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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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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 09:18:42 |只看該作者
第650章 左端陽:不知死活的女人

  梁心銘既然潛伏不肯露面,又有皇上暗中護著,左端陽就要逼她出來。時間緊迫,他要趕在梁心銘查明誠王案子之前,先將她置於死地。為此,他不惜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力量,比如反賊林家,比如雲蘿郡主,比如天下士子。

  哼,他權傾朝野可不是虛名,約莫知道朝中哪些人是白虎王的內應,被罷官的高御史就是其中一個。他沒有立即揪出他們,是想通過他們探知白虎王的動靜而已。

  等莊衡佈置完畢轉來,左端陽再吩咐他幾件事:

  第一,將梁心銘還活著並進京的消息透露給高御史。

  第二,悄悄派人去市井散佈流言,為雲蘿郡主抱屈,指責王家和王亨玩弄功臣遺孤。

  第三,在士子中傳播消息,就說梁心銘在太極洞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其實行的是金蟬脫殼之計,逃避欺君之罪,因為她是女扮男裝的。梁心銘無視律法,女扮男裝擾亂科舉秩序,是對天下讀書人的蔑視和羞辱,最後金蟬脫殼更是罪無可赦,將皇上玩弄於鼓掌之間。

  莊衡聽了第三項後讚道:「相爺高明。梁心銘若是男子就罷了,若是女子——呵呵,怕是那些不如她的儒家門徒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把她給淹死!」

  左端陽陰沉道:「自來口誅筆伐要比刀劍厲害的多。梁心銘的心思老夫大概也猜到:她想效仿永平年間的玄武女將軍,通過立功獲得皇上赦免欺君之罪。

  「哼,她能和玄武女將軍比嗎?

  「玄武女將軍是在戰亂中女扮男裝、殺敵救國,乃不得已而為之;梁心銘卻是在太平盛世女扮男裝,擾亂科舉,公然欺君,二者不可相提並論。」

  莊衡會意道:「屬下明白了。」梁心銘女扮男裝的消息在士子中傳開,肯定有人會將她與玄武女將軍相比,為她辯駁,左相這是未雨綢繆,先堵住梁心銘的後路。

  至於雲蘿郡主,用處就更大了。

  王諫當初將小蘿從教坊司贖身出來,就是替王亨準備的,專門請了人悉心調教她,做林馨兒的替代品,供王亨解悶玩樂。後來王亨更是收了小蘿做婢女,入了他的德馨院。雖然王亨本意是為了調查鎮南侯的案子,外人卻把小蘿看成了他的人。若小蘿真是個丫頭也罷了,任憑王亨收房也好,配人也罷,旁人都無權置喙。然鎮南侯冤案平反後,小蘿的身世曝光,乃是鎮南侯遺孤,皇上更是封她為雲蘿郡主。這樣的身份和經歷,除了王亨誰敢娶她?

  春天時,明陽長公主府上舉辦詩會,雲蘿郡主和譽親王府的悠悠郡主對上了,就是為了王亨,現在整個京城都知道二女爭夫,雲蘿郡主還能嫁給誰?

  左端陽當然知道,無論怎麼逼,王亨都不會娶雲蘿郡主。他只是利用輿論毀了雲蘿郡主的閨譽,看王亨如何擺脫這個麻煩。雲蘿郡主可不是孟清泉,王亨若是手段太過的話,到時候連皇上和皇后也不會坐視不理。

  這種情形下,梁心銘還能鎮定嗎?

  莊衡想起一事,遲疑地問:「皇上會不會怪相爺?」

  左端陽胸有成竹道:「無妨。梁心銘得罪反賊甚深,誰知這流言是不是反賊報復她放出來的?」

  他這是渾水摸魚。

  誰也奈何不了他!

  「不知死活的女人!」

  「竟跟老夫鬥!你還嫩了點!」

  「老夫兢兢業業大半輩子,才創下如此局面,與皇上君臣相宜,怎容你來破壞?!」

  左端陽接連發了數道命令,可謂迅捷之極,手段也狠辣,竟找回了當年的雄心和鬥志,絲毫不覺年老力衰,由此可見,強勁的對手是磨練自己的最好磨刀石。

  這晚,左相的書房燈亮了一夜。

  年紀大了,覺淺,他只打了個盹就醒來了,然後在燈下繼續籌謀:他要將孫女左靈瓏送進宮去。

  送左靈瓏進宮,也是迫不得已。

  陳皇后是左端陽一手扶持上後位的,可皇后性情太過固執,認準的事誰也不能左右,並不受左相影響。左相感覺對後宮掌控漸弱,無奈只能另闢蹊徑。

  除了自己孫女,左端陽還挑選了幾家女兒,有戶部金尚書的嫡長女,翰林院大學士李揚的女兒等。

  金尚書是左相要籠絡的人,這次為了女兒進宮的事求到左相面前來了,他當然順水推舟賣個人情。李揚的女兒則是左相認真選的。他聽說李婉如溫婉賢良,這樣的女子進宮,一不會給皇后惹麻煩,二不會和左靈瓏敵對,沒有危險性。

  挑挑揀揀的,擬了十幾個女子。這些人送進宮去,再經過皇后挑選,能留下三四個就不錯了。

  左相為何這樣圖簡便省事呢?

  他之前弄錯了皇上的心意,現在不想在選妃上多耽擱時間,理由是現成的:反賊未滅,自然不能耗時耗力大肆選妃,從京城世家中選幾個,省時省力。

  京城世家……

  左端陽忽然心中一動,想起了王曉雪,忙提筆將這名字添了上去,勾起嘴角滿意地笑了。

  王曉雪和張伯遠的私情他是知道的,眼下正可以利用:王家不願將王曉雪嫁給張伯遠做側妃,若能將王曉雪送進宮,王諫必定求之不得。王曉雪進宮,張伯遠必會怨恨王家。到時候,他再委婉地勸皇上「割愛」,下旨賜婚,成全張伯遠,賣個人情給張世子,籠絡玄武王族。

  他這麼玩弄手段,無非是想離間王家和張家,給王諫和王亨添些麻煩。他也並非真心籠絡張家,不過是權宜之計,暫且穩住玄武王,以後他還是要想一個兵不血刃的法子除掉玄武王,否則他睡覺也不會安穩的。

  左相忙碌一夜,梁心銘也在奮戰。

  孕婦不好熬夜的,她先睡了香甜一覺,流年按她的吩咐,等到丑時末(凌晨三點)將她叫起來,洗了臉,吃了宵夜,然後趙子儀來接她們,三人便往二院去了。

  現在是那幾名囚犯最難受的時刻。

  梁心銘讓趙子儀在三間屋子門內各添了一架大插屏,插屏中的刺繡圖畫被撤出來了,換上了白紗,然後命人將皇上和左相的影像輪番在插屏後晃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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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 09:18:53 |只看該作者
第651章 移花接木

  梁心銘先審問第一間屋的精瘦漢子。

  她坐在屏風後,吩咐流年給精神恍惚的漢子送了杯水,道:「左相賞你的。」

  漢子努力睜大眼睛看向屏風,見屏風上影影綽綽映出左相的影像,忙道:「屬下謝相爺。」

  梁心銘嘴角一彎——

  果然是左相的人。

  她朝趙子儀點點頭。

  趙子儀便輕哼一聲,含糊問道:「人殺了?」

  漢子忙道:「屬下沒得手,請相爺恕罪。屬下……」說到這他蹙眉,凝神回憶:他一進莊子就莫名其妙地暈倒了,醒來後……好像在一間很亮的屋子,然後……

  沒有然後了!

  他用力甩甩頭,再左右打量,努力想弄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要怎麼跟左相回話。

  梁心銘見他這樣,起身就走。

  這人熬的火候還不夠,再問下去不但問不出口供,反而會使他清醒。他心生了警惕和防備,下次再想讓他上當可就不容易了,所以她當機立斷終止審訊。

  另外兩人精神也還好,梁心銘連進去都不必了,站在廊下對趙子儀道:「每間屋子再加十盞燈,每隔一個時辰就換人看守,不許他們眯一下眼。」

  趙子儀道:「是。什麼時候再審?」

  梁心銘道:「等今晚再說。」

  她覺得有些冷,牽著斗篷的兩邊往胸前攏了攏,想著得回去補個覺,大半夜起身實在不好受。

  趙子儀把她上下一打量,見她縮著脖子,便關切道:「既這樣,請奶奶回去歇息吧,外面寒氣重,別受了寒。」轉身又低聲吩咐流年道:「小心伺候奶奶。」

  流年忙道:「是。」

  跟著掩口打了個哈氣。

  下半夜起來,她都受不了,何況奶奶懷著身子,當然更受不了,都是左相那老東西害的!

  趙子儀送她們進去,才轉身。

  次日,梁心銘起得晚了。這天她沒出門,在家裡整理在水一方的經營章程,絲毫不知道外面關於她的流言已經滿天飛了,快天黑時,趙子儀也得到了消息。

  蔣狂風兄弟因為妹妹綠風在梁心銘身邊做事,自然對梁心銘的消息比較關注,市井流言剛起,他們便知道了,又氣又怕。氣的是那些人滿嘴胡謅,梁大人怎麼可能是女人呢?怕的是梁心銘真失蹤了?那綠風怎樣了?

  兄弟幾個私下嘀咕,被趙子儀聽見了。

  趙子儀剛要去回稟梁心銘,忠義侯也派人給梁心銘送信來,要她小心謹慎,最近不要出門,說暗中有人在針對她,皇上很是震怒,正下令徹查此事。

  梁心銘聽後,略一沉吟便明白了:怕是左相想過來了,知道她還活著,所以狗急跳牆了。

  趙子儀道:「左端陽怎會知道大人活著?」

  梁心銘反問道:「那你說,外面流言傳梁心銘失蹤其實是金蟬脫殼,有什麼用意?」

  趙子儀遲疑道:「逼大人現身?」

  梁心銘點頭道:「正是!」

  又道:「若只是這一件事,本官還不會懷疑他,然他接連出了幾招,招招掐住本官命脈,本官想不懷疑他都難。除了左端陽,這京城誰還有這手段?有本事的也不是沒有,如蘇相,可是蘇相與本官無冤無仇。更巧的是,這流言興起的時間恰在昨日去黃家莊子殺人滅口的兇犯落網後。只有左相,才會絕本官後路、置本官於死地。」

  趙子儀恍然,忙問:「大人準備如何應對?」

  梁心銘輕輕撫著肚子,不在意道:「不必理會,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左相大人兢兢業業了大半輩子,一朝傾覆,還不許他蹦跶幾下?——晚上吃什麼?」

  流年忙道:「我去問問蕭大娘。」

  趙子儀算是長見識了,孕婦太容易餓。梁心銘的吃喝他很容易就能解決,但是外面的流言威脅到她將來的退路,他實在無法淡然。他看著懶懶地靠在美人榻上的美人,咳嗽一聲,鼓起勇氣再問:「大人真不打算理會?」

  梁心銘道:「不是還有尚書大人嘛。」——本官的好公公,這回你可別再讓本官失望了。

  趙子儀再恍然,王諫啊!

  梁心銘見他擔心的樣子,很是暖心,為消除他的憂慮,解釋道:「這些流言不足懼,頂多本官現身就是了。眼下有一件事急需去做,耽擱不得。」

  趙子儀忙問:「什麼事?」

  梁心銘道:「立即派人送信給恩師,要他和神醫宣告惠娘懷孕的消息。按日子算,惠娘該孕吐了!」

  既然她不能躲起來生孩子,而這孩子是必須要出世的,只能移花接木,讓惠娘代生。至於如何嫁接,以後再和王亨謀劃,眼下迫在眉睫的事,是先把左端陽給解決。

  趙子儀:「……」

  大人想的果然非常人所想。

  他走出去時,腳底有些飄。

  自他跟隨梁心銘以來,日子簡直不能再精彩,哪怕從今兒起他退隱山林了,後半輩子也不缺回味的人生。

  王亨的欽差隊伍剛出荊州,因他押解著大量珍寶金銀,趙寅既不放心人,也不放心財,令方磐與張伯遠先會合,自己親自率軍護送王亨進京,生恐有一點的閃失。

  有人護送,王亨便不操心了。

  這一路上,他將心思都放在朝雲身上,親自指點朝雲讀書學習,又讓扣兒陪讀,瓔珞也在旁伺候。

  每天傍晚隊伍駐紮後,他便教朝雲讀書,不僅教書字文章,還教機關算術。晚上佈置課業,次日她們坐馬車時完成。一來不至荒廢了對朝雲的培養,二來避免朝雲沉浸在思念爹爹的悲傷中,三來王亨自己也有事可做。

  他在朝雲身上看到馨兒的影子,常常望著朝雲出神,想起小時候和馨兒在賀城別苑河邊的馨香亭讀書的情景,歡笑聲似乎還在耳邊,連朝雲叫他都不知回應。

  他對朝雲道:「好好學,不然你爹爹回來,發現你一點進益沒有,該說你不用功了。」

  朝雲乖巧道:「師爺爺教導的是。」

  她模糊覺得師爺爺在哄她,進京後未必就能見到爹爹,但她不願追究真相,寧願當真。

  一大一小都活在謊言中。

  扣兒出身將軍府,自然不缺少名師教導,但要說找像王亨這樣的集才名和功名於一身的老師,卻是不可能,因此她十分珍惜,每日用心和朝雲一起學習。

  瓔珞更不用說了。

  這天傍晚,隊伍在一小鎮紮營,一萬多禁軍將鎮子團團圍住,王亨等人都住在鎮子內的客棧裡。他略梳洗了一回,朝雲和扣兒就帶著瓔珞來了。還沒坐下呢,一安便來回:京城有人送信來,說要親手交給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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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 09:19:03 |只看該作者
第652章 惠娘懷孕,王亨煥發神采

  王亨命讓人進來。

  來人正是蔣狂風,他是先找綠風,由綠風回了惠娘,然後得了趙寅允許,才被帶來見王亨的。

  王亨看信後,臉色大變。

  得知梁心銘大難不死,且真懷孕了,他猶如吃了仙丹一般,飄飄然升入雲端,可是左相不讓他高興,硬把他從雲端扯了下來。他比當日得知梁心銘失蹤還要憤怒。那件事畢竟和反賊扯不清,而眼下左相卻是明目張膽地對他妻兒下手,他如何能忍,「老匹夫,既然你不仁,別管本官不義!」

  從前他雖然不喜歡左端陽,卻從未想過扳倒或弄死他。大家同朝為官,因政見和利益關係,互相傾軋是再所難免的,非到萬不得已,不會鬧到不死不休地步。

  現在他要左家覆滅!

  左端陽害死了誠王,等同害死儲君,誅滅他九族都不為過,別說左家人的性命了。

  王亨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飛去京城,守在梁心銘身邊。可就算他丟下大隊人馬,輕騎簡從上路,至少也需要七八天工夫才能趕到京城,如此急忙急火的,於正事無益。梁心銘已經向皇上表明身份,有皇上暗中護持,加上她的智謀,應該不會有事。他還不如在這裡用飛鴿傳書遙控指揮,與她內外呼應,還更加穩妥些。還有她交代的事,他也要辦妥了,這涉及到他們的孩子降生。

  前一刻他還殺氣騰騰,一想到他們的孩子,心腸立即變得柔軟,眉梢眼角都溢出笑意……

  一安等人見他神情變幻不定,十分驚悚,都戰戰兢兢,等了好一會他也沒恢復正常,都看向朝雲。

  朝雲領會了他們的眼神:這是讓她問呢。她也想知道王亨怎麼了,於是小聲叫喚「師爺爺?!」

  王亨回神,看向朝雲,見小女孩黑黝黝的眸子擔憂地看著自己,彷彿怕他有個不好,她連這最後的依靠也失去了。他心一熱,衝口就想說「你爹爹還活著」,忽意識到什麼,緊急剎住,把臉一放,道:「京裡有人作死了!」

  朝雲懵懂,不知這話何意。

  王亨一面將信折起來塞進胸口,一面匆匆對她道:「今天不學了。你們歇息玩兒去。」又叮囑綠風和瓔珞:「你們就在這陪姑娘。——你跟本官來。」

  最後一句話是對蔣狂風說的。

  然後,他便如旋風般離去。

  一安眨眨眼,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大爺身形輕捷,官服下襬如雲般飄起,似乎與之前不一樣了。

  王亨先回到他自己屋子,細細問了蔣狂風一番話,半個時辰後,又旋風般衝去鎮外找趙寅。兩人不知如何商議的,趙寅當即傳令眾軍:明日起,加快行軍速度。

  次日清晨,吃早飯時,惠娘夾了一個熱騰騰的肉包子,才咬了一口,忽然皺起眉頭,使勁抿住嘴,一副用力壓制的難受表情,櫻桃忙問:「奶奶怎麼了?」

  惠娘頭一歪,側身乾嘔起來。

  朝雲慌了,忙丟下小勺子,跑過來問:「娘,娘,你怎麼了?哪裡疼?」爹不見了,娘再要生病——哎喲,小女孩不敢往下想,覺得人生忒灰暗了!

  惠娘又接連嘔了幾口,掙得頭臉漲紅,一面擺手一面喘息道:「娘……沒事……嘔……」

  朝雲急了,對櫻桃道:「櫻桃,快去叫東方爺爺。娘吃壞了肚子——別是有人下毒吧?」

  她人雖小,最近卻經歷了連番變故,親眼看見各種爭鬥和陰謀,因此懷疑惠娘被人下了毒。——這是有人要對她們母女斬草除根吶,就像對扣兒姐姐一樣。

  綠風腿快,一陣風地跑出去。

  櫻桃和思思倒水的倒水,拍背的拍背,圍著惠娘打轉;瓔珞則安慰朝雲,叫她不要擔心,有東方神醫在,奶奶一定會沒事的,看情形也不像是中毒。

  扣兒也小聲勸道:「姑娘要鎮定,不然奶奶見了更難受。越是這時候,姑娘越要擔起事來。」

  朝雲道:「嗯,我知道了。」

  她深吸一口氣,儘量不慌。

  她爹爹那麼厲害,她怎麼能遇事就慌張呢?太不給爹爹爭臉了,也太沒出息了。

  很快,老閻王來了。

  他給惠娘號脈後,一臉欣慰道:「雲兒莫慌,你娘這是害喜,她給你懷小弟弟了。」

  朝雲眨眨眼,驚喜道:「真的?」

  東方傾墨笑道:「老夫還能騙你!」他如今說假話面不改色,騙人的功夫爐火純青,臻於化境。

  眾女都大喜,轉而換上笑臉,歡喜更是衝進廚房,要重新給惠娘做不油膩、開胃的飲食來。

  惠娘懷孕的消息傳開後,同行的人都感慨惋惜——這可是遺腹子,可憐,還在娘肚子裡爹就沒了。

  方磊心裡堵的慌,想要做點什麼,比如送些補品和吃食給惠娘母女,可是有王亨在,將一切安排妥妥噹噹的,什麼好東西弄不來?根本沒他用武之地。他覺得王亨自惠娘懷孕後,精神振奮許多,對她關照得無微不至。

  方磊不知為何,心裡有些酸。

  不但方磊,眾人也都發現王侍郎不再頹廢了,梁夫人懷孕讓他煥發了神采。大家倒沒往齷齪的事情上想,主要是王亨的家世經歷擺在那兒,從來都是女子倒貼他,他都不屑一顧的,又怎會對梁夫人起歪心思呢?因為梁夫人懷孕,梁心銘很可能留下傳世的血脈,他才高興。

  王曉雪見大哥這樣,心情也很輕鬆,之前她可是頹廢的很。他們在桐柏山停留時,她聽蘇莫琳說張伯遠帶兵駐守在那裡,當時心裡不是沒有希冀的。可是王亨命人將張伯遠派來保護她的幾個婢女都送還給他,並命人嚴加看守她,以防她和張伯遠私會,她的希冀便落空了。

  正在她心灰意冷的時候,卻聽見熟悉的簫聲,在清冷的秋夜,簫聲並不淒涼,很溫柔,一如他對她的笑……

  簫聲很清晰,毫無阻滯,似乎他在某個高處吹奏。她不由猜想:他是爬上樹梢呢,還是登上山頂?不論在哪裡,以他的身份和年紀,這舉動都很出格。

  王曉雪感到自己鞏固了大半年的心防一下子坍塌了,不堪一擊,可是想到大哥,又黯然失色。

  現在王亨精神煥發,不知為何,王曉雪覺得冥冥中自己也有了希望似的,心情飛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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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3章 王諫VS左端陽

  從這天開始,每到吃飯時,惠娘就會表演乾嘔;吃一飽後,轉身用手指往喉嚨裡摳,將吃下去的再吐出來,然後再吃,折騰的小姑娘們擔心死了。

  朝雲跟小大人一樣,晨昏定省,白天和惠娘同乘一輛馬車,噓寒問暖、吩咐丫鬟們做這做那,儼然當家理事一般,蘇莫琳和王曉雪都插不上手。

  朝雲也不是亂操心的,她很細心的,認真觀察和記錄惠娘的飲食和睡眠情況:吃什麼容易吐,什麼不容易吐;在什麼時間段容易吐;穿衣冷暖、行路快慢的影響等等,然後告訴歡喜和東方傾墨,謹慎調理。

  面對女兒的體貼和懂事,惠娘有些傻眼——她的嘔吐都是她隨心所欲控制的,重在吐給人看。為免女兒擔心,她不敢隨便亂吐了,挑了些自己愛吃的,吃了便不吐,哄得朝雲高興不已,愈加勤勉地照顧她。

  再說王亨,分別給父親王諫和二叔王誠各寫了密信,通過飛鴿傳書放了出去。給王諫的密信當然是要他對付左端陽,並傾起王家在士林中的影響力,對左端陽攻擊梁心銘的陰謀進行反擊。給王誠的信則是要他對付左秋生,王誠在奉州任布政使,左秋生正是他下轄的知府。左秋生那個性子和能力,想揪他尾巴太容易了,他不過仗著左相的庇護才能走到今天,換一個沒靠山的早被人參倒了。

  「老匹夫,你想害本官妻兒,本官先弄死你兒子!」他徹夜不眠,窮盡智謀對付左端陽。

  偶爾停下思謀,他心思便會立即轉到梁心銘身上,想像她穿著官服、挺著大肚子……他不由打了個寒顫,又是笑又是得意,寵溺地低語:「膽子太大了!」再在腦海中將孕婦畫面轉換成女子裝束,頓時就痴住了。

  「馨兒!」他喃喃地叫她。

  彷彿,將她擁在了懷裡。

  抱得緊緊的,滿滿一懷。

  ※

  京城,王諫已經和左相暗中交上手了。

  左相才命人挑起話題,在文人圈中抨擊梁心銘女扮男裝、金蟬脫殼、欺君罔上、不可與玄武女將軍相提並論等等,他便動用王家全部勢力展開反擊。

  王諫認定是左相在背後操縱,根據是王亨彈劾了左相,左相當然不能忍,隔了這些天才出手,是在謀劃準備。根本沒想到黃家莊子出了事,更是做夢也沒想到誠王那樁公案上,因為誠王和當今皇上都是左相的學生,不論誰登基,左相都是帝師,有什麼理由謀害誠王呢?

  他在心中對左端陽冷笑道:「以為你做了宰相,便能煽動天下士子了?不過是暴發新戶而已。今天本官就讓你瞧瞧,什麼是書香門第、世家大族!」

  一時間,王家的世交親友、弟子門生等,凡是在士林中有些影響力的文人墨客都紛紛出面,斥責那些中傷梁心銘的人。王諫並非要他們為梁心銘女扮男裝的罪名開脫,他不會這麼莽撞,操控天下士子這樣的把柄,他是不會留給人的,那些人也未必肯聽他的操控。他只是利用他們,將辯駁的風嚮導向對梁心銘有利的一面。

  他只抓住兩點:

  其一,梁心銘屢次剿殺反賊,這起謠言定是反賊攻訐她,因而攻擊梁心銘的人,都有可能受反賊指使。——此話一出,還有誰敢開口?摀住嘴還來不及呢。

  其二,若梁心銘真是女子,如何定罪暫且不論——自有皇上處置——但凡是真男兒,誰有臉攻擊她?

  被一個女子給奪了榜首,這個女子還是帶病下場,男人們已經技不如人了,還要輸掉氣量和心胸嗎?更何況梁心銘入仕後,功績纍纍。承認梁心銘有才能並不丟人,丟人的是攻訐一個對朝廷有功的女子,太沒有雅量和氣度!

  英武帝重用玄武女將軍,並沒有降低他半分威望,反而增添了他的威望;和玄武女將軍同朝的男人們,也沒有因此減少半分光彩,英武年間的文臣和武將是大靖歷史上最多也是最厲害的,後來再難現當年輝煌。

  文人們當然不願做反賊,哪怕他就是反賊,嘴上也是不肯認的;文人們也不願承認自己沒氣度和心胸,誰都認為自己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氣度寬廣,所以,如何攻擊梁心銘,又不讓自己沾上這兩點,便成了左端陽一派的文人士子絞盡腦汁要解決的問題。

  王諫絲毫不擔心辯論結果。

  王家的實力豈是左家能比的?

  就憑他王諫、兒子王亨在士林中的名望,左端陽就望塵莫及,更不要說王家祖上傑出人才,都數不過來。

  國子監也是一片吵嚷嚷。

  王亨的庶弟王充最崇拜大哥,平日裡總喜歡學他,擺出一副風流不羈的言談舉止。王亨自小性子便是如此,再者他肚子裡也有墨水,狂傲不羈乃是他的率性本真,王充學他,卻像欠調教的紈褲子弟,看得人想抽他!

  王亨對這個弟弟很好,紈袴的花銷都大,王充手頭緊了,先是跟王亨要銀子花;要的次數多了他自己也不好意思,便開始找藉口從王亨那騙銀子。

  怎麼騙呢?

  他對王亨說自己看上了一小戶人家女兒,想娶又做不得主,就想幫襯對方的兄弟爭取功名、成家立業,走寒門崛起的道路,然後他才有望娶人家妹妹,並拉著自己在國子監的同窗充未來大舅子,說得是情真意切、情深不悔、情比金堅。王亨因自己情路坎坷,很願意助有情人,尤其是豪門公子愛上貧家女的段子,更能打動他。他見弟弟如此深情,當然要幫了,因此白填給王充許多的銀子。

  王充見騙得如此順利,大喜,覺得投了王亨的喜好,更用心地編後續故事,編的蕩氣迴腸、催人淚下,女主有名有姓有才有貌,家宅住址什麼的都很齊全。

  王亨暗想,等哪天讓慕晨過去探探,到底什麼樣的女子讓弟弟淪陷如此?別被騙了才好。因他太忙,後又去了徽州,這事就耽擱下了,也讓王充逃過一劫。

  王充敬重大哥,愛屋及烏,大哥喜歡的人甭管是男是女,他也都喜歡。因此,他但凡聽見有人詆毀梁心銘,便用異樣的目光看著對方,疑惑問:「反賊派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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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 09:19:25 |只看該作者
第654章 女人的終身

  那膽小的聽了他的話,便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反駁,說自己不是反賊,只是……王充不等他「只是」完,便指著他鼻子叫:「反賊!」氣得那人不敢再提。

  遇到有幾分本事的,「反賊」二字震懾不了對方,王充便嘲笑道:「嫉妒梁心銘,誣陷他是女人就能抬高你自己了?你就比他強了?呸!不管人家是男是女,你都比不了人家!不過是心胸狹隘的小人而已。」

  王亦道:「對,這根本不是男女的問題。」

  王充哈哈笑道:「梁心銘要是女人,你就是假男人,比女人還不如的假男人。虛偽、無能!」

  他們都在家受了王諫叮囑的,反擊有條不紊,直擊要害,並拉上要好的同窗一起嘲笑對方。

  撇開國子監不提,再說市井。

  被罷官在家的王詰與人約了去茶樓喝茶下棋,對方說了一堆王諫和王亨的壞話,言語間希望他趁此機會反擊長房,伺機崛起,王詰當場翻臉,拂袖而去。

  這兩年來,王詰心裡對王諫父子不是沒有怨的,只是一想到死去的衛姨娘,還有王夫人所受的冤屈、王亨的侏儒症,他這怨便發不出來,只能獨自吞了。

  今天被人挑唆,他忽然就想通了:王諫父子只是懲罰了蔣氏,他罷官也是被蔣氏連累,自始至終,他和王諫的兄弟情都還在,王諫對他下不了狠手,他也不能容忍別人對付王諫,一如當年王諫在外維護他一樣。

  想通後,他心裡輕鬆許多。

  回府後,他叫來兩個兒子,嚴厲囑咐道:「我王家的矛盾,在王家祠堂解決;在外面,誰也不許詆毀王家。聽見沒有?傾巢之下無完卵,你二叔和大哥若是倒了,你們再也別想有如今這日子。為父是撐不起王家的。」

  兄弟兩個忙束手應「是」,王亦又將今日在國子監的情形說了,表示他沒有丟王家的臉。

  王詰神情緩和了些,道:「這便好。」

  王亮遲疑地問:「梁心銘……」

  王詰瞅了他一眼,道:「這不是你該管的事。」連他也不知梁心銘到底是不是林馨兒,且看王諫和王亨吧,他們總不會拿整個家族當賭注,這點王詰相信王諫。

  左端陽錯估了王諫的心思。

  王諫為了王曉雪進宮找皇帝去了。

  他向靖康帝委婉地說明:王曉雪被張世子妃設計,要給張世子做側妃,他不願侄女攪進玄武王府內宅爭鬥中,所以將侄女送走了。有了這件舊事,王曉雪是沒資格入宮侍奉皇上的。末了又道:「左相大人不知其中原委,若知道,以左相的智謀,是不會將微臣侄女的名字添在選妃名單上的。」因為其中牽扯到張伯遠。

  王諫這話是反著說的。

  反話引起了皇帝留心。

  靖康帝臉沉了下來,他想起左相的行事手段,聯繫外面針對梁心銘的謠言,不能不對左相起疑。

  他問:「外面攻訐梁心銘的傳言,王愛卿怎麼看?」

  王諫遲疑道:「微臣之前懷疑左相,以為是他記恨安泰彈劾他,然微臣仔細推敲後覺得,左相即便有私心,對皇上卻忠心耿耿,一向以皇上和社稷為重,斷不會行此卑劣手段,讓反賊看笑話。微臣便懷疑是反賊所為。」

  靖康帝聽的不斷頷首。

  他也是這麼想的。

  王諫見皇帝這神情,心想果然如此,皇上信任左端陽,不是幾次彈劾就能扭轉的,幸虧他沒有莽撞地將外面流言說成是左端陽所為,惹皇上不悅。不過,等皇上發現左相辜負了他的信任,那怒火也會翻倍。

  王諫便提醒靖康帝道:「微臣有一事不明:若梁心銘喪身太極洞,反賊為何要攻訐一個死去的人呢?」

  靖康帝忙問:「愛卿的意思是?」

  王諫道:「除非梁心銘還活著,被反賊捉去了,他們用這種方式斷梁心銘的後路!」斷梁心銘後路的不是反賊,而是左相。王諫認為,左相知道梁心銘被反賊擄去了,才會行此毒辣手段,讓她有家難歸。

  靖康帝不料他竟猜中了真相,慌忙做出驚喜神色,道:「果真如此?愛卿放心,既知這是反賊計謀,朕又怎會上當,定然會想辦法接梁愛卿還朝。」

  王諫忙道:「皇上英明!」

  靖康帝卻覺得自己一點不英明,因為他想不通:梁心銘並不在反賊手上,所以這傳言不可能是反賊放出來的。那會是誰呢?天子的臉色又沉了下來。

  王諫便知目的達到了。

  他裝作無事樣,躬身告退,飄然出宮,留下滿腹狐疑的靖康帝在那裡猜測:到底是誰在背後操縱?

  左相府,左靈瓏住的院子人來人往,房內堆滿了珠寶匣子、胭脂水粉等妝盒,以及京城最時興的衣裳,映的花團錦簇、珠光寶氣,左老夫人都親自來了。

  左老夫人將孫女叫入暖閣內,細細叮囑:進宮後,只需尊重皇后娘娘意思就好,皇后自然會照拂她。

  左靈瓏都含羞應了。

  對於進宮,她是期待的。

  每個少女在未出閣前,都會偷偷地憧憬未來夫君的情況,左靈瓏也不例外。她偷偷地留心過諸如王亨、方磊、周昌等世家公子,也曾妄想能嫁入朱雀王府,就是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進宮。因為她覺得,左家即便要送女進宮,也輪不到她,該是姐姐或者堂妹,她的性子不夠穩重。

  結果,因為左靈玉與靖國公那邊定了親,而祖父也不知怎麼回事,沒選穩重聰慧的堂妹,而是挑了她。

  左靈瓏這樣開心,並非貪慕宮中富貴,只是傾慕皇上而已。皇上不是五六十歲的老人,他甚至不到三十歲,年輕有為。她小時候見過皇上的,祖父生辰時他來府上拜壽,知道他是個俊朗的少年。如今做了皇上,天底下的男兒,王亨也好,趙寅也好,誰能比得上他?

  她並不天真,以為進宮後就能得到皇上專寵,從此和皇上恩愛無限。姐姐左靈玉很為她進宮後的生活擔憂,但她一點不害怕。對女人的終身,她有自己的見解:即便嫁與一般官宦人家做正妻,難道就能夫妻相愛相守一輩子?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正妻到頭來也只是守著兒女過日子,夫君有新人陪著,和宮中女人沒兩樣。所以,她寧願嫁世上最優秀的男人,哪怕只得和他相守一年,或者幾個月的恩愛,然後生個一男半女,將來就守著兒女過日子了。

  瞧,她想的多通透。

  家人都當她天真衝動不懂事,其實她最想的開,像姐姐左靈玉和堂妹心思都太多了,活得才累呢。

  左靈瓏知道祖父為何選她進宮:祖父需要宮中有個人,關鍵時候能遞個消息,而不是要她去爭寵。——左家並不需要她去宮中爭寵。她天真衝動,反而最不讓人設防,若是姐姐左靈玉進宮,恐怕皇上和皇后都會提防。她只要安分守己,外有左家做靠山,內有皇后照拂,在宮中的日子便不會太差。只要祖父不倒,她便能安穩地做她的皇妃。

  左相雖對陳皇后頗有微詞,但卻很相信她的人品,只要左靈瓏不糊塗惹事,皇后定會看在左相扶她登上後位的情分上,照顧左靈瓏的。

  左靈玉默默地看著滿面嬌羞的妹妹,還有這滿屋的花團錦簇,不知為何,感到繁華落幕前的寂寥。

  翰林大學士李揚府上。

  李婉如也在準備。

  好姐妹就要進宮了,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面,孟欣特地過府來恭賀並送別李婉如。

  李婉如看見孟欣,眼睛頓時紅了。

  孟欣忙握住她手,兩人進了李婉如的臥房,丫鬟上了茶後,李婉如令她們退下了,才和孟欣說悄悄話。

  李婉如暗慕王亨的心思,連父母都不知道,只有孟欣知道,所以她一見孟欣便想起王亨,不由傷心。

  孟欣低聲勸道:「李姐姐,你就要進宮了,把那心思收起來吧。再要像剛才這樣,會惹禍的!」

  李婉如強笑道:「妹妹放心,姐姐不是糊塗人。」

  孟欣不信,盯著她眼睛問:「真的放下了?」

  李婉如點頭,輕聲道:「真放下了。現在我倒期盼梁心銘就是女人,就是林馨兒,盼著他能得償心願,不再受那相思煎熬之苦,那我也為他高興。」

  孟欣打疊了一肚子的話要勸她,聽到這不由怔住了,嗓子眼熱辣辣的,眼睛也紅了,「李姐姐……」

  ※

  德政路,梁心銘新家。

  又是深更半夜,梁心銘開始審訊。

  她和趙子儀隱在屏風後對話:

  「左端陽招了?」

  「招了。說是他派人去黃家莊子殺人滅口的,秋月也是,還有小四公公……」

  「那我們還在這耗什麼?」

  「大人,這人不審了?」

  「無需再審。」

  「皇上——」

  皇上的身影印在屏風上。

  「左端陽,好,很好!把這狗東西先給朕砍了,再處置那老匹夫,居然敢矇蔽朕這麼多年……」

  被屋內強光照射了兩天兩夜,精廋漢子本就神志恍惚、精力憔悴,被梁心銘這一詐,終於崩潰,「我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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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5章 驚馬內幕

  精廋漢子叫潭方,是左相的心腹。

  小四公公、秋月都是左相派譚方去滅口的,梁心銘也推測出來了,現在只需要一份證詞。

  然後,譚方招供了最重要的消息:誠王驚馬,是左相派人在馬蹄鐵上做了手腳,那人事後被左相滅口了。

  梁心銘再問:

  左相為何要殺秋月?

  為何要殺小四公公?

  如何在誠王馬蹄鐵上做的手腳?

  譚方胡亂搖頭,「不知道。」

  趙子儀斥道:「還不說?」

  譚方抬頭,毛髮蓬亂、面容憔悴、雙目赤紅,痛苦道:「小人真不知道!我怎會知道呢?左相大人怎會跟屬下說呢?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梁心銘蹙眉問:「那為什麼在誠王馬蹄鐵上做手腳這事他又告訴你了?分明是把你心腹?」

  譚方道:「不是相爺告訴的,是小人自己撞見的……那晚,相爺叫花羽去書房……喝酒……沒叫小人,小人嫉妒……偷偷跟了去……看見……聽見他們說話,才知……知道馬蹄鐵的事……是花羽……做做做的……花羽喝了酒……七竅流血……死了……」

  譚方精神處於崩裂邊緣,難受極了,又不能昏迷過去,說些什麼自己也不知道,完全是憑著本能回答梁心銘。

  梁心銘覺得,譚方應該沒說謊。也對,左相那麼精明的人,怎會將內情告訴他呢?譚方雖然是左相的心腹,也只是幫他執行某些計畫的下屬,無需告訴理由。

  梁心銘又問了許多問題,譚方的回答愈加凌亂、破碎,且顛三倒四,梁心銘努力拚湊出真相:

  秋月是黃二姑娘的婢女,殺秋月滅口應該跟黃二姑娘之死有關,且這事牽連到誠王之死。

  小四公公是在誠王出事那天,奉先帝之命去宣誠王的,可誠王出宮打獵去了,他也許在誠王身邊人口中聽到什麼話,當時不敢說,或者是沒留意,多年以後才想要對王亨告發,卻被左相搶先一步滅口。

  不管是不是這樣,梁心銘都準備順著這兩條線追下去,而且要出手迅捷。此時已到下半夜,她卻下令:命龍隱衛持她的手令——蓋了龍紋令的拘押文書——分頭去玄武王府和黃家,傳張世子妃和黃家人。

  龍隱衛立即出去了。

  這裡,梁心銘重新回房梳妝。

  因左相的逼迫,她已無法再潛藏了,所以昨天她便做了準備,男裝復出,以京都知府的身份審理此案。

  龍隱衛拿來了知府的官服。

  人都說她氣質溫潤如玉,穿綠色、天青色很相宜,然她換上緋紅色三品官服,肌膚如玉,明豔端方,更加讓人眼前一亮。綠色讓她內斂、含蓄,紅色卻使得她的風采威儀掩飾不住地大放光華,又不似王亨那般張揚。

  趙子儀和流年站在她身邊,神情肅然,氣勢也跟著陡然一變,不再是管家和丫鬟,而是下屬。

  梁心銘自己卻不覺得威風,而是難受。她身心放鬆了一個多月,現在忽然又要束胸,能不難受?加上她懷了身孕,胸部控制不住地發育,不好束緊了。

  唉,這罪受的!

  都是左端陽鬧的。

  然已經沒空讓她抱怨了,龍隱衛都回來了,梁心銘便帶著趙子儀和流年,來到二院正堂。

  這是正式過堂審問,堂上除了趙子儀和流年,還有十幾名龍隱衛,權且充當衙差。

  先帶上堂的是張世子妃的弟弟,黃明。

  那日,梁心銘擬給忠義侯的京城官宦名單中,左家和黃家排在首位,她想弄清楚這些人家盤根錯節的關係。

  黃家,黃大姑娘嫁去玄武王府後,黃二姑娘兩個月後突發病死了,其父黃湛也在兩年後過世,隨後母親亦過世,只剩下一個兄弟黃明,經營著兩間商舖度日。

  梁心銘留意到:黃湛雖只是太朴寺丞,家境還算不錯,幾個子女也都很出色。張世子妃姐妹就不用說了,才學品貌若不出色也不會被誠王留意了。就是黃明,小時候也很聰慧,黃湛對這個兒子寄託了很大希望。

  然自從黃大姑娘出嫁、黃湛夫婦去世後,黃家便衰落下來。黃明屢次下場,成績皆不如意,連個秀才也沒考上,頹喪之餘,只能經營商舖、靠著田莊祖產度日,整天喝酒。他也沒有經商的能力,人家不過是看在他跟玄武王府是姻親的份上,才不敢擠兌他,不然早就潦倒了。

  可是,梁心銘經過暗中查訪,卻敏銳地發現:黃明的書字文章極為不凡,之前在學堂很有才名,先生和同窗皆認為他能博得功名。雖然有才名的人不一定就能在科舉考試中獲得好成績,卻也不該差到如此地步。

  梁心銘心中有個猜測,只等證實。

  黃明四更天被人從被窩拖起來,拘押來此,已驚疑不定;到這來後,一見堂上坐的官員,便面如死灰。

  梁心銘打量他:這是一個俊秀的書生,年紀不過二十三四歲,氣質很不錯,深夜被拘押來此,雖未表現不出凜然不懼的神態,卻也沒有突然被抓的慌張驚恐,這不合常理。

  她心裡便有了計較。

  她沒有耽擱時間問那些常規的廢話,而是直接將譚方押上來,將之前的審訊重複了一遍。

  黃明聽了譚方的招供,目瞪口呆。

  梁心銘一擺手,譚方被帶下去。

  她看著黃明,認真道:「本官是新任京都知府梁心銘,奉皇命暗中追查誠王舊案。黃明,本官傳你來,並非要定你的罪。你剛才也聽見了,誠王之死乃左相在後操縱。然時隔多年,當時的人大多不在了,本官很難還原出事情的真相,須得你相助。本官相信,你父親一定留下什麼話,你才收斂光芒,苟且偷生……」

  她尚未說完,黃明就悲憤地叫道:「大人,我黃家冤枉啊!啊哈哈……」他似哭又似笑,狀若瘋狂。

  梁心銘和趙子儀對視一眼。

  趙子儀道:「黃明,你冷靜!」

  黃明哆嗦道:「小人冷靜,冷靜……」他忙亂地用衣袖擦去臉上的淚,深吸一口氣,道:「大人請問。」

  梁心銘沉聲道:「你自己說。」

  黃明道:「是,大人。」

  他便說了起來:他父親黃湛死前告誡他,不許他科考入仕,要他裝傻充平庸,保全性命,因為他姐姐害死了誠王,這事被左相知道了。

  原是誠王看上了大姐,那日送信給大姐,約大姐去城外相見。大姐卻喜歡玄武王世子,不想去赴約,又不敢明著拒絕。她想了一個主意:誆騙玄武王世子,在誠王回城經過的地方相見。希望誠王看見她和張世子在一起,能知難而退,並成全她和張世子,因為張世子不僅是誠王的伴讀,還是他的表兄,兩人關係很好。

  誰知,誠王卻驚馬墜崖。

  正在看到大姐和張世子的時候。

  先帝動怒,牽連無數人命。

  左相查出了誠王出城不是打獵,而是約大姐相見,又查知大姐私會玄武王世子,誠王死因大白。

  他父親嚇的苦求左相,左相因大姐不是有心的,且此事牽連到張世子,若暴露出來,張世子必沒命,傷及無辜,更引得玄武王怨恨,才答應代為隱瞞。

  說到這,黃明結束了。

  梁心銘問:「沒了?」

  黃明點頭道:「是,小人都說了。」

  梁心銘問:「你二姐是怎麼死的?」

  黃明道:「病死的。」

  梁心銘厲聲道:「那左相為何要派人殺秋月?黃明,都這時候了,這是你唯一的翻身機會,你還想隱瞞嗎?」

  黃明面現掙扎。

  梁心銘惱火,將一支紙紮的玉蘭花往堂下一擲,喝道:「是因為這個?因為你那個世子妃大姐!黃明,有些事你即便不說,也休想保全她!誠王固然是被左相謀害,但你大姐誆騙張世子私會,事後又要挾世子嫁進王府,因她的自私和無恥,才讓左相陰謀得逞。你還想替她隱瞞?」

  黃明流淚道:「小人說。」

  誠王之死在京城掀起大風波,他二姐不知怎的察覺到不對,起因是玉蘭花。原來他大姐那天對誠王失約,卻派人去約會地點放了一大捧玉蘭花。——玉蘭花是他二姐最喜歡的花。這是他大姐思謀的退路:誠王去到約會地點看見玉蘭花,卻沒等到她人,事後若追究起來,她就說自己沒接到信。誠王若追問玉蘭花哪來的,她便可以將妹妹推出來。誠王以為書信送錯了人,便不會怪她了。再者,誠王若能看上妹妹更好,若看不上也只會遷怒妹妹自作多情……

  梁心銘忽然打斷黃明:「你二姐和大姐不同母嗎?」

  黃明愕然地看著她,等反應過來,羞愧低頭道:「是同母的……」手足間這樣算計,他也沒臉面。

  梁心銘道:「你且繼續說。」

  黃明道:「是。二姐發現大姐送白玉蘭花的事,追問原因,因為大姐聞不得濃烈花香……」

  為免被左相怪罪,黃二姑娘「病」死了,成全了張世子妃。結果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黃二姑娘的婢女秋月對自家姑娘的死很懷疑,因為她知道玉蘭花的事,但她是個聰明的女子,黃家怪事連連,她怎敢多言?於是自請嫁去鄉下,平安度過這些年。今年,她無意中聽見王亨追查誠王舊案的消息,心頭起疑,懷疑跟自家姑娘死有關,便跟人打聽。還沒怎樣呢,就被左相的人發現,又滅了口。

  面對這情形,黃明怎敢多說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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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6章 倒霉的鴛鴦

  審到這一步,梁心銘還有個疑點:其一,誠王喜歡的是黃二姑娘,為何約黃大姑娘?

  她吩咐帶張世子妃上來。

  趙子儀忙令人帶黃明下去,一面輕聲問梁心銘:「大人可覺得累?要不先回去睡一會,明早再審?」

  梁心銘堅定道:「要速戰速決!」

  龍隱衛急出去帶人。

  少時,張世子妃被引上堂,她身份不一般,在案情未明前,梁心銘為她設了座位,一面請她坐下說話,一面不動聲色地打量她:面色青白憔悴、氣質柔弱纖纖,仔細看眉眼,依稀可辨出昔日的風采,是個絕色美人。

  張世子妃也在打量梁心銘。

  她堂堂郡王世子妃,雖然被張伯遠厭棄,但那只是私下裡的境遇,深夜被皇上的龍隱衛帶走,這在玄武王府可是從未有過的事,連王妃都被驚動了。

  她原以為會被帶進皇宮,或者刑部,誰知卻被帶到市井民宅,見到的又是這樣一位年輕俊美的官員。

  這人是什麼身份?

  她輕聲問:「敢問大人是?」

  梁心銘道:「本官京都知府梁心銘。」

  張世子妃神情一愕——這就是常被丫鬟們悄悄議論、私心傾慕的狀元郎梁心銘?她不得不承認:梁心銘比張伯遠當年,並不遜色,難怪讓少女傾心。

  梁心銘深深地看著她。

  張世子妃忽然驚醒:都這時候了,自己竟然還在將對方和張伯遠相比,竟忽略了自身的處境。梁心銘自稱是京都知府,夤夜傳喚她,肯定為了誠王一案。這也是她心裡有鬼,前日又收到梁心銘送的白玉蘭和書信,因此一下子便想到那件事上,也明白了被傳喚的緣故。

  梁心銘沒像前兩次那樣,端著威儀審問,而是放鬆了神態,隨意和張世子妃拉起家常來。

  她道:「夤夜請世子妃前來,多有打擾。」

  張世子妃強笑道:「無妨。想必大人有要緊事。」

  梁心銘目光在她臉上打轉,望了一番才道:「本官觀世子妃面色不太好,是否玉體欠佳?」

  張世子妃道:「勞大人動問,我自來體弱。」

  梁心銘見她言語很謹慎,不肯多說一句,不由輕笑,道:「本官曾聽聞:女人的幸福全寫在臉上。世子妃身體柔弱,卻不失麗質天生,只是這眉宇間凝結了千種閒愁、萬般哀怨,還有不甘,想是不得世子憐愛之故。」

  張氏子妃本端著世子妃的氣度,誰料梁心銘竟戳破她的偽裝,不由神情僵硬,很是難堪。

  梁心銘道:「碌碌紅塵,世人皆苦。得不到所愛是常有的事,但被所愛的人怨恨則太痛苦了。張世子對誠王之死耿耿於懷,世子妃就不想幫他查明真相,解了他這個心結?即便不能令世子回心轉意,至少不讓他再恨你。」

  張世子妃撐不住,淚如雨下。

  因泣道:「大人想問什麼,請問吧,但凡我知道的,必定都會告訴大人,只求大人查明真相。」

  梁心銘道:「好!請問世子妃:當日你是如何想到誆騙張世子出來跟你見面的?還是有什麼人教的你?」

  張世子妃怔怔問:「大人如何知道有人教我?」

  梁心銘道:「本官不知道,所以問你。」

  她審黃明和審世子妃採用了不同的策略。

  黃明完全是無辜的,得知黃家替左相背了多年黑鍋,悲憤之下一心想要掀掉這個黑鍋。然左相位高權重,他若不說出實情,幫助梁心銘還原當年真相,僅憑殺手譚方的證詞,不足以扳倒左相。梁心銘先告訴他左相是幕後主使,是給他希望,並讓他屈服於這個希望,說出實情。

  而張世子妃心中有鬼,若得知左相是幕後主使,在招供時定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部分,而隱瞞對自己不利的部分。所以,梁心銘只說害誠王的另有其人,卻不說是誰。世子妃若想求得張伯遠的原諒,必須將所有事和盤托出,助梁心銘查明真相,揪出幕後主使。

  當下,張世子妃道:「是有人教我。是一位表嫂,她說不好直接拒絕誠王,最好想個法子讓誠王知難而退,而這天底下,能讓誠王肯知難而退的只有張世子……」

  世子妃的表嫂錢氏,乃是左老夫人娘家侄孫媳婦的表妹,拐了幾道彎的一個人物,且不在世了,也是在誠王一案過後不久死的。她未出閣時,與錢氏關係密切。

  梁心銘精神一振,立即吩咐趙子儀:「叫人去傳錢氏家人!」她不出手便罷,出手便快捷無比。

  趙子儀抱拳道:「是,大人。」

  遂疾步走下堂去安排。

  很快他又轉來,站在梁心銘身邊。

  梁心銘繼續問道:「錢氏死了,世子妃很鬆了口氣吧?」知情人死了,自己做的事就沒人知道了。

  張世子妃神情又是一僵。

  她覺得這梁大人嘴太毒了。

  梁心銘再問:「世子妃冰雪聰明,就沒想過這錢氏死得時機太巧了些,就沒懷疑過她?」

  張世子妃眼一亮,激動道:「大人的意思是,表嫂是受人指使的,故意來騙我?」

  她覺得自己無辜了。

  梁心銘道:「本官還不能斷定。世子妃且說說,這錢氏平日裡跟誰交往密切,常愛往誰家走動?」

  張世子妃脫口道:「左相府!」

  才說完,她自己就驚呆了。

  梁心銘卻一副意料中的樣子。

  很好,進展順利!

  她再問:「世子妃將白玉蘭放在約會地點,栽贓你妹妹,也是錢氏教你的嗎?」

  張世子妃又脫口道:「不是。」然後又呆住,艱澀地問:「大人如何知道……這件事?」

  梁心銘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張世子妃身子晃了黃,羞愧垂眸。

  梁心銘再問:「你妹妹發現你送白玉蘭,都說了些什麼?又做了些什麼?」

  張世子妃沉默,似乎不想提這件事。

  梁心銘道:「世子妃不想查明真相了?」

  張世子妃只得簡略道:「誠王出事幾天後,妹妹忽然來找我,問白玉蘭的事,還問我為何要送花。我說人不去赴約,送些花去才不失禮。她不信。我便說誠王給我的信裡夾了一朵白玉蘭,所以我才想到送白玉蘭。我把信給她看了,她才信。妹妹又問我當時去了什麼地方,追問不休……」

  梁心銘打斷她問:「你妹妹追問不休?」

  張世子妃道:「是,反覆盤問……」

  她說到這停住,回想妹妹當時的神情,似乎傷心又急切,口氣很不好。妹妹的性子一向溫柔乖巧,從不和她爭風頭,那天卻和她吵了起來了……難道妹妹早對誠王心許了?誠王喜歡的也是妹妹,那他們……

  梁心銘暗嘆:黃二姑娘恐怕早和誠王彼此心許,只是沒有當面剖白心思。這麼說也不對,誠王給心上人寫了信的,可是卻送錯了,送給了黃大姑娘。

  這真是一對倒霉的鴛鴦。

  這個錯誤是全案的關鍵,將謀殺掩蓋在黃大姑娘和張世子私會造成的意外上,而黃家和玄武王府為了掩飾這意外,做了許多事,越發使案子撲朔迷離,將真相沉澱在最底層。若非梁心銘翻閱了誠王的課業筆記,發現真愛的玉蘭花,再怎麼查也只能查到張世子妃身上。

  這錯誤是人為還是意外呢?

  梁心銘盯著大門外,等錢氏家人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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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7章 幸福來得太突然了

  龍隱衛的能力果然非一般禁軍可比,一個時辰後便將錢氏的家人帶來了,是錢氏的娘家弟弟錢峰一家。

  原來,錢氏死後,其夫君又娶了一房繼室,並放了外任,父母子女也都跟著去任上了,宅子讓錢峰住著。

  一龍隱衛上前,將一封信奉上,對梁心銘道:「大人,屬下等前去傳人時,按大人吩咐出其不意地闖入宅子,要他們即刻起床前來回話。此人卻藉故拖延,在床後摸索。屬下疑心,將他揪出來,發現他找這封信。他說要獻給大人的。」

  這人居然有準備?

  他難道未卜先知嗎?

  梁心銘狐疑不已,且不看信,先問錢峰:「你怎知本官會去傳你?這封信是誰留下的?」

  錢峰磕頭道:「是小人姐姐死前交給小人的。她說,她死後,家裡若平安就罷了;若有天官府上門追查誠王一案,千萬把這信交出去,不然禍及滿門。」

  梁心銘忙低頭拆信。

  錢氏在信上說:六皇子暗慕太朴寺丞黃湛的大姑娘,而黃大姑娘卻傾慕張世子。六皇子是要繼承皇位的,黃大姑娘家世人品不夠資格任皇后。因這事不好明說,她受左老夫人所托,從黃大姑娘這邊入手,唆使黃大姑娘誆騙張世子見面,故意讓誠王看見,令誠王知難而退。

  結果,誠王因此驚馬墜崖。

  她驚惶不安,生恐被連累,日夜提心吊膽,漸漸纏綿病榻。開始幾天她並未起疑,因為黃大姑娘也很害怕,還來探望過她。等她身子漸漸沉重,藥石無醫,她終於對左相起疑,覺得自己可能被下了毒。

  左相勢大,她無力反抗,只能認命,就當把性命賠給六皇子罷了。可她又怕自己死後,上面查下來,左相將所有罪責都推到她身上,連累她滿門。她便偷偷寫下這封信,交代給弟弟:若將來平安便罷,若有天官府上門追查誠王之死,就將這信交出去,揭發左相,保全家人。

  梁心銘看完信,有些發怔。

  雖然沒有證據證明就是左相誤導誠王將黃二姑娘當成黃大姑娘,但根據這封信,加上譚方、黃明和張世子妃的證詞,足以確定左相謀殺誠王的罪名。

  至於秋月和小四公公被殺時,王亨和張伯遠被神秘人牽著鼻子耍得團團轉,將嫌疑引到張伯遠身上,應該不是左相做的,梁心銘猜是林子程做的。林千梓在太極洞很肯定地告訴她,是左相殺了誠王,說明林家早就清楚此事,故意插手攪渾池水、左右局勢、離間各路人為林家謀反所用……

  梁心銘攢了一身的勁等著撥開層層迷霧,眼前卻豁然開朗,無需她再費事了,她一下子不知該幹什麼好了,不像之前,每突破一層,她便迅速做出應對。

  趙子儀見她拿著幾張信紙坐著發愣,不知怎麼回事,忙問:「大人,信上寫的什麼?」

  梁心銘沒回答,而是將信遞給他,示意他自己看,她則定了定神,想下面該做什麼呢?

  公然亮相,坐上京都府衙的大堂,以龍紋令傳訊左相,公開審問定案,在萬眾矚目中將左相殺了?

  靖康帝會同意嗎?

  恐怕不能。

  靖康帝會陷入兩難。

  不是他捨不得殺左相,而是不能殺,左相是為了輔佐他登基才謀害了誠王,他若是同意梁心銘斬殺左相,別人會認為他捨車保帥,讓左相替他背了黑鍋。

  說皇上不知情?誰信呢。

  皇上為難,梁心銘也吃力不討好,左相的結局說不定「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或者乾脆將錯就錯,將責任推到張世子妃和張世子頭上,那她非憋屈死。

  不行,不能這麼辦!

  趙子儀看完信,知道是好消息,放了心,因見梁心銘沉吟不語,便不打擾,靜靜地等著。忽見她燦然一笑,吩咐龍隱衛帶錢峰一家下去,「好生安排妥當。」

  眾人應是,遂下去了。

  趙子儀才問:「大人,接下來該如何處理?」

  梁心銘道:「請君入甕!」

  說得一派自信悠然。

  趙子儀愕然……

  流年則滿眼的崇拜地看著大人,滿心雀躍——大人又要出高招了,有人要倒霉了!

  梁心銘打了個哈欠,起身,這才覺得渾身疲累,尤其是胸前勒得難受,忙扶住流年手臂,催道:「快回去,本官眼睛都睜不開了,累得很……」

  流年急忙架住她。

  趙子儀不由責怪地看著梁心銘,道:「大人太不愛惜身子了,為何要強撐?」

  梁心銘倚著流年,雙眼朦朧,根本沒聽清他的譴責,還以為他叫她吃點東西再睡、多保重身子呢,便含糊回道:「就吃餃子,昨晚餃子不錯。」粥不頂餓。

  趙子儀:「……」

  就記得吃!

  他送她們回到後面,特意試探了下埋伏在暗處的龍隱衛,覺得都還算警惕。龍隱衛對於梁心銘忽男忽女,表現很鎮定,充分顯示了不凡的定力。

  回到房裡,梁心銘忙脫光了,又泡了個熱水澡,撲在床上陷入黑甜的睡眠,連王亨也夢不到。

  趙子儀又四處查看一遍,才去佈置梁心銘交代的事。

  次日一早,左相便得知龍隱衛昨晚拿人的事,卻不知道把人帶去了什麼地方,不由心急如焚。

  這一日,左靈瓏等女進宮。

  當晚,靖康帝寵幸左靈瓏。

  左靈瓏脾性頗得靖康帝喜愛,次日便降旨,封為貴人。左靈瓏十分開心,覺得一切如自己所料。

  左相聽說靖康帝第一個寵幸左靈瓏,放心了——皇上還是看重他的。他便全力尋找梁心銘,也很快有了眉目,手下來回:德政路新建了「在水一方」的成衣鋪子,是和伊人坊合作的,即將開張,聽說東家是個美麗的女子。

  左相忙令查這女東家底細。

  傍晚時分,手下來回:只打聽到那女東家是前不久從南邊來的,帶了四五個僕從。進京後,又僱傭了蔣家幾兄弟,卻是梁心銘的女護衛綠風的兄長。

  左相暗喜,問:「還有呢?」

  手下回道,他們想盡辦法也不能靠近那女東家住的宅子,左右隔壁街坊都被人佔了,只要生人一靠近,就被各種理由隔離或者引開來。

  左相道:「那是龍隱衛。」

  現在他有十成把握確定,那女東家就是梁心銘。皇上竟然派那麼多龍隱衛保護她,看樣子就是她在暗中追查誠王的案子,黃明等人也是被帶去她那裡了。

  手下又回道:「在水一方廣發請帖,三天後開業,遍請紡織行內的頭臉人物,聽說那女東家會露面。」

  左相目露精光——就趁這個機會!

  他當機立斷,一面派人將這消息透露給高御史,讓林家反賊知曉,借刀殺人;一面又將反賊要殺梁心銘的消息傳給正在回京途中的王亨,王亨必定心急如焚,定會脫離大隊先行回京,給反賊半路擊殺王亨製造機會。

  他和王家已經無可轉圜,為了保命不再顧忌大局,橫豎王亨已經破了謀反案、藏寶也追回來了,可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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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 09:20:14 |只看該作者
第658章 八方匯聚京城

  入夜,左相正和莊衡在書房密謀對付梁心銘,忽有高手夜探相府,並非行刺,而是向他投遞書信。

  左相展開一看,原來是林家派人送來的,提出與他合作,聲稱雙方雖然道不同不相為謀,但在對付梁心銘這件事上目標一致,還是可以合謀的。又點出他謀害誠王一事即將暴露,左家傾覆在即,已無退路矣。末尾還附上一句:我們王爺問左相大人安好,望相爺珍重。

  林嘯天居然暗中進京了!

  左相不禁目露寒光。

  他該如何應對?

  陷入深思的左端陽,清瘦的面容更加嚴肅,嘴角的法令紋也更深,如同刀刻斧鑿,不怒自威。他深知與白虎王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可眼下的情勢對他很不利,一個不好便是傾族覆滅,他已無選擇,答應了來人。

  雖然答應,然雙方這合作十分有限:林家不過是要利用左相在京城的勢力探聽消息,左相則要借反賊之手清除異己,如何行事,各顯其能。

  左端陽當然想將林家留在京城的勢力與梁心銘一起覆滅,同時也要防備白虎王將他和梁心銘一道給滅了,如何佈局,端看他與林嘯天誰的手段高。

  他這一生經歷了無數的官場傾軋和陰謀,這一次事後,能否安然屹立在朝堂上,還做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呢?左端陽聽著敲窗的秋風出神。

  次日早朝,快馬送來軍情,分別是玄武王和朱雀王奉旨回朝平亂,但大靖西北和正北與多國接壤,為免腹背受敵,他們也不敢抽調太多人馬回來。

  其一,玄武王張正和率十萬大軍已到西北凌雲關,奉旨將人馬留在關內,只帶五千人進京見駕。

  其二,朱雀王趙衡也率十萬大軍不日抵京。朱雀王在半路追上嚴暮陽大人和安國使團,扣押了使團隨行護軍一千人,只准青龍王帶一百隨從進京。這是因為靖康帝接到王亨的奏摺,因洪稼說安國與白虎王有勾結,此次進京有陰謀,故而傳旨給朱雀王,朱雀王才當機立斷。

  靖康帝喜悅道:「朱雀王果決!」

  忠義侯笑道:「安國那小青龍王肯定氣得跳腳。也不知會不會賭氣回國,找他老子哭訴去,不來了。」

  靖康帝哈哈大笑道:「他不來朕也不稀罕,丟的是他安國的臉。回來祭祖帶那麼多人幹什麼?」

  君臣說笑一陣,皇帝心情很好。

  最近他心情都很好,雖然前天發生了流言攻訐梁心銘的事,但很快風向就轉了。最主要是梁心銘毫不在意,依舊鎮定自如地查案,給靖康帝極大信心。

  再說歸途中的王亨。

  這日他接到消息說,反賊已經發現梁心銘潛伏在京城,找到了她藏身的商舖,正要伺機截殺。

  王亨哪裡還能按捺的住,立即就要輕騎簡從飛馳回京。

  趙寅苦勸他莫要衝動,道這定是反賊的奸計。他率幾萬人押送巨額財寶和林子程等一干重犯回京,是不可能分太多人護送王亨的。這裡離京城還有好幾日的路程,若反賊在中途伏擊王亨,他擔當不起那個後果。

  王亨焦躁道:「你不是北疆殺神嗎?林家在荊州的主要兵力已經被本官給炸了,你這有幾萬人,還嫌少?你也不過如此嘛。你學的兵法呢?謀略呢?」

  趙寅氣得差點吐血,待要反駁,又無從反駁——誰讓王亨和梁心銘幾次以少勝多、以弱勝強、以文勝武呢!趙寅也是年輕氣盛,不肯被他看輕了,賭氣想招。情急之下、靈光一閃,想到一個法子,板著臉道:「你就回去!本世子定保你一路平安,出了事本世子賠命給你。」

  王亨詫異,怎麼忽然就說通了!

  趙寅對他道:「咱們如此這般……」與他密謀了一番。

  王亨喜道:「此計甚妙。本官就知道世子有辦法,才故意出言相激。激將法還是很管用的。」

  趙寅瞪了他一眼,卻隱露笑意。

  兩人遂去準備。

  這一路,林子程兄妹等人被嚴加看管,以防他們與人串通,或者有人劫囚。這種情形下,林千梓是一點接觸王亨的機會都沒有,但她並不著急,心定的很。直到這天傍晚,行軍隊伍紮營安寨時,她見兩個禁軍坐在囚車旁低聲議論,說梁夫人懷孕了,王大人如何關照云云。

  梁夫人懷孕?

  林千梓有些懵。

  她想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梁夫人就是惠娘,是梁心銘名義上的妻子,怎麼可能懷孕呢?

  惠娘與人私通?

  這更不可能。

  那只有一個可能:梁心銘還活著,為了生下腹中的孩子,要惠娘假孕,好移花接木!

  林千梓喃喃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她怎麼可能活著從太極洞出來!姜興國都被抓了,她怎麼可能還活著?這是怎麼一回事?」她急切地抓住囚車的鐵條,想要問那兩個禁軍,可是雙手廢了,不著力,抓不住。

  不用她問,禁軍自己往下說。

  她最終確認:惠娘懷孕是真的。

  這也意味著,梁心銘還活著!

  林千梓拚命搖頭,淚水亂飛,透過朦朧的淚眼,她看向深秋蕭瑟的荒野,太陽落山了,天地清冷。

  她不要被關在這個籠子裡面,而梁心銘卻大搖大擺地在外面招搖;等她進京,迎接她的將是梁心銘譏諷的目光,悠然的神態,「郡主,咱們又見面了。」

  林千梓瞬間崩潰。

  她要離開這裡!

  她要不惜一切代價離開這裡,去找梁心銘,這次她一定要親手將梁心銘抹殺乾淨!

  王亨是連夜上路的。

  他只帶了一百隨從。

  楓林鎮是京城東面的一個鎮子,過了楓林鎮,再有一兩天就能趕到京城了。楓林鎮以楓林為美,尤其是秋季,山上色彩斑斕,風景如畫,比春天毫不遜色。

  這日清晨,寒霜侵蝕的楓林內,無數雙眼睛盯著下面的官道,就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約一百多禁軍從官道東頭疾馳而來,離他們越來越近。

  「轟!」

  一聲天雷炸響。

  當頭的馬兒被驚得揚起前蹄,差點將馬上的禁軍掀下去,他急忙翻身下馬,眾人也紛紛下馬。

  幾顆震天雷轟炸後,從楓林內衝出一群莊稼漢子,揮舞著兵器,同倖存的禁軍近身廝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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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9章 君臣相別

  混戰中,一禁軍點燃煙花信號。

  楓林內還有人潛伏著沒衝下去,一中年漢子見官兵放信號求援,微微蹙眉,用望遠鏡對下觀察了一會,忽然道:「不對,這些人身手普通,王亨不在裡面。」

  王亨身邊怎會沒有高手呢!

  看來這隊人是來打前鋒的。

  一手下道:「是不是的都殺了,再殺王亨。」

  那漢子嚴厲道:「蠢材!我們暴露了!」

  他應該是這些人的頭領。

  那手下一驚,再不敢說話。

  漢子臉色陰沉,又道:「我們只有這些人,能殺多少官兵?殺普通官兵有屁用,我們要殺的是王亨!普通官兵殺上兩千,也不能使朝廷傷筋動骨,倒損傷我們的精銳。」說罷吩咐立即撤退,去下一個埋伏地點。

  他們趕往另一個地方去的途中,斥候傳來一則消息,漢子聽了,急忙率領眾人隱在道旁。

  不多時候,官道上又傳來馬蹄聲。

  一隊官兵疾奔而來,又疾馳而去。

  漢子忍住沒動。

  過了一刻鐘,官道上又傳來馬蹄聲。

  又一隊官兵疾奔而來,疾馳而去。

  又過了一刻鐘,又來了一隊……

  幾個時辰內,過了不下十幾隊官兵,都是一樣的衣甲,一樣的縱馬疾馳,連隊列都一樣的。

  王亨到底在那一隊?

  前面,中間,還是後面?

  漢子忍住罵娘的衝動,一拳砸在身邊樹幹上,震得樹上枯葉飄飄蕩蕩往下落。

  王亨快要到京城了,趙寅分了三千人護送他回京,又將三千人分成百人一小隊,每隔五里路一隊,彼此之間以煙花信號傳訊,首尾呼應,提前警醒。護送王亨的全是精銳,前後幾隊也是精銳,再有煙花傳訊,一路順暢!

  京城,德政路。

  今天是在水一方開業的日子,梁心銘一早就起來了,在流年幫助下梳洗裝扮,著男裝、三品知府的服色。

  裹胸時,她吩咐:「不用太緊。」

  她不願再折磨自己。她胸圍並不算豐滿,只需稍稍裹住就行,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誰敢扒她的衣裳檢查?至於她女扮男裝的閒言碎語,都傳了好幾年了,「狼來了」喊多了,聽的人不再吃驚,她更是坦然自若。橫豎不久的將來她要恢復女裝,皇上都已經見過了,有什麼可怕的?

  她看著鏡子裡的紅衣官員,俊面如玉,威儀天成,並不顯女氣,比大多數官員更有官威,很是滿意。

  「都準備好了嗎?」梁心銘問。

  「師傅剛來說,準備好了。」流年回道。

  「那走吧。」梁心銘道。

  辰正,一輛馬車停在二院門口,梁心銘和流年登上馬車,趙子儀和四個龍隱衛跟在車旁。這只是明面上的人,暗中還有不少,都埋伏在沿途街道兩旁的酒樓商舖或者充作行人商販,加上巡查的虎禁衛,德政路今天人格外多。

  除此外,趙子儀還另有安排:像梁心銘乘坐的同樣馬車,已經出去三輛了,梁心銘是第四個出的巷子,後面還有一輛。這和趙寅對王亨的安排不謀而合。難道因為他們都姓趙,連用的策略都一樣,想到一塊去了?

  梁心銘隔著車窗問外面:「皇上不會來吧?」

  趙子儀低聲道:「大人放心。」

  今天德政路肯定不會太平,梁心銘生怕靖康帝來湊熱鬧,她便不敢放手施為了,所以特地給忠義侯傳話:今天一定不能讓皇上出宮。她怕皇上任性,又藉口皇上和忠義侯若來,肯定會讓她暴露身份,請皇上體恤。

  靖康帝果然體恤她,不敢出宮了。

  生怕皇帝出宮的還有左端陽,他已和反賊約好今天對付梁心銘,若皇帝微服去德政路找梁心銘,萬一被反賊窺破身份行刺殺之事,或者受到誤傷,那事就大了。

  昨天下午,他接到宮中暗線傳來的消息,說皇上打算今天微服出宮。他忙趕在傍晚進宮,阻止皇上。為此,他羅列了好幾樁要緊事:其一是玄武王預計今日到京;其二,他聽到傳聞,說白虎王林嘯天混入京城了,故而匆匆進宮,要忠義侯謹慎保護皇上,萬不可大意。

  靖康帝驚問:「左相聽誰說的?白虎王——姓林的反賊什麼時候進的城?現在哪裡?帶了多少人?」

  他立即想到梁心銘,十分擔憂。

  梁心銘屢次壞林家好事,還殺了白虎王兒子,抓了他的女兒,皇帝將心比心,覺得白虎王對梁心銘的仇恨絕不亞於對他這個皇帝的仇恨,因為梁心銘阻擋了人家奪江山。若白虎王窺破梁心銘的行蹤,梁愛卿危矣。

  左相見皇上神色焦灼,心一沉:他只顧嚇唬皇上,阻止皇上出宮,卻忘了皇上會牽掛梁心銘。這個妖女,明日就是她的死期,他絕不允許她活著蠱惑皇上!

  他忙道:「皇上不必擔心,老臣急忙進宮,便是請忠義侯做準備,以免被反賊鑽了空子。」

  靖康帝便看向方無適。

  方無適沉聲道:「微臣這就給龍、虎禁衛大將軍傳令,令他們加強對京城的防護。」

  靖康帝忙道:「愛卿急速安排。」

  左相聽後,暗暗鬆了口氣。

  他將白虎王進京的消息上奏,一是真心為國,提醒忠義侯早作防範,不能給白虎王任何可趁之機。二是為了他明天的計畫。他也有幾個心腹在龍、虎禁衛軍中,根據禁軍各將領的能力和明日排班,方無適若要調用,必能抽中他心腹所在隊伍,也許會是幾個。到時,可方便他行事。

  見事情安排妥了,他便要告退。

  臨走時,他看向靖康帝,腳下一頓,忽然心潮起伏:眼前年輕的帝王,濃眉星目,天威煌煌,是他一手扶持起來的。原本是個懵懂無知、只會跟在誠王身後當陪襯的璞玉,被他雕琢成了大器,君臨天下!

  他腿一軟,跪下道:「皇上莫要憂心,如今江南平定,水軍有靖海大將軍統領,朱雀王、玄武王也已回朝,加上忠義侯等,平定內亂指日可待。」

  靖康帝見他臨走還不忘寬慰自己,心一暖,也有些感慨:從他師從左相的第一天起,這位老臣便站在他身邊,用嚴肅卻溫和的語氣鼓勵他「莫要怕」「莫慌張」「莫氣餒」;直至扶持他登上帝位,其後每次朝堂動盪、他心怯氣虛時,左相便會寬慰他「皇上莫要憂心」。

  往事如白駒過隙,瞬息變換。

  靖康帝感激心起,把前日疑心左相的不悅心思拋開大半,對下微笑道:「左相放心,朕不是小孩子了,不會亂了方寸的。老愛卿快起來,地下陰寒,愛卿的老寒腿受不得寒氣,若有話叮囑朕,站著說就是了。」

  左端陽沒有起身,繼續道:「微臣謝皇上。微臣的孫女,蒲柳之姿,原不配進宮侍奉皇上,微臣見她心性純良,才敢將她送入宮。她少不知事,還需皇上和皇后娘娘多加管教,不可縱容她,壞了宮中的規矩。」

  靖康帝忙道:「左貴人雖天真爛漫,卻很懂事,朕很喜歡,皇后也很喜歡。老愛卿放心。」

  左端陽放心了,臨起身前卻又抬頭,老眼中射出犀利的光芒,盯著靖康帝正色道:「皇上是天子,受命於天,不可因一人而廢天下。微臣請皇上謹記!」

  他此去殺梁心銘,等皇上知道後必定龍顏震怒,這句話是他提前警醒皇上,為自己留的後路和辯解。

  靖康帝忙正容道:「朕記住了。」

  他心中有些沉,左相為何說這些?

  方無適則更加詫異——左相這舉止,怎麼像是跟皇上道別似得?御書房內氣氛有些壓抑。

  左端陽這才起身,不料他年紀大了,又有老寒腿的毛病,每到秋冬時節,這腿便不靈活,雖用盡了奇珍藥材診治和調養,還是不能斷根,跪了這一會,便難得起身了。

  方無適見他掙扎不起,忙上前攙扶。

  左端陽謝道:「多謝忠義侯。」

  然後又對皇上躬身作揖,告退。

  看他步履蹣跚地離開,靖康帝心頭忽然不忍,忙對方無適道:「忠義侯代朕送送老愛卿。」

  方無適忙道:「是。」

  上前攙扶住左相,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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