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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蓁蓁 - 藥香嫡妻(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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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0 20:58:47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及笄(一)

  公主並不是日日來的,每隔三日會出宮一整天同杜瑩然合舞,氣候也一天涼比一天,枝頭銀杏葉已經落完了,兩人在秋風之中舒展身姿,每次跳完之後,公主面色紅潤,杜瑩然額頭上已經是細密的汗水。公主的舞蹈動作舒緩,那麼她所要跳的舞就越發激昂了。
  三公主因為先前不能跳舞,心中憋著一股勁兒,雖然是第一次跳舞,短短的時間已經是像模像樣了。杜瑩然拍了拍手,“二姐姐跳得越發好了。”
  “真的嗎?”三公主因為跳舞臉頰紅撲撲的,眼睛也在發亮,“我也覺得自己當跳得不錯,可惜自個兒看不到。”
  既然天氣一日涼比一日,也早已收拾出了一間屋子供兩人跳舞,杜瑩然同三公主站在窗邊,因為擔心一熱一冷生了風寒,只敢給窗戶開了一個小縫,杜瑩然想著現在沒有水晶鏡,若是有了,牆上貼著水晶鏡,便是後世的舞蹈房了。
  “起風了。”杜瑩然說道,“瞧著西邊陰沉沉的,指不定要下雨,二姐姐還是早些回去吧。”
  果然如同杜瑩然所說,等到三公主走後起了風,便有淅瀝瀝下起雨來,明日裡是她及笄禮的日子,這段時間除了忙碌跳舞的事情,閒暇無事依舊是去藥鋪裡給人看診,一來二去及第巷子有位女大夫的名聲就傳出去了,前兩天還給妙齡待嫁的少女診治面上的痤瘡。
  “明個兒你外祖母也要來,今晚上早些歇息。”杜斐同杜瑩然這般說道,前些日子孟府送來了信件,說是下聘的日子就定在了女兒的及笄禮上,這讓杜斐心中越發看中明日的及笄禮了,這些日子藥鋪的時候統共都歸了杜瑩然和小武兩人負責,自己則是想著充實家中的門面,那一日因為三公主的事情和淩璿閣的掌櫃解下了緣分,買了上好的布料給女兒做了成衣。
  及笄對一個女孩子的意義非同一般,杜瑩然又不是土生土長的大雍朝的人物,不過睡前略感慨了句自個兒明日裡便是十五了,很快就沉沉睡去。
  屋外的微風微風輕撫,那銀杏樹枝上殘存的滴滴雨露隨風飄浮,越發澆涼了這樣一個秋日。
  第二日一早就被鳶尾和海棠叫醒了,“老夫人已經來了。”
  今日裡給杜瑩然及笄的,是在齊家的外祖母史老太太,“海棠,你招呼外祖母。”海棠的性子伶俐被杜瑩然打發了去見老夫人,自個兒則是在漂浮著花瓣的浴桶裡,讓鳶尾服侍著沐浴。
  豆蔻年華的少女可以說是一天一個樣,上次還微微有些寬鬆了的肚兜,此時裹住的兩個小丘越發攏了起來,這段時間因為跳舞的緣故,身段柔軟了不少,腰圍清減,上圍就更加豐盈了些。
  梳洗罷之後,便坐於鏡前,杜瑩然瞧著新磨的銅鏡裡的容顏,微微一笑,鏡子裡的人也露出了嬌俏甜美的笑容。質押一聲門打開之後,首先進來的並不是杜瑩然料想之中的外祖母,而是三公主帶著兩個婢女。
  杜瑩然同三公主相交知道她不喜繁文瑣節,此時也不站起,而是對著三公主微微頷首:“公主來得這麼早。”她身上穿著大紅色繡折枝臘梅花刻絲褙子,草綠色繡湖色梅花十二幅湘裙,衣料在透亮的窗扉閃爍著光芒。常常的頭髮披散在身後,和平時相比多了一分柔美的氣息。
  “你這布料是淩璿閣的吧。”三公主坐在了杜瑩然身邊,說道。
  “二姐姐好眼力。”杜瑩然說道,“今個兒怎麼來這麼早,直接看著我及笄便是。”
  “那怎麼行。”三公主搖搖頭,捏了一把杜瑩然的臉頰,“今個兒可是杜小妹子的大日子。我這個做姐姐的,怎能不來?”
  杜瑩然的眼眸彎了起來,“謝謝你了。”
  兩人說笑著,又有人推開了門,來著並不是別人而是盛裝著的齊灼華。
  “華姐姐。”三公主見著了齊灼華,微微一怔。
  齊灼華也是如此,怎的也沒有想到竟會在這裡見著了三公主。她心中一緊,想到了上輩子三公主就同杜瑩然交好,這輩子怎的兩人又結識了?給三公主行禮之後說道:“你怎的也在這裡?”
  三公主笑了笑,“今日裡是杜小妹子的及笄禮,我也是她的手帕交。”
  齊灼華心跳漏了一拍,勉強保持面上的笑容,杜瑩然見狀笑了笑,上前給齊灼華行禮之後對三公主說道:“二姐姐,這位是我家表姐,先前在京中,我都是住在齊府的。”
  “呀,真是緣分。”三公主發出銀鈴一般的笑聲,拍了拍手,纖細的手腕上的玉鐲相碰發出金玉之聲,“我先前說過那個擅長舞樂的姐姐,就是你家表姐了。”
  杜瑩然心中早已猜到,此時面上卻露出驚訝,一臉歡喜地說道:“真真是緣分。”
  “我竟是不知,你如何同瑩然妹妹交好?”齊灼華試探性地說道。
  三公主笑了笑,“也算是巧了,先前在淩璿閣裡想替你選身料子,結果心疾犯了,最最糟糕的是,先前那個叫做冬梅的丫頭還沒有帶上藥。幸好杜小大夫妙手回春,治好了我。”三公主對著杜瑩然擠擠眼,眉飛色舞的。
  杜瑩然知道齊灼華一直試圖攔著原本的杜瑩然學習醫術,此時看著齊灼華的面色果然一僵,對著自己說道:“我猜你定然是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醫術上了,還真是的,先前說好了還要繼續跳舞的。”語氣中帶著埋怨,仿佛在說教不聽話的小表妹。
  杜瑩然尚未說話,就被三公主搶了先,“華姐姐不用擔心,杜小妹子跳舞跳得好。我和她……”想到自己想要給父王和母后一個意外的驚喜,咽下了自己的話,現在還不是暴露她和杜瑩然跳舞的時機,支支吾吾地說道:“華姐姐你放心,杜小妹子每日裡都在跳舞呢。”
  若是平時齊灼華一定會注意到三公主奇奇怪怪的態度,現在以為兩人的交好心緒大亂,目光放在了杜瑩然的身上,此時只能說道:“學醫也挺好的。”
  “當然了。”三公主笑著說道,“杜小妹子很厲害的,跳舞也好看,不過她先前不少舞服不好看,平白浪費了好料子。”
  杜瑩然聽著三公主的話,笑出了聲,小手指悄悄比劃了齊灼華,三公主一下子就臉紅了,想到了自己剛見杜瑩然時候就說道齊灼華的眼光不好的問題。事實上齊灼華也想起來了,扯了扯嘴角,三公主這樣一說,尷尬自我嘲諷般說道:“我和表妹素來交好,凡是我有的,也想她有。”
  三公主笑了笑,“我就是知道華姐姐不是個小氣的,杜小妹子舞服我來替她選料子,我母后也常說我配色配得好。”
  齊灼華怎會不知道杜瑩然適合活潑的顏色,此時說道:“難怪這些日子都不見著你來舞樂院,感情是和我表妹在一處呢。”
  三公主眼睛一轉說道:“杜小妹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左右在宮中也是無事,自從宜和長公主之後,也不會拘著我,我無事就回來及第巷子。”
  那才多少時間,齊灼華想到自己用了很長的時間才讓三公主同自己親近起來,而杜瑩然用了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兩人便以姐妹相稱,齊灼華心中十分複雜。
  “已經到了吉時。”鳶尾開口提醒。
  齊灼華同三公主入了客席,剛剛入座,齊灼華就見著曾經的婆婆盛裝而來,頭上帶著她最喜歡的一套碧璽頭面,泛著柔和的光芒,面上也帶著笑容,斂了裙擺端正坐著。雖然早已經知道了會在今日定下杜瑩然同孟舒志的婚事,此時見著孟家的主母親自來參加杜瑩然的及笄禮,齊灼華心中有些發酸,上輩子在孟府的時候,婆婆一直十分疼惜她。
  此時還尚未開始儀式,三公主順著齊灼華的目光好奇地看了過去,“這位夫人,瞧著有些眼熟,華姐姐認識?”
  “是孟府的夫人。”齊灼華輕聲地說道。
  “原來竟是他們家的。”三公主笑著說道,“我知道孟家的公子,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子。”
  “是啊。”齊灼華聲音壓得很低,她這輩子都同他無緣了,想到了柳蓮安,原本有些躁動的心如同秋日午後的古井之水,不起波瀾,孟家的公子再好,有那柳家表妹,是無人消受得起的。想到了這一重,對三公主說道:“孟家夫人此時過來還有一樁喜事。”
  “什麼喜事?”三公主的眼睛一亮,“難道是孟家的公子。”
  齊灼華笑著點頭,“就是這樁事了,先前兩家已經有意,今日裡孟夫人親自來參加瑩然表妹的及笄禮,同時也把這樁婚事落到實處。”
  三公主笑著說道:“原來今日裡是杜小妹子雙喜臨門的日子。”
  齊灼華淡淡一笑,似是附和了三公主的說辭一般。
  有贊者唱諾,杜瑩然跟在杜斐的身後進入到了正廳裡,她的烏黑長髮及腰,長髮隨著她的走路微微擺動,杜瑩然跪坐在正中,面上帶著笑,說不出的討喜。齊府的老夫人早已經在等著,隨著唱諾聲的響起,給杜瑩然一下又一下梳著長髮。
  最後老夫人親自給杜瑩然簪上了一根白玉嵌紅珊瑚珠子雙結如意。說了聲:“眼見著你也長大了。”
  杜瑩然望向了杜斐的方向,杜斐早已經看到了孟府的主母武氏,想著女兒已經大了,杜斐眼睛有些發澀,趁著沒人注意到自己,悄悄用袖子擦了眼角,正被杜瑩然見著了。
  史老太太也瞧見了杜斐的樣子,心中有些悵然,短短的時間便覺得外孫女跟著杜斐精神奕奕,看著也比先前開朗的多,心中竟是有些後悔當初聽著華兒的話,強把杜瑩然留在了京中,此時捏了捏杜瑩然的手背,低聲說道:“未出閣的時候,好生孝順你爹爹。”
  杜瑩然自然頷首。
  老夫人親自扶起了杜瑩然,等著各家上前,杜瑩然面上一直帶著盈盈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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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0 20:58:59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及笄(二)

  各家上前給杜瑩然送禮,最後壓軸便是孟夫人了,讓丫環打開紫檀木匣,杜瑩然就瞧見了一隻翠綠的幾乎要滴出水的玉鐲,孟夫人拾起了那支鐲子,輕聲說道:“這是我們孟府傳給兒媳婦的。”
  滿座皆驚,席位上傳來了小聲的議論聲,沒有想到孟家的芝蘭玉樹竟是在今日裡定下了杜家的姑娘。
  杜瑩然面上也微微泛著紅,老夫人就站在她旁邊,帶著笑,“還不快接過,謝謝孟夫人。”杜瑩然靦腆一笑應了聲,戴上了碧玉的手鐲,正陽綠襯得一雙白嫩的手腕皓腕如玉。
  孟夫人今日裡打量杜瑩然,眉眼之間的略帶著的局促之意消散,看上去比先前在寺廟之中見著的,氣韻大方自然,心中十分滿意。
  齊灼華看著那支鐲子,想到了上輩子在嫁給孟舒志的第二日的上午,奉茶的時候武氏予的她,沒有想到如此看中杜瑩然,及笄禮上就予了她。這樣的局面還是她親手撮合而成的。
  等到收完了所有的禮物,賓客漸漸散了,老夫人卻留了下來,孟夫人既然已經來了,也就商議親事。杜家的主母早亡,此時就用史老夫人做起了這項事宜,齊家的主母也留了下來,她也是杜瑩然的長輩。
  議親這件事是要摒退了年輕的小姑娘們的,齊灼華昨日想到杜瑩然今日定親便沒有休息好,見著了武氏更是心緒起伏,三公主也瞧出了今日裡齊灼華總是走神,便開口說道:“瞧華姐姐倦怠的。”三公主提議先送齊灼華回了齊府。
  齊灼華推辭不過,回到了齊府,搭著卷碧的手腕飄乎乎進了角門。等到齊灼華離開之後,馬車之中三公主同杜瑩然說笑道:“你先前瞞我瞞得緊,這般大的事情也不告訴我。”
  杜瑩然捏了捏三公主的手,“我也不知如何開口,我今個兒也不知道竟是孟府的夫人親自來了。”
  “這般很好。”三公主說道,“先前在京城裡小姐們的交際圈裡也沒有見過你,這下子把你推上了風尖浪口,指不定有多好奇你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對了,先前在賞花會或者是各家的交際之中,見過華姐姐,我便是在一次的賞花會上同華姐姐結識的,怎的沒見過你?”
  杜瑩然笑了笑說道:“我第一次同表姐出門就鬧了笑話,就不願出去了。剛開始表姐也說在府中陪我,我自個兒的緣故,怎好拖累了表姐,故而再三的勸說下,對於這樣的宴席,表姐便一個人去了。”
  三公主點點頭,“原來是這般。難不成你第一次出門受欺負了不成?同我交好的,也大半入了舞樂院,這陣子也都是忙碌,等到父王的生辰一過,正好是冬日裡吃鹿肉的時節,我帶你一塊兒,誰也不敢欺負了你。”
  杜瑩然並不十分感興趣,不過不好拂了公主的好意,點點頭應承了下來。三公主放下了這一節,又開始說道:“孟夫人的性子利爽,我瞧她今日裡十分喜歡你。今後你在孟府的日子定然十分好。”
  雖然和孟夫人通過沒有說兩句話,杜瑩然也大致判斷出了孟夫人的性子,性子灑脫利爽。杜瑩然想了想,孟府恐怕除了柳蓮安,其他人無一處不妥,只是柳蓮安的心思,難道孟府之中真無人看得出?想著這件事情,陷入了深思之中。
  三公主在外的時間也不短,一大清早就出了門,此時掩著唇打了一個哈欠,眼眸眯起泛著困倦的水意。
  “二姐姐也困了。”杜瑩然說道,“我送你回去。”
  三公主困倦之後比平日裡也安靜了不少,杜瑩然把三公主送到了宮門口,說道:“下午的時候休憩一番,不過也不可睡得太久,以免身子更倦。”
  “我曉得,杜小大夫。”三公主聽著杜瑩然這般囑咐,微微一笑應承了下來,便進入了宮門。
  杜瑩然也不急著回去,議親的事情那曾會有那麼快就結束。坐著馬車就到了最熱鬧的東城門的大街上了。同劍蘭吃了茶,約摸過了午膳的時候才雇了馬車,才掀開馬車扶著劍蘭的手落了地,聽到身後的馬蹄聲止住,也下來了一位書生,再一細看,正是孟舒志了,他懷中抱著幾本書還有一雕花紅木匣子。
  “孟公子。”杜瑩然輕聲喚道。
  孟舒志知道今日裡是她及笄的日子,她衣著格外的鮮豔,這樣的亮麗跳脫的色彩也同她十分相稱,烏壓壓長髮裡的那支發簪的流蘇隨著她的走動微微晃動,面上帶著淺笑,這般暗淡的秋日,似乎也因為這樣的色彩鮮明起來。杜瑩然抬手撩起耳邊的碎發,廣袖微微下滑露出手腕上懸著的碧玉鐲,孟舒志是在他母親那裡見過的鐲子,也常聽母親笑言道這鐲子今後是要送給他的妻的。
  他忍不住緊抱著懷中的紅木匣子,他知道今日裡是他及笄的日子,想到了母親一大清早就參加她的及笄禮,便是過來定親,耳根微微有些發紅,低聲說道;“今日是你的生辰。”
  杜瑩然看了一眼劍蘭,此時劍蘭小丫頭已經乖覺遠了些。
  “恩。”杜瑩然應了一聲。
  “我知道今日是你的生辰,這是我送與你的。”孟舒志抿抿唇說道,自從知道了她是自個兒的未過門的妻,孟舒志便去最好的藥堂之中定下了金針,金針的末端加上了那診箱上的金梅,因為雕紋的精細,所以工期較長,今日裡才有藥鋪的人去了書院尋他送來了金針,他想也不想便帶著針來到了及第巷子。
  杜瑩然接過孟舒志懷中的匣子,紅木匣子上並無繁瑣的花紋,無非是雕琢一朵斜梅,打開匣子便見著其內的金針整齊地排列在其內的針帶上。孟舒志見著杜瑩然伸手撚起了一根金針細細打量,眉目舒展,便知道這份禮物稱了她的心意。
  杜瑩然對著孟舒志行了一禮,“謝謝孟公子,我很喜歡。”原本用的金針是爹爹的,因為用上針的次數並不多,這段時間忙著歌舞,加上除了偶遇三公主用上了針灸,其他時候都並不曾用上,孟舒志送的針材質用的上乘。
  “你喜歡就好。”孟舒志松了一口氣,“我並不知道女孩子喜歡什麼物件,想著你行醫就送你金針了。”
  杜瑩然說道:“你是來尋沈公子的?”
  “恩。”孟舒志應了一聲。為了讓學子專心應考,書院建了舍房,只是舍房的價格相較於外面租用其他的房子要貴上一些,若是如同沈子豪這般家境平寒,便並沒有留在書院內。
  杜瑩然同孟舒志並肩而走,劍蘭遠遠跟在兩人的身後,先前那一次還有些擔心未來的姑爺心中有人,瞧這樣子對小姐也是有心的。杜瑩然等到孟舒志離開,仍然抱著那紅木匣子,微微一笑,自取了針袋放入到了袖籠之中,“把匣子收好。”
  正欲推開門,正瞧見了孟夫人推門而出,孟夫人同史老太太並肩而行,身後則是跟著齊府夫人,孟夫人見著杜瑩然笑著說道:“可是巧了。”
  史老太太有心讓他們兩人親近,便對杜瑩然說道:“我這邊就先回去,你送送孟夫人。”
  杜瑩然行禮稱是,孟夫人說道:“今個兒你也累著了,早些休息。”
  杜瑩然笑著說道:“我昨晚上聽著秋雨睡得正好,平日裡也是這個時辰起來,今日裡萬事不用我操心,並沒有累著。”
  孟夫人上前捏了捏她的手,“我同你這家丫頭有些緣分,那我們就走一走。”
  杜瑩然對著跟在最後的杜斐微微頷首。一行人先送走了史老太太,孟夫人對著杜瑩然說道:“吃過了沒有?”
  “用過了。”孟夫人笑著對杜斐說道:“我輕杜家姑娘吃杯茶。”
  杜斐簡單叮囑了兩句,便離開了。兩人尋了處茶樓,孟夫人捧著杯盞,“今日裡我瞧見了三公主,你同她交好?”
  杜瑩然解釋來龍去脈之後,孟夫人說道:“三公主身邊的丫鬟行事也太不細緻。學習醫術,可不簡單。”
  杜瑩然低眉淺笑,“興趣使然,例如詩詞我是看不下去,作詩做得十分不好,匠氣十足,並無半分靈氣可言。”
  孟夫人聽到杜瑩然的話反而笑了起來,“我也是這般,對於舞文弄墨再頭疼不過,小時候也時常騎馬來著。”
  兩人因為這個話題親近了些,杜瑩然擅長察言觀色,孟夫人只覺得眼前的姑娘就是天生她的兒媳婦,說話無一處不妥,心中十分歡喜。
  “今個兒本來我也叫玉溪過來。”
  “玉溪?”杜瑩然輕聲念著這個名字。
  孟夫人笑著說道:“我膝下有一雙兒女,年長的為孟舒志,年紀小的那個就是玉溪了。舒志隨了他爹爹,性子沉穩,而玉溪同我小時候一模一樣,性子十分跳脫也沒有個定性,唯喜歡舞蹈,現在就在舞樂院呢。”
  杜瑩然說道:“我表姐也是舞樂院的,喚作齊灼華。”
  孟夫人撫掌笑著:“是了,常聽她華姐姐長華姐姐短的。”
  杜瑩然笑了笑,心中覺得齊灼華的行為實在是可笑,既然不準備嫁給孟舒志,又刻意同孟玉溪交好作甚?面上不顯依舊輕聲細語同孟夫人說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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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郊遊(一)

  及笄了之後,日子的變化也並不大,若是公主沒有來的時候,她會選擇在院子裡小跑兩圈暖了身子,在瑟瑟的秋風之中舒展自己的身姿。原本的杜瑩然雖然在跳舞上沒有什麼天分可言,卻十分認真練到了身體的每一處筋骨,隨著現在杜瑩然的練習,舉手抬足是說不出的韻味,舞蹈時候的一顰一笑越發靈動。若是三公主來了,以免她染了風寒,都是在室內舞蹈的。
  三公主在茶室內小口小口喝著茶水,因為剛剛的活動,面色紅撲撲的,這段時間跟著杜瑩然在一塊兒,面色紅潤了不少。透著微微敞開的紗窗,瞥見了剛剛說去盥洗的杜瑩然正在院子之中同一個青衣男子說著什麼。
  三公主的眼睛一亮,瞧瞧更推開了些窗戶。此時遠處的銀杏樹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樹幹,幾隻嘰嘰喳喳的麻雀從天空掠過,庭院之中站著兩人,一人是杜瑩然上身是水青色的上杉,下衫則是如同流水般的的天青色,袖口和領口滾著銀邊繡著大朵的花朵,另一人身子挺拔如同青峰,眉眼俊秀,兩條長眉斜飛入鬢,男子要比杜瑩然高半個頭,宛若一對璧人。
  三公主便笑著問道身邊的春桃,“你看,是不是孟公子呀。啊呀,你瞧瞧看,是不是同春日裡踏青那次相比,他又俊秀了。”今年早些時候春日裡踏青,三公主是見過孟舒志的,也聽過她的詩作,閨閣之中對他芳心暗動的不在少數。
  春桃也湊近看了一眼,“奴婢瞧著是孟公子。”
  “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三公主瞧著兩人的樣子,明知道不可能說什麼情話,卻難免想入非非。
  孟舒志和杜瑩然所說的是去靈隱寺上香的事情,孟舒志說起了寺廟裡的齋菜的高妙之處,“表妹先前知道你準備及笄禮的事情,恐怕抽不出空,見著你現在鬆快了,便想早日和你解開那一日的誤會。”孟舒志心中有個隱蔽的念頭便是日後杜瑩然也是要入府的,現在和表妹早早解開誤會,相處一塊兒對杜瑩然是好的,另外表妹最近一直鬱鬱寡歡,多個閨閣之中的手帕交更是極好。
  杜瑩然側眼瞧著遠處舞房裡半敞開的窗扉,還有那垂在窗外的桃紅色的衣袖,莞爾一笑,“除了柳家姑娘,還有誰?”柳蓮安想要會會她,她也就趁了她的意。
  “沈兄與我同去。”孟舒志說道。
  “我再帶上一個人如何?”杜瑩然說道,“孟公子不若與我同進屋內,三公主身子不大好,吹不得太久的冷風。”
  孟舒志微微一愣,抬步與杜瑩然並肩而行,杜瑩然聲音輕快指著窗邊說道:“她若是知道我出去不帶著她,她只怕要生我的氣。”
  孟舒志早先是見過三公主的,性子活潑並不拘泥,也不是難相處的性子,若是同遊也未嘗不可,事實上早先孟舒志還想著帶上妹妹孟玉溪,可是孟玉溪說這幾天忙著萬壽節的歌舞,前期請了太多的假,實在是抽不出空來。
  兩人進入到了正廳裡,便有三公主從內間出來,孟舒志對著三公主行禮之後,三公主意有所指說道:“剛剛孟公子同杜小妹子說什麼,我瞧著杜小妹子面上帶著笑。”
  杜小妹子這個稱呼讓孟舒志起身的動作一頓,心中也覺得好笑,三公主笑著挽著杜瑩然的手臂,看上去不若杜瑩然沉穩,卻一口一個杜小妹子。
  “我同孟公子的遠房表妹有過一面之緣,在書局裡有些誤會,孟公子在其中牽線讓我們解開誤會呢。”杜瑩然說道,“明天開始的三日的時間,任選一天去靈隱寺。要不要一塊兒去?”
  “遠房表妹?”三公主搖了搖頭,“我大概沒有見過,不過靈隱寺,我要一塊兒去。”
  “原本就打算帶上你。”杜瑩然笑著說道,“若是我外出玩,單把你一個人留下,你可不要和我哭鼻子。”
  “我才不會。”三公主說道。
  三公主和杜瑩然說說笑笑,又約定下了時間,三公主直接從宮中出發,而孟舒志是要過來接沈子豪的,便索性兩輛馬車,讓柳蓮安同杜瑩然一輛馬車,兩人也好說說話。定好了議程,孟舒志已經達了目的,便提出了告辭。杜瑩然和三公主還要練舞,也不多留,孟舒志便打發身邊的小廝回府,自個兒去了沈子豪那裡。
  等到孟舒志走了之後,三公主笑著拉了拉杜瑩然的衣袖,“回神了。”
  “我原本就沒有走神。”杜瑩然眨眨眼說道。
  “若是能夠像你這般就好了,找一個知心可意的人。”三公主說道。
  “莫不是我們的二姐姐也動了心思?”杜瑩然說道,“聖上和皇后定然會考慮周全你的事情。”
  “說是明年春闈之後,在瓊林宴上選一個。”三公主說起自己的婚事,也有些面紅,面頰上猶如暈上了上好的胭脂,“好了,也休息了一陣,我們跳舞。”三公主連忙轉了話題。
  柳蓮安面前正是霈民,笑著同柳蓮安說了明日裡定的時辰,便退下了。
  等到屋裡沒了別人,柳蓮安面上的笑容也就淡了,三公主也要去……這個消息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似是自言自語一般喃喃說道:“先前在京城中不顯,怎的忽就認識了三公主。”原本是打算見機行事讓杜瑩然出醜,就如同那次的書局那般,讓孟舒志見到杜瑩然醜陋的一面,若是有了公主了,就不大好辦了。
  如墨有些不解,“若是讓那姓杜的在公主面前失了體統豈不是更妙?”
  柳蓮安伸出纖細的食指輕叩桌面,“你聽剛剛他說的,表哥見著了杜家姑娘相邀之後,杜家姑娘便提出要三公主同去,而三公主更是就在杜家那個小院子裡,這說明了她們兩人交好,當是手帕交。”
  如墨越發困惑,“這和讓姓杜的在公主面前丟臉不相干,說不定這一遭之後三公主就厭了姓杜的呢。”
  柳蓮安輕笑一聲,只覺得如墨的想法天真,平素裡看似如墨給她拿主意,其實事實上都是反過來的,真正拿主意的則是柳蓮安,輕聲說道:“我同孟玉溪交好,若是我在外面面前丟了臉,你認為孟玉溪會踩我一腳,幫著別人?”
  “怎麼會?”如墨說道,“大小姐對您怎會如此。”
  “那就對了。”柳蓮安說道,“先前的及笄禮上,舅母說過有三公主去添了禮,現在不過幾日的時間,三公主的身子又不大好,由此可以推斷兩人親密,怎會輕易被挑撥了?所以這一次外出,多看著她便是。”
  如墨聽從柳蓮安的話點點頭,“那這次要不小姐就稱病不去算了。”
  “怎麼不去。”柳蓮安說道,“若是我不去,表哥心中怎麼想我?”
  第二日孟舒志先從書局裡搭著馬車便去了及第巷子,後一輛馬車載著杜瑩然和劍蘭便去了孟府,馬車停下杜瑩然也撩開了帷布,柳蓮安嫋嫋娜娜走了過來,便對著杜瑩然行了大禮。
  杜瑩然連忙托住柳蓮安的手,她的手指略顯得冰涼,“姐姐何須多禮?我如何當得?”
  “上次在書局裡,是我這丫鬟不懂事。”柳蓮安連忙說道,“當得。”柳蓮安的眼眸瞧向了如墨,如墨就連忙上前,“杜小姐,上次在書局是我的不是。”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杜瑩然這般說微微一笑,兩人相攜入了馬車,看上去是說不出的和睦。
  柳蓮安看著杜瑩然的樣子以為她是個健談的,誰知道坐上了馬車一聲不吭在原處,柳蓮安對著杜瑩然柔柔一笑,“杜姑娘在家中可讀書?”
  “只是識得字罷了,無事的時候看看醫書。”杜瑩然說道,“我聽孟公子說,柳姑娘極善詩詞?”
  面上飛上紅霞,柳蓮安垂首說道:“我也就這個喜好了。”
  柳蓮安是一低頭的嬌羞,杜瑩然同柳蓮安再略說了兩句,柳蓮安便說道:“聽表哥說三公主今日裡也是來的,杜姑娘如何同三公主交好?”
  那一日公主在淩璿閣昏倒的事情,杜瑩然並不想多說,只是說道:“同公主有一面之緣,恰巧性子投緣了,她的閨中手帕交最近在舞樂院忙著,便時常來找我了。”
  “那也算是三公主同杜姑娘的緣分,我想三公主的性子定然和杜姑娘一樣好相處,我昨日裡聽著霈民說還有三公主一道,可是唬了一跳。”柳蓮安說道。
  杜瑩然挑挑眉,她性子好相處?聽此言只是笑笑,“等到見到公主你便知道了,她雖說年紀比我長些,卻是一團孩子氣。”杜瑩然說起了三公主,眉眼都柔和了三分。
  柳蓮安見著杜瑩然的樣子便知道她們的關係確實如同她揣測的那般極為要好,說起來上次沒有注意看眼前的女子,容貌上比不得自己,比不得孟玉溪,更加比不過那次舞樂院驚鴻一瞥的紅衣舞服女子齊灼華,只是笑起來的時候,面上兩點梨渦讓人心喜,是極其討長輩喜歡的長相。還有杜瑩然周身的氣度,容貌雖然是一團稚氣嬌俏可愛,卻意外讓人覺得靠得住氣。
  柳蓮安靠在軟墊上,不知道在想什麼,接下來的路程再也沒有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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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發表於 2018-9-20 20:59:24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 郊遊(二)

  到了山腳下,杜瑩然同柳蓮安兩人均裹著披風下了馬車,山間有青松翠綠依舊,也有落葉的喬木被掃到了山間小徑的旁邊。
  杜瑩然日日鍛煉,體態健迫,而柳蓮安天生體弱有不足之象,此時冷空氣灌入到鼻腔之中帶來癢意,連忙用手絹捂唇打了一個噴嚏,眼眸裡也泛出了水意。
  杜瑩然身上穿的是長虹貫日的紅色披風,活潑了蕭瑟的秋景,她理了理系帶,開口說道:“柳姐姐身子不適,還是在馬車上等著。”
  “不礙事的。”柳蓮安搖搖頭,又將手絹放入到袖籠之中。
  杜瑩然見著孟舒志走了過來,笑著說道:“我瞧著柳姐姐似是覺得有些冷,公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想要讓柳姐姐在馬車上候著,可是她不肯,孟公子快勸勸。”
  孟舒志見著柳蓮安的眼眶犯了紅,說道:“若是生了風寒,祖母也要憂心,你且上馬車休息便是,等會見著公主的馬車來了,我再喚你。”
  柳蓮安點點頭,輕聲說道:“我自個兒上馬車就是,表哥便勞煩你了。”
  柳蓮安同如墨兩人上了馬車,柳蓮安手指勾起簾子的一角,便見著孟舒志同杜瑩然說著什麼,杜瑩然側臉揚著笑同孟舒志說著什麼,孟舒志面上也帶著如出一轍的微笑,面色一白,放下了手中的簾子。
  “小姐。”如墨見著柳蓮安的神色不好,便想掀開簾子瞧一瞧外面是什麼樣的情景。
  柳蓮安按住了如墨的手背,輕輕說道:“就在內等著,等會兒公主就來了。”垂下眼眸,長且卷翹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脆弱,如果她一開始的時候沒有被定下那樁婚事,那該有多好。
  如墨以為小姐累了,也不敢出聲,端坐著。
  約摸一炷香的功夫,便見著了馬車駛來,孟舒志在外喊了一聲,如墨正想喊醒小姐,便見著柳蓮安已經站起了身子,“走吧,我對三公主也十分好奇。”柳蓮安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她要留在孟府。
  下了馬車之後,幾人並排而立,見著三公主行禮,三公主揮揮手,好奇地看著柳蓮安,“孟公子,你家遠房表妹生得真美。”行動處似弱柳扶風,一雙漾著水意的眸子顧盼含情,美則美矣,太似那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名貴之物。
  柳蓮安嘴角揚起,露出一個笑容。
  三公主點點頭,歡快上前挽著杜瑩然的臂膀,“你先前沒有來過靈隱寺,我同你說,這裡的齋菜味道好得很。”
  三公主拉著杜瑩然的手,走在最前面,只不過一會兒功夫,便見著額頭上生了薄汗,杜瑩然用手絹擦了擦三公主的額頭,說道:“走慢些個,雖然不是春日,這裡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聽著杜瑩然的話,三公主果然拉著杜瑩然慢慢走,身後的人便走得更慢了,就聽著三公主脆生生的介紹周圍的景,聲音猶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柳蓮安輕歎一口氣,想著果然如同她所料想的那般,三公主同杜瑩然的關係極好。
  如墨低聲說道:“小姐,你身子受得住嗎?”
  柳蓮安按了按如墨的手背,杜瑩然的身子康健,她又豈能此時示弱,“行得慢,無事。”算算時日也快到了她葵水將至的日子,每每到了這個時候,身子便會不適,等到天葵的第一日,幾乎躺在床上,動也不能。
  柳蓮安的聲音很輕,並沒有被走在最後的孟舒志同沈子豪聽到。
  等到上了山頂,三公主那裡有杜瑩然一直說話,分散了注意力也就罷了,柳蓮安的面色並不是爬山後的紅暈,而是帶著些慘白,她搭著如墨的手腕,杜瑩然覺得她把身上的大半的重量都壓在了如墨的身上。
  “你沒事吧。”三公主一臉關切地說道,“你身子不好嗎?讓杜瑩然給你把把脈。”想著難怪柳蓮安的身形消瘦,原來也是身體不好。
  三公主的表情刺痛了柳蓮安,她並不知曉三公主身上的心疾,抿抿唇說道:“不礙事,我坐一坐就好。”
  杜瑩然說道:“略站一站,站一會兒了之後再喝些熱茶水就好。”
  柳蓮安說道:“多謝杜姑娘的好意。”
  等到坐下之後,柳蓮安捧著茶水,面色紅潤了不少,孟舒志見著柳蓮安如此,說道:“若是表妹你身子不適,便應當早點告訴我。”
  “已經定下來了,總不好反悔。”柳蓮安雙手捧著茶盞,滾燙的水透著薄薄的瓷胎紅了她的指尖,氤氳的水汽讓她的眼眸也帶著如霧的氣韻。
  三公主快言快語地說道:“沒關係,改天你在約杜小妹子就是,你身上不舒服,反而大家都不暢快。”
  杜瑩然嘴唇微微勾起,注意到柳蓮安眼底滑過的一絲尷尬和惱怒,像是公主這樣快言快語的直腸子,聽不出她言語之外的意思,現在有了出其不意的效果。
  “好啦。”杜瑩然說道,“我瞧著柳姐姐看上去好了不少。”
  三公主點點頭,“如是不舒服,要提前說,自個兒忍著,也是遭罪。”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心有戚戚。
  吃過了齋菜之後,柳蓮安看上去似乎更好了,輕聲提議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夢得夫子的詩是極好的,外面秋色正好,咱們也效仿古人起詩社如何?”
  杜瑩然捏了捏三公主的手,三公主笑著說道:“杜小妹子不擅長,她對這些毫無天賦可言。”
  “是我掃了興了。”柳蓮安帶著歉意地笑了笑。
  杜瑩然聽這柳蓮安的話,眉頭微微一蹙,掃興的恐怕是說自己。尚未開口說什麼,三公主說道:“不過咱們中間有孟大才子,還有沈公子,柳姑娘的詩詞據說也是極好的,我馬馬虎虎也算過得去。起詩我覺得不錯,杜小妹子就罰她研磨寫字好了。”
  杜瑩然笑著拱手道:“得令,總不好因為我掃了大家的興致。”
  沈子豪的目光落在了柳蓮安的身上,先前也曾聽過孟舒志提過他的表妹,因為柳家姑娘自小有了婚約,沈子豪也從未想過兩人會有些什麼,這一次約著出來散心一來是為了解開柳蓮安同杜瑩然的誤會,二來也是讓柳蓮安散心,先前的訂婚物件死得並不榮譽。沈子豪上次因為惹了風寒,並沒有去書局,也就沒有見著柳蓮安同孟舒志那一幕,若是如此,恐怕早就斷定出了柳蓮安的心思,此時沈子豪便覺得孟舒志的想法是好的,只是柳蓮安似乎同杜家姑娘日後也無非維持面上的平和罷了。
  柳蓮安的才學就如同孟舒志說的那般,滿是才情,沈子豪聽著柳蓮安的詩詞,卻隱隱察覺到柳蓮安不甘於現狀,攀爬向上的心思。
  杜瑩然聽著柳蓮安的詩詞,此時笑著說道:“若是配柳姐姐的這詩,我這首字就拿不出手了。”
  “你的歐體寫得很好。”孟舒志說道,從字體上來看,是磨練了許久下了功夫的。
  杜瑩然給手中的狼毫筆蘸了墨汁,放入到了孟舒志的手中,“你可擅長草書?若是用楷書來配姐姐這詩,我瞧著不合適。”
  孟舒志也不推辭,略一沉吟便在宣紙上落下了筆,杜瑩然對著霈民搖搖手,自個兒立在一邊給孟舒志研磨,柳蓮安垂下了眼眸仿佛沒有見著這幅男才女貌的模樣,心中暗歎一口氣。
  沈子豪眼底有著笑意,想到了孟舒志曾說過的紅袖添香的美事,還沒有成親,現在便有了。此時孟舒志落筆寫完了最後一筆之後,柳蓮安上前卻被三公主搶了先,見著三公主的動作,柳蓮安只好停下,三公主說道:“你這字寫得果然好,杜小妹子喊你寫字是寫對了。”
  孟舒志抬眼,正忘入了那雙含笑的眸子裡,宛若落入了最美的星辰,手中研磨,忽然也想到了曾對沈子豪說的紅袖添香,手中的筆一落,雖然沒有落在字上,卻也落在了旁邊的空白處。
  原本就是一首詠菊的詩詞,杜瑩然見著孟舒志的神情尷尬,笑盈盈從他手中抽過了筆,說道:“孟公子這一筆落得好,便宜了我正巧做幅畫。”寥寥數筆勾勒那末點,或是怒放的大多大多的花朵或者是羞澀含情的花苞,熱熱鬧鬧簇集著,也合了這首詩的意境。“獻醜了。”杜瑩然說道。
  沈子豪也上了前來,最後跟著三公主稱讚了一番,似乎是漫不經心一瞥,便見著那落於人後的柳蓮安眼眸之中一瞬間的陰霾,低下頭之後,面上有揚著柔和的笑意上前,“杜妹妹的畫果然極好,我這詩比不上了。”
  三公主聽著柳蓮安的話,眉頭一皺,柳蓮安的詩極有才情,立意也同其他的詠菊詩截然不同,只是柳蓮安過度的自謙讓她心中有些不喜,既然有才情的人,為何切切諾諾不見一點文人的風骨,目光複又落在了杜瑩然的身上,心中想著還是杜小妹子和她的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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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0 20:59:34 |只看該作者
第34章 郊遊(三)

  “雖然有古人言秋日勝春朝,這般的深秋也無甚可看。”三公主在馬車上嘰嘰喳喳同杜瑩然說道:“等到萬壽節之後,我們吃鹿肉喝酒,我喊上你,明年的秋日香山的紅葉也美得緊。”
  杜瑩然給三公主斟杯水,“好,我便等你安排。不過你的身子不好,鹿肉不能吃多了。”
  “跟著應景。”三公主笑著說道,“可沒有哪家的小姐能多吃了,我同你說,又一次王家的小姐多吃了兩口,燥熱的一晚上沒有睡好,第二日眼底都是青色。”說完還狹促指了指自己的眼底,惹得杜瑩然噗嗤一笑,伸手捏了捏三公主的面頰。
  柳蓮安在提議詠詩之前便說過前朝劉禹錫的名句,此時便被三公主說出深秋無甚看透,藏在大袖之中的手猛然捏拳頭,指甲陷入到手心掐出泛白的幾個月牙,感覺到了疼痛,柳蓮安才緩緩鬆開手,自個兒接過了如墨遞來的茶水,呷一口帶著氤氳霧氣的茶水,複又舒緩下來。
  如墨看著杜瑩然和三公主笑成一團,心中念叨著杜瑩然的不莊重哪裡有自家的小姐好,若不是一開始的時候小姐有了婚約,只怕早就親上加親了。
  三人坐在馬車上的時候,猛然馬車一停,便聽著馬車外的喧囂之聲,“怎麼回事?”三公主首先掀開了簾子。
  便瞧著了前方的馬車也停了下來,入耳是女子的哀鳴之聲,春桃跳下馬車,讓三公主搭著她的手下了馬車,馬車上的人盡數下來之後,春桃護著三公主往前方走去,杜瑩然柳蓮安等人也緊跟其後,便見著一華裝麗服的腹部隆起的女子捧腹呻•吟,身邊的丫鬟束手無措給婦人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低聲在婦人耳邊說著什麼,抬眼看著孟舒志和沈子豪是說不住的焦急,口中念叨:“謝天謝地總算是來人了。救救我家夫人,剛剛被馬驚著了。”
  杜瑩然見著女子□隱隱有紅色血水,也不敢耽擱,提起裙擺快速繞過了孟舒志同沈子豪兩人,在婦人面前半蹲□子,右手食指中指搭了婦人的手腕。婦人的面色慘白,嘴唇淡似無色。婦人見著杜瑩然的樣子,眼底燃起一抹希望,咬著下嘴唇想說什麼出口的只是呻•吟。按了按小丫頭的手,小丫頭連忙說道:“救救我們夫人。”那小丫頭就給杜瑩然磕頭。
  “我自當盡力。”杜瑩然上前小心托住夫人的腿彎和背部,對著孟舒志同沈子豪說道:“勞煩幫我一把。”
  “我來。”孟舒志連忙上前,幫著杜瑩然把夫人放入到了馬車之中。
  柳蓮安正巧見著了婦人衣裙下擺滴落了血珠,原本伏著的地面上,也有手掌大小的血漬,面色有些發白,似乎鼻尖也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氣。一個踉蹌,身邊的如墨連忙扶住了她,“小姐。”
  “我們先上馬車。”柳蓮安低聲說道。
  三公主瞥了一眼柳蓮安,往前走了兩步,到了面有憂色的沈子豪身邊,沈子豪見著三公主的到來,連忙拱手道:“三公主。”
  “她沒事吧。”三公主仰著頭,看著沈子豪低聲說道:“剛剛連話也說不出來。”
  “杜姑娘並沒有說什麼。”沈子豪說道,“等會見著孟舒志了便知曉了。”
  “駕車去附近的農戶。”馬車之中,杜瑩然低聲對著孟舒志說道,“三公主和柳姑娘暫且同你們在一輛馬車,去問問附近可有農戶,駕著馬車速去。”
  “我留下幫你照看這位夫人。”孟舒志毫不猶豫地說道。
  杜瑩然搖頭說道:“你去照看下柳姑娘,剛剛我瞧著她見了血似乎神色不大好。這裡有劍蘭還有這位就夠了,馬車儘量行駛的平緩些,我雖然沒有帶藥,但是帶著金針。”見著孟舒志面有憂慮之色,杜瑩然輕聲說道:“我心中有數,你放心。”
  那婦人此時眉頭緊鎖,汗涔涔的冷汗就在面上,她似乎用了十足的克制力口中才溢出了細小的痛苦呻•吟之聲,孟舒志聽著你放心三個字,終究什麼也沒有說就下了馬車。
  “霈民,這附近有什麼農戶?”孟舒志說道。
  霈民在出門前已經瞭解了這周圍的村落,此時忙著說道:“若是駕馬車駛動快些,約摸不到兩刻鐘可以到。”
  “你儘量使得平穩些。”孟舒志說道,“杜姑娘要施針。”
  此話說出口了之後,所有人都是一怔,霈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馬車上施針?”
  孟舒志說道:“霈民你性子沉穩,務必穩了那輛馬車。”
  霈民的神色有些為難,說道:“去農戶的小道不比管道,還是要坎坷些。”
  “若是有太過於坎坷,便和馬車內的杜姑娘說。”孟舒志說道,“她自會拿主意。”
  霈民只得點頭稱是。
  孟舒志對著三公主一拱手說道:“公主請,我們先坐一輛馬車,不耽誤杜姑娘救人才是。”
  “正是應當這般。”三公主說道,三人心中都有些沉甸甸的,那婦人的狀況並不打好,杜瑩然又是未婚的姑娘,在找到落腳點之前還要在滿是顛簸的馬車上施針,真的沒事嗎?
  杜瑩然診斷了婦人的脈搏,低聲詢問了那丫頭已經有八個月的時間,那丫鬟低聲說道:“少夫人想著的是活動一番手腳,於是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打發了馬車離開,誰知道被急行的馬匹踢著了。那人見著我家夫人的樣子,立即就騎著馬跑了。少夫人帶了我和絮櫻兩個丫鬟,絮櫻腿腳快留著我照看夫人,自個兒跑在了前面,說是要尋農戶過來用牛車安置了少夫人。”
  杜瑩然點點頭,小茶几下擺著水壺,裡面盛放了涼水,杜瑩然用涼水打濕了手帕細細擦著手指,幸好剛剛離開寺廟之前還在寺廟裡靜了手,讓小丫頭解開那婦人的衣裳,一邊說道:“你家少夫人可暈針?”
  “不暈針。”丫鬟連忙說道,“府上是世代行醫的。”
  “那便好。”杜瑩然從袖籠之中拿出針袋,還有約摸半個手心大小的琉璃瓶子,用著馬車上的茶盞盛放烈酒,再用火摺子點燃茶盞之中的烈酒,淺藍色的火焰在青花瓷杯中隨著馬車的律動搖曳,馬車的減震效果不錯,此時還在官道上行走,放在茶几上也無甚。
  杜瑩然讓小丫頭固定死了窗帷,另外的門簾則對著趕馬車的霈民說道:“若是有事情,隔著問我便是,沒有我的許可,務必不許他人近了這馬車。”
  霈民已經知道杜瑩然要在馬車之中給那名倒地的婦人施針,想著未來的少夫人膽子真大,這般的馬車上也要下針,心中不敢誤了杜瑩然的正事,開口說道:“是,剛剛少爺同我說了,若是前面遇到了大的坎,我會知會杜小姐的。馬上就駛離官道了。”
  馬車的減震性雖然好,但是因為駛向的是農戶走得是鄉間小道,到底沒有那麼平穩,杯盞之中的藍色火焰越發跳動。這就格外考慮杜瑩然的眼力,就連那丫鬟看著杜瑩然下針,便覺得是心驚肉跳,在行駛不定的馬車之中下針,就連在宮中做太醫的老爺恐怕也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大氣也不敢出一身,雙手握著少夫人的手,欲言又止。
  杜瑩然瞥了她一眼,倒是那婦人掙扎著說道:“我相信大夫。”只是短短的幾個字,便是氣喘吁吁,幾乎要痛暈了過去。
  杜瑩然手中的金針在火焰上烤著,下針錢細細感受馬車震動的頻率,隨即手中的金針飛快紮入到了婦人白皙的肌膚之中。小丫頭心跳幾乎驟停,心中念著佛號,要不是擔心少夫人的狀況,幾乎想要閉上眼睛,等到婦人的身上落下了十多根針的時候,便見著眼見著少夫人的神色稍緩,面上也不再大滴大滴出著冷汗,心中也松了一口氣。
  杜瑩然見著那夫人又要開口,擺了擺手,“夫人節省些力氣,
  “血暫且止住了。”杜瑩然說道,劍蘭也用打濕了的帕子給她擦拭額頭,在馬車上行針實屬是迫於無奈,因為擔心馬車顛簸偏了穴道,杜瑩然用了十二分的心思,等到此時行針罷了,才發覺頭上也是細密的汗水,心中也是說不出的疲憊。
  後一輛馬車上柳蓮安原本就不大舒服,見著了剛剛地上留下的血跡,心中更是犯了噁心,搖搖晃晃的馬車讓她難受得很,一雙秀美擰起,面色蒼白,原本唇色是淺櫻色,此時更是幾近無色。如墨見著柳蓮安難受,說道:“小姐。”
  “不礙事。”柳蓮安輕聲說道:“等會下了馬車就好。也不知道那位夫人好些了沒有。”柳蓮安雖然身體難過,心中卻是有些鬆快的,那夫人的年紀歲數並不下,就連話都已經說不出來,地上的血漬還有華麗衣裙下的污漬說明了夫人的情況不太好,杜瑩然能做什麼?比自己還小上一些,又沒有成婚,她接手了自己不該接手的醫例。心中這樣想著,面上卻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三公主說道:“她會有辦法的。我先前就是她出手相救,那夫人會好起來的。”雖然是這樣說著,眉頭卻沒有鬆開,“她的針灸很好,宮中的女大夫也是說過的。”三公主喃喃地說道,心中也是為杜瑩然擔憂,在馬車上行針,真的可以嗎?
  柳蓮安此時知道了三公主如何會同杜瑩然交好,更是知道了杜瑩然在馬車之中行針,心中大喜,就連因為身體不適黯淡了眸子也亮了起來,此時嘴唇微微翹起,仿佛為那婦人能夠好起來開心一般,“我還真是有些擔心,既然杜妹妹出手了,定然是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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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郊遊(四)

  杜瑩然不知道柳蓮安在後面一輛馬車試圖把婦人的生死掛在自己的身上,對著婦人身邊的丫鬟說道:“你們家少夫人平時身子養得好,等到到了農戶,有乾淨的房子和熱水,不會出事的。此時血也止住了,你安心便是。”認准了穴道行針是簡單之事,最為關鍵的是之後的生產。
  “杜小姐,前方有個小丫鬟在揮手。”霈民的聲音透過薄薄的馬車壁傳來,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此時杜瑩然已經知道了懷中這位少夫人是孫氏,小丫頭叫做絮語。絮語開口說道,“應當是絮櫻。”
  “把馬車慢慢停下,聽她說什麼。”杜瑩然說道。又對著身邊的絮語說道,“若是絮櫻那丫頭,你讓她上後面那輛馬車。”
  絮語自然點頭,此時少夫人還躺在內側,身上的金針隨著馬車的駛動微微輕顫。自己同杜瑩然兩人搓著少夫人的手腳,馬車裡並無暖盆,此時又是解開了衣裳行針,還失了血,自然擔心冷著了顰眉的孫氏。劍蘭則是守在馬車帷布,務必不讓人掀開了簾子。
  “幾位可是從靈隱寺下過來的?可曾見著我家少夫人。”馬車外那個風塵僕僕的丫鬟說話穿著粗氣,聲音卻讓人覺得沉穩可靠。
  絮語對著杜瑩然輕聲說道:“是絮櫻的聲音。”便揚聲開口說道:“絮櫻姐姐,我同少夫人在這輛馬車,你上第二輛的馬車。”
  絮櫻也聽到了絮語的聲音,透過薄薄的馬車帷布,她很想知道裡面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況,終究是說道:“我便去後面,你好生照顧好少夫人。”絮櫻壓抑著心中的困惑上了第二輛的馬車,見著馬車中坐著四位主子還有兩個丫鬟,微微一怔,當即也明白了為何男女混在一處。這輛馬車原本就是替女眷準備下的,雖然又多了一人,卻並不顯出仄憋。
  春桃從小茶几下拿出一個小兀子,“瞧著你風塵僕僕的,先坐下吧。”
  絮櫻為了少夫人在路上急走,額頭上出了細密的汗水,也不推辭,便坐了下來,從袖籠裡掏出手帕,擦著汗水,低聲說道:“失禮了。”她的聲音還穿著粗氣。
  春桃對這個丫頭有些好感,年歲同她不相上下,這般喘著粗氣,想來剛剛為了那位貴婦人一直在路上奔跑了。“你是那位夫人的丫鬟吧。”柳蓮安開口問道。
  絮櫻應聲的同時抬眼看著柳蓮安,此時柳蓮安因為心中熨帖了,面上也緩了過來,帶著些血色,蒼白面色上的一抹紅暈,說不出的動人心魄。柳蓮安的唇角翹起一個小小的弧度,眼眸也是亮如星辰,語氣輕快地說道:“你別擔心,我們之中有一位杜姑娘擅長醫術,你家夫人定是會無礙的。”
  三公主心中聽著柳蓮安的話,只覺得怪怪的。而此時孟舒志更是聽出了話語中的不對,剛剛只有自己這些人也就罷了,現在對著那位夫人的丫鬟這般說,若是杜瑩然沒有治好那位夫人又會如何?眉頭一皺,輕輕咳嗽了兩聲。
  柳蓮安聽著孟舒志的咳嗽聲,心中知道他的意思,卻故作不知,開口說道:“表哥,你嗓子不舒服?等會讓杜姑娘給你開一劑方子,必然是藥到病除,上一次沈公子的咳症便是杜姑娘治好的。”
  柳蓮安不準備多說,卻用長袖遮住了自己的手,瞧瞧按了按如墨的手背,此時如墨也轉過了彎兒來,笑著說道:“杜姑娘雖然年紀不大,比我家小姐還小些,不過醫術卻是很好的,這位……”原本想說出三公主也是被杜瑩然救了的事情,見著三公主的神情不好,話剛剛說出了口就吞咽了下去,便說道:“杜姑娘的醫術很好,在馬車之中給你家夫人行針。”最後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帶了些惡意。柳蓮安眉頭一皺,見著其他幾人神色也不好,又捏了捏如墨的手心,示意她停下,後面如墨的語氣過了些。
  絮櫻聽著兩人的話,心中七上八下,先是柳蓮安的話,心中略微安定,想著馬車上既然有懂醫術的大夫照看著,或許此番出不了什麼岔子。此時聽著如墨的話,立即又不安定了起來,想想那杜家的姑娘比眼前這位面色蒼白的姑娘還要小一些,最最糟糕便是在馬車上行針了,正想著出神,馬車顛簸,這樣的路上還要行針?心中的焦急也就帶在了面上。
  孟舒志開口說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杜姑娘在馬車上想法子穩住你們夫人,她隨身攜帶了金針和烈酒,若是無幾分把握,也不敢輕易施針,姑娘放下心來,前面就是農戶,便可見著你家夫人了。”
  孟舒志的聲音舒緩並不焦躁,絮櫻也被孟舒志的聲音安撫了下來,瞥了一眼柳蓮安同如墨。絮櫻的年紀甚至要比孟舒志、沈子豪兩人更大一些,加上府上又是醫術的世家,聽過不少因為治病而鬧得不歡快的事情,府中的老爺在做太醫之前,也曾在民間開藥鋪,見過不少的例子,有些已經是無力回天的病症,卻賴在了大夫的頭上,這樣的事情並不少見。
  絮櫻再看看面前的柳姑娘,眼眸裡就有著冰冷了,這位柳姑娘對自己口口聲聲打包票,若她是普通的門戶出身,少夫人不好了,指不定就因為柳姑娘的話,賴上這位杜姑娘的。心中輕歎一口氣,如同孟舒志說的那般,為醫者,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杜姑娘小小年紀能夠在這個時候站出來也是勇氣可嘉了,反倒是這位柳姑娘處處拖著杜姑娘的後腿。
  柳蓮安見著這個丫頭的目光冰冷,因為她擔憂那貴婦人,心中也埋怨上了杜瑩然,柳蓮安也別開了眼,心中越發可憐可歎那杜瑩然,這般的狀況,怎能輕易出頭?柳蓮安手指撥弄手中的茶盞,不過就算是杜瑩然不出面,她也要推上一把的。
  進了村子之後,有霈民在外揚聲提醒,聲音仿佛也松了一口氣。杜瑩然並不急著給孫氏取下針,而是對著霈民說道:“先去尋了穩婆,找到了屋子,之後再來這輛馬車喊我。”
  此時孟舒志同沈子豪也就在旁邊,聽著杜瑩然的話,沈子豪說道:“我這便去找村長。”同孟舒志便準備離開。
  絮櫻更是第一個跳下馬車的,此時問道:“杜小姐,我家少夫人現在可好?”孟舒志急切地腳步也猛地停頓下來,便聽著杜瑩然的聲音說道:“一切安好。”等到這句話之後,孟舒志急速離開,原本聽著如墨的話一直蹙起的眉頭舒展開來。
  柳蓮安也近了這馬車,薄薄的簾幕遮不住血腥味道,柳蓮安面色一白,讓如墨攙扶自己倒退了幾步,才讓自己不繼續作嘔。絮櫻聽著裡面一切安好的話語放下心來,便見著柳蓮安後退的動作,心中對柳蓮安此時心中多了一份厭惡。
  三公主說道:“杜妹妹,需要我們做什麼嗎?”
  柳蓮安也輕聲說道:“若是有什麼需要我們做的,杜妹妹吩咐就是。”
  “二姐姐還有柳姑娘,不必多做什麼。守著不讓人進入馬車就好。”杜瑩然說道,提到柳蓮安的時候,杜瑩然的聲音微微停頓。
  “剛剛施針順利嗎?”三公主說道,“之前聽說你要在馬車裡行針,可是嚇了我一跳,心裡一直懸著呢。”
  三公主可以說是問出了柳蓮安最關心的問題,柳蓮安甚至覺得杜瑩然是故作逞強,那般顛婆的路上,她可沒聽說過誰能行針。
  絮語此時開口說話了,“杜大夫擅長針灸之術,我們少夫人已經好了許多了。”絮語的話,讓絮櫻完完全全放下了心,絮語年紀小了些,遇事也不如自己沉穩容易慌亂,卻不會說謊,便對著馬車方向叩首。
  三公主見著絮櫻跪下,叩首用力,連忙說道:“杜小妹子從不在意這些虛禮,你快快起來。”
  杜瑩然此時也猜到了絮櫻跪下,開口說道:“二姐姐說的話,便是我想開口說的。”
  柳蓮安心中一歎,沒有想到杜瑩然這般的高超醫術,面上揚著笑,仿佛歡喜之極,“我剛剛也說過了,杜妹妹的醫術高明的很。”三公主輕輕哼了一聲,柳蓮安也不尷尬,此時對著絮櫻說道:“絮櫻,你說杜大夫是不是有妙手回春之才。”
  絮櫻被三公主身邊的春桃拉了起來,看了柳蓮安一眼沉默不語。
  此時那孫氏的脈象平穩,杜瑩然也有心聽著外面的話語,她幾乎可以想到這位柳表妹在馬車上說的話,結合這段話並不難猜想。
  “呀,霈民來了。”三公主見著霈民等人趕了過來,連忙說道。
  杜瑩然此時對著孫氏說道:“我要取針,會有些疼,你且忍耐,務必不要耗費了力氣,等會還要生產。”現在孫氏的血雖然已經止住,杜瑩然卻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之後的接生才是重頭戲,這其中少不得自己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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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郊遊(五)

  同村長交涉之後,產房就定在了村長的家中,說來也是巧合,村長兒媳婦生產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屋子和各式的準備用具都是俱全的,甚至家裡還有用剩下的藥材,還有些百年的參須。唯有一點,這個村裡只有一位穩婆,前段時間外出探親時候摔斷了腿,便在外面休養。
  馬車又緩緩駛動,向著村長家中方向駛去,路上的村民見著兩輛馬車駛向村長家中方向,也放下了鋤頭,對著馬車指指點點。絮語忍不住問道:“杜大夫,你會接生嗎?”
  “恩。”杜瑩然說道,“我知道怎麼做。”把金針一根根插入到針袋上,再卷起放入到懷中。
  此時已經給孫氏取下了針,絮語也整理了孫氏的衣裳,杜瑩然讓劍蘭取下了自己的披風,裹在孫氏的身上,依舊是托舉孫氏的背部和腿彎,抱著她下了馬車,“謝謝。”杜瑩然聽著孫氏的聲音微弱,腳步頓了頓,“這原本就是為醫者當做之事。”
  絮櫻連忙上前,“杜小姐,我力氣大,讓我來吧。”
  絮櫻上前穩穩托住了孫氏,快速跟著最前方的村長,他替人引路,一邊說道:“剛巧就燒了一大鍋的水,還有軟巾和繈褓都是備下了的,因為要辦孫兒的生辰宴,烈酒也是有的,要知道我們村裡平時都是喝黃酒。這酒也要去鎮上去買。”
  杜瑩然鬆開了孫氏身上也輕鬆了,這段時間因為鍛煉讓她的身子健魄了些,若不然還真是托舉不動孫氏。此時也不急著進去,開闊的院子西牆便圍了雞圈,單用石頭圍成還不夠,上面還支著漁網,生怕裡面養得雞鼓動翅膀就飛了出來,雞圈邊還種了一個香樟樹,微風吹過葉子嘩啦啦作響。
  三公主跳脫過來,杜瑩然微微避讓,她的裙擺上有孫氏留下的血漬,杜瑩然見著了三公主,想了想說道:“這還不知道要耽擱到什麼時辰,二姐姐你還是先回去的好。”
  “我在這裡陪著你。”三公主搖搖頭,面有憂色,“剛剛聽說村裡連穩婆也沒有,妹妹,你成不成?”
  “不礙事,我知道怎麼做,另外還有絮櫻絮語兩個丫頭。”杜瑩然看了一眼柳蓮安的方向,對著三公主說道:“你和柳姑娘還是先回去的好,等會生產血氣沖天的。她瞧著也神色不好。”
  “她神色不好是……”三公主撇了撇嘴,因為周圍人很多,並沒有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
  春桃也開口說道:“公主,時候也不早了。”
  杜瑩然對著三公主說道:“快回去吧,休息兩天你再來找我。孟公子、沈公子。”杜瑩然揚聲喊道,等到兩人走近之後,杜瑩然對著兩人盈盈一拜說道:“兩位公子不妨帶著二姐姐和柳姑娘先回去,畢竟二姐姐不能出來太長的時間,柳姑娘今日裡的面色一直不大好,恐怕受不得血腥氣。還是回府靜養著好。”
  兩人望向了柳蓮安方向,剛剛掀開馬車帷布,柳蓮安特意避開了,還是嗅到了其內的血氣味道,此時遠遠立在一邊,面色也如同杜瑩然說的那般十分難看。
  “我回去吧。”沈子豪說道,“我送兩位姑娘,而杜姑娘你這邊也舒志多多照看。”
  孟舒志點頭,“是了,這般很好。”
  絮語對著眾人拜禮,接著說道:“若是你們要回京中,能夠捎我一程,少夫人出了這般的事情也要同府中說一聲,我們府上老夫人擅長此中。”絮語心中想著她回到了京中也好讓老夫人趕赴這裡一趟。生產兩到五個時辰是常態,若是那時候還沒有生下,老夫人說不定也到了。
  “是了。”沈子豪微微頷首,“絮語姑娘跟著我們一道。”三言兩語便定下了幾人回去,柳蓮安原本想再多說幾句,看著杜瑩然身上的血漬便覺得頭暈目眩,只好打發了如墨過來,如墨說道:“我們姑娘見不得血,若不是如此便留下了。”
  “柳姑娘客氣。”杜瑩然說道,“這裡有我同孟公子便好。”柳蓮安遠遠對著杜瑩然一拜。
  如墨看了一眼孟舒志,此時對著杜瑩然拜禮之後,扶著柳蓮安嫋嫋娜娜上了馬車,三公主身邊的春桃剛剛和絮語低聲說了幾句,又湊到了三公主的耳邊,三公主聽著春桃的話,面上一喜,對杜瑩然說道:“杜小妹子,你曾接生過沒有?”
  杜瑩然搖頭,“並不曾。”她自從來到這裡是不曾接生過,可是之前在現代是接生過的。
  三公主說道:“剛剛春桃同絮語打聽,原來她們家的的老夫人曾給我娘做過接生,我聽說生產所需要的時候長,若是不然我們快快到京城,你想辦法緩住,等到她們府上的老夫人來了就是。”絮語顯然並不懂得這些,此時大大的杏眸期盼地看著杜瑩然,顯然也是這個意思。
  生產的事情如何能耽擱,加上孫氏又是這般的模樣,行拖緩之計是不成的,杜瑩然並沒有給三公主解釋,對著她說道:“如此你們快回京城便是。”
  “這就走。”三公主的步伐邁得很快。
  沈子豪走在最後拍了拍孟舒志的肩膀,說道:“我先走了。”又看著杜瑩然的方向,“她很好。”
  孟舒志對著沈子豪微微點頭,“晚些時候我再去找你。”
  “好。”沈子豪笑了笑也俐落登上了馬車。
  見著馬車駛離之後,杜瑩然對著孟舒志盈盈一拜,“我也先進去了。”
  “我就在外面,若是需要什麼喊我便是。”孟舒志說道,此時偌大的院子只有他們兩個人,孟舒志低聲說道:“為醫者醫術仁心,你這般許多人一輩子也追趕不上。”
  秋日裡涼風吹過,杜瑩然抬頭正看著孟舒志的雙眼略帶著憂慮,對著他頷首,唇邊也勾起了小小的弧度,面上顯露出了兩點梨渦,忽然孟舒志覺得有些面紅,側過臉聽著杜瑩然說道:“雖然艱難了些,我還是有辦法的,你不要擔心。”
  孟舒志回過頭的時候,已經見著杜瑩然的背影。
  杜瑩然進入到了房間之中,早有劍蘭和絮櫻候著,杜瑩然解釋了絮語跟著三公主等人一塊兒回京了,絮語點頭說道:“雖然如此,我家少夫人恐怕等不得那麼久。”
  杜瑩然的雙手浸在熱水之中,“我知道,所以我沒準備等著馬車回來。”用胰子細細洗過手指的每一個位置。
  絮櫻聽得是心驚膽戰,那孫氏開口說道:“生死又命,杜大夫能夠出手相助我已經是感激不盡,杜大夫,如果可以,儘量幫我保全我腹中孩兒。”
  杜瑩然此時下巴微微揚起,“相信我,還沒有到那一步。”
  在外等待的日子是漫長的,屋內是壓抑的呻•吟聲,約摸一個到兩個時辰之間,孟舒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外等了多久,屋內的呻•吟之聲漸漸大了起來,聽著屋內的聲音,只覺得手心裡都是濡濕的汗水,拿起放在一邊的杯盞下了一口水。
  此時天色已經暗沉,夜風也漸漸大了起來,只聽得香樟樹的枝葉被風吹得嘩嘩作響,還有間或香樟果子落在地上的聲音,雞圈之後家禽也發出了咯咯的聲響。院子裡挑起了幾盞小燈,遠遠不及京城之中的燈火通明,太陽落山之後,夜色一下子漆黑下來,幽幽暗暗,像是有只遠古巨獸潛伏在黑暗之中一般,讓人心緒膽戰,只覺得自己越發渺小。村長又來過一次,“孟公子跟著我們用些飯食,女人家的生產若是耽擱的久了,還有耽擱一天一夜功夫的。”
  孟舒志根本沒有心思用餐,讓村長回去歇息之後,又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此時聽到了原來的馬蹄之聲,先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之後馬蹄聲和車轍駛動的聲音。
  孟舒志站了起來,剛往前走了一步,便聽到了小孩兒啼哭的聲音。
  馬車也到了院子中,霈民是坐在最前面的,接下來馬車之中下來了一位髮鬢束攏得整整齊齊的婦人,後面跟著絮語還有另一個年紀偏大的丫鬟,手裡拎著藥箱,婦人想來就是孫氏的婆婆了,她對孟舒志頷首:“孟公子,裡面如何了?”
  “也是剛剛才聽到聲響。”孟舒志搖搖頭說道,“我並不知曉。”
  此時絮櫻的聲音帶著喜氣的聲音揚起,“少夫人,您瞧瞧看,小少爺生得多好看。”
  孟舒志望向了那窗扉裡跳動的燭火,再就著昏暗的燈光瞧著那婦人的目光柔和,“勞煩了。走,我們也去看看。”
  孟舒志就在屋外候著,裡面傳來了說話的聲音,之前緊繃了精神,此時見著萬事皆好,心弦一松的同時有些倦怠,霈民說道:“少爺,你沒事吧。”
  “無事。”吱呀一聲房門再次被推開是杜瑩然從房間裡出來,她的身上還殘留著淡淡的血腥之氣,神色也有些疲憊,一雙眼眸卻清涼如許。
  “你累著了?”杜瑩然低聲說道。
  “我不累。”孟舒志說道,“你餓了嗎?村長說,留了些吃食。”
  此時孟舒志的腹中作響,這讓他的面色一紅,杜瑩然也笑了起來,“你不說還不覺得,此時我也有些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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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郊遊(六)

  霈民此時已經從馬車上取下了包裹,首先遞給了杜瑩然身後的劍蘭,低聲和劍蘭說了幾句,之後劍蘭拉了拉杜瑩然的衣袖,杜瑩然對著孟舒志說道:“我先換身衣裳,孟公子不妨先吃便是。”
  “我等一等。”孟舒志搖搖頭,都已經等到現在了,也不急在這一時。
  此時聽到孩童的啼哭之聲,村長的夫人此時也來了,聽到杜瑩然和劍蘭要換衣裳,便殷切地拉著她入了自己小女兒的閨房,說道:“爐火熄滅之後,把給你們準備下的飯食放在爐中,等會你們用著還是熱乎乎,吃著舒坦呢。姑娘也餓了吧。”
  “謝謝嫂子。”杜瑩然脆生生地說道,面上帶著可人的笑容,兩點梨渦乍現,“不瞞嫂子說,剛剛在房裡的時候還不覺得,這會兒饑腸轆轆的。”
  那村長夫人也忍不住笑著說道:“小娘子說話風趣。”想到女子家生產就是在鬼門關轉悠一圈,更何況剛剛產房裡的那位元情況艱難著,口中忍不住贊道:“真是好本事,又有善心,菩薩會保佑你的。若是這世上多幾個像小娘子一般的女大夫就好了。”
  “宜和長公主開了女院,女子也可在醫術院修習,今後的女大夫會原來越多的。”杜瑩然說道。心中想著這位大嫂心性開明,若是有些心性保守的,指不定還覺得自己一個未婚姑娘替人接生傷風敗俗。
  “宜和長公主真是天人一般的人物。”村長夫人咋舌,絮絮叨叨說了些宜和長公主的舊事,杜瑩然托腮聽著,顯然這位嫂子對宜和長公主推崇之極,難怪對自己剛剛給人接生這件事是出自真心的讚歎,那嫂子說了半晌才恍悟了過來,眼前的杜姑娘等著換衣裳吃飯呢,連忙說道:“快換身衣裳,小公子在外等著你一塊兒吃飯呢。”
  等到村長夫人離開了房間,劍蘭先是抖開杜瑩然的衣裳,杜瑩然剛剛聽著村長夫人提到孟舒志,心中就想到了他,跳動的燭火倒映在她的眼中,眉目柔和,他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好上一些,一開始的時候或許有些心不甘情不願,想著做對面上過得去的夫妻罷了,此時心中悄然生了變化。
  杜瑩然換了衣裳,劍蘭也給自己換了一身衣裳,把換下的衣裳卷到包裹之中,杜瑩然對著劍蘭說道:“血淋淋的,你今個兒不怕?”
  “奴婢不怕。”劍蘭說道,“小姐做得是救死扶傷的好事,若是奴婢的娘親早早遇到了小姐這般的人,或許……”劍蘭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傷感,原本娘親的死她以為早已經被她刻意淡忘了,今日裡見著小姐救人,才知道原來從不曾淡忘。
  劍蘭很快從過去的事情中走出來,讓杜瑩然坐在梳粧檯前,村長女兒的閨房銅鏡昏黃,劍蘭給杜瑩然抿了抿頭髮,固定了髮髻,又給自己整理了頭髮,兩人才一前一後出了房間。
  “剛剛霈民還從添合樓帶了糕點。”孟舒志對著杜瑩然說道,“飯後你也可以用上一些。”到了廚房後,果然如同村長夫人說的那般,放在匣子中的飯菜也熱著,用了飯食,再用了糕點,加上下午勞累了許久,杜瑩然整個人都帶著暖洋洋的倦意。
  孟舒志看著杜瑩然,此時她換了一身衣裳,淺藍色的半臂襦裙,銀線繡著的折枝海棠泛著柔和的光,圓潤的杏眸微微眯起,像是一隻慵懶的貓兒。孟舒志見著她的樣子,不覺莞爾。杜瑩然抬頭的時候就是對著了孟舒志的眼,因為剛剛在房裡的那個念頭,面上有些發燒,垂下了眼眸微微側過臉。
  孟舒志見著她的羞態,也如同平靜的湖水裡投入了一顆石子,蕩起了陣陣漣漪。薄薄的嘴唇也勾起,和杜瑩然面上如出一轍的微笑。
  霈民見著公子和杜姑娘的神情,心中歡喜。
  杜瑩然主動開口打破了一室的寧靜,“時候也不早了。”杜瑩然說道,“若是再不回去,等會就到了宵禁的時辰了。”
  孟舒志清了清嗓子說道:“你說的對。”
  兩人便出了廚房,繞過長廊,到了產房時候,正見著那位老夫人,周老夫人,剛剛在產房裡已經知道了她的來歷,她的夫婿是周若禾,宮中的御醫同時也是太醫院的院長,周老太太年輕時候也是宮中的女大夫,年紀大了之後便被兒女接回到府中榮養,今日裡因為孫氏的事情匆匆趕赴到這裡,“今日裡的救命之恩,改日必一一登門到訪。”周氏對著兩人行了大禮。
  兩人怎敢受此大禮,避讓開來,孟舒志開口說道:“路見不平的舉手之勞罷了。”杜瑩然點點頭,“正是此理。”
  周老夫人身邊的丫鬟連忙扶住了周老夫人,周老夫人微微頷首,目光如炬落在了杜瑩然的身上,“今日裡聽這位孟公子的近身僕人才知曉姑娘竟是杜家的後人,路上絮語也同我說了馬車上行針的事由,姑娘的針灸的功底頗深,著實佩服。改日上門也會探討一二。”在馬車上行針不僅需要的是眼力手力還需要莫大的勇氣,一個約摸十五六歲未出閨閣的少女,先是馬車上行針,之後更是做了接生,周老夫人心中十分欣賞。她給孫氏把脈之後,也推測出當時情況的兇惡,若是她在場,在如此有限的情況下,做得也不會比杜瑩然更好了。
  杜瑩然笑著說道:“若是探討醫術,我爹爹恐怕不知道歡喜成什麼樣子。久仰周御醫的三方去,他還時常同我說起這件事。”所謂的“三方去”,意思是周御醫開藥往往只用三記藥方便可治癒病人,便有此名。周太醫年少時候入了醫術院修習,並不是如同他人直接做了太醫,而是在民間遊醫,約摸四十歲的時候入了宮中,編撰醫書替皇宮中人看診,同時也做了醫術院的院長。這“三方去”是周御醫在外遊醫時候所得名聲。
  周老夫人聽著杜瑩然推崇自家夫婿的醫術,面上的皺紋也舒展開來,“他年輕時候下藥太過於兇猛,此時年歲大了,也漸漸走上了守成之路。”
  杜瑩然微微一笑,既然做了宮中的御醫,用的藥便以舒平見長。又同周老夫人探討了幾句,周老夫人說道:“我們已經同此間主人商議,今日裡先留在此處,等到明日正午午時再回京,也快到了宵禁的時候,你們也快些回去。”
  孟舒志和杜瑩然還有劍蘭同霈民入了馬車,馬車駛動到了黑暗之中。
  周老夫人目送馬車離開了院子之後再次回到了房中,此時床榻上的孫氏已經沉沉睡去,孩子就子她的旁邊。周老夫人對著絮櫻說道:“我有話要問你。”
  絮櫻知道周老夫人要問什麼,原原本本說了在產房裡杜瑩然的鎮定和行事,“我知道了。”周老夫人說道,“杜家這丫頭,有一手好的醫術,我曾聽若禾說過,當年杜斐一人遊醫天下,那麼杜家的丫頭在京中為何不早早入了醫術院?”知道從絮櫻這裡是得不到答案的,周老太太揮了揮手,陷入到了自己的沉思之中,想著明日裡回去了好生打探一番杜瑩然的事情。
  馬車行駛在鄉間的小道,行駛的速度極慢,霈民提議說是行的太慢要給車夫打燈籠,便撩開了簾子坐在了馬車外,之後再就是劍蘭也撩起簾子出去,單留著杜瑩然和孟舒志在內。霈民對著劍蘭笑道:“我剛出來了,你怎麼也出來了。”
  劍蘭說道:“再多個人打燈也是明亮些。”
  霈民看了劍蘭一眼,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了。
  馬車之中便只有孟舒志同杜瑩然兩人,給杜瑩然斟了一杯茶水,“你喝些茶水。”
  杜瑩然呷了一口水之後,想了想問道:“現在也晚了,等會你也回府?”
  “送你回去之後我便會回府。”孟舒志說道,“霈民送了表妹回去,若是表妹說了什麼……”孟舒志一頓,他從來對表妹都是好印象,今日裡表妹說的話讓她在自己的心中打了折扣。
  “她膽子小,許是被嚇著了。”杜瑩然說道,然後挑挑眉說道:“柳姑娘許是見不得血氣,一般而言女子都是這般。若是成親之後,我繼續行醫,你覺得可好?可會反對?”上一次的時候杜瑩然同孟夫人說過這個話題,因為今日裡的孟舒志的表現,她想親口問一問孟舒志。
  “成親”兩字讓孟舒志的耳根一下染上了緋紅,結結巴巴說道:“這樣很好。”杜瑩然看著孟舒志,等他之後的言語,孟舒志讓自己冷靜下來,似乎是找到了自己的語言,孟舒志說道:“你也知我自小被祖父教導,祖父那裡曾有不少太•祖的言論集,太•祖是個思緒開明的人物,孟府受此影響頗深。祖父更是十分讚賞宜和長公主,女子若是能像宜和長公主那般自立自強,是極好的。我怎會不允你行醫。”
  最後我怎會不允幾個字說的又小又輕,偏生讓杜瑩然聽出了纏綿悱惻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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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郊遊(七)

  杜瑩然抬眼看著孟舒志,白淨的面上染了紅,一雙澄澈的目光可以瞧見兩點燭火在其內搖曳,讓溫潤的眸子越發明亮。
  孟舒志帶著窘迫的神情別開了頭,錯開了杜瑩然的視線,低聲說道:“不僅僅是我,祖父、祖父還有父親母親等,都會贊同。你行醫,是件好事。”
  杜瑩然發出低低的笑聲,透過昏黃的燈盞見著孟舒志的面色越發鮮紅,幾乎要滴出血來,看著他的窘迫,心中也覺得柔軟,清了清嗓子說道:“這般便好,我一直都憂心著呢。”
  孟舒志仍然是不敢看杜瑩然,開口說道:“你應當見過我的母親,她並不是拘泥之人。”
  杜瑩然在及笄禮上是見過武氏,還同她一塊吃了茶點,此時微微頷首,“孟夫人的性子可親。”
  孟舒志說道:“我妹妹玉溪的性子隨了她,我的性子則是同父親肖似。”
  兩人低聲說著話,孟舒志問起了杜瑩然平日裡學醫習舞之事,杜瑩然則是問起了孟舒志在書院之中的生活,不覺時間過得飛快。
  很快就到了及第巷子,杜瑩然搭著劍蘭的腕子下了馬車,便正見著杜斐站在門口,杜斐應當是聽到了馬車行駛的聲音,便在門口候著了,他得身後是半掩著的院門,可瞧見院內是燈火通明。
  因為是孟舒志送杜瑩然回來的,此時時間也不早了,若是等會一更天的打更聲響起就遭了,寒暄了兩句,父女兩人送著孟舒志離開了巷子,車轍聲在這個清冷的夜晚裡響起。見著馬車消失遠去再見不著了,兩人便往巷子裡行去。
  “今日裡可還順利?”杜斐說道。杜瑩然點點頭,說著今日裡孫氏的脈象,自己施針的穴道,女子生產時候的兇險被她一筆帶過。杜斐聽著女兒說的是輕描淡寫,摸了摸她的腦袋,心中知道當時情況的兇險,女兒的成長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快。
  兩人相攜進入了院內,深秋裡的夜風帶著透骨的涼,讓杜瑩然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回到房間裡,鳶尾已經備下了熱水,整個人沐浴在其中,鳶尾的柔軟的手按摩身子,杜瑩然舒服地一歎。等到梳洗罷鳶尾一點點擦拭頭髮的時候,一更天的鐘聲響起,杜瑩然托腮想著孟舒志也應當回到了孟府。
  一更天的更聲響起之前,馬車已經入了角門。此時孟府也是燈火通明。
  霈民走得匆匆忙忙說出的話語焉不詳,傍晚時候柳蓮安回來的時候,說著擔憂的話語,話語之中點明了杜瑩然是個未婚的女子,那村裡又無穩婆,說明了孫氏的情況不好。說完了這些之後,柳蓮安歎息說道:“杜妹妹說著毋庸擔心,我這心裡總是記掛著。畢竟杜妹妹年歲還小。若是一個不好,那家人把過錯記掛到了杜妹妹身上,當如何是好?”
  孟夫人驚呼一聲,心中覺得焦急,而孟老夫人老神安在,孟老夫人多瞧了一眼柳蓮安,柳蓮安心中一驚,垂下眸子。
  孟老夫人聲音沉穩,說道:“杜姑娘既在藥堂之中,跟著父親耳濡目染,也當是知道如何去做。周府那裡更是不用擔心,當家的周老先生正是太醫院的院長,又是宮中的御醫,而周家的老太太也是年輕時候做過宮裡女大夫的,就算是瑩然治不好,他們也會憐惜其心意。”孟老夫人聲音頓了頓對著孟夫人微微頷首,“你的眼光果然很好,一顆救死扶傷之心,單就這一點旁人難及。”孟老夫人因為柳蓮安的話對她有些失望,按照她所見,遇上這樣的事情,站出來盡自己所為才是正道。“更何況既然能夠在馬車之中行針,你也說了那小路崎嶇,杜家姑娘是有本事的人,我瞧著周府的少夫人不會有事。”
  柳蓮安垂下臉只覺得耳根都在發燒,因為嫌惡那血腥之氣,並未曾聽到絮語說起了家中老夫人會醫術這一點,心中猛然想到在馬車上,那個疲倦了的丫鬟看著自己,神情一瞬間的古怪。原來她枉做了惡人,就算杜瑩然沒有成功救下孫氏,周府對杜瑩然都不會心懷怨恨。
  孟夫人聽著孟老夫人的話,雖然也因為孫氏的事情煩心,面上也帶上了笑容,“您說的對,說不定已經母子平安了。杜家姑娘,有機會您親自見見,您會喜歡的。”
  孟老夫人對著武氏微微頷首,瞧著了柳蓮安通紅的耳根,到底是自己親手看大的,雖然之前說的那些話像極了挑撥,心中一歎,口中說道:“你為她擔憂也是對的,你也說了杜姑娘不過是剛剛及笄的小姑娘,一時沒有想通罷了,遇上這樣的事情,她能夠站出來是極好的。”
  柳蓮安見著孟老夫人給了自己臺階,抬起眼,滿臉羞愧說道:“我也是關心則亂,想著杜妹妹年歲小,我比不上妹妹心性高潔。”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柳蓮安索性退了一步,成全了杜瑩然的好名聲。
  孟夫人沒有柳蓮安那般的七竅玲瓏心,說道:“希望現在一切安好,等到晚上舒志回來了,也就知曉了。”
  因為到底有心孫氏能夠順利誕下孩兒,若是平時已經洗漱過了的孟夫人還在候著兒子。此時遠遠聽著動靜,孟夫人就站了起來迎了過去,“那周夫人可好?”孟夫人連忙拉著孟舒志說道。
  “一切安好,母子平安。”孟舒志說道。
  孟夫人的面色越發歡喜,“這般很好,那杜家丫頭真不賴。”
  孟舒志想到今日馬車裡,說起醫術時候杜瑩然目光的熠熠生輝,跟著母親點了頭。
  第二日裡孟府裡就傳了杜瑩然成功救了人的消息,如同孟舒志所說的,對於杜瑩然的行為,孟老爺子和孟老爺都是心中滿意。目光不拘泥於閨閣之中,勇於救人,這份心性十分難得。孟老夫人對於柳蓮安心中有些隱憂,柳蓮安是因為沒有想那麼多,還是因為不喜杜瑩然嫁給孫兒,這是她心中的謎。孟府上下心中另有陰霾的便是柳蓮安了,她面上附和,私下裡對著只有如墨的時候,面色陰鬱得讓如墨有些心驚膽戰。
  輪到這件事情的第三天,周府上下安頓好了孫氏又逢著是休沐日,果然上門拜訪及第巷子。
  周御醫周若禾美須冉冉,一襲青衫因為出世的氣質穿出了道骨仙風的味道,因為做多了院長,見著了小輩杜瑩然就免不了起了考校的心思,從考校之中可以判斷得出杜瑩然基本功學得扎實,“之前學得很好,杜兄,先前你當是遊醫,杜姑娘又是從哪裡學得醫術?”
  “她先是自己看的醫術,在外時候得過別人的指點。”杜斐說道,“自從我回京之後,則是我教的了。醫術已經看的大半,我主要教她開方。”
  “哦?”
  見周若禾有些興致,杜斐則是搬來了這段時間杜瑩然所整理出來的方子,在及第巷子裡每日裡的看診也有小半是杜瑩然所診斷。簪花小楷秀氣十足,周若禾感興趣的是病歷的記錄,病人的年歲體貌還有身體狀況盡數記載,所開的方子下也注明了病人服用後的反應。
  “很不錯。”周若禾再見著了根據杜斐的行醫劄記杜瑩然所做的推斷,就她的年紀而言,十分難得,比醫術院的大多學生要出色的多。周若禾的目光柔和,越發欣賞眼前站在自己面前畢恭畢敬的小姑娘了“我這些年行醫也有些所得。”周若禾從自己的行醫箱中拿出兩本厚厚的冊子,“若是看完了有什麼不明白的,打發人來問我就是。”他的態度和藹,杜瑩然見著周若禾有心想要和爹爹繼續交談,給兩人斟水之後便退下,讓兩人可以交談,藥鋪裡還有小武可以照應,而院子裡還有個小祖宗三公主。
  杜瑩然回到了房中的時候,三公主正吃著茶點,見著杜瑩然來了,笑著說道:“難為你帶了那麼久,平素周御醫只要多瞧我一眼,我心裡就怕得緊。”
  杜瑩然想著周若禾冷淡的眉眼還有出塵的氣質,說道:“可不是?我醫術淺薄,若是他在考校我下去,我腿腳可要酸軟了。”
  三公主聽著噗嗤一笑,“我先前若是在宮中貪玩了,心中不舒服了,只要周御醫看我一眼,我就渾身都軟了。母后說我是耗子遇上了貓。”接著又興致勃勃說道:“你可是自謙了,我回去和我母后說了你行針的事情,她說你十分有本事呢,甚至還請了女大夫過來驗證,能這樣在馬車裡行針的,少見的很。周御醫是不是也誇你做得很好。”
  杜瑩然抿唇一笑,“周御醫說我學得不錯。”
  “那就是真的不錯了。”三公主笑著拍拍手,“他可是不常誇獎人。”
  杜瑩然拉著三公主的手,“好啦,距離萬壽節可沒有幾天,最要緊的是專心做咱們的舞曲。”
  三公主點點頭,“你說的是。”距離萬壽節已經不足半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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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0 21:00:46 |只看該作者
  第39章 萬壽(一)

  周若禾除了上門來感激杜瑩然的所為之外,另外則是請杜斐做醫術院的客卿。杜斐同杜瑩然說道:“當今世道,就連一些世襲的醫藥世家也會讓青年的子弟進入醫術院學習,我杜家的醫術並不敝帚自珍,有心者皆可學,若是做了醫術院的客卿,我認為倒是一樁好事。一來是可立德樹人,若是有**能夠將杜氏之醫發揚光大,二來也是窮則思變,遊醫之後有些模模糊糊的想法,今日裡同周兄簡單的交談便有鬆動之意,可見不僅僅是讀書,萬事閉門造車都是要不得的。”
  杜斐有遊醫的經歷,周若禾也同樣是如此,兩人今日裡的交談都各有所得,周若禾也同杜斐約定了時間,休沐日無事的時候便上門探討。
  “爹爹說的是,女兒也如此認為。”杜瑩然說道,“爹爹既然已經意動,何不應了客卿一職?早早入了醫術院?”
  杜斐笑了笑,“總是不急在這一世,萬壽節各院休憩,等到開了春又是春闈,待到有了成績便是你同孟舒志的親事了,想著送你出了閣,我再入醫術院。”杜斐的聲音柔和,帶著對女兒說不盡的關切。
  杜瑩然聽到婚事,此時不再如之前的無動於衷,面頰微紅有了小女兒家的羞怯之意。也感動于杜斐對自己的拳拳愛護之意,眼眶有些發熱。
  臨近萬壽節,杜瑩然對自己的習舞就越發苛責起來,每日裡倒在床榻的時候,可以說是沾枕即眠,今日裡聽到父親之後要做醫術院的客卿之事,模模糊糊想到若是齊灼華知道了這個消息恐怕又要抓了狂,還沒有深思這個念頭就沉沉睡去,這個念頭在心中激起了小小水花,第二日的時候已經消缺不見。
  萬壽節是在小雪的那一日,前兩日天空陰沉沉還飄著小雪到了這一日天氣已經轉晴。杜瑩然進入到宮門的時候正是傍晚時分,天空中的一抹紅霞罩著巍峨宮殿的青磚紅瓦,柔和了肅穆的供電。送三公主回宮時候遠遠瞧過宮殿,此時從東門口進去時候,心中又是一番感受,就連劍蘭也難免有些緊張,看著身邊的鳶尾神色如舊,心中暗自歎息自己不如鳶尾,她不知鳶尾的手心裡也是濡濕一片。
  馬車在宮中駛過一小段,接下來的路程便不可用馬車,若是有身份的可用上肩輿,旁的人則是只能步行入了宮中,早有公主身邊伺候的丫鬟春桃過來迎接幾人,今日裡萬壽節難得御花園裡開方,因著三公主特地的吩咐,便帶著三日走的是御花園。花園之中花枝整整齊齊,仿佛就連宮中的花枝也知道不可在外那般帶著漫不經心隨意,精緻的盆栽內的菊花帶著清淺的芬芳,還有放在暖室裡被催開的臘梅和紅梅,也在微涼的三九天氣之中怒放。
  前側方是淺粉色衣裳的春桃,髮髻纏繞著火紅的發帶,杜瑩然跟在她身後提著裙擺速度不快也不慢,看著微風拂動那紅色的發帶,活潑了這個三九天的第一天。春桃小聲說道:“你可有眼福了,今日裡萬壽節,這些花都被搬出來了。”
  後世之中鮮花也是放在大鵬之中栽種,若是輪著了節慶日子便會搬出來,這些花朵無非是比她曾見過的更為精美嬌豔些,而劍蘭和鳶尾何曾見過菊花與梅花共綻放的景色,看著花朵,暗自讚歎。
  杜瑩然面色不變的樣子讓春桃又高看了杜瑩然一眼,遠遠見著明**的衣角,一行人便跪了下來。
  此人正是甄和帝鄭煥,身側之人正是孟憲潛同孟舒志,孟憲潛曾為先帝景和帝帝師,景和帝立儲鄭煥之時,便讓孟憲潛做了甄和帝的太子太傅。甄和帝對曾經的太子太傅孟憲潛即位尊重,孟舒志既無功名在身,在京中不過是有些薄名夠不上來參加今日裡的晚宴,不過因為甄和帝的開口,孟舒志是同孟憲潛一塊兒來的。
  孟舒志沒有料到這裡竟是會遇上杜瑩然,神色一愣,正巧被甄和帝捕捉到了,原本行得緩慢的腳步便停了下來,甄和帝心中一動,想到了先前曾救過恬然的杜姓醫女,正是孟舒志的未過門的妻子,此時開口道:“是恬然的好友杜姑娘罷,不必多禮。”
  杜瑩然依言起身,餘光打量了甄和帝,中年男子面上留下了時光的痕跡,面頰上兩側法令紋頗深,下頜的留著烏黑的短須,看上去溫和而無害,一雙眼眸烏沉沉讓人看不清其內的情緒。甄和帝因為提到了三公主,神色柔和,“朕記得你,恬然這段時間常同我說過你。”
  杜瑩然低聲應了,又對著甄和帝行禮,甄和帝不過同杜瑩然簡單問了兩句,便放她去尋恬然了。這段時間恬然神神秘秘的總是外出,甄和帝大約猜到是與這位杜姑娘合演一個祝壽的節目,他同皇后面上故作不知,心中也一直在想能夠準備什麼樣的舞蹈,若是那般軟綿綿的算不得舞蹈的舒展身子……甄和帝扯了扯嘴角,他也會讚歎女兒的心意難得。
  再往前走的時候,杜瑩然也就罷了,她的兩個丫頭幾乎軟了腿腳。三公主早早就在院門口候著了,“你可算來啦。”三公主說道,“怎麼等了那麼久。還要上裝呢。”三公主身上已經裹著灰裘,可見著灰裘下嫩杏色的舞服,露出衣袖邊角的繡玟精緻,三公主面上也塗了胭脂,眉心一點火紅的梅花花樣的花鈿,素來淡淺櫻色的薄唇也泛著健康的紅。長髮梳成髮髻,並無多餘的裝飾只是用春日裡桃紅色發帶系著,發帶的末梢則是月兔搗藥的圖案。這般的裝扮給三公主平添了三分顏色。
  “剛剛遇上了聖上。”杜瑩然說道。
  “父王?”三公主幾乎要跳了起來,扯了扯杜瑩然的衣裳,湊到她的耳邊悄悄說道:“父王有沒有問你來做什麼?你沒有透露口風我們兩個要拜夀吧。”她的聲音壓得很低,似乎生怕被其他人知曉了一般。
  “自然沒有。”杜瑩然拍了拍她的手背,“我的好二姐姐,若是我說了,還不要被你扒一層皮?”杜瑩然巧笑對三公主眨眨眼說道。
  “才不會。”三公主也笑著玩笑,“等你跳完了舞,我再扒你的皮。”做出張牙舞爪的樣子。
  “好姐姐,饒了我吧。”杜瑩然被三公主抓住了腰身,撓癢癢肉,笑著同她求饒。
  三公主也不敢鬧得太過,聽著杜瑩然求饒之後就說道:“我就大人有大量饒了你。”
  杜瑩然任由三公主柔軟的小手拉著自己,拉著自己入了內室。杜瑩然想著剛剛甄和帝的樣子,他讓江山越發景秀,可謂是人傑,這般的人物恐怕早早就猜到了三公主要拜夀了,只是不點破而已。因為和三公主的笑鬧,杜瑩然面上有淺淺紅暈,眸子更是帶著些許濕意。房間之中淺淡的熏香味道,並不濃烈,房間內炭火燒得很足,整個房間裝扮要比自個兒現在住的屋子大了一圈,物件也更加精細,鳶尾接過了杜瑩然褪下了披風,三公主把杜瑩然按在梳粧檯邊,便讓一位宮裝繞著紅發帶的女子給杜瑩然上妝。
  此人果然是上妝的好手,一番塗塗抹抹之後,銅鏡之中的容貌和原本相似又勝出許多,凸顯了這具身子甜美的氣息,杜瑩然對著鏡子中的自己微微一笑,那笑容香甜如同馥鬱的芬芳。三公主點點頭道:“這般很好。”
  那宮女退下之後,則另有人展開了屏風替杜瑩然更衣。桃紅色舞服,腰身不盈一握,長長的水袖若是垂下手臂則落在了地上,是不同于三公主是寬袍大袖的,用銀線修成花團簇簇的牡丹,若是舞動起來銀光瀲灩。烏壓壓的長髮盤成同三公主一般的髮髻,發帶則是系上了鵝**,同樣是月兔搗藥的圖案。
  “咱們越發像是親姐妹了。”三公主笑容甜美如此說道。
  換好了衣裳也不急著出去,這會兒還沒有到時辰,兩人在房間裡說著話,三公主忽然想到了什麼,笑著說道:“你可見到了孟家公子不曾?我父王也聽過他的才名,此時萬壽節特地點了他呢。”春桃看了杜瑩然一眼,想到剛剛在御花園裡除了偶遇身上還有孟家的老太爺和孟公子了。
  三公主注意到了春桃的神情,開口問道:“春桃你看著杜小妹子作甚?”
  杜瑩然輕聲說道:“因為剛剛在御花園除了遇上了聖上,還有曾為帝師的孟老先生和……孟公子。”
  三公主笑著說道:“先前我見過孟老先生,他性子隨和開明的很,又是一身正氣,他一定會很喜歡你的。”
  御花園之中,聖上有事先離開,單留著孟舒志和祖父孟憲潛,孟憲潛說道:“那便是你娘親讚不絕口的杜家姑娘?”
  最後一抹紅霞落在了孟舒志的面上,分不清是他本身的羞澀還是晚霞絢爛,孟舒志開口說道,“正是她了。”
  孟憲潛想著杜瑩然的不卑不亢,笑起來也果然如同兒媳婦說的那般絢爛,還有救人時候的果斷,微微一笑說道:“她很好。”
  孟舒志微不可查的頷首仿佛在迎合祖父的話語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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