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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仙道橫行] 小無相公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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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7 17:13: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章︰神明而壽


    樓外飛雪,飄進窗中。

    廖長空伸手接住一朵雪花,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師姐弟二人,靜默以對。

    橫江能感覺得到,廖長空眼神當中,盡是關切之情。

    他辭別廖長空之後,直奔獨孤信的院落,卻見此地依舊是一副雲山霧罩的場面。

    陣法依舊,看不清院中景象,甚至連院里百花盛開因有的香味,也被一座法陣,隔絕得干干淨淨。

    橫江自從得了徐無忌的金丹,將妖尊陸慎的九脈求魔劍陣,領悟了幾分,他對于陣法一途的造詣,已是遠超從前。若想要破掉獨孤信這一走護院的陣法,雖說不上是輕而易舉,也只需一炷香的時間,就能進入獨孤信院中。

    橫江在雪地里駐留了片刻,轉身下山而去。

    橫江已有多日,不曾去宣明道場的內門廚房,去用過飯菜。日前從斗魔洞府回來,橫江拜訪過御龍升,飲茶敘話之後,就匆匆辭別,開始潛心修行。

    如今被師弟師妹吵吵鬧鬧了一番,橫江暫無繼續潛修的心思,便在宣明山當中,四處走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內門廚房。

    仙門修士,即可開始闢谷。

    諸如當初的廖長空,就已斷絕了飲食,就連水都不用喝,唯有偶爾興致來了,才會喝些酒,又或者和橫江一同飲茶。

    橫江修至仙門修士時間尚短,暫且做不到闢谷,可自從借助徐無忌三成精氣之助,一舉淬煉了三魂以後,對于飲食的需求,已是不如先前,食量大減。

    此事,橫江樂見其成。

    宣明道場當中,有不少典籍記載了闢谷之事,歸納起來,無外乎四句︰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氣者神明而壽,不食者不死而神。

    前二者顧名思義,很好理解。

    至于食氣者神明而壽,只得就是仙門中人,開啟了靈竅,采集天地靈氣修行,故而延年益壽,隨著修為越高,壽命也就越發的悠長。修至神魂境,共有九次雷霆灌體,每一次雷霆過後,都會��埵呇~,九次之後,便有前年壽命。至于純陽仙人,則可活八千年,道君高手,更是壽元十萬載!

    至于不食者不死而神,橫江如今也不甚理解,只因長生之事,不死之途,對于一個只有百年壽命仙門修士而言,這等長生的境界,未免太遙遠……

    橫江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內門廚房。

    廚房緊連著食堂,佔地十余畝,比世間尋常地主家的院落更大,其中擺著諸多桌椅,方便宣明道場弟子來此用餐。因為食堂寬敞,就算有些弟子機緣巧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進入道心通明狀態,就此頓悟,也有足夠的空間布置陣法,將那頓悟之人圍在陣法之內,不耽誤其修行。

    今日,食堂里也布置了一座陣法,將一半的餐桌凳子,隔絕在了陣法當中。

    橫江站在食堂外,視線順著打開的窗戶,朝里面看去,只見二十來個師弟師妹,手持毛筆,揮筆急書,正在伏案抄錄。

    抄書之人,橫江大都見過,其中有四人,橫江更是極為熟悉,那便是當年和他一起參與考舉,拜入師門的吳冠,崔顥,李青蓮與紀嫣然。

    尋一個從食堂里吃晚飯走出來的師弟,問了一問,橫江便知道,這些抄書的弟子,是受了御龍升師兄的調遣,從宣明高塔里搬來了諸多秘籍,在此一一抄錄。抄好之後,便裝入書箱當中,用乾坤袋裝起來,由御龍升師兄隨身攜帶。

    一旦紫霄宮高手殺上宣明山,御龍升就會帶著諸多抄錄好了的師門秘籍,領著一些師弟師妹,從後山撤退,給宣明道場的道統,留下一點火種,使師門五千年傳承的道統,不至于就此斷絕……

    “難怪這幾日間,我都沒有見到吳冠,原來是在此抄書。”

    橫江略略一想,在食堂外駐留片刻,便轉身而去。

    走路之時,橫江就連仙門中人行走之時,最基本的輕身術,也忘記了施展,在雪地當中,留下一個個深深的腳印。

    事不關己,關己則亂。

    橫江雖未心亂,心思卻沉重了許多,回到院中,繼續揣摩九脈求魔劍陣與徐無忌留下的陣法真諦,余下時間則修煉太陰煉魂法,以及雕琢玉劍。

    當橫江依照著九脈求魔劍陣的陣勢,將缺少的玉劍,一一補全之後,他便暫時出了關,出門一趟,前往獨孤信的院落,拜訪獨孤兄。

    如今的獨孤信,身上氣息,與往日已經大有不同。

    橫江自從得了徐無忌三成精氣傳承,修為與日俱增,眼力遠超從前,只一眼就看出來了,獨孤信已然突破了仙門修士層次,達到神魂境。

    二人對桌而坐,獨孤信拿出以師門靈藥,親手煉制的美酒。

    橫江舉杯微笑,道︰“多日不見,獨孤兄一身氣度,更勝從前!”

    獨孤信眼中含著一絲不易察覺柔情,道︰“我仙門修士境界,已逗留了多年,如今修至神魂境,只是水到渠成而已。我能在近日修至神魂境,還多虧了數月之前,橫兄從封魔島回來之時,贈我的那一篇九崇山《春秋劍印》……倒是橫兄在斗魔洞府一行,得了九崇山高手徐無忌的金丹傳承,又收納了三成精氣,可喜可賀!”

    橫江道︰“我本該早些來拜訪獨孤兄,可獨孤兄卻在閉關修行,院內被一座法陣覆蓋,這才暫緩了幾日。未曾想到,廖師姐早已將斗魔洞府之事,對獨孤兄說了一說,倒也免去了我一番說辭。”

    獨孤信端起酒杯聞了聞,眼中含著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問道︰“橫兄覺得,洪都道場那個徐夜月,漂亮麼?”

    橫江直言道︰“漂亮。”

    獨孤信又問︰“喜歡麼?”

    橫江搖頭道︰“徐夜月是徐無忌以枯榮真解,一分為二顯化出的二人當中的一人,轉世重修之後,卻轉換了性別,變成一個女子。也不知為何,這徐夜月的性格與胸襟,與那自燃坐化的徐無忌相比,實在差的太遠。我與此人,道不同不相與謀,已是恩斷義絕,至于喜歡二字,更是談不上。”

    獨孤信點點頭,道︰“她身份揭穿之前,一直在瞞著橫兄,橫兄討厭她麼?”

    橫江端著酒杯,看了看杯中自己的倒影,道︰“徐夜月為了以魔制魔之事,不擇手段,可謂心狠手辣,可我對她卻談不上討厭。想當初我在墟城之時,也弄虛作假,做出了一座牛角洲市集,建了一座酒樓,又在樓中掛滿了蟲書字畫,此舉豈非也是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

    獨孤信道︰“橫兄和那徐夜月,終究不同。橫兄雖然在牛角洲弄了一座假金礦,卻是橫兄自己出錢,在遠方采買金礦石與碎金,埋入黃沙當中,于是蜂擁而來挖礦之人,挖到的也是真金,又怎算是弄虛作假?”

    橫江微微一笑,也不反駁。

    獨孤信自斟自飲,一連喝了好幾杯,直到臉上稍稍有些紅暈,眼中帶著幾許微醺之意,她才定定的看著橫江,問道︰“橫兄,我若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橫兄,橫兄會不會怪我?”

    橫江一愕,想也不想,答道︰“不怪!”

    獨孤信問道︰“為什麼?”

    橫江道︰“自我與獨孤兄相識以來,獨孤兄對我推心置腹,關懷有加。我料定了獨孤兄必定不會害我,我又怎麼會怪獨孤兄?”

    獨孤信將酒杯放下,開懷一笑,隨即酒氣上涌,臉色越來越紅,繼而像打瞌睡一樣,腦袋晃了幾晃,往桌子上倒去。

    橫江眼疾手快,趕緊過去扶她。

    橫江本要施展出一道解酒的法術,化解獨孤信體內酒勁,卻又想道︰“獨孤兄已經修煉至神魂境,她若不想喝醉,休說是這一壇靈藥釀造的烈酒,哪怕十壇,百壇,也嘴不倒獨孤兄。今日,獨孤兄必定是有心事,這才趁著與我飲酒敘話,一醉方休。獨孤兄年紀輕輕,就要承擔掌門的責任,管著偌大一個宣明道場,這十余年來,不知承受了多少壓力。如今,我又招惹了紫霄宮的弟子,讓本就已經風雨飄搖的師門,更是壓力劇增。今日,我不妨讓獨孤信大醉一場,安安穩穩睡上一覺,等獨孤信睡飽了再自行醒來,他必定心中舒暢不少。”

    如此一想,橫江讓獨孤信趴在桌上,就這麼睡著。

    不過,橫江松手之時,卻發現獨孤信的手掌,格外的細膩白皙,肌膚瑩潤如雨,簡直比尋常花信少女的皮膚,更加嫩滑。

    橫江心中,再度浮現出當年二人在西北荒漠,探訪古代九崇山遺跡之時,他背著獨孤信,觸摸到獨孤信手掌的那一幕。

    “冰肌玉骨!”

    “也不知獨孤兄除了修煉宣明劍印之外,到底還修煉了何種妙法,竟然能修成冰肌玉骨之身!也許這等淬煉肉身之法,是我宣明道場的不傳之秘,唯有掌門弟子,能夠修行,不能傳給別人。否則,以獨孤兄的性格,定會將這等妙法,與我分享。”

    橫江自言自語,提起桌上獨孤兄尚未喝完的美酒,轉身而去。

    他卻不知道,在他說起冰肌玉骨四字之時,趴在桌上睡覺的獨孤信,動了動修長的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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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獨處


    當橫江離了獨孤信院子,越走越遠的時候,獨孤信已是從站起身來,走至窗邊,遠遠看著橫江的背景。

    此時的獨孤信,哪里還有半點酒意與醉意。

    她撫了撫先前被橫江觸踫過的手掌,臉上似有一團雲霞升起,嫣紅一片。

    此等紅暈色澤,又哪里是先前酒醉之時的臉紅,能夠比擬得了的?

    尤其是獨孤信那一雙眸子,仿若望穿了秋水,似是要滴出晶瑩的露珠,最是明艷動人……

    她輕輕一揮手,早已布置在院中的陣法,即刻間發動。

    蒙蒙霧氣,罩住院子。

    獨孤信在這院中,住了多年,因喜歡種植百花,早已以陣法手段,將此院維持在了四季如春的狀態,就連遠山吹來的獵獵寒風,也吹不散院中霧氣,反倒是冰冷如刀的北風,被霧氣一篩,就變得格外的溫和,吹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獨孤信走至院中,腳步娉婷如蓮,毫無還有在別人面前那等龍行虎步的姿態,三兩步就走到了百花中央。

    她只將戴在頭上的玉冠,輕輕摘下,繼而微微晃了晃臻首,滿頭青絲,瀑布一樣垂落,披在了肩上。再捏出一道法訣,搖身一變,身上宣明道場弟子的制式道袍,亦是變作了一襲雪白的長裙。

    獨孤信身為掌門弟子,在師門里自然備受關照,種植在院中的百花,都是仙門靈物,全無一根凡花俗草。

    靈物,自然頗有靈性。

    當獨孤信恢復了女子裝扮,在院內花園當中散步之時,每當她經過一片花瓣盛開之地,那些奼紫嫣紅的花朵,要麼花睫下垂,要麼緩緩收攏了盛開的花瓣,竟一個個不肯正面迎著獨孤信盛開。

    此事無他,因人比花嬌,百花有靈,故而自慚形穢,無顏面對獨孤信。

    如今,這院中只有獨孤信一人,她整個人都變得活潑起來,竟生出了逗弄院中百花的心思,當她察覺到身後低下頭去的花朵,在她走遠了之時,再度直起了花睫的時候,她猛地轉身回頭,嚇得那朵小花戰戰兢兢,再度低垂下去。

    咯咯咯……

    獨孤信掩口而笑。

    她這一笑,頓時就讓院中百花,左右搖曳起來,仿佛是為了符合獨孤信的笑聲而跳舞作陪。

    獨自玩了一陣,獨孤信臉上微笑,漸漸散去了。

    她走至院門三尺之處,隔著濃濃霧氣,看向內門竹林方向,低聲道︰“要是橫兄看到了我這番模樣,也不知他是目瞪口呆呢,還是滿臉懊惱……也許,他會覺得我對他不夠信義,欺騙了他。反正他已經說過,不會怪我,到時候他要是生氣,只能算他言而無信,反正我已經提醒過他了。”

    一言至此,獨孤信臉上又出現了淡淡的笑意。

    可惜,當獨孤信略略轉身,回望那高聳入雲的宣明山高塔,她原本高高興興的神態,一瞬間又變得黯然傷神,嘆道︰“可惜……可惜不能讓橫兄看到啊。”

    她面帶哀愁之時,院中百花,竟漸漸凋零起來。

    一朵一朵花瓣,隨風而落,墜在地上,將院中小路,鋪成了一條花徑。

    不知不覺,又過了一段時日。

    臘月十五。

    橫江心癮爆發。

    獨孤信擔心橫江住在竹林外不安全,便把橫江請到了自己的院落。因她院中布置有好幾重陣法,很是安全。那大自在魔功,終究是源自于深淵大魔的功法,橫江雖未曾食人飲血吞魂,可若是被同門師兄弟,知道了他修煉過此等功法,以宣明道場眾弟子的作風,雖不大可能因為此時而對橫江群起而攻之,可此等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獨孤信坐在院中的涼亭里,亭中桌上擺著一個酒壇,獨孤信自斟自飲,而花徑盡頭的房間之內,卻時不時傳來一聲聲嘶吼。

    “橫兄被心癮折磨,已有十余年,早在三年之前,橫兄就已能在心癮爆發之時,強行控制住心緒,不再痛呼出聲音,可今時今日,這痛苦之聲,卻如此淒厲!”

    “廖師姐說過,橫兄在斗魔洞府當中,得到了徐無忌以魔制魔的完整傳承,只是這等傳承,卻是以心癮燃燒出的無形無相魔火,來煆燒淬煉自身魂魄,痛苦的程度比起單純的心癮折磨,不知強烈了無數倍……”

    “橫兄必定已經開始修煉以魔制魔之法!”

    一念至此,獨孤信眼神一凜,手掌不由自主的微微用力,將端在手中的酒杯,握得粉碎,化作了滿手玉粉。她已修至神魂境,自然處處彰顯著神魂高手的威能,即便是不施展道術仙法,這一身勁力,已遠超仙門修士。

    酒杯碎裂,自然會發出啪的一聲響。

    房中橫江的痛呼之聲,卻在此刻聽了下來。

    獨孤信心覺有異,趕緊回過頭去,看向橫江所在的房間,準備起身前去探查一番,卻聽到了橫江從房中傳來的聲音。

    “獨孤兄無需擔心,我只不過是今日胡思亂想,想到了一些事情,不能全心全意抵擋心癮之苦,這才發出了痛呼之聲。這心癮折磨雖令人痛苦萬分,可我在封魔島被折磨了十年,早已習慣了,些許傷痛,算不得什麼。”

    橫江說完這些之後,房中再無一絲聲音發出來。

    獨孤信怔怔的看著房間,眼眶突然發紅,已有一滴淚珠,自眼角滑落,滴答一聲,落在地上。

    當年二人一起探訪古代修士遺跡之時,就連橫江,也暗暗稱贊獨孤信心思細膩,獨孤信又怎會猜不出橫江到底是為何才會發出痛呼?

    獨孤信卻擔心橫江突然從房中跑出來,發現她在流淚,便趕緊背過身去,心中卻念想著︰“廖師姐說過,橫兄原本是要等到修煉至神魂境,當三魂七魄,盡數淬煉完畢之後,再洗臉徐無忌的以魔制魔之法。如今橫兄改變了主意,立即著手修行以魔制魔,定然是為了紫霄宮那洪馨菡之事……”

    念及此處,獨孤信恍然搖頭。

    獨孤信曾經想過,許許多多,與橫江一起,獨自相處的機會,卻不曾料到,會是今日這般……

    世事難料!

    二人今日獨處,卻是彼此之間隔著一堵牆,一人在房內修煉以魔制魔之法,承受千刀萬剮之痛苦,另一人則在院中借酒消愁,揪心萬分。

    當橫江咬緊牙關,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之時,獨孤信心中反倒是更加慌亂,她突然間醒悟過來,在聽到痛呼之時,至少還能通過聲音,感受到橫江所受的痛苦,如今橫江沉默閉口,聽不到聲音了,讓她更是心慌意亂,也不知橫江到底處于怎樣一種狀態。

    獨孤信按耐不住性子,架起一團雲霧,身軀冉冉高飛,落到屋頂,坐在瓦面上,揭開一片青瓦,朝下方房間看去,正好見到橫江躺在地上,嘴中塞著一塊綢布,緊緊咬著牙關,不肯發出半點聲音,可他的手腳卻痛苦得亂打亂踢。

    十幾個護法神將,包圍在橫江身邊,將橫江亂動的手腳,死死壓住。

    獨孤信認得這些護法神將,知曉這是橫江已師門驅鬼之術煉制而成,故而明白這些將橫江死死壓住的鬼物,並不是對橫江不利,而是奉橫江之令,助他抵擋心癮。

    橫江仰天躺著,正好面對著獨孤信。

    只是,如今橫江滿臉盡是汗水,眉頭緊鎖,雙眼緊閉,卻是看不到揭開了瓦面在屋頂窺視的獨孤信。

    良久之後,心癮的爆發力度,稍稍弱了幾分,橫江手中就捏出了一道法訣,他旁邊一個護法神將,立即摘下了塞在他嘴里的綢布。

    呼哧!呼哧!

    橫江氣喘如牛,胸膛像是風箱一樣,起起伏伏。

    “獨孤兄!”

    橫江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朝房外說道︰“我與心癮,已爭斗了十余年,小小痛苦對于旁門左道的仙門中人而言,或許會讓他們生不如死,可對你橫兄而言,不過是縴芥之疾,微不足道……”

    橫江正要再說,卻突然渾身一抖,身軀像是烤熟的蝦米一樣,整個人蜷縮了起來,連十幾個護法神將合力,都險些壓不住他。那拿著綢布的護法神將,趕緊將綢布塞進橫江的嘴里,擋住橫江的痛呼之聲。

    獨孤信就在屋頂,清清楚楚的看到,當橫江身軀一抖之時,他額頭之上,突然間青筋暴起,臉上汗水猶如一顆顆麥粒,隨著橫江身軀顫抖之勢,一顆顆灑落在地板上……

    見此景象,無與倫比的憐惜之意,充斥在獨孤信心頭。

    獨孤信自屋頂站起身來,拿出一個香爐,擺在瓦上,點燃了香燭,再恭恭敬敬朝天地叩拜,心中沉吟道︰“皇天在上,後土在下,若天地許我妙法,讓橫兄的痛苦消減幾分,哪怕讓我獨孤信魂飛魄散,身死道消,永世不得超神,我也心甘情願……”

    仙門中人,最重視誓言。

    只因修仙問道,修的是仙途,問的是天道,自古以來在仙門當中,便流傳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理念。故而仙門中人,從不輕易發誓。尤其是對天地立下的誓言,更是不可違逆,否則道心損毀,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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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驚弓之鳥


    獨孤信在院中守著橫江抵抗心癮,御龍升帶著師兄弟在食堂抄寫經文秘籍,扶向陽閉關煉丹,廖長空則駐守那一座仿照萬年之前九崇山道塔建立的宣明高塔。

    宣明崔巍,臘月寒天。

    寒風如劍,雪如煙。

    臘月十五,佳日正好。

    每逢初一十五,就要焚香開壇,祭祀天地,此乃天下仙門自古傳承而來的慣例。

    燕青崖領著諸多師弟師妹,來到了高塔前方的廣場里,擺出了祭壇,點燃了香燭,做起了發誓。這高塔前方的廣場,素來是宣明道場興師動眾舉辦大事的地方,當年橫江剛入師門,宣明道場的收徒大典,就是在此處舉辦。至于東方索受弟子感召,當初在祭壇上顯出一道身形,將鳳凰羽衣與分景之劍,分別賜給了橫江與韓劍之事,也發生在這廣場里。

    宣明弟子,本就不多。

    自二百余年之前,宣明道場開山收入,林林總總,也算是收納了數百門人弟子,只可惜其中大部分弟子,沒有修至神魂境,無法引來天地雷霆灌體,給自身增長壽元,活不過人生百年壽命的桎梏,身死道消。

    當年與黃天都、華鎮岳二人,同一時期拜入宣明道場的弟子,時至今日,除了這二人以外,余下沒能修至神魂境之人,已是凋零得干干淨淨。

    宣明道場一年考舉一次,最多也就收納五七個弟子,橫江拜入師門那一年,師兄妹七人,一同做了內門弟子,已讓陸青皇欣喜不已。有些年景,甚至一次考舉當中,能夠在祖師爺東方索修行故地涅�洞府里領悟道韻之人,一個都沒有。

    橫江拜入師門十年以來,師門雖收納了數十位新入門的弟子,卻也有數十位弟子熬不過壽命大限……于是,時至今日,宣明道場弟子,雖比十年前橫江拜入師門之時,稍稍多了一些,可滿打滿算,也不超過二百人.

    這段時日守衛在宣明道場山門之人,依舊是橫江從封魔島回來之時,遇到的那兩位師兄,宋可與張青。

    二人拜入師門,業已數十年,靠著修行了師門法訣,青春常駐,從外表相貌來看,依舊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可若不能在耗盡百元壽命之前,修至神魂境,亦是會身死道消,殞落于求仙問道的路途當中。

    故而,這兩人即便是鎮守山門,也不願荒廢光陰,依舊在打坐修行。

    在宣明道場當中,也只有新近入門十年左右的弟子,會有閑心做一些與修行無關的事情,諸如前段時日在橫江院外吵吵鬧鬧,隨著入門時間越久,越發的覺得修行艱難,就越發的覺得光陰如水,逝者不可追。

    宋可與張青修行多年,皆是仙門修士,已將三魂七魄,淬煉了七八種,若無太大變故,二人在壽元耗盡之前,應當有三四成的機會,能引來天地雷霆,嘗試著突破至神魂境。一入神魂,每一次雷霆灌體,皆可��埵呇~,自此福壽延綿,方能在仙路一途,越走越遠……

    宋可修行之法,叫做臥虎丹經,此經才師門眾法里,算是中上法門,乃是宋可數十年前,修至仙門修士之時,陸青皇師叔帶他前往高塔,選擇的一篇最適合此人修行之法。

    至于張青修煉的法訣,則叫做聽蟬訣,取“秋風未動蟬先覺”之修行真意,修行此功之人,感知極其敏銳。

    呼哧!

    張青長吁一口氣,嘴中吐出一道如同煙霞的氣柱,手捏法訣,睜眼收功,站起身來,朝下方山路拱手一禮,道︰“不知仙人來我宣明道場,所為何事?”

    宋可猛地一凝神,撤去了修煉臥虎丹經之時,身如猛虎入睡躺在地上的姿態,步履如風,後撤數丈,站在了山門之內。他只等著一旦事情有變故,便趁著張青在前方抵擋片刻,他第一時間傳訊至山上,讓師門之人及時來援。

    絲絲縷縷冷風,自白石台階下方,侵襲而來。

    張青眼神突變,已察覺到襲來的冷風,並非是冬日寒風,也非是山間料峭的凍風,而是仙門眾多法統里,鬼修一脈高手,釋放出來的陰風鬼氣!而這陰風鬼氣當中,卻蘊含著光明正大的剛陽之氣,給人一種一體純陽之感,于是這放出氣息之人的修行底細,在張青心中,已是呼之欲出。

    “鬼仙前輩有禮了!”

    張青朝前方空無一人之處,拱了拱手,道︰“我宣明道場諸多高手,以及兩位純陽仙人,雖外出誅魔未歸,可我宣明道場,亦不會任人欺凌。仙人若是帶著善意而來,我宣明道場拱手歡迎。仙人若是為了尋仇而來,我宣明道場亦會全盤結下,與仙人一較生死!”

    陰風寒氣,越發濃烈,卷成狂風,呼呼的吹。

    烈烈風聲深處,漸漸顯出了兩道身影,皆是女子,一個氣度如同幽藍,穿著一身讀書人的長袍,就連那凹凸有致的身上,也隱含著幾分飽讀詩書的書生意氣。至于另外一位女子,則位于那身穿書生衣袍女子的前方,雙手負背,臨山而立,給人一種飄飄然欲上九天之感,這女子身上陰風鬼氣最為濃厚,甚至另有絲絲縷縷的仙氣,如同雪白無瑕的綾羅綢緞,環繞在此女周身。

    若是橫江在此,必能認出來,這二人便是封魔島里,九崇山鬼修一脈,純陽鬼仙聶隱娘,與她門下真傳弟子杜若冰。

    “仙人在此,卻不弱了半分氣勢,舉止得當,進退有據……宣明道場,當真不凡!”

    聶隱娘朝張青點了點頭,又轉過身去,對側後方侍立著的杜若冰說道︰“我門下雖有眾人聽道,可能與宣明弟子相比的,也唯有你一人而已。可這宣明道場,就連守衛山門的守山童子,也如此不凡。看來,中土帝國三十六大道場里,宣明山東南第一,並非是浪得虛名。”

    張青聽聶隱娘說他是守山童子,不僅不怒,反倒是微微一笑,道︰“師門群英薈萃,俊才輩出,我二人在眾多師兄弟當中,實在排不上號,這才被師門派遣至此,駐守山門,讓仙人見笑了。”

    “哼!”

    聶隱娘哼了一聲,意味深長的看了看張青與宋可,似笑非笑道︰“我本以為,宣明道場的弟子,都該像橫江一樣,都是表里如一之人,都是誠實可靠的小郎君。如今看來,小伙子你倒是狡猾的很。你這般氣度,哪怕放在紫霄仙宮眾多弟子當中,也算不得是位居末流。難道你宣明道場,比紫霄仙宮,更為強盛?”

    張青一聽紫霄宮,神色勃然大變,頭也不回,急聲喝道︰“速速傳訊!”

    宋可不等張青將話語說完,衣袖當中,已然飛出了一只竹子雕琢而成的飛劍,嗖的一聲化作一道流光,撕裂風雪,朝宣明山上迸射而去。

    聶隱娘見此變故,眼眸一眯,也不阻止張青與宋可的舉動,心中只想道︰“宣明道場雖頗有底蘊,可如今招惹了紫霄宮,依舊變成了驚弓之鳥。讓這二人傳訊,招來旁人也好,若是橫江、獨孤信、廖長空這三人當中,任意來了一人,也正好免得我多費口舌。”

    燕青崖正在焚香禱告天地,突然間伸出手來,捏住電射而來的竹劍,眼神猛地一沉,朝站在高塔門口的廖長空點了點頭,隨即腳下生風,騰空而起,踏著一柄格外寬大的飛劍,朝山腳風馳電掣而去。

    廣場里眾多師兄弟,亦是神情大變。

    廖長空已然登上了道塔頂樓,對著懸掛在屋梁上的銅鐘,甩動衣袖。

    袖如巨槌,撞擊銅鐘。

    嗡!

    鐘聲爆鳴。

    當高塔之上這座銅鐘響起之時,宣明山上上下下,各處殿宇樓台里懸掛著的諸多銅鐘、風鈴,也在同一時間鳴了起來,響徹整個宣明山。

    食堂之處那一直打坐不動的御龍升,猛地睜開眼楮,施展出仙門傳音之法,高呼道︰“諸位,隨我來!”

    這傳音法門,雖遠遠比不得橫江從落薇真人之處學來的仙門嘯法十五章,卻也將御龍升這一席話語,傳遍了整個內門。

    崔顥、李青蓮、紀嫣然、吳冠等人,與幾十個內門弟子,聞訊趕赴食堂,與御龍升匯聚,片刻之後,這些人已是施展出各種飛行法訣,匯同一處,朝宣明道場後山方向,疾馳而去。

    橫江雖遠在接近山頂的獨孤信院子里,卻也在在第一時間,聽到了鐘聲。

    “洪馨菡!”

    橫江把牙關一咬,施展出驅鬼法訣,衣袖一甩,就把周圍十幾個護法神將,收入了衣袖當中,再強撐著無與倫比的心癮折磨之苦,站起身來,推門而出。

    獨孤信早在橫江起身之時,就御劍飛起,站在了院門之處。

    “橫兄!”

    獨孤信將伸出手,擋在橫江面前,道︰“月圓之日,橫兄心癮爆發,不可輕舉妄動。紫霄宮來襲之時,自有我等同門師兄弟應對。”

    橫江眼神一凝,推開獨孤信手臂,道︰“我不可不去!”

    獨孤信不再阻止,與橫江並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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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無妄之爭


    相識十年,橫江與獨孤信對雙方性格,已極為了解。

    獨孤信知曉橫江看上去溫文爾雅,身上文氣彬彬,實際上卻心思極其堅定,一旦決定了的事情,便不會改變。也正因如此,橫江的道心之堅定,才能傲視世間仙門中人。

    橫江體內心癮,正處于爆發階段,生不如死的痛楚,折磨得橫江大汗淋灕,就連那一件祖師爺東方索親自賜下的鳳凰羽衣,也沾染了不少水漬。

    橫江卻不管不顧,只以九耀訣的控火法術,在周身燒出一團火焰,將不停冒出的汗水蒸干,使得整個人猶如一團急速移動的烈焰,大步流星,一步跨出十幾丈,邁過了好幾顆大樹。他第二步已是跨至空中,第三步跨出之時,腳下已有一道由太乙庚金劍氣聚成的劍光。

    獨孤信將宣明劍印顯化出一道雪白劍鋒,踩在腳下。

    飛行之時,二人駕馭的劍光,竟在不知不覺之間,完美無瑕的融合到了一起,雙劍合璧,速度之快,遠超橫江獨自以太乙庚金劍氣飛行之時的許多倍!

    雙劍合璧?

    橫江眼神一凝,又暗暗點頭,對獨孤信說道︰“我修煉的太乙庚金劍氣,與獨孤兄如今修煉的春秋劍印,都是萬年之前九崇山一脈,秘而不宣的妙法,本就是同出一源,如今能雙劍合璧,也在情理之中。”

    獨孤信點點頭,臉色卻紅了起來。

    她並未將橫江所言,二種劍訣同出一源之事,放在心上,芳心只微微一暖,想道︰“以前我找陳操之師伯求教御劍術的時候,師伯說過,如若兩個人心有靈犀,心靈相通,則能做到雙劍合璧,讓二人的御劍術,完美無缺的融合在一起,繼而威力暴增。我與橫兄現在這般情形,莫非就是陳操之師伯以前說的,心有靈犀一點通?”

    獨孤信想到此事,臉色便猛然發紅,她覺得臉上有些發燙,便趕緊摸了摸臉,卻只摸到了一個被寒風吹得冰冷的銀白色金屬眼罩。

    好在她十余年前,就已經根據二人從荒漠古代修士遺跡里得來的那一個墨玉書簡里,記載的煉器之法,煉制出了兩個眾妙之相眼罩,遮住了半張臉,同時也遮住了她臉上的羞人紅暈,否則必已被心細如發的橫江察覺不對。

    “獨孤兄。”

    橫江見獨孤信眼神有異,問道︰“獨孤兄是否因你我雙劍合並,于是對你修行的春秋劍印,又有了新的領悟?”

    獨孤信被橫江這麼一問,竟是有些芳心紊亂,慌忙間隨口答道︰“嗯,我剛剛突然間有所領悟,覺得你我的眾妙之相眼罩,可以根據當初那墨玉書簡秘籍,再度重煉一番,必會另有妙用。”

    橫江點點頭,慨然道︰“獨孤兄的天賦資質,果真是讓人欽羨萬分!我本以為,獨孤兄只對春秋劍印有所領悟,未曾想到獨孤兄除了春秋劍印之外,竟然在同一時間,對于眾妙之相,也生出了感悟。”

    獨孤信眼神一呆,沒有反駁,她剛剛是心亂如麻,隨口這麼一說,如今聽到橫江這些話語,哪里還會輕易開口說話,一旦說錯了什麼,只會越說越錯,到時候必定會讓橫江察覺不對。

    正當獨孤信胡思亂想之時,橫江又道︰“那中土帝國丞相之女洪馨菡,能得紫霄宮之人看重,將她收入門牆,想必也是一個天賦出眾之人。可以我之見,獨孤兄的資質,已是獨步天下,即便那洪馨菡鴻運滔天能拜入紫霄宮,只怕她的天賦,也比不得獨孤兄。”

    獨孤信明亮的大眼楮眨了眨,張了張很是好看的嘴唇,欲言又止。

    橫江在她面前提起洪馨菡,獨孤信本就心中有些不舒服,可當橫江拿洪馨菡和獨孤信比較之時,獨孤信心中又暗暗歡喜,只因橫江拿她與女子比較,而非拿她和男子比較。而當獨孤信聽到橫江說洪馨菡應該不如她的時候,獨孤信嘴角已是勾起了一道輕微的弧線,她自是高興,卻又不願意笑得太過于明顯。

    山路蜿蜒,長達十幾里。

    橫江與獨孤信御劍飛行,雙劍合並,速度極快,寥寥幾句話語說完,已是從內門眾多建築之上飛過,正好見到御龍升腳下踏著一口黑乎乎大鐵鍋法寶,領著一眾師弟師妹,沿著宣明竹林覆蓋的方向,朝後山人煙稀少之處,疾馳而去。

    眾人施展出的法術,腳下踏著的各色法寶,散發出瑩瑩光芒。橫江飛在高處,往下看去,仿佛是見到幾十顆螢火,正在急速遠去。

    “世人常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也不知我御龍升師兄離去之後,能否領著這些師弟師妹,重建我宣明山的道統……”

    橫江喟然一嘆,又對獨孤信說道︰“這十余年來,師門收納的弟子,雖心性俱佳,可天賦資質卻不算太過出眾。若是那十年之前,與我一同拜入師門的韓劍師弟,隨著御龍升師兄一起離去。以韓劍師弟的天賦,他必能在多年之後,重整旗鼓,讓我宣明道場之名,再度響徹中土帝國。”

    這些話語,意味著橫江已做出了被紫霄宮之人攻入師門,被人伐山破廟,繼而戰死與仙路當中的決斷。

    他雖苦求仙道多年,好不容易才求得一線生機,成了仙門中人,卻絕非貪生怕死之人。

    仙路與性命,孰強孰弱,二者哪一方更珍貴?

    橫江不用任何考慮,就已做出了決定。

    唯有舍生取義。

    獨孤信默默的聽著橫江這些話語,嘴角那一絲原本難以察覺的笑意,道︰“人生難得一知己,能和橫兄死在一處,倒也不錯。”

    橫江猛地一轉身,抓著獨孤信的手臂,再連續施展出好幾種道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要把獨孤信禁住。

    可獨孤信對橫江極為了解,早在橫江暗暗捏動藏在衣袖里的手指,捏出法訣之時,獨孤信已早有準備,周身沖出一道劍氣光柱,將橫江施展出的法訣,在第一時間擋住了。獨孤信已經修至神魂境,實力更在橫江之上,又早有防備,橫江又怎能控制住獨孤信?

    “橫兄!你想和師門共存亡,我獨孤信為何不能?你我相交十年,彼此最是了解。我非愚人,又怎不知道你想要做什麼?即便我真被你拿下了,你再把我交給御龍升師兄,讓我脫身而出,留住性命,我此生此世,在仙路一途,只怕也再難有所長進。”

    獨孤信神色一正,道︰“你為人處世,信義當先,不肯背信棄義,在師門危難之際離去。可我若對師門棄之不顧,苟且偷生,我也會道心損毀,自此求仙無望,留住區區性命,又有何用?”

    橫江不再多言,只默默搖頭,嘆了一聲。

    獨孤信又道︰“韓劍師弟在得知斗魔洞府,將在青碭峰開府現世之時,就不辭而別,一個人趕赴青碭峰去了。不知為何,他竟沒有在斗魔洞府里,和橫兄與廖師姐相遇。如若他真入了斗魔洞府,只怕多半也會中了那徐夜月的計策……”

    韓劍!

    橫江眼神一冷,想起了那個風采不凡的師弟。

    十年之前,橫江和韓劍一起拜入師門,韓劍便處處想要和橫江爭一爭,哪怕是奉陸青皇師叔之名,給廚房挑水,韓劍也不願意被橫江比了下去,不肯少挑半桶,甚至要將挑水的姿態,學得和橫江一樣熟練,才肯罷手……

    劍光如虹,直達山腳下。

    燕青崖、扶向陽、廖長空三人,早已是來到了山門之處,正帶領著宣明道場眾多師弟師妹,嚴正以待。

    師門弟子,本就人丁稀少。

    橫江自空中落下,居高俯視,只看了一眼,就將山門之處上百個師兄弟,掃視了一番,他在人群里,見到了已有十余年,不曾見過的錢盈盈師姐。

    錢盈盈見橫江看向他,便第一時間低下了頭去,似乎是想起了十年之前,和橫江一起在地底城池當中,伐魔之時的事情,臉色已是微微有些發紅。

    橫江微微搖頭,雖將錢盈盈師姐的心事猜到了幾分,卻未曾多做理會,只身形一閃,落到了眾人前方,擋在了廖長空前面。

    寒絕劍已被廖長空持在了手中,鋒芒畢露,指著站在不遠處的聶隱娘師徒二人。

    雙方劍拔弩張。

    見此場面,橫江趕緊伸手,將廖長空手中寒絕劍,壓得劍鋒低垂,道︰“師姐何必如此?”

    廖長空眼中含著怒火,道︰“這段時日以來,我宣明道場眾人,提心吊膽,一心提防著紫霄宮之人來襲,聶隱娘卻如此……”

    無需廖長空將話語說完,橫江已能知曉廖長空的想法。

    宣明道場兩大純陽仙人與門中諸位前輩,自從十年之前,前往封魔島伐魔求道,便一直未曾返回。十年以來,宣明道場弟子壓力極大,再加上如今又與紫霄宮弟子結怨,使得宣明道場弟子,已是如同繃緊的弓弦,不堪重負。如今聶隱娘以純陽鬼仙的姿態,出現在宣明山,又不自報身份,讓守衛山門的張青與宋可,以為是紫霄宮純陽仙人來襲,導致宣明道場人心惶惶。

    此事,怎不令人大動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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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長生之爭


   廖長空周身劍意,已凝結如實質。

    長達十余丈,半人來寬的劍光,懸在廖長空頭頂。遠遠看去,廖長空已成了這劍光下端的劍柄,至于上方劍鋒,則光輝璀璨,鋒芒畢露。

    劍修,亦被世人稱之為劍仙。

    劍修所求之道,亦叫劍道。

    劍者,鋒芒也!

    好在橫江及時飛馳而來,將廖長空手中寒絕劍壓了下去,若再晚來片刻,廖長空必定按耐不住鋒芒畢露的性子,施展出虛空凝劍訣,殺向聶隱娘與杜若冰師徒二人。

    如今,橫江一來,聶隱娘臉上則出現了一抹笑意。

    “數月不見,橫道友別來無恙。”

    聶隱娘朝橫江拱手施禮,她雖是純陽仙人,卻對橫江禮敬有加。

    橫江對聶隱娘回了一禮,轉身朝站在山門之處的師兄弟點點頭,說道︰“數月之前,各方道場算計我宣明道場,對師門各方產業動手,我和獨孤兄擔心以我宣明山如今實力,難以壓住各派氣勢,便寫了一封書信,飛劍傳書至封魔島,將這位聶道友,請來我宣明山助陣。”

    眾人看了看橫江,又看了看獨孤信,神色漸漸緩和。

    燕青崖則伸手一拉扶向陽,指著宣明山後山方向,吩咐道︰“扶師弟,速速前去攔住御龍升師兄,讓帶著師弟師妹,返回師門。”

    扶向陽轉身而去。

    獨孤信卻道︰“扶師兄,不妨就讓御龍師兄領著眾師弟師妹,先行離去也好。如果那紫霄宮派來的高手,有著純陽仙人以上的修為,必能頃刻間攻入我宣明山,到了那時,若再想撤退,為時已晚。”

    聽聞此言,眾弟子眼神一凜,扶向陽輕嘆一聲,剛剛飛至空中的身軀,又再度落了下來。

    橫江正待再開口說話,卻見在場的同門師兄弟,以及站在不遠處上山台階中的聶隱娘與杜若冰師徒二人,皆是目光灼灼看著他,橫江略一凝神,朝聶隱娘拱手道︰“多謝前輩不遠萬里,從封魔島趕赴我宣明山助陣。此處山門所在之地,不是說話的地方,還請貴師徒,與我們上山一敘。”

    聶隱娘點頭應允。

    張青與宋可二人,施展法訣,朝山門當中,指了一指。

    絲絲縷縷霧氣,陡然出現在修長的台階道路兩側。

    數個呼吸的時間過後,霧氣散去,台階兩側冰雪當中,已生長出了兩排嬌艷欲滴的花朵,不停的花開花謝,朝著台階道路灑落花瓣,不一刻間,原本潔白無塵的上山階梯,變作了芬芳四溢的花路。

    獨孤信以宣明道場之主的身份,朝聶隱娘點點頭,向著山路,輕輕一延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聶隱娘卻微微搖頭,道︰“道友先請!”

    獨孤信道︰“如此謙讓也不是辦法,不妨你我一同上山。”

    聶隱娘道︰“正該如此。”

    這一請二推之後,擁堵在山門附近的宣明道場弟子,則紛紛朝兩側退開,將通往宣明道場內部,直達山頂的台階道路,讓了出來。

    聶隱娘蓮步輕移,走在台階上。當她走至獨孤信身邊之時,則腳步一停,朝獨孤信微微一拱手,繼而兩人聯袂而行,一同上山。

    這等客套謙讓,不願意直接走進山門的舉動,並非是獨孤信與聶隱娘故作姿態,裝模作樣,實則這邊是仙門的待客規矩。

    仙道世間,道統繁多,不知傳承了多少年,漸漸的就有了許多約定俗成的規矩。

    左道旁門修士,大多放浪形骸。

    宣明道場卻是仙門正宗,又素來門規戒律森嚴,自然規矩也多。

    聶隱娘雖在封魔島當中修行多年,久未在天下間行走,卻對宣明道場這等迎客的規矩,似乎早已熟知于心。

    橫江跟隨著眾師兄師姐,走進山門,心中回想起先前獨孤信與聶隱娘相互客套的場面,暗道︰“我宣明道場雖立派五千余年,可師門里眾多妙法,卻與萬年之前覆滅的九崇山,一脈相承。只怕就連師門的門規與戒律,也是承襲了九崇山的門規,于是聶隱娘才對我宣明山待客之禮,如此熟悉……”

    正當橫江心中思忖之時,聶隱娘突然停下了腳步,轉身往山下看去。

    橫江順著聶隱娘的目光回頭,卻見杜若冰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只目光炯炯,眸子熱切,眨也不眨的盯著他的背影。

    “痴兒!”

    聶隱娘喚了一聲,遠遠伸手一招,就用一道法術,將杜若冰招得離地飛起,如一團雲霧,隨著眾人飛了過來。

    杜若冰在經過橫江身邊之時,突然臉色一紅,捏動法訣破掉了她師傅的道術,落到了橫江身邊,道︰“師尊,弟子想自己走。”

    聶隱娘深深的看了杜若冰一眼,微微皺眉,嘆道︰“你不是一直爭著吵著,要早些來到宣明道場,如今已經到了此地,卻如此魂不守舍!”

    杜若冰微微低下頭去,臉色越發紅潤,卻不肯回復聶隱娘的話語,只亦步亦趨,跟隨在橫江身邊。

    “荒野散修教徒無妨,讓各位道友見笑了。”

    聶隱娘自嘲一笑,朝獨孤信微微一拱手,便不再理會杜若冰。

    自宣明道場山門前往宣明道場內門的台階道路,長達十余里。

    眾人皆是仙門中人,即便走路上山,也是騰雲駕霧,縮地成寸,用不得都多少時間,就來到了一座大殿之外。

    此乃迎客的殿宇,名作誼寬殿,取友誼寬廣,朋友多了路好走之意。

    入了殿中,眾人分主賓坐下。

    獨孤信坐在主位,聶隱娘坐在客位置,燕青崖與扶向陽這兩位真傳弟子,則坐在一旁作陪。

    至于宣明道場其他弟子,則已經紛紛散去,諸如那張青與宋可兩位,則早在聶隱娘師徒二人進入山門之時,他們就已是回到了山門之外,繼續鎮守山門。

    “若按照修行年月,以輩分而言,我理當尊稱聶道友一聲前輩。只是聶道友與我師弟橫江,交情深厚,相互以道友稱呼。我若是把聶道友叫做聶前輩,只怕會生分了雙方交情,還請聶道友見諒。”

    獨孤信如今以宣明道場掌門身份,接待純陽仙人,舉止有度,說話之時亦是滴水不漏,道︰“前番請道友來我宣明山助陣,是因中土七大道場當中,除了那洪都道場之外,其他數大道場見我宣明山高手,在深淵戰場,一直不曾歸來,就對我宣明山動了心思。如今那蝠池道場的純陽仙人古木風,已飲恨于橫師弟劍下。”

    聶隱娘眼眸一閃,微笑道︰“此事雖在我意料之外,卻也是情理之中。我與橫道友在封魔島相處十年,早已知曉橫道友乃世間英杰,區區蝠池道場古木風,雖是純陽仙人,卻也難以在橫道友手中,討到好處。”

    獨孤信點點頭,將斗魔洞府橫江激戰古木風之事,略略說了一說,又道︰“斗魔洞府一戰,古木風雖未曾就此身死道消,逃走了一絲神魂。不過,他回到蝠池道場之後,必不敢再輕舉妄動。至于其他幾大道場,在知曉古木風鎩羽而歸之後,必不敢再對我宣明山妄動心思。”

    聶隱娘看了看坐在不遠處的橫江,眼中毫不掩飾贊許之色,道︰“既如此,我就先恭喜貴派了。”

    獨孤信略一沉吟,又道︰“不過,今日我宣明道場,又招惹了紫霄宮弟子。不日之後,紫霄宮高手必定會上門尋仇。紫霄宮本是仙宮,由長生不老的天尊所創,宮中不知有多少修為通天徹地的高手,我宣明山與之相斗,勝算微乎其微。聶道友本就與此事無關,不妨早些離去。”

    紫霄宮!

    聽聞此言,聶隱娘眼神一凜,問道︰“紫霄宮遠在百萬里之外,與中土帝國各派,素無多少往來,不知宣明道場為何會紫霄宮。你我相識多年,我也不與你說那些虛情假意的話語。我接到你書信之後,趕赴宣明山助陣,只因橫道友是你宣明道場弟子。如若那招惹紫霄宮之人,是你宣明道場其他弟子,今日我聶隱娘,唯有將橫道友帶走,讓他遠離這是非之地,脫離此劫!”

    “哼!”

    廖長空冷哼一聲,懷中抱著寒絕劍,譏道︰“莫要以為,你是純陽仙人,就能在我宣明道場任意妄為!我宣明道場兩大純陽高手征戰未歸,可如今這宣明山中,還有我等師兄弟在此,你若要動手,那就休想全身而退!”

    聶隱娘卻不理會廖長空,話鋒一轉,又道︰“若宣明道場當中,招惹了紫霄宮之人,正是橫江橫道友,我聶隱娘即便豁出性命不要,也要留在你宣明山,護衛橫道友周全!紫霄宮雖是長生不老的仙尊所創,可我九崇山一脈,未必輸于他紫霄宮。當年若非機緣巧合,我九崇山時運不濟,如今統管這周遭上百萬里山河的仙宮,不會叫做紫霄宮,而應當叫做九崇山仙宮!我聶隱娘雖修為淺薄,卻也不敢玷污了師門前輩的聲威,辱沒萬年之前,我九崇山與紫霄宮為爭奪長生而一決雌雄的豪情與熱血!等那紫霄宮之人來此,我必要與之做過一場,看看如今的紫霄宮,比起萬年之前的紫霄宮,孰強孰弱”

    聽聞此言,在場的宣明弟子,眼神勃然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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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執著


    萬年之前九崇山一脈的諸多事情,雖在世間多有流傳,卻也僅僅是只言片語而已。這殿中扶向陽,燕青崖,雖也是修煉了上百年之人,可對于萬年之前的九崇山之事,也是了解甚微。

    如今聽聶隱娘此番言語,眾人才知曉那萬年之前的九崇山,只怕遠遠不是尋常仙道門派那麼簡單。

    若只是尋常仙門,如何能與紫霄宮一較高下?

    橫江坐在下首,位于燕青崖與扶向陽兩位師兄側方,他只默默的聽著,不言不語。在聽到聶隱娘說九崇山與紫霄宮為爭奪長生,而一決雌雄之時,橫江心中亦是泛起了波瀾,卻不像燕青崖與扶向陽一樣,喟嘆萬分。

    “聶隱娘所說要和紫霄宮高手做過一場,聽上去豪情熱血,實際上此事卻是在聶隱娘知道那與紫霄宮結怨之人,乃是我橫江,而非別人之後,聶隱娘才有了這番態度。一旦這一次宣明山與紫霄宮結怨之人,並非是我橫江,而是宣明山其他門人弟子,只怕聶隱娘真會像她說的那樣,抓著我殺出宣明山。”

    “她與我宣明道場,無親無故,此番來到宣明山助陣,全是因我而來。”

    “她乃純陽仙人,壽八千歲,我只是區區一個仙門修士,若我與她生死相斗,她揮手間便可讓我魂飛魄散。可在封魔島這十余年來,聶隱娘卻對我極為關懷,甚至要以弟子的身份,侍奉在我門下……這世間熙熙攘攘,全是利來利往,若非陸師傳我九崇山揚帆之法,落薇真人傳我仙門嘯法十五章,枯榮真人傳我太乙庚金劍氣,這聶隱娘又怎會對我如此親切?”

    一念至此,橫江心中未免有些失落。

    “諸位師兄師姐,聶道友,我另有事情,告辭了。”

    橫江站起身來,朝眾人拱手一禮,面帶微笑,轉身而去。

    他心中雖有些煩悶,臉上卻未曾表現出半分。

    越是經歷的事情越多,心思就越是沉穩,越是喜怒不形于色。

    而越是歷經世間百態,心思就越是敏感。

    當橫江走出誼寬大殿之後,杜若冰亦是跟了上來,和橫江並肩而行,道︰“這數月以來,橫道友過得好吧?”

    橫江道︰“甚好。”

    杜若冰又道︰“我這是第一次來到宣明山呢,沒想到你們宣明山,比我以前現象中的,更加景色秀美,橫道友難道就不帶我領略一番宣明山的風景麼?”

    橫江微笑搖頭,婉拒道︰“招惹紫霄宮一事,因我而起,我這段時日心思煩悶,只怕不能帶杜道友游歷美景,還請杜道友多多包涵。”

    “這樣啊。”

    杜若冰神色一黯,也不多說,只停下了腳步。

    橫江一步走遠,踏雪無痕,消失在風雪深處。

    杜若冰眉頭一顫,突然間留下眼淚來。

    她在成為鬼修之前,曾飽讀詩書,甚至在凡俗之間,趕赴科舉,考了狀元,此女何其冰雪聰明。如今只從與橫江之間的些許話語,杜若冰已有明顯的感覺,如今橫江對她的態度,與數月之前,在封魔島之時,已是有了微妙的變化。

    杜若冰既能感覺到這等變化,自然也能知道這等變化的緣由,她眼神低垂,看了看正在殿中與宣明道場幾位弟子敘話的師尊,又看了看橫江遠去的方向,心里頭已是做出了決定,遠遠朝殿中聶隱娘一拱手,隨即尾隨橫江而去。

    橫江早已回了自己的院落。

    他沏了一壺茶,擺在桌上,慢慢的品茶。

    “聶隱娘是受邀而來,只需將獨孤兄寫給她的信箋,交給宋可與張青師兄,那兩位守衛山門的師兄,自然會通知師門之人,前去山門,迎接她這位不遠萬里而來的純陽仙人,可聶隱娘偏偏不表露身份……”

    “聶隱娘乃純陽高手,不知活了多少年。我在封魔島與她相識的十余年間,也不曾覺得她是不懂人情世故之輩,她今日為何如此?”

    “封魔島距離中土帝國,雖相隔一座汪洋,有萬里之遙,可對于純陽仙人而言,萬里距離,不過是區區數日路程而已,聶隱娘卻足足用了一兩個月,才出現在我宣明山。”

    橫江無需多想,只將此事前前後後,稍作推敲,便恍然搖了搖頭。

    就在此刻,門外響起了叩門聲。

    橫江微一抬頭,已從門縫當中,猜到了來的是誰,便輕輕揮手,打開了院門,讓站在門外的杜若冰走近院中。

    “橫道友。”

    杜若冰坐在橫江對面,對于先前察覺到橫江態度變化之事,暫且不提,只道︰“橫道友喜歡廖長空道友麼?”

    橫江問道︰“道友為何這麼問?”

    杜若冰直言道︰“因為我喜歡橫道友啊,因為我喜歡,所以我才關心。以前橫道友在封魔島的時候,我雖不能與橫道友天天相見,更不能形影不離,卻知道橫道友與我同在一座島嶼當中,若要相見,隨時都能見到。直到橫道友離開了封魔島,我才知曉,以前在書中看到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到底是何種心境。”

    橫江細細一想,搖頭道︰“我很欣賞廖師姐,目前而言,卻談不上男女之間的喜歡。”

    杜若冰道︰“那橫道友會不會因為今日之事,而討厭我。”

    橫江搖搖頭,道︰“不會。”

    杜若冰又道︰“我師尊是九崇山九脈道統當中,鬼修一脈的傳人,她自然一心向著九崇山,惦念著想要橫道友回歸我九崇山,承襲我九崇山的傳承。她若有些事情,做的不盡如人意,還請橫道友海涵。”

    橫江拿起茶壺,給杜若冰倒了一杯。

    二人默默的喝著茶,不知不覺,天色漸晚。

    杜若冰起身告辭,神色黯然。

    橫江直到將杜若冰送出了院門,才開口道︰“我與聶道友相處十年,自不會因為此事,而對聶道友心生怨恨。不過,今日杜道友既然再度提起了此事,就不放幫我帶一句話給聶道友。”

    杜若冰轉身回頭,道︰“道友請說。”

    橫江道︰“我既拜入了宣明山,便是宣明道場的弟子,此事千年萬年,不可更改。即便九崇山一脈,重整當年聲威,再度和紫霄宮一爭高下,甚至勝過了紫霄宮,重立一座仙宮,我橫江也不會拋棄師門,轉頭九崇山門下。再說,我宣明道場諸多妙法與道統,本就承襲于九崇山一脈,聶道友又何必如此執著?”

    杜若冰細細想了想,接起一片樹梢上墜落的積雪,持在手里,盈盈一握,問道︰“橫道友要是親口對我師尊說,應該更好些。”

    橫江搖搖頭,道︰“聶道友一來我宣明道場,便將宣明山上上下下驚得人心惶惶,我怕與她單獨相處之時,控制不好情緒,說出些不合時宜的話語,傷了彼此交情。畢竟聶道友是受邀而來,助陣我宣明山,此舉情誼深重,我又怎能以怨報德?”

    “即是這樣,由我說也好,今日之事,我替師尊像橫道友賠禮了。”

    杜若冰點點頭,又朝橫江一拱手,行了一禮,又把手中抓著的積雪遞向橫江,道︰“我初來宣明山,橫道友也不曾準備些禮物送我。不如就用這一團積雪,捏成一朵冰花,送我可好?”

    橫江稍稍有些遲疑,依舊是答應了。

    杜若冰將橫江以仙門法術制成的冰花,當做簪花,插在頭上,轉過娉婷而去,行走之時已是顧目流盼,儀態萬千。

    畢竟是在凡俗之間,讓那擁有三千後宮佳麗的皇帝,垂涎三尺的女狀元,若以相貌氣度而言,杜若冰在如今的宣明山當中,也唯有獨孤信、廖長空等寥寥數人,能與之相比。

    錢盈盈今日在山門之處見了一回橫江,便念念不忘,想找橫師弟聊聊天,敘敘舊,可一到竹林院落之處,卻遠遠見得橫江院門大開,正與那純陽鬼仙的徒弟對坐飲茶,于是錢盈盈便走至不遠處竹林山中,遠遠看著。

    當錢盈盈見到橫江把杜若冰送了出來,又用一團冰雪做成了冰花,被杜若冰插在了發髻上,錢盈盈更是心中酸澀。她已是把今日這竹林院落,當做了傷心之地,正待轉身遠去,卻聽得遠處橫江在呼喚她︰“錢師姐,為何獨自站在竹林當中,是否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

    錢盈盈聽得呼喚,稍稍低下頭去,卻不由自主走到了橫江面前,目光有些躲閃,道︰“沒……沒有什麼不開心事。”

    橫江不以為意,又道︰“十年之前,在封魔島地底城池誅魔之戰,多謝錢師姐護持在我身邊。”

    錢盈盈踟躕了半晌,訥訥的隨著橫江進了院子,雖喝了橫江倒的清茶,吃了橫江從凡俗世間帶回來的美食糕點,卻食不知味,道︰“那純陽鬼仙的弟子杜若冰,長得真的好漂亮啊。以那純陽鬼仙對師弟的態度而言,若是師弟肯開口,向她門下弟子求親,鬼仙前輩多半會答應此事,把杜若冰許配給師弟。”

    橫江搖搖頭,道︰“仙路未盡,何以為家?”

    聽聞此言,錢盈盈先是心中一喜,繼而神色一黯。

    她心中歡喜,是因為聽出來了橫江沒有向聶隱娘門下求親的想法,神色黯淡,則是聽明白了橫江在修煉有成之前,沒有追逐男女之情的想法。

    于是,錢盈盈只得強顏歡笑,道︰“我看那杜若冰,對師弟似乎很是痴情。等到師弟修煉有成之後,會和她結成道侶嗎?”

    橫江搖搖頭,笑道︰“未來之事,為未可知。不過,若許多年後,杜若冰也像她師尊聶隱娘一樣,心思里多了幾分詭秘,那我無論如何,都與她做不得道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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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君臨日月法


    “原來是這樣啊……”

    錢盈盈心中暗暗歡喜,辭別了橫江,踏雪而行,腳步隨著心思飄飄蕩蕩,回了到自己院中。有幾個和她關系極好的師姐師妹,早已明白錢盈盈的心思,也知道今日錢盈盈是去拜訪了橫江,便問錢盈盈可有什麼進展。

    錢盈盈心思紊亂,哪里還顧得上和姐妹們說話,只被問得粉戀一陣嫣紅,便捂著燙熱的臉頰,跑進了閨房里,鑽進了被窩,不肯出來見人。

    待到師姐師妹們離了院子,關了門,錢盈盈才掀開被子,循著往日的作息時間,盤膝坐著,打坐練氣,卻怎麼都靜不下心來,只一門心思想道︰“橫師弟說暫且沒有成家的心思,這樣的話,我也是有機會的。橫師弟說若是那杜若冰,在未來變得跟聶隱娘一樣,心思有些詭秘,他就不可能和杜若冰結成道友,原來橫師弟喜歡心思純真的女子。這樣最好了,只要我秉性不改,心思不變,即便千年萬年之後,也對橫師弟一如既往,橫師弟必會懂我的好。我與橫師弟是同門師姐弟,和其他女子相比,我算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呢。”

    這麼一想,錢盈盈紛亂的芳心,漸漸安定下來。

    “橫師弟天賦平庸,十年間全靠師門供給他丹藥,以服藥輔助修行,才修至仙門修士,可他的頭發卻全都白了,顯然是因為勞心費神,而心力交瘁,這才發如霜雪。陸青皇師叔離去之後,就是獨孤信師弟繼續給橫師弟煉丹,可惜我不會煉丹。”

    “我不會煉丹,卻會布陣。當年我幫華鎮岳師兄煉陣法三年,師兄贈我一片仙精做酬勞,我一只沒有使用。如今正好以這一片仙精為根基,在橫江師弟的院中,幫他布置一道聚靈陣發,助他修行。有著一片仙精相助,再加上師門給橫師弟的丹藥,就算橫師弟天賦差了些,或許也能修至神魂境。”

    錢盈盈從衣袖當中,掏出了一塊有著玉石質地,渾然天成,如若蓮花之花瓣的物件,仔細瞧了瞧,眼神越發的明亮。

    不過,錢盈盈一想起紫霄宮之事,臉上就多了一絲惆悵,憤憤然道︰“若我宣明道場,被那紫霄宮高手,伐山破廟,我就算以這一片仙精,布置出了陣法,到頭來也只會便宜了紫霄宮……”

    不知不覺,天色已黑。

    杜若冰辭別橫江之後,在宣明山里,漫無目的四處走動,直到遠處一座殿宇當中,升起一束劃破夜空的藍色光旗,杜若冰才身軀飄搖,朝那殿宇漂移而去。

    這座大殿,乃是獨孤信安排給聶隱娘師徒,客居之地。

    聶隱娘在殿中已等候多時,她只朝杜若冰身上看了一看,再算了算杜若冰看到令旗之後,來到這殿宇的速度,就明白杜若冰必然早已從橫江院落離開,故而聶隱娘開口就問︰“冰兒為何不早些回來?”

    杜若冰搖搖頭,沉默不語。

    聶隱娘又道︰“宣明山景色秀美,比起四季如春的封魔島,這冰天雪地的景觀,確實讓人賞心悅目。只是宣明山雖好,終究不是你我自家師門。”

    杜若冰點點頭,算是應承了聶隱娘之言,卻依舊不開口。

    “唉……我就知道,我今日之舉,瞞不了你,也瞞不了橫道友。”

    聶隱娘悠然暢談,道︰“橫道友足智多謀,思緒如電,冰兒你則蘭心慧質,本就是狀元之姿。為師些許幾分算計,雖是絞盡腦汁想出來的,可在你和橫道友面前,依舊只算是微末伎倆。”

    杜若冰搖了搖頭,道︰“師尊也是為了我好。”

    “你能如此想,為師很是欣慰。為師就怕你雖然聰明,卻沒有聰明到能完全看透為師這一番算計的地步。你我此番來到宣明山,實則只要拿出獨孤信的信箋,就能平平安安被宣明道場之人,迎入山門,奉為上賓。可為師在明知宣明道場與紫霄宮結怨的情況下,故意不顯露身份,並非是故意把宣明道場鬧得雞飛狗跳,也不是要借此事,來逼迫橫江離開宣明山,讓他來繼承我九崇山一脈的道統。”

    聶隱娘盤膝坐在地上,身邊插著一桿長幡,正是那血雨遮天幡。

    長幡當中,血光繚繞,極其邪魅。

    可聶隱娘周身卻散發出絲絲縷縷的白色氣息,此乃純陽仙人身上,散發出的氤氳仙氣。

    此等仙人之姿,讓人望而生畏。

    聶隱娘一邊朝著血雨遮天幡上施展法訣,一邊對杜若冰說道︰“你我在封魔島中,與橫道友相處十年,早已知曉橫道友道心之堅定。為師又怎會用此等輕巧計謀,來引誘橫道友拋棄宣明道場,改投我九崇山?”

    杜若冰默默的將聶隱娘施展出的法訣記在心頭,沉默許久,才道︰“師尊雖是替弟子著想,可弟子卻覺得,男女之事,強求不來,須得循序漸進,水到渠成才好。”

    “哼!為師活了數千年,不知見過了世間多少風花雪月之事。你雖隨為師修行百年,可此等男女之事,不是為師我說你,冰兒你尚未入門啊。如果為師是你,早在封魔島之時,我便趁著橫道友實力微末,霸王硬上弓,把生米煮成熟飯,以橫道友信義當先的性格,他多半會和你結為道侶。你雖讀書破萬卷,卻忘了君子可欺之以方。”

    聶隱娘眉毛一挑,轉身凝視著杜若冰,道︰“如今為師故作姿態,讓橫道友對我心生不滿,而你則可以趁機對橫道友百般示好,一心向著橫道友,甚至不惜為了橫道友,處處和為師作對。如此一來,為師便會對你越發的不滿,甚至會因此而責罰你。一旦為師罰了你,橫道友便會惦記著你對他的好,于是就越發的憐惜你……”

    杜若冰跪拜在聶隱娘面前,眼中已是霧氣蒙蒙,道︰“師尊恩德,弟子銘記在心,可師尊又何必故意如此?師尊若真這麼做了,橫道友雖會越來越憐惜弟子,可他也會越來越厭惡師尊。”

    聶隱娘渾然不在意,笑道︰“厭惡我就厭惡我吧,那又何妨?只要我不去傷他害他,他便沒有恨我的理由,終歸只是厭惡而已。再者,你我乃是師徒,我身為師尊,教訓門下弟子,此事天經地義,即便橫道友和我九崇山一脈關系匪淺,他也沒有插手的理由。除非……除非他改投我九崇山,承認他是妖尊陸慎的弟子,如此一來,我就要尊稱他一聲橫師叔,那時候他如果要教訓我,我聶隱娘自然是心甘情願,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只要這橫小師叔覺得開心就好。”

    “師尊!”

    燈火之下,杜若冰眼中淚光閃閃,道︰“以妖尊、落薇真人、枯榮真人、徐無忌等前輩對橫道友的態度而言,如若他們知曉師尊如此對待橫江,只怕師門會因此事,對師尊有所處罰……”

    “罰便罰,又不是沒罰過。若非受罰,我又怎會被派到那窮鄉僻壤封魔島里,過了千余年苦巴巴的日子?當初被罰之時,為師心中還有幾分憤懣。可自當為師神游四方,遇到了你之後,為師便覺得,受罰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聶隱娘眼神越發的溫和,神態越發的慈祥,道︰“若非被罰,我又怎能遇到冰兒?你我師徒之緣,就是因受罰而起。若為師這番舉動,能讓你與橫道友,結成道侶,師門再如何處置為師,我也心甘情願。”

    聽聞此言,杜若冰拱手一拜,長跪不起。

    “唉……痴兒!”

    聶隱娘長嘆一聲,道︰“我只盼那橫江,能始終如一,莫要像凡俗間某些登徒子,對你始亂終棄,為師就心滿意足了。此事為師已經做出來了,覆水難收,不可更改,你切莫荒廢了為師一番苦心。”

    杜若冰肩膀微微聳動,抽噎流淚。

    聶隱娘揮動衣袖,灑出一股柔風,將跪拜在地的杜若冰托起,道︰“你且看好了,我這一門仙法,叫做君臨日月法,乃我九崇山不傳之秘。不論何時,不論何地,只需將此法施展而出,凡山河所至,日月所照,皆可通行此法!我九崇山鬼修一脈弟子,素來不弱于其他八脈道統的男弟子,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冰兒你也不可做這等小女兒態,快把這眼淚擦掉,凝神靜氣,學我仙法!”

    “弟子受教!”

    杜若冰躬身一拜,安安心心學習聶隱娘手把手教導的仙法。可她一會想起橫江那固執的性格,再聯想起以後橫江對師尊的態度,眼角淚滴,又不由自主滑落。

    聶隱娘這一番施法,足足用了半個時辰。

    仙法實戰完畢,便有一束晦暗的光芒,自血雨遮天幡中竄出,沿著宣明山的山勢飛馳,遁向夜空深處,越飛越遠。

    即便宣明道場當中,有燕青崖、扶向陽、廖長空與獨孤信這等神魂境高手,也未曾察覺到這一道光芒出現。

    至于施展了這等仙法的聶隱娘,則已是身軀發軟,險些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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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玉石俱焚


    杜若冰趕緊上前,扶住了聶隱娘,卻覺得師尊渾身森冷如冰,至于原本環繞在聶隱娘周身的濃濃仙氣,如今已是極為稀薄,變得似有若無。

    如此一道仙法,就連聶隱娘這樣的純陽仙人施展起來,亦是元氣大傷……

    可杜若冰竟憑著過人的聰穎,將這一道聶隱娘足足用了半個時辰才施展出來的仙法,原原本本的記在了心頭。

    日子越靠近除夕,就風雪愈大,天氣愈冷。

    橫江不肯荒廢半點時間,一直閉關不出,可礙于天賦資質,實在有限,對于九脈求魔劍陣與魔心種道劍陣,遲遲沒有新的領悟。

    隨著時間推移,宣明道場眾弟子越發的人心不穩。

    橫江也知曉紫霄宮之人,不日之後就會找上門來,就令麾下護法神將,把九脈求魔劍陣,布置在山門之處。

    那紫霄宮,終究是一方仙宮,不僅僅是仙門正宗,更是高門大派。

    這等宗派前來找宣明道場的麻煩,必是以山岳壓卵的姿態,直接正面攻伐,絕無可能像左道旁門,甚至邪魔外道之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只因此事干系到紫霄宮的顏面,若紫霄宮偷襲宣明山,此事一旦傳了出去,豈非讓世間仙門中人笑話?

    橫江把九脈求魔劍陣布置在山門以後,就暫且住在了山門之處,平日里和張青與宋可兩位師兄時不時聊上幾句,對于仙門諸多事情,又另有了幾分了解。

    仙道世間,道統無數,若以年限與歷史來算,數以萬年計!

    仙道之事,素來就不缺相互攻殺,你爭我斗。也不卻伐山破廟,打得對方師門毀滅,道統斷絕。

    若是左道旁門,亦或是邪魔外道的仙門中人,一旦起了生死之爭,甚至會殺得對方雞犬不留,直到斬草除根,才肯罷手。

    可若爭斗的雙方,是仙門正宗,卻又有不同。

    仙門正宗的各方仙門、道場、宗派,雖也會相互殺伐,也有滅門之事,可滅掉的一般都是對方的宗門,對于門下弟子一類,則不會斬盡殺絕,不僅會留下一線生機,反倒會給對方門派的弟子一個機會,讓對方弟子在門派覆滅之時,收編這些弟子,把對方的弟子收納為自己門派的門徒。因雙方都是仙門正宗,爭斗之時,也全都是師出有名,死傷的也只是當事之人罷了,算不得深仇大恨,故而有不少弟子在師門覆滅之時,也會選擇拜入對方門派,此舉雖會被別人嘲笑,卻也再度擁有了師門,不算是無根之木。不過,卻也有一些弟子,在師門覆滅之後,心中惦記著師門的恩惠,等到有朝一日,修煉有成,再去找對方報仇,成功之後又重建師門,這樣的人卻很是稀少。

    這一日,日落之時。

    橫江與張青師兄,又在山門側畔的小樓當中,飲酒敘話。至于宋可,則盤膝坐在在山門旁邊,猶如一尊雕塑,閉目養神,巋然不動,他只有等到張青和他換班之時,才會回到小樓里。

    幾日以來,橫江的見聞,已是增廣了不少。

    這一日,師兄弟二人,又說起了伐山破廟,仙門爭斗之事。

    張青大口大口的喝著酒,持著廚房里送來的烤鴨,嘆道︰“夏志師弟掌勺下廚,做出來的菜肴,終究比不得御龍升師兄的手藝。可惜,夏志師弟雖為人熱忱,可與外人相處之時,卻比不得御龍升師兄滴水不漏的性格。也唯有御龍升師兄這等八面玲瓏的人物,帶著師弟師妹離去,才能讓我宣明山,有登山再起的機會。”

    十年前在封魔島里,廖長空召集各方師弟師妹,匯聚于鎮魔山,那夏志就是守在山腳下接待師兄弟之人。當時橫江剛剛與夏志見面,夏志便送了橫江一只烤鴨,橫江記性極好,此事他自然記得,甚至對于那烤鴨的口味,也是記憶猶新。

    橫江吃著烤鴨,聽著師兄之言,也不輕易開口。

    因張青修煉日久,見多識廣,故而二人相談之時,大多時候是張青再說,橫江則是默默的聽著,時不時插上幾句,問上幾句。

    張青喝完了一壇烈酒,站起身來,走至窗邊,看著窗外深入高空,不見其頂的宣明山,嘆道︰“我宣明山,與世間仙門道場,果真不同啊!若是換做其他宗派,一旦得知是紫霄宮打上門來,只怕整個師門,都已經張燈結彩,迎接紫霄宮高手到來,再將那肇事之人,交給紫霄宮,賠禮道歉一番,認個錯,此事就算化解了。甚至還有可能,因為此事而和紫霄宮高手搭上關系,自此青雲直上……”

    “若是生死之仇,難以化解,門中弟子也只需等著紫霄宮攻破了師門之後,再改投紫霄宮門下,如此搖身一變,就成了紫霄宮弟子,就這般一步登天,和尋常仙門道場弟子,再不相同。”

    張青說著說著,眼中竟已有熱淚,又將先前說過的那一句話,重復了一番,道︰“唯有我宣明山,遺世獨立,大不相同!”

    緣何大不相同?

    張青未曾多說。

    可是,橫江卻心知肚明。

    他清楚的記得,數日之前,他領著護法神將,來山門之處布陣之時,遇到張青師兄和宋可師兄,端坐在雪中,以冰雪為桌,手持毛筆,正在寫東西。

    當時,橫江雖和二位師兄相聚十幾丈之遙,周遭風雪呼呼作響,故而兩位師兄未曾察覺到橫江站在遠處。橫江雖不是故意窺視二位師兄,可他已是修至仙門修士,三魂淬煉完畢,目力遠超常人,加之又早已練就了一目十行的閱讀能耐,故而只掃視一眼,就將兩位師兄所寫的文字,盡收眼底。

    張青和宋可寫的,乃是遺囑。

    這兩人拜入師門,不過數十年,凡俗間的親屬,大多健在。尤其是張青師兄,不僅兄弟姐妹俱存,上面還有一個八十多歲的母親。他那一日在信中,就寫著師門有一樁指派,讓他去執行,須得用幾十年的時間,才能完成,故而請家中親屬,莫要掛念,等多年之後,他修煉有成,定會衣錦還鄉。

    宋可紙上所寫,也和張青相差無幾。

    當時橫江見了此事,便悄然離去,尋了獨孤信,問上一問,才知這幾日間,門中師兄弟,都已經準備好了遺屬。獨孤信亦是從善如流,順應了同門的意願,讓扶向陽師兄以飛劍傳訊之術,讓那做了中土帝國皇帝的扶國公,派來諸多信使郵差,趕赴宣明山,替眾人將信箋送回家鄉。

    張青說過,在門派覆滅之時,門中弟子,有許多種選擇。

    獨孤信早已決定了,絕對不會交出橫江,要與那紫霄宮來襲之人,一爭長短。橫江卻未曾想到,其他師門弟子,竟也願意與師門同進退,竟生出了玉石俱焚的心思!

    唯獨我宣明山,遺世獨立,與寰宇各派,概不相同!

    橫江心中喟嘆,卻早已是暗暗做出了決定,等到紫霄宮高手來襲之時,不論如何,也要先爭上一爭,若就連九脈求魔劍陣,也擋不住對方高手,那就只能把自己交出去。

    “我七歲離家,顛沛流離,朝不保夕,唯獨拜入了宣明道場之後,才覺得心思安穩。我怎能因為一件私事,就讓整個師門,陪我受難?”

    “若以我一人性命,能換來師門安穩,我也算死得其所!”

    橫江如此想著,眉宇之間的神色,變得越發的堅毅。他卻擔心張青察覺到他神態變化,而插手此事,早已是低下了頭去,裝作冥思苦想的模樣。

    橫江卻不知,早有兩道隱晦的氣息,藏在山門不遠處,一直在暗處偷偷的觀察他。

    這兩道氣息,正是施展出了隱身法訣的鬼修聶隱娘與杜若冰師徒二人。

    杜若冰道︰“橫道友這番神態,必定是要舍身取義了。”

    聶隱娘道︰“總算沒有看錯他,這人雖顛沛多年,十余年來又因為修煉了魔功,飽受折磨,卻始終如一。也只有這樣的男人,才配得上我的冰兒。”

    杜若冰臉色一紅,悄聲道︰“那紫霄宮若真派出了道君高手,以師尊純陽仙人的實力,也必定斗不過對方,只怕……只怕……”

    接下來的話語,杜若冰卻沒有多說。

    “道君又如何?”

    聶隱娘哼了一聲,道︰“這橫江執著仙道二十余年,矢志不渝,他歷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得了一絲求仙問道的仙緣,卻為了師門大義,依舊決定舍生取義。我聶隱娘已經活了數千年,早已是活膩了,他都不怕死,我為何要怕?”

    轟隆!

    雷霆炸響,閃電撕裂天地,將遮住宣明山周遭百里的風雪,一劈而開!

    冬雷震震,遠空已有人來!

    雷霆一顯,便打斷了師徒二人的談話。

    鬼修一脈本是有鬼魂修煉而成,天性屬陰,對于至陽至剛的雷霆,有著天生的畏懼感。寒冬臘月,自古以來,便無雷鳴,今日這雷霆來的極其古怪,竟把神魂境的聶隱娘,驚得怔在當場,失魂落魄。

    即便聶隱娘這樣的純陽鬼仙,早已歷經了九重雷劫,魂魄已至純陽,不再畏懼天雷,如今亦是心神大變。

    “雷霆開路,電閃如龍!”

    聶隱娘衣袖一甩,散去師徒二人周身隱身術,看向那雷霆顯起之處,沉聲道︰“紫霄宮好大的手筆,竟然連他也派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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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仙道妖人


    杜若冰終歸是神魂高手,雖被翻天覆地的雷霆驚得失魂落魄,數個呼吸之後已心神鎮定,轉身對著雷聲傳來的方向,抬頭望。

    雷霆擊散滿天烏雲。

    天地間滾滾風雪,瞬間靜謐,風消雪沉。

    旭日陽光沒了雲靄遮蔽,肆無忌憚灑在世間,照破山河萬朵,讓山雪涂金,冰川呈瑞。時刻正好是日中正午,冰光雪芒與陽光混合一出,天地間一片明亮,刺人眼眸。

    東北方向,空中千米之上,有一行仙門中人,撐著帝王出行才會用的華麗傘蓋,踏著祥雲,朝宣明山冉冉飛來。

    相隔甚遠,尚且看不清空中那些人面容,只能看到最前方那領頭之人,穿著一件奢華繽紛的衣袍,穿著打扮極其艷麗。

    “紫霄宮之人,終于來了!”

    橫江御風而出,落到山門之內,恰好與散去隱身術顯現身形的聶隱娘師徒二人,並肩而立。

    宋可與張青,一左一右,護在橫江身側。二人本是橫江師兄,按照宣明道場的門規戒律,身為師兄的,理當護持同門,保得橫江周全。

    杜若冰朝橫江行了一禮,便向聶隱娘問道︰“師尊,你認識那領頭之人?”

    “此人叫做趙清雪,師承紫霄宮里,四大道君之的軒丞真人。趙清雪號稱紫霄仙宮里,萬年以來最杰出的弟子,被人稱之為經天緯地之才,年歲不足百,已修至純陽仙人。趙清雪不僅修為提升極快,對于紫霄宮諸多道術、仙法,已是涉獵極廣泛,諸如飛劍、道術、仙法、神通、煉丹、煉器、符、御獸、驅鬼、蠱法等等諸多法門,此人皆是一學就會,無一不精,仿似這趙清雪,本就是為了修仙問道而生的!”

    聶隱娘道︰“這趙清雪如今尚且不滿百歲,而我這百年以來,一直在封魔島當中,教你修行,本認不得他。只是數十年前,一位同門的師兄,造訪封魔島,與我詳談數日,說起紫霄宮之事,提起了這個趙清雪,我才知道紫霄宮竟然出了這麼個人物。聽聞此人雖是男人,卻最喜歡打扮得花枝招展,甚至有紫霄宮弟子見過趙清雪打扮成女子模樣……也正因如此,那軒丞真人對趙清雪,是又愛又恨,愛其天才,卻恨其所作所為。”

    遠空趙清雪一行人,飛的不緊不慢,如今眾人已能憑著仙門中人極強的目力,看清楚那雲頭前方數人的面容。

    趙清雪穿著一身錦袍,有點像仙門中人喜好的雲紋道袍,又有點像女子的羅裙,袍子上繡著一朵顯眼的大紅花。

    尋常男子穿這樣的衣服,定然會讓人覺得很是怪異,甚至會因此而惡心難受,可這裙子一樣的長袍穿在趙清雪身上,卻更顯出了他的俊美。只因趙清雪的相貌,簡直長得人比花嬌,大大的眼楮,修長的眉毛,鼻梁挺拔,一點朱唇……這番容貌,即便和橫江身邊的杜若冰相比,亦是難分高下。

    張青心直口快,目瞪口呆的盯著反空中趙清雪,驚道︰“這……這趙清雪,未免也太漂亮了,簡直……簡直就是個世間之妖孽,仙道之妖人!”

    宋可雖也被趙清雪的美艷驚到,卻冷哼一聲,道︰“咱們獨孤信師弟,也是一個世間少有美男子。若論俊美,這趙清雪比起獨孤師弟,還是差了兩三分。而且依我看來,獨孤師弟的俊美,那是由內而外,孤高絕傲的俊秀,至于這趙清雪,則多了幾分陰柔,少了幾分正大光明!我若是女子,我肯定會在趙清雪和獨孤師弟之間,選擇獨孤信師弟。”

    可張青卻舔了舔嘴唇,問道︰“可你是男人,你怎麼選?”

    “呸!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怎會喜歡男人?我雖欣賞獨孤師弟,可他是我同門師兄弟,我和獨孤信本就是兄弟,又怎會生出亂七八糟的心思。”

    宋可有些惱火,沉吟片刻,又道︰“至于這趙清雪,若我和他是友非敵,又讓我跟他朝夕相處,也許……也許……”

    兩句也許之後,宋可無言以對。

    張青搖搖頭,道︰“唉,不問你了。宋師弟你是耿直之人,若再問下去,只怕會問出事情來。”

    杜若冰默默的聽著這兩個宣明弟子交談,又看了看沉默不語的橫江,心道︰“也許世間有不少女人,會喜歡趙清雪這種花一樣的男子。可我卻覺得,還是橫道友好,剛揚正氣,雖不算相貌出眾,卻越看越耐看,越看越有韻味……”

    聶隱娘眼神圍標,道︰“橫道友!你是否也認識那趙清雪,竟一言不盯著他?”

    聽聞此言,杜若冰心中一突,眼神已有幾分慌亂,想道︰“橫道友身邊除了我之外,還有許許多多宣明道場里杰出的女弟子,那個叫做紅衣的小姑娘甚至甘願像侍女一樣侍奉他,可橫道友卻一直不曾對我們顯露幾分愛意,莫非橫道友本就不喜歡女子,反倒是喜好男色,喜歡……喜歡趙清雪這樣的男人?”

    時至此刻,遠空眾人,已是按下雲頭,

    雲霧冉冉而落,停在宣明山腳下,距離山門,有數十丈之遙。

    趙清雪衣袖一甩,驅散白雲霧氣,周身纏繞著絲絲縷縷雪白無瑕的仙氣,再蓮步輕移,沿著宣明山如山的台階道路,步步往上。

    橫江朝身邊二位師兄點頭示意,抬步朝來人迎了過去。

    張青擔心橫江有什麼危險,本要拉住橫江,宋可卻伸手擋在張青面前,道︰“橫師弟在涅�洞府悟道之時,領悟的乃是鳳凰曬翅之法,他本該是師門的真傳弟子。6青皇師叔離去之前,又曾決議讓橫師弟拜在陳操之師伯門下,做親傳弟子。如此算來,橫師弟本就身份非凡,今日你我三人在此守衛山門,諸事理當由橫師弟做主。”

    張青道︰“如果對方突然出手怎麼辦?”

    宋可搖頭道︰“旁門左道邪魔外道,才會二話不說,直接動手。紫霄宮乃是一方仙門,高門大派,自有風骨,必不會拋卻顏面,暗算橫師弟。”

    張青稍稍放心,卻依舊準備跟過去,道︰“我還是跟著橫師弟的好,兩個人一起過去,好歹也有個照應。”

    不料,橫江雖步履乘風,卻只上前三步,就在台階道路轉彎處,停了下來。

    道路雖寬,橫江獨身立于台階中央,依舊有一股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態勢,讓趙清雪一行人,不由自主就停下了腳步。

    “滿頭白,未老先衰!”

    趙清雪目光柔然如水,煙視媚行,上上下下打量著橫江,道︰“看來,你就是宣明道場里,那個膽大妄為的橫江?”

    “宣明弟子橫江,有禮了。”

    橫江依照著仙門規矩,拱手一禮,道︰“不知諸位尊姓大名,來我宣明山所為何事?”

    “哼!”

    趙清雪嗔怒哼聲,心中縱使對橫江有萬分不滿,卻只得微微偏頭,按照仙門中人禮尚往來的規矩,朝橫江拱手回禮,自報身份,道︰“紫霄宮趙清雪,偕門中同門師妹洪馨菡,來宣明道場拜山!”

    正如宋可所言,紫霄宮來仙門正宗,堂堂長生仙尊開闢的仙宮,最重顏面。如今橫江對趙清雪以禮相待,趙清雪即便再如何厭惡橫江,也只得捏著鼻子認了,老老實實回禮,否則此事傳了出去,世人要麼會說他趙清雪心高氣傲目中無人,要麼會說紫霄宮教徒無方不知禮數。

    橫江點點頭,又朝跟隨在趙清雪身後的幾人問道︰“不知諸位,來我宣明山,又是所為何事?”

    趙清雪冷冷的看了橫江一眼,閉口不言。

    他身後幾人,倒是自報家門。分別是西南第一道場,伏龍山道場的巴永豐。北方十大道場之,金峰道場的尹成濟。以及中央十三道場之,玉鼎道場的尤三良。

    這幾人乃是接了紫霄宮的符詔,奉師門之命,來宣明道場做一個見證的見證之人。

    橫江心道︰“不愧是一方仙門,做事滴水不漏!在拜山之時,找來中土帝國其他各方道場的高手,來此做一個見證,便能將此事做成了鐵案,堵住世間悠悠眾口。即便是有人想替我宣明道場抱打不平,也無處說道……”

    這三人打量橫江之時,眼神一片淡漠,仿似是在看一個死人。

    畢竟是得罪了紫霄宮,怎能再有活命的機會?

    也許連帶著整個宣明道場,也會因此而萬劫不復。

    趙清雪見橫江擋在路中不肯讓開,神色越的不悅,道︰“莫非閣下已經知道,自己活不過今日,便想把我拖延在此處,不肯讓我進山門,我便礙于身份,不好就此殺你?”

    果真是來者不善。

    開口閉口,就要殺人。

    橫江眼眸微眯,意味深長的打量著趙清雪,卻不說話。

    可趙清雪卻臉色稍稍有變化,皺著眉頭,卻傲然說道︰“你看我作甚,莫非你從未見過,如我這般美艷無雙的男人?”

    “正是!”

    橫江點頭回答,灑脫一笑,籠袖拱手,溫潤如玉的君子氣度盡顯無疑。

    他雖不算俊秀萬分的美男子,可閱歷極深,加之在封魔島里,被那來歷不明的女子瑤池施展出了輪回手段,歷經千世萬世,使得橫江身上,自有一種,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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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斗劍


    劍鋒,如長虹貫日,勢不可擋!

    聶隱娘早已說過,這趙清雪是紫霄宮萬年以來,最為杰出的弟子,有著經天緯地之才,學了諸般法統,皆是一學就會,一學就精!

    此劍,是除了封魔島里,那枯榮真人以太乙庚金劍氣,施展出的仙門劍訣之外,橫江見到過的最為強橫的仙門御劍術。即便是宣明道場里,驚才艷艷的廖長空,以及橫江的生死之交獨孤信,施展出的劍訣,與趙清雪的御劍術相比,亦是相差甚遠。

    純陽仙人之劍,亦是仙人劍道。

    此劍一出,橫江只覺得眼前暴然亮,周圍山川河岳,旭日冬風,皆已從橫江的感知當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浩瀚無邊的天地,都收縮在了橫江與趙清雪之間的這一步之遙當中。而在這一步天地之內,唯有前方襲來的劍鋒,才是唯一可以移動的事物,至于其他萬事萬物,以及橫江自身,都已被封禁得不能動彈。

    橫江甚至感覺到,他的思緒,都被趙清雪襲來的這一劍凝固,無法思考。

    他眼中只能看到劍鋒,耳中只能聽到劍鳴,天地之間似乎除了此劍之外,再無他物。

    可正是這劍鳴之聲,使得那一顆深藏在橫江小腹丹田當中的雪白劍丸,改變了禁止不動的狀態,突然間急旋轉起來。

    這一顆劍丸,是枯榮真人和橫江分別之前,逼迫橫江叫她師娘之時,以劍氣灌體之法,強行灌入橫江體內的劍氣種子。正是有這一顆劍氣種子存在,橫江才能以道徒的基礎,修煉九崇山里真傳劍訣太乙庚金劍氣。

    枯榮真人雖是女子之身,卻不弱于世間男子,就連名字也是毫無半分脂粉氣息,她本名凌枯榮,乃是九崇山的掌教真人!此人的劍道手段,橫江在封魔島地底鎮壓大自在魔尊的道塔當中,亦是早有劍勢,端的是一個鋒芒璀璨,端的是一個氣貫山河,霸道異常。

    橫江體內那一顆劍丸,乃是凌枯榮凝聚成的劍氣種子,自然承襲了凌枯榮霸道的劍道氣息。似這樣的劍丸,雖沒有靈性,也無法思考,可在遇到世間其他劍道之術,對著它揮斬而來的時候,這劍丸自會本能的催動,要與之一爭長短。

    嗡!

    一道劍鳴,自橫江體內,勃然爆響。

    另有絲絲縷縷雪白無瑕的太乙庚金劍氣,自劍丸當中散出來,閃電一樣竄行在橫江周身經脈當中,讓橫江被禁錮得無法動彈的身軀,稍稍恢復了些知覺。

    當劍丸鳴響之時,橫江的思緒已經恢復如常,先前自他視線當中消失的山川河岳,旭日冬風,亦是再度出現在他的感知當中。

    “趙清雪!”

    橫江以仙門嘯法十五章的法門,暴喝一聲,道︰“堂堂紫霄宮仙人,竟如此無恥,暗算偷襲,比邪魔外道都不如!你若真不顧紫霄宮顏面,要在我宣明山腳下,和我一較高下,我定如你所願,一劍斬了你!”

    趙清雪手中之劍,本就是是含怒而,早在橫江暴喝之前,劍鋒已是來到了橫江胸口,卻刺不進去,被一個極為堅固的硬物擋住,連冰霜凝聚的劍鋒,也斷做了碎冰, 里啪啦墜在地上,漸起一地雪花。

    “一劍斬了我?你只是仙門修士,我乃純陽仙人!剛剛若非我及時留手,就算你擋住我手中劍鋒,劍上如山巨力,也足以讓你肝膽俱裂,五髒成粉!”

    趙清雪皺著眉頭,冷冷盯著橫江,繼而閉上了嘴,沉默許久,等到心平氣和之後,才朝橫江拱手一禮,道︰“方才是我道心不穩,一時激怒攻心,對閣下生出了殺意,才含怒出手,請閣下多多包涵。閣下若覺得吃了虧,我可以酌情補償閣下,不論是丹藥法寶,還是符靈獸一類,閣下只管開口就是。”

    “我宣明道場,雖然不像你紫霄宮那樣威名赫赫,卻也有五千年的底蘊,所謂丹藥法寶,符靈獸,我宣明山一樣都不缺。閣下若覺得理會,此事倒也好辦,你斬我一劍,我也斬你一劍,如此才算公平!”

    橫江語氣冷然,氣勢不弱了半分。

    他本就懷著舍身取義的心思,早已是將生死置之度外。若非他身後就是山門,山門之內就是師門,橫江早已是驅動了九脈求魔劍陣,在這冰天雪地里,再來一次誅仙之舉,將紫霄宮這經天緯地之才,斬于劍陣當中。

    可惜,師們在此,橫江絕非孓然一身,又怎可萬事皆不顧,只順著自己快意恩仇的心思?

    趙清雪沉默無言,卻上前半步,站直了身軀,意思就是讓橫江斬他一劍,一劍換一劍。

    這番舉動,倒是讓橫江對趙清雪高看了幾分。

    此人雖心高氣傲,且穿著打扮極為另類,妖里妖氣,卻也算是一個有擔當的人物。

    只是,趙清雪昂挺胸走向橫江之時,他臉色卻又稍稍有些紅,繼而再度微微低頭,不肯直視橫江。

    橫江的目光何其敏銳,趙清雪此等嬌羞姿態,怎能瞞得過橫江的法眼?

    見得趙清雪這番作態,即便是橫江這等人物,已是渾身不自在,只覺得身上滿是雞皮疙瘩,他趕緊轉過頭去,看向那站在數步之外,一直與趙清雪保持著距離的女子。

    “哼!”

    一道冷聲,自洪馨菡口中傳出。

    她先前一只站在趙清雪旁邊數步之外,和趙清雪保持一定的距離,不肯與這個同門師兄,太過靠近。她的性格,也一如十幾年前,沉默寡語,就連今日這等為了父親之死,而來宣明山拜山之事,她也只是佇立在一旁默默看著,不言不語。

    洪馨菡還真是應了女大十八變這句話,出落得越美麗動人。

    橫江道︰“多年不見洪小姐,橫江這廂有禮了。”

    洪馨菡神態如冰,死死盯著橫江,卻不言不語。

    橫江凝視著此女,心道︰“仙門正宗,縱有爭斗,亦是先禮後兵。越是高門大派,越是禮數周全。可如今洪馨菡竟不肯對我回禮,可見她對我必定是恨到了極點,今日一戰,我多半免不了身死道消之局。十幾年前,在皇都當中,洪馨菡與我一起在周先生門下求學,曾語氣如蘭,把我叫做江哥哥,可她父親卻因我而死。如今相見,已是人事物非,只怕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像當年那樣,和我言笑晏晏。”

    二人就這般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沉默許久之後,洪馨菡終于開口,冷聲說道︰“你怎不斬我師兄一劍?”

    橫江眼神平靜,道︰“前番我在皇都當中,雖廢立皇帝,誅滅國師,卻也明白丞相與周先生當年在朝堂里,只是政見不和,並非私人仇怨。”

    洪馨菡道︰“可我父親,卻是因為你廢立皇帝,而懸梁自盡!”

    橫江點點頭,此事與他有關,以他的性格,自然說不出推諉責任的話語。

    洪馨菡冷冷的打量著橫江,眼神極為復雜,道︰“十幾年不見,你倒是越的心思縝密了。若是換做當初的你,一旦是你佔了理,你定會得理不饒人,將什麼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之類的話語,一並說出,讓我師兄下不了台。如今卻只說一劍換一劍,想必你也覺得,在我面前說什麼殺人償命,實在不合時宜,對麼?”

    十幾年前,洪馨菡沉默寡言。

    識別多年,這話鋒之銳利,只讓橫江覺得,這女子已是判若兩人。

    也不知洪馨菡在紫霄宮當中,到底是經歷了多少事情,到底是經歷了怎樣的事情,讓她溫和寧靜的性格,轉變至此……

    “洪小姐請隨我來。”

    橫江心中喟嘆,側過身軀,朝山門方向,輕輕一延手,道︰“我宣明道場是仙門正宗,你紫霄宮更是長生仙宮,行為處事,皆有禮法可以依循,若要生死相斗,也總該有個章程。這山門之外,風雪當中,終歸不是說話的地方,諸位請隨我來。”

    聞言,趙清雪眼中煙波流轉,問道︰“你怎地不斬我了?”

    洪馨菡卻駐足不動,道︰“你素來謀而後定,處事皆有章法,今日這番作態,莫非是已做好了準備,要舍生取義,以自身性命,來護你宣明道場周全?”

    橫江微微一笑,神態越的平和,道︰“多年不見,洪小姐還是像當年那樣懂我。可我雖願舍生取義,不過這趙清雪,卻不明不白斬了我一劍,在我死之前,必定要把這一劍的恩怨,了結得干干淨淨才好。”

    趙清雪眉頭微蹙,臉上紅暈再度消散不見,眼神冰冷。

    洪馨菡卻搖頭道︰“我雖懂你,可你卻不懂我。難道在你橫江心中,我洪馨菡就是如此是非不分之人?”

    橫江道︰“古人嘗雲︰十世之仇,猶可報之。更何況,洪丞相因我而死,父仇不共戴天。”

    洪馨菡咬了咬牙,欲言又止,卻不肯邁動腳步,前往宣明山那座矗立雪中的山門。

    北風時來,吹動洪馨菡雪白的衣裙與如瀑青。

    多年不見洪馨菡一身氣質,雖與從前大有不同,可面容卻依舊有八分相似。正如當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如今已盛開得無比鮮妍明媚。

    橫江突然間覺得,她今日來宣明道場拜山的目的,似乎並非只是因洪丞相之死,為了報仇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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