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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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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半卷珠簾 - 世家小兒媳婦(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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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6 22:22:1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朱氏回到自己房裡時候,朱太太還在那裡和丫鬟說話品茶,看見朱氏滿臉餘怒地回來,朱太太哼了一聲:"姑太太,要我說,李家來人接,你就連嫁妝帶人一起送了過去,省得這裡都說你這個繼母做的不好,這外家袒護外孫女,也是天經地義的。"

朱氏此時只覺得疲累,聽了嫂子的話什麼都沒說只坐在那裡,朱太太遞了杯茶給她:"姑太太,我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你此時不過才二十七,還是青春年少呢?難道就當了未亡人過一輩子。"

這話讓朱氏的臉一寒:"嫂嫂今日喝的難道不是茶,是酒不成?"這話外之音朱太太當然是聽的明白,她坐到朱氏身邊:"姑太太,我知道你一直以來求的都是個賢名,對大姑娘比對續宗還好了那麼幾分,別的不說,她的嫁妝你都添了許多,那對玉琢的合巹杯,我記得那玉還是你哥哥從外面帶回來,你一直愛的不得了,每日拿在手裡賞玩,都為了她琢成合巹杯了,你這樣辛苦,又換來什麼呢?外面的傳言不說,這時李家派人來接,說的還不是你這繼母苛責繼女,李家這才派人來接的。"

這番話說的朱氏面色一白,朱太太拉了她的手:"要是妹夫還活著,這些話換了個膽子我也不會說的,現在妹夫已死,你和她毫無瓜葛,有的不過是名頭罷了,李家來接,你何不順勢放手,自己落的輕鬆?"朱氏緊緊咬著唇,朱太太又燒一把火:"我知道我說這些你不愛聽,可是妹妹,你哥哥就只這麼一個妹妹,自從妹夫沒了,成日在家唉聲歎氣,說怎麼年輕輕的就守了寡,這讓他如何面對死去的爹娘?"

朱氏擺一擺手:"嫂嫂,你別說了。"朱太太又歎氣:"我知道,你是有主意的人,只是人活這世上,不為自己打算,難道還為別人打算不成?你一個年輕美貌的寡婦,手裡還有一大筆錢財,兒子又小,若是族裡都是好人也罷,偏生族裡那些,說出來都讓人笑話的,你也要好好想想。"

朱太太在這裡長籲短歎地勸,朱氏只覺得胸口有一把烈火在燒,外面突然傳來丫鬟的驚呼:"大姑娘,你怎麼不進去?"朱太太忙閉口,臉上現出驚詫之色,簾子掀起,婉潞走了進來,她面上似乎有淚痕,依舊行禮如儀:"太太,舅舅的床帳已經預備好了,過來問太太一聲,酒席還要請誰去陪著舅舅?"

朱氏見婉潞一臉的僵直,又似自己當日初嫁來平家,見到的那個禮貌周全但一直不肯說話的孩子,心裡似被刀割過,看了朱太太一眼。這眼落在婉潞眼裡,竟成了做賊心虛,心裡的酸澀更重,果然不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知疼知熱不過是表面,眼裡的淚又要落下來,但還是站的筆直:"還請太太吩咐。"

朱氏暗歎一聲:"就你們姐弟陪著你舅舅吧。"婉潞應聲而去,朱氏望著她的背影,心裡不知該做何想,朱太太又開口了:"妹妹,你瞧瞧,她還是這個樣子,你又何必心疼她?"朱氏本就心煩意亂,被這樣一說心頭更亂,皺眉道:"嫂嫂,你少說兩句。"

朱太太雖閉了口,那臉上神情還是不服氣的,朱氏往下一倒,用手捶著額頭,這事難辦啊,索性就由婉潞去吧。

"接我回去?"婉潞在席上聽到李三老爺來意的時候不由驚呼出口,李三老爺點頭,話裡透著親熱:"婉姐兒,原來你爹還活著,雖娶了後母,但也是為宗嗣計,舅舅們雖心疼也想著總有你爹在,這些事也管不過來,現在你爹也沒了,你後母始終是後母,受了委屈你向誰哭去,這才商量著接你回去,到時就在舅舅這邊出嫁,這些事也是常有的,你收拾收拾,擇個日子就走吧。"

婉潞的眉皺起來:"可是那些被接走的,多是後母暴虐,太太她對我甚好,況且續宗還小,我在她身邊也能幫著料理一些。"對婉潞李三老爺可就沒那麼多的顧忌了,呵呵一笑:"婉姐兒,你還小,不曉得誰對你好誰對你不好,你這繼母是個厲害人,算計了你你都不知道,而且她能教出什麼好人來?我還聽說那日族裡的來商量事情,你竟幫著你繼母把他們用掃把趕了出去,這是大家閨秀做出來的事嗎?"

說到後面一句,李三老爺的臉已經板起,婉潞不由分辨道:"舅舅,那日族裡四伯他們想把太太趕走,還要過繼個人過來,那置續宗於何地?"李三老爺的臉板的更緊了:"婉姐兒,所以才說你是小孩子不曉得這些事情,族裡的長輩做出的決定,你做小輩的只有聽著的,過繼個年紀大的來頂門立戶,這也是常事,誰說有子就不能過繼了?況且這種事情,哪是你一個內院沒出閣的女孩能管的?"

一番話訓的婉潞只是低頭,李三老爺見狀又道:"你嫁的是趙家,除了皇家,整個大雍也沒幾家似趙家一般了,這樣的人家,裡面的規矩多的是,你也要多學點規矩,才好去嫁人,你繼母商戶人家出身,大家子的規矩她曉得些什麼,難道還要你到趙家出醜?她要真心疼你,就該讓你隨我們去。"

婉潞聽的心內一動,李三老爺知道事情十分有七八分成了,臉上露出笑意:"我知道,你是心疼你弟弟,但是弟弟總是你的血親,不會變的,等你學好規矩,嫁進趙家,討了公婆們的歡喜,到時要怎麼照顧你弟弟不都可以嗎?若是此時想著在家,不學規矩,到時嫁進趙家,不討公婆們的歡喜,那不也是白搭嗎?"

婉潞細細想著這話,道理說的也對,李三老爺這才收科:"自然,這事還是你要決斷。"婉潞點頭:"那等我和太太商量商量。"

李三老爺眼裡閃過一絲得意地光,隨即消失不見:"那我就在這裡等信。"婉潞嗯了一聲,拿起筷子往他碟裡布了一筷魚:"舅舅,這是松鼠魚,娘生前最愛吃的,我也學著做過,舅舅你嘗嘗。"

李三老爺夾起魚放進嘴裡嘗嘗,眯眼贊道:"好,這味道不錯,婉姐兒,你可真像你娘啊。"這話說的婉潞的心口上了,李三老爺又在那裡說些婉潞小時候去自家的事情,讓婉潞聽的心裡甜蜜蜜的,當然就沒注意舅舅臉上不時閃現的得意之色。

"真是這樣的?"朱氏聽到楊媽媽來學說席上李三老爺說的話的時候,眉頭皺的緊緊,看來自己猜的果然不錯,事情就是族裡那幾個在搗鬼,想著李家把婉潞接走,自己就少了依仗,到時就好擺佈了。人心怎可如此惡毒?

朱氏用手捶下胸口,楊媽媽上前給她捶著背:"太太,你瞧這事?"朱氏抬一抬手,腦子裡亂成一團,竟不知道到底怎麼答才好,李家是豕宰之家,婉潞去了,學些後院裡的事情也好。

可是若她去了,續宗年幼,族裡那些人是不怕自己娘家的,到時真找上門來吵鬧,就沒這麼好開交了。朱氏思前想後,只是閉眼歎氣。

楊媽媽聽著她的歎息聲,想起今兒李三老爺來的時候那做派,做寡婦本就難了,這還做後娘,就更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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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6 22:28: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和朱氏這邊的夜不能眠不同,婉潞雖也沒睡多少,但那是高興的,自從娘去世,雖然衣食無缺,身邊有丫鬟婆子伺候,朱氏這個繼母對自己也還不錯。但這總和自己親娘不一樣,親娘可以撒嬌耍賴,對著繼母,不說朱氏立規矩,婉潞自己就先讓自己規矩聽話,唯恐爹爹知道自己有些不聽話心裡不高興。

每當看到續宗和爹爹朱氏撒嬌,三個人一起歡笑,自己在一旁雖也帶著笑容,但這種笑總是和那種撒嬌耍賴不一樣。那時婉潞就常想,若是娘還活著,這弟弟是她生的,自然一家四口歡樂無比,而不是現在這樣,總帶有些許隔閡。

現在舅舅來了,想起今日席上舅舅說的,外祖家裡還有幾個年紀差不多的表姐表妹,到時可以一起作伴,婉潞翻個身,臉上的笑容更甜,巴不得立時就到了那裡,和表姐妹們說說笑笑。

平時被朱氏帶出去應酬,婉潞最羡慕的,就是別人家裡都有幾個姐妹,可以一起作伴說笑。就算應酬時有幾個交好的閨中姐妹,應酬一完,還不是各自歸家學,一月能見一次已是極好的。而有了這些表姐妹們,就不會那麼孤單了。

婉潞越想越高興,直到天濛濛亮時才打個盹,等一聽到丫鬟們的腳步聲就睜開眼。春燕已經過來掀起簾子,含笑道:"姑娘醒了?"說著伸手扶她起來,夏妍把掛在衣架上的衣服拿過來,和春燕兩個伺候她穿好,小丫鬟已打了洗臉水過來,婉潞這才下了床穿好鞋。

夏妍伸手進盆裡拿起手巾,婉潞才把雙手伸進水裡用水潑著自己的臉,接過手巾擦好又用青鹽擦好牙,才走到梳粧檯前。春燕已把一應梳妝的東西拿出來,見婉潞對鏡自照,笑著對她道:"姑娘今兒的神色要好很多,看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喪期內也不用什麼首飾花朵,梳好頭髮,紮好頭繩,又在鬢邊別了只小小的鑲珠簪就算完了。婉潞自己用小抿子把鬢邊的亂髮往上攏,在鏡中白她一眼:"什麼喜事,你啊。"

夏妍遞過香蜜盒,嘴裡還在笑春燕:"舅老爺來也是平常事,你這丫頭今兒怎麼不會說話?"婉潞從盒裡用手剜了點香蜜往臉上擦著,聽著兩個丫鬟在那裡磨嘴皮子,這兩個也算是從小陪自己長大,鬥嘴不過是哄自己開心罷了,私下她們可要好著呢。

看看鏡中的自己已經收拾停當,婉潞這才起身:"好了,你們兩個又不是孩子,每天早上總要來這麼一出,要讓吳媽媽瞧見了,又要說你們沒規矩。"春燕嘻嘻一笑:"我們哄姑娘開心,吳媽媽知道了,樂還樂不來呢?怎麼會怪我們沒規矩。"

夏妍拿過一籠斗篷給婉潞披上:"姑娘,雖說入了春,風還有些大。"說著夏妍又白春燕一眼:"你啊,別仗著姑娘寵你,就這樣沒上沒下。"春燕過來給婉潞系著斗篷,也不說話,只是抿著嘴笑。

門簾被掀開,吳媽媽走了進來,她是個五十來歲的婦人,臉上雖有淡淡笑容,但總是讓人覺得她不好親近。說起話永遠都是那樣溫和平靜,婉潞從沒見過她發脾氣,走起路的時候,裙上的玉佩連動都不動。聽說她原本是在京裡富貴人家伺候的,到五十來歲的時候那家人放她回鄉榮養。朱氏想著婉潞要嫁的是趙家,費了多少唇舌才又請的她出山來教導婉潞規矩。

一年五十兩的工錢不算,四季八套衣衫,還許了她等婉潞出嫁之後,再給她五十畝田地,就算是大戶人家請個帳房先生,這樣的待遇都稱的上豐厚,更何況不過是教自己學規矩。要照了婉潞知道的,一般人家一年能出二十兩銀子請回來老媽媽們教規矩已是極豐厚的,而且還是教數個姑娘,像這樣只有一個女兒專門請回來教規矩的,婉潞知道的只有自己一個。

要照這樣論,朱氏對自己真是好的沒話說,自己現在張口就要跟舅舅走,對她的名聲也是有害。婉潞的手拉住斗篷邊緣,牙不自覺咬住下唇,耳邊已經傳來吳媽媽微微的咳嗽聲,婉潞忙把唇放開。

這位吳媽媽要說起來,只有四個字,不動聲色,上次婉潞吩咐下人們把族裡那些人打出去,還怕吳媽媽有什麼話說,誰知吳媽媽連話都沒說,還是婉潞問起,她才淡淡一句,事又可為又不可為,既是可為的事,又何須多說?

要自己隨舅舅去了,不知吳媽媽要跟不跟去?此時已經來到朱氏門口,丫鬟們打起簾子,嘴裡還在報:"大姑娘來了。"

想起昨日在這裡聽到的話,婉潞心裡不由一緊,低頭走了進去。朱氏已梳洗停當,臉上沒有脂粉的她更顯得眼圈下一轉全是黑的,看見婉潞進來,朱氏招呼她:"來的巧,我剛讓他們熬了小米紅糖粥,你昨兒不是說想吃點甜的嗎?"

朱氏的話雖竭力平靜,但婉潞還是察覺她的笑容著實勉強,續宗還小,若她當真想要另嫁,族裡的人是擋不住的,那時續宗又託付給誰呢?婉潞屈膝行禮,想到這裡就又呆呆立在那裡,朱氏沒有得到婉潞的回答,抬頭看著繼女,見她一雙眼有些呆滯地看著自己,昨日大嫂說的那些話,她定是聽的清楚明白,可是自己的心事又說給誰聽呢?

若面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自然可以說給她聽,告訴她為了一雙兒女也不會另嫁,可眼前的女孩,雖掛了母女之名,嬌軟的娘出口,續宗掀開簾子沖進朱氏懷裡:"娘,不是有小米粥嗎?我要吃。"

看見兒子大大的笑臉,朱氏把他摟進懷裡,含笑道:"你這個沒規矩的,沒看見你姐姐嗎?"續宗這才抬頭叫了聲:"姐姐早。"就又回身扭股糖似的對朱氏撒嬌。

婉潞眼裡的呆滯已經散去,臉上帶上了淺淺的笑,上前摸一摸續宗的頭:"今日就要去學堂了,你都兩個來月沒有去了,先生教的你還記得嗎?"

續宗急急咽下一口粥,口齒有些不清地道:"當然記得,我已經在念詩經了。"說著扭頭對著朱氏:"娘,我都念到第三本詩經了,呦呦鹿鳴……"見他要往下背,心疼兒子的朱氏忙說:"知道你能幹,娘也不要你赴瓊林宴,只要能赴鹿鳴宴就好了。"

續宗連連搖頭:"娘,你太沒志氣了,我不但要去赴瓊林宴,還要去折桂。"這話說的不光她們,下面站著伺候的丫鬟婆子也全笑起來。

在這種笑聲中,朱氏瞧著婉潞,她臉上的笑容十分溫和,自己嫁到平家八年了,從沒聽婉潞叫過一聲娘,一直都是太太。朱氏把心裡的歎息壓下,看著在那玩笑的姐弟倆,罷了,凡事何必求全,有續宗這麼個貼心的兒子就夠了。

吃完早飯,續宗就去上學,平老爺活著的時候,本想請先生回家來教兒子,聽的旁邊村莊有位蒙師,是個積年秀才,學問著實好,也教出數個秀才舉人。平老爺親自去那學堂看過,不光那蒙師著實老道,那師母也是個慈愛的,待幾個學生甚好,更出奇的是,這蒙師並不因學生家境不好就打著罵著的,而是看誰有才就下死力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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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6 22:28: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平老爺走訪了幾日,又和朱氏商量過,與其請一個不曉得什麼底細的先生回家來教,不如讓續宗去那學堂附學,多認的幾個同窗,照了這先生的教法,同窗也全是好的,日後助力更多。

朱氏也曉得丈夫是怕了族裡那幾個弟兄了,自己也派了老成的下人去打聽過,回來的信說的都一樣,也就點頭應了,日日派管家送續宗去那學堂上學,好在離的不遠,不過一裡來地。

這次平老爺去世,續宗告了假,有兩個月沒去,難怪續宗聽到要去學堂,心裡歡喜不已呢。婉潞一想這事,再想起自己可是朱氏專門請人回來教,為了自己的女紅,也請過城裡有名的繡娘專門指點,到了續宗,反讓他去別的學堂附學,嘴裡那聲要隨舅舅走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朱氏倒看著她:"清早起來的時候,我已經命人去瞧過,說舅老爺已經起來了,你也帶著人去問個安,你們舅甥難得見面,也該多說些話才是。"

朱氏這樣體貼,婉潞更覺說不出口,不自覺地把手裡的帕子攪了又攪,那話到了嘴邊抬頭看著朱氏殷切的神色又咽了下去,終於起身行禮:"是,我這就去給舅舅問安。"

婉潞走到門邊,回頭看了眼朱氏,春日的陽光透過窗照了進來,正照在朱氏身上,她臉上的笑容沒變,但神色憔悴很多,想起三個月前那個容色嬌美,時時愛笑的恬淡少婦,婉潞不由一歎,若自己真要開口離去,朱氏更是少了臂膀。

究竟該怎麼做?本來已經下了決心的婉潞的眉頭皺了起來,春燕她們看見婉潞出來,迎上前跟在她身後,只有吳媽媽是陪著婉潞進去的,這一幕落在她的眼裡,她的神色依舊沒變,只是跟在婉潞身後。

當離開朱氏的院子有一段距離之後,吳媽媽才看向婉潞:"大姑娘,世上有些事情,並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樣。"婉潞一怔,停下腳步看著她:"媽媽,難道你說太太?"吳媽媽的薄唇還是那樣抿著,似乎沒有任何事能讓這唇現出一點慌亂:"不。"

說完吳媽媽就繼續往前走,不?婉潞的眉皺的更緊,那就是說舅舅了,可是舅舅這次來,要帶走自己也是好心,為什麼吳媽媽會這樣說呢?

這時已經快要走到李三老爺安置的地方了,吳媽媽停下腳步:"大姑娘,就讓我陪你進去。"昨日李三老爺到的時候,吳媽媽並沒跟著出來,婉潞只帶了春燕她們,若此時她不說,婉潞還沒發覺今日和昨日的不同,嗯了一聲。

門口除了李三老爺自己帶的陳媽媽他們,還有兩個婉潞派來的小廝,看見她過來,陳媽媽早上前迎著:"婉姐兒來瞧三老爺了,昨兒沒好好地瞧瞧,今兒細細瞧了,才見婉姐兒長的和太太真是一個模樣出來的。"說著陳媽媽就掉了幾滴淚,昨日沒有吳媽媽在場,婉潞只覺得陳媽媽是心疼自己,但今日吳媽媽在這裡,她是最講禮儀規矩的,陳媽媽這樣?

婉潞心裡有一絲不安,偷眼瞧一瞧吳媽媽,怕她心裡覺得李家的下人沒規矩。見吳媽媽的神色還是那樣,婉潞才心安,安慰陳媽媽一句後才問道:"舅舅呢?"

陳媽媽本想拉著婉潞訴說一下朱氏的種種不是,誰知婉潞只安慰自己一句就問別的,倒愣了一下才道:"三老爺早已起來用過早飯了。"話音剛落,李三老爺已掀起簾子招呼婉潞:"婉姐兒來了,舅舅正在等你呢。"

婉潞恭敬上前行禮:"舅舅早。"李三老爺只當婉潞是來告訴自己,定下什麼時候和自己走,心裡的得意是描不出來的,眯著眼連說幾個好字,舅甥兩人進了裡面,李三老爺重新坐了下來,話裡透著親熱:"婉姐兒,和朱太太說過了?哪天走?要我說越快越好,現在正是春暖花開時候,再過些日子就熱起來,那路上可就遭罪了。"

婉潞的手平放在膝上,努力讓自己顯得淡然一些,話裡依舊恭恭敬敬:"舅舅,昨日甥女忘記問了,我這一走,別人會怎麼瞧太太?"李三老爺本來以為自己等來的會是婉潞決定的起程日子,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句問話,整個人愣了一下才道:"婉姐兒,你在她手下過了許多的難過日子,這一走自然人人都知道她不是什麼好人,你又何必為她擔心?"

這話李三老爺說的是理直氣壯,婉潞聽的心裡更加奇怪,只是這話要怎麼駁回就不是婉潞馬上想的出來的了,仔細想想,從昨日見到三老爺到現在,三老爺也沒提出到自己爹靈位前去上香,而只是一個勁地攛掇著自己跟他走。

還有陳媽媽?婉潞記得的自然是小時候他們對自己的好,可這轉眼七八年沒見了,中間又沒通了訊息,變成什麼樣子自己明白嗎?李三老爺見婉潞不說話,只是低頭,還當自己說的話打中她的心事,歎了口氣道:"婉姐兒,舅舅知道你捨不得你弟弟,只是昨日道理都和你說過,你過好了,以後才能好好對你弟弟,旁的什麼都是虛的。"

婉潞已經抬起頭:"舅舅,別的話先不說,甥女這次過來,是請舅舅到爹爹靈前的,你和他當年一別就成永訣,想來爹爹也想見見你。"李三老爺的話被婉潞這話噎在喉裡,嘴巴不自覺張大,這事確是自己疏忽了,怎麼說也是打著弔唁的名頭,連靈前都不去拜一拜,說出去別人也會笑話。

不過李三老爺總是多了幾歲年紀,只一瞬臉上就換上了哀容:"說的是,我昨日一見到你,又傷心又高興,還帶了心疼,一心只想把你帶走去過幾年快活日子,倒忘了去姐夫靈前了。"說著眼睛一擠,那眼淚就落了出來。

幾句話說的婉潞的心裡暖融融的,起身軟語安慰:"爹爹的亡靈不遠,知道舅舅來了一定很高興,還請舅舅隨甥女來。"李三老爺眼裡的淚掉的更凶:"想起姐夫,心裡著實難過,當年他和姐姐結親時候,我剛剛十歲,姐夫還教我如何開筆,誰知轉眼之間,我頭上已經有了白髮,姐姐姐夫已經成了泉下之人,實在是讓人心疼。"

此時已經到了平老爺靈前,看見上面寫的名字,李三老爺哭的更厲害了,撲到靈桌跟前大哭起來:"姐夫你怎麼去的那麼快,你走了,讓婉姐兒靠著何人?"說著還猛捶靈桌,哀戚之色,真是見者落淚,聞者傷心。

婉潞見他這樣,想起爹爹在時候,也撐不住,大哭起來,旁邊伺候的丫鬟小廝們,也要做個樣子,個個用袖子遮面哭泣起來。

李三老爺哭了半天,見婉潞哭的傷心,用袖子擦擦眼淚,上前勸她:"婉姐兒,你休再這樣傷心,舅舅是你的親舅舅,你沒了父母,我們就是你的長輩,你隨舅舅去家裡住。"

婉潞哭的迷迷糊糊,聽了這話只是點頭不止,李三老爺見她點頭,滿心的喜悅不好露出來,拍一拍她的肩:"婉姐兒,你去收拾收拾,帶了東西,舅舅就帶你走吧。"

婉潞抬起頭想說話,門外已經傳來朱氏的聲音:"好個舅老爺,這住店還有個店主人,家裡也有個家主,要帶我們大姑娘走,怎麼也要和我說一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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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朱氏這話已經透著憤怒,那字就像從牙縫裡蹦出來的一樣,婉潞這才驚覺剛才為什麼心裡覺得不對,忙站起身迎著朱氏:"太太,舅舅也是為我好,一時急了才忘了和你商量的,我若要去舅舅家,自然要太太點頭。"

朱氏方才不光是憤怒,還有為自己的悲哀,掏心掏肺地對這個繼女好,臨了呢,別人說幾句話就去舅舅甥女親熱起來,把自己這個繼母忘到九霄雲外去了,畢竟不是自己生的,怎麼貼也貼不上去。等聽了婉潞這話,又轉為對婉潞的心疼,這孩子今年不過才十五,就算外面做的再好,畢竟還小著呢,那是她親舅舅,自然更親熱些,摸一摸她的臉:"好了,大姑娘,這事是我們長輩的事,你先下去預備午飯。"

這是自婉潞懂事以來,朱氏第一次摸一摸她的臉,婉潞微微愣住,朱氏已經收回手,看看李三老爺,眼裡的光絲毫不示弱,仿佛那動作自來就會做一樣。回過神來的婉潞看看李三老爺,又看看朱氏,心裡曉得些什麼,但這些事說白了自己還是不能做主,行禮下去。

朱氏等婉潞出去了,方才的那絲溫和笑意已經消失,只是這是靈堂有些話總是不便,兩人來到外面客座,此時朱是滿腔恨意,逕自坐到椅子上:"三老爺,這事的確該好好說說。"李三老爺見朱氏一進來就把自己的大好局面打破,心裡對朱氏的恨意更深,聽了這話冷笑道:"我自來接我的甥女,朱太太有何話要說,況且我雖不姓平,但我的姐姐卻是嫁進平家,舅舅給甥女做主,也是天經地義地事。"

說著李三老爺整整外袍,也坐了下來,眼都不瞧朱氏一眼。這話是對昨日朱氏問的,平家的事何必要李家人來做主的反駁,朱氏臉上的神色一點沒動:"我還是那句話,若你真心疼大姑娘,怎麼這麼些年不見隻字片語,這次老爺一去世也沒立即過來,難道說你李家已經?"

朱氏這話不過是試探,卻打中李三老爺的心事,他猛地跳起來:"我李家乃豕宰之家,哪有什麼生計過的艱難的話,你這話是從哪裡聽來的謠言?"朱氏心裡冷笑一聲,自己還沒說話呢,他就跳起來了,看來自己猜的不錯,朱氏還是坐的端正:"三老爺,我可沒有一個字說你們李家過的艱難,你在這說什麼?"

李三老爺的臉頓時紅了起來,方才朱氏的確沒有說李家如何,自己這樣,難道不是把把柄給了她?強自鎮靜地坐下:"自從先父去世,外面的人都說我家不會當家,結果弄的生計艱難,寅吃卯糧起來,那些傳言傳的太多,每次聽到都要爭執一番,方才聽朱太太那話,我還當朱太太已經聽到些傳言,當我李家是真的過不起日子了。"

朱氏這話不過是試探,卻打中李三老爺的心事,他猛地跳起來:"我李家乃豕宰之家,哪有什麼生計過的艱難的話,你這話是從哪裡聽來的謠言?"朱氏心裡冷笑一聲,自己還沒說話呢,他就跳起來了,看來自己猜的不錯,朱氏還是坐的端正:"三老爺,我可沒有一個字說你們李家過的艱難,你在這說什麼?"

李三老爺的臉頓時紅了起來,方才朱氏的確沒有說李家如何,自己這樣,難道不是把把柄給了她?強自鎮靜地坐下:"自從先父去世,外面的人都說我家不會當家,結果弄的生計艱難,寅吃卯糧起來,那些傳言傳的太多,每次聽到都要爭執一番,方才聽朱太太那話,我還當朱太太已經聽到些傳言,當我李家是真的過不起日子了。"

朱氏心裡暗笑,但面上還是不動聲色:"說的是,傳言最傷人,只是我還信一句話,身正不怕影子斜,傳言說的再多,但只要自己行的正,做的端,哪還怕什麼傳言,三老爺你說是不是?"

這話鋒轉的極快,李三老爺剛想說是,又覺得不對,若說是了自然就不能對朱氏問罪,若說不是,那不就承認了自家的確生計艱難,他的臉色頓時變的十分奇怪,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朱氏看著他的神色變化,乾脆再加一把火:"李三老爺,我自從進門,自認也是上孝婆婆,下撫子女,對大姑娘沒有一絲一毫地不到處,不說別的,大姑娘的吃穿用度也是頭一份的,我自知出身商戶,那些大家子的禮儀規矩有些不明白,也專門請了人來教導她的禮儀規矩,就怕她一時嫁出去,失了分寸,繼母做到我這樣,不敢說和親娘一樣,卻也離的相差不遠,三老爺何苦聽了旁人的那些挑唆,就說我是刁婦,稱我對大姑娘不好,要把大姑娘接走呢?"

朱氏連珠炮一樣的話讓李三老爺無法接話,但卻為他找了個理由,他猛地嚷叫起來:"你還說你不是刁婦?哪家好婦人會這樣對人說話,誰家不是低言細語?對我都如此,想必對婉姐兒更甚,況且那些吃穿用度,規矩教導,不過是你掩人耳目所做的。"

說著李三老爺猛地一拍桌子:"我可不是姐夫那樣受了你蒙蔽的。"朱氏沒想到李三老爺竟這等無賴,倒不似個豕宰公子,氣的手有些發抖起來,卻不曉得李三老爺是個老來子,尚書對他難免有些放縱,仗了尚書的寵,未免胡作非為一些。

等到尚書一死,李大老爺想管教又管教不了,稍拿出做哥哥的架子說兩句,他就口口聲聲哥哥欺負弟弟,李大老爺忙於家計,這個弟弟當然有些照管不到,雖沒有潑皮上門來引誘他做些事情,早已學的些不好的習氣。

這次前來,李大老爺還當弟弟是改邪歸正,知道操心家裡,哪知道他肚裡如此打算?

李三老爺見朱氏氣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臉上露出得意笑容,倒了杯茶自己吃著,得意洋洋地道:"我勸你還是快些把婉姐兒的行李打點好了,送我們走,我讓婉姐兒認你這個繼母,認續宗是弟弟,不然……"

李三老爺呵呵一笑,倒讓朱氏醒了過來,行李?他口口聲聲只說行李,朱氏用手攏一下方才滑下來的頭髮,看著李三老爺:"我們女兒的行李,有些什麼?"李三老爺當朱氏已經服軟,不由蹺起腳,大拇指一伸:"你在裝糊塗嗎?她一個待嫁的姑娘,自然是嫁妝這些,都預備好了,我好雇人裝車上路。"

說著李三老爺仿佛已經看到白花花的銀子在自己面前招手,臉上的笑容更得意了,這筆嫁妝到了手,自然可以供自己很久化用,哼,還看大哥巴著錢財不讓自己花嗎?

卻沒看到朱氏的臉色已經一變,起身道:"女兒可以隨你去,嫁妝可不能?"什麼?李三老爺本來眯起來的眼猛地睜開,那蹺起的腳也放下,手指著朱氏道:"你,你,婉姐兒的嫁妝裡面,有許多本就是我李家的東西,為什麼她不能帶走?"

朱氏輕輕一笑:"三老爺,我倒想問問,這趙家是和哪家結的親?"見朱氏又提舊話,李三老爺的眼一瞪,朱氏重又坐下:"趙家是和平家結的親,況且此地離京城不過兩百來裡,比不得山東離京城那麼遠,你們做舅舅的心疼大姑娘,也是實在話,我再捨不得她,也要高高興興送她去了,只是她總是平家女兒,等到了嫁期,當然要回家待嫁,那些嫁妝也就這時由她帶進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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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這番話說的實在太妥帖了,李三老爺蹙一下眉,竟沒想到反駁的話,朱氏心裡松一口氣,又道:"三老爺方才說要大姑娘把嫁妝當了去,難道要平家女兒在你李家出嫁不成?"李三老爺還當是給自己找的臺階,下意識地道:"自然從我李家出嫁最好。"

朱氏已經變色:"別說我平家還有一口飯吃,就算我平家沒有飯吃,平家女兒也不會從別人家出嫁,真這麼做,日後到了地下,我有何臉面去見老爺?"李三老爺咳嗽一聲,竟不知道從哪裡找話來反駁她。

朱氏的心定下來,重新坐正身子:"舅老爺心疼甥女的心我們都是明白的,我們這就說好,我讓丫鬟收拾一下她的隨身衣物,再安排婆子丫鬟路上服侍,看個出行吉日,送她去山東看看也好。"

說著朱氏站起身就要叫人,李三老爺的算盤打不響,現在家計比不上原先了,怎麼肯讓婉潞再去,思前想後,還是要讓婉潞把嫁妝帶去才是,忙叫住朱氏:"你說的話倒好聽,只是嫁妝在你這裡,誰知道你等婉姐兒去了山東,會不會把嫁妝取出來花用?"

朱氏心底已不是冷笑,而是十分蔑視,順著他的話就道:"這有何難,等婉姐兒收拾好了,我們當面點過她的嫁妝,然後把門鎖好,上面貼上封條,等婉姐兒從山東回來,到時再一起打開,點點清楚,瞧可還了一樣半樣的不就成了?難道三老爺這麼大個男人還想不出這法子嗎?"

最後一句已經是刺著李三老爺了,他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朱氏用手理理袖口,站起身來:"那就這樣說好,三老爺要挑那天走,告訴我了,我好預備。"說著朱氏就要帶人下去,李三老爺叫住她,朱氏轉身:"三老爺還有什麼事嗎?是不是嫌下人們服侍的不好,那就告訴我,我好去責罰。"

李三老爺伸在半空的手頹然放下,朱氏看著他這目瞪口呆的樣子,心裡的蔑視更重,聽說婉潞的親娘是大家閨秀,做事穩妥,說話和氣,她的弟弟也當是這樣的人才是,誰知眼前這個,初時還有些禮儀和底氣,到了現在,哪有半點大家公子的樣子?

但朱氏面上還是半點不顯,微微低一低身:"三老爺若沒有別的事,就罷了。"說著朱氏往外面走去,早春的陽光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朱氏站在那裡吸一口明顯帶著花香的味道,剛要走出去,就聽見楊媽媽說:"太太,四老爺來了。"

朱氏面色一變,那日他們被從大宅趕出去之後,四老爺連送葬都沒有來,誰知這時來了,不過來的正好,朱氏回頭看一眼,正好和裡頭那個窩囊廢一起收拾了,省得還因了他是婉潞舅舅,有些話不敢說。

平四老爺已經急匆匆走到這裡,身後還跟著小跟班七老爺,看見朱氏,平四老爺劈頭就罵:"六弟妹,聽說李親家家裡來人了,你怎的也不去遣個人請我們來,你一個娘們家,招呼男客,說出去也是被人笑話的,哪是我們這樣大戶人家的做派?"

朱氏心裡冷笑,身子站的筆直不動:"四伯,我倒不知道我是孤身一人招呼男客,你瞧瞧這滿屋子的下人,哪裡是孤身一人了?倒是四伯沒等通報就闖進來,我倒不曉得這大戶人家是這樣做派的?"

朱氏一句句都在諷刺著四老爺,四老爺的老臉一紅,隨即就又喝道:"我們是你至親,這裡又不是內院,何消得人通報?"說著一拉七老爺,七老爺本在呆看著朱氏,沒想到兩個月不見,朱氏臉上的憔悴已經消去,比上次見時的顏色又添了幾分,這樣一個絕色,怎能讓她空守。

被四老爺拉一下,七老爺這才回過神來,抹一把差點流出來的口水:"是是,我們是至親,進這裡何消通報的?"李三老爺已經走了出來,眉頭有些皺地看著眼前這兩個男子,四老爺已經上前作揖:"是李家舅舅?在下是這裡的族長,行四。"

李三老爺想起上次有人到山東傳信,說的就是族長派來的,臉上的笑容已經透出十分親熱:"原來是平氏族長,久仰大名。"朱氏看著那三個人在這裡作揖打供,臉上露出諷刺笑容,示意楊媽媽和自己走出去。

朱氏回到自己屋裡,理了一會事情,做了一下女工,聽到丫鬟的聲音:"大姑娘來了。"這才把手裡的女工放下,婉潞已經走了進來,行禮後才說:"太太,廚房裡的席面都預備好了,正要遣人去告訴舅舅。"朱氏看著面前花一樣的繼女,伸手拉了她過來:"席面不急,大姑娘,我有話和你說。"

婉潞乖巧坐下,朱氏看一眼,房裡的丫鬟們都退了出去,只剩的吳媽媽一個,朱氏這才開口:"大姑娘,李三老爺是你親舅舅,算來也是你血肉至親,有些話我說出來,你也只當我是挑撥。"朱氏為人向來直爽,這樣話繞了又繞,婉潞還是少聽說的,那眉頭不由緊緊皺起:"太太,你要說什麼,直說就是。"

朱氏把她的肩按住,把方才的話都告訴了婉潞,最後才道:"其實那些嫁妝隨你而去也沒什麼,本就是你的東西,只是我想試一試這位三老爺,瞧他是真為你好還是為了這些嫁妝,誰知?"婉潞的面色在朱氏說話的時候已經變的漸白,等到朱氏說這話時候已經白的不能看,唇有些抖地說:"我不信,三舅舅在我小時對我極好,這才幾年沒見,他怎會如此?"

見婉潞又要起身出去,朱氏再次按住她:"大姑娘,人心本就難測。"婉潞聽了這話,似被雷擊一般,看著朱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楊媽媽掀開簾子走進來:"太太,舅老爺在那裡說,要留四老爺他們吃飯,讓預備飯。"

朱氏嗯了一聲:"方才預備好的席面給他們送出去。"楊媽媽瞧一眼婉潞,見她面色雪白,在袖子裡的手抖個不停,心裡歎一聲,什麼都沒說就退下。朱氏已給婉潞倒了杯熱茶遞給她,輕輕拍著她的背:"大姑娘,要我說,三老爺是受了別人的蒙蔽,當我這個做後娘的,會把你的嫁妝胡亂花用也說不定。"

婉潞喝了一口熱茶,滾燙的茶似乎讓她的五臟六腑又回暖,方才一直僵直的身子也開始有些軟,順著朱氏的話點頭道:"是,說不定舅舅就是受了四伯他們的蒙蔽,我這就出去和舅舅說。"說著就要出去,朱氏忙拉住她:"大姑娘,我曉得你是為了我好,只是後娘難為。"

說著朱氏是真的心酸,淚流了出來,婉潞眼裡的淚也是亮晶晶,欲墜不墜,上前抱住朱氏:"太太,我知道你的心。"朱氏歎氣,回抱住自己的繼女:"大姑娘,至親骨肉尚且有紛爭,更何況你我只是掛名母女,只是大姑娘,有句話我不得不說,你是平家女兒,日後嫁到趙家,一身榮辱都系于平趙兩家,若你我不和,只會讓人笑話。"

婉潞擦一擦淚,鄭重拜下:"女兒明白了。"朱氏扶她起來,歎息並沒停止:"你說我是為了續宗也好,平家絕不可再出半點岔子。"婉潞眼裡的淚又落下,行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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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朱氏看著婉潞離去的身影,緩緩坐了下來,心口似乎還有些疼,做閨中女兒時候,也是無憂無慮,又是誰讓無憂無慮的閨中女兒變成一直在算個不停的當家主母?

楊媽媽端了杯茶過來:"太太,希望大姑娘明白你的苦心。"朱氏的手像被熱茶燙到,本要伸出去拿茶的手停在那裡,半天才歎息地說:"其實嫂嫂說的也沒錯,我對她好,本就為了名聲,為了續宗。"

說著朱氏用手撐住頭,兩行淚從她眼裡滑落,楊媽媽歎氣坐下:"太太,您這話我就要駁一駁了,宗哥兒好了,這平家才能好,平家好了,以後大姑娘在婆家才能好,這本是相輔相成的,哪是什麼單獨的呢。"朱氏把手放下,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是啊,道理是這樣沒錯,可我這心裡,還是想大姑娘能對我好幾分的。"

楊媽媽伸手拍一拍她,這人心最是難測,總是會有的。

婉潞本想急急走到客座那裡,走到一半的時候又徘徊住,春燕她們停下腳步等她,吳媽媽面上神色還是沒有動,只是淡淡開口問:"姑娘,你可是有些疑惑?"婉潞索性坐到廊裡的美人靠上:"吳媽媽,三舅舅就算見過四伯他們,也是許多年前,有交情也不多,若說蒙蔽,在這家裡尋個人打聽一下,或者問我就成,為何還會聽四伯他們的呢?"

吳媽媽的笑容依舊溫煦:"姑娘,你還小。"婉潞的眼低下,接著就抬頭,臉上的笑容十分堅定:"媽媽,我這就去和舅舅說。"說著起身匆匆走去,吳媽媽沒有站起身,看著婉潞的背影,這個孩子,還不明白自己有多大的福氣呢。

婉潞剛一拐進院子,就聽見男子爽朗的笑聲,還夾著吆喝的聲音:"來,來,都多喝幾杯。"婉潞腳步停住,臉上有了慍色,雖說做舅子的不須為姐夫守孝,但自家還是喪家,就公然在這裡吆三喝四喝起酒來,旁人聽起看起都不像。

門口伺候的小廝看見婉潞出來,忙地上前行禮,婉潞搖手止住他們,腳步輕輕地走到房前。裡面的四老爺他們和李三老爺正喝的痛快,說的暢快。隱隱能聽到一個聲音在那裡說:"舅老爺這次來,帶走大侄女,我看那個朱氏還充什麼太太奶奶?等過幾日,我們族裡做主,把她趕回娘家,這家業不就?"

說著又是一陣大笑,婉潞的臉都氣白了,沒想到這幾個人還是劣根不改,不過也想聽一聽舅舅怎麼說,看舅舅會不會罵他們?李三老爺的聲音和對婉潞說話時候那種透著親熱不一樣了,此時聽著有些陰冷:"哼,這女子,一看就不是那種好婦人,不過我聽說她哥哥是這附近的首富,若是惹惱了?"

接著是四老爺的聲音,或許是眼看事情有望成功,他的聲音就更得意了:"嗨,舅老爺你怕什麼,他家就算去告官,這不是給府裡老爺送銀子的嗎?再說我們是族裡做主,府裡老爺也違不了,只怕最後告不贏還連他朱家也拖垮了呢!"

七老爺已經拍桌大笑:"妙,妙,四哥果然智謀最高。"裡面又傳來一陣喝酒劃拳的聲音,春燕見婉潞已是面色蒼白,淚流滿面,忙上前扶住她:"姑娘。"這聲音總算驚動了裡面的人,裡面伺候的小廝掀開簾子看見婉潞這樣,大叫一聲:"大姑娘好。"

接著那小廝對外面的小廝擠眉弄眼,意思就是他怎麼不聽著點,這一幕婉潞看的清清楚楚,裡面的喧囂聲一下消失,變的死一般的寂靜。

夏妍已經開口喝那個小廝:"大姑娘還在這裡呢,你擠眉弄眼給誰瞧,要知道,大姑娘才是這平家的正經人,別的全都是外道的。"夏妍的聲音揚的很高,高到不光是此時寂靜的裡面,就連外面都能聽的清楚。

簾子再次被掀開,這次出來的是李三老爺,他面色通紅,不曉得是喝酒喝的,還是害羞的,趔趄著腳步上前對婉潞說:"婉姐兒來了,定了什麼時候和舅舅一起走嗎?"看著他面上的笑容,婉潞只覺得噁心難過,後退一步道:"舅舅醉了,你們服侍他去歇息。"

小廝們剛才被婉潞喝罵,此時正在害怕,忙上前扶住李三老爺,李三老爺推開兩個小廝,看著婉潞:"婉姐兒,我沒醉。"婉潞看著已經陸續出來的四老爺和七老爺他們,不曉得這話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他們聽的:"是啊,你們沒醉,所以說的都是真話,倒是我錯了。"

四老爺急忙上前拉住婉潞:"大侄女,本就是你那繼母攪的家宅不寧的。"還不等他的手碰到婉潞,婉潞已被春燕她們圍起來,夏妍一個轉身,無比鄙視地說:"還是老爺呢,難道不曉得男女收受不清的?我們姑娘就算是你侄女,也是快出了五服的了,叫一聲四伯是敬重你,做長輩的就該有做長輩的身份,誰見過哪家長輩不做別的,只在這挑唆別人家的事?"

四老爺被夏妍說了這麼幾句,婉潞打不得,難道還打不得這小丫頭嗎?手已經高高舉起:"你這丫頭,對族裡的老爺也這麼刁蠻,平日不曉得大侄女受了你們多少氣,我今兒就教訓教訓。"

他身上的酒味很濃,夏妍一邊用手捂住鼻子避過這股酒味,嘴裡依舊不饒:"你少和我擺老爺的架子,我吃的穿的用的可都不是你家的。"

四老爺一巴掌沒打到,第二巴掌又要來的時候,已經響起朱氏的聲音:"好了,夏妍,你們先送大姑娘回房,這種酒鬼哪是姑娘家能聽的。"見到朱氏過來,四老爺今日本就是要來找麻煩的,此時借著酒勁,那股氣更大,上前指著朱氏的鼻子就開罵:"你是怎麼管家的,看看你那些小丫頭,一個個刁鑽無比,就知你是個刁鑽的婦人。"

說著拉住李三老爺的手:"舅老爺,你瞧瞧就知道我說的不錯了吧?都這樣,怎麼教的出好姑娘?"李三老爺出來外面被風一吹,腦袋已經清醒一些,他的主要目的不過是帶走婉潞的嫁妝,至於平家的事,那和自己有什麼關係,打了個酒嗝:"四哥,照我看,這是你平家的家務事,我還是去和甥女說話。"

說著李三老爺又要追著婉潞而去,朱氏的手在袖子裡面捏緊,突然喝住李三老爺:"三老爺,你不就是要嫁妝嗎?這好辦,你把當日的嫁妝單子拿出來,當日你姐姐陪送來多少東西,我今日一一點給你。"這話讓已走到門邊的婉潞的身子輕輕一晃,回身不可置信地看著朱氏。

李三老爺的嘴巴張的有雞蛋大,是真的沒想到朱氏會這樣說,所有人的眼都聚在朱氏身上,朱氏的聲音堅定無比:"李三老爺,你若真心疼我們女兒,就好好想想這事該怎麼做。"李三老爺看著婉潞期盼的眼神,一時不知怎麼回答,這嫁妝一還,日後自己還怎麼來做舅舅?

可要是不拿回來?當年李氏出嫁時候的嫁妝,那是極其豐厚,光一套首飾,就花了二十兩金子打,而這樣的首飾,足足有八套。一百六十兩金子,就是一千六百兩銀子,好地都可以置辦兩百來畝,錢,外甥女?面子,裡子?李三老爺的手在袖子裡一會握緊,一會鬆開。方才喝的酒也全變成汗從額頭裡冒出來,抬頭看看朱氏,又看向婉潞期盼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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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若是初來那日,聽到朱氏要把嫁妝還了自家,早高興地跳起來,千里來此,本就為財,可這時對著婉潞那酷似亡姐的面容,李三老爺那句話在嘴裡怎麼也說不出來。

婉潞的眼也一直看著他,見他神色變化,閉一閉眼隨即睜開,話裡有無限的歎息:"舅舅,若家計艱難,那些錢財本就是李家出的,還了李家也是常事,甥女是平家女兒,嫁妝由平家出,這才是常理。"李三老爺能聽的出婉潞話裡含有悲傷,她的眉眼都和姐姐酷似,連說話時候微微的停頓和姐姐都是一樣的,一絲沒泯的良心在他心裡翻起,長歎一聲什麼話都沒說。

婉潞見舅舅終於沒有說出那句自己最害怕的話來,放開緊握在袖子裡的手,感覺到手心已全是汗。朱氏舒一口氣,揮手示意丫鬟們送婉潞回去。

四老爺聽見婉潞這樣說,急的跳腳不已:"你嫁的是趙家,他家是積年的世家,那稀罕你的嫁妝,倒不如把這些錢拿出來,大家分分,我們也好念你的情。"

啪的一聲,四老爺臉上早挨了一掌,朱氏收回手,喝旁邊的小廝們:"還愣著幹什麼,快把這些強盜們趕出去,我從沒聽說過竟然有算計侄女嫁妝錢的伯伯。"

小廝們發一聲喊,各自拿著掃帚等物上前來趕四老爺,四老爺被打了幾下,氣的大叫:"朱氏,我是族裡的族長,你再這樣對我,小心我開祠堂把你逐出平氏宗祠,看你還得意。"

朱氏冷笑一聲:"好,就怕你不敢開祠堂,我真被逐出平家,我帶來的嫁妝自然也要帶走,東邊那五百畝田地,城西的香油鋪,城南的綢緞莊全是我的嫁妝,帶走了,我看這家裡還吃什麼喝什麼?"

說著朱氏看向四老爺,緩緩地道:"到時候你們還想分什麼?除了這老宅,平家當日就只剩下三百畝田地,還有城北一間快倒的酒樓,這生意若沒有我哥哥幫襯,你以為能這樣輕易起來嗎?"

朱氏站直身子:"況且,你們真以為能分嗎?大姑娘還沒出嫁,續宗年幼,就算是告到官府,也是要把大姑娘的嫁妝留出來,續宗該分該得的也要給,到頭來,你們別說想分,只怕還要各自湊錢給大姑娘做嫁妝呢?別忘記了,大姑娘要嫁的是趙家,趙六奶奶真出了什麼事,你當趙家會坐視?"

朱氏說一句,四老爺的臉就蒼白一下,等到後面,已經是面無人色了,他怒吼道:"我不信,我才不信呢。"朱氏冷笑一聲:"當年大姑娘的親娘病重,可是連二兩人參都尋不出來,四老爺,你忘了嗎?"說著朱氏喝道:"給我把他們打出去。"

傳來李三老爺遲疑的問話:"什麼二兩人參?"朱氏此時少了許多顧忌,看著李三老爺冷冷地道:"當年大姑娘的娘病重,醫者說要用二兩人參做獨參湯,問遍族裡的都說沒有,等過了一日,這幾位的太太可就來大姑娘的娘床前炫耀,說自家打了什麼好首飾,做了什麼新衣衫,你姐姐,從生下來到現在,哪受過這樣的氣?她竟是被氣死的。"

氣死的?李三老爺頭一次聽到這話,眼狠狠瞪住四老爺他們:"她說的是不是真的?"四老爺覺得腿肚子都在轉筋,又被李三老爺這一瞪,心裡頓時慌亂起來,七老爺已經開口了:"哎呀舅舅,前頭六嫂還有那麼多的首飾嫁妝,順便拿一件外面當當,別說是吃二兩人參,就是二斤也夠了,她這樣說,不過是要往我們身上潑髒水。"

這話說的對,李氏當年的嫁妝可是一分一毫都沒動,朱氏早預備好了話,聽到這話,用手理一理袖口,閑閑開口:"當年大姑娘的娘心疼女兒,說現在窮了,只怕置辦不起嫁妝,要把這份嫁妝留著給大姑娘,好讓她日後長大去趙家做人,誰知這話也被那些人拿來說,在病人床前說什麼她手裡有錢不拿出來花,大姑娘的娘這才一病不起。"

說著朱氏不等他們開口,又加了一句:"好在當年大姑娘的娘沒有把嫁妝拿出來花用,不然今日舅老爺來了,還不能原樣還了嫁妝呢。"李三老爺被這番話的面紅耳赤,竟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初來時滿心只想著把甥女接走,那些錢財都是自己的,到了現在,只覺得自己豬狗不如,放聲大哭起來。

朱氏聽到他大哭,哼了一聲:"舅老爺若想要令姐的嫁妝,就遣個小廝進去說一聲。"至於這兩位,朱氏面色一變:"還不給我把他們趕出去,日後再有人放他們進來,都給我回去吃自家的!"說完朱氏看也不看他們,轉身帶著楊媽媽走了,也不管身後傳來各種熱鬧的聲音,有咒駡,有廝打,朱氏聽的一陣暢快,咬緊牙關,為了續宗也必要半點不讓。

楊媽媽上前扶住她,小聲地道:"太太,大姑娘那裡?"朱氏歎了一聲,什麼都沒說,楊媽媽跟在她身後,丫鬟們也隨在她背後,一行人默默無聲地往朱氏的屋子走,守在門口的丫鬟看見她過來,剛要掀開簾子,朱氏已經停下腳步轉身:"走,我們去瞧瞧大姑娘。"

婉潞住的地方就在朱氏上房後面,走廊盡頭,有一道小門,從那裡轉進去,過了個小小巷道,一道月洞門裡,就是婉潞住的院子。

院裡滿植花木,一株桂花樹剛長出葉子,數杆修竹旁邊,就是婉潞住所,臥房分成內外,外面放著書架筆墨,專供起坐,另一間塞的滿滿當當,都是婉潞的嫁妝,只等佳期一到,這些嫁妝就隨著主人一起上京。此時那間屋子被打開,婉潞站在那裡,一臉的倔強難過,吩咐丫鬟們:"都快抬出來,點點清楚,哪些是當初太太送來的,哪些是娘的嫁妝,千萬別混了。"

春燕夏妍兩個大丫頭在那裡勸說,只是怎麼也勸不動,四五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頭本就只聽婉潞的話,三人一夥,兩個一組,在把裡面的箱籠往外抬。

朱氏掃一眼,沒看見吳媽媽,想是婉潞讓她下去歇著了,眉頭一皺,說出的話已經帶了嗔怪:"大姑娘,你這是做什麼?"婉潞只看著這裡,沒注意到外面,聽到這話才回頭,那神色依舊倔強:"太太,把娘當初送來的嫁妝都還了李家,日後和李家再無瓜葛。"

話剛一說完,婉潞的眼淚已流了滿臉,朱氏不由也鼻酸,上前拍著她的肩,楊媽媽已經在那裡喝了:"大姑娘年紀小不懂事,想到一出是一出,你們難道也沒規矩了不成?還不快些把這些箱籠都抬進去,好好收拾起來,閉鎖嚴緊了。"

夏妍已經開口了,話裡飽含著委屈:"楊媽媽,我們也曾勸姑娘來著,只是姑娘今兒實在……"說著夏妍怯怯地看一眼楊媽媽,春燕年紀比夏妍小了一歲,平時婉潞對她更好些,聽出夏妍話裡全是委屈,也跟上一句:"楊媽媽,您老不是常說,我們做丫鬟的,姑娘喜就喜,姑娘悲就悲,哪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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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說著頭一低,接著抬頭,眼裡的怯意比夏妍還要多一些,嘴裡的勸字不敢說出來,楊媽媽見朱氏已經扶著婉潞進去,雙手叉腰讓小丫鬟們把箱籠搬進去,重新拿鎖鎖好,這才轉身對面前的這兩個丫鬟,伸出手來一人額頭給了一指頭:"你們倆少和我打花呼哨,姑娘做了錯事,你們服侍的自然也有罪,要知道姑娘好你們才能好,什麼敢勸不敢勸,我看啊,不過是你們倆也想這麼做?"

春燕夏妍對看一眼,雙雙上前拉住她的胳膊,一副撒嬌的樣子,楊媽媽拍一拍她們的臉:"你們倆啊,生生被姑娘疼壞了,日後姑娘出了嫁,你們跟了去,都這樣怎麼做姑娘的臂膀?"

春燕夏妍聽了這話,臉上神情陰晴不定,這樣陪著姑娘出嫁的丫鬟,不是預備給姑爺做小,就是要嫁給管事的,一生一世,一身榮辱,全系于姑娘身上。她們雖然知道,但心裡的想法還是千差萬別的。

楊媽媽見她們臉色,知道她們心裡在想什麼,只是這種事情,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做了人家奴僕,自然是主人怎樣就怎樣,推一下她們的肩:"進去吧,太太和姑娘進去這麼久,話也該說的差不多了,伺候著。"

楊媽媽話音剛落,就見朱氏的丫鬟聽著聲音掀開簾子進去,接著很快出來,俏生生地叫著:"太太讓打水伺候姑娘梳洗。"春燕她們忙去打水。

等到潑了洗臉水,楊媽媽這才進去,見婉潞臉雖已洗過,眼圈處還是紅紅的,忙上前行禮把那把鑰匙遞給朱氏:"太太,那裡都關鎖好了。"朱氏接過鑰匙,用手拍著婉潞的背:"血親總是血親,舅老爺不過一時糊塗,聽信了那起小人的話,方才舅老爺的舉動你就見到了,快收了這鑰匙,那些東西是你娘留給你的念想。"

婉潞接了鑰匙,看著朱氏:"太太,我平日總是自認聰明,今日才知道,以往全是我錯了。"說著長歎一聲,朱氏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你年幼失母,又自小聰明,看過的書多,自然當我是那種刻薄人的後娘,對我存了十二分的防備我也是明白的。"

聽到這句,婉潞不由低頭不好意思地笑笑,朱氏看著她的笑容,臉上也露出笑容:"我對你好,若說全出本心不為自己那是不對的,但要全說虛情假意,那也不對,要知道人心總是肉長的,七八年下來,若我對你還無一點掛念,那不成了鐵石心腸?"

楊媽媽聽著她們說話,知道此時自己在旁邊也幫不上忙,悄悄退了出來,出來時候還示意丫鬟們也走出來,留她們兩母女在裡面說些貼心話。

外面太陽正好,院裡的鮮花競相開放,襯得修竹更是青翠欲滴,楊媽媽走到一株開的爭先恐後的迎春花旁,春天終於真正來了。

到了第二日,外面的管家就來報,李三老爺來辭行,朱氏出來外面客座見他,李三老爺額頭上纏了塊白布,面上的神色十分沮喪,聽到朱氏腳步聲的時候還在那裡發愣,直到朱氏走到他跟前,他才站起來道:"平太太,在下這就告辭回鄉。"

他的禮貌,比起前幾日已好了很多,朱氏請他客位坐下,自己在主位想陪:"舅老爺何不多在這裡幾日?大姑娘失父失母,俗話說見舅如見娘,讓大姑娘盡盡孝也是好的。"

李三老爺一語不發,突然眼裡滾出淚來,朱氏早有準備,也只是坐在那裡,長歎道:"舅老爺這是何必呢?誰不會做些錯事,況且你們是骨肉至親,比不得那些外三路的族人,你怕嫁妝被我花用也是常事。"

李三老爺用袖子擦擦眼淚,哽咽著道:"昨夜一夜沒眠,天亮時才胡亂打了個盹,恍惚之中似乎姐姐來到身邊,長聲歎息,稱婉姐兒年幼失母已經夠可憐了,我這個做舅舅的不但不維護著點,還看不得繼母對她好,聽了別人的話就來大鬧,泉下之人也難得安寧。"

說著李三老爺掩面大哭,朱氏用手帕遮一遮臉,當做陪了他幾滴淚,李三老爺收淚又道:"姐姐方走,又夢見爹爹來了,說當初對我萬分疼惜,全不想換來的是我今日豬狗不如的行徑,他在泉下實在難以安枕。"說著李三老爺仰面又流了幾滴淚:"我想著這是姐姐的婆家,夢見姐姐也是常事,爹爹的墳墓在千里之外,竟也能夢見他,想必我的行徑確是天理不容,這才接連被數落。醒來之後,思前想後,想起那些事情只覺萬箭穿心,恨不得立時回了家鄉,去爹爹墳上大哭一場,在大哥面前跪著懺悔,哪還有臉在這裡做婉姐兒的舅舅。"

說完李三老爺捶胸頓足,哭個不停,這哭可就比不得昨日在靈前的那假哭,朱氏低頭思量一下,看來這李三老爺還算天良沒泯,他既是婉潞的親舅舅,話又說到這裡,對他可不能像對族裡那些人,等他哭了一陣這才開口勸:"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舅舅既有悔意,那我也不好強留,只是本是至親,日後也要常來常往,才是做親戚的本心。"

李三老爺含淚答應,朱氏又說幾句,就吩咐人進去裡面請婉潞,婉潞出來聽說舅舅要走,昨日雖然那樣決絕,但這時看見他眼哭的通紅,心裡還是不忍心,朱氏起身讓他們兩說些話,去外面打點去了。

李三老爺和婉潞還在說話,就見楊媽媽提著個包袱,身後的小廝也碰著個拜匣過來,楊媽媽先行了禮,然後就把包袱捧到李三老爺跟前,小廝也把拜匣放到桌上。楊媽媽拍著包袱道:"這是我們老爺的兩套衣衫,留給舅老爺做個念想,除了衣衫,裡面還有兩匹絹,四個小荷包,留著給舅太太和表姑娘們的禮吧。

李三老爺剛想推辭,楊媽媽又把拜匣往他那裡推一推:"這裡面是兩百兩銀子,太太說權當舅老爺回程的盤纏,請舅老爺千萬別推辭。"

李三老爺見了如此豐厚的饋贈,那臉已經燒的像塊紅布:"這使不得,我來這一趟,都沒帶禮物,連奠儀都沒備,哪敢再收這些。"婉潞是個聰明人,這兩日的言行下來,已經看出李家的家計只怕早已艱難,不說別的,李三老爺身上的這件白綢道袍,袖子處就有磨損的痕跡,哪家世家公子,會穿這樣一件衣衫?

還有自己的奶媽陳媽媽,身上雖乾淨,但頭上的銀簪還是娘當初在日賞的,也難怪舅舅想要拿了娘當日的嫁妝走,沒飯吃的時候,放著這麼一大筆錢財在別人家,有幾個心裡會高興的?

婉潞今早起來,已經把陳媽媽找來,給了她十兩銀子,兩匹布,還有四樣首飾,說就當是自己給媽媽的孝敬,除此已經打點了另一份禮物要給李三老爺的,想不到朱氏已經預備下了,忙站起來道:"舅舅快別推辭,我們是骨肉至親,甥女錦衣玉食,難道忍看舅舅們淡薄嗎?"

這說的李三老爺的臉更是火燒一樣,看著婉潞臉上那酷似亡姐的笑容,她出嫁前,曾把自己叫來跟前,用梳子給自己梳發,叮囑自己日後不要再像原先一樣頑劣。想起往事,還有昨日做的那夢,李三老爺的淚又掉落:"婉姐,我這做舅舅,實在對你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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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6 22:29: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楊媽媽早開口了:"舅老爺何出此言,你和大姑娘是骨肉至親,那些事不過是受了奸人蒙蔽,才當我們太太是個不好的,現時您既已知道了內情,又和大姑娘說開了,自然還是舅舅外甥親親熱熱在一起,這些東西,外甥女孝敬舅舅是本當的,再不可推辭了。"

李三老爺來這幾日,也知道楊媽媽是朱氏身邊得用的管家娘子,對她不敢再當平常下人視之,忙起身謝道:"媽媽這番話,確是說的有理。"楊媽媽見婉潞也要站起,慌的兩隻手搖成風車:"舅老爺這樣是折了我的福,要這樣說,倒是我不該多嘴。"

李三老爺這才重新坐下,吩咐自己的小廝把這些東西收進去,又重新端上茶,舅甥兩人又說些家常話。事到如今,婉潞心裡倒有些想要去舅舅家裡瞧瞧,去去外祖墳前,認認表姐妹們,但聽李三老爺話裡,今日吃過午飯就要趕緊上路,一路馬不停蹄地回去,又把話咽了下去。

陪著李三老爺吃完午飯,李三老爺也就告辭而去,婉潞只能送他到二門口,見他帶著人轉身而去,從人中的陳媽媽不時還回頭望著自己。婉潞心中不由湧上絲酸楚,本想讓陳媽媽留下的,但婉潞心中也知道,陳媽媽為人很不好,當日朱氏逐她出門也是在理的,他們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婉潞轉身想回房,看見身後站著的朱氏,婉潞把將要奪眶的淚水咽回去,臉上露出笑容:"太太好。"

朱氏不等她行禮已上前把她摟在懷裡,輕聲歎息:"你這孩子,實在太懂事了。"婉潞方才的一滴淚終於落了下來,什麼話都沒說,默默靠在朱氏懷裡。天空藍的連最好的染匠也染不出這樣平緩的藍,柔順的像一匹最好的錦緞,偶爾有一兩隻飛鳥的影子掠過,婉潞心裡知道,只有眼前的人才是自己親人,平趙兩家方是自己一生的根本。

居喪的日子過的很快,朱氏已陸續把家裡的下人打發掉了,只留下三房家人,一家男人領了項事情,楊大叔專門管去店鋪收那些禮錢,杜大專門跑衙門,什麼交糧納稅這些。剩下的楚二除了看門,每天再出去買些日用的百貨。

三家的女人倒和平時一樣,楊媽媽照樣是朱氏的臂膀,杜大嫂和楚二娘一個管了衣物漿洗,另一個專管廚下。小廝留了四個,兩個聰明些的隨續宗上學,另兩個就在家裡跑個腿,做做雜事。

婉潞的丫鬟一個沒動,朱氏自己房裡的丫鬟只留了三個,婉潞心中有不安,和朱氏商量,要把身邊的丫鬟也裁兩個,被朱氏嗔怪了。婉潞雖知道朱氏對自己不能說是為了賢名,心裡的感激更多了。

下人少了,家裡的事情也少了,居喪之家,別人家有什麼事情,只需備分禮去就好,親戚間走動的也不多。續宗上學去後,家裡就幾個女人相對而坐,偶爾婉潞瞧著朱氏的樣子,想起朱太太曾說過的話,想問又不敢問出來。

往往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也不能終日枯坐,經常都是做做針線,聽吳媽媽說些以前的事情。吳媽媽在大戶人家的後院過了幾乎一輩子,後院的事情十分清楚明白。

朱氏聽著,不過是打發時間消遣,婉潞卻往往聽的入迷。平家人口簡單,當日平老太太還活著的時候不過就是一家五口,四太太她們初時還當朱氏和李氏一樣溫柔的,誰知經過幾次,曉得朱氏是個厲害人,也不敢多來,不過逢著年節時來走個過場。

就算想在婉潞跟前搬嘴弄舌,自從陳媽媽被趕走,也就夾了尾巴各人自己乖乖回家,不敢再多言。這後院裡面的事情,婉潞還真的知道的不多,以後要嫁的是大雍第一等的世家,這些事情,自然就要清楚明白,才不會被人欺負。

這日朱太太過來瞧朱氏,婉潞和吳媽媽兩人坐在院子裡竹子下麵做針線。婉潞繡的是嫁衫,鳳凰的眼睛要用黑線,在繡線裡細細挑了,慢慢繡了一會,剛抬起頭,春燕就用手巾給婉潞擦著額頭上的汗,夏妍已端來清水讓她洗手,風搖動著竹葉,婉潞重新坐了下來,不覺春日已過,夏天來到。

吳媽媽瞧那兩個丫頭各忙各的,笑著道:"大姑娘,這兩個丫頭不錯,日後大姑娘帶了去,也好做個臂膀。"這讓婉潞一怔,接著就低下眼簾,輕聲歎息。

吳媽媽曉得她的心事,平家從第一代侯爺起就沒納過妾,怕只怕婉潞也當別人家是這樣,妻子不許,丈夫就不敢納妾了。

吳媽媽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地道:"姑娘,我也曉得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的道理,只是女子要賢,第一就要不妒,有孕時,不便時,家務辛苦時,自然要給丈夫納上一房兩房,一來要別人贊你個賢字,二來攏住他的心,他也不會生外心。"

況且,那兩個丫頭都是從小一直跟著的,更好拿捏,想起吳媽媽曾說過的話,婉潞心裡又開始翻滾。見婉潞低頭不說話,吳媽媽的臉微微繃一繃,剛要再勸,婉潞已經抬頭問道:"媽媽,我想問一問,房管二夫人?可不可謂賢?"

吳媽媽沒想到婉潞別的不舉,就舉這史上最有名的兩個不許丈夫納妾的醋娘子,但這兩位也不可說她們不賢,見吳媽媽不回答,婉潞又道:"媽媽,你方才也說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男子是我的丈夫,是我一生一世所系的人,大宋尚要滅南唐,為何我要把丈夫拱手讓出?"

吳媽媽雖知道婉潞是個有主意的,只是常當她還小,沒經過事不曉得天下事艱難的多,臉上的笑容沒變:"姑娘,你現時還小,不曉得做了人的妻子,所受的束縛極多,就算是丈夫不想納妾,也多的是親友們送些美婢過來,況且你總有懷孕不方便的時候,難道那時要容男子在外面胡亂嗎?"

吳媽媽雖說的義正詞嚴,那眼卻沒離開過婉潞的臉,婉潞一雙眼亮晶晶的,秀亭鼻子下面,唇色鮮豔欲滴,撐著旁邊因激動而出現的淡淡粉色,又是一個玫瑰花樣的女子,這樣的少女,吳媽媽見的不少,那些少女大都在後院的妻妾爭鋒,婆媳不合,妯娌暗鬥之中眼變的黯然,迅速枯萎下去,最後見到時候,都像一個人教出來的一樣,同樣的笑容,同樣的話語,只是那眼裡再沒了活力,而只有別的。

吳媽媽垂下眼,歎息聲又加重了,婉潞從自己的遐想裡醒過來,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媽媽,男女本是一體,若妻子不會生育,為子嗣計,納妾生子也是正事,只是為了博賢名,討公婆丈夫的歡喜就要給丈夫納妾,納了回來之後有心有不甘,百般算計於她,務必要把妾室緊緊握在手心,這又何苦來呢?"

吳媽媽抽回被婉潞握住的手,重新坐的端正,這樣的話很多少女都問過,但一直沒答案,吳媽媽眼裡閃過一絲迷惑,隨即很快消失,本來已經將要吐出的這天生萬物都是不平的沒說出來,變成這樣一句:"我也想知道,這又是為了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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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16 22:29: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婉潞吐一口氣:"媽媽,它日我嫁出了,定要讓丈夫喜歡心疼我,斷不會納妾討他的喜歡,況且君子本該如此。"聽到這樣的回答,吳媽媽臉上冒出絲古怪笑意,這樣的話並不是頭一次聽到,雖不忍心,依然回答道:"姑娘,你還小,日後就明白世上的君子太少。"

是嗎?婉潞歪著頭笑一笑,只是不說話,這樣的笑容仿佛刺了吳媽媽的眼,她微把眼閉一閉,不曉得這個少女,十年之後會不會像自己所見的其他少女一樣,同樣從鮮豔玫瑰變成枯萎花朵?

或者,這個少女是不一樣的,吳媽媽睜開眼,看著婉潞臉上那絲微微的倔強,凝視了一會才伸手握住她的手:"姑娘,這條路很難。"

婉潞微微一愣,幾乎立刻就回答:"我知道。"要達到目的,還要讀很多書,經很多事,吳媽媽再次笑了,這樣的笑容不同於以往,帶有些溫暖,而不是以往那種溫和又疏離的笑容。

"姐姐。"隨著孩童的聲音,續宗撲進婉潞懷裡,身後跟著個丫鬟:"小大爺,您慢點跑,別摔了。"見到婉潞忙行了個禮,婉潞先把續宗跑歪了的帽子理一理,這才笑著對丫鬟說:"續宗就在我這,你回去吧,和太太說,等會我們姐弟一起過去吃飯。"

丫鬟福一福這才走了,續宗抓著夏妍端上來的點心,大口大口往嘴裡送,春燕倒了杯茶,婉潞接過來小口小口地喂著弟弟:"乖,慢慢吃,等會就吃晚飯了,再吃一個就好,不然等會又吃不下飯。"續宗吃完一個梅花糕,又喝了兩杯茶才舒了口氣:"方才好餓好渴,舅母在娘房裡,又不敢要吃的。"

婉潞點一下他的額頭:"所以就來找姐姐了?"見續宗滿手的糕餅屑,拿出手絹替他擦著手上和嘴上的糕餅屑。墊了墊的續宗安靜很多,看著婉潞的動作,突然問道:"姐姐,為什麼四伯說你不孝順?"

什麼?續宗這短短一句讓所有人都愣住,夏妍險些打翻了茶杯,春燕手裡的點心也掉在桌上,婉潞的眉一皺,這些日子還當他們已經受了教訓,況且大門緊鎖,每有人出入不過開旁邊的角門,除此之外,連角門都關的緊緊,楊大叔還買了兩條猛犬回來,一到夜裡就放到門口,防備的就是這些人。

誰知進不了大門,竟打起續宗的主意,見婉潞的唇緊緊抿住,續宗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低頭不說話,婉潞看著他低頭一副委屈的樣子,伸手把他拉到懷裡:"你告訴姐姐,四伯是怎麼說的?"

續宗的小小眉頭緊緊皺緊:"今兒早上上學時候,恰遇到四伯出門,上前行禮時候四伯說我還算知禮,也還孝順,以後平家就要靠我了,說千萬不要學姐姐你,一點也不孝順,還不知禮,把自己舅舅都趕走了。"說著續宗的聲音小了下來,腮幫子鼓起來:"我也曉得四伯說的不對,只是我是小輩,不能駁的,而且還要趕著上學。"婉潞摸摸弟弟的頭髮,什麼話都沒說,只是輕輕歎氣。

春燕忙笑著說:"姑娘,小大爺還小,又當那些人真是自己族人,這才敬他們幾分,哪曉得他們背地裡做的勾當。"婉潞把弟弟抱到懷裡,輕輕拍著他:"等舅母走了,我們去和太太說,好不好?"

續宗年紀雖小,也曉得這樣的話不該舅母聽的,連連點頭,婉潞站起身:"走吧,吃晚飯去,今兒有新鮮的魚,聽說吃了魚,特別是魚腦子,人會更聰明。"

續宗用手摸摸腦袋,抬頭憨憨地一笑,就露出缺了門牙的嘴:"姐姐,你是不是說我太笨,當時就應該說回去,說長輩不該這樣背地編排小輩?"婉潞牽住他的手慢慢走在小路上:"你還小,這些事情會慢慢明白,又是第一次遇到,不知道對答是常事,只是等第二次遇到的時候,就不能這樣了。"

續宗努力點頭,前面已經有笑聲響起:"不能那樣啊?外甥女,聽說你繡的話越來越好看了,我還和姑太太說,等你閑了,央你給你妹妹繡條蓋頭,她那人就和我一樣,笨的很,繡個鴛鴦就和鴨子差不多。"

這樣連珠炮的說話,不是朱太太還是那個,和往朱太太方向奔去的續宗不同,婉潞屈膝行禮,站起身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是恰到好處的:"淺妹妹的好日子是在明年冬月,可惜我有孝在身,不能前去道賀,只要舅母不嫌棄我繡的東西不吉利,就給淺妹妹繡條蓋頭做賀禮就是。"

朱太太已經把她的手拉過來,說的話也透著親熱:"外甥女,你是大富大貴之人,我們求還求不來呢,哪會嫌不吉利?"旁邊的楊媽媽已經笑了:"舅太太這麼二十來年了,說話還是這麼爽利,不知道的,單聽這聲音,還當是個十七八的姑娘呢。"

朱太太的臉紅一下,斜斜飛向楊媽媽:"什麼十七八的姑娘,我年底就要做祖母了,早老了。"婉潞任由朱太太拉著她的手,聽著她們的說話,朱太太帶她去的卻不是平時吃飯的地方,而是轉到屋後,往小花園裡面去。

見婉潞的腳步停住,楊媽媽忙道:"姑娘,舅太太說天氣漸漸熱了,索性到花園裡荷花池邊吃呢,又寬敞又涼快,本來太太是命小的過去請你們,舅太太說許久沒見姑娘和小大爺,搶了我的差事就走了。"

轉過一道角門,腳下的路已經換成了石頭漫的一條小道,兩邊綠草如茵,不知名的小花開的紅紅黃黃,本來老實走著的續宗看見有蜻蜓飛舞,已經奔跑著去抓,他一跑,身後的丫鬟就急忙跟上,楊媽媽也追在後面。

朱太太瞧了一眼,停下腳步,臉上的神色變的端莊:"外甥女,你淺妹妹要嫁的也是京裡人家,等你日後出嫁到京裡,還望多招撫一二。"朱淺草的親是兩年前定的,對方也是商戶,兒子去年中了秀才,商戶人家,得個秀才是個稀罕的事情,自然歡喜不已,原本備的嫁妝看在秀才面上,又從厚預備。

婉潞當時聽說,心裡暗自笑話朱家眼皮子淺,一個秀才就這樣歡喜,此時聽了朱太太的這話,再看她眼裡盡是對女兒遠嫁的擔憂,若是自己的娘還活著,也會這樣鄭重其事的拜託吧?婉潞的眼低了下去,接著屈膝要行禮:"舅母怎如此說,我們是至親,若有我能幫上忙的,自然會幫一二。"

朱太太伸手緊緊攙住她,話裡已經帶了歎息:"外甥女,得了你這句話我已經放心,只是小姑她終究只是你的繼母,我也不忍叫她為難。"婉潞心裡的感慨又多一些,要朱氏轉托自己,自己自然是不會辭的。朱太太是怕又在自己和繼母之間造成不和,婉潞的手不由緊緊扶住她,說的話比起方才那種客套話又親熱了些:"太太待我好,我是明白的。"

一句話說的朱太太眼中一熱,臉上笑容重新浮現:"外甥女,我今日才知道我是錯了,小姑才是對的,原先還說了那麼些不該說的話,外甥女你休放在心上。"

兩人這一路已走完了那石子路,繞過假山,來到荷花池邊,這池子不大,方圓不過一畝見方,荷花雖沒開發,但池中已是碧綠一片,偶爾能見到一兩朵小荷花苞,上面立著蜻蜓,風一吹動,帶來滿池碧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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