姐之間這點情誼罷了。

    事實證明,桑杉說的是對的,姐姐心裡像是有一隻老虎,要吃肉,要喝血,要吃兔子,最後,還想吃人……他明明是她的弟弟,這一點被她利用,也被她忘記。

    「子禹,不管怎麼說,我是你姐姐!咱們小時候……」

    「把我當弟弟,有些事你就不會做了。」

    坐在車裡的中年女人隔著車窗看著那個哭泣的婦人給文子禹跪下了,他們的身邊已經聚集了不少用手機拍照的人。

    帶著微笑,她坐正身子對著開車的人說:「走吧。」

    她已經埋下了層層的網,等著這條美人魚跳進來,再也出不去。

------------------------------------

    作者有話要說:

    小番外之三:

    跟一個很有賣相的人同進同出,時間久了,小桑杉也有了不少的煩惱。

    比如有人說,在肖景深的襯托下,她顯得更黑更醜了。

    美學相對論這麼抽像的東西,桑杉一向當他們是唯心主義者的自嗨的無聊產物,並不將之當做真正有效的評價。

    這一年的桑杉十三歲。

    「小黃毛兒,我兄弟們要去抓知了,你一塊兒唄?」

    陽台上爬進來一個穿著球服的半大男孩兒,一身雪白的皮膚被夏天的陽光鍍了一點金色在其中,看起來只會變得更帥。

    「你把這幾道題做一下。」

    「什麼題?」

    肖景深拿過桑杉手裡的卷子,剛剛還想說自己雖然成績一般般,但是好歹多學了幾年,說不定就會做了。

    然而

    簡直是天書……

    二十分鐘後,桑杉拿出一張自己做好的一模一樣的卷子一一對照,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以客觀存在分數為標準,我的智商是你的五倍。」

    「啊?」

    滿分一百五十分只得了三十分的肖景深:( ⊙ o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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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發表於 2018-9-18 22:37:31 |只看該作者
第153章 轉折

    親生姐姐給當紅明星下跪, 這本該是一條很轟動的新聞, 又發生在滬市並不僻靜的街頭, 卻沒有引起什麼水花。

    甚至連文子禹的經濟人馬東陽都並不清楚這件事。華光天下一口氣簽了十幾個年輕演員想要走影視發展的路線, 馬東陽在其中物色了幾個,現在The King的人都不在京城, 他把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到那些人身上去了。反正公司都拿The King沒辦法, 他還是盡快找好「後路」才是正事兒。

    預想中鋪天蓋地的非議沒有出現,文子禹等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 他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文先生, 您放心, 我們這邊已經把事情處理好了,不會給你造成麻煩。」

    年輕的男人心中一凜,問道:「你們是誰?」

    對方沒再說什麼,直接掛掉了電話。

    慢慢地在房間裡走了兩圈兒,直覺告訴文子禹, 這件事情裡面一定有什麼蹊蹺,甚至想直接聯繫一下桑杉, 可是電話一拿起來, 他又掛上了。

    現在整個團隊都在風口浪尖, 無論暗地裡的那個人是什麼心思, 估計很快都會露出苗頭。

    「還是查到了東西再告訴桑杉好了。」

    文子禹還記得前幾天無意中在網上看到了肖景深參加電視劇推廣的視頻,台下的熙攘的人群中,他一眼就看見了自己心心唸唸的桑杉, 女人神色冷淡地抱胸而立,一如當年在舞台後面等著他們下場的樣子。

    有些人有些事從來並非獨屬,雖然早就明白這個道理,但是每次見到真實的畫面,文子禹的心裡仍然有著難言的酸澀和苦悶。

    也許他應該習慣這種感覺,畢竟將來即使The King和桑杉再次簽約,他們也不可能像從前一樣是她事業的全部。

    可是,如果是為了這樣的習慣,那我為什麼還要……

    年輕的偶像搖搖頭,他不願再去深想這個問題,昨天姐姐找來的事情他還沒有告訴媽媽,如何讓她別再出夭蛾子,才是他現在該做的。

    ……

    當自己已經習慣的生活產生了變化,每個人都要去學會選擇和面對轉折,文子禹是這樣的,方十一也是這樣的。

    她花了三天時間把《倚劍叩仙門》大體看了一遍,不得不承認這是一部很適合改編成影視作品的小說,和時下動輒幾百幾千萬字前面精彩新奇後面大水滔天的修真網文不同,這篇只有七十多萬字的小說遵循著一部小說「應有」的結構和行文邏輯,無論是語言描寫還是情節架構都表現出了作者的冷靜和自持,也並沒有因為卓越的訂閱成績而將行文步調變得拖沓。

    作為一個讀者,方十一很喜歡這篇文,作為一個作者,方十一很欣賞這篇文,作為一個編劇,方十一覺得這篇文改起來會非常地有意思。

    可是……

    看看身邊正在午睡的兒子,再想想正在全國奔波的丈夫,她突然想起來自己曾經痛心疾首地對一個多年一起寫文的作者說:

    「家庭很重要,難道事業不重要麼?你正在成績最好熱度最高創作慾望最強烈的時候,為什麼為了孩子就要封筆三年?」

    這種話說起來總是義正辭嚴的,可是事情到了自己的頭上,方十一也得自己想清楚。

    她當過編劇,跟過劇組,在靠譜劇組裡的經歷是她寶貴的財富,也讓她非常享受一群人一起工作的快樂,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離開孩子兩天,她的心裡就會很難受,再加上老秦現在正是事業繁忙的時候,也不可能幫她分擔帶孩子的工作,保姆終究是外人,難道把孩子丟給長輩麼?

    可是如果放過這次機會……

    吃過晚飯陪孩子玩兒到八點半,孩子睡了,方十一坐在電腦前開始寫自己明天的連載,寫了幾個字又停了下來。

    自從有了孩子之後,她好像又經歷了一次成長,總覺得自己過去的一些觀點太過冷厲,也會覺得自己現在沒有了之前的衝勁兒。就像這次的事情,有桑杉的話擔保在前,又有這樣她沒涉獵過的題材,要是沒結婚的時候,她早就打電話說自己願意接下劇本了,又怎麼會像現在這樣糾結。

    家庭還是工作?

    事業還是孩子?

    她寫過那麼多堅強、堅持、堅定的女人,卻沒有一個能替她這個內心並沒有那麼強大的小作者做出選擇。

    也許這才是生活,有不得不去承受的忍耐,有不得不去面對的放棄。

    晚上十一點半,方十一勉強寫出了一天份的更新,關掉燈打算睡覺的時候,房門突然響了,片刻之後,一個男人拎著大包小包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老公?」

    「媳婦兒!」

    秦頌想給自己老婆一個大大的擁抱,想起來自己奔波了一天,身上起了汗,又停住了。

    穿著睡衣的方十一撲上來,「吧唧」親了他一口。

    早上八點半,趕往工作室的路上,桑杉接到了方十一的電話。

    「那個劇本我接了!你有什麼具體要求發我郵箱,咱們改天面談!」

    電話裡那個元氣十足的女人,可一點兒都不像當初那樣的躊躇和猶豫。

    方十一可不管別人怎麼想,跟桑杉口頭敲定了合作的事兒,轉身又親了她正在給兒子餵飯的老公一口。

    「老公,謝謝你。」

    謝謝你在我面對困難的時候,主動提出來留出九個月的空檔期支持我去做我自己的事情。

    「我結婚的時候就說過,我們的婚姻裡,沒有犧牲,也沒有忍耐,我就是想跟你手拉著手一起過日子,這些年你讓我的事業沒有了後顧之憂,輪到我了,我也得做到啦。」

    摟著自己的老婆,男人的臉上笑得燦爛。

    手裡揮舞著塑料勺子努力自己扒飯的小傢伙看著自己爹媽依偎在一起,奶聲奶氣地認真說:「先吃飯呀!」

    方十一接下了劇本,意味著桑杉繁多的工作中有一項進度大大地加快了,接下來她要做的事情就是給The King創造最好的條件,除了音樂工作室之外,還要有新專輯、新班底、新的活動企劃、新的推廣模式……她一手打造出來的團體,當然也要在她的手裡綻放出新的光彩。

    此消彼長,即使是行動力強悍如桑杉,在把主要精力投放在The King上之後,也讓工作室的很多人察覺到了她對肖景深的一些事情上不如以前上心了,跟在肖景深身邊的人感受尤為明顯。

    比如於竹。

    之前,關於肖景深的事情,老闆一天會給他身邊的打一兩個電話,現在一天的工作她只要在微信裡說一下,再用辦公軟件補充到工作流裡也就行了。

    對於一家工作室的老闆來說,桑杉對肖景深的這種態度是很正常的,可是,可是……這其中的落差,饒是淡定如於竹,都忍不住感到了難受。

    「你最近工作太忙了。」

    男人笑得溫和體貼,這些天持續面對大量的觀眾,他的控場能力得到了極大的鍛煉,就連氣場也跟之前不同了,倒是笑容依舊溫和,說話的時候像個老朋友的樣子:

    「沒辦法,再過兩天電影上映了,你們也會輕鬆一些,這些天辛苦你了。」

    透過後視鏡看著肖景深,於竹默默低下頭。

    和The King共事多年,同甘共苦過,也互相幫助過,於竹對他們自然有很深的感情,只是不像童喻蘭表現得那麼明顯,老闆關注他們,於竹覺得自己應該是開心的,可是這開心裡,帶著點澀。

    這個男人曾經得到過老闆全心全意的扶植,未來呢?

    他是老闆的男朋友沒錯,可老闆並不是個因私廢公的人,所以他注定要和那五個男孩兒來拼搶老闆的注意力,注定了不可能再像之前一樣跟老闆同進同出。

    不知道為什麼,於竹覺得肖景深有點可憐,雖然他紅了,但是他紅了之後面對的,卻未必是他想要的。

    「進組之前,你也應該休息幾天。」於竹的話裡意有所指。

    肖景深自然聽出來了,臉上浮現淡笑。

    「謝謝。」

    於竹看不懂肖景深的表情,想想一年前自己幫著老闆照顧貓的時候第一次看見他,於竹驚覺,自己看不懂這個男人的時候已經越來越多了。

    五月十八號,電影正式上映,首日以百分之十七的排片,拿下了當日總票房的百分之二十四——三千兩百萬,只比同日上映的外國大片兒少了九百萬。

    五月二十號,肖景深飛機轉火車,火車轉汽車終於抵達了西北一處半開放軍事訓練基地開始了《無生之路》的電影封閉準備工作,直到那天,他已經整整半個月沒有見到桑杉了。

    長久的不見,像是來臨的秋天,等到驚覺葉子發黃凋落的時候,一種莫名的疏遠早就出現在了兩個人的中間。

    同日,《秦歌》整體票房突破了一億五千萬,超過了之前的業內對整體票房的預估,不僅如此,它的單日票房已經超過了那部後續口碑不佳的大片,在週一也斬獲了四千萬的票房收益,完美實現了票房、口碑的逆襲,相比較不到五千萬的拍攝投資和只有三百萬的宣傳費用,這部電影讓所有的投資方都看到了即將到來的大筆收益。

    之前不過是小有名氣的青年導演李許默憑借這部電影吸引了很多影視投資業者的目光,這時,人們才發現,他下一部電影的資金籌備工作已經交給了他現在的經濟公司去代理。

    名為「初曜」的工作室,到了此時才真正展露出它涉足影視投資行業的野心,就已經在別人不知道的時候往前走了一大步。

    因為種種原因,很多人把初曜和涉足影視行業後賠到焦頭爛額的華光天下放在一起比較,真可以說是此一時彼一時也,短短一年的時間,初曜的手裡已經有了頗具知名度的演員、頗受期待的導演,還成功投資了電影作品,在影視這一塊兒,真是把曾經來勢洶洶的華光天下踩到了腳下。

    炎炎烈日下,男人的皮膚白到耀眼,結實的肌肉展露無遺。

    「手臂伸直,再堅持半個小時。」

    汗水從他的額頭上蜿蜒而下,肖景深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

    作者有話要說:  肖景深:被暴曬的鱉*1

    桑杉:紅燒?

    小劇場:

    很多同學都不理解,為什麼肖景深喜歡跟桑杉在一起。

    他長得太帥了,無數漂亮的女同學都對他表示出了好感,可偏偏走在他身邊的人是那麼其貌不揚。

    「肖景深,你那個鄰居小孩兒,你怎麼還天天跟她一塊兒走啊?」

    一天,他的一哥們兒到底還是在別人的攛掇下,問了他這個問題。

    「我為什麼不能跟她一起走?」

    「不是,我是說喜歡你的漂亮女孩子那麼多……」

    「我要是想找好看的,幹嘛不抱著鏡子上學?」

    穿著球服的男孩兒是那麼耿直,他一撩汗濕的劉海,自戀得理直氣壯。

    別人頓時無言以對。

    這一天放學後,桑杉覺得肖景深有點兒怪怪的。

    「小黃毛兒,有沒有人問你為什麼天天跟我一起走啊?」

    「有啊。」

    「你怎麼回答的?」

    「多說廢話有助於放鬆大腦。」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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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18 22:37:45 |只看該作者
第154章 立強

    每天進行八個小時以上的高強度塑形和體能訓練, 兩個小時學習軍事技能, 包括射擊、格鬥等等, 其餘的時間則用來看劇本, 生活過得簡單又充實,跟他之前的聲色犬馬、喧囂浮華截然不同。

    環境安靜了, 心也隨著安靜了下來, 到了這個時候,男人越發慶幸自己堅持要提前十天「閉關」, 能讓他更早也更好地進入到拍攝的狀態中, 雖然之前累得狗都不如, 好歹也是值得的。

    劇組包下的偌大的軍事訓練場裡, 肖景深是第一個來報到的演員,很是過了幾天獨自被教官折磨的日子。

    短短的時間裡,他比之前更瘦,與別人相比過分白皙的皮膚被曬到發紅,過了幾天就帶了一點淺淺的顏色。

    坐在帳篷裡看著肖景深訓練的羅正沒事兒比較了一下, 發現自己被曬黑的程度是他的好幾倍。

    「深哥,你這皮子的質量可真好, 變色都難。」

    灰頭土臉在水盆裡連著脖子、膀子和臉一起洗的男人站起身, 軍綠色的背心前襟都被水沾濕了。

    「你這話說得跟要扒我皮似的。」

    「那我可不敢。」

    看看肖景深的手臂和胸肌線條, 羅正覺得單從力量上來說, 他們倆現在應該差不了多少了,昨天肖景深幾次差點把格鬥訓練的陪練員反打在地,那個架勢已經很有模有樣了。

    「深哥, 桑姐跟我說你怎麼曬都曬不了多黑的,讓我跟你說一下,實在不行就還是別折騰了,反正都要擦黑粉。」

    聽見桑杉的名字,拿著毛巾擦臉的肖景深動作頓了一下。把毛巾規規矩矩地放好,他倒掉了盆裡的水,轉身說:

    「桑杉還說什麼了?」

    「還說讓你六月八號直接飛滬市,九號有個訪談,十號參加電影節開幕,最快十三號回來。」

    「哦。」聽見自己緊湊的行程,男人神色淡淡,心裡一叢剛剛升起來的小火苗,「噗嘶」一聲熄滅了。

    接下來的訓練,肖景深變得更加專注和執著,一副恨不能每天都把自己掏空的架勢,就連那兩位本來很有些輕視他這個小白臉兒的教官都覺得他其實進錯了路子,要是早早當兵,說不定現在也是一把好槍。

    「當兵?」

    跟幾個教官一起蹲在地上休息的肖景深想了想,搖了搖頭:

    「腦子不夠聰明,考不上軍校。」

    「喲呵,你還惦記著考上軍校?我們是說讓你直接當個新兵蛋子。」

    那就更不可能了,肖景深很清楚那時候的自己是什麼樣子的,長在蜜罐子裡,未來有無數種選擇,他盡可以挑最光鮮的那條路去走。那時候的自己又自戀又嬌氣,當兵?想都不要想。

    說到底,是十餘年的艱苦生活讓他變成了這樣的「吃苦耐勞」,成了和當年截然不同的那個人,現在人們看見的這個自己謙遜、低調、堅韌……像是一塊兒磚頭,可以放在塔尖兒,也可以踩在腳下。

    肖景深不由想起了桑杉送給他的禮物,一面鏡子、還有一條扎染的棉布,上面寫著「曾見你是少年」……也許,這個世上,也只有桑杉還把當年那個年輕的他當做一個值得紀念的寶物了。

    男人低頭微笑,越是這樣,他越不敢把自己生命中污濁不堪的部分給她看。

    就讓她記著吧,記得從前的他,看見現在努力變強的他,只當他這十年中運氣糟透,人生晦暗,才步步淪落。

    之前桑杉的隨口提及了閻小俊,因為再沒有後續,肖景深將它當成了巧合。

    「走,休息夠了,再加訓五公里負重跑。」

    教官拍拍肖景深的背,表情輕鬆地說道。

    看著通往遠方的公路上都被陽光炙烤得過熱,彷彿都在扭曲了,肖景深站起來,深吸一口氣,做了簡短的熱身之後又背著行囊出發了。

    六月八日下午,肖景深乘飛機抵達了滬市機場,最近因為電影節的緣故,各路明星齊匯此地,機場安保部門出於安全考慮,要求大部分的明星都走VIP通道,其中包括他這位最近熱映電影的主演,肖景深從善如流,沒做什麼耽擱就從機場離開了。

    桑杉早早在滬市預定了酒店,肖景深到了之後,發現自己隔壁住著的是李許默。

    此時《秦歌》電影已經上映了半個多月,票房成績在四億以上,因為口碑很好,一直到端午節假期結束之後才顯示出了單日票房明顯下滑的趨勢,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這部電影的收益比目前已經穩居上半年國產電影第一,「李許默」這三個字在投資者眼中已經被鍍上了一層厚厚的金子。

    「喲,幾天不見,白皮兒老肖變成大帥哥了?現在你這個樣子可演不了趙高了,趙子龍倒可以試試。」

    「我還以為你現在不是跟投資方在飯桌上,就是在去飯局的路上呢。」

    看見穿著酒店拖鞋的李許默,肖景深著實有些驚訝。

    「嘿嘿,我把那些事兒都扔給桑杉了,說好了是我的經紀人,那可得多幹點兒。」

    看著男人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李許默這才想起來對方是桑杉的男朋友,自己當著他說著坑他女朋友的話,似乎有點兒不太好。

    「那什麼,你趕緊換衣服,跟我一塊兒去吃飯,今天有我老朋友請客。」

    「你朋友,我就不去了。」

    「不光是我朋友,也是桑杉的朋友,走吧,咱們一塊兒去,她在我這兒問過你好幾次了,這次囑咐我我一定要帶你這個真人去讓她看看。」

    桑杉的朋友?

    半個小時之後,在滬市一家叫Panda的無國界餐廳裡,肖景深看見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女人,瘦高,戴著黑框眼鏡,身上有一種成功人士的氣質——這一點跟桑杉意外地非常相似。

    「肖先生,久仰久仰,我是桑杉大學時候的室友,中文名字叫林立強,你可以叫我小林,也可以叫我Lin。」

    「得了,還說得這麼正式,老肖,這個就是我跟你說當初被同學欺負,讓你家桑杉英雄救美的那個人。」

    李許默這麼一說,肖景深就知道她是誰了。

    「原來老李早就說過我的事兒。」被人說起舊時的事情,林立強也不覺得尷尬,反倒笑得更親切了一點,對肖景深的審視也淡了幾分。

    一個女人,一個氣場強大看起來事業成功的女人,又有著一個如此剛強的名字,肖景深想像不到她居然會被人欺負,還要被明顯更加瘦小的桑杉去拯救。

    「你好,Lin。」

    「老底都被這個傢伙給揭了,我要是還跟你客套,是不是就顯得太假?」

    林立強直接端起了酒杯,對肖景深說:「我早就想知道讓Sun念念不忘的人是什麼樣子了,今天終於看見了,開心,我先喝了。」

    肖景深:……

    五分鐘之內就完成了酒過三巡的步驟,三個人帶著微醺,氣氛不再像剛才那麼生疏和僵硬了。

    「我第一次聽說你的時候,是我被桑杉救了之後,我去跟她道謝。」

    林立強端著酒杯,彷彿那裡有個時間的秘境,讓她迅速找到了另一端自己的記憶。

    Lin,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個二代華裔,卻並不是個ABC或者香蕉人。她的父母在她還小的時候出國,奮鬥了幾年拿到了綠卡,在她十二歲的時候把她接了出去,那之後她原來的名字林歌就沒有人叫了,她成了戰戰兢兢生活在一個陌生地方的Lin。

    在國外的生活苦樂自知,父母都忙於事業,對Lin的照顧自然疏淡,她也是個竭力讓別人都覺得省心的「好孩子」,從來不願意給父母增添一點點的麻煩。

    考上最好的高中,最好的大學,成為父母的驕傲,Lin都做到了。

    似乎也就足夠了。

    Lin受到欺凌和為難的事情,她的父母不是不知道,態度卻表現得很不在意。

    「欺負,有時候也是一種想要溝通和交流的方式。」

    「你不招惹別人,別人為什麼會欺負你呢?」

    「要與人為善,懂麼?」

    「吃虧是福。」

    ……好吧,Lin是個聽話的孩子。

    一個宿舍裡四個女孩兒,兩個高大的歐美人,還有她和更加瘦弱的,從國內考出來的桑杉,明明桑杉是看起來更弱小的那個,但是那兩個歐美的學生從來不敢招惹她。

    Lin一直都記得,剛開學沒多久的時候,她的一個室友拿著桑杉的杯子裝了果汁,桑杉看到後的那個目光,瞬間震懾了所有人。

    「倒掉,洗乾淨。」

    「你在開玩笑麼?」

    「當然,你可以不照我說的做。」

    面對兩個高大的女孩兒,桑杉毫不畏懼,最後甚至贏得了勝利,杯子被清空洗淨,放回了桌子上。

    Lin第二天看見桑杉將那個杯子改當了筆筒。

    那之後很長的時間裡,每次被欺負的時候,Lin就會想,「如果我有桑杉一半的勇敢,也許我也就能反抗了」。

    可她沒有,所以理想美好,但無用。

    那天,她被人把垃圾桶扣在了頭上,坐在地板上小聲哭泣的Lin看見桑杉走到了她身邊。

    「你看起來很糟糕。」

    「我知道,我會把地板擦乾淨。」

    「嘖,更糟糕了。」

    看著桑杉從她的腿上邁過去,Lin覺得自己跟這滿地的垃圾沒有什麼區別。

    記憶中,似乎也是在那天,桑杉帶了一台變壓器回到了宿舍,幾天之後,Lin忍無可忍地反抗了那兩個人,桑杉突然打開房門讓她閃開,一桶鹽水、一頓電流、一場犀利的爭辯,Lin覺得自己似乎是在做夢,夢裡有個超人從天而降,把她從困境中解救了出來。

    「謝、謝謝你,只有你看見了我眼睛裡寫著救命。」

    「沒有,我沒看見。」

    走在Lin前面的女孩兒轉了一下腦袋,微微泛黃的馬尾辮在空中畫了一道弧線。

    「我看見你眼睛裡說的是,你不想再忍下去了。」

    「我不想再忍下去了。」明明比對方高不少,Lin衝上去扯著對方的衣角,像個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那之後沒多久,她用母語給自己起了一個新名字——林立強,從此,她強迫自己人如其名,自立且自強。

    「在我心裡,Sun就是最耀眼的陽光,一下子就把我的人生照亮了。」酒杯貼著臉,面上帶著酒暈的林立強笑著說,「如果不是闞高飛那個@#*&%……」

    「Lin,你喝多了。」

    李許默放下酒杯,拍了拍林立強的肩膀,示意她別再說下去了。

    「呵呵……有什麼不能說的?」

    女人的目光在一瞬間變得犀利起來。

    「他靠著霸佔Sun的項目拿了R&C的offer,陷害她抄襲,更可恥的是之前還口口聲聲說自己愛她!他差點毀了Sun的事業,這種混蛋,讓他身敗名裂我都不解氣!」

    砰!酒杯被憤怒中的林立強砸在桌子上,酒液飛濺了出來。

    「你為什麼要當經紀人?我記得你以前對金融很感興趣的。」

    肖景深瞇了一下眼睛,腦海中瞬間滾過了那些小桑杉喜歡的書,還有很多年後重逢她聽見自己的問題之時那平淡無波的神情。

    「原始資本的積累,在哪裡都一樣的。」

    是麼?

    彷彿喝多了一樣低下頭,避過李許默憂慮的視線,男人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極度的冰冷。

    若是有一面鏡子,他會都害怕此時的自己。

----------------------------

    作者有話要說:  肖景深:那個混蛋呢?

    桑杉:墳頭草已亭亭如蓋矣。

    小劇場:

    往年,肖景深過生日的時候,他的爸爸媽媽總是會回來,至少會有一個人回來陪他把生日過了。

    當然少不了精美的禮物。

    十五歲生日的前一天,肖媽媽打電話回來說這次實在抽不開身,倒是托人帶回去了一大堆的禮物。

    「在你們心裡我要的是禮物麼?」

    男孩兒直白的發問,讓他的母親有些難堪。

    第二天放學的時候,肖景深看見小黃毛兒一邊走路一邊搖頭晃腦地背著什麼,踩著滑板過去,熟練地抓亂了對方的頭髮。

    「小黃毛兒!」

    女孩兒瞪了他一眼,接著又轉回頭去。

    肖景深直覺她似乎比平時開心。

    「你今天遇到什麼好事兒了?」

    「不告訴你。」

    回到家,肖景深看見了自家對門上貼著的字條。

    「小黃毛兒,你爸媽又不回來了,你來我家吃飯吧。」

    看著字條,女孩兒的表情一下子失落到了極點,肖景深拽著她的胳膊,把她帶到了自己家。

    景老爺子買好了生日蛋糕,看見桑杉,開心地招呼她。

    雖然爸媽不在身邊,有黃毛兒給自己過生日也不錯啊。

    把蛋糕抹在女孩兒的鼻尖兒上,男孩兒有點兒美滋滋。

    「給你,生日禮物。」

    吃過飯要回家的桑杉走到門口又折回來,給了肖景深一個很漂亮的本子。

    肖景深打開,看見上面寫著:

    「祝賀桑杉同學獲得市數學競賽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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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蛇蛻

    晚上十點, 桑杉站在酒店房間的門口看見了和李許默相攜而歸的肖景深。

    「在一個遍佈狗仔和同行的地方, 你們還過得很瀟灑啊。」

    「咳, 我們其實都不止這點兒酒量, 都怪Lin,一口就乾了一杯, 一口又乾了一杯, 幾杯下去……嗝!」

    酒意醺然的李許默噎了一聲,抬手在肖景深的腰上掐了一把。

    「醒醒, 你家大魔王來了。」

    明顯喝高了的男人壓在李大導演的肩膀上, 被掐痛了也不過掙扎了兩下。

    李許默吃力地扶著肖景深, 把他送回了自己的房間, 全程袖手旁觀的桑杉看看趴在床上的肖景深,再看看被累得大喘氣的李許默,淡淡地說:

    「明知道現在《秦歌》熱度高……算了,跟你們兩個醉鬼講道理是沒用的。我給你安排了M Call,明天早上七點起床, 洗個澡,七點四十梳化, 九點半之前我們要出門。」

    李許默很敷衍地點點頭, 扶著牆回了自己的房間。

    留下桑杉自己一個人, 看著似乎人事不省的肖景深。

    奔波了一天的女人看著歎了一口氣, 自己挽起來的頭髮,用手指抓了兩下緊繃了一天的頭皮,才走進衛生間, 拿了個沾濕的毛巾出來。

    「轉身,擦擦臉再睡。」

    「嗯~」

    男人哼唧了一下,沒動。

    浸透了涼水的毛巾被糊在了男人的後頸上,他發出了一聲慘叫,腦子似乎清醒了點兒,被桑杉趁勢壓著肩膀翻了過來。

    「李許默這個傢伙越來越不著調,以後應該讓你離他遠一點兒。」

    房間裡只有桑杉的說話聲,臉上被冷毛巾抹來抹去的肖景深費力地睜開眼睛,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

    「怎麼了?」

    「……&%¥@#」肖景深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桑杉,嘴裡繼續叨叨著別人都聽不見的外星語。

    「哪裡不舒服?」

    女人低下頭想要聽清楚他到底在說什麼,一縷頭髮垂下來,掃在了肖景深的脖子上。

    之前還是輕輕抓著的手猛地用力,另一隻手壓著桑杉單薄的脊背,男人把桑杉牢牢地鎖在了自己的懷裡。

    「喂!」

    趴在肖景深的胸口,桑杉甚至能聽見對方的心跳聲,微微的酒氣摻著一點香皂的味道氤氳在她的周圍。

    「小黃毛兒。」

    大手插在柔軟的髮絲裡,從頭頂一點點地順下來,很像男人被W先生趴在胸口壓醒之後的安撫動作。

    當然桑杉並不是一直可以任意揉捏的小貓,所以另一隻手還要緊緊地壓著,倒更像是抓住了什麼寶貝似的不肯放手。

    「小黃毛兒……」

    男人低低地叫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酸的、澀的、甜的隨著酒意一起在他的胸腔裡湧蕩,幾杯接連喝下去的酒沒有讓他迷醉,短短的四個字卻讓他的心直接浸在了歲月的陳釀裡。

    小黃毛兒……

    生命中總有一些東西是永恆的鑰匙,可以被遺落捨棄,可以滿佈塵埃,可是當它出現在人們的眼前,就會立刻被認出,會輕易打開本以為永遠被關緊的閘門。

    哪怕心已經冷硬如桑杉,在此時也有了些許的恍惚。

    「這些年我一直在後悔,如果我那個時候死死地抓著你不放手,我們是不是就不會分開了。什麼一年兩年,我明明想拉著你的手走一輩子的,為什麼一年就結束了?」

    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孩兒成了自己的女朋友,從此看見她的時候,不僅覺得愉快,更覺得一顆心都軟了下來,如果這種喜歡都不夠純粹,那還有什麼樣的情感能夠真正地被定義呢?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是什麼讓你變成了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除了刀,還有什麼能夠斬除人身上的所有柔軟,若非殊死砥礪,又有何物能讓你變得如此鋒銳?

    「明黃色的小鳶尾最適合你們球隊了,它的花語是同心協力,所以,加油。」

    「我不是喜歡他們賺了很多很多的錢,我是喜歡他們有足夠的資源去踐行自己的理想,人的奮鬥應該是有目標的,就像他們一樣。」

    那個我回憶中喜歡花的你,那個可以對什麼金融鉅子侃侃而談的你……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就不見了。

    「苦難是一種財富,面對和解決它們的過程,我可以說是樂在其中,今天Lin和你說了什麼?別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手掌撐在肖景深的胸膛上,桑杉想要起身,卻又被男人的手臂壓了回去。

    肖景深委委屈屈地說:「我不信。」

    桑杉:……

    「你總是騙人,不管多麼不好的事情,你都能說出好。以前你只是什麼都不說,我可以去猜,現在你連猜都不讓了,只讓我看見你想讓我看見的……」

    手臂如同鋼鐵灌注的一般堅硬結實,把桑杉緊緊地桎梏於其中。

    「騙子,大騙子。」

    騙子?

    淺淺溫情褪去,女人冷冷地笑了一下。

    「只要不違法,即使說了一萬個謊言的人,也不會受到懲罰。別用這種受盡了委屈的語氣來控訴什麼,畢竟,我們本來就是一起騙人的。」

    網上熱熱鬧鬧轟轟烈烈的桑葚組合,本質上不就是一個彌天大謊麼?

    「對,你是騙子,我也是騙子。」

    一聲長長的歎息,似乎是從男人的心裡湧出的。

    「所以不要借酒裝瘋了,騙子先生。」

    被揭穿的肖景深手上力道絲毫不松,嘴上居然還理直氣壯:「我不。」

    桑杉:……

    「一想到你因為一個混蛋就就改行了,我心裡特別難過。」

    「你是說闞高飛?」

    桑杉毫不意外林立強會把自己曾經的事情告訴肖景深,畢竟在那個傢伙的眼中,自己就是被一個渣男被傷害了。

    渣男這種東西,在很多女人的眼中就應該是「人神共棄」、「天打雷劈」的。

    「刨除掉他自稱喜歡我這一點來說,他做的事情就是剽竊和陷害。」

    那是大二下學期的時候,桑杉因為成績優異,被介紹加入了一個課題研究小組,短短九個月時間,她從「年紀最小、個子最矮」的新人,變成了這個小組的實際負責人。

    還有半年碩士畢業的闞高飛是這個小組裡的元老級人物,因為性格穩重又開朗,頗受其他人的愛戴。同為身在異國他鄉的華人,他對桑杉頗為照顧,還在一次聚會上當眾向桑杉表白。

    在其他人熱情的掌聲和歡呼聲中,不到二十歲的女孩兒神色冷靜地拒絕了他。

    桑杉在課題研究的時候發現了新的需要解決的問題,她曾經把這個問題拿出來一起討論過,因為沒有得到什麼有價值的討論結果,這個問題被小組裡的其他人很快拋諸於腦後。

    只有桑杉還在不停地堅持研究,為了小組整體的研究進度,她還把自己寫在論文中的一些成果拿出來使用。

    就是這篇論文,幾個月後發表在了一本高端金融雜誌上,署名是Gaofei Kan。

    桑杉還記得,當她把這本雜誌摔在闞高飛臉上的時候,他態度是何等的愧疚,語氣又是何等的誠懇。

    「Sun,我真的很喜歡你,但是如果我不留在這裡,我就連喜歡你的資本都沒有。你年輕、有才華,現在才上大三,你有的是機會拿出更多更好的東西。但是我沒有了,這是我最後的機會,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稿費我一分都沒動,一直想找個機會跟你說……」

    在國外的幾年間,桑杉長高了,遲來的青春期改變了她的外表,平板的身材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昔日枯黃的頭髮徹底變得烏黑,她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依舊單薄的身體裡爆發出的是驚人的力量:

    「原來你所謂的喜歡就是這樣用來給自己的卑劣鍍金的?」

    「不是這樣的,我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

    桑杉覺得自己和這樣無恥的人無話可說,她找同組的同學和輔導教授為自己作證。

    卻在此時,整個學校的華人圈子裡起了風言風語,人們說闞高飛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兒,把自己的論文給對方看,對方居然理直氣壯地認為這篇論文應該歸她所有,人們說一個還沒有完成大學學業的女孩子傍上了闞高飛這樣一看就前途遠大的青年才俊,居然獅子大開口讓闞高飛替她發表論文……

    整個小組裡願意站出來為桑杉說話的人寥寥無幾,在這樣的輿論環境裡,他們也做不了什麼。

    這件事情甚至驚動了學院的教授,校方對這件事情進行了調查,帶領桑杉這個研究小組的教授起初表示自己對這件事情毫不知情,後來又說桑杉和闞高飛都是很有才華的學生……

    簡而言之,一方面是已經和著名金融公司R&C簽下合約的闞高飛,另一個方面是個過分年輕的女留學生,如果不是林立強找了同系的學生們為她聯名作保,如果不是校方對桑杉一直有良好的印象,說不定桑杉就會因為這樣的事情而退學。

    非議如同海嘯,重重地將桑杉打倒在地,甚至想要將她捲入深海。

    「其實,那些都還好,輿論這種東西殺不死我,他們當時能被闞高飛利用,之後也就會被我利用……但是,他們中有些人說的話,實在是讓我印象深刻。」

    趴在男人的身上,女人的語氣中是滿滿的自嘲。

    「你別這麼要強,讓他沒有安全感,也許他就不會這麼對你了。」

    「為什麼沒什麼人來幫你呢?是不是你該從自己身上找找問題?」

    這些話是誰說的,桑杉記不得了。

    那段時間總有人找她,向她發表自己的「高見」,他們同情、鄙薄、安慰、辱罵、或者信任。

    桑杉卻唯獨記住了屈指可數的幾句,將它們當成了刀,砍向了自己。

    自己被傷害了,那些傷害自己的人卻是「情有可原」的。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熟悉了。

    一對夫妻為了孩子選擇隱瞞婚姻已經將破裂的事實,情有可原。

    一對夫妻為了第二個孩子選擇不再離婚,情有可原。

    一個母親因為二胎失去了工作,得了抑鬱症,認為自己的女兒要傷害自己肚子裡的孩子,於是對女兒施行冷暴力,情有可原。

    一個父親和丈夫,為了自己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把自己的女兒留在老房子裡叫自己的姐姐來照顧,情有可原。

    一個母親認為自己的女兒長歪了,所以隔離了她和自己的小兒子,情有可原。

    一個父親因為妻子失去了工作,決定不再供自己的女兒出國留學,哪怕她女兒已經準備了七八年,情有可原。

    另一個母親因為自己的兒子喜歡,所以讓兒子的女朋友改變自己的人生規劃,並且提出了金錢補償,情有可原。

    ……

    說著「原諒」的人,卻都不是真正被傷害的那一個。

    她明明在一次次的選擇中被人放棄了一次又一次,卻連說出「不原諒」的機會都沒有。

    在那所全球著名的頂級高校裡,桑杉站在噴泉廣場上,用喇叭誦讀著自己寫整篇論文的全部思路,把所有的手稿複印了幾百份分發給每一個人。

    接著,在R&C大廈門口,她如法炮製。

    所有的「情有可原」,她逃避過,放棄過,卻還是在傷害著她,甚至企圖裹挾她的思想。

    這次她選擇了不再退步半分。

    她的做法,不僅讓闞高飛一個人付出了代價,整個研究小組宣告解散,負責的教授也因為「包庇」成名,桑杉「一戰成名」,自己在這個行業裡的前途也變得晦澀不明。

    當然,這其中的艱辛困苦,她不會跟肖景深說得多麼明白。

    「我鬧騰完了之後覺得這一行也不太好幹,恰好白叢凱願意帶我入行,又給我介紹了很多人脈……兩邊對比一下,我當然要選擇起點更高的一個。」

    肖景深撫摸著桑杉的脊背,斬釘截鐵地說:「你撒謊,你當時一定很難過。」

    「沒有。」

    「這句也是撒謊。」

    「與難過相比,我心裡更多的是報仇的快意,還有對新行業的躍躍欲試。」

    「所以你還是難過的。」

    「你能不能說點兒別的?」

    「我聽到的時候,感覺很難過。」

    「你現在的難過一文不值。」

    「哎呀,我心裡更難過了,那個人現在在哪兒,我能找機會揍他一頓麼?」

    「你已經三十三了,不是十三歲,不能只想著用拳頭解決問題。」

    「我知道你嫌棄我幼稚,可是我不知道我還能為你做什麼……」

    男人的聲音沉沉的,帶著他自己察覺不到的痛苦,重逢之後,他們兩個人像是兩隻蝸牛,彼此都小心遮掩著身後的負重,生怕對方看見,不……不對,他是一隻蝸牛,桑杉不是。

    桑杉是一條蛇,能在痛苦中一次一次地蛻變,更強大、更美好,他千辛萬苦找到的東西,不過是一點蛇蛻。

    一隻蝸牛,能為一條蛇做什麼呢?

    感受著胸前均勻悠長的鼻息,肖景深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趴在自己胸膛的女人,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睡過去了。

    輕輕抬頭親吻著對方的發頂,男人看著天花板,輕輕地重新擁住她。

------------------------------

    作者有話要說:  肖景深:啊,其實我是個鱉

    桑杉:脫了殼就是壁虎

    小劇場:

    桑杉喜歡花這事兒,肖景深早就知道了。

    這一年過年的時候,她把自己養好的一盆紅色鬱金香送給了景老爺子。

    老爺子把花小心放在了客廳裡,肖景深走進走出總能看見。

    景老爺子很得意,對自己的外孫說:

    「桑杉人靈氣,養的花也不一樣」

    男孩兒哼了一聲,挺不服氣地去花市逛了一圈兒,發現桑杉送他外公的鬱金香還真是特別好看。

    「小黃毛兒!過年你為什麼不給我一盆花?」

    「小黃毛兒!快點給我花當新年禮物!」

    「小黃毛兒!快快快,進口巧克力給你了,快送我花!」

    被肖景深搞得煩不勝煩

    大年三十的白天桑杉終於給了他「新年禮物」

    ——一盆水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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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子禹

    滬市電影節作為A類國際電影節雖然起步不早, 但是因為這些年國內的經濟文化發展以及國際文化產業對國內市場的重視等等原因, 發展速度很快, 如今已經成了一個頗有影響力的國際電影節了。只不過因為他們總是要兼顧「外來的洋和尚」來顯示自己的「國際范兒」, 所以比起他們的「金酒樽」,國內的電影圈兒裡大部分人更看重「金鳳凰」和「金紫荊」。

    十幾年前, 肖景深就是憑借《錦城花開》裡的表演獲得了「金鳳凰」最佳新人獎。

    李許默也在兩年前獲得過「金紫荊」最佳新人導演獎的提名。

    至於陸叢偉, 他之前倒是了幾個電視的獎項,電影就沒了。

    這樣三個人的組合再加一個最近人氣不錯的冉曉, 扔進開幕式紅毯上著實有點不上不下的尷尬, 好在他們的電影正上映著, 票房又相當不錯, 一下子就讓他們的底氣足了起來。

    說到底,他們這行還是靠著作品說話的。

    紅毯上,肖景深穿了一身黑灰色的西裝,頭髮仍是不能動的,被造型師弄成了極為彰顯氣質的背頭, 手上是自己代言的手錶,腳上的鞋子和身上的衣服一樣屬於VQ的當年早秋款。

    剪裁有致的服裝更彰顯了他的寬肩細腰大長腿, 最近高強度的身體訓練讓他的體態更加挺拔, 略帶一點麥色的皮膚則讓他的眉宇間少了幾分謝安式的文氣, 多了點兒男性荷爾蒙的味道。

    他和冉曉把西裝革履精英扮相的導演李許默以及一貫在造型上顯露自己落拓不羈的陸叢偉夾在中間, 一路上收穫了無數的閃光燈和影迷們的尖叫。

    「肖景深看這裡!」「深深!深深看這裡!」

    在一部電影中他是個配角,在這個紅毯上,即使他走在一側, 風頭卻不輸給任何人。

    長長的一條紅毯,耳邊都是自己的名字,對於很多明星來說,這似乎是已經司空見慣的事情了,可是對於肖景深來說,重新走回來,他用了太久的時光。

    不對,他是用掉了一生的運氣,因為「回來」本是他再不願去奢望的東西。

    這樣一想,男人垂下眼眸又抬了起來。

    臉上的笑容淺淡了些。

    倒是更顯明星氣質,讓旁邊拍照的人們更瘋狂了。

    紅毯盡頭,主持人按照慣例要跟他們說點什麼。

    李許默拿過話筒,笑著說:「我向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秦歌》的電影主角,嬴政的扮演者陸叢偉,這位是扶蘇的扮演者冉曉,這位是我們電影的副導演兼打光師兼場務……順便還在我們的電影裡扮演了趙高。」

    肖景深默不作聲地看著李許默,聽見他說:「好了我介紹完了。」

    兩個主持人都笑了起來:「李導演,你沒有說景深的名字啊。」

    「哈哈哈!你們都知道嘛。」

    不僅是李許默字裡行間給肖景深加戲,就連陸叢偉和冉曉說話的時候也都帶著肖景深,一個稱他為自己兄弟,另一個稱呼他為「景深大哥」,四個大男人其樂融融的,笑稱肖景深是他們的「萬用螺絲釘」。

    之前的電影宣傳中,肖景深明明是當時熱度最高的人,卻很是尊重導演和合作的演員,把自己的存在感拿捏的剛剛好,現在李許默他們也算是投桃報李。

    這次電影節,《秦歌》並沒有送選主流電影獎,倒是肖景深入選了媒體大獎——「最受期待演員」,他們三個人有意抬肖景深,也算是給他的拿獎造勢了。

    肖景深明白他們對自己的照顧,媒體提出要給他拍單人照片的時候,他一把抓著冉曉和陸叢偉不讓他們走,氣質男神、不羈型男和青春美少年的組合瞬間讓他們前面的閃光燈亮成了光海一般。

    「老肖,你這人,怎麼就不會自己沾點兒便宜呢?」

    媒體看不見的地方,陸叢偉攬著肖景深的脖子,語氣裡很是不贊同。

    他自己已經過了渴求人氣的時候,當年他聲勢盛的時候可不會這麼簡單地就把自己的熱度給別人蹭。

    「陸大哥,我明明是沾了大便宜的!」

    男人說的很輕鬆。

    陸叢偉深深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

    滬市此時群星閃耀,像文子禹這種每天深居簡出的人自然沒有多少人會關心了,於是他有機會喬裝打扮出來,坐在觀眾席上,遠遠地見到了自己心心唸唸的桑杉。

    「剛剛表現的不錯,我幾個媒體朋友都跑來跟我誇你了。」

    桑杉沒走紅毯,是從場館的另一個門進來的,反正即使不在現場,也有人通過各種途徑告訴她今天肖景深的表現怎麼樣。在肖景深作為一個「電影演員」被關注當口,她為了降低「桑葚」的熱度,也就把自己的存在感拉到了最低。

    看著穿了咖啡色連身衣,臉上妝容也很淺淡的女人,肖景深笑得瞇起了眼睛:

    「李許默他們都很照顧我。」

    會場內也有寥寥幾個記者趁著開幕式還沒有正式開始的時候捧著相機到處拍照,看見相視而笑的一對男女,他們自然不會放過抓拍的機會。

    閃光燈閃過之後,他們兩個繼續閒聊:

    「明天在咱們酒店旁邊的電影院有池遲電影的展映,我查了一下,有《鳳廚》,就買了幾張票,要是明天下午的活動結束得早,你可以去看一下。」

    「你陪我一起去麼?」

    「明天我要帶李許默去見兩個投資方,晚上趕不回來……」

    「景深?我隔著老遠就看見你了!」一個男聲突兀出現,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肖景深轉頭看去,對方很熱情地拉住他的手:「我一直想找你拍戲,你這些年倒是忙得把我們這些老朋友都忘了。」

    老朋友?

    桑杉看著那張很是圓潤的臉,想起來這個自稱是自己「男朋友」老朋友的人是個導演。

    具體形容一下這個人,只能用「名不見經傳」幾個字了,要不是在某個投資方那裡見過一面,交遊廣闊如桑杉都難以將他從什麼旮旯裡掏出來。

    這個人並沒有機會跟肖景深多說兩句什麼,在這種場合,像他這種來找機會結識明星和投資人的「淘金客」實在是太多了,他發現了肖景深,自然也有別人發現。其中有些人混得比他好、名氣比他大、臉皮比他還厚,還沒等他把肖景深的手捂熱,已經有人捏著印著二維碼的名片過來把他擠走了。

    要不是桑杉以前面有人找為借口把肖景深從人堆救出來,說不定他的衣服口袋裡都能被這些人塞滿了名片。

    「一開始那個人,好像是我合作過的導演。」

    「什麼時候合作過的?」

    「七八年之前吧。」

    桑杉冷笑了一下:「我還以為他是跟你七八天沒見呢,你就是脾氣太好了,高冷一點,這些人就不敢找你了」

    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肖景深默默無聞十餘載,那時候可沒什麼人記得說「我一直想找你拍戲」,現在見他紅了,什麼阿貓阿狗都貼上來了。

    「也就是多說幾句話的事兒。」

    「你多說幾句話的時間拿來給我多賺錢多好?」

    男人一下子笑了起來。

    桑杉說有人找肖景深倒不是假話,坐在第三排的康延導演拉著肖景深,把他介紹給了自己的幾個朋友,有國內的電影人,也有應邀而來參加電影節的外國友人,其中不乏家喻戶曉的大師級人物以及著名演員。

    文子禹就坐在那兒靜靜地看著,眼睛一直盯著桑杉,看她笑著站在哪兒,看她跟肖景深說話,看她護著肖景深往前走……

    開幕式還沒有開始,文子禹覺得自己已經坐不住了,他站起身,走出了會場。

    「他往D號門走了,應該是要出去。」

    「是麼?你安排一下。」

    中年女人站起身,抬頭看了眼桑杉的位置,轉身往會場外走去。

    「子禹?」

    剛走到外面,文子禹就被人認了出來,要不是有人在這個時候把他拉回了大門裡面,說不定他已經被粉絲們給包圍了。

    「到底是年輕人,都已經是大明星了,出門還這麼不小心。」

    「您是?衛姨?」

    衛英華的臉上的笑容無比親切,甚至帶著點兒慈愛。

    「你怎麼自己來參加電影節了?還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這裡人這麼多,你身邊一個人都不帶,萬一出了問題怎麼辦?唉,馬東陽那個傢伙真是不靠譜……」

    「我正好休息,來電影節看熱鬧來了。」

    摘掉了墨鏡口罩的男孩兒露出了那張充滿朝氣的臉龐,瘦高的身體像是春天的一株新竹。

    看著這樣的他,衛英華的笑容更深了幾分:

    「熱鬧還沒開始,你怎麼就往外走了?」

    ……

    在電影節上每天都有參加不完的活動,什麼研討會、座談會,什麼專訪,什麼其他藉著電影節的聚星效應辦起來的各種獎項評比和活動……

    肖景深只有一天晚上抽空跑去看了一場《鳳廚》的電影作為休息,其他的時間,他一方面要參加《秦歌》劇組的活動,一方面也要為即將開拍的《無生之路》造勢,恨不能一個人當兩個地去忙。

    他的這種忙碌,時刻都在聚光燈下,桑杉的忙碌,則往往在人們看不見的地方。

    六月十三日,華光天下因為虧損和賬面不明,再次受到了有關部門的質詢。

    六月十四日,華光天下股票因散戶恐慌性拋售跌停。

    六月十五日,華光天下股票再次被砸盤跌停。

    六月十六日,華光天下股票停牌。

    六月十七日,週末,有財經媒體曝光華光天下董事長於兩個月前違規減持其手中的股票。

    這一天,也是滬市電影節的最後一天,在下午舉辦的「大眾傳媒專項獎」頒獎典禮上,肖景深榮獲了「最受期待電影演員獎」。

    六月十八日,他回到了西北繼續「喝風吃土曬太陽」,桑杉則回了京城,準備再給華光天下最後一擊,順便搞一搞和The King簽約的有關事項。

    酒席桌上,衛英華拍著文子禹的肩膀對著在座的一群音樂人說:

    「這個小孩兒也相當於我家晚輩,以後還請大家多照顧一下……」

    「我們衛姐這是要給我們最紅的組合當經紀人了?」

    「我倒是想啊,可惜了,我沒這個福分。」

    文子禹聽著衛英華的話,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飯後,衛英華送文子禹回家,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

    「其實如果可以,我挺想帶你們的,但是吧,我有眼睛,我看得見……你去電影節不就是為了看看桑杉麼?」

    ……

    回到自己在滬市的寓所,文子禹的心裡五味陳雜。

    「我要是她,可捨不得甩下你們這麼久。」

    「如果是以前的桑杉,說她會對你們盡心盡力,我是信的,現在她有那麼大一個工作室,手裡有那麼多人,還有一個肖景深是他的男朋友,要是你們去了之後待遇還不如之前,那時候你可得好好想想你這樣值不值得。」

    「年輕人,總覺得喜歡這事兒特單純,其實哪有什麼單純的?她之前……現在有了她男朋友在身邊,兩個人捆在一起賺錢,就算是為了錢,感情也不能不好。」

    這些話,聽得文子禹心口都疼。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很快,文子禹和衛英華在滬市同進同出的事情就傳到了桑杉的耳朵裡。

---------------------------------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最晚後天,The King換公司的事情就解決了

    肖景深:咦?那我以後……

    桑杉:繼續賺錢

    小劇場:

    肖景深自戀淘氣智商低

    桑杉喜歡他

    桑杉又瘦又小性子彆扭

    肖景深喜歡她

    所以他們的世界就都為了對方變得更加明亮了。

    對此,肖景深很滿意。

    只有一個人的存在,讓肖景深覺得也許小黃毛兒喜歡的並不是自己,而是……

    「桑桑,要不要來吃飯?今天我做了醬雞翅。」

    「桑桑,爺爺買了魚,晚上來吃飯啊!」

    「桑桑……」

    「外公,你醬雞翅太鹹了……」

    「外公,你做魚不好吃……」

    「外公……」

    「臭小子!」

    餐桌上,桑桑看著吵做一團的一老一少,比平時多吃了半碗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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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
發表於 2018-9-18 22:38:28 |只看該作者
第157章 白

    「桑杉!你這是什麼意思?」

    看著郵件裡的照片, 衛英華握著手機的手都在顫抖。

    聽著她極度壓抑自己憤怒的聲音, 年輕的女人站在窗前, 臉上是淡淡的笑容:

    「小衛先生長得這麼一表人才, 衛姨你該開心才對。有一個這麼帥氣的兒子,如果換了是我的, 我肯定天天帶在身邊, 絕對捨不得把他送到國外這麼多年。」

    「有什麼要求你直說,為什麼要牽扯我兒子?!」

    從沒結婚的衛英華有個兒子, 上次見面的時候桑杉還隨口跟衛英華提過, 這件事在圈子裡並不是秘密, 就連孩子的父親是誰, 大家也都心照不宣。但是真正見過衛玨的人卻寥寥無幾,衛英華將他保護得極好,很早之前就把他送進了國外的貴族學校,到了如今,連知道他名字的人都不多了。

    桑杉居然能拿到衛玨的近照, 讓衛英華的神經一下子緊繃了起來。

    「衛姨,你離我的人遠一點兒, 我自然也不會去騷擾你的兒子, 不然的話, 老白留了不少好東西, 我覺得小玨會很感興趣的……」

    桑杉垂著眼睛,這個時節,京城的陽光頗有些刺眼, 照得外面的高樓白亮堅硬,像是被包裹了一層殼,更多了一些距離感。

    「年輕人做事何必這麼絕呢?」

    衛英華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語氣柔和下來,同時,她的另一隻手緊緊地攥著椅子的扶手,保養得極好的白皙手背上,青筋暴露得分明。

    「我承認,我是對The King感興趣,現在華光天下這個樣子,跟我抱著一樣想法的人多了去了,你既然想要再接手這幾個孩子,直接跟衛姨說啊,難道衛姨還能跟你去搶?」

    電話那一頭,傳來桑杉語氣輕快的聲音:

    「我也是沒辦法呀。衛姨您在這個圈子裡打拼這麼多年了,人脈廣,手腕兒強,我呢?也只有這麼薄薄的一點底子能跟您比了……我當然不是覺得您會跟我搶,您扶起來的明星比我見過的都多,區區幾個小男孩兒您也未必放在眼裡,可是他們不一樣啊,別人告訴了我消息,我得先想想,要是我跟您站一起,他們是選我呢?還是選您呢?這麼一想,我就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只能趕緊掏老底請您高抬貴手了。」

    高抬貴手?

    衛英華差點兒一口老血吐了出來。

    她這輩子最大的軟肋就是自己的兒子,最怕的事情就是讓兒子知道他的生父到底是誰,如今桑杉這個小丫頭拿著這個事兒來要挾自己,需要去「高抬貴手」的人,可絕對不是自己。

    「白叢凱給你的東西,你都交出來,以後咱們兩個井水不犯河水……」

    嘴裡說得風輕雲淡,衛英華心裡到底怎麼想的,估計只有她自己清楚。

    聞得此言,桑杉輕蔑笑了笑,直接掛掉了電話。

    衛英華再把電話打來,她都直接拒絕接聽了。

    老白留下的東西?

    白叢凱那個傢伙骨子裡還是有幾分正直的,雖然跟桑杉細數了衛英華的一些事情,卻根本不會把什麼能用來「要挾」的東西交給她,桑杉手裡真正能作為「證據」的東西,只有她上次和衛英華聊天的錄音而已。

    也就是衛英華此人總是「以己度人」,以為別人早就準備好了要對付她,才會被桑杉用一張照片和三言兩語嚇得不敢妄動了。

    就這樣慢慢地吊著她磨著她,才能防著她再次作妖兒。

    ……

    借了一道驚雷嚇退了衛英華,桑杉捏著額頭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又打電話給文子禹。

    「我不相信你會像個小白兔一樣以為衛英華那種老油條是純粹只想跟你交朋友。」

    桑杉的語氣不復剛剛與衛英華通話時的輕鬆愉悅,變得直白又嚴厲。

    文子禹聞言,低低地笑了:「我當然知道她不懷好意,只是想看看她到底要耍什麼花招。」

    比如之前自己姐姐下跪的時候,和那個人到底有沒有關係。

    年輕的男人語氣輕鬆,彷彿自己只是在做什麼微不足道的小事兒,卻並沒有讓桑杉的態度有半分的和緩:

    「她想做什麼,她有什麼招兒,她有什麼企圖……這些都是我這個經紀人的工作範疇,你要做的就是趁著在滬市修養的時間好好保養自己,健身、寫歌,陪陪阿姨……你們和初曜正式簽約之後的半年多時間行程會很緊,現在抓緊時間給自己放個假是很有必要的。」

    「你不說,我都要忘了我現在是在休假,不是被人拋棄了。」

    「你可不是這麼沒有自信的人,我最近看到了網上有很多人都拍到了你,拍你給阿姨買水果,你在醫院給阿姨取藥,還有逛街啊、散步啊、聽歌……視頻裡除了你之外,還有人在那兒跟抽風了一樣地說『好帥好帥好帥好帥……』你這麼好,誰會拋棄你?」

    聽著桑杉的話,文子禹下意識就跟著笑了起來,轉瞬間,他的笑容又消失了。

    這些日子和衛英華虛與委蛇,文子禹也學到了很多東西,比如做戲,還有在說話的時候保留自己的冷靜和清醒。

    就像現在,桑杉輕易就讓他心中憋悶消退了,實際上卻根本沒有正面解答他的的疑惑,只能說得上是安撫,卻少了很多的「真誠」。

    「之前很多公司都來找我們,說明那個時候華光天下已經不算是什麼麻煩了,為什麼你還是一直沒有動靜,Alex他們去了國外你也不聯繫,我在滬市,你明明……」

    你明明就在滬市呆了那麼多天,卻沒有想起來見我。

    「那些人敢接觸你們,是因為他們是坐等著船沉了好撿便宜,我越是到了緊要的時候越不敢找你們,因為我就是那個鑿船的人啊,不能太早浮上水面……」

    是麼?

    文子禹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自己應該跟桑杉說什麼。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情況。

    在之前,他珍惜每一次見面和通話的機會,恨不能把自己的一顆心都掏出來給對方看,可是現在,他聽著桑杉用篤定的語氣說著對他們未來的安排,他竟然不覺得激動。

    談工作而已,有什麼可激動的呢?

    「桑杉,你有沒有別的話想跟我說?」

    別的話?

    女人慢慢往後靠在椅背上,文子禹的這個問題居然真的難住了他。

    新的錄音棚馬上就可以進駐了,新的住處也已經安排妥當,就連定制的保姆車都已經到了4S店只等待提取了,新專輯的製作人、新的曲子、新的舞颱風格、新的演唱會……

    這些之外的別的,還有什麼可聊的呢?

    畢竟這些就是她這些日子以來為The King精心準備的一切,她的心血和汗水都在其中,像是一隻奮力築巢的鳥兒,忙到忘乎所以,無視了其他的所有。

    「你想聊點兒什麼?」

    「你……你和肖景深,還有多久『分手』?」

    分手?

    眼睛微微看向斜上方,又轉而低垂,女人用了兩秒鐘的時間思考了一下,冷靜地說:

    「最快要兩年後。」

    兩年後,肖景深三十五歲,在圈子裡徹底站穩了腳跟,從「人氣派」真正走向「演技派」,少了人們的追捧和關注,自然也就可以和桑杉「分手」了。

    當然,這是最理想的情況,事實上,就從這個男人目前「秀恩愛」的表現來看,嗯……也許四五年,五六年之後整件事情的操作都很有難度。

    「兩年後……?」

    文子禹重複了一下這個時間,用手摀住了自己的眼睛。

    「也就是說,我要再看整整兩年,你們在一起的樣子是麼?」

    「不是,準確的說,我們在未來兩年中真正相處的時間不超過幾個月,他的主要工作是拍戲,我未來一年的主要工作是幫你們的事業更進一步,這個階段,我和他見面的機會極少。」

    是的,因為工作,你們的見面機會極少,可是在所有人的眼中,你們都是一對兒,我……我呢?!

    「桑杉,你明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可不可以正面地回答我,是不是我和你簽約之後,我就要眼睜睜看著你和肖景深像現在這樣在一起,牽著手,笑著說話,一起坐車進進出出……是不是,你直接回答我,是不是?!」

    有什麼東西,真的是被壓抑的太久了,或許從那個男人突然出現在桑杉身邊的時候起,或許從第一次看見那個男人的時候起,就一直有什麼東西在文子禹的心裡積壓著、發酵著,讓他覺得窒息和痛苦,卻又無從發洩。

    聽著文子禹的質問,桑杉的表情變得冷淡了起來。

    「我認為你能夠理解什麼是工作需要,要不是我跟他有了被大眾認可的關係,你們早就被華天藉著各種名頭潑了一身的髒水,你自己也說過華天會想盡辦法來對付我。」

    「是,對,你用這種辦法來迴避緋聞是為了我們都好,可是我想跟你說的是工作需要之外的東西,桑杉,我喜歡你,你一直都知道的,對不對?」

    七年來不曾出口的表白,卻在這個時候被說了出來,文子禹的心中一痛,隨之而來的是暢快。

    電話的那一頭,被表白的女人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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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
發表於 2018-9-18 22:38:43 |只看該作者
第158章 套子

    喜歡。

    當然是知道的。

    六年的朝夕相處, 足夠讓一個愚蠢的人去感知別人對自己的真實情感, 更何況桑杉是這樣的聰慧又敏銳。

    在這一點上, 她不僅有所察覺, 還早早給他們打了預防針。

    「我在幾年前就說過,我不會跟我的合作夥伴談感情。過去不會, 現在不會, 將來……也不會。」

    呵呵,不談感情?

    面對著別人一整顆心恨不能捧出來的喜歡, 她只要輕描淡寫地說一個「不談感情」就可以把一切都抹殺了麼?

    想到這些, 文子禹笑了:

    「如果你真的這麼堅定, 為什麼你剛離開華天的時候不這麼跟我說?那時候我給你打電話, 難道你聽不出來我喜歡你麼?我躲著狗仔想見你,難道你不知道我還在喜歡你麼?我甚至還去見了肖景深,想看看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能讓你堂而皇之地去告訴別人那是你的什麼男朋友……我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拒絕我?為什麼不告訴我你不可能喜歡我?!」

    「我是你的經紀人, 不是言情小說女主角,更不是會被感情左右的小女孩兒, 過去這段時間裡面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 你不會不明白, 難道你要求我無論你做點什麼都跟你提前聲明一下我不喜歡你麼?在維繫合作關係的基礎上, 我當然要說該說的話,做該做的事。」

    桑杉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喜歡,又是喜歡。

    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提喜歡或者不喜歡?為什麼文子禹非要在應該談利益的時候談感情……這讓她想起了曾經很多不好的回憶。

    不願意讓他們的討論偏向自己最討厭的方向, 桑杉空著的一隻手在桌子上輕彈了兩下,放緩了語氣說:

    「衛英華在圈子裡打拼了這麼多年,手段只多不少,不管你是想要做什麼,跟她在一起難免會被算計到。我已經和她打過招呼了,她應該也不會再聯繫你了,你的休假也該結束了,一會兒我聯繫一下讓Alex他們都回國,我去滬市接你們。」

    「是不是,在你眼裡我就是個無理取鬧的孩子?我的心情也好,我的感情也好,我整個人也好,只要隨便哄一哄就好了,根本不用真正放在心上?」

    文子禹依然不依不饒,電話那頭他的聲音裡有著難過、絕望和嘲諷,不知道是在嘲諷他自己,還是在嘲諷著桑杉。

    女人幾乎想要歎息了,過去的一年裡她都是在和肖景深打交道,與文子禹這種執拗上來什麼都不管不顧的男孩子相比,肖景深察言觀色的能力簡直是登峰造極的,不僅時刻會顧及到她的心情,也會自覺規避話題的底線,歷盡磋磨的成熟男人真的比莽撞的年輕偶像要好相處得多。

    現在簽約The King的事情已經萬事俱備,文子禹卻在這個時候鬧著談什麼感情,這種做法讓桑杉甚至感覺到了心累。

    「好吧,你說吧,你希望通過這一通電話得到什麼?除了情感的宣洩之外,你有沒有什麼可以具體提出來的要求?」

    要求?居然問我有什麼要求?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該說的、不該說的,文子禹都已經說了。

    男孩兒的臉上是笑容,眼睛中卻已經有什麼東西徹底地支離破碎。

    他曾經在心裡模擬過無數次向桑杉表白的場景,當他拿了金曲獎,站在聚光燈下,所有人都承認他不僅是個偶像更是個最好的音樂人,當他成為一個中心、一個焦點,人們提起他的時候滿是欽佩和仰慕,到了那個時候,他會把自己所有的榮耀都捧到桑杉的面前,告訴他自己有多麼的愛她,給她唱自己為她寫的歌,在所有人的祝福中擁抱她。

    一年多之前,他從沒想過桑杉有一天會跟他分開,即使桑杉辭職,他也篤定所有分別都是暫時的,他篤定了只要與華天合約期滿,他們就能回到從前……可事實根本不是這樣,她在這一年裡捧起了肖景深,還簽下了那麼多導演,弄了一個頗有規模的工作室,所有的這一切都告訴文子禹,離開了他,桑杉依然可以過得很好,而他自己卻在這一年中停留於原地,捏著那點兒原來越微小的可能傻傻地等著。

    卻只等來了對方的越來越遠,到了今天,只剩了「要求」。

    桑杉對他們從來是有禁酒令的,唯有在慶功宴上可以喝一點兒,可是現在,文子禹並不想再聽話了,就像他執拗地跟桑杉要「感情」一樣。

    男人打開冰箱,看見裡面擺著幾瓶公寓提供的啤酒,他給自己倒了一杯,仰頭喝了下去。

    電話那頭一直靜靜地,文子禹能想像到桑杉是用什麼表情在等著他的回答——冷靜、克制,他曾經看著桑杉用這個表情等著他們第一次專輯登頂,第一次演唱會門票售罄,第一次拿下音樂獎……現在她也是用著這樣的表情,等著自己的「要求」吧?

    為什麼以前他覺得桑杉那種萬事在心的樣子迷人到要命,現在他卻只感覺到了心冷。

    轉動著手裡的玻璃杯,文子禹用自己最冷靜的聲音說出了自己的「條件」:

    「肖景深離開。」

    「不可能。」桑杉的回答幾乎是不假思索的。

    不談前期投入和目前的回報率,只說現在她一手弄起來的局面,肖景深一旦離開初曜就立刻會被人扣上「渣男」的帽子,對於事業剛剛重新起步的他來說,根本是前程盡毀。

    「他離開,我們回去。」

    「我說了,不可能。」

    「你不是說你不會跟合作夥伴談感情麼?要是不談感情,為什麼你就不能放棄他?難道他比The King賺得更多麼?難道他比我們更有前途麼?!」

    「你們之間並不存在同公司的資源競爭。」

    「誰說的沒有競爭?他明明在跟我們搶你!」

    「我從來沒有跟你們簽過專屬經紀人合同,從我的職業發展來看,我也不可能只給你們當專屬經紀人。」

    「隨便你帶其他任何人都可以,唯獨他不行。」

    「理由呢?」

    「因為我喜歡你,你可以不喜歡我,但是你不能當著我的面跟別人不知道真真假假的在一起,你這樣對我太殘忍了,我會心情不好,我會唱不出歌,這個理由不夠麼?!」

    「文子禹,你知道你現在這個邏輯,有多麼愚蠢可笑麼?」

    ……

    站在房間裡,年輕的男人先是把自己的手裡的水杯砸在了地上,又把手機也狠狠地扔了出去。

    愚蠢、幼稚、想當然……

    是啊,我就是這樣啊!

    又打開一瓶啤酒,咕嘟咕嘟地倒進了嘴裡,文子禹胡亂地抹了一下從自己唇角逸出的酒液,挑高眉頭,又是冷笑。

    過去的那些年裡,桑杉總是跟他說他是隊長、他是團隊裡年紀最大的,總要他去照顧別人,可是到頭來誰又會照顧他的心情?

    誰呢?

    不甚清明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上,此時此刻,年輕的男人很想任性一次。

    就這一次!

    ……

    「本來老肖一個人曬不黑,我覺得他是天賦異稟,怎麼封哥你也這麼抗曬啊?」

    滬市電影節結束之後,《無歸之路》劇組的主要演員和導演都正式進駐了這個位於西北的訓練基地,炙熱的太陽地裡,被教官「折磨」的人從肖景深一個變成了整整三十個,其中包括了身為導演的康延自己。

    在這些演員中,知名度最高的並不是肖景深,也不是去年拿了金鳳凰最佳男配角獎的金凱,而是一位一紅紅了十幾年,年年都在別人「糊了」的叫喊聲中紅到下一年的男演員——封爍。

    他也正是這部戲一直諱莫如深的「男一號」。

    說起來好笑,之前一直在國外的封爍是趁著大家注意力都放在滬市電影節的時候悄悄進了基地開始訓練的,為的就是躲開人們關注的目光。

    和肖景深相比,封爍的個子稍矮一點,身材也更多了一點瘦長,少了一些力量感,單從外形來說,他確實更適合出演年輕又充滿朝氣的喬少校,雖然他的真實年齡已經年近不惑了,但是那張臉上依然能夠表現出少年憧憬中帶著天真的模樣。

    「康導說了,我無論如何得比路長河白三個色號,你看,咱們的長河老兄這麼白,我怎麼敢讓自己曬黑呀?」

    長河老兄,說的自然是飾演老兵路長河的肖景深了。

    穿著背心和作訓褲的封爍拿了一條濕毛巾擦了擦自己的脖子,看看天上驟然聚起的烏雲,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對自己的身後說:「老肖,你那兒還有繃帶麼?」

    前天封爍在訓練的時候摔倒了,手臂上有了一道不小的口子,眼看著天上要下雨了,訓練肯定不會停的,封爍打算多裹兩層繃帶防止感染。

    「繃帶?」

    肖景深也走出休息用的棚子看了看頭頂的天,又看了看封爍的胳膊。

    「不用繃帶,那玩意兒吸水。我這兒有防水用的好東西。」

    一分鐘之後,封爍看看安全套,再看看那個拿出了安全套的男人,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點兒什麼。

    「早就聽說你用衛生巾征服了全劇組,到了我這兒,你這尺度變大了不少啊!」

    「去,什麼尺度啊,這玩意兒用處多了去了,裝水、止血、防潮、防水……輕便好攜帶,我每次進組都裝一打。」

    「哦……裝一打。」

    看著封爍別有深意的眼神,肖景深把東西往他手裡一塞:

    「你愛用不用。」

    不遠處,一直暗中觀察兩個主演相處情況的康延不由疑惑,這才幾天,怎麼他們倆就好得跟兄弟似的?如果說他們之前就認識,一個是頂級明星,一個在一年之前還是……也不該有什麼交集才對。

    「唉,都說一塊兒當兵是男人之間培養情誼最好的方法,之前我還不信,現在看看老肖和老封,我不信都不行了。」

    有導演這樣為兩個人的關係背書了,其他人縱然有點兒疑惑,也只能壓在了心裡,權當他們是「一見如故」。

    雖然還是覺得彆扭,為了防止感染,封爍還是剪了一截兒安全套,套在了自己手臂受傷的地方,山間的瓢潑大雨如期而至,他的傷口處還真的沒有受到影響。

    當然這並不耽誤他繼續拿「一打安全套」這個梗來調侃肖景深,大雨過後,訓練暫停休息的時間,他換了背心兒看著肖景深光著膀子忙乎著擦乾身上的水,不由笑了一下。

    現在這個樣子的肖景深,他還以為自己這輩子都見不到了呢。

    在訓練場裡加訓到晚上九點,肖景深才終於回到了住處,在那兒,羅正已經為他準備好了熱水,之前只有肖景深一個人訓練的時候,羅正可以在訓練場裡看著,現在三十多個人在訓練場,要是每個人都帶個助理,實在是不利於軍營裡面那種氣氛的塑造,於是羅正在肖景深訓練的時候只能等在住處,燒燒水、接接電話,閒散得像是在度假。

    「深哥……」

    看著肖景深把腳泡進熱水裡長出一口氣,外表凶悍內心憨厚的助理並沒有像之前一樣笑呵呵地跟他說點兒今天網上的八卦,臉上的神色異常嚴肅,彷彿有事兒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肖景深轉頭看他的躊躇模樣,心中突然隱隱有了不祥的預感。

    「有什麼事情就直說。」

    「桑、桑姐今天去機場的路上,跟前面的車子追尾了,童經紀人跟我說她手臂受傷了,不、不讓我們告訴你。」

    ……

    坐在窗台上,穿著睡衣的桑杉看著屬於這座城市的夜空,緩緩地吐出了一個煙圈兒。

    網上鋪天蓋地都是The King幾個人真實的聯絡方式,從手機、微信、QQ到郵箱一應俱全,為了應對這種局面,遠在國外的木宇他們此刻已經停掉了自己所有的聯絡工具。

    此時,所有人都聯繫不上他們,包括自己。

    下一步,他就可以用The King隊長的身份去簽約別人,或者威脅自己。

    這就是文子禹想要的麼?

    所謂喜歡,又一次,成了刺向她身體的刀槍劍戟,灌入她喉嚨的蝕骨之毒。

    女人深吸一口煙,仰頭吐出來,於這近在咫尺的薄煙中,星空不復能見。

----------------------------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那是一個秋天的午後,週日,桑杉的爸爸媽媽不在家,肖景深又趴過陽台來騷擾小黃毛兒了。

    「你除了做作業之外能不能幹點兒符合年齡的事情啊?」

    週五的時候,肖景深請假去了省城看了一場有名的話劇巡演,昨天晚上才回來,今天來找小黃毛兒顯然是為了分享一下自己的「觀戲心得」。

    「我這是奧林匹克題集,誰會把作業留到週日下午做啊?」

    桑杉頭也不抬,在草稿本上繼續演算著什麼。

    連週末作業是什麼都不知道的肖景深:……

    「紅星的話劇真的特別好看。」一分鐘的靜默之後,男孩兒又聒噪了起來。

    桑杉無動於衷地聽著,手下速度一點不慢。

    自說自話了許久,肖景深看著桑杉做完了題,站起來,立刻從桑杉的床上跳了起來:

    「你椅子給我用用,我給你演一段兒。」

    本意是想要搶椅子,男孩兒一個沒站穩,反把一個瘦瘦小小的軀體搶在了懷裡。

    「小!精!神!」

    「咳,那個……話劇裡就是這麼演的!」

    「你以為你能騙得過我麼?」

    吵吵嚷嚷,打打鬧鬧,一點尷尬就此消失了。

    桑杉有些累了,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肖景深湊過來像個小貓似的聞來聞去。

    「你幹嘛?」

    「都說聰明人身上有書卷氣,你身上怎麼沒有呢?」

    桑杉轉了個身繼續閉目養神。

    男孩兒轉到床的那頭兒繼續聞:

    「不過挺香的啊……跟剛曬完的被子似的。」

    「我的被子確實是剛曬的。」

    肖景深:……

    把自己的胳膊放在桑杉的鼻子旁邊,男孩兒說:

    「那你聞聞,我身上有什麼味兒?」

    「一身傻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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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雨夜

    打開家門, 只有幾個電器的電源指示燈幽幽地亮著。

    男人摸黑換了鞋子, 拎著黑色的書包往裡走, 原本攤平在貓抓板上睡覺的W先生抬起頭, 看見是他,懶懶地瞇了瞇眼睛, 軟軟地叫了一聲。

    「噓?」

    黑暗中, 貓的小白爪倒是還能看得清楚,男人摸了摸, 示意它保持安靜。

    這時, 他抽了一下鼻子, 確認了確實有淡淡的煙味在空氣中飄搖。

    桑杉房間的門是開著的, 肖景深抱著只是去看一眼的想法走過去,還沒等看見什麼,就先感受到了陣陣的夜風。

    窗是大開著的,氣流在房間裡湧蕩,纖細的女人就穿著白色的絲質睡衣站在窗邊, 一點紅色的星火在她的指間明滅。風撩著她的發,鼓動著她的絲袍, 煙氣從她的口中徐徐噴出, 轉瞬間就被風裹挾而去、攪散一空。

    「小偷先生, 抱歉了, 我還沒睡,你可以抓緊時間去下一家了。」

    「沒事兒,你什麼時候睡了, 我再偷東西也一樣,踩點兒這麼多天了,不差耽誤這一會兒。」

    ……

    桑杉沒有轉身也沒再說話,肖景深也安靜著,彷彿唯有風在不安著。

    窗外一點光照進來,讓男人看見了女人左肘上的繃帶。

    一點點細碎的疼彷彿是一堆玻璃碴在男人的心裡反覆地研磨。

    「那幾個孩子的事兒,會找到解決的辦法的,你們相處了這麼多年,畢竟你們彼此之間都有充足的瞭解和信任。」

    抬手打開燈,他彷彿也找回了說話的能力。

    「瞭解?信任?」

    桑杉涼涼一笑,轉過身看著肖景深:

    「正是因為對人類的自私足夠瞭解,對人類的狂妄足夠信任,我才知道自己會面對的最糟糕的局面是什麼……就是現在。」

    女人垂下眼眸,她手中的煙已經燒到了最後,她隨手把煙蒂擰在了手邊的煙灰缸裡。

    站在肖景深的角度,他能看見煙灰缸裡滿滿的煙灰和扭曲如枝杈的香煙殘骸,在這個夜晚,有東西被燃燒殆盡,也許名為信任,有東西扭曲了原本的模樣,也許,那就是瞭解。

    「和The King簽約出問題的事情是於竹告訴你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應該開心才對,下半年在他們身上的投資預算是兩千四百萬,如果不能簽下他們,這些錢夠我把你直接砸進一部大製作電影了。」

    桑杉轉過身去拿起放在窗框上的煙盒,發現裡面已經空空如也,她下意識地搖了兩下,把煙盒捏扁,攤開手掌,任由它自由地落在了地上。

    「你拍完現在這部電影大概是十一月,正好明年有個C娛樂牽頭的重點項目,導演是杜安,女主角是池遲……我可以認籌三千萬,其中包括你的片酬,到時候整體收益結算出來給你劃分百分之二十五,讓你去當男主角,怎麼樣?」

    肖景深沒說話,他覺得桑杉想要的也不是自己的回答。

    這一年多來,眼睜睜看著桑杉為了The King付出了多少努力,他覺得心疼,如果桑杉心疼,那自己比她更心疼,如果她不心疼,自己可以連著她的那份疼一起。

    可是,真的能做到麼?

    不能的。

    所以只能靜靜地聽著。

    「或者,我再挑幾個年輕的演員,重新開始培養,現在的粉絲錢再好賺不過了,開一部全新人班底的網劇,你在裡面客串一下,我再找幾個有點水花的人串戲,然後再把他們打包扔到HD的綜藝節目裡刷臉,用不了一年,他們就能讓我回本了……」

    背對著肖景深,女人垂下眼睛,聲音慢慢低了下去。

    「今天下午,我聯繫不上小木魚他們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打電話給於竹,讓她暫緩租房的簽約,你知道這叫什麼?這叫止損。我第一時間的反應就是這個,一個月八萬租金的合同,要是簽了,我就得在一天內打給對方四十八萬作為押金和預付租金。然後我就訂了去滬市的機票,想要跟文子禹面談,看看究竟如何解決這個事情,我是不是特別冷靜?非常冷靜地,就撞在了別人的車屁股上。」

    右手撫過左臂受傷的地方,又抬起來把自己的長髮掠到腦後,桑杉自嘲地笑了:

    「其實我一點都不冷靜,我一直都在問自己,到底在哪一步出了問題,才讓我把一切都準備好了之後又落入了現在的局面裡。

    文子禹問我是不是故意吊著他,是啊,這一年多我是在故意吊著的他,這個圈子裡的誘惑太大,盯上他們的人太多,我故意在態度上曖昧不明,就是想牽住他,讓他不要跟著那些更有錢、更有背景的經紀人跑掉。我不僅吊著他,我為了讓自己的身上少點麻煩,為了更好地在暗中搞垮華光天下,我還利用了你,過去的一年我利用你讓所有人都以為我對The King不再有企圖,將來也想利用你去打消文子禹心裡的那點兒執念,我還利用你去洗白自己,現在那些人提起我說的不再是什麼冷血無情的經紀人,而是肖景深相濡以沫的女朋友……

    這些做法我從來不認為是錯的,即使是現在讓我去重新選,我也找不到更有效的辦法了。就像我要提升你的熱度,用的就是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只是前期炒作一下,再上一個綜藝,你現在就能夠跟康延、封爍這些人合作拍電影了。身為一個經紀人,我要的就是簡單有效,我就是滿心的功利算計,過去這麼多年我都是這麼過來的,我用這種方法捧紅了你,也捧紅了The King,現在文子禹就因為他『喜歡我』,就把這樣的我全部都否定了……」

    轉過身,桑杉看著肖景深,眉目依舊犀利冷淡,彷彿剛剛長長的傾訴說得分明是別人。

    「你能不能替他告訴我,他憑什麼?」

    感情真是一件好武器,以喜歡為名,傷害便不是傷害,與喜歡為敵,功利就更得卑劣,可是什麼是喜歡呢?

    被一個人喜歡究竟應該是什麼樣的感覺?為什麼她感受到的永遠是被別人理直氣壯地傷害、放棄、和否定?

    「被人喜歡是什麼樣的感覺?」

    十幾年前的那個天台上,女孩兒這樣問這個那個來找她的男孩兒。

    就在那天早上,她給自己懷孕的母親端牛奶,得到的是一個耳光。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是怕我肚子裡這個會出來跟你搶錢搶房子,我告訴你,你媽我愛生幾個孩子跟你沒關係,把你那些獨生女的臭毛病給我收起來!」

    「你媽媽還是喜歡你的,她只是現在控制不了她的脾氣,你……體諒下。以後就在老房子那裡好好學習,暫時別過來了。」

    「爸,我媽真的喜歡我麼?」

    「當然喜歡你了,你是你爸爸媽媽的孩子,我們怎麼會不喜歡呢?」

    「你也喜歡我麼?」

    「喜歡、肯定喜歡!」

    「你們既然喜歡我,為什麼當初要離婚呢?為什麼現在因為有了另一個孩子,就不離婚了呢?」

    女孩兒抬著頭看著自己父親的眼睛,執拗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在她的目光裡,那個文質彬彬、曾經手把手教她寫字、曾經一遍遍教她人生道理的男人,只給了她一個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

    桑杉在那一刻明白,她這一輩子都沒辦法得到一個真正的「答案」了。

    活到十六歲,似乎沒有解不開的謎題,卻真正明白了什麼叫看不透的人心,站在天台上看著翻滾的烏雲,她感覺自己的存在就是個笑話。

    「你曾經告訴過我被人喜歡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看著三十三歲的肖景深,桑杉的唇角勾起了一點淺淡又純粹的笑意。

    「謝謝你。這麼多年走過來,才知道當初的你有多難得,告訴我一份正常的感情應該是什麼樣子的,雖然以我的經歷來看,那一年的美好才更像是個夢,但是它是美的。」

    你的十九歲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照亮了我灰暗的少年時光,拯救了岌岌可危的人生,也讓我能夠獨自走過那之後的荊棘長路。

    女人低下頭,像是一隻鳥兒,在致意或者在小憩,更或者,已經無力支撐揚起的頭。

    肖景深終於忍不住了,就像太久太久之前他忍不住走過去拉住桑杉的手臂一樣,現在的他忍不住把她抱在懷裡,小心翼翼地,生怕下一秒,就有什麼東西在他的懷抱裡變作支離。

    窗外的風終於帶來了夏天的第一閃電,片刻之後,大雨傾盆而下,伴著滾滾雷聲。

    「我沒事了。」

    第三道閃電閃過之後,桑杉慢慢推開了肖景深,她抬起頭,臉上已經是肖景深平時熟悉的樣子,彷彿剛剛的那點兒脆弱根本是男人自己想多了。

    「今天全國的天氣都不太好,你能坐飛機趕回來,真是不容易。」

    「還好,司機的技術不錯。」

    「我的手臂上連輕傷都不算。」

    「不回來看看我不放心。」

    「哦。」

    桑杉轉身走到窗前,肖景深以為她要關上窗子,可她只是伸出手去觸碰了一下大雨飛濺的水花。

    「肖景深,你現在喜歡我麼?」

    女人的問題讓男人不由愣了一下,他看著對方舉到窗外的手臂,又看著她的背影,堅定地回答說:

    「喜歡。」

    「又是喜歡。」

    真絲睡袍的袖子滑到肩膀處,桑杉用自己的整條手臂去感受著大雨所帶來的濕涼,臉上的笑容也是冷的。

    「你知道麼?你的這份喜歡,在我這裡也不過是一份自以為是的隱瞞而已。去年,我調查了星耀,今年,我調查了盧穗明……該知道的我早就知道了,可不管我如何暗示你,你都是一副遮遮掩掩的樣子,之前我想著可以跟你慢慢耗,等著你坦白,現在我不想等了。實話告訴你,你的這種喜歡對我而言真是毫無價值,還徒增麻煩。」

    看著自己手心凝聚的那點兒水,桑杉彈了彈手指,收回了右手。

    「你可以在雨夜橫跨大半個中國回來看我這點兒微不足道的傷口,卻不能對我坦白你的遭遇和你的敵人,這樣的喜歡對我有什麼用呢?」

    瞬間,肖景深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他心中本應驚惶於自己遮掩的東西被發現了,可是沒有,他看著桑杉的臉,突然笑了。

    「所以我不是十九歲,不會把什麼事情都毫無保留地告訴你,你也不是十六歲,不過多麼困難事情都頂多讓你難過一下而已。」

    桑杉也笑了:「有道理,我們都長大了。」

    那些感情都屬於過去,那些純粹如鑽石的彼此,也都屬於過去。

    「有煙麼?」女人的目光落在肖景深放在她房門口的黑色書包上,「據說你的書包裡是百寶囊,什麼都有。」

    「你今天已經抽了很多了。」

    「十六歲的桑杉給自己解壓的方式是做數學題,三十歲的桑杉給自己解壓,只能靠抽煙。」

    說話間,桑杉已經走過去打開了肖景深的書包,她在裡面沒有找到煙,倒是看見了別的。

    「一個、兩個、三個……你果然長大了,十九歲的肖景深,無論如何都不會背著這個到處走。」

    「我是怕訓練的時候缺水……」

    看著桑杉手裡捏著的安全套,肖景深的耳朵又泛起了熱。

    女人挑了一下眉頭,點點頭說:

    「我信。」

    你那副表情完全是一點都不信好麼?!

    肖景深不自在地清了一下嗓子:「再過一會兒天都要亮了,你要不要吃點兒什麼東西再休息。」

    「好啊。」桑杉點點頭,把手上的幾個東西甩在了肖景深的腳邊,「你。」

    想要抬腿離開的男人剎那間僵在了原地。

    站在門口的女人站起身,身上的睡袍滑落到了地上,露出了她裡面和睡袍同色的吊帶短裙。

    「長大的人除了抽煙之外還有別的解壓方式,是吧?」

    「這個玩笑……」

    「你襠部的突起是在對我的玩笑起立致敬麼?」

    肖景深明白,今天的桑杉狀態並不正常,當然,他現在的樣子也正常不到哪裡去就是了。

    深吸一口氣,他的雙手張開又抓住,盡可能冷靜地說:「我給你煮點麵條怎麼樣?」

    「肖景深。」

    當男人要從她身邊走過去的時候,桑杉垂下眼睛低低地說,

    「現在,你是長大的肖景深,我是長大的桑杉,你從這裡走出去了,就再也沒有今天的機會了。」

    男人閉上眼,抬手——迅速關上了的房間的門。

    順便自己的書包堵住了W先生可以隨意進出的貓門。

    接著,他轉身把桑杉拉到自己懷裡,直接抵在了門上。

    「我的喜歡對你來說可有可無的,是麼?」

    「也許……」

    女人沒說完的話被男人用唇舌打斷了。

    一隻大手墊在女人的後背上,描摹著精緻的蝴蝶骨,另一隻手將她的兩隻手控制在她的頭頂,男人的親吻激昂又熱烈,帶著難以再被隱藏的熱情。

    「我喜歡你,喜歡到恨不能自己過去的十幾年都被我扔進垃圾桶,只剩一個十九歲的我,可以坦坦蕩蕩地面對你。」

    一連串細密的吻落在桑杉的眼睛上,男人的手已經不安分地游移到了其他的地方。

    「可是我做不到,所以我不希望你看到那些不好的東西,這就是喜歡,桑杉,喜歡就是我願意為了你變得更好,哪怕是偽裝的,我也想裝得好一點。」

    「舊傷只會掩蓋膿血。」

    「我可以自己治好的,你信我。」

    男人脫掉自己身上黑色的T恤,露出了西北的烈日下練出的健壯身材,把桑杉的手放在自己的腹肌上,他用有力的手臂捏著桑杉的肩膀,手指在肩帶上若有似無地勾來勾去。

    「信你?信你什麼?我的一貫作風是傷人者死。」

    「算了,這個時候別說什麼死不死的,隨便你了。」

    白色的睡裙落在地上,深藍色的牛仔褲也落在了地上,麥色的腿腳離開了地面……

    外面的雨沒有停歇,像是天然的伴奏,遮掩了房間裡突然響起的驚呼、喘息和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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