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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仙道橫行] 小無相公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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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6 07:52:17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一線生機

  呼呼!

  火焰熊熊,高達數米,圍成一圈。

  周遭圍觀之人,被隔在火牆之外,橫江與幾個仙門弟子,則在火牆當中。

  鎮魂銅鈴藏在橫江衣袖內,叮當作響。

  周圍仙門弟子神色一變,只覺得頭暈腦脹,而橫江已經施展出真火法劍之術,雷木劍烈焰熊熊。

  嘶!

  橫江不等對方動手,已是一劍橫掃而出,逼退數人。

  若換做從前,橫江身體健朗,必定趁著這奪取先機的一劍,沖上前去,與對方近身激戰。這些仙門弟子,可能也修煉了什麼劍法武藝,卻怎能比得上闖蕩四方十余年,如今前胸後背都是傷疤戰痕的橫江?

  可惜,橫江垂垂老矣,手足無力,動作緩慢。而這些仙門弟子,則一個個風華正茂,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年紀,身強體壯,橫江如何打得過他們?

  敵眾我寡,橫江只得拿出雷珠,准備憑此手段,以雷霆萬鈞之勢,速戰速決。

  突地,空中一聲雷響。

  一道水桶粗細的雷霆劈打而來,落在了橫江與那些仙門弟子中間。

  雙方齊齊擡頭,看向天空。

  天空已是烏雲密布,遮天蔽日,傾盆大雨瓢潑而下。

  雷雨一來,仲夏暑氣為之一清。

  這一場暴雨,來的極為突然,也極為怪異。

  轉瞬之間之間,橫江以九耀訣火牆術施展出的一圈火牆,已被暴雨澆滅。

  對面那幾個仙門弟子被突如其來砸在前方的雷霆驚到了,一時半會竟愣在那裏,忘記了對橫江出手。

  橫江見暴雨來襲,擋住了陽光,頓時眼神發亮,掏出十幾顆金豆豆。

  揮手一甩,金豆尚在掌中,卻有十幾道陰冷氣息,自他衣袖飛出,化作護法神將,騎著戰馬,沖殺而去。

  一時間,兵荒馬亂。

  對方沒想到橫江竟有護法神將,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被團團圍住之後,這些人略路施了幾手法術,就被護法神將打翻在地。

  一道道青紫淤痕,出現在他們身上。

  橫江得理不饒人,好不心慈手軟,讓護法神將將這些仙門弟子打得滿地打滾,一頓亂爬,呼天喊地。

  直到這些人渾身發抖,動彈不得,橫江才收了護法神將,走上前去,站在其中一個仙門弟子面前,居高臨下俯視此人。

  那人手中死死抓著鞭子,依舊不肯放手,時至此刻竟還想用鞭子去抽橫江,只可惜遍體鱗傷滿是淤痕,已是沒了力氣。

  “你就是用這只手,持鞭要打那小孩,打飛了我的書?”

  橫江語氣淡漠,搖了搖頭,擡起腳來,猛地踩下。

  哢嚓!

  那人手臂折斷,掌中鞭子掉落。

  隨即,橫江走至另一個仙門弟子面前。

  “那對父子,只是普通凡俗世人,他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下毒手,丟符箓追殺他們?”

  橫江手持雷木劍,指著那人咽喉,語氣冰冷,道:“說!你若不說,一劍殺了你!”

  那人陰沈著臉,道:“這等凡俗世人,竟敢對我仙門中人不敬,若不懲戒一番,我仙門中人顔面何存?”

  橫江道:“那小孩只是一個娃娃,童言無忌,你也要殺?”

  那人一咬牙,依舊嘴硬,道:“如果就這麼放他離去,那些小孩必會將此事到處宣揚,損害我仙門威名!等他長大之後,娶妻生子,他必會將此事,說給子孫後代聽,讓子子孫孫,對我仙門不懷敬意!區區一介凡人,螻蟻之輩,殺了就殺了,難道因為此事,你就要殺我?”

  未曾想到,這仙門弟子竟想得如此長遠。

  橫江怒極反笑。

  當初在牛角洲觀海樓,那古驍喊打喊殺盛氣淩人的畫面,以及浪跡天下,遭受仙門弟子欺淩的回憶,一股腦兒湧上橫江心頭。

  “沒想到在你眼中,凡人如螻蟻,可以草菅人命,可以隨意斬殺。也罷!我與其留你性命,讓你活在世上害人,還不如一劍殺了,以絕後患。”

  橫江眼中殺機四溢,一劍斬下。

  那仙門弟子脖子已歪,癱倒在地,生機已絕。

  這場面,嚇得其他幾個仙門弟子臉色煞白,嘴巴緊閉,不敢發出半點聲音,就怕橫江突下辣手,將他們也殺了。

  此刻暴雨滂沱,誰也沒看到,在不遠處屋頂上,站著兩道半透明的人影。

  這二人,正是白樺與川榛。

  川榛手裏提著一壺酒,一邊喝酒一邊看戲,嘴裏嘀咕道:“殺呀!殺呀!趕緊都殺了啊!你若不殺了他們,等他們跑去找來幫手,必會追出鎮山集,一路追殺你,後患無窮啊!”

  這嘀咕聲很輕微,加之雨聲轟鳴,其他人倒是聽不到。

  白樺道:“橫江做事,極有分寸,剛剛只有兩人,朝那對父子動了手,他才踩斷一人手臂,殺了另外一人。至于其他人,橫江肯定會網開一面。”

  果不其然,橫江已是翻身上馬,朝鎮山集外馳騁,身形消失在了暴雨裏。

  川榛搖頭歎道:“這小子殺人之時,連瞳孔都紅了,肯定是心癮已經發作。可他卻忍住了渾身痛苦,忍住了殺人飲血的欲望,保持本心清明,只殺了一人就策馬而去。這小子對自己都這麼狠,對別人只怕更狠!”

  白樺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橫江走後不久,就有一個仙門修士,腳踏一道金光,從鎮山集裏飛了出來,卻找不到橫江蹤跡,值得停在雨中,四處觀望。

  川榛見了此人,便空中現出身形,出現在這仙門修士面前,問道:“你是不是在追那白發蒼蒼的道途?”

  那仙門修士驚疑不定,只點了點頭。

  川榛微微一笑,拋出一張玉符,道:“我在那人身上施展了追蹤法術,這玉符可替你指引方向。”

  那仙門修士接過玉符,正要說話,川榛卻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雨中。

  橫江騎馬而行,被顛簸得渾身發軟,終于是坐不穩了,身軀一歪,摔在了草叢裏。

  馬兒跑了幾步又轉了回來,停在橫江身邊,低頭去嚼青草,卻不願離去。

  橫江躺在地上,四肢僵硬,疲倦至極,只覺得身軀越來越冷,眼皮越來越重,眼中視線越來越模糊。

  橫江竭力睜開眼睛,任憑雨水落入眼眶。他尚未修煉有成,尚未領略到仙道瑰麗多姿,心有萬分不甘,怎願就此死去!

  人之將死,萬事皆休,本改其心也哀。

  “我若想活,就只剩這一線生機!”

  橫江卻眼神發亮,奮起最後一絲力氣,掙紮著坐了起來,將以前得來的法劍,一柄柄插在周圍。
  暴雨不停,雷鳴陣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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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6 07:52:28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曙光

    橫江的眼神,越來越亮。

    雷聲不絕,暴雨更洶。

    諸多法劍各安方位,在地上集結成一座陣法。

    此陣,橫江從未學過,也從未在任何典籍上見到過,甚至從來沒有聽人說起過。

    在這臨死之際,不知為何,有關這座陣法的諸多資料,清清楚楚的浮現在了橫江心中,仿佛這個陣法,他已經布置了無數次。

    除了此陣之外,還有一段訊息,浮現在橫江腦海裡。

    「人壽有限,仙道無盡,以有限的壽命,追尋無盡仙道,幾人能得長生?眾生求仙,終將死於仙途,此事何解?」

    「有一解法,名作羽化。」

    「臨終之時,魂魄離體,舍身而去,漂泊四方,擇地輪回,可轉世重修……」

    諸多訊息,潮水一樣湧上橫江心頭。

    其中不僅包含了羽化的細節步驟,也詳細闡述了羽化輪回之事,對仙門中人的諸多弊端。

    「也許,羽化輪回之後,我轉世重修,我會變成一個白痴智障……哪怕是成為白痴智障,也比灰飛煙滅魂飛魄散要好。只要活著,就有一線曙光!只要活著,就有再度求仙,追尋仙道的一絲希望!」

    「我記憶深處,藏著這一羽化之法,意味著我必是轉世重修之人。只是喪失了前生記憶,也不知我前生到底心甚名誰,家鄉何處……」

    「按照記憶裡的訊息,尋常修士至少也要修煉至神魂境,才能嘗試施展羽化之法,而唯有純陽修士,才能將羽化之法完美的施展出來。而我這羽化之法,卻只要踏入道徒第一步,能做到引氣入體,可以將天地靈氣引入體內,便能憑借體內天地靈氣為引,布置一座大陣,借大陣之力,施展羽化之法。期間若有天雷、地火等等外力相助,更可縮短和簡化施法過程……」

    雷聲轟隆,雨聲 啪,攪亂人心,卻繞不亂橫江的思緒。

    「此等羽化之法,精妙玄奧,絕世不凡。難道我轉世重修之前,是一個名震仙門的大人物?」

    一念至此,橫江皺了皺眉,將陣法布好之後,便走至陣中,盤膝坐了下來,抬頭看著天空,只見雲中雷如虯龍,糾纏而下,朝他劈打而來。

    雷電貫穿長空,天地為之一亮。

    橫江凝視襲來的雷霆,腦海裡突地浮現起獨孤信的身影。

    在這羽化之前,生命最後的時刻,橫江腦海裡的獨孤信,已不再是那等身穿雲紋道袍,玉冠束發的男子模樣,而是一個青絲如瀑,長裙如雪的女子形像,美得不可方物……

    「阿信……」

    橫江嘆息一聲,搖了搖頭,想道︰「羽化重修,會忘掉前世之事,就算再與獨孤兄相見,也是形同陌路。也許,到了那個時候,獨孤兄已經成了宣明道場的掌門。也許,以後我還會再拜入宣明道場,若機緣巧合,甚至會拜入獨孤兄門下。」

    轟!

    天雷已至,劈在陣中。

    一束華光,從陣內沖出,罩住橫江。

    這一瞬間,橫江只覺得身軀麻痹,已無法控制。因心癮而生的諸多痛苦,也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莫念口訣,施展羽化之法。

    此刻,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魂魄在體內一跳一跳,躍躍欲試,只需再跳一會兒,魂魄就會從身軀裡蹦出去,飛入雨中,如同一片輕飄飄的羽毛,在天地靈氣裡隨波逐流,也不知什麼時候,花落誰家,再轉世重修。

    嗖!

    破空之聲,當空襲來。

    金光華閃,轟向法陣。

    諸多插在地上的法劍,被金光打得晃了幾晃,隨即恢復如初。

    一個仙門修士疾馳而來,落到地上,眼含殺機,一步步走向橫江。

    不遠處,馬兒正在吃草,它見那仙門修士渾身殺氣,竟是嘶鳴一聲,狂奔沖向那仙門修士,再揚起馬蹄,用力踢去。

    「尋常畜生,也懂真心護住,真是一匹好馬,只可惜跟錯了人。」

    那仙門修士低吟一句,抬手隔空一推,就將馬兒推得離地而起,摔倒了數米之外。

    隨即,他走至橫江布置的法陣之外,指著陣中橫江,道︰「旁門左道之輩,竟也膽大包天,敢在鎮山集裡,殺我闢雍道場弟子,簡直不知死活。」

    橫江沉默不答。

    他已到了羽化的關鍵時刻,不可分心,更不可開口說話。

    「你本該趁著暴雨遮天,逃入山裡躲藏行跡,如今卻在這大路當中,布置一座陣法,坐著不動……我雖不知你這陣法,到底有何作用,卻知道你是我闢雍道場的仇人。我只需破了你的法陣,壞了你的好事,就算是替我那死於你劍下的師弟,收取了幾分報仇之前的利息……」

    那修士神色冷峻,沉聲道︰「你我雖素不相識,可殺人償命之事,天經地義,閣下就認命吧!」

    闢雍道場?

    橫江心中,回想起在師門之時,師叔陸青皇開講,期間就講了中土帝國東南七大道場局勢,其中就講了闢雍道場,與宣明道場關系極差。

    一面黃褐色玉圭,被那修士持在手裡。

    他手捏指訣,念念有詞,用玉圭朝法陣一指。

    吼!

    一直吊頸白額、高達數米,身形堪比巨像的猛虎,環繞著閃閃靈光,自玉圭裡沖出,撲向法陣。

    布陣的法劍被猛虎撲得左搖右擺,卻幻化出一道光罩,護住法陣。

    隨即,那修士又施展出諸般手段,放出雷火陣陣,飛劍跳丸,符丹寶,卻迫不得已橫江的法陣。

    「此陣竟還有這般防御功效!」

    橫江眼神微亮,對於自己的來歷,更是滿懷疑惑。

    那修士手段盡出卻破不了陣法,就收了諸多寶物站在一旁,死死盯著橫江,眼中盡是怒意。

    遠處山中,白樺與川榛站在樹下。

    川榛遠遠指著橫江,道︰「果然不出你所料,他必是羽化重修之人!如今,時機已經成熟,該動手了!」

    「正該如此!」

    白樺點點頭,手中飛出一道綠光。

    綠光沉入地面,遁地而行,來到橫江布陣之處,停在一柄法劍下面,隨即綠光化作一顆種子,急速抽枝發芽,鑽出地面,竟把種子上方那柄布陣的法劍,硬生生擠了出來,匡噹一聲摔在地上。

    此劍一倒,法陣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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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雷來,電往

    橫江見到法劍到底,心神巨震。

    那仙門修士見法陣一破,周遭陣法光罩消失,立即拿出玉圭,再度顯現出一只巨虎,驅虎殺向橫江。

    吼!

    猛虎一躍而起,在空中張開血門大口,揮舞著寒光閃閃的爪子。

    橫江只得將羽化之法強行停止,再掏出那顆一直守在身上,卻不曾舍得拿出來用的雷珠,打向空中猛虎。

    轟隆隆!

    雷珠炸裂,掀起百米長雷,將空中猛虎打得四分五裂,化作一朵一朵黃褐色霧氣,倒射而回,鑽進那塊玉圭當中。

    猛虎雖退,卻有一股源自於靈魂深處的冷意,讓橫江遍體生寒,心中更是悸動無比。

    時至此刻,他已明白,羽化之法,功虧一簣。

    傳世重修的希望,就此斷絕。

    那修士見猛虎被迫,便收了玉圭,手持一柄長劍,步步向前,走向橫江以法劍布置而成的法陣。

    這人抿著嘴唇,也不說話,卻有森森殺意,充斥在眼中。

    轟隆隆!

    暴雨連天,雷聲不絕。

    一道道雷霆,自雲層深處垂落,朝橫江所在之處,劈打而來。

    他以法劍布置的法陣,雖因其中一柄法劍倒在地上,導致大陣的防護功效就此廢去,可此陣引來雷霆的功效,依舊存在。

    若是以前,這等雷霆落下,必定可以讓橫江在片刻之間,就完成羽化之法。可現在陣法已破損,這雷霆轟來,必會把橫江轟得灰飛煙滅。

    那闢雍道場修士被雷聲驚住,趕緊停下腳步,站在法陣之外,抬頭看著天空,恰巧見到一道雷霆自遠空劈來。

    「雷來!電往!」

    川榛站在遠處,朝空中揮了揮手。

    那一束原本應該轟在陣法裡的雷霆,竟在空中突然炸開,宛若是大樹張開根系,變作一張巨大的電網。

    橫江所在的位置,恰好位於電網的空檔處,盡沒被傷到分毫。

    反倒是那個站在陣外的修士,因雷霆電網襲來,只得尋找電網的空擋之處躲閃,左閃右避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橫江插劍的地方。

    他雖竭力躲閃,卻終究被雷霆擊中,打得半身麻痹,身軀發軟,癱倒在地,壓在了那柄被種子發芽擠出地面的法劍之上,手臂被劍鋒劃出一道狹長的傷口,鮮血直流。

    濃濃的血腥味,刺激著橫江的嗅覺。

    橫江本就處於心癮發作的階段,先前只因施展出了羽化之法,才暫且壓住了心癮,如今羽化之法失敗,心癮自然而然會繼續發作,加之鮮血就在眼前,他已百般難忍!

    呼哧!呼哧!

    橫江大口大口喘著氣,肺部起起伏伏,像風箱一樣。

    他雙眼一片血紅,盯著那個被雷霆擊倒在地的修士,盯著流淌在地上的鮮紅血液……

    這一刻間,橫江原本酸軟無力的手足四肢,竟恢復了些力氣,而且就連老眼昏花的視線也變得清晰起來,仿佛在這一瞬間,他突然又恢復了年輕。

    橫江知道,恢復年輕只是幻覺,之所以恢復了些力氣,之所以視線變得清晰,只因……這是臨死之前,最後一次回光返照。

    可他卻沒有趁著回光返照的機會,遵從心癮的誘惑,撲到那仙門修士身上,去食人飲血吞魂。

    也許,真如那東方未明所言,除惡就是揚善,仇人之血,喝了又何妨?

    可人生在世,終究是有所為有所不為。

    橫江只趁著這回光返照之時,恢復的些許力氣與精力,盤膝坐了下來,從頭開始,再度施展那記憶中的羽化之法。

    遠處,川榛與白樺默默的窺視著。

    白樺神色木訥,眯著眼楮,道︰「橫江真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這性格未免也太倔強了些!他已經到了回光返照的最後時刻,只怕在將羽化之法施展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油盡燈枯而死。以他的智略,必能預料到這個後果,可他卻寧可死在此地,不願意遵從心癮。」

    川榛頗為感嘆,指著橫江,道︰「大老爺目光如炬,也許早就看出了橫江的本性。只是你我妄加揣測,才懷疑橫江心性不定,品行不良。」

    「事已至此,那便最後試他一試!」

    白樺眼神一亮,朝橫江所在之處,指了一指。

    地上那株剛剛生根發芽的嫩芽,發出一道綠光,飄到了那個闢雍道場仙門修士身上。

    隨即,那修士就站了起來。

    他見橫江就在前方不遠處,在地上盤膝坐著,一動不動,便拔出一柄插在地上的法劍,持劍走向橫江。

    嘶!

    劍鋒朝著橫江胸口,直刺向前。

    橫江正在施展羽化之法,動彈不得。

    轟隆!

    雲中有雷光劈打而來,在空中一分為二。

    一束雷光打向橫江,把橫江打翻在地,同時也打斷了橫江的羽化之法,斷絕了橫江最後一絲轉世重修的希望。

    另一束雷光,則轟在了那持劍的修士身上,打得此人半身不遂,手中法劍 當一聲掉在地上,腳步卻尚未停下,踉踉蹌蹌來到橫江身邊,隨即身軀一栽,竟是撲倒在橫江身邊,恰巧那只被法劍割破正在流血的手臂,搭在橫江嘴邊。

    時至此刻,橫江身上已無一絲力氣,他以再無任何可能,去重新施展羽化之法。

    而那仙門修士流血的手掌,就在橫江嘴邊。

    若要飲血,不費吹灰之力!

    鮮血的氣味,讓橫江渾身都在顫抖,就好比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香味,最讓人神魂顛倒。

    可他卻緊逼著嘴巴。

    直到鼻間呼出的氣息越來越多,進氣越來越少……

    隨即,眼楮一閉,不省人事。

    繼而,呼吸斷絕,心跳停止。

    嗖嗖!

    兩道身影,疾馳而來。

    川榛掏出一顆丹藥,塞進橫江嘴裡,口中罵罵咧咧,道︰「媽的!算你狠!算你牛!寧可魂飛魄散而死,竟也不願食人飲血吞魂!」

    白樺眼中異彩連連,痴痴呆呆的面容掛著一絲笑意,道︰「今日之舉,終究是試出此人品行純良,也不枉費你我一番謀劃。」

    川榛掏出一個葫蘆,給橫江喂了些水,又問道︰「他既然品行純良,你準備如何待他?我可告訴你,大老爺親自傳給他揚帆之法,就意味著大老爺和他雖無師徒之名,卻有了師徒之實。你如果是想收他為徒,我勸你還是不要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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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萬古長青

    白樺嘆了一口氣,眼神裡帶著幾分嘆惋,隨即搖了搖頭,道︰「大老爺慧眼如炬,早將烈焰冰荷的花枝給了他,又傳了揚帆之法,想必早已看上了他。你我只是大老爺身邊的童子,又有何資格,收他為徒?」

    川榛嬉笑道︰「那也不一定呢,你要是假裝看不懂大老爺的安排,裝作懵懵懂懂,強行收橫江為徒,一旦師徒之名立下,生米煮成了熟飯,以大老爺的氣量,難道他還會因為此事,將你責罰一番?」

    白樺搖頭,道︰「你不需激我,再如何我也不會這麼做。我若是這種人,就不會安安心心留在大老爺門下做童子,侍奉他萬年。」

    川榛道︰「不收也罷,反正你也是個實在人。不過,大老爺傳他揚帆之法,對他有授業之情,這小子也把大老爺遵稱為陸師,二人雖無師徒之名,卻有了師徒之實。如今這小子,又通過了你我二人的考驗,你我該如何對待他?」

    白樺也不說話,衣袖一揮,捏出一道法訣。

    青蒙蒙的光芒從白樺手中升起,猶如一掛長虹,直貫天宇。

    空中雲收雨住,顯出朗朗晴天,旭日萬裡。

    白樺朝地面指了一指,那顆剛剛才生更發芽的小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大,樹枝延伸到橫江身下,長成了一張木床。

    白樺用手在樹枝根部一削,再卷起一團雲霧,承載著木床,偕同川榛一起,回到了桃林裡。

    午夜。

    山間寒風習習。

    橫江打了一個冷顫,睜開眼楮,扭頭觀察四周,卻見自己已經回到了桃林大殿,位於殿外坪地裡,躺在一張散發著新鮮樹葉香氣的樹枝床上。

    不遠處,擺著一張供桌,白樺與川榛對桌而坐,正在下棋。

    「小郎君!」

    川榛手持棋子,頭也不回,道︰「你可聽說過,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句話?」

    橫江眼神一凝,只將這些時日,諸多事情,細細回想了一番。

    「我本該魂飛魄散而死,卻回到了桃林裡,如今雖然疲倦不堪,卻再無人之將死的跡像,肯定是這兩位童子救了我。魔功心癮,世間難解,這白樺與川榛卻能將我救活,意味著他們的實力,必定非同小可。」

    「我在雨中布陣之時,那闢雍道場弟子突然殺來,數次打斷我的羽化之法,空中卻有連番不斷的雷電襲來,那雷電次次對準闢雍道場弟子,最後才將我打翻在地,而那人倒下之時,他流血的手臂,恰好搭在到我嘴邊……」

    「雨中竟有一棵小樹發芽,將我布陣法劍擠出地面,導致陣法被破掉。」

    「而且,我本來心跳已絕,呼吸已斷,必死無疑,如今卻在這桃林裡活了過來。」

    「如此諸多事情,未免太巧合了些。以前這川榛口口聲聲把我叫做‘小子’,現在卻突然換了稱呼,把我稱作小郎君……」

    如此思忖一番,橫江才開口問道︰「道友為何稱呼我為小郎君?」

    川榛隨手在棋盤裡落了一子,道︰「我與白樺,是大老爺門下的童子,而你卻得到大老爺傳授了九崇山的法訣。以身份而論,我與白樺,理當叫你一聲小郎君。」

    橫江搖了搖頭,強撐著疲倦不堪的身軀,坐起身來,直入主題,道︰「二位道友為何先前不稱我為小郎君?」

    「這……」川榛微微一笑,看向白樺。

    白樺面色呆滯,語氣平緩,道︰「先前我二人不知你心性如何,更不知你品行如何,怎能輕易認可你?」

    橫江點點頭,他闖蕩世間多年,自然知道人心叵測,不可輕信的道理。

    白樺又道︰「若以年齡二論,你本該叫我二人一聲前輩。可那日你祭煉陰兵,引出我二人與你相見,卻只把我二人叫做道友。想必以你的智略,只怕早已想到,你既然把大老爺叫做陸師,那麼我們這兩個大老爺門下的童子,就受不起你一聲前輩。」

    橫江點點頭。

    他知道,這二人口中的大老爺,必定就是九崇之妖陸慎。

    棋盤之上,黑白二子交錯落下。

    直到分了個勝負,川榛這才說道︰「大老爺離去之前,留了一篇法訣給我們,讓我們傳給小郎君。」

    白樺長身而起,朝橫江拱手施了一禮,道︰「小郎君也別怪我二人,不肯早些將法訣給你。只因小郎君太過聰明,我二人也不知你到底是真正的品行純良,還是裝出來的純良。故而一直在暗中觀察,看看小郎君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川榛也朝橫江施了一禮,道︰「白樺所言,句句屬實,還請小郎君莫要放在心上。畢竟大老爺傳下這篇功法,干系重大,不可輕傳。如今看到你寧可魂飛魄散,也不願食人飲血吞魂,我二人才算是拿定了主意。」

    二人這躬身一禮,是在向橫江致歉。

    「法不可輕傳,此事無妨。」

    橫江揮揮手,嘴角掛起了一絲玩味的笑意,道︰「不過,二位難道就不怕我早已料到了二位的計策,卻故意裝作不知,只拿性命去賭,賭你們會在最後一刻救我?」

    聞言,川榛滿臉驚愕,愣在那裡。

    白樺亦是驚了一驚,卻很快回過神來,只道︰「小郎君料到了又如何?這法訣,我二人依舊會傳給你。」

    「為何?」

    橫江隨口問著,又懶洋洋的伸了一個懶腰。他已然猜到,陸師傳下的法訣,必定是針對魔功而留,否則這兩人也不會大費周折,做出這麼多布置。

    「小郎君心中有數,何必我多說。」

    白樺無可奈何的笑了笑,自衣袖裡,掏出了一卷由絲帛所制,卷成卷軸的帛書,遞向橫江,卻被川榛伸手攔住。

    「且慢!」

    川榛驚疑不定,問道︰「他若是騙了我們,就意味著你我一番謀劃,已前功盡棄,我們怎能把法訣傳給他?」

    「不論如何,小郎君寧可魂飛魄散,也不願遵從心癮,理當得此法訣。再者,小郎君只是隨口這麼一說,他未必真的是在騙我們。」白樺推開川榛的手臂,將帛書放在橫江手裡。

    「你休要誆我!」

    川榛皺著眉頭,臉上肥肉聚成一團,道︰「小郎君如果以前沒騙我,那麼他剛剛那句話肯定就騙了我。反正不論如何,他終歸是騙了我!」

    白樺搖搖頭,只道︰「想不通就不要多想,勞心勞力勞神,這對修行不好。」

    橫江手持帛書,意味深長的朝川榛笑了笑。

    川榛看了看橫江,又看了看白樺,狠狠一甩手,把棋盤上的棋子掃了一地,憤怒道︰「我知道我不如你們聰明,可你們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啊!」

    橫江把帛書翻開,趁著月色,凝神一看,只見帛書首行,寫著這法訣的名字,名作《萬古長青》。

    只此一個書名,就讓橫江眼神亮如星辰。

    何為萬古長青?

    青山不老,萬古長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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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誅魔令

    帛書靈光閃閃,字字盡是蟲書。

    隨著橫江一個字一個字往下讀,帛書裡的自己,逐一發出光芒,在帛書上輕輕浮動著,似要躍出紙面。

    等到橫江把這片功訣讀完,帛書輕輕一顫,化作灰燼,漸漸灑落。

    帛書化灰,書中字跡卻漂浮在橫江手中。

    一顆顆蟲書字跡,帶著閃閃靈光,似一顆顆微小的流星,飛向橫江,消失在他眉間,再逐字逐句,清清楚楚的浮現在橫江心頭,牢不可忘。

    「萬古長青!好一個萬古長青!這功法最玄妙的地方,就在於將人當做山川,以世間草木為媒介,采集世間可活萬年以上的花草樹木之精氣,融入魂魄當中,用以滋補魂魄,增添壽命!這萬古長青之法,共有十層,一層增壽千年,加起來可以增壽十次,讓仙門中人多活萬歲。可惜,這世間難有能活萬年之物,好在我手中有烈焰冰荷的花枝……」

    橫江閉上眼楮,細細體會著這功訣的玄妙,心中嘆惋,想道︰「只怕陸師讓我去采摘烈焰冰荷,送我花枝的那一日期,就已經看穿了我的底細,他早已算計好了,要把萬古長青之法,留下來讓我修煉。」

    一念至此,橫江朝當初陸慎消失的方向,拱手下拜,一揖倒地。

    陸慎對他有傳道受業,添壽活命之恩。

    足以受此大禮。

    川榛站在遠處,撫須而笑,道︰「小郎君,我兄弟二人,還會在這裡留幾天,你若有什麼修煉上的疑惑,可以來問我二人。只是你終歸不是我們的徒弟,我們若手把手教你修行,未免有些越俎代庖,不合法理。不如這樣,你可以選好問題,我與白樺,一人替你解惑一次,如何?」

    「正該如此!你既然拜入宣明道場,也算我九崇山一脈的傳承,你宣明道場諸多法統,大多源自於我九崇山,想來你問的問題,我二人多半也能解答。」

    白樺也道︰「不過,你若問得多了,只怕時間不夠,我二人也解答不來。算算時間,只怕就在這月,紫霄宮會在這仙道世間,發布一道誅魔令。一旦諭令發出,我二人受到感召,便不能再留。」

    橫江拱手一禮,道︰「既如此,那就多謝二位道友了。」

    自這一日起,橫江便著手準備修煉萬古長青訣。

    先前陸慎所贈的烈焰冰荷花枝,恰好派上了用場。

    他也不去幽泉河,只坐在先前落薇真人施法建成的木屋裡,先將眾妙之相眼罩帶上,再按照萬古長青的口訣,盤膝坐了下來,又把烈焰冰荷的花枝,捧在手中,挨著小腹丹田。

    「我修煉天賦本就平庸,也不知要用多久,才能將萬古長青第一層修煉成功……」

    橫江搖了搖頭,隨即閉上眼楮,運功移氣。

    這一回,橫江一閉眼,腦海中就浮現出了萬古長青之法的口訣字跡。

    那字跡一出,就有一道聲音響起,逐字逐句念誦著萬古長青的口訣。

    橫江劍眉一樣,他聽得真真切切,腦海裡念誦口訣的聲音,是陸慎的聲音!

    而且,這聲音乃是用仙門嘯法發出,字字貫徹心神,甚至引領著他體內天地靈氣按照萬古長青的運功路線,自主運行,在周身經脈之內,暢通無阻!

    「只憑一張帛書,就能讓書中字跡,印刻在我腦海裡,牢不可忘,修煉之時,甚至會有仙門嘯法之音念誦口訣,指引我修行……陸師這番手段,簡直聞所未聞,哪怕我在師門看了諸多點擊,知曉了諸多仙門典故,也從未見到相關記載。也不知陸師一身實力,到底強橫到了何須程度。」

    橫江一邊感受著體內自主運行的天地靈氣,一邊想道︰「可落薇真人卻說,陸師是趕著去送死。他們所要面對的敵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連陸師那種實力,也被落薇真人說成是送死……東方未明曾說,遠古群仙探索天地,於上見宇宙無垠,星羅棋布;於下見深淵地獄,無窮無盡。又說他左道旁門之輩,悍不畏死,沖殺在前,立下了赫赫功勛。難道陸師要去的地方,就是東方未明所說的深淵地獄?」

    一陣陣香味,從烈焰冰荷的花枝之上,散發出來。

    橫江明顯能夠感覺到,他修煉鳳凰曬翅之法,在體內修成的一道一道炎流,全都盤踞在了雙手之上,使得掌心冒出陣陣熱意,猶若薪火,燻燒著花枝。

    隨著熱意燻燒,香氣越來越濃。

    橫江微微睜開眼楮,借助眾妙之相,能清清楚楚的看到,數不清的青色氣息,自花枝裡升起,一絲一縷緩緩漂浮往上,全都灌入了他口鼻之間,被他吸入體內。

    七日之後。

    花枝裡再無青氣放出。

    原本數月不枯的花枝,如今已經變得一片枯黃。

    橫江體內自行運轉的萬古長青法訣,漸漸停了下來,他手掌微微一動,掌中捧著的花枝便化作了粉塵,自指尖灑落。

    萬古長青第一層,已經練成。

    「萬古長青訣滋補了我的魂魄,讓我多出了千年壽命!若我沒有修煉大自在智慧訣這種魔功,哪怕資質再低劣幾分,也可以依仗著千年壽命,日日修煉,只憑滴水穿石的水磨功夫,不懈努力,無論如何也能在壽命耗盡之前,修至神魂修士層次。」

    橫江拍了拍掌中灰塵,拿出銅鏡,仔細照了照。

    鏡中之人,臉上皺紋已經消失不見,皮膚上長出的老人斑也無影無蹤,可他的頭發,依舊是霜白如雪。

    如此白發,讓橫江恍然搖頭,沉吟道︰「我壽命雖增添千年,可心癮依舊存在,日後心癮依舊會燃燒我的魂魄,折磨我的心神。我本就是羽化重修之人,根基不定,魂魄不穩……只怕我的壽命,遠遠不足一千年。」

    隨即,他收拾了木屋,熟悉一番,前往大殿。

    川榛一見橫江出現,便拱手笑道︰「恭喜小郎君,增添了千年壽命,可喜可賀!」

    白樺卻面無表情,道︰「休要胡說!以小郎君情況而言,最多還有百年可活,哪裡來的千年壽命?」

    「百年壽命足矣!」

    聽聞此言,橫江不悲反喜,眼神發亮,道︰「尋常道徒,滿打滿算最多只能活一百來歲。我卻還有剩下百年壽命,比尋常道徒足足多了二十余年。我能比別人多活二十年,若還不能修煉有成,我還修什麼仙,求什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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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膽戰心驚

    百年足矣!

    川榛與白樺受橫江豪氣所驚,相視一笑,不再多言。

    橫江閉關了七日,早已饑腸轆轆,便拿出鍋碗瓢盆,做了滿滿一桌子飯菜,大口大口吃著。

    川榛白樺二人也坐到了桌邊,卻不用餐,只端起碗聞了聞香味,再陪橫江喝了些酒,以示慶祝。

    接下來的幾日,橫江起早貪黑,將獨孤信給的諸多秘籍,一本一本閱讀下去,時不時放下書本,試著修煉書中之法……

    這一日,日中正午之時。

    懸在高空的旭日,突地變了顏色,就連灑下的陽光,也是色彩繽紛。

    橫江拿起手中秘籍,朝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看書,卻發現川榛與白樺二人,早在站在了殿外的坪地上,此刻正在抬頭看著天宇。

    太陽變得像琉璃寶石一樣,瑰麗奪目,色彩鮮艷,灑下的陽光則像是一道一道,懸掛在天地之間的彩虹。

    不過,與尋常彩虹相比,今日陽光所化陽光彩虹,未免太直了些,數量未免也太多了些,數不勝數,懸掛於天地之間。

    「這,莫非就是誅魔令?」

    橫江略一沉吟,問了一句。

    「正是!」

    白樺點頭言道︰「這誅魔令,是紫霄宮用來召集天下仙門中人的諭令。」

    川榛則說道︰「尋常凡俗世人,未曾步入仙門,肉眼凡胎,他們是看不到這種七彩旭日奇景的。唯有仙門中人,體內有天地靈氣運行,日日夜夜受到天地靈氣沖刷肉身,才能看到這誅魔令。」

    白樺接過話頭,道︰「誅魔令一出,必有大戰。這也意味著,我二人辭別小郎君的日子,已經到了,不知小郎君可曾想好了,到底要問那兩個問題?」

    仙道世間極大,人如浮萍。

    萍聚萍散,相聚離別,本就平常。

    橫江閉了閉眼,略一凝神,問出了第一個問題︰「我體內心癮,如何化解?」

    川榛撫掌而笑,歪著脖子看了看白樺,口中贊嘆道︰「不愧是大老爺看中的小郎君,這個問題問得好,此問我回答不了,就由白樺來答吧!」

    白樺說道︰「即便你修得了長生,再無壽元耗盡之憂,卻也會一直受到心癮折磨。心癮間隔數日,就會發作一次,每逢月圓,就會大爆發。你修煉的魔功,源自於深淵大魔。大魔不死,心癮不絕。若要根除心癮,唯有前往深淵,誅殺大魔。只是此舉難於登天,那尊大魔屹立深淵,已不知有多少年,其手段通天徹地,即便修至純陽,在那大魔面前,一樣是如同螻蟻。」

    大魔不死,心癮不絕?

    大魔為何要用心癮來折磨人?

    那大魔遠在無盡深淵,與心癮又是何種關系?

    大魔與心癮之間,是否有能夠相互聯系?

    此等源自於深淵的魔功,為何會在仙道天地流傳?

    為何那些修煉了魔功的左道旁門之輩,也能算是仙門中人,而不算是邪魔外道?

    大魔用心癮來鄙人食人飲血吞魂,若順從了心癮,靠著食人飲血吞魂一心修煉,等魔功修煉至高深之時,對大魔又有何好處?

    諸多問題,潮水一樣,翻滾在橫江心頭。

    白樺已經閉上了嘴巴,不願再說,橫江也不想多問。

    橫江本是信義之人,既然約定好了,只對川榛白樺二人一人問一個問題,如今怎可言而無信?

    橫江將心癮與大魔之事暫且放下,朝川榛說道︰「你我仙門中人,講究緣法。恰好我手中這本書,是一本有關符的秘籍,不如就問符。若道友懂得符之道,還請道友將你在符一道的心得,告知於我。」

    「此時容易。」

    川榛微微一笑,道︰「符一道,雖種類繁多,卻大同小異。不過,大老爺卻獨創了一脈符法,以此符法畫出的符,威力大增。此法精要之處,在於畫符之時,兼施咒法,其中包含筆咒、紙咒、墨咒、硯咒、朱砂咒……」

    川榛把五種咒法,詳細說出。

    橫江則用筆寫在紙上,記了下來。

    「時辰已到,就此別過。」

    白樺捏出一道法訣,招來一團白雲踩於腳下,再與川榛騰空而起,駕雲懸停在桃林之上。

    川榛遠遠的揮手,道︰「小郎君,有緣再見!」

    雲速迅捷,不一刻間已是飛至了百裡之外。

    白樺突然開口,道︰「你可知道,小郎君問你符之道的那個問題,其中包含了幾層意思?」

    川榛愕道︰「不就是讓我教他符法精要麼?難道他話中有話?」

    白樺點點頭,道︰「萬年之前,世間盛行的是蟲書文字。這些年來,蟲書式微,符書大行其道。你我二人,是大老爺門下的童子,平日裡肯定慣用蟲書文字,而用不慣符書文字,他竟問你符之道,你不覺得此事有蹊蹺?」

    川榛滿不在乎,道︰「這有什麼好說的,符書比蟲書簡潔易懂,符書比蟲書威力更大,符書更符合仙道修行,總之符書比蟲書好,我為什麼不學符書?」

    白樺道︰「是啊,符書若不更佳,你怎會學符書?可你若不懂符書,小郎君又怎能確定符書更佳?」

    川榛茫然問道︰「那又如何?」

    白樺道︰「小郎君一旦確定了符書比蟲書更好,他就清清楚楚的明白了,這仙道世間,是一個優勝劣汰,不斷進步的世間。他也知道了,所謂的遠古秘籍,遠古功法,古時高手的神功法訣,未必比得上現今流傳於世的仙門法訣。他更知道了,今人未必就比古人弱。古人不能化解魔功心癮,今人未必就不能化解。」

    川榛驚得眼神發痴,喃喃道︰「他隨口一問,竟然……竟然還有這麼多條條道道!」

    白樺慨然搖頭,道︰「他表面上是問你符,實際上,依舊是在問你,假如他要自己另闢蹊徑,想辦法化解心癮,是否有這個可能。」

    川榛腦子已是有些轉不過來,問道︰「我回答了麼?」

    白樺點點頭,道︰「你傳他符法精要,就是在回答他。而且是清清楚楚的告訴他,古人不如今人,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一代新法換舊法。既然符書能取代蟲書,他橫江未必不能超過古人,自己想辦法去化解心癮。」

    川榛驚得瞠目結舌,終是長嘆一聲,道︰「這……這……這小郎君,真是聰明得令人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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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鳳凰羽翼

    「你我活了許久,這世間什麼樣的人你我沒見過?有的奸詐如鬼,有的聰明絕頂,有的毅力如山。唯獨小郎君這樣有大智慧,有大毅力,世所罕見!其智慧可怕,其毅力可敬啊!只是小郎君處事太講原則,諸多違背本心的事情,他都不願意去做。」

    白樺言道︰「宣明道場的底蘊,頗為不凡,而且對門下弟子極為愛護。小郎君要是把心癮一事,稟告師門,宣明道場雖不能化解心癮,卻必定會想方設法助他減緩痛苦,也會拿出師門靈藥,護住他的性命,可他偏偏不肯向師門透漏半句。」

    聞言,川榛只是嘆氣。

    白樺又說道︰「除了找師門求助,小郎君還可以去封魔島的黑市裡,接下一些黑市發布的任務,以此來謀取緩解痛楚,增添壽命的靈丹妙藥。以小郎君的智略和手段,去完成黑市裡的任務對他而言,不算難事,可他偏偏不去。」

    川榛說道︰「小郎君被三榜通緝,黑市裡就掛了兩張榜文要他的命,他怎敢去黑市?」

    白樺搖頭道︰「以小郎君的智略,他若喬裝打扮,偽裝成其他道場弟子,黑市裡那些人怎能認出他的身份?」

    川榛點頭道︰「此言有理。」

    白樺又道︰「就連我都能想到這麼多辦法,小郎君又怎會想不到?他只是不願意違背本心,不願意去做而已。在他油盡燈枯,人之將死那一天,你我二人施法,傷了那追殺小郎君的仙門弟子,甚至還把那人流血的手臂,擺在他嘴邊,他只需伸出舌頭,不費吹灰之力,就可飲血活命,他卻寧可死去,也不肯違背本心。」

    川榛沉默許久,慨然言道︰「當初東方索立下道場,取名之時,曾經說十二字,‘宣而明之,堂而皇之,正而大之’。宣明道場也因此而光明正大,堂堂正正,門中氣像和諧。以至於其他道場裡,那些爭權奪利而同門相殘、殺戮橫行而強者為尊的現像,在宣明道場裡完全見不到。如此看來,東方索在開宗立派一事,倒是做的不錯。這橫江小郎君,也合該拜入宣明道場。」

    白樺道︰「那東方索也是個奇才,是個有大毅力,大決心之人,只是智略不夠,緣法不足,終究比不得橫江小郎君。」

    川榛問道︰「東方索那弟子張空闕呢?」

    白樺搖頭道︰「若非東方索門規嚴厲,那張空闕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修至純陽。張空闕性格散漫,喜好逍遙,全靠資質超群,才修至純陽。張空闕修至純陽以後,東方索便不再管他,缺了東方索的督促和鞭策,張空闕終其一生,只怕也再難有所長進。」

    川榛又問︰「橫江小郎君呢?」

    白樺咧嘴笑了笑,道︰「橫江小郎君得了萬古長青之法,已性命無憂,百年之內,必可修至仙門修士。不過,礙於他資質平庸,以凡人之資修仙,仙路崎嶇,每一步都是千辛萬苦,有可能小郎君會止步於仙門修士層次,難有長進。」

    川榛問道︰「若他修至了純陽呢?」

    白樺道︰「以後的事情,尚未有定數,誰又看得透呢?」

    川榛點點頭,目光越發的深遠,言道︰「想當初,你我只是道觀外的兩棵樹,大老爺只是道觀裡燒香的小道士。那時候又有誰能猜到,小道士會成長為九崇之妖,就連道觀外的兩棵樹,也跟著小道士一路修行,修成了今日這般道果……」

    何為道果?

    修煉有成,猶如開花結果,是為道果。

    以橫江如今的修煉層次,距離道果二字,尚且遙遠,卻不算遙遙無期。

    白樺與川榛離去之後,這桃林殿宇外,最終只剩橫江一人。

    他不覺孤單,也不怕寂寞。

    橫江站在殿外,激昂川榛所傳的符法口訣,一一牢記在心,這才回到殿中,卻見那張供桌上,買了一個木盒子。

    盒子裡頭,滿滿的裝著榛子。

    「我又不是松鼠,他們為何留給我一盒榛子……榛子?榛!」

    橫江眼神一亮,想起了川榛的名字,心中已有了幾分猜測。

    他也不多想,當即剝開了一顆榛子,放入口中,頓時只覺滿口生津,一種前所未有的香甜味道,充斥在唇齒之間。

    僅僅只吃了一個榛子,就覺得腹中已飽。

    另有一股熱流,自胃部滋生,彌漫至五髒六腑,繼而蔓延全身……

    橫江趕緊跑出殿外,催動陸師留下的法術,進入幽泉河邊,拿出金烏扶桑木船,坐在船頭施展出鳳凰曬翅之法。

    一個大周天接著一個大周天,橫江運功不停……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體內熱意,漸漸融入四肢百骸,消失不見。

    繼而,橫江經脈當中,隱隱有輕微響聲,猶若涓涓細流在流淌。

    「行氣如河!我已觸摸到行氣如河的門檻了!」

    橫江心中一喜,神色振奮。

    數月之後……

    天氣已經入秋。

    橫江把川榛所留那一盒榛子,吃了個七七八八,將鳳凰曬翅之法的時候,體內天地靈氣運行的聲音終於是再度變化,發出河流奔騰之時的嘩嘩。

    嘩啦啦!

    嘩啦啦!

    此聲音清晰入耳,聽得橫江滿臉微笑。

    可就在他微笑之時,他體內那九道因為修煉鳳凰曬翅之法,而滋生出的炎流,竟齊齊鑽進了丹田當中,聚攏在一處。

    「那榛子果真不凡,竟讓我在短短數月之內,就修跨過道徒第四步行氣如河巔峰。就連鳳凰曬翅之法,也提前修煉至了道徒層次所能達到的瓶頸!按照鳳凰曬翅的秘籍記載,九道炎流會在丹田裡合而為一,化作一團真火。憑著此火,方可施展鳳凰曬翅之法裡記載的,一道名作火翼的法術。」

    「火翼術一經施展,丹田裡的火焰會從我背上沖出,化作一雙由火焰組成的鳳凰羽翼……」

    「火焰羽翼可以在與人激戰之時,當做武器,也可以在修煉之時,可以協助我采集天地靈氣,甚至日月精華之氣,比起在這幽泉河修行,效率更佳。不過,這羽翼終究比不得真正的翅膀,無法助我翱翔天空,只能在高空墜落之時,助我滑翔……」

    「我已過了行氣如河這一步,接下來就是滋養神魂,只等神魂一固,便是仙門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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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掌心雷符

    如今已過了行氣如河,修至滋養神魂,橫江神清氣爽。

    他離了幽泉河,回到桃林殿宇,做了菜肴,擺出美酒,一個人自飲自酌。

    「這酒,還是上次獨孤兄送來的。算算時間,自獨孤兄離去之後,已有好幾個月了,他竟一直都不來看我,也不知要什麼時候,才能再在一起喝酒。」

    橫江頗為感慨,神色卻有些古怪。

    只因他回想起了,那一回心癮發作,壽命耗盡,施展羽化之法的時候,心中惦記著的竟然是獨孤信一身女裝的模樣。

    「……那應該是我臨死之前,神志不清,胡思亂想,才出現了幻覺。」

    橫江拿起酒壇,大口喝著。

    放下酒壇之時,卻看到了酒水裡的倒影裡,自己滿頭的白發。

    這數月以來,橫江遭受了多次心癮爆發,卻盡數忍了過去。期間也罷獨孤信送來的秘籍,試著修煉了一番,可他資質本就不高,歷時數月,也只不過對於煉丹、煉器、蠱術、畫符等等諸多法門,有了基礎的領悟而已。

    若要修煉至高深,不知還需多少年苦修。

    橫江知曉修煉非一朝一夕之事,也明白貪多不爛的道理,這段時間裡只專心研究了符秘籍裡,兩種道徒可以繪制使用的雷符。

    一種叫做引雷符,另一種則為掌心雷。

    引雷二字,謂之雷法根基。

    不過,引雷符卻全然算不得什麼高深的雷符,秘籍裡的文字早已介紹得清清楚楚,說這引雷符,乃是仙門中人,繪制雷符之時,首要學習的雷道符,乃是世間諸般雷符的基礎,就如火法裡的引火術,水法裡的聚水術一樣。

    至於掌心雷,則是殺伐雷法。使用之時,把雷符置於掌心,驅動雷符一掌轟出,就有雷光迸射,自掌心而出。

    只是,雷法比其他法術,威力本就大了不少。

    這掌心雷比起橫江在九耀訣裡,修煉出來的御火術、真火法劍,火牆術,都要厲害許多。

    橫江依循從川榛那裡問來的獨特符法精要,在畫符之時,將筆咒、紙咒、墨咒、硯咒、朱砂咒這五種咒法,逐一施展,使得繪制雷符的成功率極高,而且符的威力也有所不同。

    這段時間,橫江心無旁騖,只顧修行,收入乾坤袋裡的掌心雷符,也越來越多,已存了厚厚的一沓。

    諸如修行一道,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除了滋養神魂之事。

    道徒第五步,就是滋養神魂。

    神魂已固,就是仙門修士。

    實則滋養神魂並非是一事,而是二事,分作滋神、養魂。其中滋神是滋補精神,養魂就是溫養魂魄。

    這兩件事情,須得齊頭並進,一起進行,仙門中人才對這個修煉過程,冠以滋養神魂四字。

    橫江滋養神魂的過程,極為緩慢。

    只因每隔數日,心癮發作,沒到十五月圓,心癮爆發。

    心癮爆發,便會燃魂。

    燃魂會導致魂魄受損,使得橫江溫養魂魄之事,舉步維艱。

    每每他將魂魄養得壯大了些,心癮就會發作,讓他數日以來的苦修的成果,消散大半。沒到月中十五,心癮爆發,魂魄又飽受摧殘,使得整月修行成果,前功盡棄。

    如此數月,橫江養魂燃魂,勉強保持收支平衡,唯獨滋補精神一事,每日都有所裨益,精力越來越好,一日只需午夜子時,安睡一個時辰,就能神采奕奕。

    此等燃魂之事,讓橫江心中煩憂。

    他日思夜想,考慮了多種辦法,卻暫且找不到解決的方案。

    這數月以來,也有宣明道場弟子,諸如荀譽、廖長空等人,來此探望。

    橫江對於廖長空印像不好,只收了廖長空送來的一些物資,請她吃了一頓飯,便送她離開桃林。

    荀譽來時,橫江才問起了師門之事。

    荀譽只說︰「因為誅魔令之事,師門高手都受到諭令感召,暫且離開了宣明山。至於宣明道場裡諸多事務,現在已由諸多真傳弟子與親傳弟子來管理,獨孤信身為掌門弟子,暫時代理掌門之職。」

    聽聞此言,橫江對於獨孤信,更是心生感激,當時就想著︰「我這生死之交獨孤兄,果真是義薄雲天!他知道自己要代理掌門之職,諸事纏身,若無大事不可離開宣明山,所以才早早做了準備,抄錄了將諸多秘籍,準備了不少滋養神魂的丹藥,預先給我送來。」

    八月之時,韓劍來了一次。

    這韓劍師弟來到桃林探望橫江之時,也沒帶什麼禮物,仿佛他只為蹭飯而來。

    這師弟性格內斂孤傲,平日裡話語極少。

    他見橫江頭發已白,便更加沉默,吃完飯之後竟找橫江鬥法,卻被橫江用掌心雷符,打得灰頭土臉,躺在地上氣喘吁吁。

    被打了一頓,韓劍反倒是露出了笑容。

    他在地上躺夠了,才站起身來,辭別而去,離開之前只說了一句︰「紀嫣然師妹很想你,時不時總會提起你。」

    這話聽起來沒頭沒腦。

    至於他先前找橫江鬥法,也給人一種毫無來由的感覺。

    橫江卻能猜到韓劍的心思。

    「他見我滿頭白發,卻還要找我鬥法,必是要借鬥法之事,探一探我目前的狀態。我答應了他,他就知道我狀況不錯,他才放下心來。至於離別之時提起紀嫣然,只怕是韓師弟對對紀嫣然師妹,已經暗生情愫。」

    如此,又過了一段時日。

    廖長空御劍而來,探訪橫江,見面就說︰「如今封魔島大陣松動,恐有群魔遁出,我已下令,讓島中宣明弟子,前往右鎮山,共商誅魔大計。你且先去鎮魔山,我還需趕赴各地,通知其他師兄弟。」

    橫江不曾多問,也不多說,只點頭答應。

    廖長空鎮守宣明別苑,有著在封魔島裡,除魔衛道的職責。

    至於,調遣門中弟子,攻伐魔道,本就是師門賦予廖長空的權利,也是她的職責。

    周圍桃林,依舊花香陣陣。

    橫江回到殿中,打點行裝。

    他本以為,要在這桃林裡,修煉幾年,吃上幾回桃子,直到成為仙門修士,才會離開此地。

    不曾想到,時至九月,林中桃花依舊稀稀疏疏的開著,卻已經要離去了……

    狂風呼呼而響。

    橫江走至桃林大陣邊緣,回頭看了一眼殿宇。

    門前桃花飄搖,在空中打著轉。

    山雨欲來風滿樓!

    也不知廖長空所言,誅魔大事,到底是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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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6 07:53:5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八章:燕青崖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橫江騎馬而歌,離開桃林大陣。

  高歌之時,他用了仙門嘯法,唱的怪腔怪調,歌聲五音不全,極為難聽,驚得山間百獸遁逃,萬蟲蟄伏。

  馬聽到歌聲,卻顯得極為興奮,跑得也更加歡快。

  它跟隨橫江已久,也算命途多舛。

  數月之前,橫江油盡燈枯,臨死前施展羽化之法,卻被一個辟雍道場的仙門修士追殺,此馬忠心護主,為了阻擋那仙門修士,險些一命嗚呼。

  川榛白樺二人見此馬頗有靈性,便將之一同救回桃林。

  也不知這兩童子給馬吃了什麼東西,數月以來,此馬長得越來越健壯,甚至還長高了半尺有余,顯得極為神駿。

  陣外桃林早已繁華落盡,就連落在地上的桃子,也已經盡數潰爛,只剩下滿地桃核,被翻騰的馬蹄踏碎,啪啪作響。

  三座鎮山,在島中呈品字形分布。

  站在鎮魔山頂,只需天氣晴朗,可將遠處右鎮山的山勢地形,看得清清楚楚。

  即便山路蜿蜒曲折,兩山道路距離,也只不過三四十裏。

  橫江早晨離開鎮魔山桃林,下午就來到了右鎮山。

  山下有一條石頭台階道路,寬達數米,沿著山勢延伸至右鎮山深處。

  各方道場,早就調遣了門中弟子,守在台階道路兩旁。

  橫江策馬而來,遠遠就聽到前方有人在呼喚。

  “來人可是橫江師弟?”

  一個身穿雲紋道袍,腰懸宣明道場弟子玉牌之人,朝橫江揮手致意。

  “師兄有禮了。”

  橫江翻身下馬,朝那人行了一禮。

  “我叫夏志,比你早十幾年拜入師門,你叫我夏師兄,或者老夏,都行。我看你風塵仆仆,肯定趕了不少的路,這烤鴨你拿去吃,別跟我客氣。”

  夏志掏出一只牛皮包裹的烤鴨,不由分說塞到橫江手中,又道:“廖長空師姐說,你不小心吃了一顆毒藥,人沒毒死,卻讓毒素聚集在頭頂,讓頭發都變白了。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啊。不過,你也別急,禦龍師兄最擅長食補之法,你以後回到師門,讓禦龍師親自給你把把脈,再給你開一個食補的藥方,保准藥到病除!”

  橫江收了烤鴨,拱手致謝。

  夏志揮揮手,道:“我還要在這裏招待其他師兄弟,橫師弟你先上山去吧。山上有一座大院,門口掛著我宣明牌匾,你一見就知。”

  橫江辭別夏志,牽著馬拾階而上。

  走至山腰,便能見到山林當中,建著許多房屋,高高低低,參差不齊。

  有低矮的竹樓,有高聳的塔樓,有圍成一個大圓圈的圍樓,也有只在地面留一扇門戶的窯洞,風格各有不同。

  宣明道場的庭院,猶如江南園林一般,清幽雅致,很是好認。

  橫江牽馬而去,卻只見到了門口站著幾個雜役仆。

  從院門往內看,大院裏空空蕩蕩,只能隱隱約約,聽到院子深處的廂房裏,傳來嘈雜喧鬧的聲音。

  門口雜役認出了橫江腰間的身份玉牌,便走上前來,給橫江行了禮,接過了橫江手裏的韁繩,把馬牽向馬廄。

  仙門與凡塵,有高下尊卑之分。

  此等雜役,自然入不得庭院,也無人給橫江領路。

  橫江只得循著院中喧鬧的聲音,走了過去。

  “押大押小,買定離手!買大賠大,買小賠小,買個小姑娘賠大嫂……”

  “開盤了啊!速速下注,過期不候!”

  “豹子!哈哈哈,莊家通吃!多謝諸位師弟捧場,這一局,師兄我就不客氣了!”

  院中一顆樹下,幾十個宣明弟子,湊在一起。

  場中擺著一張石桌,坐莊的是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穿著木屐拖鞋,一手抓著酒壇,一手抓著銀票的壯漢。

  “哈哈哈哈……又賺了!咱們繼續!”

  壯漢放下酒壇,抓起骰子,卻發現橫江站在遠處,便高呼道:“那個白頭發的,你是不是數月之前中了毒的橫江師弟?”

  橫江點了點頭。

  “橫師弟快來試試手氣!正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我敢打賭,你手氣肯定不錯,快快過來下注,我包你贏一個盆滿缽滿。我叫燕青崖,你叫我燕師兄就是。如今這院裏之人,除了那兩個與你同一年入門的小夥以外,其他都是你的師兄師姐。”

  壯漢大聲吆喝著,朝四周弟子指了指,道:“你們誰有解毒的靈丹妙藥,速速給橫師弟一顆,讓他早些解了身上毒素,省得別派弟子,見了橫師弟的白頭發之後,就拿他的頭發來嘲笑咱們師門。”

  當即就有幾個師兄師姐,拿出了丹藥。

  這些人,除了那自報姓名的燕青崖之外,其他人橫江一個都不認識。

  眾人卻硬要把解毒丹藥塞進橫江手裏,順便介紹了自己的姓名。

  有兩個女弟子,則叮囑橫江以後要小心行事,若是在誅魔之時遇到戰事,千萬不能只顧著一腔熱血,就亂沖亂殺,切記要跟在師兄師姐身邊,先保住小命要緊。

  “來來來!過來試試手氣!”

  燕青崖直接走了過來,把橫江拉到賭桌邊。

  橫江卻搖了搖頭,道:“多謝燕師兄盛情,可我卻不能和諸位師兄師姐一起賭錢。”

  “你是怕我們贏光了你的銀錢,讓你身無分文麼?我本以為,你在封魔島大殺四方,打殺了不少東觀弟子,本該是個殺伐果斷,爽快豪氣的好漢子,沒想到你竟這麼婆婆媽媽。”


  燕青崖將拉著橫江的手臂一放,神色不悅,道:“你我仙門中人,只要隨手畫些符箓,拿到凡俗世間去賣,金銀財物唾手可得,你怎地這般小氣?”


  橫江搖頭一笑,道:“我不擔心銀錢輸光,我擔心的是贏光了各位師兄師姐的錢袋子。”
  燕青崖滿臉不信,道:“我宣明眾弟子,素來只有夏志師弟一人喜歡吹牛,難道今日又多了一個橫江?你如果想說你賭術高超,我卻不信。”

  “此事容易,一試便知。我先給各位師兄師姐看幾手賭術……此術名作‘豹子手’。”

  橫江拿起桌上三顆骰子,隨手一丟,骰子落桌,全是六點朝上。

  三個骰子點數相同,就是豹子!

  豹子一出,通吃四方。

  眾人神色驚變。

  橫江有抓起骰子,連丟數次,從三個六丟到三個一,次次都是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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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6 07:54:06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唯名與器

  三個骰子從六點到一點,每一次橫江投出了豹子,諸位師兄師姐,都會神色大變。

  宣明道場門規森嚴,雖沒有明令禁止不能沾賭,可在宣明山中,卻無人敢拿出賭具聚眾賭錢。

  今日在此的這些師兄師姐,也不精賭術,甚至極少進出過凡俗間的賭場,他們從未見到過橫江這種,隨心所欲投出豹子的手段。

  “我再給各位,看一手賭術,名作聽風術。”

  橫江將骰子裝入賭盅,隨意搖了搖再擺在桌上,隨即說出了賭盅裏骰子的點數,再揭蓋一看,點數果真跟他說的一樣。

  隨即他又搖了數次賭盅,次次都被他聽出了點數。

  周圍師兄弟,被橫江驚得長大了嘴巴。

  先前那一招豹子手,已讓眾人驚詫,如今竟然還有可以聽出骰子點數的聽風術,這已然出離了這些宣明弟子的想象。

  實則,若橫江拜的師門,是其他道場,只怕施展賭術之時,未必會師兄師姐這麼驚歎。其他道場裏免不得會有門人弟子勾心鬥角,甚至暗地裏為爭權謀利而鬥一個你死我活,那些人見慣了世間諸多腌臜下作的手段,只怕經常會出入青樓賭場,對于橫江這番賭術,多半是見怪不怪。

  “這些師兄師姐,與世間形形**之人相比,不知單純了多少倍!”橫江心頭一歎,卻又甚是欣慰。

  他年幼離家,見慣了爾虞我詐之人,看多了見利忘義之輩。如今在此與封魔島裏的師兄師姐相聚,察覺到諸多師兄師姐在某些方面,竟單純得像小白兔一樣,橫江心中甚慰。

  他淡然一笑,又去拿骰子,隨口說道:“各位師兄師姐再看一看,接下來這賭術叫做……”

  “看什麼看!不看了!”

  燕青崖滿臉惱怒,伸手一拍,隨著啪的一聲,骰子被他壓在掌下。

  “你賭術這麼厲害,賭起來有什麼意思。以後我們賭錢的時候,你莫要再來和我們玩耍,只能站在一旁觀看。今天你贏了,這些錢都是你的。”

  燕青崖拿著手中銀錢與賭桌上的賭資,一股腦兒塞進橫江手裏,道:“觀賭不語真君子,你看著就行,可別亂說話。廖長空不在,這裏的事情都歸我管,院中空房多得是,你想住哪間就住哪間。”

  橫江點頭一笑,把諸多銀錢收了起來,往四周打量著。

  此處除了眾人聚在周邊賭錢,還有一些不願意參賭的師兄師姐。

  他們或是三三兩兩,或是孤身一人。有的在打坐練氣,有的圍著爐子燒火煉藥,有的在低頭看書,互不幹擾。也會時不時擡起頭來,關注著賭桌上情況。

  橫江閑來無事,左瞧右看。

  眾師兄師姐若與橫江視線相對,都對他報以微笑。

  也許是橫江那一番賭術,讓燕青崖心中煩悶。當賭局再開,燕青崖繼續坐莊,他手氣已是極差,輸多贏少。不過,燕青崖卻不以為意,仿佛輸得越多他就越開心,大口喝酒,大聲吆喝,玩得興致勃勃。

  “橫江師弟有禮了。”

  一道女子的聲音,自橫江身側傳來。

  他回頭一看,趕緊拱手回禮。

  這世界先前響應燕青崖號召,贈給橫江解毒丹藥,還叮囑橫江在以後與人激戰之時,莫要太過沖動,保命要緊。

  “我叫錢盈盈,比師弟早四年入門。”

  錢盈盈笑得有些靦腆,又道:“師姐聽人說,橫師弟和獨孤信師兄關系很好,是生死之交呢。”

  橫江點點頭,心中想道:“莫非這個錢師姐,對獨孤兄心儀已久?”

  錢盈盈略作猶豫,微微低下頭,道:“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橫師弟能和獨孤師兄關系那麼好,肯定也是人中龍鳳。”

  橫江不明所以,道:“師姐過獎了。”

  錢盈盈擡眼看了看橫江,,又道:“橫師弟精通賭術,卻不願意和大家賭錢,還真是個正直的人呢。而且,橫師弟賭術那麼好,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橫師弟真是個有故事的人啊……”

  這回,橫江才明白過來。

  原來這錢盈盈師姐,看上的不是獨孤信。

  錢盈盈小聲說道:“橫師弟,天色將晚,快到晚飯時候了。師門雖然安排了一個師兄做飯,可那師兄自幼喜歡吃辣,做出的菜也是麻辣香辣味的,我不是很喜歡吃,所以這幾天都是自己做飯。我還自己釀了酒呢,師弟要不要一起喝?”

  橫江只道:“錢師姐,其實我很喜歡吃辣。”

  錢盈盈覺得有些委屈,竟瞪了橫江一眼,跺腳道:“不吃就不吃,誰稀罕!去年在宣明別苑的時候,我見你在廖長空師姐面前,進退有據,毫不弱了氣勢,當時我還以為你是個慷慨悲歌的豪邁男兒,沒想到你這麼扭扭捏捏,算是我看錯你了!”

  橫江啞然。

  這錢盈盈師姐,性子直爽潑辣,相貌也是上佳之選。

  宣明道場,不禁門中弟子談婚論嫁。

  橫江不是沒碰過女人,只是他見多了分分合合,看多了爾虞我詐,對情愛之事,素來謹慎,否則他也不會在墟城做了足足三年龍頭老大,身邊卻連一個女人也沒有。

  這院裏諸多師兄師姐,橫江大多都是第一次見。

  免不得要相互介紹,問候一番,遇到性格相合之人,話語自然就多了起來,不知不覺黃昏已至,那個做飯的李師兄,做了滿滿幾桌子色香俱全的菜肴。

  眾人圍坐在桌邊,突然又覺得不對。

  “韓劍與顧惜風為何還不回來?”

  燕青崖清點人數,皺著眉頭,道:“不是叮囑了他們,讓他們在黃昏之時,回來吃飯麼,怎地無蹤形影了?”

  “我去尋他們。”

  橫江長身而起,出門去找。

  幾個師兄師姐跟了出來,眾人分頭行事。

  在山間尋了半晌,橫江走至一處竹林,聽到林中有爭吵之聲,就走上前去,只見韓劍與顧惜風,被幾個東觀弟子,圍在了竹林裏。

  中土諸多道場,門中弟子服飾各有不同,一看便知身份。

  韓劍與顧惜風已是持劍在手,周圍東觀弟子也拿出了金鋼法劍,激戰在即。

  這個持劍的顧惜風,並非是東觀道場那個仙門修士顧惜風,而是宣明道場裏,與橫江一同參與考舉,一起拜入師門,沈默寡言,喜歡找韓劍下棋的顧惜風師弟。

  橫江大步走上前去,冷然掃視周圍東觀弟子,朝二位師弟問道:“何事?”

  韓劍道:“這些人該死!”

  橫江知曉韓劍性格,只問道:“為何?”

  顧惜風低下頭去。

  “這些人竟然說,顧師弟不配叫做顧惜風,說只有他東觀道場的入室弟子顧惜風,才能叫顧惜風。他們竟想逼顧師弟改名,簡直不可饒恕!”

  韓劍卻劍眉一揚,持劍指著周圍眾人,道:“我仙門中人,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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