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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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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9 22:26:32 |只看該作者
第560章 你的眼睛有些瞎

  方磊額頭冒汗,急切道:「梁大人,這都是誤會。這些人都是我的下屬。我因見那魚鱗軍厲害,正面對抗不是對手,便脫了他們的衣裳,讓下屬裝扮成他們的樣子,渾水摸魚,伺機殺敵。怎能說是反賊呢?」

  不怪他著急,他不是怕梁心銘,而是因為青華方家勾結反賊,證據確鑿,他若不能解釋清楚此事,萬一被當做同謀,忠義侯府就大禍臨頭了。

  梁心銘問:「證據?」

  方磊道:「我們從後門進來,後門的守軍親眼看見我們殺魚鱗軍的,大人可以去問。為了怕引起自己人誤會,他們還派了兩個人送我們進來。誰知梁夫人見了我們,一言不發,便撒迷藥將他們都放倒了。瞧,就是那兩個人。」

  他指向躺在地下的禁軍。

  梁心銘問:「你為何不解釋清楚?」

  方磊道:「怎麼沒解釋?在下也怕弄誤會了,急忙自報家門,說我是方二爺。令夫人道,『抓的就是你!』在下便以為她是方家二房的媳婦年氏,是沖在下來的——那賤人與蔡永勾結。在下便想擒賊先擒王,拿住了年氏,逼她交出解藥。她們不肯屈服,就這麼的越鬧越僵……」

  梁心銘額頭青筋直跳,這誤會鬧的!

  那年氏她在丹桂苑見過,的確妖豔心術不正,方磊把惠娘當作她,發狠地折磨她逼她拿出解藥,也情有可原。

  她心裡這麼想,嘴上可是不是這麼說的,她嘴上道:「方二爺見過年氏嗎——」見方磊搖頭,她冷的聲音能把人凍成冰——「那等輕浮浪蕩女子,能跟本官夫人比嗎?能有賤內這份機智、勇敢、堅貞不屈、英勇無畏嗎?方二爺,你這雙眼睛實在不夠亮,簡直有些瞎!」

  方磊:「……」

  這麼誇自己媳婦,合適嗎?

  嚴楚瑜急忙道:「梁大人說的對!學生之前誤會了,所以惱恨;現在想來卻十分佩服。梁夫人英勇無畏、堅貞不屈、勇敢、機智,真少見的奇女子。方家那什麼——」說到這轉頭低聲問方磊:「那是誰?」方磊也低聲道:「年氏。」嚴楚瑜繼續道——「那年氏怎麼能比呢?」

  梁心銘鄙視地看著他,把她的形容詞倒個個兒又重複一遍,肚子裡墨水太少了,就這還想考進士?

  殊不知嚴楚瑜之前把惠娘恨得咬牙切齒,現在忽然讓他讚美她,他根本想不起來如何讚美,只能借用梁心銘的話,顛倒順序,希望別人聽不出來。

  嚴楚瑜說完還用手碰了碰方磊,示意他也下個氣、賠個罪,畢竟輕薄了人家媳婦,理虧。

  方磊道:「是在下眼拙。其實,在下當時也奇怪,年氏怎會這般剛烈呢?在下心中猶豫,有些不忍下手殺她了。現在想來,卻是認錯了人的緣故。」

  因他想說兩句軟話,表明自己很佩服惠娘,所以「不忍下手殺她」,希望梁心銘聽到這「讚美」能滿意。

  惠娘根本不領他情,道:「照你這麼說,我還要感激你不殺之恩了?呸,不知羞!你敢殺嗎?你敢嗎?」

  方磊,他的確不敢。

  綠風道:「對,你要是敢動奶奶,我就殺他。我們還怕你不成!」她一指嚴楚瑜。

  櫻桃也指著地上的假魚鱗軍道:「還有他們呢,你敢動我們奶奶,你們別想要解藥!」

  方磊:「……」

  嚴楚瑜:「……」

  嚴楚瑜咳嗽一聲,賠笑道:「咱們雙方都有錯,好在梁大人及時趕來了,才沒釀成大禍……」

  惠娘不樂意了,綠風等人更不樂意了,明明就是他們沒說清楚,竟一推乾淨,成了兩方的錯了!

  四女一齊抗議道:

  「你們帶著這些魚鱗軍,怎怨的我們認錯人?」

  「你還說去抓大人。」

  「我就聽見他們叫你『二爺』了,沒聽見什麼方二爺林二爺。你帶著這些魚鱗軍,又問郡主,不是林子明是誰?」

  「對,郡主是反賊,你找郡主幹嘛?」

  提到郡主,方磊俊臉漲紅了。

  他不敢說,他想找的是蘇莫琳。

  嚴楚瑜忙道:「我們沒說要去抓梁大人。兵士來回說,正院打起來了,是梁大人,方二叔便說快去幫忙……」

  櫻桃立即道:「他沒說『幫忙』。」

  嚴楚瑜道:「就是那個意思!」

  梁心銘道:「你們若沒帶著這些魚鱗軍,她們斷然不會想歪;你們帶著這些魚鱗軍,怎怨的她們誤會?」

  方磊:「……」

  嚴楚瑜:「……」

  人家是夫妻,當然為媳婦說話。

  梁心銘哪裡看不出他們不服,心下惱怒,因道:「誤會是雙方造成的,這毋庸置疑……」

  嚴楚瑜和方磊聽了心裡一喜,覺得梁心銘還算大度,不愧是狀元出身,又為官公正,不徇私枉法……才想到這,就被她後面的話給逼得理屈詞窮。

  梁心銘猛然拔高聲音:「魚鱗軍突然入侵,尚不足半個時辰,別說她們,便是本官見了,也會毫不猶豫地下令射殺!你們帶著魚鱗軍進來,不先解釋表明身份,她們幾個弱女子見了,能不誤會認錯?

  「你們讓下屬裝扮成魚鱗軍,不就是想混淆視聽嗎?敵人都錯認了你們,何況她們女眷!

  「方二爺更可笑,既想起來可能誤會了,仔細解釋清楚就是,偏要報什麼名號,說『我是方二爺』!

  「方二爺名頭很響亮嗎?

  「眼下在這將軍府,什麼二爺也沒有反賊林二爺名頭響亮!帶著魚鱗軍的二爺,更是反賊無疑!

  「再退一步說,就算賤內聽清了你姓方又如何?你忘了,方二爺可不止你一個,青華方家也有方二爺,就是你口中賤人年氏的夫君,大大的反賊!

  「你們還怨怪她們不表明身份?

  「這種情形下,她們不想辦法隱瞞身份,難道要告訴你們:她是梁心銘的妻子?豈不蠢死了!

  「反賊恨本官入骨,正愁抓不到本官的妻女呢,到底是你們沒說明白,還是她們不能說明白?」

  她半路截走藏寶圖、找到藏寶洞、淹死三百反賊精銳、端了青華寺的和尚窩……種種行徑,林子明、林千梓,誰不恨她?若能抓住惠娘和朝雲,恐怕要樂瘋了。

  方磊:「……」

  嚴楚瑜:「……」

  梁心銘說話不像幾個女人,你一嘴我一舌的,聽了總讓人覺得氣悶,覺得女人就是不講理;梁心銘一層層剝開,一層層進逼,邏輯緊密,他們無詞以對。

  梁心銘逼問:「方二爺,你倒是給本官一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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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9 22:26:47 |只看該作者
第561章 無法賠償

  方磊沉重道:「是在下的錯。在下還曾叮囑帶我們進來的人,若是碰見官兵,自當第一時間就要分說清楚,以免誤會。因她們是女子,我們就不免輕視了。又恐有魚鱗軍暗中潛藏,若我們嚷破了身份,豈不白費了這一番工夫?所以便沒解釋,只想混過去就完了,橫豎也沒傷害她們。誰知她們竟這樣厲害,竟來偷襲我們!在下反過來又誤會了她們的身份。在下思慮不周,是在下的錯!」

  他真的撐不住了,百聞不如一見,他總算領教了梁心銘的犀利和手段。別的還罷了,「青華方家也有方二爺」那句話正中他的軟肋。那個方二爺沒能過了王亨的三道關,被藥倒了。可是,內宅女眷如何能知曉?他自報「我是方二爺」,女眷們怎能分得清此二爺還是彼二爺呢?

  梁心銘又問:「你們殺了多少魚鱗軍?」

  方磊被她跳躍的話題弄得頭暈,仔細想了想,回道:「二十不算丹桂苑殺的,有七八個。」

  他本來想說二十幾個,把在丹桂苑殺的反賊也算上。後來一想:在丹桂苑有守衛的禁軍幫忙,不算自己的功勞。假扮魚鱗軍後,共殺了七八個。這事梁心銘一查就能查出,何苦撒謊損自己的名頭?於是才臨時改口,實話實說。

  梁心銘指地下假魚鱗軍道:「這有多少?這都七個了!算上你們兩個,共九個。她們不過是弱女子,如此機智應變、奮勇殺敵,縱然是一場誤會,也令人欽佩。你們不自責疏忽,反怨怪她們。這是大丈夫所為嗎?」

  她絲毫不覺得惠娘哪裡做錯了,覺得幾女很機智,可惜抓的是假反賊,想殺了洩憤也不行,憋屈!

  方磊:「」

  今兒真窩囊,真不像大丈夫!

  雖然這是一場誤會,但這誤會的後果有些嚴重——他毀了惠娘的名節!這件事不比別的,若是損壞了東西,作價賠償就是;若惠娘是梁心銘的妹子,他娶了就是,用一輩子來賠償;可是,惠娘是梁心銘的妻子,他能怎麼辦?請梁心銘把妻子讓給他?那不更打臉嗎!

  他想來想去也不得個主意,只好再次躬身賠罪道:「在下魯莽,沒有解釋清楚,造成誤會,任梁大人處置。」

  他本待說「在下魯莽,侵犯了梁夫人」,想想還是別火上澆油了,「侵犯」二字落在梁心銘的耳中,梁心銘不但不會消氣,恐怕會更生氣,急忙改了口。

  梁心銘冷笑道:「方少爺這話說得大氣,然本官只是一個小小縣令,如何敢處置方二爺?」

  方磊頹喪道:「依梁大人的意思呢?」

  ——難不成要他以死謝罪?

  梁心銘道:「這筆賬,本官先記下了!眼下情勢緊張,本官不能因私廢公,當以大局為重。」

  等時機成熟再一總清算!

  方磊:「」

  總覺得梁心銘的目光深不可測。

  嚴楚瑜賠笑道:「梁縣令果然大人大量,學生佩服。冤家宜解不宜結,回頭再向大人請罪。」

  梁心銘不理他。

  這沒他什麼事!

  她在心想:欺負了本官媳婦,想就這麼算了?沒門!方磊,忠義侯第二子,尚未定親,少時淘氣頑劣,長大掌管方家產業庶務,還算成器

  她默默背誦方磊的生平履歷。

  欺負了惠娘,就得付出代價。

  可如何負責,實在讓人頭痛。

  老實說,以她的眼光和親身經歷,根本不看好方磊和惠娘,也不贊成惠娘入侯門深宅。她和王亨先成親,後來又共患難並相愛,還經歷許多挫折呢。惠娘守寡還帶個孩子,就算方磊接受她,忠義侯府也未必肯接納她。

  她們又何必受這份氣!

  可是眼下怎麼辦呢?

  梁心銘殺方磊的心都有了。

  她眼中的怨念太深,自認為身正心正人更正的方二爺也有些受不住,訕訕笑著強撐著臉面。

  梁心銘眯了眯眼——

  再看吧,這事要仔細斟酌。

  不是冤家不碰頭,今天方磊和惠娘這一仗,也許打出了緣分。惠娘雖然名義上是梁夫人,實際身份是寡*婦,平日裡言行十分謹慎自愛。趙子儀偶爾進內院,和惠娘碰上了,惠娘都會避嫌讓開。而眼下她看方磊的眼神,眼刀嗖嗖的,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

  感情這東西,有時候恨著恨著就變成愛了,倒是兩個相處熟悉的人,永遠擦不出火花。

  惠娘見梁心銘高舉輕放,就這麼一句話揭過了,雖心有不甘,也只能忍氣吞聲。一來她今天夠丟臉的了,再當著人細掰扯這事,只會更丟臉;二來眼下情勢危急,她也聽見號角聲了,實在不是算帳的好時機。

  這也是梁心銘乖覺之處:一個字不提惠娘受辱,只公斷雙方誤會原因,並重點讚揚了幾女機智應敵,儘量弱化惠娘名節被毀的細節,避重就輕。

  梁心銘先吩咐綠風:「給他解藥!」

  又對方磊道:「丹桂苑情勢危急,方二爺一番苦心別用在這內宅,還是帶人去殺魚鱗軍吧。」

  方磊裝作沒聽懂她譏諷,忙道:「在下正有此意。」他巴不得趕緊走,實在受不了梁心銘和媳婦的目光,如果眼光可以殺死人的話,他此刻身上已經千瘡百孔了。

  綠風掏出解藥,是褐色的小藥丸子,一人一粒,讓方磊去喂給屬下;嚴楚瑜肋骨受傷,不能動了。

  聽說丹桂苑「情勢危急」,在場眾人神情都嚴肅起來,他們都聽見了那尖利的號角聲。

  惠娘再也顧不得生氣,反抓住梁心銘的手,給她支撐和安慰,並低聲道:「恩師一定沒事的。」

  梁心銘見她都這樣了,還顧忌自己,心疼的很,掏出帕子給她擦淚,小聲道:「我不過這麼一說,其實我並不擔心他我先送你回去,看看她們怎樣了。」

  方磊瞅著那一雙人,心頭不是滋味

  王亨就在這時候趕到了。

  梁心銘大喜之下,放開惠娘,躬身施禮道:「恩師這麼快就出來了?學生算著,總還得一會兒呢。」

  王亨笑容如秋陽,雪白的牙齒閃閃發光,忙搶上前托住她手肘,不讓她彎腰,又趁勢攥住她手腕,按捺不住滿心的喜悅,對她嗔道:「照青雲的意思,為師出來早了?該在裡面過中秋?為師在裡面都快急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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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9 22:26:59 |只看該作者
第562章 恩怨情難了

  為什麼急?

  還不是擔心你嗎!

  四目相對,如粘住了一般,再也分不開,他眼裡只有她,她的眼裡也只有他,周圍一切都被忽視了。

  王亨想著,人們常說「度日如年」,這不貼切,他在密室內的每一瞬息都像一年,短短一刻鐘就經歷了幾個輪回。梁心銘竟然還說他出來快,難道她一點不擔心他、不想他?又因為她說「學生算著,總還得一會兒呢」,又覺得開心,說明她對他有信心,相信他能脫身。

  梁心銘也想:他果真厲害,這麼快就脫身而出,枉她為他牽腸掛肚,早知道就不擔心了。

  王亨問:「你怎知為師能脫身?」

  梁心銘微笑道:「讓學生猜猜看可對,可是天子劍?」

  王亨笑道:「青雲一猜即准。」看著她愛的不行,差點就要伸手刮她的鼻子,將她抱在懷裡好好地親密。

  又問她:「你得了消息,是如何處置的?」

  梁心銘悠然吐出兩個字:「封殺!」

  王亨覺得,愛妻的從容鎮定、大氣果斷,太讓他迷醉了,心情一蕩漾,差點真要張開雙臂擁抱她。

  旁邊好幾個人都看不下去了。

  惠娘深恐他們做出失態的舉動,把自己的煩惱拋開,一心要提醒他們,忙上前拜道:「見過恩師。」

  她特意挨著梁心銘,碰碰她。

  梁心銘這才醒過神來。

  王亨也放開梁心銘,對惠娘和顏悅色道:「起來吧。」又問「你們在這做什麼呢?」目光一掃,好像才發現其他人似得,好奇的很,尤其是對方磊,「方賢弟你們也在。哎呀,你的手流血了,怎麼受的傷?反賊傷的?」

  惠娘臉色就變了。

  方磊急忙道:「不是,是……」他想說「被人咬的」,當著梁心銘和惠娘的面,又不好說的。

  梁心銘早發現方磊手流血了,卻裝作沒看見,並非她心狠,而是那傷是惠娘咬的,人家羞辱了她媳婦,她還對人家噓寒問暖地關切,不是有病嘛。

  王亨這才發現氣氛不對:梁心銘剛才好像不大高興——見了他來才高興一點兒——惠娘眼睛更是紅紅的,似乎哭過;地上還躺著好多魚鱗軍……

  他問梁心銘:「怎麼回事?」

  梁心銘也沒遮遮掩掩,就三言兩語、掐頭去尾、避重就輕,含糊地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重點強調雙方鬧的誤會,避開方磊輕薄了惠娘這件事。

  又道:「本是件誤會,說開了就好。賤內雖不是什麼女英雄,卻一向深明大義,嫉惡如仇。她只當方二爺是反賊,所以算計他們;既知是場誤會,如此裝扮也是為了殺反賊,又怎會得理不饒人呢。剛才已經冰釋前嫌了。」

  方磊和嚴楚瑜愕然——

  這是剛才那個梁縣令嗎?

  他們哪裡想得到,梁心銘既想化干戈為玉帛,當然要留條後路,不會和方磊撕破臉,否則那不是結親,那是結仇了。但是,也不能就這麼算了,得讓方磊內疚、歉疚,永遠歉疚,放不下這事。同時,她又話裡話外讚美惠娘,在方磊的歉疚之外,加深對惠娘的好印象。

  王亨放了心,笑道:「我當是什麼大事,只要沒鬧死人就好。二爺不必介懷,青雲媳婦最深明大義了。」

  又轉向惠娘道:「方家家風最正,方二爺人如其名,是個磊落男兒,非那等驕橫跋扈的紈絝子弟。他只當你是青華方家的賤人,恨她與反賊勾結,所以才冒犯於你;若知你是梁夫人,便不會了。他是最謙和有禮不過的。」

  又催著方磊給惠娘賠罪,「方二弟,這事確實是你們沒說清楚。再者,男兒也當襟懷大度,沖著她們幾個弱女子機智應敵,你們也該主動賠罪、道歉。」

  他不知內情,只顧兩邊打圓場、說好話,卻不料那句「冒犯於你」戳中了惠娘和方磊的心病。

  惠娘惱怒低頭,眼睛又紅了。

  方磊則尷尬萬分,覺得那只被惠娘咬傷的左手發燙,指端曾揉過的豐盈彈跳的觸覺居然清晰地縈繞在心頭,更加尷尬,現又被王亨點名,不得不上前賠罪。

  梁心銘等他行過禮,才擺手道:「已經賠過罪了,方二爺也說了會任憑本官處置,又何必多此一舉。」

  惠娘乾脆扭頭,根本不看方磊。

  方磊:「……」

  他怎麼感覺這事未了呢?

  而且,沒法了!

  這感覺強烈的很。

  梁心銘不會放過他的!

  梁心銘覺得,王亨真是神助攻,她誇惠娘,王亨就誇方磊,除了不該說「冒犯於你」那幾個字,其他話都說到點子上了,他們夫妻還真是心有靈犀。

  為免惠娘尷尬,她忙轉移話題,轉到正事上來,問王亨道:「丹桂苑情勢怎樣?反賊為何吹號角?林子明正與學生對陣,打到一半聽見號角聲,就跑了。」

  王亨急問:「他跑了?去哪了?」

  梁心銘道:「去丹桂苑了。」

  王亨忙道:「快走!不能讓他跑了,一定要把他活捉。他將為師關進密室,豈能饒他!」

  又對眾人解釋道:「本官從地下截殺了他的魚鱗軍,共三百多人,堆的小山一樣。反賊能不慌嗎?」

  梁心銘慢慢展開笑顏。

  笑靨如花!

  好開心啊!

  歡喜的冒泡就是這樣。

  方磊等也都喜氣洋洋,忙道:「林子明見大勢已去,肯定要跑。咱們得趕快!」

  王亨道:「本官就擔心這個。」

  忽然又問:「耿忠呢?」

  梁心銘道:「被……學生的人拿下了。」

  王亨失聲叫道:「什麼!」

  他覺得心情像沸騰的開水,想對梁心銘做點什麼、說點什麼,可是一大幫人杵在眼前,他只能是刑部侍郎,是欽差大人,是梁心銘的座師,獨不是她的夫君。

  他很不暢快,很不盡興!

  梁心銘催道:「別高興了,你們先去,學生先送她們回去,再要看看裡面無事才放心。——倘或有漏網之魚呢。」

  王亨在密室內煎熬了那一會,剛和她相見,恍然如隔世,本不捨得與她分開,又覺得她說的在理;再者,丹桂苑正混戰混亂,很容易誤傷人,她還是別去的好。

  他便對姚褀吩咐道:「你不必再去了,留下保護梁大人。」一面又指了幾個龍禁衛給他,姚褀忙答應。

  於是雙方分開,分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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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3章 敗退

  先說梁心銘這邊,知道勝利在望,眾人心情都輕鬆許多,腳步輕快。就連生氣的惠娘心上也輕鬆了,剛才她怕給梁心銘添煩惱,連生氣都要憋著,現在知道沒事了,可以痛痛快快地生氣了,因此那臉反而更繃緊了。

  梁心銘很能體貼她心情,捏捏她手心,微微側首,低聲在她耳邊道:「你放心,我有法子治他!」

  惠娘聽了精神一振——馨兒說有法子治方磊,就一定有法子治。這些年來,馨兒說話從未讓她失望過。

  梁心銘又安慰她道:「你也別太生氣難受。剛才的事沒幾個人看見。綠風她們是自己人,不會亂說;那兩位也不好意思宣揚;剩下的就是為夫和丁丁了,自然也不會說,時間久了就慢慢淡了忘了……」

  惠娘幽怨地橫了她一眼,道:「你都數了多少個了?還說沒幾個!還要多少人看見才算多?」

  這根本就不是幾個人看見的問題,哪怕沒有人看見呢,只有她和方磊兩個明白,她都忍無可忍。

  一想起方磊那可惡的嘴臉、邪氣的眼神,還有揉搓她胸口的不安分的爪子,她就氣得渾身顫抖,恨不得將他摁地上,照他臉踩、踩、踩,踩扁那張臉!

  然這是不可能的,鬧開對她更不好,還是讓梁心銘暗中「治」他吧。惠娘信心十足地認為,梁心銘一定能把方磊「治」得很慘,偏偏還有苦沒處訴。

  一時出了地道,她怕人看出來,收拾一番心情,裝作無事樣,和其他女眷見面,對她們細說了戰況,一共剿滅了多少反賊,還說現已經安全了。

  眾女都喜極而泣。

  蘇莫琳道:「這裡也不平靜呢。」遂將林子明的丫鬟帶著魚鱗軍進攻二院的情形說了。

  梁心銘忙問:「可有死傷?」

  蘇莫琳道:「我們都還好。就是黃二姑娘受了驚嚇,不過也立了功——殺了一個魚鱗軍呢。」

  梁心銘吃驚道:「真的?」

  蘇莫琳笑道:「自然是真的。」

  梁心銘朝黃二姑娘看去。

  黃二姑娘被她看得羞澀,低下頭弄衣帶,一副青澀懵懂外加一點開心的少女模樣,挺可愛的。

  梁心銘笑問:「你怎敢殺他呢?」

  黃二姑娘道:「我……我也怕,但是,但是我……」

  原來,魚鱗軍使出各種手段侵入二院時,卿陌率領禁軍們埋伏在暗處殺敵,女眷們也都各自戒備,做了最壞打算。不料,魚鱗軍可飛天遁地、無孔不入,居然借助飛爪繩索攀上二樓。二樓地勢高,一禁軍隊長領著十來個禁軍端著槍對準下面院中,還架了一門小型火炮,給反賊造成很大的阻力。所以,魚鱗軍才要拼死上來摧毀這埋伏點。雙方短兵相接,混戰中,一個魚鱗軍從樓梯衝了下去,進了屋子。當時,黃二姑娘正在那屋裡,當場被他拿住。

  黃二姑娘嚇得哭叫起來。

  魚鱗軍喝問:「郡主在哪兒?」

  黃二姑娘抖著手指向隔壁,卻中途轉向,朝著那反賊的臉上一巴掌拍了過去。

  反賊頭一歪,「賤人好膽!」

  白霧彌漫,頓時封了他的眼。

  黃二姑娘使勁掙扎,想掙脫他的鉗制,反賊中了她的暗算,怎肯放她,手上用力,眼看她就要香消玉殞時,歡喜出現了,手一揚,菜刀飛過來,將那人的頭給削了半邊。

  黃二姑娘這才撿回一條小命。

  梁心銘忍不住擊掌贊道:「果然驚心動魄!黃姑娘好機智!歡喜更是從天而降,那一刀堪稱絕妙。」

  黃夫人笑得合不攏嘴,謙道:「梁大人可別誇她了。她平日裡膽子最小,聽個鬼故事晚上都要抱著奶娘睡。今兒也是被逼急了,竟還記得大人先前的叮囑,曉得反抗才能有活路。我聽了手腳都發軟呢,半天站不起來。」

  梁心銘道:「所以晚輩才贊她。被嚇成那樣,還能應對,可見是個機靈的,必有後福。」

  黃夫人聽了越加歡喜。

  黃二姑娘臉紅紅的道:「是歡喜厲害。」

  梁心銘笑道:「歡喜一直厲害,本官反不覺得這次出彩了。」這話是最好的誇獎。

  歡喜幸福地笑眯了眼。

  梁心銘鼓勵了眾女幾句,便道:「大家還需謹慎小心,暫時還不能到處亂走。還有,今日取得大勝,晚上慶功宴免不了的,還需各位幫忙張羅一下。」

  眾人更加歡喜,紛紛說「放心」。

  梁心銘安排妥當,才轉向廳堂,叫了卿陌來詢問詳細戰況和大小事務,並著手安排處理後事。

  ※

  再說丹桂苑。

  林子明召集剩下的魚鱗軍剛出西院後門,便看見丹桂苑外有兩個魚鱗軍正和官兵激戰,忙殺過去。

  那兩個魚鱗軍看見他毫無驚喜,反而眼露驚慌,一個拼死禦敵,另一個脫身出來對他道:「二爺快走!」

  林子明便知道不好。

  他當機立斷,示意眾人撤退。

  不是逃跑,丹桂苑附近山上、院內院外,各個角落都有禁軍端著火槍和弓弩射殺魚鱗軍,空曠的地方更不能停留,霹靂彈、震天雷等炸得硝煙彌漫,根本沒地方跑。

  所以,他往丹桂苑裡翻。

  混在官兵一起反而安全。

  再者,他還有一個秘密。

  一番拼殺躲閃後,好容易在丹桂苑後院假山邊找到一個暫時安全的說話所在,他才問屬下為何吹號角。

  屬下手一指前方,道:「二爺請看!」

  聲音哽咽,滿眼悲傷。

  林子明轉臉,神情頓時僵硬。

  怪道身邊人都靜默不言,原來他們早就發現了,只有他,因為著急問吹號原因,也沒仔細打量周圍。

  在後院空地上,堆著一屍山,此時正當正午,魚鱗服在陽光下照射下,閃著刺目的光芒。

  這光芒刺痛了他的雙眼。

  他不是沒見過死人,可是……

  他覺得恐懼極了,脊背發寒。

  「這是誰幹的?」

  「王亨!」

  「他是如何做到的?」

  「他不知怎麼從密室裡逃出來了,在地下截殺了咱們的魚鱗軍,把屍體都弄出來,堆在這暴曬……」

  林子明眼睛紅了,雙拳攥緊,青筋暴起。

  他不過才離開丹桂苑不到半個時辰,王亨就能殺了他幾百魚鱗軍,站那讓他砍,也沒這麼利索的!

  還有梁心銘,為何能那麼快做出反應,難道是他們走漏了風聲,梁心銘提前做了安排?這不可能啊,若走漏了風聲,魚鱗軍在丹桂苑就不會得手。

  到底哪裡出了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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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4章 難兄難弟

  王亨!!!

  梁心銘!!!

  一個封殺了將軍府各房各院地下水道的魚鱗軍,一個截殺了丹桂苑地下水道的魚鱗軍!

  他辛辛苦苦訓練的魚鱗軍,可飛天可入地,可上山可入水,個個身懷絕技,個個身經百戰,就這麼輕易地毀在他們師生的手上,可笑他之前還覺得今天會大功告成。

  林子明盯著那光芒四射的屍山,臉色鐵青,恍惚間想起另一個林子明和那葬身在溶洞的三百精銳。

  「我以為自己比你強。我想要收服王亨和梁心銘,證明我比你強,可是——」他嘴角溢出一絲苦澀的笑——「我也敗了,敗得比你更慘。你好歹還給梁心銘下了情毒,我損兵折將,卻一無所獲。我們真不愧是兄弟,難兄難弟!」

  他閉上雙眼,外面的喊殺聲似乎飄渺遠去;秋陽靜靜地照射在身上,很溫暖;空氣中有丹桂的馥鬱……

  再睜開眼,他眼中一片平靜。

  他對心底那個人道:「我還是比你強。我從不懼失敗和挫折。笑到最後的,終會是我!」

  他站起來,堅定道:「撤!」

  一個「撤」字擲地有聲,仿佛不是下令撤退,而是下令進攻,或者撤退是為了更好地進攻。

  屬下激動道:「是!」

  他們喜歡這樣的二爺。

  他們信任這樣的二爺。

  跟著這樣的二爺,心裡安定,生死無懼,生死都活出了精彩的人生!

  他們撤退不是出去,而是進了假山。

  林子明剛進去,就聽外面還沒進來的魚鱗軍道:「二爺,王亨來了。」他便停住腳步,倒要聽聽這人說什麼。

  王亨趕來,聽說林子明逃進了後院,忙下令:「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留下他,不論生死!」

  後院被禁軍們團團圍住。

  王亨高聲道:「林二爺,本官出來還不算晚吧?還能趕上挽留二爺。若再晚一會的話,二爺不辭而別,豈不遺憾!」

  林子明贊:這話很攻心。

  不過,對他不起作用。

  他的定力還不至於低到聽不得一句諷刺的話,因此他靜靜地站在假山洞內,不言不語。

  王亨又道:「林二爺,本官知道你在裡面。出來吧。你不會以為,今日一敗後,林家還有機會吧?」

  林子明笑道:「有沒有機會,讓我們拭目以待。」

  說完轉身就走,丫鬟和魚鱗軍們都跟了上去,進入一密道內,待人全部進來後,丫鬟封了門。

  林子明在密道內走了一段,停下,吩咐手下掀開地下一塊青石板,露出一個洞口來,正是下水道進出口,通向西山外的。林子明率先鑽進去,其他人也依次下去了,最後一個魚鱗軍下去後,又將青石板在頭頂放好。

  剛放好,就聽炮聲隆隆。

  外面,王亨道:「本官不會給你機會拭目。」

  說完下令:「開炮!」

  立即有禁軍朝炮樓方向打出旗語,王亨等離開丹桂苑,然後就聽「轟」震天雷響,地動山搖。

  三炮過後,丹桂苑後院一片狼藉。

  然官兵清理斷壁殘垣,王亨也四處巡查後,最終找到那密道和地下水道出口,確認林子明逃跑了。

  仿佛回應他一樣,西山外傳來號角,吹得還挺有節奏,似乎跟他告辭,免得說他不辭而別。

  王亨歎道:「還是跑了!」

  方磊急道:「派人追呀!」

  王亨道:「自然要派人追的。不過,估計十有八九是追不上了。在將軍府,這麼好的機會都沒能留住他,等他到了外面,天高任鳥飛的,如何還能拿住他!」

  白驍盯著地下水道的出水口,奇怪地問:「這個出水口如此隱秘,他們為何不從這裡出來?」

  王亨道:「從哪出來都一樣!」

  從哪出來都一樣,林子明不走這裡,因為這是他給自己留的後路,不到萬一不想暴露,果然就用上了。

  方磊等聽了王亨的分析,都感歎這人心思縝密。

  王亨出來後,命閻將軍帶人去追林子明,能不能擒住林子明不強求,但一定要弄清他退往何處去了。

  閻將軍深知這是王亨跟他秋後算帳了,這番出去若無作為,回來怕是要受罰,忙領命出去。

  這裡,王亨開始處理善後。

  首先,命服瞭解藥的禁軍潛入各房各院的地下水道,將魚鱗軍的屍體給弄上來,不然爛在裡面,這宅子就廢了。等清理乾淨,再將進出水口用大青石砌起來,使通道口變窄,人再也鑽不進去,才算絕了這條密道。

  其次,命皇甫仁在石村鎮發告示安民,解釋用迷藥一事,若有百姓無故昏迷,速來將軍府討解藥。

  第三,派八百里加急送軍情入京,上奏白虎王謀反事實,並行文江南各州府,將林家同黨一律捉拿,查抄家財。

  第四,命黃知府回府衙發告示安民,並往各縣發通緝文書,通緝林子明及其爪牙。

  第五,派禁軍查抄青華方家、嚴家等參與謀反官商。

  第六,清點統計傷亡人數,記錄軍功,犒賞三軍。

  ……

  一條條安排下去,將軍府上下都忙碌起來。

  梁心銘在內宅坐鎮指揮,比別人更忙三分:一面監察地下水道的清理和修葺,一面要安排晚上的慶功宴,還要四處巡查,替王亨拾遺補缺,以免出差錯。

  這麼一折騰,這座將軍府地上地下的結構都印在她腦海裡了,比她自己住過的家都要熟悉。

  前後院幾趟一跑,她覺得疲憊極了。

  她想,今天太多事了,忙還在其次,主要是精神太繃緊了:先是王亨被關,憂心王亨;後是扣兒刺殺耿忠,為扣兒煩惱;再是與林子明鬥智;然後是惠娘被方磊欺辱……

  這一波接一波的,就沒停過。

  好在晚宴的事有女眷們幫忙。

  蘇莫琳的母親是個不操心的,她小小年紀便學管家了;黃夫人是多年的當家太太;惠娘更是梁心銘的內當家,行事幹練的很,三人一起張羅,命人將打壞的東西清理了,重新開庫房挑好的擺上,再張燈結綵、安排酒水等有條不紊。

  同一天,離此幾百里外的徽州府城,接到王亨飛鴿傳書的林巡撫也帶人查抄了李荊山、呂修等一批官員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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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5章 中秋夜宴

  林巡撫從青華府回去之後,便以夫人病重為由,將小女兒從李家接回娘家侍疾,直到李家被抄。

  林夫人也知干係重大,倒未替李家求情,只含淚問:「外孫還那麼小……不能免罪嗎?」

  林巡撫正擔心女兒呢,聞言心煩道:「沒被他連累,你還不趕緊燒高香。要不是欽差大人明察秋毫,連親孫都未必能保得住,你還惦記外孫!」

  林夫人懊悔不已,唯有落淚。

  兩人談話被他小女聽見了,轉頭回屋,便一根白綾吊死了。丫鬟慌忙來報,二老匆匆趕去,只見了一封遺書。

  小女在書中道:女兒雖是林家人,卻嫁為李家婦,當與夫君共生死,方不失大義。再者,父親將女兒接回家中,恐將連累林家。若是我那公公,定不會管女兒。父親還是太心軟了。女兒輕生,非怨恨父親,而是盡孝,免父親兩難……莫牽念女兒,莫牽念外孫,那是他的命!

  看到這,林巡撫淚如雨下。

  這個小女兒,一直最得他寵愛,若不然他也不會冒險將她接回來了,果然父女連心,女兒卻不想他為難。

  林夫人放聲痛哭。

  因此事,林巡撫一股氣不得出,去監牢找女婿發洩,「都是你父親,害了我女!」

  他女婿聽說妻子沒了,神情呆呆的。

  林巡撫見他竟不傷心,更生氣了。

  豈料他前腳才離開監牢,他女婿後腳也上吊了,就用腰帶掛在牢房的柵欄門上方,虧他怎麼吊上去的!

  李荊山自是不知道這些,還在地牢裡等著林子明去救他呢,直到天黑,也沒等來,才萎靡下來。

  下午未時末,趙子儀凱旋而歸。

  郭俊也帶著人馬趕到。

  趙子儀回來的聲勢壯大,禁軍們雖相互扶持,更有抬著死傷者,但明眼人一看他們眼中的光芒,就知道打了勝仗,而郭俊的隊伍很詭異,不狼狽也不喧嘩。

  兩人進議事堂面見王亨交令。

  趙子儀三言兩語將戰況說了,並未刻意炫耀,卻還是引來一陣讚歎和恭賀,氣氛熱烈。

  輪到郭俊,卻是一臉憋屈。

  王亨問他:「勝了還是敗了?」

  問出這話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勝敗應該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可是他之前楞沒看出來,只好親自問。

  郭俊道:「沒敗。」

  眾人都面面相覷。

  王亨笑道:「那就勝了。」

  郭俊雖憋屈,卻不敢謊報軍情,老老實實地回稟道:「本來就要敗了的,反賊忽然撤兵了。」

  王亨一怔,忙問:「怎麼回事?」

  郭俊將他與章元和對陣的情況都回稟了,眼看就要大敗的時候,石村鎮方向發了訊號,章元和立即撤兵了。

  王亨凝重地問:「你是說,章元和看到煙花,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勝利,匆匆撤兵了?」

  郭俊道:「是。」

  王亨沉吟一會,忽道:「林子明這是要進山、去藏寶洞!」

  林子明在將軍府失利,便想轉到山中取出藏寶,他的丫鬟開啟了將軍府的密室,給了他依仗。

  方智榮急忙道:「不能讓他取了!」

  他家世子還在山裡呢。

  眾人也紛紛要求發兵阻止。

  王亨當然要阻止,早日將藏寶洞裡的財物運出來,他也少一份牽掛。只是這事須得他親自去,不然藏寶洞的密室無法開啟。帶誰去呢?他掃視下面將領。

  趙子儀卻道:「大人,眼下不可取出藏寶。」

  王亨詫異地問:「為何?」

  趙子儀道:「此去山中,山路險阻,容易被敵軍伏擊。再要取出藏寶往外運,更是給了反賊可趁之機。依屬下的意思,大人暫時先派人去增援方世子,只要守住藏寶洞,待朝廷大軍來後,再取出藏寶運出來。」

  方智榮道:「若反賊先要取呢?」

  趙子儀道:「他想取,那也要能取得來。方世子鎮守南疆多年,對敵經驗豐富,如今守著藏寶洞,不缺糧草和軍火,便如守一座城池一般。林子明跋山涉水地趕過去,沒有足額糧草和軍火支持,如何能打得過方世子?」

  方智榮道:「那他急匆匆撤軍是為何?」

  趙子儀道:「在下猜測,這是林子明故布疑陣,引欽差大人匆匆進山,他好在半路攔截伏擊。若大人半路受到攻擊,方世子定會派兵救援,他好從中謀利。」

  王亨點頭,越覺得趙子儀在軍事上有天分,他便問:「趙護衛以為,該派誰去支援方世子?」

  趙子儀道:「西南禁軍原就是世子統領,自然派方指揮和范指揮領兵前去。穩妥起見,大人還要另派人護送。」

  王亨笑道:「就依你,你便帶兵護送他們去如何?」

  如今眾人可佩服趙子儀了,聽說要他護送,方智榮高興道:「有趙護衛相送,定能安全抵達。」

  趙子儀笑著應了。

  眾人又商議發兵時間。

  由於大戰剛過,若匆匆行軍便正中林子明的算計,所以王亨決定讓大家休息半天,明早再出發。他又給方磐飛鴿傳書,提醒他留意林子明偷襲和使詐。

  議定後,王亨笑道:「今兒是中秋佳節,晚上為大家慶功、犒賞三軍!」話音剛落,眾人轟然叫好。

  晚上,將軍府彩燈灼灼,加上碧霄中一輪滿月傾瀉的銀輝,在炮樓值守的禁軍俯瞰下面庭院,感覺就像看仙境一樣。

  「真好看!」

  年輕的漢子咧嘴笑,一面在心裡計算,今兒能得多少賞銀,攢在一起,夠娶媳婦用了。

  這樣好的月色,照說該將宴會地址安排在花園,可賞月、可賞花,視野又朗闊,然剛經歷大戰,地下水道雖然緊急封了,但魚鱗軍神出鬼沒的,倘若潛入一兩個偷襲,傷了女眷豈不掃興?謹慎起見,就擺在了屋裡。

  官員們彙聚在前面議事堂。

  女眷們依舊在第二進院。

  王亨知道軍營的漢子素來豪爽,不喜那些繁文縟節,他也立意要交結他們,因此吩咐擺大圓桌,從營指揮使以上將領都請來了,大家團團圍坐,共排了三張桌子。

  王亨自然坐在上首,梁心銘坐在他和趙子儀之間,方磊坐在王亨右手邊,然後依次是嚴楚瑜、皇甫仁等。

  酒宴開始,美酒佳餚和果品流水般送上來,大家互相敬酒,議論今日戰事,興奮和惋惜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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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6章 王亨的心機和遠慮

  梁心銘舉杯,笑對趙子儀道:「還沒恭賀大哥呢。小弟就知道大哥非池中之物,果然一戰成名。聽他們議論,小弟也熱血沸騰,只恨沒在場親眼目睹。」那三箭的風采,聽得她心情激蕩,很遺憾沒能親眼欣賞。

  趙子儀看著她近在咫尺的笑顏,目光閃了一閃,覺得一切努力都值了,更堅定了今後奮鬥的目標,將從前閑雲野鶴般的日子徹底拋在腦後,投身于家國天下。

  他忙舉杯笑道:「大人謬贊了。這也托賴大人和欽差大人出謀劃策,否則我一介武夫,哪裡能籌劃如此周密。要敬,也是屬下敬二位大人。」當著眾人,他不好和他們論私交,堅持稱他們「大人」,自稱「屬下」。

  王亨道:「都別敬,咱們同飲!」

  於是,三人一齊舉杯,飲了。

  幹罷彼此相視而笑,意氣飛揚!

  三桌的人都停了筷子笑看著他們,等他們飲罷,情不自禁擊掌叫好。為何呢?是看趙子儀、梁心銘和王亨三人關係眼熱。官場上,難得的是「投契」二字,即便有十分的本領,若沒個好伯樂舉薦你,也是枉然。因此人人都希望能遇見個好上官,能賞識自己,做舉薦的伯樂。

  方智榮起身,端著一杯酒朝梁心銘走來,一邊笑道:「末將一向對讀書人不大喜,嫌他們酸儒,然此次來徽州,有幸結識了梁縣令,卻改了這印象。之前種種就不說了,只說今天,若不是梁縣令,我等全部要遭難!」說著已經來到梁心銘身後,伸手去勾搭梁心銘的肩膀,想跟她親密接觸,又道:「這杯酒,敬梁縣令及時封殺魚鱗軍!」

  梁心銘已經喝了一圈,臉紅紅的,眼潤潤的,睫毛有些撐不開似得,正托著半個紅豔豔的石榴,懶懶地一粒一粒數著吃,聽見聲音轉頭,眨眨水杏眼……

  王亨急扯方智榮端杯的手,道:「方指揮,過來,坐本官身邊。今天你應變機智,本官要好好同你喝一杯。」

  趙子儀也站起來,一把扣住方智榮伸向梁心銘肩頭的手,笑道:「方兄弟既敬佩我家大人,就該多照顧些。喝酒還是找在下,大人乃文弱書生,不勝酒力。」

  方智榮兩手都被拉著,又高興又躊躇,不知先往哪邊去,心裡對王亨的青睞受寵若驚,忙道:「待末將敬了梁大人就來。」他先敬過了王亨的,並非不分尊卑。

  一面又歉意地趙子儀和梁心銘笑道:「梁大人若不勝酒力,少喝點。末將幹了!」他是來敬酒的,又不是來灌酒的,趙子儀那麼緊張幹嘛?

  王亨和趙子儀見他不再執著于勾梁心銘的肩膀,才放心,於是方智榮和梁心銘碰了杯,幹了,才坐到王亨那邊去了,皇甫仁招呼人給他加了個座,羨煞一幫武將。

  方智榮提醒了眾人,大家紛紛單敬梁心銘。

  梁心銘雙眼迷離,笑道:「今日大勝,是大家奮勇殺敵拼來的,本官可不敢獨自居功。咱們一塊喝吧。本官可提醒你們,別挨個敬了,給我灌多了,腦子不清楚。恩師將統計賞銀的差使派給了我,回頭給你們算錯了,你們就急吧!」

  眾人忙叫她少喝些,說別的可以錯,賞賜一定不能算錯了;也有人道,倘或算多了呢?

  眾人聽了轟然大笑、拍桌。

  「那還是要灌!」方智榮嚷道。

  方磊見氣氛這樣好,梁心銘又這樣有親和力,與軍漢們都能談笑風生,鼓起勇氣,站起來,舉杯對梁心銘道:「梁大人襟懷坦蕩,在下敬梁大人一杯。」他想借此機會和梁心銘「一笑泯恩仇」。

  梁心銘抬眼,見是他,把臉一扭。

  方磊傻眼,怎麼這麼不給臉呢?

  梁心銘心想:喝了你的酒,一笑泯恩仇,然後呢?這仇不能泯,要記著,連本帶利找你算!

  王亨見梁心銘鬧脾氣,忙舉杯同方磊碰了下,打圓場道:「都說別灌她了,賢弟還敬。回頭賞銀算錯了,上萬的官兵都找你算帳,忠義侯也保不了你!」

  「哈哈哈……」

  眾人再次哄笑,絲毫沒發現異樣。

  方磊臉紅了,借機下臺,坐下。

  坐下後,心裡悶悶的,無心酒宴。

  他左手垂在桌下,不敢拿上桌面。一拿上來,看見了手,便會想起白天這只手所幹的好事。可是眼睛看不見,心裡卻忘不掉,手上的感觸更忘不掉。

  這一筆賬,可怎麼辦呢?

  眾人給梁心銘臉面,王亨當然求之不得,心裡是又高興又煩惱。高興,梁心銘被人認可、欽佩,說明她官兒做的成功;煩惱,他的馨兒坐在男人中間,被這麼多男人看著,雖然坦坦蕩蕩的,等將來恢復身份後,難免有那些道學家、偽君子,拿這段經歷詆毀她的名譽。

  王亨便想法子防範此事。

  自古以來,人們主張「文以明道」,然文人的筆最犀利的,可以這樣寫,也可以那樣寫,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言可判人生死,一言可斷人終身。

  一直以來,閨中都以《女誡》為女子必學的書,推崇女子貞靜賢良為美,然大靖雖不像唐時出了個女皇武則天,也出了個赫赫有名的女玄武將軍,英武帝還特許女子投軍,鼓勵女子為國效力,這便可做許多文章了。

  王亨自己就是文人,知道口誅筆伐怎樣厲害,與人口誅筆伐,不如引導口誅筆伐,而他以及他身後的王家,完全有這個能力和實力引領士林的風向。

  他今天只要興一個話題就夠了。

  想罷,他笑對眾人道:「你們盛讚青雲,但本官以為,她是朝廷官員,為國效力、保民安樂是應當的本分。即如在座各位將領,奮勇殺敵也是本分。今日,本官覺得該重賞的是內院女眷,比如黃大人的小女。」

  黃知府驟然被點名,莫名抬頭。

  眾人忙問怎麼回事。

  王亨三言兩語將黃二姑娘制敵一事說了,又道:「如此纖纖弱質女子,危難關頭都能機智應敵,何況我等男兒!」

  男人在一塊愛談女人,眾人立即被這話題吸引了,氣氛更熱烈,紛紛道:

  「這才是精國不讓鬚眉呢。」

  「如此剛烈女子,必須重賞!」

  「對,不賞她,我們怎好意思拿賞銀!」

  又對黃知府恭賀:

  「黃大人有女如此,夫複何求!」

  「黃大人教女有方!」

  「令愛如此英勇,令人欽佩!」

  ……

  黃知府陡然成為宴會焦點,飄飄然,笑得合不攏嘴,連連謙虛,說「她還小,當不起大家盛讚。」

  王亨說今日是好日子,就命人從繳獲來的贓物中,取出一些頭面首飾來,送進內院,賞給立功的女眷。因為官兵的賞銀是先登記、後發放,否則打仗總不能背著銀子上陣,女眷們卻不在此例,所以他作主現發。

  黃知府更加高興,滿面榮光。

  被獎賞的人中,還有蘇莫琳。

  蘇莫琳這次立功大,不能忽略。

  蘇莫琳還是蘇相的女兒,更不能忽略。

  王亨起了這個頭,再準備暗中推一把,引文人才子們作詩作文讚譽這些女子的行為。這類盛讚的詩文多了,等他家馨兒身份公開時,便沒那麼突兀。品論起來,正好可做她們的先驅……想到這念頭一轉,驚覺不行,不能做先驅,出頭的椽子先爛。先驅者,歷史上已經有個現成的玄武女將軍嘛,他家馨兒頂多是繼承了玄武女將軍的精神而已。

  梁心銘也算有心計的了,哪裡想得到王亨用意這樣深遠,只以為他借機獎賞惠娘等人,博自己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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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7章 被美人看了

  她正好牽掛受了屈辱的惠娘,自己又覺累了,便趁機告退,道:「學生領了這差事去如何?」

  王亨也發現她神色倦了,又希望她早些回去,忙道:「正要你去。你去才合適,還有你媳婦的呢。」

  於是,梁心銘便先告退了。

  趙子儀起身,陪她回去。

  王亨又不舒服了:他反而不能陪著梁心銘走,他還不如趙子儀和她待在一起的時候長呢。

  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他笑道:「本官也一同去吧。既然是獎賞,由本官親自去獎,想必她們會更高興,東西反不重要了。」

  黃知府喜出望外道:「對對對,欽差大人親自去獎賞,何等體面!她們定然倍感榮幸。」

  王亨笑對眾人道:「諸位暫且吃喝,本官去去就來。」

  閻將軍湊趣笑道:「大人去看美人,也不帶我們去?」

  王亨嚴正道:「莫要胡說!」

  梁心銘這回看出來了,王亨就是找機會送她回去,也不戳破,等出來後才悄聲對他道:「學生相信恩師不為看美人,可是會被美人看了。學生覺得好吃虧呢。」

  趙子儀一下笑出聲來。

  王亨被這玩笑愉悅了,道:「為師去去就來。」主要是送她。

  二院的酒宴也正熱鬧時候,另有一番盛況。

  首先,蘇莫琳高興。她這趟來徽州,不但洗清了趙寅謀反的嫌疑,還幫王亨打開了密室,為朝廷立了功,也不枉她叛逆一回,做出逃婚的舉止,希望功過相抵。

  其次,夫人們劫後餘生,都忙著交結人情。蘇莫琳不用說是要奉承的;梁心銘前程遠大,惠娘也因此受青睞;今日清洗後,其他人家與反賊無關聯,都可放心交結。

  小姑娘們更無憂無慮,開心極了。

  只有惠娘強顏歡笑,不是她心思重、想不開,實在是那糟心的事、糟心的人,她想忘記也忘不了。

  這等宴會,各家夫人必定要互相打聽兒女情形、暗中相看親事,而王亨、方磊和嚴楚瑜等人,因家世身份的緣故,即便不在場,也被她們評了又評。王亨離她們太高遠,想找話題也不大容易找到,但她們熟悉青華方家和青華嚴家,所以就將談論的重心放在方磊和嚴楚瑜身上。

  惠娘便反復被「方二爺」三個字灌耳。她們一個勁感歎方磊「忠義侯府這回被青華方家給連累了,方二爺少不得要頭疼」云云,替方磊操心的很。有見過方磊嚴楚瑜的,將他們的相貌人品都贊了一番,「到底是世家公子,氣度舉止不用說,長相也賽過潘安。忠義侯派他來徽州處置這件事,不用說他有這個能力。聽說他父兄都在南疆,他很早就協助侯夫人當家理事、掌管京城侯府了……」

  說的好像見過潘安一樣!

  惠娘眼前浮現方磊那邪氣的眼神,恨恨想:「那混帳哪裡有氣度了?比馨兒差遠了!比恩師也差遠了!長得也不好,一看就不像好人,一定是從小嬌生慣養長大,養了一身的紈絝脾氣,對一個弱女子也能下手,禽獸!」

  她拿了一塊西瓜,狠狠地咬了一口,覺得心裡火燒火燎的,火氣太大了,要潤潤喉、潤潤心肺,感覺就像咬方磊的手,「嘎吱」一聲,將他的手骨給咬斷了……

  梁心銘和王亨的到來,將宴會推向了高潮。

  王亨白天鑽了一回下水道,晚宴前沐浴更衣、梳洗過了,年輕的欽差大臣站在廳堂上,比頭頂的彩燈還要炫目。如果說,梁心銘的綠色官服與她溫潤的氣質相諧,王亨的紅色官服則襯得他驕陽般的氣質更耀眼、明亮,劍眉、黑眸、直鼻、薄唇,以及陽光的微笑,深深地吸人心神。

  女眷們有一剎那的寂靜,屏住了呼吸,看得目不轉睛。

  王亨宣佈了給各位英勇無畏女子的獎賞,黃二姑娘開心的只顧笑,先羞澀低頭,接著又趕忙抬頭,害羞帶笑地看上面,怕錯過精彩場景和精彩的人物——這可是欽差大人親自獎給她的,還有梁縣令,也對她笑呢!

  黃夫人更是滿面榮光,眾人紛紛向她恭賀,她口裡不住謙虛,笑容卻一直不斷,喜氣盈腮。

  蘇莫琳打趣問:「沒有我們的嗎?」

  梁心銘道:「姑娘是頭功,怎會少呢。」

  蘇莫琳眼睛也亮了,不是貪圖那頭面首飾,不過這場博弈中有她的參與,她聽了也免不了激動。

  首飾等物是從繳獲的贓物中挑選的,梁心銘親自選的,都是上好的成色和款式,不僅難得,且與各人的年齡和氣質吻合,並非隨便挑那華貴的充數。

  眾人見了無不滿意。

  只是,沒有扣兒的。

  梁心銘目光一掃,在人群中找到扣兒的身影。小姑娘惶恐地躲閃她的目光,仿佛知道自己的處境,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倒像是怕她尷尬丟臉一樣。

  梁心銘沖她微微一笑。

  扣兒楞了下,不知何意。

  很快,她便聽見王亨道:「牛姑娘的功勞,本官都如數記下了,會親自稟告皇上。今日沒有獎賞她,乃是金銀之物不足以獎賞她。牛家的是非曲直自有刑部公審定論,然牛姑娘小小年紀,屢次立功,無愧於天地、君父……」

  扣兒含淚笑了。

  朝雲小聲道:「師爺爺誇你呢,扣兒姐姐。」

  扣兒抓住她的手,攥緊緊的,點頭。

  有王亨這番話,眾人對扣兒面上親切多了。

  梁心銘明知王亨是送她回來,獎賞什麼的不過是藉口,也受不了女孩子們看他熱切的目光。而且,美女真多啊!青華府不過一個小地方,在座的也並非都出身名門,這一個個的少女都嬌豔如花,各有各的美。

  世界太絢爛,誘惑太多!

  等王亨說完,她忙道:「就不攪擾各位夫人和姑娘的雅興了。」男女有別,獎完了就走吧。

  王亨遂欣然告辭。

  眾女忙都站起來相送。

  一時他們出了上房。

  王亨瞟一眼身邊的梁心銘,唇邊溢出淺淺的笑。梁心銘催他走,是不想他被美人看?一定是的。她不喜歡他被別的女子盯著看。他被這一想法取悅,腳步輕快極了,又抬頭看天上圓月,又大又圓!月圓之夜,他和她能彼此相守、相戀、相親,還有比這更美好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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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9 22:28:40 |只看該作者
第568章 夢境

  梁心銘送他和趙子儀到門口,躬身道:「學生有些累,就不去前面了,就在後面照應一二,也能早些歇息。」

  王亨忙問:「很累嗎?」

  梁心銘道:「有點累。」

  王亨了然,以為她月事來了。

  他也不想她再去前面跟那幫男人混在一起,雖捨不得離開她,但前面宴會不能不管,遂叮囑她早些歇息,然後與她告辭。這次,趙子儀也沒留下,他打了勝仗,前面需要應酬,王亨便將老僕留在二門外守護。

  梁心銘實在疲憊,覺得渾身沉重的很,也不顧上房人多,先令人叫了流年和綠風來,陪著她悄悄地回到臥室內,令她二人守在外間,再差一個人去叫惠娘。

  她便上床了,靠在床頭閉目養神。

  這一靠,便迷糊過去了。

  昏沉中,有人推她。

  她睜眼一看,是惠娘來了,坐在床沿邊。

  她忙要起身,卻懶懶的起不動,也不想動,就仍然靠著,問道:「你還好吧?心裡怎麼樣?」

  惠娘聞言,壓下去的心火又竄上來了,卻先問她道:「我沒事。你怎麼樣?怎麼瞧著沒精神?」

  梁心銘道:「折騰一天,鐵人也受不住。沒事,我靠一會。」說著拉起惠娘的手,勉力睜眼觀察她,一邊微笑道:「剛才他向為夫敬酒,我沒理睬他。他那個臉……」

  惠娘眼睛紅了,道:「你不用說,你再說也沒用。我這心裡……我長這麼大都沒、都沒……」她羞於將所受的屈辱訴諸于口,簡直無法宣洩這口氣。

  梁心銘見她這樣,忙坐直了身子,湊近她,小聲道:「惠娘,你要報仇,我說了,我有法子治他,但你別自己生氣呀。自己生氣不是白白吃虧嗎?我們這身子就是一具皮囊而已,像衣服一樣,區別在於衣服能換,這身子沒的換。難不成他碰了你衣服,你就不貞潔了?」

  惠娘:「……」

  這能一樣嗎?

  梁心銘堅定道:「就是一樣!紅粉即是骷髏,骷髏即是紅粉,皮相而已。看開了,便不受外物所惑。你的本源並不曾被他玷污。你誓死反擊就是最好的證明……」

  她搜腸刮肚給惠娘洗腦,可惜她不大研究佛理,能說的有限,連惠娘也覺得她不如平常說的精彩。

  梁心銘的口才還是很厲害的,將人的皮囊和精神一分為二,竭力給惠娘灌輸:她的精神是完美的、乾淨的,皮囊不過是精神寄居的所在,就像房子、像衣服。難道你能因為人家房子破、衣衫破就就瞧不起人?

  惠娘心道:「世人本就瞧不起居陋室、穿布衣的人。女子一旦淪落風塵,便會遭受輕賤,誰會看她的精神?」

  不過,她沒有把這話說出來。

  梁心銘費盡心思開解她,她要是還執迷不悟,自己受罪就罷了,帶累梁心銘跟著操心,于心難安。

  就這幾句話的工夫,梁心銘又靠在了床頭,眼睛睜不開一樣,從唇縫裡擠出模糊幾個字:「別……擔心,有為夫……替你……做主……」最後的聲音低下去,那長長的睫毛也蓋了下來,滿臉的安詳和平靜。

  惠娘等了一會,等她睡熟了,才輕輕替她脫去外面衣裳,扶她躺倒,蓋上被子,「真累狠了。」

  惠娘覺得,除了會試那一回,梁心銘被人下了藥,在貢院煎熬了幾天出來,熬得形銷骨立,站著都能睡著,她還沒見過梁心銘這樣,外面還在開宴自己跑回來睡覺的。

  晚宴持續到子夜,客人們也沒回城,都在將軍府安置了,種種瑣碎,也不必細述。

  王亨今天一天陀螺似得旋轉,也累的很,但精神卻很好。

  他奉旨追查謀逆案,職責是查清哪些人參與謀反了,至於剿滅反賊、平定內亂,那是軍方的事,不是他一個刑部侍郎能完成的。白虎王的勢力在荊州、在西疆,可不止魚鱗軍這一點兵力,大靖一場內戰是免不了的。

  可是,造反需要銀子、糧草和兵馬,這三樣,王亨和梁心銘捏住了前兩樣,還先後消滅了一批迷彩服和魚鱗軍,這都是林家訓練多年的精銳死士。這個成果,給準備多年的白虎王家族造成了致命的打擊。

  王亨心情很好,外面月色也好,這樣的夜晚正適合與心上人花前月下,或者臨窗對弈,睡覺太無趣了。

  他便去到二院,一問,梁大人已經睡下了,只得怏怏而返,由一安伺候著洗了一把,也躺下了。

  思之不見,卻向夢中尋。

  幾乎是一閉眼,他就「看見」她。

  忽然內戰起,兵荒馬亂之中,他居然找不到她了,急得冒火,比被林子明關在密室還要急,命白驍將龍禁衛全部都撒出去,「仔細找,一定要找到梁大人!」

  眾軍都忙忙地去找人。

  他也騎著棗紅馬疾奔,欽差隊伍沖入一片密林,前方迷霧重重,看不清是什麼所在,歸屬哪個州。

  忽聽嬰兒叫「救命!救命!」

  奶聲奶氣的,奔著他方向來。

  他忙催馬迎上前。

  迷霧中,一個胖乎乎的光屁股奶娃娃正被一群迷彩服追趕,看見他忙揮舞小胖胳膊,大聲喊「救命啦——」叫的那個淒慘,聽得他心一縮,劍眉倒豎,大喝一聲「住手!」震得迷霧都蕩了蕩,龍禁衛一擁而上,驅散了迷彩服。

  奶娃娃「嗖」一頭紮進他懷裡。

  王亨兩手抱著小傢伙,感到說不出的奇怪,和小傢伙大眼瞪小眼,小傢伙吃著手指頭打量他。

  忽想起迷彩服,抬頭一看,沒影了。

  再低頭看懷中,孩子也不見了。

  他疑惑不已,好像剛才的事是一場夢一樣,問白驍:「剛才那孩子呢?」怎麼忽然就不見了。

  白驍笑道:「回家了。」

  王亨嘀咕:「小東西,也不打聲招呼就走。」他牽掛梁心銘,遂放下這事,帶著人繼續向前尋找過。

  也不知找了多久,趟過多少山水,恍惚又覺得是剛剛的事,正走到一山坳中,又聽見叫「救命,救命!」那熟悉的奶味兒,可不就是剛才那小孩嗎。

  他忙又帶人沖進山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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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9 22:28:50 |只看該作者
第569章 石破天驚

  果然又見到那小娃娃,比先前長大了些,小胳膊小腿跟藕節一樣,肥嘟嘟、白嫩嫩的,身上只穿了件紅肚兜,跑得那叫一個快,看見他想也不想就沖他來了。

  小娃娃身後,黑霧飄蕩,也看不清什麼人,好似些鬼魅魍魎,要捉拿娃娃生吃吸血。

  他急命龍禁衛上前解救。

  小娃娃會飛似得,「咻」地沖進他懷裡,雙手摟住了他的脖子,把口水蹭了他胸前一片濕。

  黑霧蕩盡,危險解除。

  他摟著那軟乎乎的娃兒,皺著眉頭問:「你怎麼又跑出來了?你爹呢?你娘呢?你家住哪兒?」

  小娃兒含著手指頭,歪著腦袋看著他不語,看了一會,忽然對著他臉就吐口水。王亨閉眼,再睜開,氣道:「再吐,本官定打你屁股!」娃兒呵呵笑起來。

  王亨問不出他來歷,只好帶著他。

  這一路上給他折騰的,吃喝拉撒睡都在他身上,累得他想扔了。可是真怪,這娃兒跟長在他身上一樣,根本扔不掉,白驍等人也都對大人的苦楚熟視無睹。

  他就像老牛一樣抱著娃兒……

  還有這路怎麼沒有盡頭呢?

  梁心銘呢?

  正焦灼的時候,忽然春暖花開,到了一個繁花似錦的所在,前面一個女子正彎腰欣賞綠牡丹,小娃兒一腳踹在王亨胸口,「咻」一聲飛向那女子。

  「娘!」

  那女子回頭……

  「咚咚」戰鼓擂響了。

  王亨胸口如被大錘擊中,也不知是被小娃兒那一腳給踹的,還是被戰鼓聲給驚的,一骨碌坐起來,感到身上一層汗。他定了一瞬,隨即高聲問:「一安,外面怎麼回事?」

  一安忙進來,回道:「沒什麼事啊。大人要起來?」

  王亨道:「為什麼敲戰鼓?」

  一安奇怪道:「方指揮在點兵。不是說要去山裡支援方世子嗎?軍營昨晚忙一夜呢。」

  王亨這才想起昨天的事。

  他長舒了口氣,重又躺下。

  一安看得莫名其妙

  大爺還想睡懶覺?!

  皇甫大人可是來瞧好幾趟了呢。

  王亨不是想睡懶覺,是想追夢,剛才那夢實在蹊蹺的很,最後他也沒看清那女子的容貌,也不知那孩子是誰家的。可再閉上眼,也尋不到那娃兒,也見不到那女子了。

  他歎息一聲,又坐了起來。

  這意猶未盡的感覺實在不好。

  不過,天亮有天亮的好處,可以見到梁心銘了,不必在夢中辛苦地尋找,找一晚上也沒找到,那滋味也是煎熬。

  梳洗畢,王亨吩咐:早飯和梁縣令一塊吃。因為客人還在,惠娘要陪女眷,梁心銘便到前面來了。

  王亨昨夜夢中找她找了一晚上,盡遇見奇奇怪怪的事,再見了活生生的她,恍如隔世。

  他問:「昨晚睡的可好?」

  一面打量她臉色。

  梁心銘道:「還好。」

  她先累得很,一覺睡醒來,感覺身上又輕鬆了,只是肚子餓的慌,這會子看見滿桌的食物已是迫不及待了。

  王亨低聲道:「你抹那什麼增黑的,都看不出臉上原本的氣色,有什麼不好也被疏忽了。」

  她不由失笑,心想若是身上不好了,難道自己感覺不到嗎?不明白大清早的,他好端端怎說起這話。她也不跟他說,夾了一個小籠湯包就吃起來。

  王亨忙將一碗什錦豆腐澇推到她面前,這是她愛吃的。他自己也吃,一面吃一面看著她吃:先是兩個湯包,再吃一碗什錦豆腐澇,中間搛了幾次咸香的桂花鴨,再吃香菇煎餃、糯米燒麥……一碗火腿炒飯還在她手邊眼巴巴地等著她的勺子光顧,王亨不由胃口大開,不是因為這些食物,是因為吃這些食物的人。

  看來,秀色可餐確有道理。

  梁心銘無暇顧及王亨的心理,她覺得今兒早上特別的餓,就跟吃不飽似得,吃了還想吃;後來肚子飽了,嘴巴還想吃,看見東西饞的慌,不知不覺就吃撐了。

  好容易抬起頭,王亨兩眼亮亮地看著她,她若無其事地端起旁邊的茶盞漱口,然後用帕子擦擦嘴,剛要說話,一安來回:「大人,皇甫大人來了。」她便不用說了。

  皇甫仁來回:洪稼傳到。

  王亨將李荊山、洪稼一塊審。他想要梁心銘協助他,便令梁心銘替他做文書記錄,皇甫仁副審。

  洪稼年近五十,蓄三縷美鬍。

  梁心銘已經見過不少這個年紀的官員,從朝中的蘇相、王諫、崔淵等,到地方官林巡撫、李荊山,性格各異,能力手段各異,跟他們比,洪稼算得上很親切和平易近人的。然就是這平易近人到讓人不設防的官員,一開口就石破天驚,令李荊山當場變色、牙齒打顫。

  洪稼稱,他忍辱負重這些年,還搭上了小兒子的親事,就為了有朝一日將反賊的陰謀揭露。

  他也不廢話,一樁樁一件件地招供,並指證白虎王族及其心腹黨羽各種罪行,比他兒子洪流指證的要詳細、縝密多了。這些罪證中,除了王亨他們已經掌握的,還有兩項消息引起他們高度警惕:

  一、岷州巡撫滅門一案,其實是白虎王囤積軍需物資被岷州巡撫發現,最後被滅門。

  青華嚴家和青華方家借著白虎王族的勢力,在岷州天府之地置辦下大量產業,並通過商業途經收集糧草、製作軍服,再供給西疆白虎王,助白虎王囤積軍需物資。

  青華嚴家行事不密,被岷州高巡撫發現,循線索追查。嚴家老爺子擔心事情敗露會讓白虎王怪罪,夥同岷州地方官員製造了這起滅門案。

  後來朝廷派刑部侍郎王亨去岷州調查,白虎王插手,故意將官商勾結、從西南境外販賣珠寶翡翠的事暴露給王亨,才將滅門真相遮掩過去。

  二、白虎王不僅有謀逆之心,還與安國勾結。這次安國使團進京,有白虎王在背後推動,將不利於大靖。

  白虎王此舉一箭雙雕:

  首先,事發後,嚴暮陽嚴大人罪責難逃,若不想嚴家傾族覆滅,只能投靠白虎王。青華嚴家想代替京城嚴家,其實是在做夢,白虎王壓根就沒看得起他們,他真正看中的是京城嚴家龐大的財勢和廣泛的人脈。

  其次,與安國瓜分大靖。安皇也是太祖皇帝的子孫,白虎王認為自己的行徑並非通敵賣國。事成之後,他南面稱帝,與安皇瓜分大靖,各取所需。

  梁心銘聽得心驚肉跳,還要奮筆疾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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