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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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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9 22:20:10 |只看該作者
第530章 囚禁郡主

  至卯初(早上五點),她帶著蘇莫琳和林千梓去了丹桂苑;惠娘和王曉雪在扣兒帶領下,去了第三進院。

  丹桂苑,林千梓被關進了大書房密室,幽禁在牛將軍為她姐姐林千雨準備的閨房內,門外有「紫月」守護。

  紫月,就是被林千雨掐死的丫鬟。

  郡主現身人前的願望又落空了。

  趁著林千梓看牆上畫的工夫,梁心銘示意蘇莫琳跟著自己退到閨房外,綠風和流年便堵在門口。

  「梁心銘,你這個無恥之徒!大騙子!」發現被騙的林千梓終於不顧儀態地大罵梁心銘。

  「郡主沒聽過兵不厭詐嗎?怎麼只許你們用,本官就不能用了!」梁心銘溫和道,「況且這裡又不是地牢。這裡有郡主感興趣的東西,郡主不妨仔細看、好好想。」

  林千梓早發現畫中的女子與自己有幾分相似,心中狐疑不已,卻顧不得問,把俏臉一沉,就朝門口沖過來。然才一動腳,忽然身子晃了晃,隨後便軟倒在地。

  「這藥發作倒快。」綠風笑道。

  「抬上床。」梁心銘命令。

  綠風和流年便將林千梓抬到了床上,脫了鞋子,蓋上被子,伺候妥當了,讓她安睡。

  梁心銘四下打量,見沒有遺漏,對蘇莫琳道:「走吧。」又向綠風道:「封門!」

  綠風道:「是!」

  蘇莫琳望望床上熟睡的林千梓,遲疑道:「不管她了?這裡……沒事吧?」她想著林千梓待會醒來,外面只有乾屍守護,有些不忍,很是糾結。

  梁心銘道:「姑娘在這陪她?」

  蘇莫琳忙道:「不不!」

  急忙拎著裙子沖了出去。

  梁心銘笑道:「姑娘倒心軟。」

  蘇莫琳道:「不是心軟。一時覺得她不該饒恕,一時又覺得她與那些不擇手段的反賊不同,矛盾的很。」

  她歎息,不過是受家族連累罷了。

  梁心銘能夠理解她,畢竟是養在深閨的閨秀,不懂血腥和殘酷。再說,林千梓也確實並非十惡不赦之人,若非她,蘇莫琳也不能保住清白。梁心銘不打算將這件事告訴蘇莫琳,怕她一衝動會放了林千梓。

  大家出去後,梁心銘封了密室門,指著那寬大的虎皮椅對蘇莫琳道:「姑娘就守在這。」

  蘇莫琳微愕,神情有些慌。

  梁心銘戲問:「怕了?」

  蘇莫琳立即把神色一正,道:「謹遵大人吩咐。」

  梁心銘笑了,道:「還照先前說的,姑娘不用去上房。綠風和流年在這陪著姑娘。本官先去那邊,待會惠娘會帶女眷們過來,再勞煩姑娘周旋。」

  原來她先前對郡主和蘇莫琳道,她們是貴客、嬌客,就在丹桂苑等吧,上房那裡死了許多人的,怕撞了邪,還是回頭引女眷們過來拜見她們的好。

  蘇莫琳忙道:「大人放心。」

  她猜到梁心銘有行動了。

  梁心銘又囑咐綠風幾句,出來後又吩咐了守衛的禁軍頭領一番,方才和趙子儀離去。

  扣兒正引著惠娘和王曉雪熟悉第三、第四進院子,各房各屋、跨院、廂房、花園都遊逛到了,歡喜、瓔珞、櫻桃、思思都跟著,卿陌丁丁等少年在外伺候。

  梁心銘趕去,又囑咐了一番。

  然後,她又趕去前院。

  議事堂內,王亨也正忙碌。

  見了她,他囑咐道:「今天你只管在裡面照應,這裡不需要你。」一面說,一面滿含深意地瞅她。

  她躬身道:「學生遵命。」出來後,她卻沒有回後院,先幫閻將軍、皇甫仁等張羅迎客。

  今日的宴會雖只是宴請青華府的官紳,然上有朝廷的欽差,中有威海大將軍、豪門世家子弟和貴女,下有徽州州府各級官員,以及地方豪紳等,堪稱盛大。

  從辰正起,便有客人登門了。

  最先來的是黃知府一家:黃知府騎馬,其夫人乘一輛馬車,兩個女兒一輛馬車,其餘丫鬟媳婦婆子、執事管家等僕從,或車或馬,浩浩蕩蕩足有幾十人。

  以他家類比,別家也不少。

  於是,就見將軍府前車馬簇簇,客人絡繹不絕而來,大門口排了好長的隊伍,等著查驗進門,種種熱鬧和瑣碎過程也不必一一贅述,單說議事堂。

  梁心銘站在議事堂的臺階上,舉目向前一看:耿忠一行從東南客院過來了,林子明一行從西南客院過來了。兩隊人迎面碰上,耿忠和林子明打招呼。

  梁心銘凝目看著他們。

  耿忠和林子明似有所覺,說了兩句話便並肩朝議事堂走來,未到近前招呼梁心銘,「梁縣令早!」

  梁心銘道:「大將軍早!」

  又對林子明道:「林二爺早!」

  她並沒有下臺階迎接他們。

  前方,閻將軍擋住了兩隊人,正容道:「林二爺,大將軍,欽差大人有令:隨從一律不准帶進去。」

  梁心銘看著閻將軍:喲,今兒氣勢不一樣了哦!

  這個人,不是平庸之輩。

  昨天,王亨接到王諫從京城發來的密信,暴了閻將軍的老底:他乃玄武王的人,在玄武王麾下,從火長、隊長,再到營指揮使,一路提拔,絕對的嫡系,就像方志榮在忠義侯父子手下一樣。正要重用的時候,忽然就被抽調到京城,編入龍禁衛,守護皇城。兩年後,這批龍禁衛打散,他沒有回到邊疆,而是經吏部調配,去雲州地方禁軍中任副將軍。牛將軍死後,才來了青華府接任將軍一職。

  官場上,很多人像黃知府一樣,練得一手好推磨功夫。閻將軍之前也是不作為,不過比黃知府做的高明,不像黃知府那麼明顯。他初來乍到,剛接手,李荊山便來了,查這查那,他只有配合的份。然後,王亨來了,發號施令,他依然只有配合的份兒。在李荊山和王亨面前,他都很配合。配合是沒問題,一旦問他意見,他便閉嘴。也不知這是他自己的為官之道,還是受了玄武王父子的指令。

  可是,這才幾天工夫,他便裝不下去了。王亨儼然成了徽州這支地方禁軍真正的將軍、將軍府的主人。他再裝的話,等王亨查完這案子,這將軍一職將被方智榮所取代。他毫不懷疑王亨會在靖康帝面前進言,貶黜他。

  所以,他做出選擇了:今兒一大早,他便親自站在大門口迎客,對客人做第一層篩選把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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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9 22:20:23 |只看該作者
第531章 香囊和酒

  林子明和耿忠不敢抗議——議事堂外的龍禁衛戒備森嚴,駐地炮樓上黑森森的炮口對準這邊——於是隨從都留下了,閻將軍吩咐禁軍,帶他們往專門的院落安置。

  第二道把關是龍禁衛營指揮使白驍。

  白驍站在臺階下,盯著屬下「迎客」:先驗看每個客人手中的請柬;驗看無誤後,再檢查身上,將利器收了;最後每人發了一個香囊。

  香囊的式樣分幾等:

  最精緻的發給耿忠、林子明、方磊、嚴楚瑜等人。

  次一等的發給李荊山、黃知府、各縣縣令等人。

  最末等的發給青華府的地方豪紳。

  耿忠等接了香囊,神情困惑。

  皇甫仁在議事堂門口迎客,皇甫仁伸手向眾客道:「請進——這香囊要佩戴好,是欽差大人的心意。」

  耿忠等人聽了心一凜。

  唯獨林子明順手系在了腰間。

  見此情形,耿忠等人也都系了。

  皇甫仁只說了這麼一句就微笑著去迎接後面的客人了,並不管他們戴與不戴,也不強迫他們戴。

  林子明走到梁心銘身邊,對她笑道:「送香囊是梁縣令的主意嗎?樣式倒是不錯,繡工也不錯。」

  梁心銘意味深長道:「林二爺喜歡就好。可要佩戴好了,別弄丟了才好。」說著目光一晃而過,落在耿忠臉上。

  耿忠笑容明顯一僵。

  梁心銘笑意更深了。

  林子明道:「怎敢丟呢。欽差大人送的,必定是好東西,若是丟了,吃虧的也是自己。」

  梁心銘不置可否,只伸手道:「請——」微微傾斜的身形,伸出的修長手指,動作十分的優雅。有些衣裳抬人,有些人抬衣裳,這牛屎綠的官服一般人穿都很難看,但是梁心銘穿在身上卻風采燦然,叫人目光轉不開。

  林子明凝目看了她好一會,欣賞她這優雅,仿佛昨天的事沒發生般,絲毫不再擔心林千梓。

  梁心銘很納罕:這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呢?不會看破了她的謊言吧?或者,他斂藏了真實的情緒?不論是哪一種,他都給她深不可測的感覺。她暗自提醒自己,切不可大意,這世界藏龍臥虎,絕不可小瞧了對手。

  她又催他進去,自己要迎客,可沒工夫陪他站這嘮。

  林子明便先進去了。

  然後是李荊山,和女婿王諒聯袂而來。

  再然後是嚴楚瑜和嚴老爺嚴大爺一行人。

  再然後是方磊和青華府方家本家爺們……

  梁心銘過濾般,含笑迎進一個又一個客人,有官有商。她雖有氣度,卻也不會謙遜至此,之所以站在這,一是做給人看,二是看來人。

  看來人什麼呢?

  自然有些門道。

  王亨再廣撒請帖,也不可能將不入流的小官給請來,總要上得了檯面。如黃知府,還有青華府下轄幾個縣的縣令都趕來了,再就是府衙和縣衙內有品級的屬官。

  那些沒品級的胥吏和班頭衙役雖然職位低,平日裡辦事卻要靠他們,其中不乏心腹,也都跟著主官來了,一是幫著打點支應事務,二來跟著長長見識。他們不能進議事廳,就在外面候著。有些人臉上全是好奇,有些人神情警惕,還有人不動聲色地四處察看,或者四處與人寒暄交結。

  這麼一來,陣仗越發大了。

  梁心銘看了一會就準備走。

  內院女眷也來得差不多了。

  男人好弄權謀,女人愛耍心計,來了這麼多女人,只要有那麼幾個七竅玲瓏心,恐怕就能唱大戲。

  她怕惠娘駕馭不住。

  她交給惠娘的任務並不多,但這麼大一場宴會,萬一中間出點變故,會打亂整個計劃的。

  說是盛宴,但是既沒請戲班子和說書的,也沒有找些秦樓楚館的歌舞女子來作陪,只是吃酒宴。

  王亨辦這場盛宴的目的是為了查案,請戲班子的話,來的人越發雜了,不是自找麻煩麼。再者,找些女人來,他又不會染指,回頭還讓梁心銘不高興。

  他人雖坐在堂上,卻牽掛梁心銘的去留,一面將來客盡收眼底,一面不忘讓一安去看梁心銘走了沒有。

  一安便借傳話跑出去幾趟,每趟回來都對他輕輕搖頭。

  他微微皺眉,看看堂下都快坐滿了,便示意一安「上酒」。於是一安帶著雙喜三元四順等人,各執一銀壺,下堂挨個地幫眾人斟酒。來回走了幾趟,才斟完。

  酒杯都是一色的青花瓷杯。

  小小的,花鳥紋。

  杯中酒清冽無比。

  眾人都是酒經考驗的,聞著覺得有股異香,不禁互相交換眼神,低聲問這是什麼酒,竟然都沒喝過。

  老閻王正縮在後院的二樓上,望著前面議事堂奸笑:老夫才配的酒,喝了終身難忘,便宜你們了。

  王亨不給眾人時間琢磨,咳嗽了一聲,頓時「嗡嗡」的低音靜止了,人人抬頭看他。他目光銳利地掃過他們,並未停頓,但是大家都感覺他注意了自己,更加正襟危坐。

  王亨開口了,清越的聲音響徹大堂。

  先是一番客套話,說他代皇上巡視徽州,這場宴會就是皇上獎勵地方官員辛苦的,說罷話鋒一轉。

  「……這將軍府才被滅門,背後牽扯謀逆大案。本官追查月餘,卻抓不著頭緒,因此請各位來此相助。本官知道,反賊拉攏了許多官紳,到底誰忠誰奸?」

  堂上落針可聞。

  誰也不敢出頭。

  耿忠也沒有多嘴。

  王亨舉杯道:「這杯酒,便是本官辨明忠奸的清心酒,若問心無愧,與反賊從未勾結,便喝下這杯酒。」

  話音一落,堂上更靜了。

  剛才已經很靜,現在似乎眾人連呼吸都屏住了,所以更靜,一個個眼神卻豐富極了。

  造物主賜給人一雙眼睛,不僅是用來看這個世界的,有時候它們會搶了嘴巴的功勞——「說」話。

  王亨盯著耿忠和林子明。

  林子明端起杯子,一仰頭便倒進嘴裡。他穿的是窄袖,毫無遮掩,因此可以看見這杯酒是被他真喝下去了。

  他的行動並未給眾人起到表率,其他人見避無可避,慌忙都端起酒杯,喝酒的姿勢都很文雅——袖、手遮擋,一看就是懂禮儀的人,很多人嘴唇都未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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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9 22:20:34 |只看該作者
第532章 看誰敢殺梁心銘

  耿忠也喝了,喝到哪去了,就不知道了。

  李荊山是用大袖遮著喝的。

  王亨目光放鬆,似笑非笑地看著眾人,並沒有指著誰大喝一聲「來人,拖下去」之類的,就此揭過。

  見他這樣,好多人忐忑不安,以為他定有後招。結果他卻道:「上菜!」頓時,各色美味佳餚端了上來。

  端菜的,全是禁軍。

  他勸眾人放開了吃喝。

  這就完了?

  大家越覺得他古怪,仿佛使大勁兒去提一桶水,結果桶裡是空的,用力過度的結果,便是自己失去重心。

  林子明偷空一望,不見梁心銘。

  外面,梁心銘聽見裡面開始了,轉身離去。

  一安在門內瞧見,立即沖王亨微微點頭。

  王亨便放心了,繼續勸眾人吃喝。

  林子明舉杯敬王亨,一面問道:「怎不見梁大人入席?昨日與梁大人相談甚歡,很是欽佩。」

  王亨解釋道:「本官讓她去裡面照應。今日女眷也來了不少,卻沒個當家理事的人,她媳婦雖能張羅,到底是生地方,不熟悉,她在二門外支應著,也省得媳婦慌張。」

  林子明恍然,忙把酒飲了。

  梁心銘來到第三進院門口,卿陌丁丁等少年正守在門房外,見了他們忙迎上來。

  她轉身對趙子儀道:「趙護衛去吧。」

  趙子儀道:「屬下送大人進去。」

  梁心銘認真對他道:「大哥是本官的‘護衛’,卻不是‘本官的護衛’,總不能跟本官一輩子。」

  這話的意思是:他是她的「護衛」沒錯,卻不是她的私人護衛,撇開大局不說,他有他的路要走。

  趙子儀道:「屬下擔心……」

  梁心銘打斷他話,道:「早已安排好了,不必擔心。姚褀梁錦雲都在裡面等著,他們也算武功高強。」

  趙子儀道:「萬一有事呢?」

  梁心銘道:「一群女人而已,這都不能應付,這官如何做得下去?萬一有變,只能說是命。」

  趙子儀很躊躇,看看卿陌等弟子,似掂量他們,再看看梁心銘,只是下定不了決心,挪不開腳。

  梁心銘又道:「大哥只管磨蹭,就不怕這將軍府沒事,反賊從外面打來了,那時全軍覆沒……」

  趙子儀變色道:「屬下這就走。」目光一掃卿陌幾個,沉聲道:「該怎麼做,不用我囑咐了吧?」

  卿陌束手道:「請師傅放心!」

  丁丁也道:「師傅只管去。」

  趙子儀這才決然轉身,先去第二進院子換了一身戎裝,再去找西南禁軍指揮使方智榮,由他護送,從將軍府角門出府,繞道出了石村鎮,上馬疾馳而去。

  石村鎮周圍設有許多暗哨。

  趙子儀身上背著一把大弓,是當日在山中射擊梁心銘的那個神箭手那繳獲來的。他早晚練習,已經熟練無比。此時,他摘下弓,輕輕鬆鬆拉滿了,再一鬆手。雖然沒有箭矢射出,那聲弦響也驚起幾隻鳥兒,振翅高飛。

  他一連拉了三次空弦。

  暗哨早得了消息,放他過去。

  前方山中藏有一支禁軍,是從石村鎮地方禁軍中挑選出來的,共三千人,趙子儀要帶他們去攔截耿忠帶來的人馬。與此同時,山中的忠義侯方磐也嚴陣以待。

  拐過一山嘴,趙子儀再次拉弓。

  這一次,弓上搭了箭矢。

  山谷中三千禁軍聽見弓弦響,都張著嘴,目光追隨那流星般的箭矢射向天際,連續幾聲淒厲的慘叫,三隻南飛的大雁被串在一起墜落在山坡上。

  一小隊長急忙跑過去,撿起大雁。

  拿回來眾人看了,都目瞪口呆。

  接著,便是震天的歡呼。

  這是他們的臨時主將!

  趙子儀一帶馬韁,大黑馬立定,馬上的武將目光犀利地巡視自己麾下的兵將,氣勢威嚴。

  他想通了,這一次,他要通過立功進入軍中,在軍中博得一席之地,將來才能更好地保護梁心銘,而不是只憑個人武功守在她身邊,那樣的保護終究有限。他還要回歸朱雀王府,在朱雀王族中爭取到話語權,關鍵時刻,以整個朱雀王族的勢力為梁心銘做後盾。

  王家在文官中根深葉茂,現在就缺軍方的勢力支持,倘若文武聯手,看誰還敢殺梁心銘!!!

  ※

  梁心銘同卿陌等進了第三進院,也沒去上房,而是拐入西院,往丹桂苑去了。

  一路上,她見這內宅還算有條理,放心了些。殊不知她眼裡的有條理,在那些女眷眼裡卻說不出的怪異。

  第三、四進院子和東、西院,甚至後花園都張燈結綵,佈置得美輪美奐,也人來人往,丫鬟僕婦們進進出出的,可大多都是客人,而不是主人家的僕從。

  因為沒有人手伺候。

  惠娘身邊能有幾個丫鬟?還都一人兼著好幾樣差事。就這樣綠風和流年還抽出來了,在丹桂苑陪蘇莫琳。能管事的只有歡喜、櫻桃、思思和瓔珞。其中瓔珞負責照顧朝雲,只剩下她們三個在惠娘身邊聽使喚,哪夠!

  將軍府新進的僕從,梁心銘親自挑挑揀揀,也就挑出了四五個進了內院,其餘都放在前面客院。

  好在黃知府早就跟夫人叮囑過,她帶了不少僕從丫鬟來了,一來就將人交給惠娘分派,她自己也幫著迎客待客,兩位黃姑娘也幫著招呼各家姑娘。

  今天,客人們自己招待自己!

  客人們都知道牛家被滅門了,梁奶奶並不是此地主人,因此也沒人挑理,反而少了些拘束。某些人想到更深一層:既然欽差大人沒限制她們,豈不是好事?

  大家與惠娘是頭次相見,卻相談甚歡。

  梁心銘是靖康四年的徽州解元,當年貢院門口為妻買簪一事誰不知曉?足夠大家發揮的了。況且他連中三元,被皇上朱筆欽點為狀元,徽州人面上都有光,誇起來不落痕跡。不像有的人,你想奉承他都找不到可以誇讚的地方,若硬睜著眼睛說瞎話,又顯得太過諂媚。

  眾人聚集在東院花廳,說笑一陣,氣氛就融洽起來。

  黃夫人便問起朝雲。

  惠娘忙叫朝雲過來見客。

  朝雲過來時,和扣兒手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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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3章 今昔之別

  嚴老太太見了扣兒,叫一聲「我的兒」,一把抱住,滿眼悲痛,把她上下全身掃一遍,強笑道「瘦了」。

  扣兒眼睛紅了,叫「外祖母」。

  黃夫人評道:「好像長高了。」

  旁人微笑點頭,卻沒接話。

  牛家的大小姐,哪怕只是個小孩子,從前在青華府官宦圈子內也是出名的,誰見了不奉承?

  只是牛將軍的事太嚇人了,今時不同往日,大家回避還來不及呢,誰肯往上湊?看在扣兒是小孩子的份上,又見惠娘並未拿扣兒當反賊,還讓朝雲跟她一塊玩,才沒將這排斥擺在臉上,都恰當地流露出同情神色。但是,也僅止於此,要她們對扣兒刻意親近是不可能的。

  扣兒捕捉到了她們的心理。

  黃夫人等人都忙著給朝雲見面禮,把朝雲從相貌到內涵,誇了又誇,熱鬧中,扣兒感到被孤立。

  黃夫人拉著朝雲的手,親切地問她:「幾歲了?都學些什麼?」又抬頭對眾人道:「到底狀元的女兒,就是有靈性,瞧這小模樣……」一面回身,命丫鬟拿出早就預備好的見面禮給朝雲,是一對水色極為通透的玉蟬。

  朝雲接了,蹲身謝了禮。

  接著,其他人也都送了。

  朝雲不怕生,凡問話都乖巧地回了;給的見面禮,她會先拿著瞧一瞧,然後歡喜地道謝。

  眾人先還只當她看禮物貴賤,後來發現她並非留意貴賤,而是看新奇新巧。她還沒學會矜持和掩飾,其言行舉止好奇心居多,盡顯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天真爛漫的本色。

  這更讓眾人有的誇了。

  但也有人輕視起來,覺得梁心銘夫妻家教不好:女孩子,哪有在人前這樣的?一點矜持含蓄都沒有。不過,即便有這想法,也都放在心裡,面上還是誇的。

  「跟她父親一樣。」

  「有狀元的風采!」

  「真可人疼!」

  黃家兩位姑娘覺得她很好玩兒,瞅長輩互相說話的空兒,叫她「雲妹妹」,逗她一兩句。

  朝雲歪著丫髻頭,睜著烏溜溜的雙眼打量一番人家,通常會做出合適的應對。比如她對黃大姑娘說:「姐姐頭上的蝴蝶像要飛起來了。」黃大姑娘聽了十分高興。

  黃二姑娘贊朝雲皮膚白。

  她回道:「姐姐皮膚和我一樣白!」

  黃二姑娘皮膚確實很白,但比朝雲還是要差一些。黃大姑娘皮膚就略暗,朝雲不誇姐姐,卻誇妹妹,可見沒亂誇。再者,誇別人順便自誇一下,孩子氣十足,還不惹人討厭,引得眾人都笑道:「真可人疼!」

  黃二姑娘開心的小臉都紅了,差點要抱住朝雲親一下,覺得她太可愛了,決定和她做朋友。

  惠娘嗔道:「你這是誇姐姐呢!」

  朝雲便害羞地低下頭。

  扣兒看著朝雲,覺得就像以前的她一樣,不管誰見了,都會誇讚一番,也總有話可贊。眼下,她卻仿佛被所有人忽略了一樣,沒人跟她搭話,也沒有人給她見面禮。她並不稀罕禮物從前她收禮收到手軟她在意的是,她們對她態度的變化。她不習慣這種熱鬧中的孤獨。

  還好,嚴老太太還像以往疼她。

  嚴老太太不像其他人熱乎乎地對朝雲,她也親切隨和地贊了幾句,恰到好處,讓人挑不出毛病。

  她的注意力都在扣兒身上。

  她從面前矮幾上的碟子裡拿了一塊點心,低著頭,和扣兒臉貼臉,親手喂扣兒吃。扣兒咬了一口,慢慢地抿著,眼睛還看著朝雲那邊。嚴老太太低聲問:「好吃嗎?」

  扣兒不說話,只點點頭。

  嚴老太太就著她吃剩下的點心也咬了一口,品了品,道:「太甜了。你娘不讓你吃太甜的……」話說到一半,覺得懷裡扣兒的小身子一僵,才想起不該提那個人,忙將剩下的點心都塞進自己嘴裡,兩手緊緊摟住扣兒。

  這親密的舉動,讓扣兒產生些許的安慰:外祖母還是疼她的,舅母對她好像也不錯。

  她便窩在外祖母懷裡,默默看著被眾星捧月的朝雲,品味著她家敗落所帶來的境遇落差。

  嚴老太太飛快地瞄了朝雲一眼,眼底閃過一絲不屑,很快便換上笑臉,問惠娘:「梁夫人,老身可否帶這孩子回去?」

  惠娘歉意地回道:「這要問欽差大人,晚輩可做不得主。她父親去時將千金的重擔壓在她肩上,還好她福大命大完成了。欽差大人很是看重,就怕有人害她。」

  嚴老太太點頭道:「老身明白了。」

  一面又將扣兒摟緊些。

  朝雲一早就想去看扣兒姐姐說的大桂樹,剛被人圍著認人認了一圈,開始還新鮮,時間一長便有些不耐煩。又見沒人理扣兒,明明這裡是扣兒的家呀!她對整件事還算清楚,卻不懂世情法律,所以並不知扣兒的境況到底是怎樣,眼下她有些體會到這惡劣,不想和這些人說話了。

  她急於出去,便對扣兒擠眼睛。

  扣兒便仰面對嚴老太太道:「外祖母,我陪梁姑娘去園子裡玩一會兒,帶她看桂花。」

  嚴老太太瞅了朝雲一眼,又收回目光,低頭對扣兒哄道:「外面都是官兵,不能亂闖。」她一面抓著扣兒不鬆手,一面看向惠娘,希望惠娘不放心孩子,阻止她們出去。

  惠娘卻笑道:「去吧。小孩子沒耐心,拘在屋裡悶壞了。外面天氣好,花兒也開的好,讓她們都逛去。」

  嚴老太太無法,只得松了手,面上神情卻是極為不捨得放手的,好像一刻也不能和外孫女分開。

  扣兒便道:「玩一會就回來。」

  嚴老太太忙道:「早些回來。」

  扣兒便起身,走到朝雲身邊。

  朝雲立即拉住她的手,「扣兒姐姐,咱們賞桂花去吧。」

  扣兒點點頭。

  嚴老太太笑對惠娘道:「想不到梁姑娘喜歡娟兒。也好,能給她做個伴兒,是她的福氣。」

  這話有些含糊不清。

  到底誰給誰做伴兒?

  誰又是有福氣的那個?

  黃夫人等人覺得,嚴老太太話中有些許的怨氣:認為梁家善待扣兒,是拿她給朝雲當丫鬟使喚。

  惠娘卻覺得老婆子話中有話,想到梁心銘和王亨周密的佈置和安排,定是敵人來者不善。這老婆子是否覺得:過了今日,朝雲就要給扣兒當丫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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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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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4章 暴露隱秘

  梁家沒拿扣兒當朝雲的丫鬟,也絕不會讓朝雲給別人當丫鬟,因此惠娘裝聽不懂,笑道:「是,她們很投緣呢。」

  黃夫人見此情形,忙對女兒道:「你們也去,看著點兩位姑娘,她們小,別摔著了。」她見惠娘對扣兒這樣,說話便也捎帶上了扣兒,說「兩位姑娘」。

  兩位黃姑娘道:「是。」

  她們在家是得了父母囑託的,叫多親近梁縣令的夫人和女兒,一是梁家可交,二是和梁家走近了,自然也就和欽差大人走近了,和王家走近了。

  其他人也忙跟隨。

  他們也看清了這形式,也立意交結惠娘母女。和黃夫人「愛屋及烏」地對扣兒順手關照不同,這些人對扣兒便不大理睬。不是她們沒見識,而是沒人將黃夫人的話當真,知道她不過是面子頭上的情兒,非是真要親近扣兒。謀反之罪,當誅九族,誰敢惹這個麻煩上身?

  女孩子們便結伴出去了。

  從後門進入花園。

  園內菊花盛開,道旁、牆角,甚至不引人注目的角落,突然闖入視野,讓人眼前一亮。

  朝雲這是走第二遍了,依然很新奇,對扣兒道:「扣兒姐姐,你家好大、好漂亮!」

  扣兒不出聲。現在這兒已經不是她家了,但她明白朝雲並未看輕她,朝雲一直當這是她的家,每每說起來都是「你家你家」的,倒是剛才那些人,不把這當她家了。她看向旁人,果然她們神情不對。

  她心裡湧出一股不忿,怎麼說這裡也是她曾經的家,對不對?她熟悉這裡的每一寸地方。

  她一路走一路給朝雲介紹園內的花草樹木和亭臺樓閣,每一樣東西背後都有故事。她知道它們的優缺點:什麼花在什麼季節開,那山頂上的望月樓適合春夏秋賞月;那山坡上的陶然亭適合冬季賞雪賞梅,因為裡面鋪了地龍,牆壁也全是玻璃的,在裡面便可以看清外面景致……

  「這裡原有一株瑤台玉鳳,怎不見了?」扣兒在小溪邊停住腳,看著那微微凹陷的坑抿嘴。其實不用問,肯定被人給挖了。那些人搬東西就罷了,連花都挖。

  「被人挖了。瞧這坑。」朝雲道。

  扣兒不語。

  「怎麼叫瑤台玉鳳?」朝雲忙打岔。

  「是菊花,跟繡球似得,又大又圓,雪白雪白的,花瓣堆在一起……」扣兒細細地跟她解說。

  她用這種方式告訴人:她曾經是這裡的主人,在這裡住了十一年,曾經擁有過。現在這宅子不屬￿她了,但是這些東西都存在她的記憶中,永不磨滅!

  有些姑娘眼中便露出不屑:說的這樣好,好像還是這宅子的主人似得,跟你有一點關係嗎?

  可朝雲愛聽,扣兒便覺有成就。

  六七歲的孩子,腦子裡存了十萬個為什麼。梁心銘再寵愛女兒,也沒工夫回答她十萬個為什麼。扣兒來了,兩人年齡相差沒那麼大,能玩到一塊,又比她有見識,能滿足她旺盛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互相投契就很正常了。

  兩孩子自娛自樂,旁人插不上話。

  忽然前面視野開闊起來,扣兒伸手一指前方山坡:「瞧,那兩棵大桂樹。」遠遠看去,樹冠龐大,秋陽下,枝葉間星星點點的金黃閃閃發光,撲鼻的香氣襲來。

  朝雲興奮地撒腿就跑,扣兒被她帶著,一起跑向山坡。到近前,龐大的樹冠叫人看不全,必須站遠些,才能看清全貌,引得朝雲把小腦袋後仰,差點都站不穩。

  瓔珞忙扶住她。

  小姑娘們都愛花的,這會子也無心計較那些是是非非了,都仰頭看花,又踮起腳折枝。

  嚴家三位姑娘也來了。嚴三姑娘十五六歲,嚴四姑娘十三四,還有個八姑娘叫嚴青青,和扣兒一般大。

  扣兒想著,外祖母對自己還像以前一樣疼愛,看表姐們也覺得親切,於是招呼她們,挨個叫「表姐」。

  然而她想錯了,嚴三姑娘和嚴四姑娘都只點點頭,沒吭聲;嚴青青則瞪眼道:「誰是你表姐?」

  扣兒頓時漲紅了臉,不知所措。

  嚴青青又道:「一個反賊的女兒,還想亂攀親戚!」

  嚴三姑娘和嚴四姑娘本來還不以為意,因為扣兒和青青以前也是見面就爭嘴的,她們見慣了。扣兒一直壓青青一頭,青青對她沒好臉很正常。然聽青青說「反賊的女兒,亂攀親」,她們便不能置之不理了,急忙都呵斥妹妹。縱然她們心裡再不願搭理扣兒,面上也不會做太過,這是涵養,更是人情應對的技巧,青青真是瘋了!

  朝雲不樂意了,幫扣兒道:「你也是反賊的親戚!」

  嚴青青使勁甩開三姐姐的手,扭著身子回道:「誰跟她是親戚?我們嚴家沒有她這個反賊親戚!」

  嚴四姑娘喝道:「你再胡說!」

  嚴青青大聲道:「我沒胡說,祖父和祖母說的,牛夫人不是嚴家的女兒。我親耳聽見的!」

  兩位嚴姑娘震驚不已。

  扣兒也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看著嚴青青——怪不得,父親叫她萬不可去找外祖父,原來是這樣!

  嚴青青抬著小下巴,輕蔑地斜睨扣兒,道:「你是小反賊,和嚴家一點關係都沒有!你是野種!」

  原來,牛將軍被滅門後,事情越鬧越大,直至朝廷派了欽差下來查案,又追回了藏寶圖、找到藏寶洞,欽差滅反賊、進駐青華府,嚴老爺子便寢食難安了。

  嚴青青被祖母寵愛,一直養在祖母身邊,就住在祖父祖母隔壁的屋內。某天晚上,她在祖母這邊玩累了,就在碧紗櫥裡睡了,醒來,聽見祖父和祖母對話。

  祖母道:「聽說娟兒回來了,就是她獻的藏寶圖?」

  祖父道:「可不是她。要死在外頭也就罷了,就沒有後頭這些事了;可惜天不從人願……唉!」

  然後是一陣令人窒息的寂靜。

  他們竟然盼著牛娟死?

  嚴青青使勁憋住呼吸,唯恐被發現她醒來,就聽不見祖父和祖母的心裡話了。她一直以為他們偏疼牛娟勝過自己這個親孫女,要不能處處維護牛娟?誰知竟不是這樣。

  過了一會,祖母又道:「可牛夫人不是我們的女兒呀!」

  祖父道:「她雖不是我嚴家的女兒,到底走動了這麼多年,怎能撇得清?也沒法撇清。」

  祖母急道:「難道就等著滿門抄斬?」

  祖父歎道:「我正想辦法。如今的情勢,不說要被連累,說了也無濟於事。說與不說都是一個下場……」

  祖母哽咽道:「這可怎麼好?」

  ……

  嚴青青聽得一顆心「噗通噗通」跳,又慌又怕,又恨牛家,更恨牛娟連累了嚴家。

  她不想被滿門抄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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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6
發表於 2018-9-29 22:21:12 |只看該作者
第535章 拼爹、拼爺爺

  她小孩子不知真相,一心想為家族分憂,心想:「祖父祖母不便說,我來說!」

  她認為自己年紀小,有些話不知深淺、口無遮攔地說出來,比長輩說方便。大人們常用這招,她都學會了。

  她卻不知道,嚴老爺子那句「不說要被連累,說了也無濟於事」指的是:不說出牛夫人的身份,會被當做反賊的同黨治罪;說出來的話,幫著反賊隱瞞牛夫人的身份這麼多年,一樣會被治罪,都是一個下場。否則的話,嚴老爺子怎會不說呢。事關滿門性命,他可沒這麼義氣!

  嚴青青聽的一知半解,以為牛夫人就是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因為運氣好被牛將軍看中,可惜沒個好身份,恰好嚴家有女病死,便頂著嚴家女的身份出嫁了。

  說不定,就是個青樓女子。

  所以,她今天便嚷了出來。

  扣兒被嚴青青的話給打擊暈了,茫然地想:母親不是嚴家女兒,那是誰家女兒?牛家被滅門了,母族又不知在哪,她成了野孩子了?

  正想到這,便聽見嚴青青罵她「野種」,頓時氣得渾身顫抖。若是從前,她會毫不猶豫地沖過去推倒嚴青青,過後嚴青青還得向她賠罪。然而眼下……她兩手捏成拳,兩眼噴火地看著昔日的小表姐,臉憋得煞白。

  朝雲因為嚴青青不認扣兒是親戚,正想法子回擊,聽了這番話忙道:「扣兒姐姐不是反賊!」

  嚴青青大聲道:「她就是反賊!」

  朝雲更大聲道:「她不是反賊!我爹說的!扣兒姐姐立了大功的,將功贖罪,能被赦免的。」

  嚴青青嗤笑道:「這事你爹說了算數嗎?你爹就是個七品芝麻官,有權利管這事嗎?謀反是要誅九族的!」

  年紀大幾歲,說話便不同。

  嚴青青說梁心銘是七品芝麻官,朝雲覺得不能容忍,嚴正地駁道:「我爹是六品官!」

  嚴青青道:「無知,都說七品芝麻官……」

  朝雲道:「我爹就是六品!我爹是狀元!三元及第!」

  梁心銘高中狀元後,即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乃從六品。後來外放潛縣為縣令,縣令是七品,可是梁心銘又沒犯錯,當然不能無端端地貶一級,所以她這縣令跟別人不一樣,是從六品。這件事事關爹爹的俸祿和級別,娘親算的最清楚不過了,朝雲也記住了這件事。從六品正六品都是六品,朝雲覺得自己沒說錯。她還有點自己的小私心和小虛榮心:忽略一個「從」字,報出來也好聽些不是。

  眾人都在消化嚴青青剛才的話,一時沒反應過來,兩小姑娘就吵起來了。本該制止的瓔珞見自家姑娘說的有理有據、氣勢足的很,便不插嘴,讓姑娘學會自立。這是老爺囑咐的。其他姑娘則都是一個心思:朝雲說扣兒能被赦免,是真的嗎?她們想聽個究竟,也忘了制止。結果,朝雲和嚴青青才爭了兩句,便偏離了主題。

  梁心銘確實是從六品知縣。

  在場有好幾位姑娘都知道。

  黃家大姑娘看向嚴三姑娘。

  嚴三姑娘臉紅了,見妹妹出醜還不自知,急忙阻止道:「青青,別亂說!梁大人是從六品。」

  嚴青青不知梁心銘為何是六品,但姐姐總不會偏幫外人,她沒的說了,又不服氣,便丟下這話,轉而道:「狀元了不起嗎?我大爺爺還是六首狀元呢。」

  六首狀元,朝雲聽爹說過。

  她聰明地不爭這個,質問嚴青青:「那是你親爹嗎?又不是你親爹。我們現在比的是親爹。大爺爺隔好遠了,都有徽州到京城那麼遠,你也好意思拿出來吹?」

  好,又拼爹了!

  越扯越遠。

  眾女都抿嘴偷笑。

  嚴青青臉漲紅了。

  比親爹,她比不過朝雲。嚴家這一支在仕途上沒什麼作為,她親爹就是一商人,不是不肯做官,而是考了多少年都考不上,連個秀才都沒考上。

  朝雲乘勝追擊,總結道:「就是親爹官大也沒用。我爹說了,家世富貴如浮雲耳,要自己有本事,才能在世間立足。扣兒姐姐會武功,你會嗎?」

  嚴青青:「……」

  她不會!

  朝雲又道:「扣兒姐姐立了許多功。我師爺爺說了,能將功折罪。我師爺爺是欽差大臣,他說話算數吧!」

  嚴青青:「……」

  忘了人家還有個大靠山。

  人家師爺爺是欽差大臣。

  欽差有決生死的判決權。

  難道,扣兒真能逃脫性命?

  嚴青青看向扣兒,很鬱悶很不服。不是說誅九族嗎?怎麼能漏一個呢。她今天對扣兒沒好臉,又將牛夫人不是嚴家女兒的事嚷出來了,兩家不是親戚了,回頭扣兒逃了性命,會不會找她報仇?扣兒的鞭子很厲害的。

  觸及扣兒的目光,她不由瑟縮。

  扣兒冷冷地看著她,目光裡有股說不出的意味,沒有之前的不知所措,倒像盯住了獵物一般。

  嚴青青害怕地躲到姐姐身後。

  嚴三姑娘也發現了扣兒的異樣,卻沒有讓妹妹道歉。如果青青說的都是真的看樣子確是真的就不用擔心嚴家被牛家連累了,也沒必要對扣兒道歉。她只是嚴厲地對妹妹呵斥道:「別再說了!給梁姑娘道歉!」

  嚴青青不樂意,不想道歉。

  忽聽扣兒道:「你們都是反賊!嚴家三房都是反賊!」她似乎用盡全身的力氣喊出這兩句話,身子虛弱地打顫。

  嚴青青怒了:「你敢污蔑我們?」

  扣兒道:「我沒有污蔑你們。我要找欽差大人!我要告嚴家!」說完,她轉身就往山坡下跑。

  嚴三姑娘大驚,不知她要告什麼,出於本能覺得不妙,急忙攔住她,卻被她推了個趔趄,差點跌倒在地。

  嚴青青也慌了,也上前攔。

  哪裡能攔得住!

  朝雲忙追下去,一面還不忘問:「扣兒姐姐,你要告她什麼?跟我說,我帶你去找爹。師爺爺現在忙著招待客人,沒空見你。我曉得爹爹在哪。我帶你去。」

  瓔珞瞅了嚴家姑娘一眼,也攆了下去。

  扣兒依然顫抖不止,哆嗦道:「他們是反賊!都是反賊!我要告他們!我要告他們!」

  朝雲拉著她的手,感到她手不住抖,認為是被嚴青青氣的,便安慰道:「別怕,我幫你喊冤。」

  告狀麼,就得喊冤。

  梁心銘正在丹桂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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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6章 突然扣押

  惠娘等女眷也在。

  剛才,朝雲和扣兒走後,嚴老太太便問惠娘:「梁夫人,聽說郡主和蘇姑娘來了徽州?」

  惠娘點頭道:「是來了。」

  一位縣令夫人忙問:「怎沒見二位姑娘呢?」

  黃夫人也道:「是啊。按理,我等該去拜望她們才是。」

  眾人都期盼地看著惠娘。

  惠娘道:「她們在丹桂苑。」

  又小聲道:「這邊死了許多人的,不乾淨。郡主和蘇姑娘千金貴體,受不得驚,就沒過來。」

  眾人聽了恍然大悟。

  女孩子膽小很正常。

  有人就提議,去拜見郡主。

  惠娘爽快地答應了,起身帶領大家往丹桂苑來了。

  丹桂苑外守著許多的禁軍,眾位太太奶奶姑娘們見了有些遲疑,但一想裡面可是兩位貴女,便又釋然。

  進到院子裡,一眼看見一位穿著綠色官服的年輕官員站在正屋廊下,階下有兩叢盛開的菊花,一金黃一紫紅,他似乎在賞花,聽見動靜抬頭看過來,清雅從容,眉宇間散發著淡淡的威嚴,卻不會迫人太甚。

  眾人吃了一驚,怎麼有男人?

  不過,這男人真好人物!

  梁心銘沖她們微微欠身,道:「各位好,本官唐突了。」

  至少有一半的女子臉紅了,大多是年輕婦人和姑娘們。眾人心想,知道唐突還待這?不是先派人過來通稟了嗎。看著也不是那輕薄之輩,難道有什麼事情?

  有些已經猜出他的身份——定是梁心銘,不由向惠娘看去,羨慕她好福氣,又疑惑他為何在這。

  這裡有品級的誥命,屬黃夫人位尊,便上前應答,惠娘居中引見,又說了拜見郡主和蘇姑娘的意思。

  梁心銘頷首道:「先不急。」說罷斂去笑容,提聲叫道:「來人!」綠風和流年便從她身後門內走出來。同時,卿陌等也帶著一隊禁軍從院外沖進來,約有百來人,呼啦啦往院子各方位一站,將眾女圍在中央。

  眾女見這陣仗,一陣驚叫。

  嚴老太太心裡一突。

  黃夫人駭然地看著惠娘,「梁奶奶,這是怎麼一回事?」

  其他人也都驚恐地看著惠娘。

  惠娘一指梁心銘道:「問她!」

  這會子不該她出面,與其費口舌解釋,不如讓梁心銘來說,梁心銘應對只有比她更好的。

  眾人只得又看向梁心銘。

  就見梁心銘從袖中掏出一卷紙,展開,按花名冊念起來,被念到的人有嚴家婆媳,還有方家婆媳,兩個縣令夫人,還有四五個商賈、府衙屬官的家眷。

  念完,她兩手一合,將名冊疊起來,交由左手拎著,方對眾人道:「凡是本官念到的名字,都是涉及謀反的人家。欽差大人有令,屈尊各位在此暫留些時日,等案情大白後,是罪是放,再行發落。」說罷對綠風使眼色。

  綠風和流年便下來帶人。

  那些被念到名字的女眷們,如同打了個焦雷,簌簌發抖,不知如何是好,都轉向惠娘懇求:「梁奶奶……」

  惠娘早避到一旁去了。

  別看她平日裡潑辣,心腸最軟不過了,別人求她,她不能幫忙心裡又難受,趁早躲開為妙。

  黃夫人等沒念到名字的,則都如釋重負,忙不迭地閃開,跟著惠娘退到一旁,與那些人隔離。

  只有嚴老太太上前一步,對著梁心銘質問道:「梁大人說我們謀反,證據呢?若是證據確鑿,明公正道地帶著官差上門拿人就是了。現在卻借著中秋宴會的名義,將大夥兒誆騙來,是何道理?梁大人更過分,你好歹也是朝廷從六品的官員、讀聖賢書的雅量君子,卻用這不入流的手段,對我等一干弱女子下手。這是君子所為嗎?」

  梁心銘淡聲道:「老太太請放心,若沒有證據,本官是無論如何也沒膽量拘押各位的。各位也不必憂心,不過是暫時屈尊各位在此歇息,免得亂起來誤傷了各位。」

  她並不想為難婦孺,今天主要是抓男人,拘押她們只是順帶。將她們關在這裡,也是為她們好,不然待會要是打起來,還不知要死多少人。以最小的代價將反賊控制,也省了帶兵一家家地去抄,鬧得雞飛狗跳。沒准有人得到風聲,提前就逃了。荊州就在徽州隔壁,逃進大巴山內,有林家庇護著,上哪捉人去?這麼的多省事,一網打盡。

  然而,她發現她小看了人家,對方是女子,但並非都是弱女子,這嚴老太太就不是簡單之輩。

  嚴老太太聽梁心銘說,「若沒有證據,本官是無論如何也沒膽量拘押各位的」,心一下沉到穀底。

  她不肯就此認輸,見梁心銘文雅君子,說話不溫不火,以為可以欺之以方。至於傳言說梁心銘如何如何厲害,她想,那是他面對反賊時候,面對弱女子就不會了。

  她便嚴正地對梁心銘道,若不能拿出證據來,讓她們心服口服,她拼死也要抗拒。

  這意思是,要以死威逼?

  梁心銘正要說話,忽聽院門口一陣騷亂,夾著小姑娘清脆的吵嚷聲,她便喝道:「何故喧嘩?」

  丁丁一溜煙跑出去察看。須臾轉回來,稟道:「大人,咱們姑娘和扣兒來了,說要見你。」

  說罷看著梁心銘,等她示下。

  梁心銘一愣,朝雲怎麼來了?

  剛要問什麼事,就聽朝雲大喊:「爹爹,我要告狀!」梁心銘心裡一咯噔——閨女,你這是要鬧哪樣?

  眾人也都神情愕然。

  丁丁懊悔極了,他還以為姑娘就是想見爹了呢,也沒問緣由,早知道一定問清楚。告什麼狀啊?被誰欺負了?瓔珞不會出頭嗎?人手不夠的話,來找歡喜呀。跑來找老爺告狀,老爺正辦正事呢,當著人,這多尷尬。

  惠娘見這緊要關頭,女兒居然惹事,自覺是當娘的失職,忙道:「老爺別急,妾身去瞧瞧。」說罷飛快地去了。

  很快,她便帶著扣兒和朝雲轉來,身後還跟著黃家、嚴家等人,一大群姹紫嫣紅的姑娘湧了進來。

  少女們本來被嚴青青和扣兒的吵鬧所吸引,及至看見梁心銘,立即轉移了心神,一個個心頭似小鹿亂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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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7章 比戲子還會演

  梁心銘疑惑地看著她們。

  她正在執行公務呢,當著人不好太縱容女兒,遂嚴肅地問朝雲:「雲兒,怎麼回事?」

  朝雲很懂事,沒拆她台,規規矩矩地對她行禮,然後道:「爹爹,是扣兒姐姐要告狀,有天大的事要稟告欽差大人。這不,師爺爺忙得沒空嘛,我就領她來找爹爹了。」

  走後門告狀呢?

  梁心銘差點被女兒逗笑了。

  她不覺得扣兒還會有什麼「天大的事」要稟告,該知道的秘密他們都知道了,還能有什麼事?

  不過,問還是要問的。

  她便轉向扣兒,卻發現小姑娘眼神很不對勁,不像第一次在十裡飄香酒館外的牆根下見到她時,那孤獨無助還帶著野獸般警惕和戒備的眼神,這次裡面多了些狠厲和決然,不禁收起輕視的心情,重視起來,遂溫聲問道:「扣兒,你有什麼天大的事要稟告?要告誰?」

  嚴老太太感到不妙,扣兒進來後,一眼都沒看她這個外祖母,仿佛之前祖孫的親密不存在。她不由狐疑地看向幾個孫女,這事該不會和她們有關吧?

  嚴四姑娘正低聲責怪嚴青青,「都是你惹出來的禍!」嚴三姑娘對上祖母的目光,又聽扣兒道:「告嚴家!」看見祖母眼中的震驚,怕的不敢看,急忙低頭。

  嚴青青尖叫道:「她誣陷人!大人,她是小反賊,她母親不是我嚴家的女兒。她這是誣告!」

  牛夫人身份曝光了?!

  爆料的還是嚴家自己人。

  梁心銘面無表情地看向嚴老太太,仿佛問「你怎麼說?」

  嚴老太太幾乎不曾嚇昏過去,喝斥孫女:「住口!」

  又對梁心銘道:「大人,小孩子不懂事,亂說的。娟兒的母親是我嚴家女兒。是我親生的呀!」

  扣兒否認道:「不,不是!」

  嚴老太太哀聲道:「娟兒!」

  扣兒道:「別叫我!」

  梁心銘打斷她們,問道:「扣兒,你要告嚴家什麼?」

  扣兒兇狠道:「告嚴家謀反!」

  嚴老太太道:「住口!」

  扣兒冷笑道:「你怕了?」

  梁心銘瞅了嚴老太太一眼,成功地制止她想阻止扣兒的行動,再對扣兒道:「你怎麼忽然想起告嚴家了?慢慢說來。」之前可是從未流露這方面的消息呢。

  扣兒點點頭,吞了下口水,道:「有次我聽母親說……」

  幾年前,她有天晚上聽母親和心腹孫媽媽說,外祖家好像在岷州惹了禍,被什麼巡撫抓住了把柄。後來那個巡撫一家子都被人殺了。朝廷派了一個聽說很厲害的欽差去查案,外祖害怕,找她母親借人,要把那欽差殺了。

  牛夫人不肯借人,對孫媽媽道:「他膽子也太大了,愚蠢又無遠見!王家能動嗎?再說又是欽差,還是個厲害的,他敢下手,我還怕被連累呢。」

  孫媽媽道:「他有什麼不敢的?嚴家大房的嚴大人被左相排擠走了,他怕被連累,不但不幫襯,還落井下石,又腆著臉奉承李荊山,投靠左相。好笑的很,既怕被大房連累,如何自己卻做那誅九族的勾當?還不是想博一個爵位封號,好取代大房,做嚴家主事人。人哪,貪起來最可怕了。夫人離他們遠點,別被連累了。」

  牛夫人揉著額頭道:「已經被連累了。你說說,他怎麼就敢把人家巡撫一家子都殺了?驚動了朝廷,又來找我借人,還要殺欽差。還嫌鬧得不夠大!」

  孫媽媽道:「夫人打算怎麼辦?」

  牛夫人道:「我好容易勸住了他。別總是喊打喊殺的,哪裡用他出手,孟家已經派人去岷州了。岷州那幫子貪官,比誰都害怕欽差,派了好幾起人去截殺了呢。」

  ……

  扣兒當時才七八歲,聽得雲裡霧裡的。這段日子,因為牛家牽連到謀反案,她知道了許多事,漸漸明白了一些東西。所以,縱然母親和孫媽媽的對話她忘記了大半,但嚴家三房想取代大房、岷州巡撫被滅門、外祖找母親借人殺欽差,這幾件事她卻沒忘。想忘也忘不了。外祖母對嚴家大房一直頗有微詞,還說六首狀元再也翻不了身了,肯定要死在北疆了,將來嚴家還是要靠三房撐起來云云,這些話她聽過許多。

  她便知道外祖家參與謀反了。

  她沒將這件事告訴梁心銘,因為她不想害得外祖家滿門被抄斬,若是欽差大人查了出來,只能怪外祖家運氣不好,若沒查出來,卻不能由她去告發。

  今天,嚴老太太對她那樣憐愛,更加堅定了她隱瞞的決心。直到嚴青青罵她野種,她才反應過來:她被嚴家騙了,被嚴老太太騙了。她也相信了嚴青青的話,相信母親根本不是嚴家的女兒。怪不得母親說起外祖家口氣一點不尊重,因為他們就不值得尊重。以前,他們一有買賣上的煩難事就來找她的父母,父母不知為嚴家解決了多少棘手的事,幫他們賺了多少銀子。如今不說報答,還對她這個孤女落井下石。別人看不起她,都放在臉上;嚴老太太明明嫌棄她,背地裡嫌棄她,表面還裝作很疼愛她的樣子,摟著她,跟她吃一塊點心,抱著她不捨得鬆手。

  怎麼這樣會演戲呢?

  比那戲子還會演。

  扣兒越想越覺得可怕。

  嚴老太太哄她,一定有圖謀。

  朝雲一番話驚醒了她。

  朝雲說「親爹官大也沒用。我爹說了,家世富貴如浮雲耳,要自己有本事,才能在世間立足。」

  那一瞬間,扣兒就下定決心:要自己強大起來,憑自己的本事在世間立足。首先,她要告倒嚴家三房!讓他們哄她、騙她,欺負她沒爹娘。她是那麼好騙的嗎?

  扣兒說的亂七八糟,但在場至少有兩個人都聽明白了。

  一個是梁心銘。

  扣兒只起了個頭,說「岷州巡撫被滅門」,她便想起是哪件案子了,醒悟嚴老爺子當初要殺的欽差正是王亨,王亨被孟家設計,也與扣兒所說吻合。

  可是,岷州那件案子是官商勾結,從西南邊境走私翡翠玉石,怎麼又牽扯到嚴家呢?嚴家做的可是紡織買賣。

  看來,內幕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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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9 22:21:44 |只看該作者
第538章 人心險惡

  梁心銘猜測:林家使了個「乾坤大挪移」,以走私掩蓋了真相。因為從時間上推算,岷州巡撫滅門案發生在前,牛將軍將建造藏寶洞的工匠滅口發生在後。

  岷州出事時,林家尚未準備周全,因此不敢被朝廷抓住任何蛛絲馬跡。再者,他們也不想與王家結仇,而是想拉攏王家。王家在文官系統中根深葉茂,若是王亨死了,得罪王家不說,惹怒了王諫,後果也難料。

  扣兒只當母親沒有借人給外祖,這件事就與牛夫人無關,哪裡又知道,嚴家背後就是林家在操縱。

  梁心銘歎息:小亨亨也不是事事都順利的,連續兩次被人瞞天過海了,回頭還不知怎樣生氣呢。

  還一個是嚴老太太。

  自家做的事自家心知肚明,哪怕扣兒說得不清不楚,她也驚得魂不附體,只好拼死抵賴,拒不承認。

  她道:「大人,這孩子才多點大?怎記得幾年前的事呢。一定是她們姊妹爭嘴,她小孩子一賭氣,就不管不顧了,跑來告狀出氣。她也不知這事有多嚴重,怎能亂告,是要誅滿門的呀!」說罷又呵斥嚴青青,「你到底怎樣得罪了妹妹?還不快給妹妹賠罪?」

  兩位嚴姑娘也推妹妹。

  嚴青青茫然又驚慌,她明明是在幫家裡,怎麼成了惹禍的了?又要她給牛娟賠罪?牛娟都是反賊的女兒了,與嚴家也沒有關係,為什麼還能踩在她頭上?

  小姑娘覺得人生無望了。

  嚴老太太見孫女一副不悔改的模樣,又氣又急又悔,又不知如何告訴她真相,當著人也沒法說。

  嚴家之前是怕被牛將軍連累,可是自從知道林千梓郡主來了,然後林二爺也來了,他們心裡又升起了希望,盼望林家能渡過這一劫,最後謀反成功,那嚴家就還有逃脫和翻身的希望。等聽說王亨查案被阻,這信心就更足了。

  王亨查不出來,那林家就能擺平這事。鬧得再大,也不過像靖康五年的工匠被滅口,當做被洪水沖走。又像岷州巡撫被滅門,被當做官商勾結走私案處理。

  既然這樣,那扣兒就還有用。

  扣兒是林千雨的女兒,林家看在死去林千雨的份上,不會不要外孫女的,所以嚴老太太才打疊起千般柔情萬般憐愛,對扣兒極盡所能地安撫,就為了在林千梓面前留個好印象,讓林千梓看她是如何照顧親姐姐的血脈的。

  她早上來的時候,還特地叮囑了嚴青青,要她跟牛娟好好相處,別像以前一樣爭強好勝,老是吵架。

  誰知,嚴青青聽了她和老爺子的談話,認定她說的和做的都是給外人看的,其實心裡很討厭牛娟,巴不得牛娟死在外頭,也害怕被牛家連累,所以嚴青青很「勇敢」地替祖母出頭做惡人,將這一切都掀開了。

  這讓老太太辯解都沒法辯。

  梁心銘冷眼看著嚴家老小急切地想補救,偏偏那個叫青青的小丫頭不肯配合,老太太急死了。

  梁心銘懶得看她們演戲,轉而繼續問扣兒,怎麼忽然想起這件事,要來告狀。

  扣兒就將嚴青青罵她的話說了。

  朝雲在旁補充,小嘴巴嘰嘰呱呱的,將她幫扣兒姐姐吵架的內容一字不漏地複述了一遍。

  梁心銘聽見還拼爹了,不由心有戚戚:看來要努力,為了乖女兒,得往上爬,把官做大些。

  她弄明白了整件事的過程,把臉一放,對嚴老太太道:「老太太還有什麼可說的?人心險惡,指的就是你們這種人!可憐扣兒一片赤子之心,想著爹娘已死,就擔了全部的罪責,保全外祖一家。她小人兒一番孝心,也是她為母親盡孝。可是,你們是如何對她的?簡直沒有人性!」

  她將扣兒的隱瞞說成是孝心,是保全扣兒。

  這社會,是孝道至上的。

  律法明文規定:便是生身父親犯了罪,子女可以為其隱瞞;若是出首告發,則會被判罪。所以,王亨被長輩強定親,整整忍了六年,孟清泉當了他六年的未婚妻。所以,孟遠翔夫婦獲罪後,孟清泉以大不孝被判斬刑。

  老太太哀聲道:「大人……」

  梁心銘不聽她廢話,轉而對扣兒道:「很好!你又立了一功。本官會將此事回稟欽差大人,請他在皇上面前為你請功,抵贖你父親的罪行,赦你株連之罪。」

  扣兒眼睛盯著嚴老太太,嘴裡對梁心銘謝道:「謝大人。」心裡卻在質問「為什麼要騙我?」想起和這老太婆同吃的那塊點心,一點不甜,以後她再也不吃甜的了。

  眾人都被這變故驚呆,都盯著嚴老太太,想知道扣兒的母親是何身份。難道是青樓女子?要不然,嚴青青為何罵扣兒是野種呢,想必那身份不大光彩。

  外面發生的事,大書房的蘇莫琳都聽見了,再忍不住,起身走了出來,立即吸引了一眾目光。

  蘇莫琳徑直走到扣兒身邊,牽起她手,道:「你放心,等我回京後,會請我爹在皇上面前為你說話。」

  朝雲喜悅道:「蘇姑姑的爹是宰相呢!」

  扣兒低聲道:「多謝蘇姑娘。」

  蘇莫琳愛憐地摸了摸她。

  夫人們聽見是蘇姑娘,眼睛一亮,又疑惑地對屋裡張望,怎麼只有蘇姑娘出來,郡主呢?

  蘇莫琳有禮地對她們點頭,卻沒說話。

  梁心銘知道眾人心思,也不再藏著掖著,宣佈:「白虎王謀反,林家二爺和郡主已經被欽差大人拿下。嚴家等一干爪牙也已落網。本官奉命拘押女眷,還望不相干的人莫要驚慌,跟著本官妻子和蘇姑娘,千萬別亂闖。」

  眾女聽得目瞪口呆,嚴老太太和嚴大太太更是絕望到極點,面如死灰,再也沒有精力辯解了。

  梁心銘喝道:「帶進去!」

  綠風和流年上前,架住嚴老太太。

  老太太渾身篩糠般顫抖,卻強撐著,兩位嚴姑娘攀著綠風和流年的手臂哭喊哀求。

  嚴青青則滿眼仇恨地盯著扣兒,喊道:「她是反賊!她是反賊呀!你為什麼不殺了她?」

  扣兒昂著小下巴,輕蔑地瞪著嚴青青,贏家總是帶著優越感,不屑同輸家爭吵。

  梁心銘皺眉看著這女孩子,曾經是表姐妹,有什麼深仇大恨,在扣兒已經家破人亡後,還不肯罷休,還要對其落井下石呢?恐怕還是受家裡長輩影響吧。

  想到這,她看向嚴老太太。

  忽見墨雲不知從哪竄出來,直撲向嚴老太太,瘋狂地狂叫,「汪、汪、汪」堵在前面,不讓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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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9章 似曾相識夢裡來

  綠風氣急了,呵斥道:「走開!吃裡扒外的死狗,幫起反賊來了!再不走一腳踢死你!」她抬起右腳,長腿躍躍欲試,作勢要踢出去與反賊勾結,便是狗也要殺無赦!

  墨雲根本不理她,依然狂吠。

  藍妞見狀,也跟著狂吠。

  梁心銘心中一動,道:「等一下。」

  綠風和流年忙停下,看向她。

  梁心銘尚未做出指示,那墨雲看見她發話令綠風二人停下了,氣勢陡然高漲,狗仗人勢,直撲上去,兩隻前腿搭在嚴老太太胸前,狗嘴一張,咬住衣襟就往下撕扯。

  藍妞也撲過去幫忙撕咬。

  嚴老太太養尊處優了一輩子,哪裡經過這個陣仗?便是剛才被梁心銘下令拿下,也沒讓她暈厥,現在卻眼一翻暈倒,同時裙底淅淅瀝瀝漏黃水,將青石地面浸染成深色。

  綠風忙用勁一提,不讓她癱倒。

  幾位嚴姑娘哭喊:「祖母!」看向梁心銘的目光充滿驚懼和失望,滿以為這樣一個清雅如玉的君子,便是對待俘虜尤其是女俘虜還是老人,也一定會善待的,豈料他竟是歹毒無人性的酷吏,竟讓一隻狗糟蹋老人!

  嚴大太太叫「梁心銘,你是畜生!」

  歡喜生氣了,嘴巴一張就回罵:「你才是畜生!你一家子都是畜生!大逆不道,造反!」

  惠娘則放臉道:「掌嘴!」

  話音未落,雙喜胖乎乎的身子就沖過去了,揚起圓潤肉乎乎的手掌,給了嚴大太太一巴掌。

  梁心銘感動妻子維護她,不過對方已是階下囚,何必和她們較真,跟市井吵架一樣,反跌了己方的氣勢,於是制止道:「惠娘!莫要同她一般見識。」

  又喝住墨雲「墨雲過來。」

  再吩咐綠風:「將這老婆子放下,搜她身上。墨雲不會平白無故撕咬她的,定是她身上藏了什麼東西,被墨雲聞見了。」而且這東西墨雲一定很熟悉。

  綠風聽後,急忙和流年將嚴老太太放下,開始搜身。

  眾人這才恍然。

  嚴大太太也怔住。

  惠娘看著她,譏諷道:「自己做著陰險害人的勾當,還要別人當君子。世上怎會有你們這種人!」

  嚴大太太和幾位嚴姑娘都不敢回話,只盯著綠風和流年,心下祈禱,別真搜出什麼要命的東西才好。

  然她們註定要失望了。

  綠風手快地從嚴老太太裡衣內層翻出一包東西,又是興奮又是鄙夷道:「怪道屬下見她一把年紀了胸口還鼓鼓的,還想著她風韻猶存呢,原來是藏了東西。」

  紙包一拿出來,墨雲又瘋叫。

  梁心銘變色,急道:「不要打開!再用東西包兩層,回頭交給神醫。」她已經猜出是什麼東西了,因為聞見淡淡的熟悉味道,心中駭然,後怕不已。

  這是迷*藥,和她上次在山中中的情毒有些類似,大概有些藥材成分一樣。墨雲多年前在華陽鎮被孟清泉用藥荼毒多次,後來又幫王亨從孟家查抄出孟清泉藏的藥,在山中藏寶洞裡也吃過大虧,可以說,黑狗對這藥的記憶比老閻王還要敏感,都刻入骨子裡了,哪怕一點點的氣味也休想瞞過它,所以見了嚴老太太才發瘋撕咬。

  嚴老太太想是奉了林子明之命,帶了這包東西進來,只等見到郡主後,就將一干女眷全部藥倒,最主要的目標是惠娘和朝雲,將她們捏在手裡,可挾制梁心銘。

  雖然梁心銘先下手為強,她沒能得逞,但不表示她就沒有機會了。因為,梁心銘準備將這些女子關進丹桂苑臥房後的小密室內。到時候,梁心銘肯定要進去,因為這裡只有她會封門。若她不防備之下,被這老婆子藥倒控制,那可就大麻煩了,王亨投鼠忌器,將無法贏得今天這場大戰。

  聽了梁心銘分析,眾人大怒,黃夫人等也紛紛指責嚴家婆媳孫女,罵她們「死不足惜」。

  嚴老太太被抓個正著,再也無可抵賴;嚴家母女也都絕望不已,只剩下彷徨和恐懼了。

  梁心銘拍了拍墨雲的狗頭,又順幾下狗毛,贊道:「回頭告訴恩師,給你記一大功!」

  墨雲使勁甩狗尾巴,得意洋洋。

  朝雲眉開眼笑地抱著墨雲頭道:「墨雲真聰明!回頭讓歡喜做好吃的給你吃。」

  雖然她還是很偏心藍妞,但不至於像小時候那樣,連一塊肉也克扣墨雲的。如今不缺吃的,兩條狗她都一樣地喂,不過對藍妞更親近些。今兒這事讓她對墨雲的印象大好,決定以後對墨雲多照顧些。

  梁心銘見時候差不多了,吩咐帶下去。

  卿陌等人一齊上前,趕鴨子似得,將人往上房內趕。他們也不碰這些女子,若是誰撒賴不肯走,他們就上前拖人。比如嚴青青,就是被卿陌拎小雞一樣拎進去的。其他人見狀,都乖乖地進去了,不敢再強。

  院子裡轉眼空了大半。

  朝雲覺得有些心慌,瑟縮地靠在扣兒身邊,想著自己要是被人捉住,關起來怎麼辦?很糾結。

  扣兒失魂落魄地看著上房門口。看著嚴老太太被架進去,她還覺得解恨,可是看著嚴青青被拖進去,她卻沒有報復的暢快感覺。青青將來會怎麼樣?

  扣兒心裡空蕩蕩的。

  這些女子都被帶進小書房那邊,關進臥室後面的密室內。王亨連夜叫人改了密室的機關,鑿了一個石頭榫卯,再想輕易打開便不行了,用來關人再合適不過。

  梁心銘吩咐綠風:「先在小書房搜身,仔細些,鞋底、最裡層衣裳都要搜到。另外,將她們頭上簪子等尖利的東西一概沒收,防止自殺或殺人。」

  綠風等人都道:「是。」

  於是,都忙碌起來。

  搜查無異常的,再帶進臥室後面的密室內。

  嚴老太太站在小書房的窗口,仿佛大夢初醒般,扭頭沖窗外的扣兒喊道:「你母親是白虎王的女兒!」

  白虎王謀反,他女兒的女兒可以饒恕嗎?

  嚴老太太見扣兒剛剛還失魂落魄神的雙眼陡然瞪大,一臉震驚的模樣,笑了起來,身影消失在窗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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