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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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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 09:27:26 |只看該作者
第690章 瘋狂

  一宮女走進東次間,很快哭聲停止,從裡面衝出一個人來,頭上身上還算穿戴整齊,隻眼睛紅腫的不像樣,腳步踉蹌,那宮女忙搶上來扶著。正是吳貴人。此刻,她精心塑造的貞靜、恬淡形象蕩然無存,哪有半點西窗剪影的美好!

  吳貴人目光一掃,便定在梁心銘身上,被她身上的緋紅官服和頭上烏紗帽刺激得兩眼噴火;王亨又站在一旁,與她雙雙成對,映襯著自己淒慘下場,頓時勾起舊恨。

  遂指著梁心銘顫聲問:「是你,對不對?梁心銘,你殺了左相,又來報復我對不對?可是我的皇兒有什麼錯……」

  她瘋癲時也沒忘了說話技巧,不為自己往日的行為辯護,只控訴梁心銘濫殺無辜、毒害皇子。

  梁心銘滿眼不可思議——這件事怎麼跟她扯上了?她進京前還是縣令,進京後才升為知府,能有這麼強的實力,把手伸進宮裡來?真是太高估她了!

  吳貴人到底是激怒攻心、口不擇言,還是有人在她面前說了什麼、故意誤導她呢?倒要問問清楚。

  王亨眼神陡然銳利起來。

  這個女人,曾和孟清泉勾結陷害梁心銘,他還沒找她算賬呢,竟敢當著他的面誣陷梁心銘!真以為自己是皇帝的女人,便可以狂妄?皇帝的女人多的很,好不好那要看皇帝的寵信。他雖是個外臣,要毀掉她的寵信,手段多的是。

  梁心銘忙輕輕碰了碰他,示意他不要妄動怒氣,跟一個沉浸在喪子之痛中的女人計較。就吳貴人這境況,將來如何很難說,他們犯不著落井下石,讓人覺得他們心胸狹隘。

  梁心銘從不做損人不利己的事。

  她正色對吳貴人道:「貴人若是懷疑微臣,可去皇上面前陳述,請皇上下令調查,眼下卻不好信口開河。再者,微臣是奉皇命來查案的,貴人若想替小皇子報仇,還請理智些,將事發經過緣故說清楚才好。」

  吳貴人尖叫道:「還查什麼!分明是賊喊捉賊,怎麼查?」

  梁心銘:「……」

  她覺得吳貴人真瘋了。

  梁心銘不知道,她身上有個特點,極能撩撥人:她輕易不動怒,舉止優雅從容,面對敵人也含笑以對,越這樣,對手越覺得她深藏不露、陰險狡詐,也越是惱恨她。眼下吳貴人就是這樣,認定她在說風涼話。

  王亨正要發作,一宮女匆匆跑進來道:「大人,雪獅子死了……」他立即道:「在哪?」

  宮女回身道:「他們弄回來了。」

  一小太監用個籃子提著白色長毛巴兒狗進來,給王亨和梁心銘觀看,說「在西殿後面的花叢裡找到的。」

  梁心銘忙問:「誰照顧這狗?」

  一宮女上前道:「是奴婢照顧的。」

  梁心銘道:「這狗昨天去過哪裡?就是傍晚那段時間。」

  那宮女便回憶道:「……一直在永福宮。後來貴人帶四皇子去壽康宮,婢子也抱著雪獅子跟著。走到半路,雪獅子忽然掙脫了奴婢,跳下來跑了。奴婢急得很,追著它攆,一會就不見了。奴婢到處找,又喚它,好半天才將它找回來。」

  王亨追問:「在哪找回來的?附近有什麼宮殿?」

  那宮女忽然瑟縮了一下,不安地看了吳貴人一眼,才垂頭道:「從……從冷宮那邊跑過來的……」

  梁心銘立即對王亨道:「去冷宮!」

  王亨點頭,對那宮女道:「你帶路。」然後轉身就走,梁心銘、趙子儀等人跟隨,呼啦啦一下子都撤了。

  吳貴人看見雪獅子死了,先是一呆,接著就被王亨和梁心銘的問話驚住了,等他們走後,便瘋了一般撲向那宮女,一把掐住她脖子,咬牙道:「為什麼不看好狗?」

  宮女瞬間臉紫脹,雙眼上翻。

  王亨走到永福宮門口,忽然站住,看著梁心銘道:「青雲別去了,為師帶他們去查驗。」

  冷宮是個不詳的地方,梁心銘懷著身孕,他怎會讓她去那種地方呢,何況現在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辰,冷宮更陰森,萬一有個閃失,他上哪裡找後悔藥去。

  梁心銘也猶豫,並非她膽小,而是要為肚裡的孩子負責,輕易涉險太不智了,不去又不放心。

  趙子儀不等她做出選擇,搶道:「兩位大人都別去,屬下同這位大人去搜查冷宮,再將人帶來。」

  王亨搖頭道:「不單是要拿人,本官還要去查線索。」

  現在還不能確定就是左靈瓏在雪獅子身上做了手腳,他要去找線索。趙子儀武功自然是好的,勘察現場發現線索還得他去。想到這,忽發現那宮女沒跟上來。

  「那宮女呢?」他問。

  梁心銘也發現人沒跟來。

  正在這時,門外忽一片光明。

  靖康帝的鑾駕到了。

  他一進來便激動道:「兩位愛卿,朕的皇后醒來了!」

  王亨和梁心銘大喜,急忙恭賀「皇上洪福齊天!」

  靖康帝忙揮手道:「多虧了王愛卿的好記性。兩位愛卿站在這做什麼?怎不進去?」

  王亨忙道:「先進去。再請皇上聽微臣回稟。」

  於是眾人簇擁著皇帝,又回到永福宮東側殿,一進門便看見吳貴人正掐著那宮女的脖子咬牙切齒罵,神情猙獰,太監宮女們跪了一地,靖康帝驚問:「這是做什麼?」

  宮人們見皇帝來了,紛紛磕頭。

  吳貴人也放了手,跪地膝行過來,仰面哭道:「皇上,四皇子被這賤婢害死了……」

  梁心銘見那宮女倒在地上不動,瞅了吳貴人一眼,對靖康帝道:「皇上,這宮女還有用,請皇上派人救她。」

  靖康帝皺眉問:「怎麼回事?」

  王亨忙請他上坐,然後將雪獅子無故死亡,以及昨日傍晚曾跑失的情形說了,「微臣懷疑與冷宮那位有關,正要前去查證,讓這位宮女帶路,誰知……」

  靖康帝恍然,以為他們剛才停在永福宮門口,是等這宮女去帶路,誰知宮女卻被吳貴人掐死了。他急命人上前查看宮女可還有氣息,可能救過來。

  吳貴人見梁心銘和王亨一唱一合,認定他們故意給自己使絆子,使自己被皇帝厭棄,雖恨極,卻不敢如先前那般指控梁心銘,唯有哀哀哭泣;又道:「皇上,縱然此事與左貴人有關,然她一個關在冷宮的廢人,哪來的毒藥?定是被有心人利用唆使,來報復臣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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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 09:27:46 |只看該作者
第691章 深宮炸雷

  靖康帝心裡本就不好受,後悔沒昨晚就宣王亨進宮,救下四皇子,聽了吳貴人的話,沒好氣道:「誰不知這背後有陰謀!不然朕夤夜急召王愛卿和梁愛卿進宮,為的什麼?皇兒已去,你難過就罷了,怎能不問清楚就遷怒宮人?若耽擱了兩位愛卿查案,豈不誤了大事。你素來貞靜,今日失態了。」

  吳貴人垂首落淚,不敢說話。

  梁心銘忽然問:「微臣只是懷疑此事與冷宮那位有關,還需查證才能定論。貴人如何認定就是她下的毒,因此覺得是這宮女沒看好狗所以害死了小皇子?」

  靖康帝經提醒,也疑惑地看著吳貴人。

  吳貴人猛抬頭怒視梁心銘道:「這還用問嗎?雪獅子死了,不是這賤婢的錯是誰的錯?」

  梁心銘垂眸,似自語般輕聲道:「不是都說敬懿皇貴太妃下的毒嗎?雪獅子也進了皇貴太妃寢室。」

  吳貴人一窒,答不上來了。

  靖康帝滿腹狐疑。

  這時太監來回,宮女死了。

  梁心銘暗自嘆息,宮中人命如草芥。

  王亨道:「皇上,小皇子遭難,吳貴人心碎神傷,難免失態,只是貴人對梁大人有偏見,剛才指控她為了報復所以害了小皇子,查案是賊喊捉賊……」

  他沒說下去,等皇帝自己問。

  靖康帝看向吳貴人,問:「可有此事?」聲音雖平靜,卻隱有責問的架勢,顯然很不悅。

  吳貴人沒想到王亨轉頭就把這事給對了出來,心中暗恨;又見皇帝眼神犀利,不比之前傷痛四皇子的死而對她充滿憐惜,又怕又妒。她每次在皇上面前失寵,都是被梁心銘害的,只要沾上樑心銘,她就會倒霉。

  她憤激之下醋海翻波,不顧一切地喊道:「皇上,梁心銘陰險狡詐,連左相都被她扳倒了!現在輪到報復臣妾了!小皇子定然是她弄手段害死的!皇上不能被她美色矇蔽了雙眼啊……皇上……」

  梁心銘垂眸,心中替她默哀。

  王亨氣得咬牙,忽覺梁心銘手碰了他一下,眼角餘光掃過去,只見她從容地站著,雲淡風輕,彷彿吳貴人說的不是她一樣,忽然就沒了氣,也碰了她一下。

  靖康帝靜默,任憑吳貴人喊了一陣,才面無表情地吩咐道:「貴人傷痛過度,來人,送她進去,好生伺候著!還有,將小皇子移到正殿去。」說完起身就走。

  掌事太監和宮女急忙答應,上前扶起吳貴人,不顧她叫喊,架著拖進寢室去了;一面低聲勸慰,一面心中發愁:皇上叫「好生伺候」,這話意深著呢,就是叫看好吳貴人,別再惹事,也變相地軟禁了她……

  靖康帝來到永福宮正殿坐下,問王亨和梁心銘道:「眼下該怎麼辦?」那宮女已經死了沒人帶路了。

  王亨道:「請皇上在此稍候,待微臣去冷宮走一趟。」又微微趨前,附耳低聲說了幾句話。

  靖康帝看了梁心銘一眼道:「准奏!」

  王亨便對梁心銘道:「青雲隨為師來。」

  梁心銘心下狐疑,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本著信任他的心態,不肯拆他台,遂道:「是。」

  少時,一條燈籠組成的火龍出永福宮出來,向宮禁深處逶迤行去,遠看依稀可辨出龍禁衛的衣甲,當中簇擁著兩位身穿緋紅官服頭戴烏紗的官員。

  他們去的方向是冷宮。

  冷宮在皇城的西北角。

  相傳,太祖皇帝的一位嬪妃犯了錯,被罰到這裡來抄經,久而久之被太祖皇帝給忘記了,老死在這裡。後來,凡是宮中嬪妃犯大錯,都被罰到這裡,這裡也成了真正的冷宮。

  冷宮少人打理,附近雜草叢生。

  那條火龍逶迤行來,離宮門還有一箭之地,忽然從右手邊的花叢中飛出一顆流星,落入隊伍中。

  這當然不是流星,是火星。

  火星直奔隊伍中並肩而行的兩個緋衣官員,就聽「轟」一聲雷響,炸開了。兩盞燈籠被炸上了天,足有幾丈高,一下子照亮了周圍;那兩個緋衣官員也跟著飛了,飛到旁邊的草叢中,接連翻滾,滾入草叢深處。龍禁衛們撲倒一片,慘叫連連;那沒被波及的,急忙衝向花叢拿人。

  卯正,群臣紛紛上朝。

  靖康帝今天卻沒能來早朝。

  蘇熙澈已經從值守的龍禁衛大將軍口中得知:昨晚皇宮出了大事,四皇子沒了,皇后尚在昏迷中,王亨和梁心銘夤夜被皇帝宣進宮,現正追查真相。

  王諫也知王亨和梁心銘進宮了。

  群臣議論紛紛,都道:

  「朱雀王世子就要進城了。」

  「皇上不早朝,可能按時到皇城南門接受獻寶獻俘?」

  「皇后娘娘可救過來了?」

  「蘇相,派人進去問問吧。」

  ……

  蘇熙澈忙安撫眾人,勸大家耐心等候,說若有變故,皇上定會派人出來宣旨意,絕不會失信於臣民。

  眾人一想可不是,皇上親自下旨說,今日辰正在皇城南門接受獻寶、獻俘,若是缺席,別說群臣,那白虎王父子還不笑死了,說堂堂天子言而無信。

  蘇熙澈這才放心,一轉眼卻發現王諫蹙眉,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心念電轉,已然明白。

  王諫在擔心王亨和梁心銘。

  他已經意識到這是白虎王的調虎離山之計,除了想絆住皇帝,恐怕還想對付王亨和梁心銘。敵人在暗,他們在明,小夫妻這趟進宮,吉凶難料。

  蘇熙澈忽然走來,含笑對他道:「王大人還請放寬心,令郎和梁心銘定能替君分憂、再建大功……」剛說到這,就聽「轟」一聲雷響,不由呆了呆。

  「這什麼聲音?」

  「是震天雷!」

  「好像是從內宮傳來的。」

  王諫臉色大變,顫抖起來。

  坤寧宮,皇后醒過來後,在別室靜候消息的各嬪妃紛紛前來問安,有董貴妃、李婉如李常在等。

  皇后只是中毒,並非久病纏身,因此毒解後,雖還乏力,卻並不虛弱,加上她關心四皇子,得知四皇子沒了,頓時流淚不止,詢問為何她得救了四皇子卻沒了。

  眾人忙說緣故。

  皇后這才知道是王亨救了她,只可憐四皇子太小,沒能撐到王亨進宮,含淚道:「是本宮害了他!」

  她並不知誰下的黑手,但想著她若沒帶四皇子進敬懿皇貴太妃的寢室,是不是就不會發生慘劇呢?

  眾人紛紛勸慰。

  正在這時,她們也聽見了雷響。

  皇后驚問:「打雷了?」

  入冬了,怎會打雷?

  眾人都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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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 09:28:03 |只看該作者
第692章 李代桃僵

  坤寧宮的掌事宮女忙道:「皇后娘娘莫急,婢子叫人去瞧瞧。」一面就走出寢室,往外去了。

  不大工夫,她又匆匆轉來,向皇后回稟道:「娘娘,不是打雷,是震天雷,聽聲音是從冷宮那邊傳過來的。」

  皇后吃驚道:「冷宮怎會有火器?」

  掌事宮女搖頭道:「不知道。」

  皇后吩咐道:「快讓人去打聽!」

  掌事宮女忙答應一聲,匆匆出去了。

  董貴妃道:「皇上去永福宮了,王大人和梁大人在那邊查案,會不會查到冷宮去了,然後……」

  她沒說下去,但眾人都明白了。

  永福宮,靖康帝等人也聽見了雷響,都大吃一驚——深宮潛藏著如此大的隱患!靖康帝從未感到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似乎下一刻這皇位江山就會易主。

  他神情嚴峻地看向忠義侯。

  方無適心一緊,立即上前。

  梁心銘穿著龍禁衛的衣甲站在方無適身旁,此時再也無法淡定,搶先請旨:「皇上,微臣請去查看!」

  靖康帝見她神情堅決,又想著她素來機智善斷,忠義侯要護駕,正該派她這樣的人領兵前去查看,他才能放心,於是命忠義侯派人護送她。

  忠義侯深深看了梁心銘一眼,暗嘆一聲,除了派遣兩隊龍禁衛給她,另派了龍隱衛在暗中保護。

  梁心銘便帶著人直奔冷宮去了。

  她雖急卻並不慌亂,已做好面對最壞結果的心理準備,異常冷靜,一出永福宮就下令:「若見可疑人,喝止不住,立即射殺,不許放走一個!」

  眾人凜然應諾,絲毫不敢小覷這個剛扳倒左相的文官。

  冷宮前,爆炸後一片混亂。

  龍禁衛從花叢中拖出一個女人來,看裝束還是嬪妃,正是被貶到冷宮的左貴人。

  左靈瓏面容一如幾天前剛進宮時稚嫩,神情卻冷漠許多。她根本不在乎自己被捉,只盯著那兩個緋衣官員滾落的草叢深處,看得眼都不眨,唯恐他們又站起來了。

  事與願違,怕什麼來什麼!

  那兩名緋衣官員果然從草叢中站了起來,一人拍打身上的灰塵和草葉,一面喝道:「給本官仔細搜!」

  左靈瓏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

  那官員轉過身來,冷冷地看著她。

  「梁心銘呢?」她急問。

  「在永福宮等你。」王亨道。

  他又是後怕又是慶幸。後怕如果自己死了,梁心銘和孩子怎麼辦?慶幸自己想到李代桃僵的主意,讓趙子儀代替梁心銘來引蛇出洞,果然對方下手了,免了梁心銘一劫不說,危急關頭,趙子儀也救了他一命。

  趙子儀穿著王亨的官服,依然顯小,官服下襬吊起來的。他這一路過來,五感六覺張開到極致,周圍一點動靜都瞞不過他,因此早發現草叢中有人。他萬沒想到對方會有震天雷這種利器,若非反應快,他和王亨就要喪生在火雷下。雖然他帶著王亨躲開了,卻炸死了幾個龍禁衛。

  他命龍禁衛分頭在四周搜索,又命幾十人衝進冷宮去搜查,唯恐裡面藏了敵人或者火器。

  王亨則指著左靈瓏吩咐道:「將她捆起來,塞住嘴。」這是為了防止她自盡,他還要問口供呢。

  龍禁衛卻遲疑,不敢動手。

  這是皇帝的女人,哪怕被貶到這冷宮,也還是皇帝的女人,可以死,卻容不得其他男人碰觸。

  王亨喝道:「怕什麼?就憑她這一炸,皇上不扒了她的皮就算開恩了,還能容她!」

  眾人這才上前,將左靈瓏綁住。

  左靈瓏並不反抗怒罵,異常沉默。

  王亨心一動,命人看緊她。

  他和趙子儀走進冷宮。

  冷宮也有太監和宮女值守的,當值的太監和宮女都被拉了出來,跪在地上,等候王亨審問。

  王亨先進殿去四處察看。

  他在後殿寢室的窗邊,發現窗櫺上有手印。冷宮的人伺候自然沒有尋常宮殿的人勤謹,窗上都是灰塵,因此留下了這手印。王亨推測,應該是左靈瓏站在窗前,手扶著窗櫺留下的。那麼,她攀著這窗櫺看什麼呢?

  王亨繞到殿後牆根下,發現有腳印。

  現在的天氣,入夜即上霜凍,正午時氣溫高,那些被凍住的地方便會融化。殿後下少人走動,泥土疏鬆,這腳印便是融化後踩踏留下的。王亨推測,應該是午後到天黑這段時間。最可能是天黑以後,融化的地方尚未重新凍硬,又不似中午那般被曬得稀爛,因此才留下這清晰的腳印。

  王亨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玻璃瓶,倒了些墨汁在那腳印內,又用一小刷子將腳印輪廓塗滿,再用一張白紙覆蓋在腳印上,輕輕按壓,拓印了下來。

  這腳印很秀氣,不似男人的鞋子留下的,而是女子的繡花鞋留下的,想是在這裡同左靈瓏說話。

  做完這些,王亨到前面審問太監宮女們。

  冷宮六個太監宮女,跪了一片。

  王亨一言不發地繞著他們轉了一圈,將那三個宮女的腳都看了,確定殿後牆根下的腳印不是她們留下的。

  他這才轉到前面,盯著眾人寒聲道:「這幾天都有誰來過冷宮?皇上將左貴人關在這裡,令你等看守,怎的她竟然出了冷宮,還身揣利器,行刺本官?四皇子沒了,本官奉旨追查真相,你等若說實話,還能活命;否則難逃一死!」

  眾人都磕頭求饒,說吳貴人來過。

  王亨詫異,問:「貴人來幹什麼?」

  眾人道:「不清楚。貴人生了四皇子,正受寵,進來看左貴人,我等不敢阻攔,也不敢偷聽。」

  王亨問:「就她自己來的?」

  一宮女道:「貴人還帶著一個宮女,抱著一隻雪白雪白的巴兒狗狗,十分的好看。」

  王亨心中便有數了,但殿後牆根下那腳印肯定不是吳貴人留下的,她既然大大方方來找左貴人說話,沒必要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的,應該另有他人。

  他又逼問,還有何人來過。

  眾人賭咒發誓說沒別人了。

  王亨喝道:「誰放左貴人出去的?」

  眾人哭喊磕頭,有人說不知道,昨晚不是他當值;有人說她沒留心,但是看見誰鬼祟出去過。

  很快,便審出嫌犯金嬤嬤。

  金嬤嬤瑟瑟發抖,臉色發青。

  趙子儀急上前捏她下巴,依然晚了一步,已經服毒自盡了,看來她自知事發後難逃一死,早做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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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3章 救了皇帝

  王亨命將所有人帶去永福宮。

  他急著回去,那一聲震天雷響,梁心銘怕不要驚嚇壞了,萬一她急痛之下動了胎氣可不得了。

  剛出冷宮,就見前面有燈火迅速接近,影影綽綽都是龍禁衛,一色的衣甲。王亨一眼就認出人叢中的梁心銘。在一群龍精虎猛的漢子中間,她身材纖細、步伐優雅,很好認。他笑著衝她揮手,表示自己沒事。

  梁心銘看見對面兩道紅色身影一個不缺,一顆心重重落下,然後就像被抽了脊骨似得渾身發軟,腳底更像踩了棉花一樣不著力,眼睛也熱辣辣的酸澀。

  走近了,梁心銘見後面押著左靈瓏,正仇恨地盯著她,問王亨:「確定是她下毒嗎?」

  王亨點頭道:「應該是她。」

  梁心銘點頭,沒再多問,又轉向趙子儀微笑道:「趙大哥又立功了。」她知道肯定是趙子儀保護的王亨,不然王亨不可能在爆炸中毫髮無傷。

  趙子儀笑道:「命大,沒被炸死。」

  梁心銘也歡喜道:「是命大。」

  回到永福宮,王亨命人將左靈瓏帶下去:「叫幾個宮女仔細檢查她身上,所有東西一概摘下!」

  禁軍領命,押著左靈瓏去了。

  王亨等人去正殿向靖康帝覆命。

  靖康帝見他們平安歸來,大大鬆了口氣,不自覺露出自四皇子死後第一個笑容來,滿心喜悅。

  王亨便將去冷宮搜查經過回稟了皇帝,當聽到太監宮女招供說吳貴人去過兩次冷宮,靖康帝臉色冷了。

  這時,奉命搜查左貴人的宮女托著一個盤子來回話,說從左靈瓏的袖內搜出火摺子,還有頭上簪子等容易傷害人的利器都取下來了,問是否能帶她上殿。

  梁心銘目光落在那火摺子上。

  「她帶火摺子做什麼?」

  靖康帝替她問出了心中疑惑。

  王亨道:「難不成想放火?」

  梁心銘心中一動:一個弱女子想放火燒別人,可不那麼容易,但若是放火燒自己,就很容易了。

  自焚有什麼用處呢?

  左靈瓏與人勾結,對方既然能提供給她毒藥和震天雷,那有沒有一種東西,讓她事敗後與人同歸於盡?

  梁心銘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所以然,直到左靈瓏被帶上殿,滿眼仇恨地盯了她一眼,又轉向靖康帝,也是同樣仇恨,其目光在燈火的映照下不住流轉。

  梁心銘走近她,繞著她轉圈。

  左靈瓏目光追隨她轉。

  王亨忙吩咐宮女:「抓緊她!」

  宮女急忙扣住左靈瓏胳膊。

  趙子儀也凝神戒備,絲毫不當左靈瓏是弱女子,恐她暴起傷害梁心銘,因她看梁心銘的目光實在太仇恨了,如果目光能殺人,梁心銘此時必定身首異處。

  梁心銘前後左右上上下下打量左靈瓏,連靖康帝也被她異常舉止吸引,忍住不發問,看她想做什麼。

  轉到第四圈,梁心銘停在左靈瓏身後,身子微微前傾,靠近左靈瓏的髮髻,鼻子輕輕嗅了嗅,立即後退。

  她對靖康帝道:「請皇上傳太醫來。」

  靖康帝沉聲問:「做什麼?」

  梁心銘道:「微臣覺得,左貴人頭上有些香味,恐怕不是什麼好東西,須得請太醫來驗過才放心。」

  左靈瓏猛然轉臉看向她,目光出奇的憤怒不甘,也暴露了她的心思:她頭上果然有貓膩。

  靖康帝立即道:「傳太醫!」

  一龍禁衛應聲而出。

  永福宮也有太醫的。

  王亨好奇,也湊近去聞了聞。

  這舉止看著不大雅觀,靖康帝嘴抽抽,又不好阻止,畢竟兩位愛卿又不是非禮,是查案。

  左靈瓏拚命掙紮起來,宮女居然拉她不住,被她帶著向旁邊踉蹌跨了兩大步,還在掙扎。

  梁心銘見她們腳下移動的方向不是衝向自己,也不是衝向靖康帝,而是朝著殿角一枝形燈衝去,猛然警醒,聲音拔高不止一籌,厲聲道:「攔住她!拉出去!」

  靖康帝等人都被她嚇了一跳。

  趙子儀反應最迅疾,再不管什麼皇帝的妃子,一個健步衝過去撈住左靈瓏的手臂,拖了出去,交給龍禁衛。

  王亨忙問:「青雲發現了什麼?」

  靖康帝也望著她,等她解釋。

  梁心銘凝重道:「若是微臣沒猜錯,左貴人頭髮上沾的藥粉,經火燃燒後,會放出氣味,令我等中毒。她藏火摺子在袖內,就是等機會自焚,好與我等同歸於盡。之前火摺子被搜出,剛才微臣又道破了她髮間秘密,她生恐太醫來了再無機會,便衝向殿角那燈火,想要自焚。」

  王亨靈光一閃,拍手道:「定是這樣!」這與他在德勝路射出小球,利用小球爆裂放出煙霧,是一個道理。

  他忙解釋給靖康帝和忠義侯聽。

  靖康帝后怕不已,想著剛才若非梁心銘,自己很可能會喪命,便不由自主地攥緊雙拳,心「砰砰」狂跳,憤怒道:「真太瘋狂了!枉費了朕對她一片心,保留她的位分,本想留她一條性命,算是對左相有個交代。她竟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先是害了朕的皇兒,又想害朕……」

  梁心銘:「……」

  看來,左相教育還是失敗了。

  皇帝和誠王相比,都不夠心狠。誅滅左家九族,單留一個左靈瓏,人家怎麼可能感激他。

  少時,太醫來回稟:左貴人頭髮上沾染的藥粉有毒,不經意聞見了,有點香;但若經火燒後,釋放的煙氣會令人中毒,聞者立即死亡,難以搶救。

  靖康帝喝命:「來人,剃了她的頭髮,給她換一身衣裳,再帶來問話!」看她還怎麼玉石俱焚!

  梁心銘和王亨對視一眼,都心有餘悸地看向殿堂角落那青銅十五連枝燈,剛才好險!

  現在好多燈盞都帶玻璃罩,放在桌上既明亮又安全;燈籠也有外殼,提著吊著也方便;唯有這種連枝燈是沒有燈罩的,燭扦上插蠟燭,點燃後,火苗搖曳生姿,遠看像一棵璀璨的火樹,極美,但也有不便。剛才若被左靈瓏撞上去,只需將頭一低,點燃了頭髮,便大事不妙。

  左靈瓏剃光頭後被帶上來,也許是最後的復仇希望被梁心銘掐滅了,她不復之前的沉默,對著靖康帝痛罵:「忘恩負義的昏君!我祖父縱然對不起天下人,卻對得起你!若不是我祖父,你能當上皇帝?你竟然聽信妖女之言,誅滅左家九族,忘恩負義,休想坐得這江山長久!昏君……」

  靖康帝氣得渾身亂顫。

  「住口!」

  左靈瓏罵不住口。

  「逼死你祖父的是本官!」

  一聲清叱傳來,是梁心銘。

  左靈瓏微頓,轉而罵道:「妖女……」

  梁心銘義正言辭喝道:「你祖父謀害誠王,勾結反賊,欺瞞兩代君王,本官按大靖律法審定他的罪行。他自知難逃一死,無顏面見皇上,才畏罪自殺。你這是非不分、顛倒黑白的歹毒女子,連四皇子那麼小的孩子也能下手毒害,有什麼資格妄談恩義、指責君王?」

  左靈瓏色厲內荏道:「我左家也有小孩子,也有婦孺,他們又有何罪?為何無辜被牽連?」

  梁心銘高聲道:「誠王何其無辜?被誠王一案牽連的眾多冤魂又何其無辜?這都是你祖父造下的罪業!」

  左靈瓏惶然,接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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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4章 珠胎暗結

  見梁心銘將左貴人的氣焰打下去,靖康帝氣方平了些,才喝問:「說,誰指使你毒害四皇子和皇后的?」

  左靈瓏笑道:「吳貴人啊。」

  她看著這個自己敬為天下第一的男子,曾經想只要分得他朝夕的寵愛便能滿足,眼下卻成了仇人。

  她並非真不明是非,也知祖父犯下的罪孽難逃一死,她恨的是他不該下旨誅滅左家九族。

  再爭辯對錯有什麼用呢?

  她殺了他的皇兒,罪無可赦,

  她心喪若死,心灰意冷。

  靖康帝喝道:「胡說!吳貴人怎會指使你害死四皇子?」

  左靈瓏笑道:「她自然不會指使臣妾害死四皇子,她不過給臣妾提供了些東西,要臣妾找梁心銘報仇,說冤有頭債有主,是梁心銘害死了臣妾祖父。臣妾想啊,梁心銘在宮外,如何引她進宮呢?臣妾愚昧,想不出好主意,只好利用四皇子了。四皇子好利用啊,人人都知道他喜歡巴兒狗,在狗身上撒了毒藥,他碰一下就中毒了。連皇后也中毒了。可不就把梁心銘給引進宮裡來了!皇上說,這主意可好?」

  靖康帝憤怒地握住座椅扶手。

  王亨也生氣,卻沒上當,道:「皇上,她說謊!憑吳貴人的手段,哪裡能弄來震天雷和那毒藥?」

  梁心銘也道:「不錯。」

  王亨又道:「還有那巴兒狗,那麼巧的在去壽康宮途中跑向冷宮,送去讓她下毒,太匪夷所思。微臣推測,定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腳,引那狗去的。」

  梁心銘接道:「這是一箭三雕的毒計:毒害四皇子,栽贓給敬懿皇貴太妃以制約玄武王,再引微臣和恩師入宮。」

  王亨又接道:「微臣和梁青雲肯定不會被這些表像矇蔽,定能循著線索追查到冷宮。那人早安排了左貴人在冷宮等著,借她之手炸死微臣和青雲。皇上盛怒之下親自審問左貴人,左貴人再自焚與皇上同歸於盡。這樣一來,宮中大亂,反賊才好在宮外動手劫囚。」

  靖康帝聽得冷汗涔涔,厲聲喝問左靈瓏:「你還不招?」

  左靈瓏再不肯多言一字,咬定是吳貴人指使她的。

  靖康帝不再與她饒舌,對王亨道:「王愛卿,帶她去別屋審問。」又向梁心銘道:「梁愛卿留在這裡。」

  又喝命:「帶吳貴人!」

  這是讓他們分頭審問。

  王亨忙帶著左靈瓏退下了。

  吳貴人在側殿早聽見動靜了,也知道原委了,此時被傳進正殿,那腳步遲緩得半天挪不動一寸。

  靖康帝目光沉沉地盯著她,想起可愛的小皇子,心中怒火滔天、暗流洶湧,面上卻一派平靜,柔聲問:「你去冷宮做什麼?跟左貴人說了些什麼?」

  吳貴人顫聲道:「臣妾……」

  靖康帝突然暴喝:「說!」

  吳貴人腿一軟,跪下道:「臣妾就是去看看左妹妹,覺得她怪可憐的,所以給她送了點吃的……」

  靖康帝一拍椅子扶手,罵道:「還不說實話!你這沒腦子的東西,害死了朕的皇兒,還敢隱瞞?」

  吳貴人哭道:「皇上,臣妾冤枉!」

  梁心銘忽然道:「左貴人都招了。」

  只說了這麼一句,便垂眸不語。

  吳貴人向後跌坐在地上,一臉絕望。呆了一會,旋即將怒火轉移到梁心銘身上,忽然發作道:「都是你這個妖女害得!」又對靖康帝哭道:「皇上,臣妾只告訴左貴人,是梁心銘逼死了左相,要她找梁心銘報仇,臣妾可沒讓她害四皇子啊……皇上,臣妾再糊塗,怎會害自己兒子呢?四皇子就是臣妾的命啊皇上……」

  靖康帝見她果然在其中插手,唆使左貴人報復梁心銘,恨聲道:「若非你狹隘妒忌,又怎會給反賊可趁之機,朕的四皇子又怎會遭這無妄之災!」

  吳貴人伏地痛哭不止。

  梁心銘看向外面,天邊露出曙光。

  她忙道:「皇上,這案子回頭再審,眼下微臣和恩師須得出宮,皇上也要上朝,耽擱不得了。」

  忠義侯聞言急忙附和。

  靖康帝忙問:「什麼時辰了?」

  忠義侯道:「辰時了。」

  靖康帝起身,吩咐永福宮掌事太監道:「將吳貴人帶回去,沒有朕的命令,不許出側殿半步!」

  掌事太監急忙答應。

  吳貴人被帶了下去。

  靖康帝又傳令:「各宮嬪妃都各自回宮,今日之內,不許隨意出宮走動,等朕回來一併處置!」

  接著,忠義侯上奏調整部署,並未避開梁心銘。

  梁心銘聽後,神情古怪地看著他,對這位大靖忠義侯重新認識:原以為他出的主意應該高大上,才符合他「忠義侯」的封號,忘卻了這位小時候的傳奇經歷,極能折騰,長大後雖也有建樹,擱在三王中間反不顯了。

  方無適見她神情奇怪,忙問:「梁大人有何高見?」

  梁心銘輕咳一聲,道:「下官已經做了部署……」一面將她和王亨趙子儀的安排說了出來,聽得方無適瞪大眼睛,把她上下打量,一副重新認識她的模樣,似乎說「瞧你這溫潤清雅的模樣,怎想出這不上檯面的主意?」

  梁心銘忍不住笑了。

  方無適也開懷笑了。

  兩人頓覺親近不少,因為彼此都看透了對方老底。

  靖康帝也高興,「兩位愛卿竟然想一塊去了,可見英雄所見略同。忠義侯快傳令!」

  ……

  梁心銘等人出宮時,心情輕鬆多了。

  這是一個極寒冷的清晨,卻也是個好天氣的徵兆,太陽尚未升起,東南方向已經紅了大半片天。

  梁心銘想起朝雲的小臉,微笑。

  德勝路某宅院內室,白虎王林嘯天一夜沒睡,和心腹坐在炕上下棋,屋裡氣氛很靜謐,也很自在。

  「王爺,王亨和梁心銘進宮了。」屬下俏沒聲來回。

  「唔。」林嘯天隨口應道。

  又過了不知多久。

  「王爺,皇城附近的人聽見雷響。」屬下又來回。

  「哦!留心探查,什麼時候傳旨撤換玄武王。」林嘯天這回關注了些,還吩咐了一句,不過依然沒抬頭。

  「是。」屬下轉身出去了。

  和林嘯天對弈的心腹是個三十來歲的文士,輕聲道:「玄武王即便被臨時撤離,還有朱雀王呢。」

  林嘯天道:「趙衡啊——」兩指捏著一枚棋子,猶豫半響才落下,然後接道——「他不足威脅。」

  心腹忙抬頭問:「王爺有招對付他?」

  林嘯天道:「他會幫助我們救人的。」

  心腹:「……」

  他聽錯了嗎?

  沒有聽錯。

  林嘯天一副篤定的神情提醒他,剛才他沒聽錯。

  很快,那下屬又來回稟:「王爺,玄武王被撤了,還是由虎禁衛大將軍沈奇接應趙世子進城。」

  林嘯天點頭道:「這就對了。吩咐他們準備!」

  下屬道:「是。」

  辰時,京城東門外,趙寅率五百禁軍精銳,正整裝待發,準備押送藏寶和俘虜進城,其他西大營的官兵都留在了城外,進城後的安全守護就由龍虎禁衛接替了。

  趙衡騎馬立在隊伍最前方的大旗下,神情肅穆,沒有半點平日的嬉笑熱鬧,無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在想昨天收到的一封信,筆跡是林嘯天的:「……當時她已珠胎暗結。賢弟可知這孩子現在哪?想知道,你清楚該怎麼做……」這信攪得他一晚沒睡。

  還有前天,他離開王府時,趙三太太找到他,威脅並警告他的話也縈繞在耳邊:「……你不配做朱雀王!大房該讓出這王爵,否則我定會公開此事……」

  趙衡轉頭,看向身後隊伍。

  隊伍中間,有數輛囚車。

  其中一輛上裝的是林子程。

  是他嗎?

  不,不可能!

  林嘯天怎麼可能立他趙衡的兒子做白虎王世子,那孩子定然被林嘯天藏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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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5章 大變活人的考驗

  趙衡心中浮現一個絕代風華的影子,又難受又困惑:既已懷孕,為何不肯嫁給他,卻嫁給林嘯天?女子的名節何等重要,更何況還懷孕了。是林嘯天使手段逼迫她的嗎?那有何懼,朱雀王族難道還怕他白虎王族!

  還有,這件事十分的隱秘,怎的林嘯天知道了,崔四姑娘(趙三太太)也知道了?林嘯天知道了,為何還肯娶她?崔家又怎能將她嫁去林家?

  趙衡將目光投向城門口,思緒又拉回到眼前:

  林嘯天騙他的嗎?

  林嘯天今天肯定要劫囚,待會他怎麼辦?

  束手旁觀?

  還是暗中放人?

  他想的腦仁都疼。

  東城門卯時便打開了,卻禁止進出,禁軍佔據了城門附近的街道,戒嚴肅靜。辰時一到,朱雀王父子押送藏寶和俘虜進城,長長的隊伍綿延好幾里。

  進城後,趙衡神經便繃緊了。

  趙寅其實已經察覺到父親的異常,心中困惑,卻沒有問。他從來就不是肯多話的人,父親不願說的事,他做兒子的是不會纏著問的。若有行動,父親會命令他。

  德勝路街道兩邊站滿了看熱鬧的百姓,一個個籠著袖子,說笑間嘴裡噴出一陣陣的白霧:

  「聽說好多金銀財寶!」

  「最差的也是金子,沒有銀子。銀子不值錢,還佔地方。」

  「珍珠用瓢舀!」

  「寶石用簍子稱!」

  「夜明珠跟雞蛋那麼大!」

  ……

  說話的人彷彿親眼見到過一般,說的繪聲繪色、極形象,不論真假,勾起大家強烈的興趣,議論著成千上萬的藏寶,好像自己也沾染上了富貴。

  在這樣的氛圍中,那些扛著糖葫蘆、挑著挑子的小販們來回走動叫賣,賺他們的一文兩文錢。

  正當大家伸長脖子等待押送藏寶的隊伍過來時,那扛著糖葫蘆的漢子俏沒聲地拐進一巷子,從腰間抽出一桿銅製水槍,往人家窗戶上用力一搗,往裡射毒水。

  那宅子裡人吃一驚,厲聲呵斥。

  一賣五香茶葉蛋的老婆子嘴裡喊「茶葉蛋香香的茶葉蛋」,也走了過來,把蓋在籃子上的舊棉衣一掀,從裡面摸出一顆「鐵蛋」點燃了引線,就扔進人家院子。

  一時間,各色各樣人各顯身手,將前後三座宅院都包圍了,雷響不絕、慘叫連連,虎禁衛聞聲趕來。

  那些商販都振奮地喊:

  「這裡面藏著反賊!」

  「我們奉梁大人命令拿反賊!」

  ……

  虎禁衛哪裡會相信,還當他們是反賊呢,趁機作亂想劫囚,但這些人卻不對官兵動手,讓官兵自己進屋去看。虎禁衛進去一看,不由震驚:宅子裡的人都被毒死了,手上還拿著火槍等武器,屋裡堆著震天雷等火器。

  禁軍們慌了,凡是押送隊伍經過的街道,兩旁的宅子都經過徹底搜查,這些利器從哪來的?

  那些商販們道,反賊挖了地道。

  緊急關頭,王亨和梁心銘趕到。

  王亨進宅破解機關,查找地道。

  梁心銘以京都知府的身份,在外指揮衙役維持秩序,趙子儀輔助她,並派人通知趙寅:暫停入城,等候德勝路清理反賊。——這是雙方早就約好的。

  趙寅接信後,立即下令停止行進。

  趙衡驚異地問:「怎麼回事?」

  趙寅道:「德勝路發現反賊。」

  趙衡問:「誰送的信?」

  趙寅道:「梁心銘。」

  頓了下又道:「是趙子儀。」

  趙衡莫名鬆了口氣,笑道:「這小子,果真有些本領。」

  趙寅默默看了父親一會,問:「父親剛才在擔心什麼?」

  趙衡心一跳,道:「為父擔心什麼?自然是擔心你。都到最後關頭了,一個不慎就前功盡棄。」

  趙寅沒說話,只深深地看著他。

  趙衡罵道:「不認識你老子了?」

  他又恢復了罵咧咧的模樣。

  他忽然想通了,也放下了糾結:不論真相是怎樣的,他都不能因為林嘯天一封信,就慌張失措,更不能做對不起妻兒、對不起大靖的事。當年,他努力爭取過的,是她不肯嫁他,並非他負她。他坦蕩蕩無愧於天地!

  他只當這是個騙局。

  她當年就騙了他!

  他幸災樂禍般道:「白虎王又被梁心銘給攔住了。真怪,這林家只要一遇見梁心銘,准壞事。梁心銘這小子不錯,有手段,父王喜歡!哈哈哈……」

  趙寅見父親終於恢復正常,卻又現出放縱不羈的本性,旁邊許多百姓瞧著,他覺得有些窘,調轉目光看向別處。

  德勝路,虎禁衛大將軍沈奇趕來了。

  他跟著王亨,看著王亨從德勝路的一所宅院內找到地道入口,然後禁軍順著地道通向北面街道另一所宅子。他和王亨又趕去那宅子,王亨繼續破解機關,又找到地道入口,進入下一個反賊窩藏點。一路勢如破竹,直通北華門。

  沈奇嚇一身冷汗:這要是被白虎王劫了囚犯,瞬息之間便能將人轉移走,並無聲無息從北城門出去。這裡哪怕將宅子給炸了,也無濟於事。

  梁心銘在德勝路某茶樓的二樓,就見北面接連燃放煙花,一路朝北放過去,直達北城門,便知道事成了。

  玄武王領著大批禁軍,連街道兩邊商舖民宅都佔領了,一寸一寸地搜拿反賊。

  正在等趙寅隊伍過來的林嘯天接到消息,不可置信:「這怎麼可能?消息如何走漏了?」

  下屬惶惑道:「屬下該死!」

  林嘯天問:「是誰在現場指揮?」

  下屬道:「梁心銘。」

  林嘯天怒道:「又是這個女人!」

  跟著又問:「玄武王也出現了?」

  下屬道:「是。」

  林嘯天道:「好,好!忠義侯也好手段!」

  那心腹文士著急道:「王爺,計畫失敗,要立即撤退,不然出不了城了。官兵往這邊來了。」

  林嘯天憤怒不已,幸虧他留了個心眼,沒親自過去,否則的話,今天要全軍覆沒,還是被一群傻不拉幾的百姓給滅了,聽說還有賣茶葉蛋的老婆子,豈不憋屈死!

  他再憤怒,也知道事難挽回。潛水幫的人一落網,他的行蹤也會暴露,再留在京城,無異於等死。

  他當機立斷,迅速撤退。

  他可不想和玄武王對上。

  半個時辰後,沿途肅清,趙寅隊伍繼續行進,很快到達德勝路,朱雀玄武兩王會面,同時看向梁心銘——今天朱雀玄武同時出動,都給她做陪襯了!

  梁心銘抱拳道:「趙世子,一向可好?」

  趙寅板臉想說「不好」,可是盯著她看半天,卻忍不住笑起來,道:「梁青雲,這一手大變活人玩得好!」

  梁心銘微笑道:「多虧了世子相助。」

  後面馬車內,惠娘、蘇莫琳等探頭看見梁心銘,都激動萬分,蘇莫琳忍不住高叫「梁心銘?」

  天哪,大白天看見鬼了!

  歡喜等女一齊驚叫,「大人!」

  朝雲更是大叫「爹爹!爹爹!」連滾帶爬到馬車門邊,一手扶著車門,一手伸長招呼爹爹。

  一時間,街上百姓都發現一身緋紅官服的年輕狀元郎,騎著馬,俊顏如玉,也都跟著叫「梁心銘!梁狀元!梁知府!梁御史!狀元郎啊……」哄叫聲浪越來越高。

  喧嚷聲中,梁心銘只盯著那一輛馬車,催馬上前,探身將朝雲扯上馬背,放在身前,父女兩個緊緊抱在一起。

  朝雲仰面興奮地問:「爹爹,你怎麼先走了?」她忘記傷心的事了,被巨大的喜悅給淹沒。

  梁心銘想起趙寅剛才說的話,心一動道:「爹爹這次玩了個大變活人的遊戲,主要是考驗你們。」

  朝雲忙問:「考驗什麼?」

  梁心銘道:「爹爹想看看,若是爹爹不在了,你們會不會慌亂、能不能擔起事來。在爹爹離開這段日子裡,雲兒表現很機智、聰慧、勇敢、堅定,沒讓爹爹失望,雲兒通過考驗了。真不愧是我梁心銘的女兒!」

  朝雲被突如其來的誇獎弄得腦子暈乎乎的,只聽見爹爹說她「機智、勇敢、聰慧、堅定」,她有這麼能幹嗎?她笑得眼睛像月牙,好像她是不錯噯。

  正在這時,王亨來了,笑問:「什麼考驗?」

  梁心銘立即道:「你師爺爺沒通過考驗。竟然酗酒,這麼大人了還要雲兒哄著陪著,不如雲兒堅強。」

  王亨:「……」

  朝雲一看他臉色,急忙幫著說好話:「師爺爺還算好啦,都沒怎麼哭,還教雲兒讀書、機關術數。」

  王亨:「……」

  梁心銘瞅他一眼,道:「那也比不上雲兒。」

  朝雲歉意地對王亨笑笑。

  梁心銘繼續忽悠女兒,道:「你娘親也比不上朝雲。」

  朝雲忙道:「娘親也沒哭幾回。她就是想爹爹,晚上偷偷地哭。娘親也不想給爹爹弄靈堂,是那些人逼她的。爹爹你別怪她……爹爹爹爹,娘親懷了小弟弟了!」

  朝雲拚命為王亨和惠娘開脫,可這兩人當時表現是不大爭氣:一個整天喝酒罵人,一個整天死氣沉沉,都不如她「堅強」——她不知道她小孩子家渾不知愁,可以不理會現實,只活在憧憬中,大人如何能做到她這樣呢——她幫著遮掩也覺得怪不好意思,忽然想起一件喜事:娘親懷孕了,告訴爹爹,爹爹肯定高興,急忙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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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6章 梁大人有喜

  梁心銘見女兒急切地幫惠娘和王亨掩飾,生怕自己怪他們,心裡軟乎乎、暖呼呼的。小孩子就是純真。這麼好騙的女兒讓她格外心疼,將她摟緊了。

  因問:「朝雲喜歡弟弟嗎?」

  朝雲道:「喜歡。」

  梁心銘又道:「爹爹陞官了呢。」

  想讓女兒更開心。

  朝雲問:「俸祿多少?」

  梁心銘:「……」

  她居然答不上來。

  她忙轉移話題,對朝雲道:「待會還是坐車吧,爹爹有差事在身,不能帶你騎馬。你先跟娘親和姐姐們回家,爹爹差事完了就回來。爹爹給你買了好多東西呢。」

  朝雲忙問:「咱們家在哪兒?」

  梁心銘道:「在府衙後面。」一面囑咐卿陌、丁丁等人好生護送奶奶和姑娘們回家。

  回家?上一刻還不知進京後住哪的孩子們,聽了這話瞬間興奮不已——他們又有家了!

  卿陌也笑得一臉燦爛。

  丁丁搗了他一下,故意道:「流年那假小子忒不講義氣了,也不來接咱們,連大人都來了呢。」

  卿陌只是笑,望著梁心銘。

  梁心銘道:「流年在家等你們。她給你們準備了禮物呢,每個人都有。她現在做女掌櫃了,忙的很。」

  「女掌櫃?!」

  歡喜等女又羨又妒。

  梁心銘失笑搖頭,也無暇跟她們解釋,等到家,流年自會告訴眾人究竟,讓他們歡聚說笑去。

  歡喜瞅著梁心銘,似喜似怨道:「大人,婢子想死你了。」

  梁心銘伸手捏了她腮頰肉晃了晃,笑道:「大人也想小歡喜。」肉乎乎的歡喜手感真好!

  歡喜紅了臉,嘻嘻傻笑。

  櫻桃等女嫉妒地看著她,羨慕她什麼話都敢說,「想死你了」這話,她們是打死也不敢對大人說的。

  梁心銘的舉動看呆了街旁的百姓們,那大姑娘小媳婦都羨慕地想:梁大人真溫柔,對個胖丫鬟都這麼溫柔。好想去梁大人府上當差,不知託人能不能進去。

  朝雲坐在梁心銘身前,轉著小腦袋四處望熱鬧,驀然撞入一雙烏溜溜的眼眸,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這也是一個小姑娘,坐在馬車內,只在窗內露出一張臉。

  朝雲見她一直望著自己,眼神十分羨慕,很奇怪,看看她乘坐的馬車,也很體面呀。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她一定是在羨慕她有個做官的爹,爹還這麼年輕俊朗,一定是!朝雲歡喜了,朝對方送上大大的笑容。

  那小姑娘一愣,跟著也對她笑。

  朝雲又朝她揮揮手,想問:「你叫什麼名兒?」可是隔得有些遠,街上吵嚷嚷的,問了對方也聽不見。

  那小姑娘也伸手輕輕晃動。

  兩個陌生的小姑娘神交了。

  梁心銘跟惠娘說了幾句話,問她路上辛苦等語,又向蘇莫琳等女遙遙頷首致意,待玄武王和朱雀王將人馬整頓調派完畢,才將朝雲送回馬車,隨大隊伍繼續前行。

  太陽已經升到屋頂,紅燦燦的映著人們的笑臉,一副盛世祥和的景象,彷彿之前的騷亂不曾發生過。

  梁心銘和王亨騎馬並肩走在惠娘車旁,就好像他們一路隨大隊從江南剛回來,而非在京城等候。

  從德勝路往皇城南門這一路,看熱鬧的百姓們不知十幾萬,卻再沒出任何騷亂。這一路,梁心銘都覺被人從後緊緊盯著,她卻沒有芒刺在背的感覺,反而挺直脊背,一如既往地優雅從容,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

  盯著她的人是林千梓。

  她也十分「想念」這位郡主,有話跟對方說呢,不過現在不方便,等到皇城南門再敘舊。

  半路上,青龍王秦伊凡加入進來。

  趙衡熱心地招呼:「青龍王,你來得正好,青龍白虎朱雀玄武聚齊了。過來過來……」

  青龍王異常地沒有懟回去。

  玄武王、趙寅、王亨、梁心銘,包括囚車裡的林子程一齊都朝傳說中的「青龍王」看過去。

  行進途中也不好多話,彼此抱拳見個禮,便心照不宣地互相打量、各自掂量了,這且不說。

  因在德勝路破了白虎王劫囚的計畫,耽擱了時辰,加上四皇子夭折,欽天監重新選了吉時,定在巳時初,故而眾人到皇城南門時,靖康帝尚未到。

  眾人下馬,在皇城門樓下等候。

  梁心銘走向林千梓的囚車。

  王亨忙跟了過來,與她並肩而立。

  梁心銘道:「郡主,咱們又見面了。」

  隔著囚車的木柵欄,披枷帶鎖的林千梓死死盯著梁心銘,眼中湧出水光。王亨也在,梁心銘一定告訴了他太極洞中發生的事,她再也無顏說任何話。

  梁心銘見她居然哭了,很詫異,想想她的性子,旋即明白了:這位郡主率性又高傲,既敗了,裝不來若無其事,也做不出怒罵洩恨的表現,除了讓自己更狼狽,別無益處,於是只能怨自己時運不濟,所以落淚。

  旁邊的林子程就很鎮定。

  在他看來,這一切不過是成王敗寇而已,他沒什麼好頹喪自卑的,再說還沒到最後,誰勝還不定呢。

  他把梁心銘上下一掃,舉著枷鎖笑道:「恭喜梁大人!恭喜王大人!梁大人有喜,王大人終於要做爹了!」

  趙衡父子、玄武王等人全部石化。

  王亨瞬間提起一顆心,尚未開口,梁心銘先說話了。

  梁心銘淡定道:「多謝林世子。」

  林世子又問:「梁大人何時分娩?」

  梁心銘繼續淡定道:「這不是世子該操心的事。世子還是操心自己的命運吧。」

  林子程見她不慌不亂,還不如王亨緊張,又佩服又不甘,發誓要擾亂她心境,揭發她身份。

  他先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到最後,焉知鹿死誰手?」

  又感嘆道:「本世子很佩服梁大人,都這時候了還鎮定自如,真乃奇女子!歷史上做官的女人不是沒有,通過科舉入仕的女子你是第一個;懷孕上朝的女官員更是絕無僅有。但不知你還能風光多久?倘若最後落個殺頭的下場,現在建的功業再大,都是一場笑話。」

  梁心銘道:「世子又說錯了。」

  林子程道:「怎麼錯了?」

  梁心銘道:「生死暫且不論,笑話不笑話的可難說了。有些人哪怕死了,也永遠活在世人心中;有些人即便活著,世人卻恨不得咒他死。世子覺得自己屬於哪一類呢?」

  林子程臉皮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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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7章 送你一份終身難忘的大禮

  朱雀王大笑起來,覺得梁心銘是男是女先不論,這話說得痛快極了。再者他看林子程,跟林嘯天一樣就是個笑面虎,絕不會是他趙衡的種,因此嘲笑。

  王亨本就恨林家兄妹對梁心銘所耍的手段,這會子見林子程都落到這地步了,還敢當眾擠兌梁心銘,偏偏自己忌憚,不敢理直氣壯地回應,幸虧梁心銘處變不驚、從容應對,他心裡慚愧,更討厭林家兄妹了。

  他便道:「林子程,你知道剛才進城為何停留?」

  林子程道:「為何?」

  王亨道:「是你老子——白虎王,想要劫囚,救你們呢。哎呀,你們可真肯下功夫,硬是從德勝路挖了一條地道,直通北城門。這得挖多少年?」

  林子程面皮再次抖了抖。

  多年的心血付諸流水!

  王亨毫不留情地繼續打擊他:「真難為白虎王了,好好的大老虎化身成大老鼠從地底下鑽,鑽得那個快,本官只好化身成貓,一路破解機關,也沒能追上他。不過,其他的小老鼠都沒跑掉,一窩一窩全都被捉了。」

  林子程臉色難看極了。

  趙寅冷冷淡淡道:「費如此大的精力也是白忙。他大概還不知道林世子雙腿廢了。」

  王亨笑道:「你瞞得緊啊。」

  兩人一唱一和地調侃。

  林千梓本不想作無謂的交鋒,然見王亨和梁心銘如此對大哥,士可殺不可辱,也怒了;再者,她實在看不慣梁心銘有恃無恐的樣子,也豁出去了。

  她打量著梁心銘,輕笑道:「梁大人,本郡主雖然很討厭你,但也真心欽佩你,有手段,有膽識,竟讓李惠娘代你懷孕生子,虧你能想得出來。你運氣也真是好,懷孕趕上冬天,這大鬥篷一穿,好歹能替你遮擋些——現在有四個多月了吧?再過陣子,該顯懷了。這要是夏天,可怎麼遮得住呢!男人生孩子,想必會成為天下奇聞。」

  她這麼一說,朱雀王等人齊刷刷將目光投到梁心銘身上,禁軍們目不斜視,眼角餘光卻斜過來。

  梁心銘的官服外面罩著一領暗紅色紅狐裡的斗篷,領襟都出風毛,全身都裹在斗篷內,襯得面白如玉,絲毫看不出體態和身形,然誰敢扒她衣裳看?

  不敢扒衣裳,該如何應對?

  眾人都看著梁心銘和王亨。

  李荊山皮笑肉不笑道:「不如梁大人脫了斗篷讓大家看看,到底有沒有……」才說到這,便被趙子儀手探進車內捏住下頜卸了下巴,連兩條膀子都卸掉了,疼得齜牙咧嘴。

  王亨臉一沉,對守在李荊山囚車旁的禁軍道:「這老東西喜歡脫衣裳,將他的衣裳扒了,讓他涼快涼快!」

  禁軍道:「是,大人!」

  他打開囚車,揪住李荊山的後衣領,粗暴地扯脫了,只留下貼身中衣,縮在囚車內像鵪鶉。

  趙寅瞅那禁軍一眼,沒吭聲。

  王亨在江南屢建奇功,加上他手持天子劍,在軍中樹立了很高威望,這禁軍是習慣性聽他命令行事。

  梁心銘卻看都沒看李荊山。

  這人說話的水平太差,簡直在找死,太沒有當俘虜的自覺性了,不像林家兄妹話說的高明,她若翻臉就顯得心虛。可見李荊山只是表面精明,其實不過如此。

  她對林千梓道:「郡主說對了。男人生孩子,絕對是人類發展史上一大壯舉。本官若生了孩子,定會轟動天下,皇上說不定還要下旨獎賞本官呢。」

  王亨眼一亮,馨兒對的好啊!

  這場合,若否認就顯心虛了;承認也絕不可能,雖然他們現在有些底氣,但還不到公開承認的時候,梁心銘說自己若生了孩子,將是人類發展史上一大壯舉,聽著像玩笑,又似乎很認真,辦真半假,能耐我何?

  王亨領會了其中妙處,對梁心銘眨眨眼道:「若青雲生了孩子,為師定送你一份終身難忘的大禮。」

  梁心銘瞅他道:「學生可等著了。」

  王亨被她這麼一瞅,只見那杏眼波光瀲灩,頓時心癢癢的酥軟,忙保證道:「決不食言!」

  又向呆若木雞的眾人道:「梁大人若真生了孩子,各位一定要恭賀,可不能小氣。」

  朱雀王:「……」

  玄武王:「……」

  林家兄妹:「……」

  這恩愛秀的囂張!

  只有趙寅淡定道:「別人如何不管,本世子定會奉上一份大禮恭賀,還要認做乾兒子或乾女兒。」不僅附和了王亨的玩笑話,也表明了他的立場。

  朱雀王總算反應過來了,忙笑道:「你認作乾兒子,那就是本王的乾孫子了?這門親認得,認得!男人生的兒子,天下獨一無二,一定要認!」

  玄武王冷靜道:「本王也會送上一份大禮,恭祝梁大人父子平安!」「平安」二字,表明他庇護梁心銘的態度。

  林子程和林千梓都驚詫不已。

  梁心銘竟取得這些人支持嗎?

  這邊嬉笑怒罵地交鋒,青龍王秦伊凡站在一旁看熱鬧,他盯著林千梓,心情說不出的奇妙。

  十五歲那年冬季,他去林海雪原打獵,射中了一隻白狐。那白狐當時嗚咽地看著他,就像林千梓這雙濕漉漉的眼,透著淒涼和不甘。他當時心一動,將白狐抱起來,親自為它包紮傷口,帶回去養傷。養好了傷,又放回雪原去了。這事惹得眾皇子們嘲笑了他好一陣子,說他婦人之心。

  他卻記住了那雙眼睛。

  林千梓打動他了。

  他的關注引起林千梓警惕,朝他過來,觸及他的目光,微微一愣,那目光很溫柔,似乎含著一絲憐惜。

  林千梓不喜被憐憫同情,瞪了他一眼。

  秦伊凡心一顫:那可愛的翹鼻子,丹鳳眼,像極了一隻小狐狸,美麗又狡黠的白狐,純潔而有靈性,輕易不相信陌生的生靈,孤獨又高傲。

  秦伊凡心生衝動,要保護她。

  何況,他們有著共同的敵人!

  他看向梁心銘,這的確是個容顏出眾的「女人」,他卻沒有驚豔的感覺,只有遇見強勁對手的警惕。

  還有王亨,也很厲害。

  他瞬間燃起鬥志,對此次大靖之行充滿了期待,期待收服白虎王,收復大靖,俘虜一個女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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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8章 與青龍王交手

  秦伊凡走過來,目光從梁心銘胸腹掃過,意味深長道:「聞名不如見面。小王一入大靖便聽說梁狀元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果然好風采。」又看一眼王亨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梁大人比令師要略勝一籌。」

  他後悔上次在朱雀王面前失言,說梁心銘若是女人的話,讓大靖送給他做王妃。也不知老麻雀有沒有將這話告訴梁心銘和王亨。這次他說話便謹慎多了,將梁心銘和王亨捧得很高,也是試探他們反應的意思。

  既要試探,便要用些心機。

  他言語間捧一個踩一個,偏偏踩的是王亨,隱含嘲弄。從公論,王亨是梁心銘的座師;從私論,王亨是梁心銘的夫君,竟比不上女人,這臉面往哪擱?嘲弄還在其次,更有挑撥他們夫妻的用心:娶這樣的妻子,夫綱難振!

  梁心銘欠身道:「青龍王謬讚了。」

  很謙和的應對,並不打算現在招惹他,一面不動聲色地打量他,想先摸清他的脾氣秉性再做打算。

  二十來歲,高鼻、深目,膚色很白,眼珠褐色,好在頭髮還是黑的,束髮也和大靖一般無二。看來青龍王的血統不純了,但子孫還算爭氣,沒被異族同化,而是同化了異族。

  聽他說話,是個有心機的。

  兩人互相試探,那邊朱雀王不甘平靜,他看一眼秦伊凡,再看向王亨,眼神也是豐富多彩,彷彿說:王大人,本王沒說錯吧?這小子覬覦你媳婦。

  王亨哪用他暗示,早戒備了。

  其實,秦伊凡看梁心銘的目光意味深長,是看穿她身份的意味,而非猥瑣地褻瀆,但落在王亨眼裡可不是這樣,那就是褻瀆,這麼看梁心銘就該死!

  秦伊凡朝他看過來,梁心銘不動聲色,這位呢?

  王亨抱拳道:「青龍王抬舉了。」又對趙寅讚道:「青龍王好風姿,有先祖第一代青龍王之遺風。」

  趙寅涼涼道:「青龍王智謀出眾,自小也有神童之美譽,最擅奇門遁甲,賢弟可遇見對手了。本世子在戰場上得小王爺幾次教導,刻骨銘心,十分‘感激’。」

  這是提醒王亨,對方陰險的很。

  王亨目光驟亮道:「幸會,幸會!」

  秦伊凡也笑道:「幸會!小王與趙世子乃是莫逆之交。」說著瞟了趙衡一眼:老麻雀,這可是你說的。

  趙衡心裡罵:「拾人牙慧!」面上卻笑眯眯道:「聖人曰,三人行必有我師。你們年輕人就該在一起多切磋,互相學習。青龍王遠道而來,你們要好好招待他。」

  小孩子就該多摔打操練,不然容易養廢了,弄個外人來給他們練練手,別總窩裡鬥,都沒新意。

  王亨熱情地同秦伊凡敘話,頗有一見如故、相見恨晚的感覺,二人談古論今、天上地下,無所不包、無所不容,看得眾人嘖嘖稱奇,梁心銘則心抽抽。

  兩人說起奇門遁甲。

  趙寅在旁忽然插嘴道:「說起這個,本世子當真佩服青龍王。想那一年,本世子被他困在山中三天三夜不得脫身,現在回憶起來還做噩夢。」

  王亨忙問:「後來世子是如何脫身的?」

  趙寅坦然道:「本世子愚鈍的很,實在破解不了他的陣法,於是效仿第一代玄武王火燒大雁山,放了一把火,將那一片山都給燒得一乾二淨!」

  秦伊凡乾笑道:「秀才遇到兵便是這樣。」

  王亨擊掌道:「妙啊!一力降十會!」

  梁心銘忍不住笑容滿面。

  秦伊凡一轉眼看見她笑,認為她嘲笑自己,眼珠一轉便道:「梁大人也好手段,男扮女裝入京,破獲陳年舊案,將當朝宰相都拉下馬,這手段等閒老臣也比不上。」

  梁心銘道:「這得感謝一個人。」

  秦伊凡忙問:「誰?」

  林千梓見梁心銘朝自己看過來,忽覺得不妙。

  果然,梁心銘看著她微笑道:「林郡主。當日,林郡主在太極洞告訴本官,左相與林家達成默契,聯手要本官的性命。本官得了這個重要線索才進京的。」

  王亨立即明白梁心銘的用意,忙配合道:「這件事是該感謝郡主。所以事成之後,神醫替郡主把毒解了。」

  他這是成心氣林千梓。

  事實是:他接到梁心銘的信後,得知她還活著,便急忙讓老閻王替林千梓用足了藥,盡快解毒。就怕進京後,百姓看見林千梓中毒的症狀,會覺得梁心銘歹毒,壞了她清雅君子的好形象。這樣一來,林家兄妹在石村鎮下毒,手段狠辣,太傷天和,而梁心銘雖在林千梓身上下毒,卻留有餘地,雙方一對比,人品手段高低立顯。

  林千梓眼裡又灌滿淚,氣得。

  秦伊凡一句話害得林千梓遭受羞辱,後悔不迭,對梁心銘的心機有了進一步認識,更加戒備了。

  這時,忽聞祥樂陣陣,皇帝駕到。

  眾人忙恢復陣列,跪迎皇帝。

  山呼萬歲聲,直上碧霄。

  唯有秦伊凡屹立不動。

  他今兒是有備而來,刻意要當著許多人,就不跪靖康帝,看大靖君臣能奈何得了他。

  朱雀王等人都皺眉。

  這小青龍實在討厭!

  王亨不樂意了,不拜怎麼能行呢?他正想主意要將這小青龍弄跪下,梁心銘行動了。

  梁心銘對趙子儀低聲說了一番話,趙子儀點點頭,起身向城門樓上跑去,來到靖康帝的鑾駕前。

  這裡,梁心銘問秦伊凡:「青龍王因何不跪?」

  秦伊凡傲然道:「安國早已自立。小王此行是去太廟祭祖的,除非進了太廟,跪拜英武帝、青龍王祖先,否則不能向任何人稱臣,跪下便有損我安國國威。」

  梁心銘道:「那請青龍王離開此地。」

  秦伊凡道:「為何要本王離開?」

  梁心銘朗聲道:「若青龍王是別國使臣,或者身在鴻臚寺的四方館,我大靖絕不會強求。然你身為秦氏皇族子孫,只要來到這皇城根下,面對這巍峨的皇宮,便是面對太祖皇帝、英武帝和青龍王先祖。跪天跪地跪祖宗,你不跪拜,實為不忠不孝,有辱皇族姓氏——」說著抬手指向皇城東北方——「英武帝、青龍王先祖都在太廟看著你呢!」

  王亨高聲道:「請青龍王離開!」

  趙衡喝道:「送青龍王離開!」

  他直接開口攆人了。

  趙寅索性站起來,走到秦伊凡身邊,冷冷地看著他,若他還不動的話,就要拎起他衣領扔出去。

  秦伊凡:「……」

  他目光陰沉地看著梁心銘,這女人果然厲害,剛才讓趙子儀上皇城門樓,定是要靖康帝將鑾駕移到東北方向,一旦他向太廟方向跪拜,靖康帝便受了他跪拜。

  不拜,轉身就走?

  若他是別國使臣,此舉當然顯風骨,然他不僅是安國使臣,還是太祖皇帝的子孫,是第一代青龍王的子孫,第一代青龍王葬在大靖皇陵,牌位供在這皇城太廟內,他為爭一口氣轉身就走,爭的可不是風骨,而是不孝的罪名和罵名,連安國方面都會怪他處事不當,失了安國的體面。

  政治是最骯髒血腥的,但同時又最講究堂皇正大、天理人心,不論私下採用什麼手段,面上都得找個光明正大的理由,證明自己是天道所歸,天命所屬,若是為所欲為,卻又不加以粉飾,那是絕對行不通的!

  跪,還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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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9章 裝病救媳婦

  秦伊凡轉向東北方,慢慢跪下!

  梁心銘心道:「算你識相。」

  她也重新轉過身子跪正了,誰知身子一歪,被王亨拉了一把,道:「跪這邊來,能看清楚皇上。」

  梁心銘忙起身,重新跪到他另一邊,正挨在牆根下。一跪下便覺不對,這裡正抵著牆根,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膝蓋下的地面也早就曬熱了,跪著不冰。

  她側首看向王亨,眼帶笑意。

  王亨目不斜視地仰頭看上面。

  眾人也都看向皇城門樓上,也沒注意他們小動作,上面,靖康帝鑾駕竟未移動,依然停在正中央。

  靖康帝威嚴地對下方秦伊凡道:「青龍王是否認為,朕會將鑾駕移到東北方,受你這跪拜?」

  秦伊凡忙道:「皇弟豈敢!」

  他很意外靖康帝竟沒動。

  靖康帝正色道:「你跪拜的是太祖皇帝、英武帝和第一代青龍王,朕不會強要你行臣子之禮。安國乃是第一代青龍王赤手空拳打下來的,理當由他的子孫繼承。朕才疏德淺,不具備英武帝的雄才大略,守住祖宗留下的江山基業便已令朕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又豈敢覬覦安國!」

  秦伊凡忙道:「皇兄聖明。」

  心道:「你還有些自知之明。」

  靖康帝話鋒一轉,嚴厲道:「朕也希望安國能記住祖訓:與大靖和平邦交,因為兩國是真正的兄弟!若無英武帝和青龍王的雄才大略,卻妄圖稱霸天下,給狼子野心之輩以可乘之機,丟掉祖宗打下的江山,也會致使天下生靈塗炭、百姓遭殃。那時,太祖、英武帝、第一代青龍王在天之靈,也必將譴責這不孝的子孫,自不量力!皇弟可記住了?」

  秦伊凡凜然道:「皇弟記住了!」

  靖康帝道:「如此便好。大靖白虎王謀反,內亂驟起,朕請皇弟在大靖期間,莫要插手大靖內政。否則——」他轉向東北方向——「英武帝和第一代青龍王定不會放過那勾結外賊的不孝子孫,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秦伊凡再次凜然道:「皇弟謹記!」

  他這才明白,梁心銘讓趙子儀上去,不是請靖康帝移動鑾駕去東北邊,而是讓皇帝警告自己這番話。

  秦伊凡忍不住仔細打量靖康帝,覺得自己小看了這位大靖皇兄。靖康帝的能力魄力也許不是很強,但他卻肯任用能臣。死去的左相不算,蘇相、王諫、崔淵、朱雀王、玄武王,再到王亨、趙子儀、張伯遠,有文有武,有年老的有年輕的,並不寵信某一個人。連梁心銘這樣一個被非議的臣子,他都放心地任用,還委以重任。由此可看出他胸襟寬厚、善於納諫,有識人之明,只這一條做皇帝便夠了。

  秦伊凡到大靖後,警惕性提到最高。

  靖康帝警告了青龍王后,這才轉向下方的趙寅和王亨,道:「王愛卿、趙愛卿,將江南之行結果奏來。」

  王亨和趙寅道:「微臣遵旨。」

  遂早就準備好的藏寶清冊和俘虜名單——是用密封的匣子裝起來的——呈上去。

  俘虜都跪在下方,一目瞭然,而藏寶都裝在箱子裡,總不能讓皇帝都打開來過目,但這等儀式照例是要呈上一些寶物做代表的。他們選了三樣:一是從海外來的一頂王冠;一件是九龍騰飛的青銅寶鼎,有定鼎天下的寓意;一件是碗口大的夜明珠,真正的瑰寶。

  雖然有人造反,但迄今為止,國家並未受到重創,相反,王亨等人藉著這機會撥亂反正,清除了一批與反賊勾結的官員,甚至左相的死也為皇帝正了名聲,再加上繳獲的這些藏寶,更是穩賺不賠。照理說,靖康帝應該高興才對。然他剛死了兒子,實在高興不起來。再看了俘虜名單,對著下面跪著的人一一辨認,忍不住就怒氣橫生。

  他便指著林子程痛罵起來。

  罵白虎王父子狼子野心。

  罵林家倒行逆施。

  一面下旨奪了林家白虎王爵位,令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司會審,「凡與林家勾結的朝廷官員、宮中侍衛或嬪妃、市井幫會,一律嚴懲不貸!」

  林家勢力侵蝕太廣了,連宮中都不例外。上次林子程從宮中逃走,這次左靈瓏害四皇子、炸王亨,都表明宮有林家的人,且藏的極深。若不將這人找出來,靖康帝寢食難安,毫不懷疑下一刻自己在睡夢中被人殺了。

  王亨和梁心銘等人急忙接旨。

  接完旨意,接著又跪下。

  王亨抬頭,見皇城門樓上父親看著梁心銘皺眉,忽然想起來梁心銘懷孕了,這麼跪著會不會出事?

  頓時他一顆心揪緊了。

  唉,他還是太沒經驗了,因不在正常年紀成親,對女人懷孕這事從未關注過,梁心銘這胎又懷得突然,身邊沒人照應,失於調養,對養胎不利啊!

  剛才他也是擔心,卻只能讓她挨著牆根跪,但是挨著牆根跪還是跪著的,對胎兒肯定不好。看這情形,皇上罵完了還要犒賞三軍將士和此次在江南立功的人,這儀式還不知要進行到什麼時候,梁心銘撐不住的,他得想個法子讓梁心銘先起來。想什麼法子呢?

  靖康帝在上面叫:「王愛卿!」

  王亨正神遊天外,居然沒答應。

  梁心銘急忙搗了他一下,低聲道:「恩師,皇上叫你。」

  靖康帝見王亨蹙眉發怔,不知怎麼了,詫異的很,提名道姓地叫道:「王亨,你怎麼了?」

  王亨心裡一動:我怎麼了?

  我心裡急、難受啊皇上!

  我兒子快挺不住了。

  他眼一閉,往旁倒下了。

  梁心銘大驚失色叫「恩師?!」

  又朝上急叫「皇上,恩師暈倒了!」

  靖康帝大吃一驚,怎麼好好的暈倒了?

  忽然想起昨晚的爆炸,不會是王亨被利器炸傷了,他自己卻不知道吧?這很有可能,比如一枚細小的鐵屑射入頭顱,卡在顱腔內,而當時情勢緊張,些微疼痛他也沒留意,現在卻發作了,所以昏迷。

  靖康帝被自己的想法驚到了,急叫「傳太醫!」

  梁心銘也叫趙子儀回去請東方傾墨來,她還是更信任東方傾墨一些,趙子儀急忙去了。

  王諫急忙請旨:「皇上,請容微臣下去看犬子。」他雖也擔心王亨,更多的是滿腹狐疑,因他在上面看見兒子明明好的,倒是梁心銘很讓他擔心,怎麼梁心銘一個孕婦跪到現在都沒事,王亨卻支持不住暈倒了呢?

  這小子,不會裝的吧?

  知子莫若父!

  王諫隱隱猜透兒子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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