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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小樓聽雨 - 國色醫香(卷一:穿越當神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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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6 00:07: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看著已經走進內院的潤璃,此時有一種無言的惆悵浮上心頭,望著前面纖細的背影,那種惆悵絲絲縷縷不斷的被拉長,直到心裡全是一種離別的傷感。

    旁邊的蘇潤璋看得真切,瞧著梁伯韜這失神的樣子,心中不免暗自歎氣。他轉臉對著袁婆子和氣的說:“這位媽媽,我們明天一早就返京,現在去向蘇老爺辭行,順便送下三姑娘回含芳小築。”

    “哦,如此請便。”袁婆子不再攔在月亮門中間,坐回小杌子上。

    蘇府的內院很大,青石小徑蜿蜒在青草之間,春天的夜晚,空中有下弦月如鉤,靜靜的挽住飄過月亮邊緣的雲彩,星辰稀稀疏疏的灑落在天幕上,忽明忽暗,就像心裡說不清的情緒,那般捉摸不定。空氣裡有著微微的甜香,是青草的香味,是鮮花的香氣還是少女身上的脂粉香味?

    含芳小築的院子的大門上掛著一串風鈴,黛青上前撥弄了下,清脆的鈴音在靜謐的夜晚格外的清晰。

    “姑娘回來了!”門裡傳來小丫鬟歡快的叫聲,一張帶著稚氣的臉出現在門口:“姑娘,你可回來了!”

    “品藍,去屋子裡取盞燈籠過來。”

    潤璃轉向蔥翠和黛青吩咐道:“天色兒黑,堂少爺和世子爺恐不大清楚這園子裡的路,你們領著堂少爺和世子爺去主院見過老爺再回來,回來時這盞明當瓦燈籠就給堂少爺罷,給他們照著路,到了二門順便交還給袁媽媽。”

    “知道了,姑娘,您就快進屋子歇著罷,都累一天了。”

    這時候品藍已經蹦蹦跳跳的出來了,手裡提著一盞蓮花形狀的小燈籠交給了黛青。

    黛青和蔥翠打著燈籠領著蘇潤璋和梁伯韜往前走,梁伯韜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含芳小築,院子裡的燈光朦朧而溫柔,映著門口的那兩個身影,略微高些的那個是潤璃,接著院門關上了,門口的人影也不見了,整個含芳小築在這春夜裡沉靜著,沒有半點聲音,仿佛未曾有人驚醒過那片沉靜。

    到了主院,蘇三老爺尚未歇息,梁伯韜和蘇潤璋在清遠堂向他辭行。

    梁伯韜這才注意到潤璃其實和蘇三老爺長得很像,有一雙一模一樣的眼睛。

    蘇三老爺今年三十一歲了,可風流倜儻依然不減當年。十三年前,那個御賜錦袍騎著高頭大馬遊街誇官的狀元郎,把大周京都少女的芳心擄去大半,就連當時的承平公主都想下嫁於他,只是在朝堂上被蘇老太爺推拒了,說蘇三老爺早有婚約在身,就等著他殿試後操辦大婚事宜了,蘇府書香世家,絕不能做出這種與禮儀不合的悔婚之舉,為天下人恥笑。皇上無奈,只能加贈封地來安慰哭哭啼啼的承平公主,最終把她嫁予魏國公家的旁支三世孫魏重光。

    現在的蘇三老爺,一臉的成熟穩重,雖然還是面容俊朗,可十三載宦海沉浮究竟讓他的眉眼間染上了世俗的風情,昔日那意氣風發英姿勃勃的狀元郎已經被湮沒在人們的記憶中。

    “這次能找到南山隱叟,蘇知府也是大功一件!”梁伯韜起身向蘇三老爺告辭:“明日我護送老神醫返京,定會向皇上奏本為蘇知府請功!”

    “請功倒不必,只要聖上安康,下官不復再有奢望!”蘇三老爺圓滑的說著場面話,心裡喜不自勝,璃兒果然是個有造化的,竟然拜了南山隱叟做師傅,這可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南山隱叟治好皇上的病,自己有保舉之功,也算大功一件了!

    “蘇知府就不必推辭了,預祝蘇知府步步高升,前程似錦!”梁伯韜哈哈一笑,向蘇三老爺一拱手:“這些天打擾府上了,日後回京容我為蘇知府一家接風洗塵!伯韜在此別過了!”

    蘇潤璋也跟著站了起來向蘇三老爺辭行:“不知三叔可有什麼帶回京的?”

    “一時倉促,倒也沒有準備什麼,今晚我修書一封,明日幫我帶回府上呈老太爺罷。”

    “那明日一早請三叔派人把家書送來煙波閣便是。”蘇潤璋點點頭:“三叔,夜深了,容小侄和世子先行告退!”

    辭行出來,沒走多久他們便遠遠的看到了二門。

    雖然明知道隔得很遠,可好像就在眼前。

    似乎一步跨出,身後這扇門關閉以後,就便是隔世經年。

    心猛的跳得很快,有一絲絲不甘心,還有一點點盼望。

    第一次突然有了想要自己能決定親事的渴望,雖然知道他的親事很難是自己能做出選擇的,可還是希望能再見到她一面,告訴她自己喜歡她。

    梁伯韜停住了腳步:“潤璋,你先回去。”

    蘇潤璋轉過來盯住他的眼睛:“你想做什麼?夜探含芳小築?”

    梁伯韜被他看得心虛,低下了頭:“我只是想到這園子裡面走走。”

    “你這樣做不妥當。”蘇潤璋毫不客氣的指責他:“虞城,我素日覺得你是個穩重的,怎麼這些天看來,你毛躁一如六歲幼童。”

    梁伯韜眼睛盯著自己的靴子尖,甕聲甕氣的回答:“我也知道自己孟浪了,可卻忍不住想見到她,就是在這園子裡走走,和她隔得近些也開心。”

    “那我陪你在這個園子裡走走如何?”

    “不必。”梁伯韜咬牙道,抬腳就向二門走去。

    守門的袁婆子揉著眼睛接過明當瓦燈籠幫他們開了二門,梁伯韜一腳就跨了出去。

    聽到身後的門吱呀一聲關上,梁伯韜的腦海深處好像有根弦“錚”的一聲斷了般,心裡說不出的難受,站在那扇已經關閉的二門面前望著從院牆那邊伸出來的槐樹枝椏,他一動也不動。

    蘇潤璋伸手推了推他:“虞城,回煙波閣歇息罷。”

    突然,梁伯韜縱身一躍,人已經過了院牆。

    蘇潤璋跺了跺腳:“暗雲,暗雨,趕緊跟世子爺過去。”

    其實不用他說,兩道黑影早就隨著梁伯韜躍過了那道矮矮的花牆,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靜謐的春夜是如此美好,美得叫人不忍心破壞它的寧靜。

    可是總有那不識趣的人發出些細碎的聲音,讓這美好的春夜變得詭異起來。

    潤璃剛剛吩咐了嫣紅去放水,準備沐浴休息,就聽到窗櫺有細碎的啄啵聲,抬頭一看,有個暗淡的影子映在窗戶上,可以明顯的看出他舉起手來,正在斷斷續續的叩擊著窗櫺。

    潤璃的心緊張了起來。

    前世雖然在謠傳人身安全係數很低的美國生活了十年,但她從來沒有遇到一點不正常的事情,哪怕是在HIN她一個人熬夜通宵做實驗也沒有過什麼異常情況。來到這個世間九年了,一直都是安安靜靜,波瀾不驚,怎麼今晚就出現了這種事情?

    身邊的絨黃也聽到了這聲音,看到自家姑娘緊張的神色,她大著膽子走到窗戶邊上,用顫抖的聲音問道:“誰在窗戶外面?”

    窗戶外的人一愣,然後小聲的說:“我是武靖侯世子,有話和你家姑娘說,你叫她出來。”

    “姑娘,是世子爺。”絨黃的心放下了一半,走到潤璃面前:“世子爺叫你出去,他和你有話說。”

    潤璃微微一怔,這個梁伯韜,到底準備鬧哪樣呢?

    雖然前世條件所限,自己沒有談過戀愛,但是NIH裡面Mr. Anderson和其餘幾個外國帥哥看她的眼神她都懂!沒吃過豬肉也看見過豬跑不是?這兩天,在梁伯韜眼裡,她也看到了這種久違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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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6 00:07:3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自己還差幾天才滿十二歲呢!這梁伯韜莫非是有戀童癖不成?況且自己每天梳妝的時候都在打量,也沒覺得自己長得有多麼漂亮,怎麼他就哪根腦神經發生錯誤,竟然用這種眼光看自己?

    窗櫺上的敲擊聲又響起,仿佛外面等的那個人已經有點不耐煩。

    想到梁伯韜長大的環境,潤璃覺得他肯定是一個被寵壞的,以自我為中心的孩子,如果自己不出去,恐怕他一個按捺不住,高聲叫喊起來,那自己就難堪了。

    “絨黃,你在房間裡呆著,我出去下就回來。”

    潤璃拿起一件散花煙羅披紗披在肩膀上,系好絲帶,走到房門口,輕輕的打開房門。回頭一望,絨黃正皺著眉毛,一臉兒擔憂的看著自己。她對著絨黃擺了擺手,叫她不用慌亂,然後才邁步走了出去。

    門外的人果然是梁伯韜。

    他站在走廊上,淡淡的月光灑在他身上,肩膀上有著閃爍的光芒。

    那是夜間的露水嗎?他在門外站了多久?

    潤璃疑惑的看著梁伯韜,想開口問他,可是又不知如何開口。

    “我一直在你院子外面的梨花樹上看著你。”梁伯韜輕聲說:“我看著你在院子裡和丫鬟們跳一種奇怪的舞蹈,你們都很開心。我看著教她們學認字兒,我看著你走上繡樓進了房間。因著看不到你了,我沒忍住自己的腳步,就站到你窗戶外面了。”

    潤璃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梁伯韜,前世看的電影裡,當男主角說完這些話,女主角的眼睛裡會適時的湧上一層水霧,然後撲入男主角的懷裡,然後又應景的音樂響起,纏綿悱惻,感動人心。可現在的自己,呆呆的聽著梁伯韜說完那段話以後,沒有半點感動,反而覺得很憂愁:完了,這世子爺魔障了,怎麼辦?

    梁伯韜見潤璃只看著他,沒有出言反對,更增加了勇氣,他不由自主向前踏了一步。

    ——他要做什麼?

    潤璃驚駭了。

    這該死的世子爺,難道想要用強?

    她趕緊往後退了一步。

    散花煙羅披紗太長了,拖曳在地上鋪出了一朵潔白的蓓蕾。潤璃的腳踩在了上面,往後退的時候便被絆住了,往一旁斜斜倒去。

    這時,一雙手伸了出來,就在電石火光之間,潤璃已經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抬起頭來,卻看到一張俊朗的臉,月色如水,更給他鍍上了一層柔和,讓他眼裡的柔情濃得化不開一般,鋪天蓋地朝潤璃襲來。

    潤璃用手推開他,站直了身體。

    “世子爺。”她聲音冰冷。

    “璃兒……”梁伯韜不知所措的看著那個冷得似乎能讓人結冰的小女子,心裡脈脈的溫情已經被她這句冷漠的話驚得蕩然無存:“你怎麼了?我不是有意冒犯,我只是怕你摔著了。”

    “世子爺可是在京城日日在花叢流連,現兒來了這鄉野之地,把潤璃當成了權且排斥寂寞的女子?”潤璃的眼睛裡透著寒冷:“如若是這樣,杭州府千紅院是世子爺應該去的地方,那裡鶯鶯燕燕眾多,世子爺總能遇到一個可心的。”

    聽到這話,梁伯韜突然怒了,他不再畏懼冰冷的潤璃,走上前來,捏住潤璃的手:“蘇潤璃,你不要貶低了小爺,也不用貶低了你自己!”低頭看著潤璃,那一雙大眼睛裡波光流轉,那兩片紅唇灩灩有光,心裡不禁又柔軟起來:“我是真心喜歡你的,璃兒!”

    “可我蘇潤璃有自知之明,我這樣的家世是絕對配不上侯府的,世子爺還是不要平白空拋一片心,到時候反而不美。再說,世子爺只是此時覺得我和平常的大家閨秀不同而已,如若多接觸幾次,世子爺定也會覺得我不過如此而已,所以世子爺還是放手罷。”潤璃看著梁伯韜的眼睛,裡面分明看到了堅定,執著,可是她沒法做出回應,她想要的是平平淡淡的生活,那是梁伯韜永遠也給不了的。

    “璃兒,你要相信我。”梁伯韜握緊了潤璃的手:“我不會放手的。”

    “不放手?”潤璃嗤嗤一笑:“你的親事你自己能做主嗎?我不希望到時候因為我,你和侯爺、夫人鬧翻了,到時候那可是我的罪過。”

    “璃兒,不會的,我母親從不會拒絕我的要求。即算我父親有他的考量,我還可以求娶你為平妻。”原來璃兒是為他著想,怕自己和家裡人鬧翻,梁伯韜心裡一陣溫暖,用眼睛盯住潤璃,手也放鬆了些,潤璃趁機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世子爺,人不能只考慮自己,如若你因為我和你的父親母親鬧翻,那你置孝順二字於何處?我也深知以你世子之尊,以後定然是侯爺之貴,絕不會少平妻側室。而要做我的夫君,卻是連納妾都不會允許的,所以你我之間,根本沒有什麼好說的。”潤璃的眼睛輕蔑的掃過梁伯韜那懵懂而驚慌的臉:“世子爺難道以為我很稀罕做你的平妻?”

    夜空裡的月亮變成了一種奇異的黃色,邊緣帶著慘澹的暗紅,就像一個將好未好的疤痕牢牢的烙印在人的心上,感覺濕嗒嗒的,沉甸甸的壓得人心慌。

    潤璃堅定的眼神清亮亮的,如寒星般盯得他的心裡發疼。

    梁伯韜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只知道自己有一種從所未有的恐慌。

    以前在京城,他從不肯高看那些京城貴女一眼,對於他身後的那些追隨者,他也根本懶得對她們假以顏色,他從來沒想過她們心裡的感受,也不想去知道她們的感覺,而現在他卻深深體會到了那種被人拒絕的滋味。

    怎麼辦?感覺那麼飄忽,手腳都有點發軟。

    原來有一個喜歡的人會那麼辛苦,就像現在,深夜時分想看到明天金色的陽光似乎是太遙遠。

    “世子爺,你值得一個更好的女子喜歡,她會好好照顧你一輩子。你趕快回煙波閣去歇息罷,明日你還得趕路呢。”潤璃看到梁伯韜臉上蒼白的顏色,突然有點懊悔自己言辭的尖銳,又突然懷念起前世那個百折不撓的Mr. Anderson,要是他在這裡,把他那無敵遲鈍神功傳授給梁伯韜,那該多好。

    “璃兒,不管你怎麼想,但我還是……喜歡你。”許是聽到潤璃的聲音放柔和了,梁伯韜又回過神來,從自己的腰帶上取下一把小匕首塞到潤璃手裡:“璃兒,這個送給你,從小父親就給我配在身上了,是把很好防身的武器。”

    莫名其妙手裡就多了個東西,潤璃無意識的舉起這把匕首對著月光瞅了下,刀鞘是烏金鑄成,鐫刻著古樸的花紋和大篆,刀柄上鑲嵌著各色寶石,在月光的映襯下發著柔和的光彩。抽出匕首,一道寒光傾瀉而出,發出冷冽的氣息。

    匕首的上面,刻著兩個字:虞城。

    “虞城?”潤璃喃喃念著。

    “那是我的字。”梁伯韜聽著潤璃念出這兩個字來,竟如空谷黃鶯般動聽,心裡不勝歡喜:“璃兒,你可有字?”

    “怡心。”不自覺的,前世的名字從潤璃口裡念出——原來自己還記得過去,還記得以前的一切!

    “怡心,你要加油哦!”耳畔是母親溫柔的聲音。

    母親,我在這裡很好,你現在還好嗎?淚水不可抑制的流了出來,滴落在披紗上,滴落在少年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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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看著她突如其來的柔弱,淚水在睫毛上盈盈欲涕,梁伯韜果斷的伸手抱住了潤璃,在她耳邊輕聲說:“怡心,我會盡力說服我父母的,你不用擔心什麼,只要你明白我的心,我不會讓你難過的!”

    聽到這句話,潤璃突然清醒過來,掙脫了梁伯韜的懷抱:“世子爺,剛剛是我失態了,請勿多想,夜深人靜,世子爺該回去歇息了,這把匕首,潤璃受之有愧,還請世子爺收回。”

    梁伯韜眉毛擰在了一處,猛的瞪大了眼睛,用力把潤璃遞過來的匕首又塞回她手中:“這是送你的,你就拿著,我不許你把它再還給我!璃兒,你且記著今晚我說的話,不要忘了!我在京城裡等著你回來!”

    話音剛落,他縱身一躍,身影飄過含芳小築的院牆,只看見幾朵潔白的梨花簌簌從枝頭飄零,而斯人已經茫茫,無跡可尋。

    潤璃對著空空的走廊,一種莫名的虛幻感抓住了她的心,剛剛的一切仿佛都沒有發生過,只有手裡尚有餘溫的那把匕首提醒著她,梁伯韜確實來過,他送了這把匕首給她,而且還明明白白告訴她,他以後要娶她!

    清晨的杭州城,似乎仍未從睡夢裡蘇醒過來,路邊的街道空蕩蕩的,沒有行人,更別說有白天那般繁華的景象。

    “吱呀”一聲,蘇府的大門打開,裡面影影綽綽的走出了幾個人,薄薄的晨霧即將散去,能夠讓人看清楚那就是在杭州知府家裡住了幾日的梁伯韜和蘇潤璋以及他們的隨從。

    “老神醫可著人去請了?”蘇潤璋望瞭望蘇府的前街,寧靜而安詳,沒有人的蹤跡。

    “未曾。”梁伯韜的聲音沒有了素日的爽朗,眼下的青黑能夠讓人一眼看出他沒有休息好:“暗雲,暗雨,你們現在過濟世堂去把老神醫接過來。”

    “虞城,昨晚你似乎失眠了。”蘇潤璋淡淡的說。

    “明知道我失眠,也不會來勸解我一二,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梁伯韜咬牙切齒。

    “我勸解可會有用?一切還得你自己想通方才是正理兒。”蘇潤璋說得風輕雲淡,其實心裡也頗為焦慮,因為他深知自己的母親正謀劃著把自己的小妹蘇潤璊嫁給梁伯韜,是以每次梁伯韜來蘇府找自己,總是能見到蘇潤璊。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梁伯韜竟是沒有對蘇潤璊產生絲毫情意,倒是一次杭州之行,讓他對蘇潤璃魂牽夢縈起來。

    想到母親的諸種計畫,蘇潤璋只能在心裡歎氣,潤璊和潤璃比,確實是遜色不少,只是她占著蘇府長房嫡女的身份,而且自己父親官拜中書省左丞,乃是當朝二品,和潤璃相比,身份確是要高些。可是身份高又有何用?敵不過美人的一個回眸,梁伯韜的一顆心就已經失落在杭州。

    “潤璋,世子,你們起得倒是早。”身後傳來蘇三老爺的聲音,回頭一看,蘇三老爺頭戴烏紗帽,身著緋色的常服,束鑲嵌金荔枝的腰帶,常服上繡了雲雁團花的補子,正笑吟吟的站在那裡,手中拿著一封信。

    “侄兒不知三叔起這麼早,沒去主院叨擾,卻勞三叔親自送出來,實是慚愧。”蘇潤璋臉上滿是愧色,上前接過家信,細心收好:“侄兒回京第一件事就會把三叔的信送到老太爺手上。”

    蘇三老爺點點頭:“如此,有勞潤璋侄兒了。”

    不多時,南山隱叟已經被暗雲暗雨接了回來,他和蘇三老爺乘馬車,梁伯韜蘇潤璋騎馬,一行人迤邐直往杭州府碼頭而去。

    杭州府碼頭在杭州北郊,隔城比較遠,馬車走得比較慢,車輪□轆的聲音在清晨的街道上回蕩著,拖出悠長的尾音,又嫋嫋隨著晨風消散在那煙青色的空中。

    “虞城,回京後定會一切如常,你勿要想得太多。”看著從小玩到大的好友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蘇潤璋不免還是想安慰他。

    “我知道。”梁伯韜悶悶的回答。

    錢塘江就在眼前,寬闊的江面上停著一條很氣派的官船。

    翻身下馬,梁伯韜惆悵的回看著來時的道路。

    路上有馬蹄印,有車輪印,還有一份少年的心思,被不可預知的將來壓成扁扁的一片,飄落在杭州的街道上。

    “世子,什麼時候開拔?”暗雲走過來請示。

    “一刻鐘以後再說。老神醫應該也未曾用膳,叫船家做些上來,先用些再走不遲。”知道該早點走,可又下不了決心,就連早膳都拿了做為晚走的藉口。

    其實,早走又如何,晚走又如何,她的心裡似乎根本沒有自己的存在。

    看著默默無言背水而立的梁伯韜,蘇潤璋搖了搖頭,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或許潤璃妹妹已經成為了梁伯韜心尖上的那滴朱砂痣,自己的小妹是沒有辦法能再走到他的心裡去了。

    “我吃過早點了,別給我做了!”南山隱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讓沉思的梁伯韜轉過頭來。

    “老神醫,那您稍候片刻,我們用過早點就走。”

    “在船上也能吃!”南山隱叟大手一揮:“別在這碼頭上站著,春天的地上有濕,容易過病氣,到船上坐著罷!”

    “老神醫所言極是,我們上船去罷,叫船開拔,我們在船上吃早點也是兩便之事。”

    暗雲和暗雨站在一旁,眼神裡充滿了贊成,心裡默默點頭。

    蘇三老爺更是一臉“世子爺你快快上船呆著”的表情,看得梁伯韜心裡既窩火又惆悵,可是他總不能對著蘇三老爺直接說:“還不是你女兒給害的?我想她可能會來給她師傅送行,想等著見她一面!”

    可是看著周圍人的臉上都一副歸心似箭的表情,梁伯韜覺得自己也沒有理由再在這裡拖拖拉拉不肯上船,況且自己就算不想上船又如何?潤璃還不是一樣不關注他的行程?更別說想要在送行的隊伍裡看到她的身影。

    “好,那就這樣吧,上船!”梁伯韜手一揮,做出了指令。

    然而,話音未落,就有馬匹奔跑的聲音傳來,然後見著一個穿著蘇府長隨服裝的人在馬上朝蘇三老爺大喊:“老爺,太太請世子爺且慢開拔,她即刻便帶著少爺姑娘過碼頭來為堂少爺、世子爺送行。”

    因著是僻靜的江邊,那聲音被放大得很響亮。

    “璃兒!”梁伯韜心底裡暗暗驚喜的叫了一聲,不由自主抬頭望官方向望去。

    雖然還沒有看見她的身影,可心裡卻有一種輕鬆,覺得她離自己越來越近。

    蘇三太太一早起來就覺得心情很複雜。

    按理說蘇潤璋來杭州一趟,做叔母的總歸要打發點東西,才不會失了禮數,可是一想到大嫂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她心裡就慪著氣,不願意給大房長臉。

    就在她左右思量的時候,蘇三老爺已經出了牡丹苑。

    也罷,不給就不給,這個做侄兒的還能說叔母什麼不是?

    正想著,蘇家三位姑娘都來請安了。

    蘇潤玨看著蘇三太太一副思量的神情,閃了閃眼睛道:“不知母親有何事掛心?”

    蘇三太太看了看立在那裡的三個女兒,心裡繼續在做鬥爭,也不說話。

    潤璃心裡明白,也不便點破蘇三太太那點小心思,心裡暗笑著她也有這般小孩子氣的時候,於是走了上去,握住蘇三太太的手,故作嬌嗔道:“母親,你也該為世子爺添點東西送行吧?四堂兄是自家人可以不計較,可世子爺卻是外人,若是讓他空手而歸,別人少不得說我們蘇府沒了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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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蘇三太太眼睛一亮,抬起頭來:“璃兒說得是。”

    “母親!”蘇潤□撲了過來:“世子爺要回京了?”

    “你且站好!”蘇三太太一看蘇潤□那副模樣,心中不喜:“學了這麼久規矩,還這般大呼小叫,不知輕重!”

    蘇潤□低下頭,站在一邊,手裡不停的撚著衣袖的角,口裡低低嘀咕:“母親,我是想若是短缺了什麼東西,我可以叫寶琳和寶瓏回梨香院拿些來。”

    蘇潤玨站在旁邊想要開口已經多時,聽到這話再也忍耐不住,吃吃一笑道:“大姐姐也真是體貼,可母親這裡會少得一點打發人的東西?”

    “母親打發人的東西自是極好的,可那些金啊玉啊的,世子爺又怎會沒見過?不如拿些江南這邊好玩的特產,拿回去分送給兄弟姐妹們也是極好的。”蘇潤□不知為何,突然像開了竅般,這番話倒說得頭頭是道。

    蘇三太太嘴角彎了彎:“大丫頭倒是伶俐了不少!”說罷點點頭道:“那你們姐妹三人有些什麼好玩的小玩意都拿出來吧,算是借給母親的,過兩天母親再給你們每人裁幾身衣服——總不得叫你們吃著這個暗虧不是?夏媽媽,你去叫長富騎馬去追老爺,叫他們稍微等等,我即刻帶少爺姑娘們去碼頭為世子爺他們送行。”

    蘇潤□和蘇潤玨眼中皆是一喜,吩咐了身邊的丫鬟回梨香院去接各色物事。

    潤璃也笑了笑,叫嫣紅把手裡抱著的東西呈了上來:“有大姐和四妹為世子爺四堂兄籌畫,倒也不需要我去取什麼東西了,這是新豐酒肆上好的梨花白,是我師傅最愛喝的,璃兒就送上這個為師傅送行罷。”

    蘇三太太笑著點點頭:“好孩子!”

    於是,一行人帶著兩車小禮物坐了兩輛馬車往江邊而來。

    江邊數人看到了雲錦車廂的軟簾掀起,蘇三太太、蘇潤璃和蘇潤璘搭著丫鬟的手下了馬車,後面那輛馬車鑽出來蘇潤□和蘇潤玨兩姐妹。

    “老爺,我一直在打點為世子、潤璋侄兒和璃兒師傅送行的東西,沒想卻晚了些,所以叫長富趕緊追來報信,幸而不晚。”

    蘇三老爺摸了摸幾縷美髯,微微點頭:“太太想得周到。”

    “師傅,這是我給你準備好的,你最喜歡喝的新豐酒肆的梨花白,帶著路上喝吧,但是不能多喝,小心身體。”潤璃首先把大酒壺遞給南山隱叟,喜得他眉毛鬍子都快擠到一起:“就知道璃兒記掛師傅,我的乖徒弟!”

    “潤璋侄兒,世子,你們這次來杭州走得倉促,恐沒有備下什麼禮品送給家中兄弟姐妹,這是我們家少爺姑娘買的一些小玩藝,雖值不了幾個錢,但拿著去送人倒是極好的,若是不嫌棄就收下吧。”

    “蘇太太這麼細心,連我們回家的打點都準備好了,哪還輪得到我們來說嫌棄兩個字呢。”蘇潤璋笑眯眯接過那一堆禮品,心裡感慨萬分:這是潤璃的主意?真是心細如發,面面俱到!想到小妹潤璊,雖比潤璃還大了兩歲,卻沒有她一半兒懂事,素來就只有別人照顧她,她卻從來沒有想過照顧別人。

    冷眼看著梁伯韜,已經是歡歡喜喜的接過那一堆東西,抱在胸前不肯放手,眼睛只望著蘇潤璃,對暗雲暗雨伸過來的手視若無睹。

    “潤璋哥哥,世子哥哥,潤□在此為你們踐行了!”旁邊蘇潤□站在潤璃身邊,嬌滴滴的望著梁伯韜,眼睛裡那種戀戀不捨可不是裝出來的,她身邊的蘇潤玨,眼裡也已是一種難過的神色。

    只可惜梁伯韜都沒有做出一點回應,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只顧看著潤璃,心中反覆默念:璃兒,我知道你是來為我送行的,我知道……謊話說了一千遍也會變成真話,所以,當梁伯韜回到船上,再看著和蘇潤璘站在一起的潤璃時,他感覺潤璃的眼睛只在看著他,滿是柔情。

    “世子,開船了,且坐好些。”暗雲和暗雨過來出言提醒:“這些禮品且讓屬下幫世子去放好罷?”

    “不著急,我先來看看有什麼 。”梁伯韜開始興致勃勃的在那一堆小禮品中挑挑揀揀:這盒是大阿福泥人,這是珍瓏坊新出款式的紗巾,這是挽香記的新出胭脂膏子……看來看去沒有一樣是送給自己的,梁伯韜泄了氣,呆呆坐在那堆被翻得亂七八糟的禮品前面。

    “你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蘇潤璋從後艙走了過來,看著梁伯韜那一副樣子,不由好笑:“這還是那個名滿京城的武靖侯世子爺嗎?那個英姿勃發的御前行走的模樣都去哪裡了?回京以後是不是該叫相國寺的慈安方丈給你來收下魂?免得人是回京了,可魂兒卻丟在江南了!”

    暗雲和暗雨在旁邊用力點頭,蘇公子說得一點也不錯!

    誰知梁伯韜卻全然不理睬他們,只轉過去對著早已看不見的碼頭傻呼呼的一笑:“至少她來為我送行了!”

    山重重,水迢迢,爭奈相思斷雲橋,猶憶紅顏嬌。

    風剪剪,雨飄飄,平蕪新櫻綠芭蕉,愁緒如何消。

    水聲欸乃,就見江上泛起圈圈漣漪,清晨的薄霧已經散去,那船卻早已不見蹤影,只余江邊垂柳在微風裡輕輕搖曳著枝條,亂出無盡愁思。

    和蘇三老爺、蘇潤璘從杭州府碼頭回來,潤璃直接去了濟世堂。

    原以為蘇三太太請來了各位教習的姑姑、娘子,自己的生活會變得和以前不同,被拘在蘇府的內院,只能以哀怨的眼神望著狹小的天空,然而劍走偏鋒,結果完全和她的猜測不一樣,正如前世那句著名的臺詞一樣:我猜到了開頭,卻沒有猜到結局……

    李娘子、劉娘子倒也罷了,可教規矩的黃姑姑對她現在的所作所為竟然也一點兒也沒有不贊同的意思,反而對著蘇三太太說:“三姑娘妙手仁心,日後必有大作為,有這樣一個姑娘旁著身兒,太太是個有福氣的。”

    好話兒誰不愛聽?蘇三太太只聽得眼睛彎得成了一條縫兒。

    潤璃在一旁聽著,恍然大悟,原來規矩也是按照人量身定制的,自己無論怎麼行事,都是個守規矩的閨閣千金,倒是大姐和四妹,規矩可得好好兒學學呢。

    走進濟世堂的大門,掌櫃的已經笑容滿臉的迎了上來:“三小姐,今天來得挺早的。”

    看著掌櫃那眉眼比平日展開得更舒暢些,還有點別的意思在那笑容裡面,潤璃不由停住了腳步:

    “掌櫃的,今兒有什麼事情?看你笑得不比往常。”

    “好事情,好事情。”掌櫃的點頭哈腰的取了幾本帳本過來:“昨日大豐糧肆的陳家送了五百兩診費過來以後,挽香記徐家也送了五百兩藥費,咱們濟世堂帳面上多了一千兩銀子呢。”

    一千兩銀子真不是個小數目,也難怪掌櫃的笑得比以往更賣力。

    潤璃沉吟片刻,緩緩道:“先拿一百兩銀子出來大量收購金銀花、銀翹、菘藍和馬藍這些草藥,待我寫個方子,炮製成丸藥。”

    掌櫃的心裡一驚:“三小姐,這一百兩銀子買這些草藥,足足可以堆一間庫房呢……為何不添進些別的藥材?”

    看了看濟世堂外一碧如洗的天空,又看了看街頭行人單薄的穿著潤璃歎氣道:“掌櫃的,你難道不覺得今年氣候也忒奇怪了些?”

    掌櫃的撓了撓頭:“是比往年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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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6 00:08: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原本是四月才當季的紫藤蘿,現兒就有開花的了!今年這天也熱得太古怪了些!”潤璃眉頭緊鎖:“這種時節,不可不防時疫!把這些草藥收齊整了,炮製成丸藥,送往那些在濟世堂看病過的人家,也好有個預防,不至於措手不及。”

    掌櫃的方才瞭解潤璃的心思,喃喃贊道:“三小姐仁慧!”

    “再拿些銀子出來,濟世堂的坐堂先生每人十兩,學徒每人五兩,夥計每人二兩,掌櫃的你就拿八兩罷,且做獎勵之用。”

    掌櫃的頭猛然抬起來,嘴巴都快合不攏:“三小姐,這是?”

    “大家平日都辛苦了,只是濟世堂卻全憑官府撥發的銀兩支撐著,故以薪酬上對大家多有虧待,今日有銀子進賬,給大家補發點銀子,也是應該的。”

    掌櫃的還未來得及說話,旁邊有個小夥計已經躥了過來,一雙大手不安的絞著衣角,眼睛望著潤璃,裡面全是感激的歡喜:“三小姐,我老娘這條命是你給救的,三小姐看我家貧寒,可憐我才給了我這個差使。今兒我能在濟世堂做事情已經心滿意足,不再肖想多的,三小姐,這銀子我不要,留在濟世堂賬上給人看病吧!”

    潤璃定定的看著這個一臉憨厚的夥計,心中自是感歎,果然這就是民風淳樸!

    “陳二,你就不用推辭了,你兒子不是快到上學的時候了?該要攢點錢給他做束修了。送他去私塾,好好的跟著先生學習,以後就是不去考秀才,至少也能識文斷字。”潤璃放柔和了聲音:

    “掌櫃的,你現在把支取銀子的人數做份帳面來,交給蔥翠核查下。黛青,和我去後院看看陳少夫人。”

    陳少夫人已經醒了,周醫女正在幫她做腹部按摩,陳家少爺正坐在病床上,一臉緊張的看著她,眼睛裡還有著擔憂。旁邊有幾個丫鬟婆子擁簇著挽香記的徐太太,有個奶娘模樣的,手裡抱著昨日出生的那個小嬰兒。

    “三小姐!”周醫女驚喜的迎了上去:“陳少夫人昨晚就醒了,精神頭兒還不錯。”

    “可否仍在流血?”潤璃看了看臉色憔悴的陳少夫人,精神倒是不錯,可看著人的臉色蠟黃,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樣。

    “尚未乾淨。”周醫女低頭道。

    “你隨我來,配個方子給她抓藥煎服。”

    潤璃一邊寫一邊問:“昨日有誰在服侍陳少夫人?”

    “是陳少夫人的奶娘和她的貼身丫鬟,徐夫人也派了貼身媽媽過來。”周醫女記得很清楚,那幾個丫鬟婆子,輪流守夜的同時,嘴也一直沒歇著,細細碎碎的說著陳家的辛秘事兒。“嗯……昨日申末時分,還有陳家少爺的一個姨娘帶著一個丫鬟來過,當時陳少夫人的奶娘就和那個姨娘的丫鬟嗆出聲了。”

    難怪陳少夫人的臉色那麼差,潤璃心中有了計較,寫完方子交給周醫女去抓藥,又重新回到陳少夫人的房間。

    “陳少爺。”潤璃看著那個眼睛一直在陳少夫人身上的年輕男子,搖了搖頭,看上去一副鶼鰈情深的模樣,卻為何又還有姨娘?

    “三小姐,可是拙荊……”看著潤璃搖頭,陳家少爺的臉色變得蒼白:“你一定要救她!”聽到這句話,旁邊的徐夫人也緊張得臉上變了顏色。

    “你且放心,我保證陳少夫人會平平安安回去,只是我卻還有話說。”潤璃頓了頓,環視了一下那個丫鬟婆子:“你且讓這些下人到外面去,只留徐夫人在這裡。”

    陳家少爺看了看那些丫鬟婆子,她們倒也有眼風,一個個退了出去。

    “我打量著你和陳少夫人倒也是恩愛,可為何還有姨娘?你可知昨晚你姨娘帶了丫鬟來我濟世堂吵鬧,陳少夫人現在需要靜養,怎可被這般糟擾?”潤璃的眼睛不肯放過那個陳家少爺,直盯得他把頭低了下去:“若你還記著結髮之情,那就不該放任你的姨娘,陳少夫人靜養不好,落下什麼病根兒,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情!”

    “我卻不知靜儀昨晚來過……”他喃喃的說,抬頭卻看到陳少夫人的眼角滾下一滴淚水。

    “莫非她會告訴你她要來這裡吵我玉兒?”旁邊的徐夫人卻已是按捺不住,抱著外孫沖了過來:“當年我們看著你和玉兒兩情相悅這才把她許配於你,可未及一年你就納妾,你以為我們徐家是好欺負的?要不是看在玉兒已經有了身子,我們徐家定會和你陳家斷親!如今我玉兒拚死拚活給你陳家生下長孫,你們陳家倒好,放個妾來羞辱我病中的玉兒!是不是想逼死我可憐的玉兒?罷罷罷,和離便是了,我們徐家絕不會少了玉兒一口飯!”

    看著徐夫人激動的臉,潤璃愣住了,她本只想提點下陳家少爺多多體貼照顧嬌妻,卻未曾想兩家竟有這般糾葛!

    陳家少爺看著岳母那張護犢情深的臉,又望瞭望床上神色憔悴的陳少夫人,忍不住一陣觳觫:“岳母大人,小婿和玉兒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心裡始終只有玉兒一個人!靜儀是我的表妹,母親憐惜她孤女無依,這才做主給我做了側室,但小婿對於靜儀表妹,卻始終只有兄妹之情,是萬萬比不得玉兒的!”

    說完這番話,那陳家少爺只是呆呆的看著病榻上的陳少夫人,眼睛裡有說不出的自責和難過,只是那陳少夫人卻微微閉了眼睛,不再看他,顯見是萬分惱怒,不願給自己的夫君好臉色看。

    潤璃看得心裡一陣難受,作為醫者,她可以不管別人內宅的汙糟事兒,可是作為一個生活在大周朝的女子,她還是希望能夠給同為女性的陳少夫人一些幫助。

    “既然如此,陳少爺可用心照顧著少夫人,這次她雖然從鬼門關前打了個轉回來,可身子還需好生調養。而且,”潤璃頓了頓:“她三年內不能有子嗣,否則會危及她性命,你可想好如何應對?”

    徐夫人聽到“三年內不能有子嗣”,臉色也是一白:“陳慕青,你母親給你納妾的理由是玉兒沒有生育,可憐我玉兒那時候才過門八個月!現在玉兒三年內不得生育,你母親還不會藉機生事?你又將如何?”

    陳家少爺聽到岳母的話猛的一愣,張了嘴看著陳少夫人,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病床上的陳少夫人看著他的樣子,心裡一陣酸楚,她掙扎著想要坐起來:“母親,我和你回徐家便是了。只是女兒不孝,可憐母親這般年紀還要為我繼續操心。”

    聽到妻子說要回娘家,陳家少爺慌了神,沖到了病床邊,按住了陳少夫人:“玉兒,我的心難道你還不懂?我已經有兒子了,陳家已經有後,母親也不能再拿沒有子嗣來說話。至於靜儀,我給她一紙放妾書,把清溪南邊的莊子給她旁身罷。”

    陳少夫人的眼裡出現了驚喜的神色,蠟黃的臉也有了點光彩,抓住陳家少爺的胳膊,她的聲音微微顫抖:“你說的可是真話?”

    陳家少爺伸出手摸了摸妻子帶著濕氣的頭髮,聲音堅定:“千真萬確。”

    一絲甜蜜的笑容出現在陳少夫人的臉上,潤璃這才發現她是個美人,五官長得很漂亮,笑起來格外甜美,昨日只顧拿了刀子在她肚子上劃口子,也沒仔細看她的模樣,今日看到她的笑容,方知她其實長得真的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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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6 00:08:1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旁邊的徐夫人一隻手抱著外孫,一隻手拿了帕子在擦拭眼淚:“慕青你真能說到做到,我也不說多話了,只求你好好對待玉兒,莫要忘記從小就開始的情意。”

    潤璃看著一家幾口和和睦睦的樣子,心裡也自是歡喜,可還有幾句煞風景的話不能不說——“陳少夫人,你這次難產是因為平常缺少運動的緣故,以後切莫再因著身子柔弱的緣故就放縱了自己。”

    陳少夫人抬起頭來,柔聲問:“三小姐,那我該怎麼做?”

    “呃,陳少夫人,你可以學著下廚做飯菜,其實這是不錯的運動,另外平日繞著院子多走走,別老坐著躺著睡著……”

    “那以後我做飯菜給你吃,你不許不吃!”陳少夫人看著丈夫,滿眼的柔情。

    “我一定吃!”陳家少爺滿眼的堅定。

    只是若干年後,陳家少爺被嬌妻喂成了個大胖子,因為每次陳少夫人的飯菜別人都無法忍受,只有請他賞臉全吃光……呃,這是後話,與本文無關!

    含芳小築院門的風鈴響得清清脆脆,小丫鬟吸著鞋子,踢裡踏拉輕快的腳步聲隨著晨風傳出去很遠。

    “姑娘,恭祝芳辰!”鶯聲燕語,院子裡好一陣熱鬧。

    “姑娘今日這打扮素淡了些!”吳媽媽看著嫣紅和絨黃給潤璃梳妝,十分不滿:“今日咱們姑娘可是主角兒,怎能這麼素淡!儘管把著那累絲赤金鳳嵌珊瑚的寶釵,那翡翠白玉牡丹簪子都給姑娘簪頭髮上去!”

    絨黃正在幫潤璃畫眉,聽著這話抿嘴一笑:“媽媽這麼一說,我倒想起前些日子,大姑娘去聽雨軒用晚膳的那套行頭了。”

    嫣紅用手抖了抖那條鏤金百蝶穿花雲緞裙,金絲反射的光芒就在屋子裡亮閃閃的,直讓人睜不開眼睛:“媽媽,咱們姑娘可用不著像那些個沒眼界的人一樣,恨不得金山銀山都往頭上搬!單單這條裙子就足足夠夠那桂枝香加華勝的錢兒啦!”

    “都在胡說什麼呢!”潤璃站起來,伸直了手任嫣紅給自己穿上衣裙:“我這是去靈隱寺還願,何必穿得那般華麗,難道還和菩薩去比身上的金子不成?”

    吳媽媽一拍手:“瞧我老糊塗了,倒忘了這碼子事情!”

    “姑娘,姑娘,你好了沒有?”屋外傳來品藍脆生生的聲音。

    嫣紅點頭一笑:“品藍可真真是吳媽媽的女兒,都不用看那小模樣,聽聽說話的語調兒、尾音兒就能明白!”

    絨黃也笑著附和:“我也恨不能早生二十年去看看當時的吳媽媽!”

    “兩個小蹄子,都被姑娘慣得油嘴滑舌的!”吳媽媽笑著啐罵了句:“品藍丫頭,你就不知道安分點在外頭候著!”

    “沒時間吵鬧了,我們走罷!”看到吳媽媽漲紅了面皮站在那裡,潤璃抿了下嘴:“一個個都慣壞了,張狂了是不?”

    “哪敢呢?吳媽媽,饒過我和嫣紅罷!”絨黃笑嘻嘻的給吳媽媽行了個禮兒,用手推了吳媽媽一起出去:“好媽媽,你還和我們計較不成!”

    吳媽媽假裝繃著的臉放鬆了下來,捏著手在絨黃肩膀上掐了下:“小蹄子這張狂樣兒!還不趕緊跟上姑娘!”

    靈隱寺在西湖西北,處於飛來峰與北高峰之間靈隱山麓中。行走在靈隱寺的青石小徑上,就見兩峰挾峙,林木聳秀,深山古寺,雲煙萬狀。據傳有天竺僧人名慧理,曾在東晉咸和初由中原雲遊入浙,至杭州,見有一峰而歎曰:“此乃中天竺國靈鷲山一小嶺,不知何代飛來?佛在世日,多為仙靈所隱”,遂於峰前建寺,名曰靈隱。

    因為它的傳說,歷代皇室都極其重視靈隱寺,前朝就曾有章懿太后賜脂粉錢九千五百二十四貫給靈隱寺,作為修茸寺廟之用,後又因靈隱寺齋僧施粥的需要,將位於杭州、秀州兩地良田一萬三千佘畝,賜與靈隱寺作為廟產。

    從建寺以來,靈隱寺各位主持都是名譽天下的得道高僧,故靈隱寺更是香火鼎盛。

    濟世大師主持靈隱寺已有二十餘年,正因為當年他的偈子讓潤璃結下佛緣,還能跟著南山隱叟繼續學習醫術,所以每年生辰,潤璃都會來靈隱寺還願。

    拈香還願,寫了香油錢以後,潤璃要求見濟世大師。小沙彌識得那是杭州知府的千金,也沒推拒,直接向濟世大師去稟告了。

    濟世大師剛做完早課,正在靜室靜坐。

    “施主為何要見我?”

    “大師,最近我心頗不能淨,仿佛和前塵往事仍有感應。”濟世大師能一眼看出她的來歷,潤璃也不加遮掩,直接把自己的疑惑說出。

    “阿彌陀佛,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生生死死,輪回而已。”濟世大師高聲念了一聲佛號,又重複了一下九年前的那句偈子。

    “大師,你就不能有別的話告訴我嗎?這十六個字你都對我和我父親母親說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近日我總覺得心神慌亂,總是能輕易的想起前世,我也想知道我前世的父母過得可安好?我……”

    沒等潤璃把話說完,濟世大師睜開了眼睛,精光四射:“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何必糾結前塵後世!施主須謹記佛家忘無的境地,生生念念都在刹那之間。前塵已了,且顧今生!”

    如當頭棒喝,潤璃呆坐在蒲團上,一動也不能動。

    自己已經穿越在這個大周朝,再也回不去了,飛機失事,屍骨無存吧?

    濟世大師的話,分明就是要自己斷了對前世的記憶,好好的在這個世間生存下去。自己不再有什麼前世的父母,蘇三老爺就是自己的父親,蘇三太太就是自己的母親!

    看著潤璃癡呆若傻的樣子,濟世大師也心生不忍:“施主,你這一世是有大造化的,無須這般傷神,且等著你的造化便是了!”

    “造化?”潤璃嗤之以鼻:“我倒不求造化,只求平安一世,治病救人!”

    “這造化,要看各人的緣法,有人以為榮華富貴,鮮花著錦烈火烹油是大造化,又有人以為躬身南畝,荷鋤夜歸清風拂衣是大造化。這世人心裡想著的造化都各有不同,就看施主如何去想了。”

    “那大師可直接告訴我,我可否一生平安?”

    濟世大師微微一笑:“施主,老衲不是西湖南面那擺攤算命的鐵口神斷。”

    “那你這些話,不是海市蜃樓?說得那般虛無縹緲!”潤璃突然有點慍怒:“我不需大師指點了,一切憑心做事即可。”

    “阿彌陀佛,施主聰慧,已知這世間之事乃是求仁得仁,看各人的造化。只是佛說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願施主能看透這世事,不再受這世俗七苦。”濟世坐在蒲團上,閉目誦經,不再理會身邊的一切。

    潤璃站了起來,看著坐在蒲團上閉著眼睛念經的的濟世大師,心中有一種莫名的寧靜感,她默默無語的帶著吳媽媽和丫鬟回府不提。

    回到蘇府,只見大門開著,門口有幾輛馬車。

    從第一輛馬車上走下來一個圓臉婦人,仔細看過方知是李同知太太,素日裡那副愁眉苦臉已經不見,眉眼間堆著笑。接著下來的便是李清芬了,高挑的身材亭亭玉立,穿著一件桃花雲霧煙羅衫,淺銀輕羅百合裙,手上的翡翠鐲子映著日光閃閃的似有碧水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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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6 00:08:2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李太太,清芬!”潤璃走過去招呼她。

    “潤璃,又去靈隱寺還願了?”清芬熟知她的習慣。

    “是。”潤璃點點頭:“我們進去罷!”

    “還有幾個姐妹在後面那輛馬車上沒下來呢!”李清芬輕輕的,不留痕跡的朝後面那輛馬車撇了下嘴:“都不知道怎麼回事情,半天沒有動靜!”

    說話之間,後面那馬車上已經下來幾個人,李清音、李清如、李清妍三個人挨挨擦擦的走了過來,一個個倒也打扮得精緻,只是李清音的髮髻有點散亂,有可疑的拉扯痕跡。

    “喲,是不小心掛到馬車簾子了吧?”潤璃向絨黃招招手:“三姑娘,我這個丫鬟可有一雙好手,梳得一手好頭髮,如不嫌棄,且跟著她去去含芳小築,叫她重新幫你梳洗下。”

    “如此甚好。”李清音得意的瞧了一眼李清如,跟著絨黃先進了蘇府。

    剩下了李清如和李清妍站在了門口,呆呆的望著自己的四姐李清芬和潤璃。

    李清妍是李同知的六姑娘,今年十一歲,是李清音的同胞姐妹,全是大姨娘生的,只見她突然狠狠的盯了李清如一眼,鼻子裡哼了一聲,抬高了頭就跟著李同知夫人走進了蘇府的大門。

    望著這情景,潤璃便知這位四姨娘生的五姑娘李清如,肯定是在馬車裡和李清音李清妍兩姐妹發生了點什麼事情,奇怪的是倒不知為什麼分明是二對一,反而李清音卻吃了個暗虧,落了下風。

    李同知有三個兒子四位千金,大少爺是二姨娘生的李清華,二少爺李清衡和四姑娘李清芬是李同知夫人嫡出;三姑娘李清音、六姑娘李清妍和七少爺李清濂都是大姨娘生的,五姑娘李清如是四姨娘生的,三姨娘至今膝下空虛,顆粒無收。

    以前李同知家裡大姨娘坐大,氣勢直逼李同知夫人,竟至家中僕役遇事吧先稟報李同知太太,反而先去悄悄告訴大姨娘的程度。上次李府邀請賞紫藤蘿,李同知太太精心設計的戲碼也不知道是被誰洩露了出去,大姨娘先下手為強,支使著三姑娘李清音去勾搭世子爺,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沒料到那梁伯韜是個強硬的狠角色,勾搭不成,那出戲反而讓大姨娘直接被拍倒。

    賞花宴那天原本說好是要把大姨娘遷做外室的,可看著大姨娘弱柳扶風的哀哀哭泣,李同知心裡萬分不舍,只是在園子裡一個僻靜角落收拾了幾間屋子,把大姨娘遷了進去。

    可究竟得了武靖侯世子和蘇三老爺的警告,不管大姨娘多麼的嬌媚風流,李同知也不敢再把她捧在掌心做寶貝,連續這些天都沒有去看過她,只是派長隨送去了些精緻物事。大姨娘整天垂淚,使著小丫鬟子去請李同知,李同知竟也忍住了沒有過去,這讓大姨娘心情鬱悶至極。

    後來李同知太太命令三姑娘、六姑娘和七少爺都搬出自己的屋子,直接送去主院和她一起住,美名其曰是自己可以精心□這些庶子庶女,實則是變相的告訴大姨娘,叫她收斂些,她的兒子女兒都在手裡呢,這下把大姨娘氣了個倒仰,卻是真正病了。

    潤璃引著李同知太太和李家幾位小姐進了院子,早有蘇三太太身邊的大丫鬟水蓮迎了上來:“李夫人,太太在園中鳴翠亭等您呢。三姑娘,太太吩咐叫你引著李家姑娘們自去園子裡玩耍便是,午飯設在聽雨軒。”

    李同知太太掩飾不住滿心的歡喜,輕快的對水蓮說:“幾天沒有見著蘇太太,就怪想念的!勞煩姑娘前面領路了。”

    潤璃看著李同知太太走路時雖然後背挺得筆直,但腳步卻是邁得又快又急,顯然是有好消息想和蘇三太太分享的,不由得對著李清芬擠了擠眉毛:“你母親看上去心情不錯。”

    李清芬含著笑,臉上有淡淡的紅暈,低下頭伏在潤璃的肩頭小聲說:“父親這幾日都在母親房裡歇息呢。”

    潤璃瞪大了眼睛,擰了一把李清芬的臉:“清芬姐姐,你羞也不羞?”

    “還不是給你鬧的!”李清芬吃吃一笑:“你都能給別人去接生了,我就連這句話都不能說了?”

    潤璃突然想起前幾日的剖腹取子,臉上也是一紅:“我那也不是被逼的?如果我再不用那法子,陳少夫人就沒命了。”

    “你這事情可傳得廣,我在深閨都聽說了呢,說你用華佗神技救了陳少夫人和她的孩子,只是她們都說你這般每日在外面抛頭露面,現在竟然還給別人去接生,非閨閣千金所為。潤璃,你還是少出點門吧,別被人說閒話。”

    潤璃腳下一滯,轉過頭來看了看李清芬,微風吹得她耳邊的細碎髮絲飄蕩在下巴邊上,和那兩個微微在打著秋千的耳?映襯著,少女明媚的眼睛裡有真貨真價實的擔憂。

    “清芬,你不知道那時候的情景。如果你是我,在那個時候你也會不管以後有可能的流言,也會如同我那麼做的。”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大家都這麼說,將來你議婚就有困難了?”李清芬有點著急,看著潤璃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挽住她的胳膊:“你呀,也得給自己將來好好考慮下吧,以後儘量別去濟世堂了,那裡去看病的都是下等人,你怎麼能輕易讓那種人見到你的容貌呢?以後你想散心,就來我家,或者我們求了太太,帶我們去郊外遊玩便是了。”

    潤璃心裡有點不快,清芬的心裡還是有著明顯的優越感,殊不知她這樣的人要是離了同知府,就是想做下等人都不行呢。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誰家願意養個吃白飯的女兒?虧得她命好,托生在李同知太太的肚子裡。

    李清芬見著潤璃一番深思的模樣,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說:“素常是你教我做這個做那個的,你也該聽聽我的勸告不是?畢竟這可是你一輩子的大事呢!”

    “如果我將來的夫君聽到這些話就放棄,那這樣的人我不要也罷!”潤璃微微一笑,用眼神示意清芬不要著急:“大不了我做自梳女!”

    在大周朝也有自梳女這個特別的群體,一些女子不想守婚姻羈絆,想獨立生活就會自梳。她們一旦把頭發自梳,那就意味著獨立自主,不再談婚論嫁,“自己的頭髮自己梳,自己的飯自己煮,自己的苦樂自己享,自己的生活自己養”!內心深處,潤璃對這種方式有著深深的嚮往。

    “你瘋了!”李清芬捂住潤璃的嘴,小心的往四周看看,前面走著幾個丫鬟,李清如和李清妍已經不見了,或許已經跟著丫鬟們去找蘇潤□和蘇潤玨了:“這種話你也能說出口!可千萬別在你母親面前說,她會傷心的!”

    潤璃拿開李清芬的手,淡淡的說:“我可沒開玩笑。”

    “你……”李清芬驚駭的看著她:“潤璃,你不能這樣做!蘇老爺和蘇太太也不會讓你這麼做的!”

    “還不是你自己說我議婚困難的?”潤璃瞟了李清芬一眼:“要是能嫁出去,我肯定不會自梳的,你放心!”

    李清芬疑惑的看著潤璃,似乎在猜測著她話裡有幾分可信,看著潤璃狡黠的眼神,她有點迷惑,感覺自己雖然比潤璃大了一歲,可是她說話行事卻比自己要老練得多,而且她能有自己的想法,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自己卻只能每天呆在小小的後院,幫著母親和幾個姨娘鬥智鬥勇,如果能讓姨們娘落了臉,那她就能高興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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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6 00:08: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三姑娘!”就在潤璃和李清芬帶著幾個丫鬟在園子裡繞著鳴翠湖散步的時候,遠遠傳來木槿的聲音:“兩江總督高夫人帶著兒女來了,太太叫你現兒去清遠堂呢!”

    兩江總督高夫人?潤璃想到了去年的杭州詩會,當時就是這個兩江總督湊熱鬧,他是一介武夫,偏偏又喜歡給自己掛上一塊精通風雅的招牌,所以那天多喝了些酒就胡言亂語的叫各家千金要下場做詩,實在是被逼得沒辦法了,事出無奈,她只能默寫了一首《錢塘湖春行》,結果倒讓她才名在外了。

    今日是三月初一,莫非這外兩江總督對杭州詩會念念不忘,竟然提前來了?

    “姑娘叫我好找呢!”木槿跑到潤璃面前,差點一口氣兒沒喘上來:“也不知道怎麼的,今兒湊巧了,連兩江總督家的高太太都來了!”

    “木槿姐姐,看你,緊張什麼呢!”旁邊的蔥翠塞了一塊帕子到木槿手中:“先擦把汗,瞧你跑的!兩江總督太太有什麼稀奇呀,她又沒長三隻眼睛!我們不著急看她,慢慢走著去也就是了!”

    “瞧蔥翠這不知分寸的,滿嘴的胡謅!兩江總督可是正二品的官兒呢,比起咱們老爺高了四級!他那夫人,雖沒長三隻眼,通身的氣派兒,倒是比長了三隻眼更厲害呢!”木槿用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姑娘快去吧,那高太太可是指著名兒要見你的!”

    “清芬,你和我一起去嗎?”潤璃看了看陪在一旁的李清芬,她的眼裡流露出嚮往又膽怯的神色。

    “我還是不去了吧,留個丫鬟陪著我就是了。”

    “那我走了,嫣紅,絨黃你陪著李家四姑娘在這裡等著我回來。”潤璃朝清芬微微一笑,帶著黛青和蔥翠跟著木槿去了清遠堂。

    高太太是一個很富態的中年女子,看上去圓圓的粉團子臉顯得很和氣,眼睛不是很大,可鼻樑子很高,嘴唇卻有點厚,這五官放在一張圓盤上顯得有點不協調,總覺得有個什麼地方還是可以改進些似的。

    一看著木槿引著潤璃進來,高太太就幾乎要站了起來,眼睛裡充滿著激動的神色:“蘇三太太,這就是令嬡潤璃了?”

    “給高太太請安,高太太萬福!”潤璃徐徐走到高太太前面,沒等蘇三太太回答,就福了福身,然後就準備走回蘇三太太身邊去。

    出人意料的,高太太站了起來,一把拉住潤璃的手“好孩子!”

    剛剛說完這三個子,那不太大的眼睛一紅,眼淚珠子就滴到了潤璃的手上。

    潤璃朝蘇三太太那邊望瞭望:難道這個高太太才是我的娘親?看她這麼激動,就好像是一副找到了她失散多年的孩子的模樣!

    蘇三太太坐在中間的主位上,也是一臉茫然的看著高太太的舉動。

    “可真真兒是個好孩子,蘇三太太好福氣!”高太太又重新上上下下打量了下潤璃,口裡還是不住的讚歎。

    ——見過誇讚人的,沒見過誇讚人還能貨真價實掉眼淚的,今兒總算見著了!潤璃心中暗暗腹誹,這位高太太要是去演戲,准能拿小金人!

    “蘇太太,讓你見笑了!”高太太卻沒有放開潤璃的意思,拉著她的手,眼睛卻朝著蘇三太太,口裡絮絮叨叨的說:“我在應天就聽得貴府三小姐精于華佗神技,一直就掛心著來杭州看看這位小神醫,今日一見,果然極是天資綽約,神仙中人!”說話之間,高太太一見抹下手上的一個羊脂玉鐲子往潤璃手上套:“這個鐲子雖不值什麼錢,卻是我一點心意,三小姐要是喜歡平日拿著戴戴就好了,若是不合意就賞了丫鬟罷。”

    潤璃低頭一看,這羊脂玉手鐲沒有一絲兒雜質,並不是很通明透亮,卻有一種厚實的底蘊,溫溫潤潤發著柔和的光芒,卻是個品相上佳價值不菲的飾物。

    不消說這鐲子後面還有話要說。

    “如此,就謝過高太太如此看起潤璃了!”潤璃也並不推辭,謝過高太太以後就任憑她把那個羊脂玉手鐲套到自己手上,含笑看著她。

    高太太心裡暗暗讚歎一聲,這蘇家三小姐可真是個沉穩的,進退得當,沒有一點扭捏,就是那麼安靜的站在那裡,好像知道自己還有話要說,真真兒不像一個今天才滿十二歲的孩子!

    “不瞞蘇太太和三小姐,我的瑞兒,自出生便體弱多病,近日來更是積毀銷骨,幾日前竟然吐血……”高太太的眼圈又是一紅,聲音哽咽,幾乎說不出話來。

    “高太太莫非是想讓我去應天給貴府公子治病?”潤璃已經明白她的來意。

    “正有此意,請蘇三小姐菩薩心腸救小兒一命!。”高太太用帕子擦著眼睛,一面用希冀的目光看著潤璃:“三小姐倒是不必去應天,我今日已將瑞兒帶來杭州府了。”

    蘇三太太聽到這句話,臉上的神色微微變了一變,饒是心再寬,也終有芥蒂,自己兒女的生辰上竟然有人帶著病人過來,這兆頭可不太好!高太太也不是個不知進退的,怎麼竟然如此行事?

    但究竟官大一級壓死人,兩江總督雖不是杭州知府的直接上司,可畢竟是正二品的官兒,得罪不得!想到這兒,蘇三太太也只能隱去那分不愉快,也陪著高太太紅了眼圈兒細聲道:“高太太慈母之心大家都省得,只是應天和杭州府路程頗遠,來回也得一天的路程,高公子身子弱,宜在家中靜養,高太太只需修書給我家老爺,我們蘇府派人護送璃兒去應天府為高公子出診便是了。”

    因為見到了潤璃,高太太已然放鬆了焦急的心情,笑著回應:“哪敢勞動三小姐!來到這裡才知今日竟是貴府二公子和三小姐的生辰,倉促間也未曾備得什麼精緻玩意。”她招了招手,兩個婆子就捧了兩個大紅的拜盒過來:“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蘇三太太看了看那兩個拜盒,朝身側的夏媽媽點了點頭,夏媽媽帶小丫頭過來接過拜盒收去內室。

    “如此,璃兒,你且隨高太太和母親去瞧瞧高公子的病罷。”蘇三太太徐徐走到潤璃身邊,伸出一隻手讓潤璃扶著,一群人挨挨擠擠的出了清遠堂。

    高太太跟在蘇三太太後面,這時身邊的一個老婆子附身過來在她耳邊細聲說:“太太,這三姑娘看著尚且年幼,何來如此傳神醫技?是不是傳聞有誤?”

    高太太臉色不豫:“不是都打聽過了的?”

    那老婆子道:“依奴婢看,現兒再派幾個人去杭州城裡問問?”

    高太太看了看前方陪著蘇三太太不徐不疾走著的潤璃,想著方才打量著這蘇三姑娘,雖是一副沉穩的模樣,可畢竟身量未足,眉眼未開,也不知道真如傳聞所說那般神乎其神,猶豫了下,對那婆子說:“速速叫藕芯,荷蕊出蘇府到杭州街頭問問。”

    潤璃跟著丫鬟們一路走到了陶然居,原來高總督的公子高瑞早已被安排在蘇潤璘的陶然居裡休息。

    陶然居不像內院裡面到處載種著花花草草,一色兒的松柏繞著圍牆,門口幾株有些年份的香樟樹,亭亭如蓋,撐出一地蔭涼。門口長喜是個機警的,看著一群人過來早已飛奔進去通報蘇潤璘。

    蘇潤璘見著母親引著一富態婦人進來,便知那是高公子的母親,兩江總督高大人的夫人,遂上前一步,躬身道:“給母親,高太太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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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6 00:08:4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高太太一看眼前少年,雖尚年幼,卻端的神采飛揚,雙目炯炯有光,再看看自己歪坐在八仙椅上的兒子,心中大悲,卻又不能在面上表現出來,只能紅了一雙眼睛朝蘇潤璘點點頭:“蘇太太好福氣,小公子真是玉樹臨風!”

    蘇三太太忙忙客套的推辭兩句,引著高太太在茶几旁坐下了。

    潤璃立在蘇三太太身邊,仔細打量著高公子,見他大約十五六歲的年紀,羸弱消瘦至有些脫形的模樣,四肢枯細,五官倒是生得清秀,但只可惜面若塗丹,紅得似牡丹苑裡載的杜鵑。身旁立著兩個俏麗的丫鬟,一個不停的用手帕子幫他在擦拭著額頭的汗珠,一個丫頭捧著茶盅兒在喂他喝水。

    “瑞兒,感覺如何?”高太太看著兒子的模樣,揪心得不行,只恨不能自己替他生生受了這病去,一腔悲涼,在心底化成了最沉重的一種心事,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母親不用擔心,兒子倒覺得比前幾日好些了。”高公子聲音裡透著一點嘶啞,顯的是因為咳嗽而致。

    “瑞兒,這是醫術名滿江南的蘇三小姐,她習得華佗神技,今日母親特地請她來幫你瞧瞧,這病定能斷了根兒的。”高太太一邊說,一邊抬起手去撫鬢邊的累絲足金垂水晶珠兒鳳釵,順手抹了下眼睛。

    潤璃瞧著高太太雖是傷心,卻對著她有滿臉希冀,心裡只覺得沉重。從她剛剛觀察來看,這位高公子犯的病應該是肺癆,也就是後世俗稱的肺結核。在後世,肺結核算不了什麼大病,用利福平、異煙□、鏈黴素、□秦□胺之類藥物就能治好,可現在的大周,抗生素是見所未見的藥物,肺結核確實是一種致命的疾病。

    伸出手,潤璃給高公子搭了下脈,轉而問高公子的丫鬟:“你家公子是否骨蒸潮熱,不喜飯食,易怒?”

    身後那個丫鬟看了一下高公子,眼睛裡似乎要滴出淚來,也不說話,只是一味點頭。高公子看著潤璃,眼中也是驚異,突然咳嗽幾聲,那聲音頗是沙啞,身旁丫鬟遞過一塊帕子,潤璃冷眼瞅著,那帕子拿回去的時候已經有胭脂紅的血絲。高太太也見著了,眼裡已經又是滴下淚來。

    果然是了,潤璃暗自點頭。

    “請問高太太,先前給公子看病的大夫如何說?”潤璃站了起來,望瞭望陶然居外明亮的天空,心裡一陣苦澀,要是這個時空有後世那些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藥,多少生命能得到拯救!含芳小築後院靠牆的小屋子就是她做解剖和研究西藥的實驗室,現在她對於後世各種常見藥物都只做到配料、發酵、過濾、提取、結晶這些步驟,而最後的乾燥程式是到現在還沒有能夠解決,畢竟在大周,各種生產工具太缺乏了!

    回頭看看高太太,臉色衰敗,好半天都沒有回答她的提問。

    高家不可能沒有請大夫,而且大夫們給出的答案應該是想同的,畢竟高公子的病症太明顯了!

    “高太太,是癆病,對不對?”潤璃朝高太太淡淡一笑:“我相信自己沒有看錯。”

    “是。”高太太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

    癆病無治啊!

    高太太聽到潤璃的確定,那種壓抑徹底表露出來,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般滾落下來,就連蘇三太太陪著難過得拿了帕子擦著眼睛。

    “高太太不用著急,這病潤璃能治。”

    古時《內經》《難經》《金匱要略》就提到過肺癆症狀,,只是歸於“虛損”、“虛勞”之類,後來又月華丸、百合固金湯、補天大造丸等治療藥物,前世還有個叫李可的醫生,潛心研究肺結核,提出了肺癆陰陽血氣虛的說法,他用中藥治療肺結核病人,達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治癒率,在美國讀博士時,導師對李可的治療方式很感興趣,“這個中國醫生真是出人意料!竟然可以不用抗生素治療肺結核!”導師對李可的治療方式做了專題研究,作為他的助手,潤璃親自收集了那些方子。

    高公子不是她在大周遇到的第一例肺癆病人了,原來在濟世堂她就治癒過幾個得肺癆的人,療效都很好。

    “真的?”高太太坐正了身子,驚喜的望著潤璃:“蘇三小姐真能治好我瑞兒的病?”

    “潤璃自是不會和高太太開玩笑。”潤璃轉過頭對蘇三太太說:“母親,請派人將煙波閣再打掃下,安排高公子去那裡住下,我先開張方子,高太太可派人去濟世堂抓藥。”

    看到高太太身邊那個婆子一臉焦急的望著陶然居外面,潤璃露齒一笑:“當然,若高太太不放心潤璃醫術,也可不用我的方子。”

    “相信,我相信!”高太太面色不虞的看了身邊的婆子一眼:“還請蘇三小姐開方子吧。”

    蔥翠磨墨,黛青拿來紙和筆,潤璃揮毫寫下一紙藥方:紅參(搗末同煎)、附子各六錢,乾薑四錢,炙草一兩二錢,山萸肉一兩八錢,龍牡、白芍各六錢,煎沸半刻後服用。吹了吹墨,潤璃把方子遞給高太太:“請夫人派人抓藥,這藥方吃上兩個月便可見效。我現在用針灸之術幫公子行針,先替他緩解。”

    “甚好,甚好。”高太太把藥方交給身邊的婆子:“李媽媽和菱角一起去罷。”說完,抓住潤璃的手,眼中充滿了說不出的感激。

    “高太太。”潤璃輕輕把手抽出來:“貴府公子定會無恙,請勿太擔心。”

    “好,好,好。”連說了三個“好”字,高太太拿了帕子擦著眼角,帶著丫鬟和蘇三太太走了出去。

    “蘇太太真是好福氣……”潤璃聽到高太太又一次說到這句話,心中不由得嗤笑,高太太這一輩子究竟說了多少句這樣的話?

    “蔥翠,出去叫長喜長樂取幾個火盆兒來放在抱廈裡,燃得旺旺的再把高公子扶進去,黛青,快回含芳小築取我的針灸包兒來。”

    兩個丫鬟應聲而去,潤璃看著長喜長樂在抱廈裡生好火盆兒,這才叫高公子的貼身丫鬟把他扶進去。

    “褪去你家公子的外衫中衣和內衣。”潤璃一邊說著話,一邊從黛青手中接過針灸包兒,選了一根長長的金針就著蔥翠托在手裡的酒精罐兒洗了洗。

    “褪去衣服?”那兩個丫鬟張口結舌的看著潤璃。

    “是啊,不褪去衣服我家姑娘怎麼做針灸?”蔥翠朝那兩個丫鬟翻了個白眼。

    “可是,男女授受不親,你家姑娘怎麼能看我家公子的……”那兩個丫鬟面上一紅,沒有說下去。

    “若不是看在高太太一番慈母之心,我們家姑娘才不屑親自動手呢!你以為只要是個人就能讓我家姑娘行針灸之術?”蔥翠看著那兩個裝模作樣的丫鬟,牙齒磨得鋒利,恨恨的只想讓她們知道自家姑娘可不是想偷窺她們家那個病癆子公子的!

    “你……”高公子的丫鬟顯然不是對手,說了個“你”字便沒下文,只拿了眼睛很怨恨的看著潤璃主僕,仿佛面前的三個人要搶去她們珍藏多年的珍寶一般。

    潤璃暗自歎氣,怎麼在這大周朝,丫鬟比正經小姐還像小姐啊?

    很無奈的站在那裡,看著兩個丫鬟扶著高公子,眼神怨恨,一時之間屋子裡靜悄悄的。

    “就按蘇三小姐說的做罷。”高公子看到潤璃那不虞的神色,無力的一擺手,制止了兩個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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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那兩個丫鬟只能聽從主子的吩咐,把高公子攙扶到床上躺下,其中一個丫鬟用一種看不懂的眼神的盯了潤璃一眼,歎了口氣,和另外一個丫鬟一起把高公子的衣裳褪到腰際。

    潤璃走上前去,拿起金針,很熟練的住高公子的穴道紮了下去,順便指點著身邊的黛青和蔥翠:“要記得找穴要准,下針要快,先下璿璣,再至中庭、巨闕……”

    高瑞躺在床上,微微閉著眼睛,金針紮下去沒有想像中的疼痛,反而有一種讓自己很輕鬆的感覺。他耳朵裡聽到潤璃清脆的聲音,心裡只覺好奇:這個蘇家三姑娘,竟然沒有一點羞赧,和她的丫鬟們對著一個不穿上衣的男子在侃侃而談各位穴位,如何下針!難道蘇三太太沒有教過她男女大防?他那圍在床邊旁邊的兩個貼身丫鬟更是用驚駭的眼神望著潤璃主僕三人,仿佛在看什麼妖物一般,臉色極為難看。

    潤璃也懶得正眼瞧她們,做完針灸後,就叫她們把高公子扶去煙波閣。

    “呸呸呸,我家姑娘可是在幫她們家公子治病,這般不識好歹!”蔥翠看著那兩個丫鬟臨走時還奉送了一個不屑的眼神,心中很是不爽。

    “蔥翠,何必與這等人一般見識。為人處世,但求無愧於心便已足夠,我們不是金子銀子,不能

    讓每個人都見了會喜歡。”潤璃笑著拍了拍蔥翠的手:“我們若能讓高公子身子骨康健起來,就是一件積德的善事呢!”

    “姑娘說的是。”不喜多說話的黛青也開口了:“憑心做事而已。”

    潤璃點點頭:“正是如此。”說完指揮著丫鬟把剛剛高公子用過的衣物被褥都拿出去燒毀,喝過的茶盅用沸水煮了以後丟棄,又然蔥翠和黛青拿醋把陶然居消毒。

    “妹妹,這又是為何?”蘇潤璘看著蔥翠和黛青奇怪的舉止,覺得很新鮮。

    “以防萬一。”潤璃不好和他解釋什麼叫細菌,也不想說高公子是一個傳染源,只能含糊揭過。

    “妹妹,剛剛和高公子交談,他人雖病怏怏的,可竟還讀了不少詩書,也算是個有才氣的!!”蘇潤璘眼中滿是羡慕:“不知何時我也能達到高公子這般境地!”

    “哥哥,每人都有自己的天分,只要曾經付出曾經努力,就不會後悔。”潤璃看著只比自己大了幾分鐘的哥哥,想到了前世的高考,想到了教室後牆上的標語:世事我曾抗爭,成敗不必在我。原來激烈的競爭,古已有之!

    而此時的煙波閣裡卻又是另一種氣氛。

    高太太站在煙波閣的房中,藕芯搭著手,一臉掛心的樣子,看著躺在床上的高瑞。他身邊的大丫鬟正坐在床頭,扶著他喝藥。高太太見兒子的神色仿佛精神了許多,眼裡全是歡喜:“瑞兒,感覺可好些?”

    “母親,好多了。”高瑞兩頰的胭脂色已經褪卻不少,只是聲音仍有點嘶啞。

    “蘇家三姑娘果然醫技如神!”高太太看著兒子的模樣,喜孜孜的說:“剛剛藕芯和荷蕊回來說,杭州街頭的人說起蘇三小姐,都只是說神仙下凡,玉女轉世呢!阿彌陀佛,我瑞兒有救了!”

    高三太太閉眼合十,喃喃念了幾句,睜開眼睛又是一陣懊惱:“要是早點聽說了蘇三小姐就好了,瑞兒也不要受這麼久的罪了。”

    “母親,孩兒從小就讓你操心了。”高瑞看著神色憔悴的母親,心中也是難過:“現在有蘇家三小姐幫兒子治病,母親以後就不用擔心了。”

    “是是是。”高太太臉上的笑容又深了三分。

    “太太,蘇太太請您去聽雨軒用膳。”菱角走了進來向高太太打了個千兒。

    “瑞兒,你好生歇息著,娘先去那聽雨軒了。”

    “母親且自去,不用管兒子。”高瑞朝高太太笑了下:“兒子也累了,先歇息下。”

    “碧霄,碧雲,仔細服侍著少爺。”高太太掃了一眼那兩個大丫鬟:“誰若是有點差池,我定揭了她的皮兒!”

    聽雨軒難得如此熱鬧,還沒走上樓,見著丫鬟婆子們走出走進,就能覺出那種熱鬧氣兒。樓上臨水的窗戶都打開了,能聞到一種清新的湖水的香味,能看到外面鳴翠湖波光粼粼,還能看到遠處隱隱的青色山嵐。

    二樓的大廳用屏風隔開,里間是夫人小姐們坐了三桌,外間卻是幾桌男人。

    高太太坐在上首,左邊是蘇三太太,右邊是淮揚都轉運鹽使司都轉運使夫人蔡太太,下首則是杭州府一些官員的夫人,例如那高高兒坐得筆直的李同知太太。小姐們坐了兩桌,身後都有貼身大丫鬟站著,滿滿當當的一屋子人,端的是鶯囀燕啼,脂豔粉香。

    高太太看了一眼那邊的潤璃,笑吟吟的對蘇三太太說:“今兒是三小姐的芳辰,卻不知是哪一年的?”

    “癸未年。”剛說完,蘇三太太自知失言,幸而高太太不是問的時辰,否則女兒的生辰八字竟就這般無心流到外頭去了!看了看高太太望著潤璃的神色,蘇三太太心裡湧起了濃濃的戒備之心,難道高太太話中有話?

    “哦,虛歲十三了。”高太太笑著點頭:“不知可否許配人家?”

    蘇三太太嫵媚的眼睛朝著窗外透進來的陽光眯了眯,原來自己並沒有料錯!高太太這話兒分明是試探,難道是想把璃兒娶回家去做她那個病秧子兒子的媳婦?這怎麼可以?自己聰明伶俐的璃兒,珍珠般養在手心裡十多年,怎麼可能嫁給高公子那樣的病人!何況高太太若有求娶之意,則分明是打著算盤想要璃兒去專職照顧她兒子的!

    蘇三太太心中好一陣翻騰,半天才把一口悶氣壓了下去,臉上堆出一臉無奈的笑容:“不瞞高太太,我璃兒幼時也是體弱多病,差點都沒能留住的。幸虧靈隱寺濟世大師給指了條生路,這才活了過來。濟世大師說過,璃兒的婚配須落在北邊,且要及笄以後方能議婚,否則諸事不順。”

    及笄以後才能議婚,那也就是說要十五歲以後才能談婚論嫁了。

    見潤璃醫術高超,高太太本是有心想要和蘇家結親的,娶個能照顧兒子的媳婦回去自己也放心,況且蘇老爺年紀輕輕就已經在正四品上做了五年,前途不可估量,潤璃的家世人品都是極合適的。

    可蘇三太太的話分明就有拒絕的意思,夫君要在北邊尋找,還要及笄以後才能議婚!放著自己家在江南不說,瑞兒已經十七,再等三年就二十了,哪能等這麼長時間呢!況且蘇三太太話裡說著潤璃年幼時身子骨也是個弱的,就不知生育上面是否艱難?

    高太太坐在那裡,眼睛仍帶著笑,可肚子裡面早已輪了幾輪。

    “蘇太太這麼一說,我倒想起當年的場景來了!”蘇三太太下首坐著的李同知太太接著話頭兒開始說了:“那時候蘇老爺剛到杭州,三小姐就病得厲害了,眼見著是不行了。我家老爺見著心裡也著急,就想著靈隱寺的濟世大師佛法高超,叫蘇老爺特地去尋的呢。”

    “是啊,真是要好好感謝李同知呢,要不是當年他想起濟世大師來……”蘇三太太過轉臉去,看著自己女兒嬌俏的小臉,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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