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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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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花如錦 - 望族福星(卷二)內宅大掃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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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1 23:31: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謝氏掩口輕笑。怎麼會不記得呢,女兒那時還不滿五歲,自然是不及八仙桌高的,可這孩子又是自幼要強,表哥們說她沒桌子高,她索性站到桌子上頭去……這一幕還像昨天似的那麼清晰,誰知一轉眼已是七年流水般逝去。

謝玉麟和陸清寧都沒想到,兩人小時候的可笑之事時隔這麼久,竟然也被兩人的娘拿來說笑;謝玉麟低了頭暗自腹誹,陸清寧卻不能像表哥一樣裝無語,只得將臉埋在謝氏肩後,假作既害羞又撒嬌,心底不由一陣惡寒。

還是謝家二老爺謝嘉良發了話:「玉麟帶著你的表弟表妹去你姑母那書房坐一坐,爹和娘有話與你姑母說。」

既是謝嘉良有要緊話與謝氏詳談,而謝玉麟雖是十五歲的少年了,在這種商戶人家,男女大防不甚講究,何況還有被老太爺放了一天假的陸文淵在側,陸清寧幾人也便聽話的施禮告退,迅速退到這正房的東次間。

莫不是謝家二老爺也要拉巴謝氏一把,好為陸文淵的將來多做些籌畫?陸清寧這麼想著,心底的喜悅便忽悠悠冒了出來。一時之間喜於言表,到了書房也不急著落座了,倒惹得謝玉麟看了又看她:「表妹怎麼如此高興?可願與我分享一二?」

陸清寧登時收回一臉笑。這個表哥倒是長得一表人才,可畢竟年紀逐漸大了,也到了要說親的歲數了吧?她昨夜還想著,今日定要抓個機會跟他聊聊出海之事,看來是她把事情想得過於簡單了……姑舅表親親上加親這種事,可是要多可怕有多可怕啊!

還好有陸文淵在身邊,此時便給她解起圍來:「我姐姐定是見到二舅父二舅母與表哥,心裡高興;姐姐你說是不是?」

陸清寧笑著點頭。這小子。真是太機靈了,不但機靈。還處處回護她,真不枉她也處處惦記他;只是不知道梅媽媽往前院兒去了沒去,又能不能順利的見到那個叫槐花的粗使丫頭?

外祖家來了人,陸文淵經了老太爺點頭,並沒去族學上學堂。可二少爺四少爺都是庶子,想沾這個光也沾不上。那麼二少爺的院子裡,想必也就是幾個下人;梅媽媽又是個既有分寸又有本事的,想必不出一日便會有消息了。

她正這麼想著,便聽陸文淵笑問謝玉麟:「四表哥四表哥,既是外祖家的出海之事已經有了定論,外祖父和舅父可曾說起何時出發?外祖家的船隊大不大?一共有多少艘大船?四表哥你能不能跟著一起去?」

不等謝玉麟回答他這一大串問題,又有些沮喪:「祖父說我年紀小。不准我跟著出去長見識……」

謝玉麟摸著下巴看著他,不由發笑。敢情問了這麼一大串,其實就是為他自己年歲太小懊悔呢?

「姑母膝下只有你這麼一個男孩兒,就算你再長大十歲,這出海之事你也不要想了。」謝玉麟半真半假的回陸文淵道。

不是他不厚道。非得要打破小表弟的幻想,而是來時路上他父親便已經囑咐過了——這陸家文淵表弟雖小。到底是個男孩子,性格又是再活潑好動不過,若是被出海一事引得魂牽夢縈,甚至影響學業,那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陸清甯聽得謝玉麟如此直截了當駁回,便饒有興趣的看向陸文淵。這孩子看似活潑可愛,又有些驕嬌二氣,實則卻都像裝出來的,骨子裡根本是個小大人兒,今兒她倒要好好看看,這出海的「夢想」被表哥打破了之後,他是什麼神情。

卻見陸文淵像條小魚兒一般扁了扁嘴,眼圈也有些發紅,陸清寧突然就覺得不忍心再看,忙伸手喚他:「到姐姐這兒來。其實表哥是逗你呢,你是個男孩子,千萬不能像女孩兒那般又嬌氣又臉皮兒薄。」

「你自己都說了,你還太小,難不成表哥還能違心說你已經長成大人了,這第一次出海便能隨著去了?」

安慰罷幼弟,她偏頭瞟了一眼謝玉麟,眼神裡多少帶著些埋怨;太太本就有了身孕,憑啥說陸文淵是惟一的男丁?

若六個多月後太太生個女孩兒出來,她還要怪這表哥烏鴉嘴呢——並不是她非得重男輕女啊,眼下就是這麼個社會,怪得了誰?

謝玉麟被她埋怨了這一回,突然便回想起來時路上母親說的話,怪不得母親這次也要跟著來天穎府,敢情是姑母……又有了身孕了!他想到這兒忙笑著給陸清寧賠禮:「……我只是隨口一說而已,表妹莫怪。」

「那表哥不如給我和文淵好好說說出海的事兒?」陸清寧立刻得寸進尺的笑道。

陸文淵也依在她身邊拍巴掌:「好哇好哇,表哥快講講!」方才的扁嘴兒紅眼圈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待另一邊的西次間裡也商談得差不多了,謝家二老爺謝嘉良便要告辭離開——他與謝氏雖是親兄妹,這裡也畢竟是陸家後宅,他攜著謝玉麟過來探望謝氏是應該的,卻不能太久停留,何況陸家老太爺還在書房等他,兩人之間尚有要事相談。

陸清寧聽到這邊動靜,便挽著陸文淵的手將表哥也送過來,以便表哥與謝氏施禮告辭。

之前陸文淵那個鬼精靈真是嘴兒不閑著,將她想要問的話一句句全都問遍了,她只裝作旁聽的那個,便已經瞭解了大概,接下來似乎只需再跟謝氏撒撒嬌求求情,也許便能夢想成真了……

「二舅母只管陪我娘坐著吧,三娘將二舅父和四表哥送出院門,再叫六弟陪同二舅父和四表哥到前院大書房去。」陸清寧笑著請段氏重新坐回,她又挽著陸文淵去送人,才要出西次間的門,想起他還不曾與二舅母告辭,忙松了他的手低聲囑咐兩句。

「三娘這半年長得真是快啊,不單單是個子長高了,人兒也變得更懂理了。」段氏待陸清寧的裙角消失在槅扇門外,便對小姑謝氏笑道。

謝氏笑著點頭:「可不是麼……被那一對姐妹害了一回,險些沒了命,等身子骨兒好俐落了,人也越來越懂事了。」

不提這落水之事也罷,提起來便惹起段氏一肚子的火,立刻挑眉瞪眼道:「你若不說,我還倒忘了!那兩個該死的庶女,便這麼饒過了?」

「你是不知道,咱們家老太太得了信兒,立刻便氣得心口兒疼,一整天只吃了半碗茶泡飯!」

段氏本待說,上一次是三娘落了水,小姑卻不去懲戒肇事之人,保不齊下次那黑手便要伸到六郎身上;可再一想自家小姑是有了身孕的,生怕刺激過了,只得硬生生住了口。

謝氏滿臉的心疼與愧疚:「……都怪我懦弱,叫母親和嫂嫂跟著擔心受怕了。」

還是點翠笑盈盈在一邊替自家太太辯解道:「二舅太太息怒,您也瞧見咱們三姑娘如今這樣子,分明是越來越厲害了,遲早會將受過的罪一點點還回去的。四姑娘前些日子便挨了三姑娘一個大嘴巴,又被禁足了一個月,眼下還不曾放出來呢。」

段氏很是不以為然——那兩個庶女幹的可是害命之事,挨個嘴巴禁一個月足便夠了?

還是謝氏低聲道:「嫂嫂應該知曉,當時我們家這包氏老太太還沒被老太爺禁足,也沒犯什麼老病,一心的護著那兩個呢……若不是我跪了一遭佛堂,那包氏肯定還當著家……哪有現在這麼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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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1 23:32: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段氏的怒火登時熄滅了一大半。他們一家三口這次前來天穎府,便住在陸家的客院,昨日又是基於才到,她便在這內院陪了小姑一晚,豈會不知道陸家那繼老太太落魄之事。

謝氏這話分明是在告訴她,不過是區區兩個庶女而已,哪有對付繼老太太要緊;眼下那繼老太太臥床不起,之後有的是好機會呢。

再細細一琢磨點翠那丫頭方才說的話,段氏不由一陣欣喜。三娘那丫頭果真長得如此果斷狠厲了?若果真如此,小姑便算是面上柔弱些,也盡可以告訴自家老太太放下心來,不用日日擔心這姑奶奶和外孫了呢。

轉念再想,段氏又有些糾結。玉麟那孩子,是需要個手段強硬又懂道理的媳婦才配得上的,否則他將來一年有大半年都漂在海上,家裡的媳婦不一定將日子過成什麼樣兒。

眼下看來三娘這個外甥女倒跟她的要求挺符合,可她又實在擔心,大媳婦鬥不過三娘呢……那麼這個口,要不要跟自家姑奶奶張啊,還是回去與老太太細細商量了再做決斷?

陪著母親謝氏、二舅母段氏一同用了晚飯,又陪二人說了會兒話,告辭離了千疊園回到自己房裡,陸清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著梅媽媽,直到天色徹底黑了下來,終於將梅媽媽盼到了清甯園,一同前來的卻還有姑奶奶陸婷姝。

看著陸婷姝勉強掩飾著不快神色、待到進了屋卻徹底成了黑口黑面,陸清寧微微眯眼——看來梅媽媽打聽出來的事兒大了,否則姑奶奶不會跟了來,也不會這麼一副難掩怒色的神情。

「你的擔憂沒錯兒,二郎那裡總來的那個混帳小子,是族裡五老太爺的庶孫,在五老太爺的房頭排行老九,大名叫陸文強,平日裡在族學便與二郎處得極好,二郎叫他來……便是應下他十兩銀子,叫他找機會給六郎的飯食掉了包。」陸婷姝扶了給她施禮的陸清寧,一口氣便講出了這麼許多。

「這陸文強,與二郎一樣是個通房丫頭生的,可惜他那親娘沒有于姨娘好命兒,沒等到被抬房那天,便死在了月子裡;他這些年的日子過得尚不如咱們家的小廝,之所以能去族學上學,也不過是他那嫡母為了面子好看罷了。」

「被槐花聽到兩人說話那日,二郎先給了陸文強五兩定錢,兩人兒說好了,待事成之後再付餘款,至於掉包後的飯食裡到底加了什麼料,槐花那丫頭沒聽見。」

陸清寧大怒。陸老二想害死六弟?他一個庶子,哪裡來的這麼大膽子?

陸婷姝冷笑:「十兩銀子便想買一條人命,未免便宜了些,因此我斷定,那掉了包的飯食只會叫六郎吃壞了肚子大病一場;可就算如此,二郎如此做也太狠毒了些。六郎一個不滿七歲的孩子,哪裡礙得他了?」

陸清寧亦是冷笑:「恐怕是於姨娘最近總給雪芳姑娘出餿主意,我那‘可愛’的二哥便有樣兒學樣兒呢。」

否則就陸老二陸文博那種連一篇長些的文章都背不順的腦袋瓜子,怎麼會想到用吃食禍害別人,又怎麼會想到還要假借他人之手!

陸婷姝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原來是他那姨娘在背後教的?梅媽媽打前院兒回來,將那槐花的手語學給她知道,她還不大相信;眼下聽三娘這麼一說,疑惑立時便解開了。

「好在今兒六弟得了老太爺的話,請了一天假在家陪我二舅父與四表哥。並沒往族學裡去,否則眼下還不一定是什麼狀況呢。」陸清寧嘴上這麼說。眼裡卻越來越冷——於姨娘娘兒倆要一同翻天,莫不是真以為太太需要養胎,沒工夫整治她們?

陸婷姝聽了這話也是長舒一口氣,可緊接著又擔起憂來:「今兒躲過了,明日後日大後日呢?六朗身邊跟著的書童小廝可是穩妥的?要不要差人專門去囑咐一聲。這些日子多多在意些?」

陸清寧苦笑:「每日跟隨六弟去學堂的,有一個書童一個小廝。書童叫松煙,日常裡只管打理筆墨紙硯和書本,簡直比書呆子還書呆子那麼一個人,叫他替六弟操心吃食怕是不能夠。」

「小廝叫旺兒,倒是個伶俐的,可如今天氣逐漸熱了,去族學已經不再是清早走時便帶著飯菜。而是近午時分由咱們家差粗使婆子送飯過去;若叫旺兒每日在學堂門口等送飯的車子,裡面的事兒反而照顧不到了……裡面還有茶水也是能下藥的。」

陸婷姝卻被她這話提了醒兒:「送飯的粗使婆子不也是咱們後院大廚房派去的?」

陸清寧笑道:「可不是,三娘倒將這事兒忘了,白白跟著二嬸和姑母學了這些日子的中饋。」

「既如此,還是叫梅媽媽走一趟吧。」陸婷姝笑道:「梅媽媽您馬上去趟大廚房,跟那管事陶媽媽說。從明兒起,每日中午都不用大廚房出人往族學裡送飯了,我屆時自會派人過去,叫她將她的人都管好了,嘴上嚴實些。」

梅媽媽立刻應了聲離去,陸清寧垂頭低笑,看來姑奶奶這是打算捉人捉贓了?

「姑母,三娘不懂,就算將送飯的婆子換成自己人,盯著那陸文強如何領走六弟的飯食,又能如何?難不成還能尾隨了他到哪個角落,等他往飯菜里加了料再捉他的手?」

聽了陸清寧的疑問,陸婷姝忽的皺起了眉頭笑道:「你這主意倒是好!」

她還真沒想過要拿人呢,之所以要將送飯食的婆子換成自己人,也不過是想將那飯菜妥妥當當送到六郎手上而已;可被侄女這麼一問,突然便覺得還是捉賊捉贓更好呢,總不能就叫自己手下的哪個媽媽送一輩子飯菜不是?

「你叫我想想……」陸婷姝擺了擺手表示思緒有點混亂,凝眉想了半晌方才道:「要麼還是叫梅媽媽去送飯,然後將那陸文強捉了?我本打算叫我院兒裡的薛家嫂子去做送飯之事,她又沒有功夫在身,如何能尾隨著人進學堂啊?」

陸清寧搖頭:「梅媽媽雖是有功夫,也能受幾日委屈冒充送飯的粗使婆子,咱們家畢竟也有六位少爺在族學裡呢。」

這六位少爺根本不是同一個夫子教授,下課時間自然也不同;若陸文淵是最後下課的那個,小廝旺兒替他先領走了飯菜,期間也無法避免別人下手啊,難道還叫梅媽媽蹲在他的食盒邊上看著?

「照這麼說,只能先叫薛家嫂子盯幾日,儘量將飯菜親手交給六郎了?」陸婷姝一時竟然覺得有些束手無措了。若不被提醒也就罷了,既然被提了醒兒,誰不願意將那使壞的人捉了!

陸清寧咬了咬牙,終於道:「要不叫我六弟自己個兒設個計?他年紀雖小,卻也甚是懂事,若是將這前因後果講給他聽了,他自己帶著小廝拿人更容易些……」

陸文淵到底有多機靈,她始終看不透,就算今日在千疊園,那孩子將她想問謝玉麟的話幾乎問遍了,她還是不敢斷定他不是誤打誤撞——因此眼下她出的這個主意,未免有些冒險。

陸婷姝有些驚訝,有些疑惑:「你真確定他能行?好吧,便算是他能行,那陸文強今年可都十三了,他那麼小的孩子哪裡打得過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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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1 23:32: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即便他的小廝和書童能幫他忙,卻也不敢輕易動那位九少爺一根汗毛吧?陸文強那嫡母可不是個省事的,平日裡不待見他歸不待見的,可若是他被咱們家小廝打了,那潑婦豈不會跑到咱們家來撒潑打滾兒!」

「若指望你二嬸娘家的大哥三哥幫忙,萬一你大哥他們又放學晚了呢?」

陸清寧聽罷這些話,當真是又急又惱,真想立刻便沖到二少爺陸文博那裡去,將他一頓臭揍,再去五老太爺家將那陸文強打個半死……

都怪她,來了這兩個月,總是遺憾這個顧忌那個,她怎麼就不想想,前世的身份不能在這一世當飯吃!與其抱著早就死掉的前世不放手,還不如這一世好好利用已有的思想,只要有腦子在,還怕遇上何事束手無策麼!

「若是有站得住腳兒的證據,三娘也不介意這會兒到老太爺跟前哭委屈喊冤去,可老太爺會信一個啞巴丫頭的手語麼?」陸清寧垂頭道。

「你又提醒我了,要麼咱們娘兒倆往老太爺那裡去一趟,跟老太爺給六郎再求個妥當人跟著吧?老太爺不信啞巴丫頭,總該信咱們娘兒倆不是?」陸婷姝也是實在沒轍了——叫陸文淵自己個兒防著倒是容易,可萬一與人糾纏時再傷了他自己,還不如不呢!

陸清寧想要的便是姑奶奶與她一同前往,當時便點頭:「也只能如此了罷,只是勞煩姑母跟著受累,實在是令三娘不安。」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陸婷姝乾脆站起身來,這便催著往前院兒去了。

她畢竟是跟著老太爺闖蕩過幾年,他老人家最近大刀闊斧的做這做那,她再明白不過了,她這個爹啊,一是年歲大了便為過去的一些事後悔起來,如今惦著趕緊改正,二也是為了謝家那個能出海的差事吧……

有這兩個緣故擺在這兒,無論是哪一樣也容不得大房的子嗣出事,尤其是六郎這個大房唯一的嫡子;更不要說謝家來了人,眼下還住在陸家。

而陸婷姝想得到的這些,陸清寧當然也想到了,否則她也不會想到老太爺那裡;只是她終究不甘心——萬一老太爺只想在護著六弟的同時息事寧人,豈不是太便宜了陸老二陸文博!

她若是主動對陸文博做些什麼呢,比如說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她倒是解了氣,可老太爺不是立刻便知道是她做的?陸文淵是老太爺的孫子,陸文博也是啊,那老爺子怎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陸婷姝似乎看出她心頭所想,先是長歎一聲,又低聲勸慰道:「若是沒有什麼好辦法能夠一擊即中,便莫要胡思亂想了,最終難受的那個還是你啊。」

陸清寧冷冷的眯了眯眼,抬頭問道:「姑母,能叫梅媽媽幫我去外面買幾個體質好的、最好是會些功夫的小丫頭麼?」

她絕不想再像今兒這般有心無力了!等她自己恢復身手,過程著實太漫長,若有那麼三兩個會功夫的人在身邊,今兒這事兒還用叫陸婷姝知道?將丫頭偷偷派出去隨便做點什麼,都夠那陸老二喝一壺的!

謝家二老爺與二太太帶著四少爺謝玉麟在天穎府陸家小住了七天,今日便是告別回禹州的日子。

謝二太太段氏到千疊院與謝氏辭行,將哭得淚人兒一般的小姑摟在懷裡好一陣子勸慰,也終於松了手:「妹妹若是再哭,我和你哥哥乾脆便不走了,腆著臉要你們陸家一個客院常年住著,也省得你如此離不開我們,孩子般哭鬧!」

段氏實在惱恨小姑這般窩囊。早些年本琢磨著,小姑年紀輕時雖然懦弱,當了兩個孩子的娘也便好了,誰知三娘大了又反過來護著她,使得三十歲的人了還不如個孩子!

在陸家這七天,陸家大房的各項事宜全靠外甥女三娘裡外打理著,段氏是越來越喜歡這孩子了,可越是如此,越覺得這樣的女孩子不適合做次子媳婦;於是老太太在他們臨出門前交代的話,她到底也沒說出口。

「三娘越大越懂事,手段又多又硬氣;六郎雖小,不論是讀書還是做人比那十幾歲的孩子還強些,你肚子裡又懷上了一個,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娘家人雖好,誰能陪你一輩子!」段氏既恨又疼的嗔道。

「你也莫擔心你哥哥和玉麟,若是海路通順,還不是越做越是得心應手;若是不然,走過一趟後只叫管事們跟船,又有什麼危險的?你別聽著應下你的一成好似少些,多走上幾趟,也足夠你們娘兒幾個錦衣玉食幾輩子了!」

謝氏不好意思的抹掉臉上淚珠——裝懦弱,裝柔順,日子久了幾乎就變成了真的,也不怪娘家嫂子狠狠的罵她。其實她不過是想起書本上的記載,擔心那大海變幻莫測罷了……

「叫二嫂一說,真真兒是好像我嫌棄那一成份子太少似的。嚇得我哭都不敢哭了。」謝氏咬唇笑起來。

她才不在乎出海經商能給她賺回多少銀錢!賺錢賺錢,還不是閨女兒子那兩個不懂事的不迭聲攛掇?她是擔心兄長與侄兒的安危好不好!

段氏聞言也不好意思的笑起來:「誰說你是嫌少了?我還不是怕你擔心你哥哥和侄子的安危,趕緊說些別的給你引開,你若是當了真,才是最沒良心的那個,枉我白白疼了你一場!」

陸清甯與陸文淵代替謝氏將外祖家這一眾人送到陸宅大門口時,天色已經大亮。扶著二舅母段氏上了馬車,再回頭時,陸清寧便看見二表哥謝玉麟做的那幾個手勢,分明是叫她放心。她的私房錢雖少,他也能盡心給她打理。幫她換回很大利益。

七百多兩銀子,確實是少了些……陸清甯回了謝玉麟一個我很放心的微笑,不免垂頭低歎。

七百多兩雖然不多,還不是她一個人兒的,還有陸文淵攢下的兩條小黃魚呢——那孩子心眼兒真不少。攢下碎銀還知曉換成金子,既好攜帶又好掩藏。到底是有人教他。還是他有不同尋常的經歷?

「你的書童和小廝呢?方才便該喊著他們一起出來送人,車隊走了你便可以直接去族學了,你可別告訴我,不過是清早起來送送舅父舅母,便要再請一日假!」她挽著陸文淵的手,不迭聲發問。

陸家雖然是知名的江南富豪,到底還是商戶;商戶子弟考個秀才舉人也許容易。若想改頭換面走仕途,卻往往太過艱難。

而陸氏家族之所以在族學上耗費不少精力錢財,也並不是不懂這些,他們只是不想叫人太小瞧了商戶子弟,在他們心裡。哪怕只是個秀才名分,便已經是全族的幸事了;陸清甯和陸文淵的親二叔。當年還考上了舉人,老太爺的笑臉更是掛了足足大半年。

至於陸文淵,似乎是老太爺口中最最有前途的那個,據說比二老爺陸廷宇當年還聰慧,否則也不會日日將他帶在身邊,下了族學還要親自教導到深夜——這是一商一學兩不耽誤啊。

正因為如此,陸文淵每每想要貪玩,都會得到各種督促,眼下陸清寧便是這樣,口口聲聲都是催他趕緊上學去,惹得他將小嘴兒抿得緊緊的,卻又不敢說一個不字。

「你既是不說話,便是答應了立刻上學堂去,我這便隨你一起去淵園,喊上你的小廝和書童再將你送出大門口。」陸清寧含笑說道,挽著他的手也越來越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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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陸文博收買五老太爺家的九少爺陸文強要對陸文淵下手一事,早幾天便已經解決了。

那天晚上,老太爺被陸婷姝和陸清寧的話氣得大怒,卻不用像她們一樣束手無策,當時便差人通知了五老太爺,將陸文強捆起來一頓好打;而那陸文強不過收了十兩銀子,便答應替陸文博做狗腿子,自然也是個沒骨氣的,立刻便招認了他是受人之托……

「三姑娘和六少爺這是打哪兒來?」姐弟倆離著淵園還有一段路,正一邊走一邊說笑,便遇上了打老太爺院子裡出來的孫姨奶奶,孫姨奶奶盈盈給姐弟倆施了禮,笑著問起來。

聽說是才將謝家二舅老爺一行人送走,孫姨奶奶的眼神立刻閃閃發亮。老太爺這幾天可沒少念叨,說謝家是陸家的財神爺呢,那出海的名額一共兩個,謝家便占了其中之一,眼前這姐弟倆,往後更是不容小覷啊!

就為了謝家二舅老爺上門來,老太爺前兩日還專門囑咐她,要抽空見一見三姑娘,商量著將接回大姑娘之事再推遲推遲;好巧不巧,今兒便與三姑娘遇上了,還省得她費盡心機尋思如何上門去張這個口了。

陸清甯也看出了孫姨奶奶似乎有話說,方才答應的將陸文淵送到大門口也就作罷,只叫身邊跟著的水草快步去淵園,將他的幾個小廝書童喊出來,再替她送人出去。

「婢妾找三姑娘……並沒有太重要的事兒,只是老太爺前日說了,大姑娘住的莊子上倒比城裡涼爽些。不妨叫她在莊子上避避暑,等天氣涼爽了再回來也使得。」

孫姨奶奶自己說著說著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前些天老太爺還催著問,接大姑娘回來的事兒可定下了沒,這會兒突然便換了口風,任誰聽不出這是給謝家拍馬屁示好?

「還是祖父想的周到,惹得我都怪羡慕大姐姐的,能在山清水秀的莊子上避暑……」陸清寧笑著回答道,也算是給了孫姨奶奶一個安慰。

這位姨奶奶就是個傳話兒的而已,何必叫人家為難;老太爺又是這個家的大家主,他怎麼說都是對的。都是最最有道理的,這事兒怎麼看都分明是為了太太謝氏好。她憑什麼再質疑老太爺搖擺不定?

何況她才不管老太爺到底是怎麼想的,只要不在太太懷著身孕時不停的添亂,她就念阿彌陀佛了;如果非得說老太爺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這也是商人的本性無可厚非不是麼。

如今已經是六月初了,四姑娘陸清雅的禁足日期已滿。前兩日才將她放出來,她便鬧了一場。一會兒說清雅園的窗紗顏色太陳舊,一會兒又說撥給她的夏裝全是姑娘們挑剩的……

住著幾位姨娘的那個偏院,最近幾日亦是危機四伏,前些天之所以沒鬧出什麼事來,也是陸清甯早早派高媽媽去下了令,太太的娘家人在時,哪個敢惹事決不輕饒。

現如今呢。太太的娘家人已經告辭離開了,誰知道踏雪苑會不會立刻發難!如果現在再張羅接回大姑娘,陸清寧真的不敢肯定就不會出差錯,畢竟她已經不是前世的那個特工了,在眼下這個陸家。她要人脈沒有,要功夫要體力也都還沒練出來!

因此她跟孫姨奶奶說的這些話。還真是發自內心的感激老太爺。只要不叫很多事兒趕在一起,她還是有把握一樣樣處置的——等會兒告別孫姨奶奶,她便要去趟清雅園,只因陸清雅口口聲聲要見她,還不知兩人碰面會是什麼狀況。

「本來婢妾還擔心,三姑娘會不會埋怨婢妾出爾反爾,今兒催著接人,明兒又說不接……怪不得老太爺說三姑娘是個懂事的。」孫姨奶奶臉上的笑容更盛,又給陸清寧屈膝道了謝,便告辭離去。

陸清甯望著孫姨奶奶搖曳的背影微笑搖頭。老太爺的任何命令都是帶著用意的,今天這一次,不過是恰好對她們大房有利罷了,她才會說出如此懂事的話來叫孫姨奶奶聽;一旦有一天不是如此呢,她陸清寧還會不會如此做個應聲蟲?

「哎呦我的姑娘啊,奶娘可找到你了!」蘇媽媽呼哧帶喘的聲音從她身邊響起:「大門口說是姑娘早回來了,垂花門那邊又沒看見姑娘進去,真把奶娘急壞了!」

「怎麼,有什麼急事?」陸清甯皺眉看向奶娘。若是有急事找她,完全可以叫穩兒轉兒出來啊,怎麼勞煩奶娘自己跑出來了!

「于姨娘跑到姑娘院子門口跪著哭呢,守門的童婆子再三跟她說、姑娘出去替太太送人,現在還沒回去,她偏偏不信,奶娘又出去跟她講,叫她先回去,萬事等姑娘回來再說也不遲,她也偏生不聽。」蘇媽媽急的不行。

「她一個姨娘,跪在姑娘門口哭算是怎麼回事,她不要臉,姑娘還得要面子呢!」

陸清寧歎氣:「就這麼點事兒,叫那兩個小丫頭出來找我也可以,奶娘何苦受這個累。」

「姑娘莫提了,」蘇媽媽一臉怒氣:「奶娘叫那兩個丫頭將于姨娘扶起來說話,於姨娘一把將她們倆都推到了,怕是還得請郎中來給那倆丫頭瞧瞧傷勢!」

還有這種事!陸清寧登時瞪大了雙眼:「她是不是瘋了,連我的人她也敢打!」

奶娘雖然也是下人,畢竟是姑娘身邊最貼心的那個,自然不屑於親手扶一個姨娘,叫兩個小丫頭扶人起來怎麼不對?于姨娘這是欺負轉兒穩兒身份低,還是變著法子跟她陸清寧示威呢?!

「那倆丫頭都摔破了哪兒啊?」陸清寧一邊急急忙忙往回走,一邊問蘇媽媽,「這大熱天的,磕破了哪裡也不愛好,奶娘出來尋我時,可打發了粗使婆子出府請郎中去?」

「那兩個丫頭都不過八九歲的年紀,小細胳膊小細腿兒的,哪裡經得住一磕一碰!」

蘇媽媽一時有些愣神。姑娘不關心那跪在清寧園門口的於姨娘給她丟臉,卻關心那兩個小丫頭的傷勢呢!

「奶娘糊塗!她一個姨娘,行事又全然不在理,我閑下來如何整治她不成!我的人平白受了傷,看傷才是最要緊的事兒,於姨娘既是願意跪、便叫她跪著去!」陸清寧嗔笑著給蘇媽媽解釋道。

「若這後宅裡的下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平白到我的門口跪著去,可能會叫人以為我欺負了她;可二少爺前幾日才犯了錯,被老太爺處罰了,咱們陸家哪個不知哪個不曉?今兒舅老爺舅太太才走,她便去我門口給我下馬威,她打量誰都是傻子不成!」

蘇媽媽立刻笑著點頭:「可不是麼,奶娘光顧的替姑娘想那些面子事兒,全然忘了二少爺前幾日犯了錯。想必於姨娘非得去咱們門口兒跪著,也是想叫姑娘替二少爺求求情?」

說到底,蘇媽媽還不就是怕人家有兒子撐腰,也算個下人得罪不起的人了。

陸清寧皺眉歎氣。「我都弄不清她到底怎麼想的。六少爺才是我的親弟弟,二少爺花錢收買人害我六弟,她還好意思來找我求情!」

說破大天去,她也不信於姨娘真這麼想。還不是想裝出委屈模樣來叫後宅的僕婦看看,說她陸清甯容不下庶弟庶母,若真有那愛傳瞎話兒的,恐怕還得說,二少爺的罪名都是三姑娘編造的,否則於姨娘怎麼不跪別人偏來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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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想到這兒,陸清寧立刻站下腳步:「奶娘。我去理事花廳瞧瞧,看看二太太和姑奶奶那裡可有需要我幫忙的。您先回清寧園打發個粗使婆子出府去,請個郎中給那倆丫頭瞧瞧傷,再回理事花廳來找我。」

蘇媽媽張口結舌了半會子,方才猶豫道:「那……那於姨娘那裡就不管了?」

陸清寧伸手指了指天:「您瞧這天氣,日頭才出來便這麼熱了。她願意跪著就跪著去吧,您又不是沒叫人扶她起來。是她自己不願意起啊。」

若於姨娘只是跑到清寧園門口哭鬧不休,她還就煩這個,怎麼著也得回去想轍將人打發了再說;可既然是不怕天氣熱也不怕地上冷硬,願意跪著找罪受,她何必攔著!

見蘇媽媽的步伐有些畏縮,她輕笑:「奶娘若是怕她,便與我一同去理事花廳吧。到了那裡我隨便打發個婆子去給轉兒穩兒請郎中便好。」

這個奶娘,實在是太善良膽小了!叫她一個人回清寧園,又假作看不見門口地上跪著的人,確實是有些為難她。

蘇媽媽的老臉頓時通紅,說話也結巴起來:「奶娘……奶娘不怕她。奶娘又不是她的奴才,怕她作甚!」

「不論您怕不怕。總之您也不用回去了,待會兒水草送罷六少爺也會回來找我,我叫她回清寧園傳話,只當沒有於姨娘這個人便是了。」陸清甯也不容蘇媽媽再辯解——與其叫她戰戰兢兢的回去,又叫於姨娘覺得這一跪跪對了,何苦來的!

尤其是於姨娘又是從個二等丫頭爬起來的,爬到如今這個位置,恐怕最會看臉色了;若叫她瞧出清寧園最薄弱的環節是奶娘蘇媽媽,以後還不一定怎麼突破呢。

待她帶著蘇媽媽趕到了理事花廳,便見得二太太與姑奶奶正頭對頭的捧著一張大紅請柬看得入神,聽見她進門兒的聲音,兩人同時抬起頭,二太太更是笑喚她:「三娘快來,我正跟你姑母商量著,想叫個婆子去找你過來。」

「你那個四妹妹是不是已經解了禁足了?這是城東王家送來的帖子,說是要邀請咱們家的姑娘們去赴賞荷會,若是她還在禁足也就罷了,如今人已經出來了,要不要帶著她一同去啊?」

陸清寧走到近前笑著給二人施了禮,又在兩人身邊坐了,這才笑回二太太的話道:「二嬸娘這可是給三娘出了難題了。若叫她跟著一同去,難免給咱們家惹禍;若叫她知曉了是我不願意帶她去呢,她肯定會更恨我……」

二太太以帕掩唇笑起來,笑夠了方才問陸婷姝:「瞧瞧,我說的沒錯兒吧,我猜她來了便得這麼說。」

敢情這兩人方才拿著她打賭呢?陸清寧立刻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陸婷姝便笑著握了她的手:「王家的帖子還邀了你二嬸娘三嬸娘與我,這麼些個長輩跟著,也不怕她反了天。」

怪不得!陸清寧一邊笑著點頭說那敢情好,一邊假裝埋怨二太太:「二嬸娘這是故意逗我呢,明明王家還邀了幾位長輩,偏偏不告訴三娘,還叫三娘猜謎。」

賞荷會,聽來倒是個好玩兒的事情,她來了這裡也有些日子了,還不曾出席過這種場合呢。

陸清甯正是滿心憧憬的想著,那賞荷會究竟會是什麼樣,便聽得花廳的門嘩啦一聲被推開,坐在這裡笑語晏晏的三人立刻同時抬頭看過去,只見二姑娘陸清瑩風一樣沖了進來,一張甚是清秀的小臉兒由於掛著怒氣,鼻子眼睛全都扭曲得變了形。

「陸清寧!你也忒狠毒了些,我姨娘雖然不過是個姨娘,也算得你的長輩了吧,你竟然叫她跪在你的院子門口!」陸清瑩不但面容扭曲了,聲音也顫抖得失了音兒。

陸清甯立刻冷著臉站起來:「二姐姐說的這是什麼話,我怎麼聽不懂!」

陸清瑩哪裡會相信她的話,撲過來便想薅她,嘴裡還尖利的喊道:「你趕緊跟我去,叫我姨娘起來!還得給我個說法兒,憑什麼叫她在你門口跪著!」

陸清甯哪裡是能容她隨便推搡薅拽的那個,一把便將她張牙舞爪伸來的兩個胳膊擰住,隨手又是一推,口中也怒喝道:「陸清瑩!你的規矩呢!我也是你可以命令的那個嗎!」

陸清瑩畢竟是個真正嬌生慣養的古代小姑娘,被她輕輕一推已然承受不住,撲通一聲便摔倒在地上。二太太和陸婷姝此時也早就反應過來,立刻同時呵斥道:「二姑娘還不住嘴!」

陸清寧推人的時候,並沒使多大力氣,饒是如此,陸清瑩也摔了個不善,跌坐在地上正要喊疼,被二太太與陸婷姝的怒喝驚了一個冷戰,眼淚旋即便流了滿臉:「求二太太和姑奶奶為我姨娘做主!我不知我姨娘犯了什麼錯,毒日頭底下被她罰跪,因此難免魯莽了些……」

「你有話好好說,莫再如此扯著嗓子喊!」陸清寧瞪了她一眼,說罷這一句話立刻又閉上了嘴。

這位二姑娘都追到花廳來了,這時又納過悶來、知道拉著二太太和姑奶奶做主了,她陸清寧也不好再隨心所欲對付她了不是。

雖然她告訴蘇媽媽、不如任由於姨娘跪著去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會引出二姑娘來,可當著二太太和姑奶奶的面前,她還是不能做得太過——她也只是為了叫二姑娘丟人現眼而已,何苦搭上自己。

「窗根兒底下有盆有水,不如二姑娘起來去洗把臉,回來再細說。這兒畢竟是理事的地兒,鬧得太沒臉了也不好看。」二太太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吩咐道。

嘩啦,嘩啦,陸清瑩有一搭沒一搭的撩著水,聽來是一邊洗臉一邊想對策呢,陸清寧笑著瞟了那邊一眼,嘴角翹得老高。

任你陸清瑩想什麼對策也沒用啊,於姨娘不過是為了惹禍的二少爺求情,自己願意跪到門口去,她陸清寧一大清早就去送人,至今還不曾回去,什麼也不知道啊……有府門口的一眾下人作證呢!

若非得拉著她不放,她反倒要問問陸清瑩呢:你們娘兒們到底都安的什麼心,禍害我六弟弟不成功,又來合夥兒對付我了?!

掏出帕子擦掉臉上的水珠,陸清瑩一邊往回走,一邊狠狠的瞪了陸清寧幾眼,這才立到二太太和姑奶奶跟前,將事情學說了一遍:「……待我知道消息趕過去,我姨娘已經在清寧園門口跪了小一個時辰了,若再多跪上一會兒,身子骨兒也受不住啊!」

二太太一時有些不好開口。若護著三娘吧,今兒這事兒似乎是三娘理虧,至少這手段用的就不漂亮——姨娘也是庶母,叫庶母跪在院門口確實不大像樣兒,就算討厭那人,用什麼私下的法子整治便好,何苦弄得誰都看見?

可若不護著三娘呢,二太太又不甘心。一個小妾,打賣都由主家,做了錯事跪一跪又能如何!尤其是這個二姑娘,眼裡哪有大太太那個嫡母啊,這分明是跟她那姨娘一條心,打算借機咬三娘一口呢!

好在今兒有她和姑奶奶在,說什麼也不能叫這二姑娘得了逞!

陸婷姝見二太太不說話,又看陸清寧一臉很自然的微笑,根本就是一副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妥的模樣,立刻笑問陸清瑩:「二姑娘既是趕了過去,可問過於姨娘是因何被罰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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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1 23:32:5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按說你們大房的事兒,並不該我和二太太插手管,可二姑娘既然來了,咱們當作閒聊說兩句也無妨。你說說於姨娘究竟犯了什麼錯兒,我們才好替你勸解三娘不是?」

陸清寧低頭忍笑。還是姑奶奶比二太太更高一籌,竟然說什麼誰對誰錯全當做聊天兒……

陸清瑩聽了姑奶奶的話也愣住了。她之所以鬧到理事花廳來,不就是想叫二太太和姑奶奶做主懲罰陸清寧麼?怎麼這兩位都不願意管,還說這只是大房自己的事兒?

罷了罷了,就算如此,她也得叫陸清寧在這二位跟前得個沒臉!省得這丫頭整天自以為是的,以為跟著學學打理中饋便是個寶兒,哪一位都覺得她最好了!

可是姨娘究竟犯了什麼錯兒?她也不知道呀!陸清瑩只是聽見院子裡的粗使婆子說了句,說是去花木班子上領鮮花,正瞧見於姨娘跪在清寧園門口……她登時便氣炸了肺……

不知道緣故又如何!陸清寧本來就是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對下人想打便打想罵即罵,當初那小澄不也是日日被罵的狗血噴頭、才反了水的?

「若有緣故也就罷了……可根本就沒有緣故,我姨娘沒犯什麼錯兒,便被她罰了跪!」陸清瑩的眼淚呼之即來,「我姨娘好歹也給老爺生了二子一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就算三妹妹是我們大房的嫡女,太太又懷著身孕無法打理瑣事。三妹妹也不能拿著雞毛當令箭,這麼隨便糟蹋人啊!」

「沒有緣故便罰跪,這怎麼可能!」二太太輕叱道:「必是你姨娘不願意牽累你,犯了什麼錯也沒好與你學說!三娘隨著我們打理中饋這麼久,從來不曾作過沒道理的事兒,姑奶奶你說是不是?」

陸婷姝笑著正要答言,花廳的門又開了,搖曳生姿走進來的那個,不是四太太又是誰。

陸清寧眯眼輕笑,今兒這場戲越來越好看了呢。本來不過是個小事情。就算二姑娘陸清瑩跑到花廳來,也不過是個小小遊戲。如今連四太太都聞風而動,於姨娘的一跪大有深意啊!

二太太和陸婷姝也頓時明白了。看來這不是大房自己的事兒啊,於姨娘本來就是老太太房裡的丫頭,今兒這一跪是又一次挑釁開始了!要不四太太怎麼來得這麼巧?不張口便罷,張口便也得提起這件事兒呢!

四太太果然似笑非笑的看向給她施禮問安的陸清寧:「三娘倒是勤快。每日都跟著二嫂和姑奶奶學理事,為人處事的本事也見長呢;也不知我的八娘往後有沒有這等福分。叫她二伯母和姑母教上十天半月的。」

「四嬸娘謬贊了,三娘生性愚鈍,再不勤快些以勤補拙,豈不是辜負了長輩的厚望;不過四嬸娘本事也不差,親手教導八妹妹豈不是比求二嬸和姑母來得容易。」陸清寧笑回道。

二太太是不屑與四太太多說話的,受了四太太一禮,便垂頭喝起了茶;姑奶奶陸婷姝與四太太寒暄了兩句。卻長驅直入:「是什麼風將四弟妹也吹來了?難不成是榴花園的哪個僕婦不得力,四弟妹又想換換人手?」

從打二太太和陸婷姝當了家,四太太可沒少找麻煩。不是說大廚房每日的份例菜品不如過去精緻味美,便是說針線房做來的夏裝不合身,再不然就說花木班子欺負她不當家。送到她院子裡的鮮花都要凋零了,盆景也雜亂無章沒個模樣兒……

她挑的每一樣兒毛病。二太太和陸婷姝都去親眼瞧過,雖然心裡明知是東西送到榴花園後又被做了手腳,到底還是懲罰了相關人等,當然那懲罰也是表面上的,暗裡地還給被罰僕婦做了補償。

被罰的僕婦們就此都長了心眼兒,只要是榴花園來領東西,不簽字就拿不走;本以為四太太從此不再有好藉口了,她卻搖身一變,挑起了榴花園粗使婆子丫頭的毛病來,這一招兒正正中了二太太和姑奶奶的意,趁機往榴花園塞進去好幾個心腹……

後來四太太知曉了,自己的折騰反倒如了別人的意,怎麼一個悔恨了得。這會兒聽得陸婷姝又問她是不是還想換人手,不由咬碎了一口銀牙,卻還是裝出若無其事的笑模樣兒來:「我的榴花園令姑奶奶操碎了心,哪裡還有哪個不長眼的敢鬧事。」

「我之所以過來,也是在咱們這後院兒瞧見了一樁稀奇事兒,」四太太笑著看向陸清寧:「三娘如今幫著大嫂理事了?怎麼做起事來毛手毛腳的?」

「不是四嬸娘非要指責你,你終究是年紀小,不單是手段太粗糙,性子也不如大嫂溫和寬厚呢;于姨娘好歹給大老爺生了兩兒一女,三娘說罰她跪便罰她跪,還叫她跪在院門口,令大老爺與兩位少爺面上也無光啊。」

「可憐大嫂,苦心經營了十幾年的寬厚名聲,也被你冒冒失失毀掉了,你這個孩子啊,真是叫人不省心,難不成這些日子跟著二太太和姑奶奶都白學了不成?」

若四太太的話只是譴責陸清寧,她也就勉強受了先不分辨,待瞧瞧下麵的手段再論;可四太太張口閉口的不但將大老爺大太太都牽扯進來,還將二太太和姑奶奶都拖累了,這令人如何忍得?

陸清寧立刻冷笑道:「四嬸娘講話好沒道理!」

「莫說您三五句就牽扯了一大片無辜之人,令人不得不懷疑四嬸娘究竟安得什麼心,到底是作為長輩訓誡三娘來了,還是來中傷他人的,只說四嬸娘說的這件事兒,什麼我叫於姨娘罰跪?若這事兒是我做的,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你還狡辯!我姨娘分明就是跪在你的院子門口!」陸清瑩被氣瘋了一般,也不管還有幾位長輩在場,更不管四太太已經被陸清寧的話惹得一臉不快。

「你這話更是笑話了!那照你這麼說,我現在立刻就跪到於姨娘的吟風苑門口去,那是不是可以說,是於姨娘這個半奴半主的太過逾越,竟然敢於處罰我這個嫡女呢?」陸清寧故意想挑起陸清瑩的怒火,說話自然也就淩厲許多。

「話又說回來,且不論我大清早兒便離了內宅,先是去府門口與謝家二老爺二太太告別,後又徑直回了這裡,清寧園門口到底發生了何事,我一概不知;只說於姨娘她既然心甘情願跪在我門口,那便有她的理由!」

「四嬸娘方才說得好,於姨娘畢竟是給我父親生了兩兒一女的,二姐姐也說她沒有功勞還有苦勞,既是如此,她為何偏偏要下跪在我門口!難道是她情知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罪責!」

「我看不如這樣,二嬸娘和姑母派兩個人去將於姨娘請到這裡來吧!也好叫她當眾說一說,她到底為了什麼非跪不可,我這個清甯園的主人一頭午都不在,她還要執意的跪下去,究竟是犯了錯,還是有別的什麼心思。」

「省得一個兩個的都不分青紅皂白便來指責我,說我不寬厚不仁慈,給老爺太太丟了臉,給二嬸娘和姑母丟了臉!亦省得這後宅的僕婦全都笑話我們大房沒規矩,一個當姨娘的,自以為勞苦功高,便敢用下跪磕頭做要脅!」

「這後宅裡當姨娘的多了,若都是有樣兒學樣兒,今兒這個自顧自跪一次,明兒那個不容分說跪一次,陸家也就不要講什麼規矩了,只管叫她們各自得意了去,反正是一跪一磕便能騎在正房太太和姑娘少爺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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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蘇媽媽聽得自家姑娘這一番話,不由暗自心驚。多虧姑娘那會兒沒回清寧園去,否則便是回去就能將於姨娘拉起來,被這四太太和二姑娘一說,那也是姑娘的錯兒!

這麼想罷,蘇媽媽立刻走到陸清寧跟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姑娘恕罪!全是老奴的不是!老奴出來尋姑娘,本是該立刻與姑娘講院子那邊的事兒,結果與姑娘在花廳門口遇上了,又見水草不在姑娘身邊,便只顧得服侍姑娘進屋來給二太太姑奶奶請安了!」

「於姨娘才一到清寧園門口,便跪下哭著求姑娘饒恕二少爺,老奴叫穩兒轉兒去扶于姨娘起來,又告訴她姑娘不在家,于姨娘根本不信,還將去扶她的兩個小丫頭都推倒了!」

陸清寧一把扶起蘇媽媽,滿臉的不忍和嬌嗔:「這根本不是您的錯兒,奶娘何苦?若不是我才進來、二姐姐便跟著沖進來,也不至於攔了您的話兒,主子們說著要緊事兒,您一個奶娘怎麼好插嘴呢!」

「我就說麼,于姨娘既是執意要跪,必是有她的理由,原來是要給二弟求情的?」

「先不論這求情便該去求老太爺,並不該去我的院子門口哭啊跪的,只說明明奶娘都去請她起身,又告訴她我不在了,她怎麼還趁機推我的丫頭!說得好聽是她為二弟憂心,說得難聽了,這倒像是拿我的丫頭洩憤呢!」

「奶娘您快走,去請個郎中來給轉兒穩兒瞧瞧傷!我的丫頭我都捨不得動一個手指頭呢,憑什麼叫個外人兒連推帶搡的!」

二太太與陸婷姝聽罷這一大段,心中早就明鏡兒一般,二太太更是笑望了陸清寧一眼,立刻開口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那還真是該將於姨娘喚來問上一問了!」

四太太和陸清瑩皆是暗自心驚。

就算真如陸清寧說的那樣,於姨娘跪在清寧園門口,確實不是她主動懲罰的,按著她那脾氣,不也該大呼小叫的沖回去了,亦該對著於姨娘一通臭駡決不輕饒麼?為何她們說了這麼一通,她也不張羅走,反倒要將於姨娘提來問清楚!

還有還有,她方才說什麼,是二少爺受了懲罰,於姨娘才去清寧園門口跪著求情的?

四太太想到這兒立刻愣住了。

她之前得知於姨娘一事,只想著來花廳將事兒鬧大,至少也得將二太太和姑奶奶都鬧一個沒臉,再逼著老太爺發話,這管家差事也算她一份最好,可她怎麼竟然不知道,二少爺受了罰呢?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又是因為什麼?

陸清瑩亦是不知情的那個。

她只知道好幾日不曾見到二弟了,估計是於姨娘怕她的性子太魯莽,根本便沒敢與她說起,此時聽陸清寧提起來,她不由心驚膽戰——二弟到底出了什麼事兒?她和姨娘還有七弟,可是都指望二弟撐腰呢!

這兩人臉上的表情被陸清甯瞧得清楚,不由輕笑出聲。不管是四太太還是陸清瑩,一個個全都是自私的,來之前恐怕一心只想借此機會達成所願,哪有人真正想管于姨娘和陸文博的死活?

相比較起來,還是於姨娘更像個真心的,雖說跪在清寧園門口起不了用處,可能還會弄巧成拙,但是她心疼陸文博被老太爺鎖在柴房,也許是一時半刻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

即便如此,又能如何!陸文博若不是狼子野心,想要借他人之手禍害陸文淵。誰又會隨便針對他?他當年既能順順利利降生了,又順順當當長了這麼大,他不害人,沒人會害他。

他前幾日既然敢動那個心,又敢伸那個手,不要說他的生母于姨娘,就算是二姑娘和七少爺亦被他連累了,那也是活該如此。

既是二太太發了話,叫速速將於姨娘喚來詢問,花廳門口的幾個粗使婆子便應聲而去。前面還有蘇媽媽領路,一直前往清寧園門口而去。蘇媽媽領著幾人一邊走。心頭一邊暗笑——她最近似乎也跟著姑娘長能耐了?

不單是她這麼想,就連陸清寧也在這麼想。之前被陸清瑩和四太太指著鼻子一通埋怨,陸清甯很怕蘇媽媽跳出來說漏嘴,誰知蘇媽媽竟然一人擔了,說全怪她不曾及時告訴姑娘這個消息……

無論事情的起因是什麼。於姨娘最終是跪在了清寧園門口,這是明擺著的事實;因此上。她究竟知道不知道這事兒,這其中當然有很大差別。

她若一口咬定不知道,四太太和陸清瑩就不能再說,於姨娘是被她罰跪的不是麼?換句話說,一味指責她罰跪不對,那就是血口噴人了。

「二姐姐這麼看我做什麼?難不成非得要我承認了,於姨娘是我罰跪的?」抬眼見得陸清瑩還是那般怨恨的看著她。陸清寧立刻笑著奚落道。

「我雖是時不時替太太打理一些大房的瑣事,畢竟太太也沒正式下令,難道於姨娘是傻的麼,我叫她當院跪下她便跪,說出來誰信呢?」

陸清瑩張了張嘴。卻想不出什麼合適的話來反駁,只得無奈的又將嘴閉上。看著她的眼神也迅速收回,只管垂頭想著,待會兒於姨娘來了後怎麼辦。

四太太卻笑著接了陸清寧的話:「三娘實在是太過妄自菲薄了。」

「咱們家哪個不知哪個不曉,三姑娘小小年紀的便手段犀利?若不是三姑娘夠厲害,四姑娘也不用被禁足一個月,雪芳姑娘更不用抬房酒都擺了,到頭來卻還是沒個名分。」

「至於二少爺到底犯了什麼錯,我是不知道,可我想恐怕也跟三娘你脫不開干係吧?」

陸清寧笑著抬頭,先是很是無辜的看了四太太幾眼,隨即便頻頻歎起氣來:「四嬸娘真是令三娘看不懂了,四嬸娘不是四叔明媒正娶的正室太太麼?難不成是我年紀小,不知道長輩們的那些故事?」

這話如同踩了四太太的尾巴,令四太太立時尖叫起來:「你這丫頭……你這孩子怎麼亂說話!」

「四嬸娘莫怪三娘亂說話。」陸清寧慢條斯理的端起茶壺倒了杯茶,又頗為恭敬的端給四太太:「我聽您說話都變了音兒,快喝口茶水潤潤喉。」

「我聽著您方才那些話,頗為雪芳姑娘抱打不平呢!您若真是四叔明媒正娶回來的正室太太,為這種人叫屈,是不是……不大好聽啊?」

「再說我二弟犯下的錯兒。四嬸娘既然說了不知道,為何還如此篤定跟我有脫不開的干係?若是我攛掇他犯了錯,使他被老太爺責罰了,您當我還能好端端坐在這裡跟您閒聊?」

「我勸四嬸娘一句,誰也不是瞎子聾子,莫以為做多了說多了便是聰明,當心聰明反被聰明誤!」

「你、你竟然這麼跟我說話,你眼裡還有長輩沒有!」四太太怒上心頭,立刻將手中茶碗摔在桌上,茶碗倒是沒碎,可那茶水淅淅瀝瀝的流了遍地。她本來就是來搗亂的,當然不怕場面難看。

「四嬸娘真是冤枉人……我聽您說話變了音,還恭恭敬敬給您倒了茶,怎麼到了您口裡卻成了我不恭敬!還摔杯子砸碗嚇唬上我了!」陸清甯滿臉的委屈裝得別提多像了,惹得二太太和陸婷姝皆低頭暗笑起來。

「三娘的話並沒錯兒,四弟妹不妨想想你院子裡以前那個桂嫂子……」二太太笑罷,冷冷的來了這麼一句。




第十七章


四太太一個激靈,再仔細回味著陸清寧方才那句「莫以為做多了說多了便是聰明」,還說她一個正室太太為何要給一個通房丫頭叫屈,說出去著實太難聽,冷汗刷刷的便冒了一身。

老太太最近總告訴她,不管後院兒有丁點小事,只要逮到機會便要儘量鬧大,她還一直挺聽話的……可如今這麼一想,她不但鬥不過二太太和姑奶奶,自己也沒得到什麼好兒啊!老太太分明是將她當成棋子使喚了!

「我才想起來,要去針線房要幾塊軟軟的細棉布布頭,給八娘做幾個帕子呢……叫丫頭婆子去我又不放心,不如自己跑一趟了。」四太太匆匆找了個藉口,又匆匆起身與二太太姑奶奶告辭,話音不落,人已經在花廳門外了。

二姑娘陸清瑩看著花廳的門晃來晃去的,目光也有些遊移不定起來。本以為四太太能留下幫些忙,幫著她將所有錯處全都推到陸清寧身上,怎麼轉眼便跑了?

「二姐姐可是擔心,於姨娘為何這麼久了還沒到?清寧園離著這裡也不近呢,怎麼也要半柱香的工夫,二姐姐稍安勿躁吧。」陸清寧低笑道。

「不過今兒的天氣倒確實有些燥熱呢,也不知于姨娘執意跪了那麼久,會不會中暑?好在二嬸娘已經打發人過去了,若她真的暈倒了,剛好能趕上給她請個郎中……」

「這麼說來,還真是令人後怕的緊,也多虧二姐姐和四太太來得及時啊,否則我便得莫名其妙背這個黑鍋!」說罷這些話,她立刻站起來給陸清瑩施了一禮:「四太太已經走了,我還來不及說聲謝,先謝謝二姐姐罷!」

若陸清甯還是原主兒,當初聽奶娘說起于姨娘在清寧園門口長跪不起,立刻便得勃然大怒,繼而會做出許多不該做的事兒也說不準,這會兒被二姑娘找上門來,也只能自認理虧。

可她早就換了瓤子,先裝成什麼都不知道,此時又將於姨娘可能會做的事兒全都說開了,就算於姨娘真的跪昏了過去,那也是自討苦吃,跟她有何干係!

二太太與姑奶奶對視了一眼,皆各自垂頭低笑起來。姑奶奶陸婷姝更是暗暗笑道,三娘還真是個聰明的,竟然還料得到於姨娘接下來會玩兒什麼樣的把戲!

於姨娘這人,若是真論起來,那根本就是大房頭等禍害;家生奴才出身的丫頭做了小妾偏房的不少,可細論起來,又有哪個像於姨娘一樣,生了二子一女的?

更別說外面只要談論起陸家來,全都拿著于宋兩位姨娘說事兒,說陸家寵妾滅妻呢;好在陸家是商戶,並沒太多規矩管著,若將大老爺換成官身,恐怕早被禦史台參了一百零八本,革掉頂戴烏紗了!

就於姨娘這麼一個人,什麼做不出來!這邊既是派出去了僕婦請她,待人到了跟前,她不裝暈倒才怪了!

陸清瑩聽罷陸清寧的話,心頭更是發涼。

從打她來了花廳,二太太和姑奶奶便不曾為她說過半句話,眼下對她時不時的打量,那眼神也令人毛骨悚然;陸清寧雖然看似不像過去、每每見了她都要辱駡擠兌,卻句句話裡帶著深意,明顯比過去難對付多了……

難道她今日冒然闖到花廳來,根本便是個錯!

就在此時,花廳的門又開了,幾雙眼睛立刻紛紛看過去,進來的卻只有一個慌慌張張的粗使婆子:「回二太太,回姑奶奶,老奴一眾人等才到了清寧園門口,於姨娘便暈過去了……老奴只好跑回來請示……」

陸清寧立刻站起來,一臉的似笑非笑,「還真暈了?」

饒是二姑娘陸清瑩再懵懂、再糊塗、再自以為是,此時見了這等狀況,也立刻全明白過來——她姨娘設計的好計謀,全被她自己和四太太打亂了!

恐怕她姨娘借著陸清甯不在的機會,先是長跪不起,緊接著又暈倒在清寧園門口,想的便是要令陸清寧有口說不清,不得不答應去老太爺那裡替二弟求情。

而老太爺那裡聽說了此事後,不論二少爺犯了什麼錯,他的生母已經被三姑娘責罰得暈倒了,若是老太爺想息事寧人,也不得不放他出來!

可是現如今呢,陸清甯有二太太和姑奶奶作證,于姨娘長跪不起也好,暈倒在清寧園門口也罷,這都是她自己個兒自作自受,與陸清甯全然無關;不但無關,於姨娘如此行事還帶了刻意栽贓加逼迫的嫌疑,莫說給二少爺求情了,不被一起追究都是好的!

「求二太太和姑奶奶饒了我姨娘吧!」陸清瑩既是想明白了,立刻珠淚漣漣的跪倒在地,話語間也不再像剛來時那麼咄咄逼人,反而帶了無數的柔弱與悔恨。

二太太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哎呦我的二姑娘啊,怎麼說著說著就跪下了,快快起來!我早就跟你說了,這是大房的事兒,我和姑奶奶也不過是幫著你跟三娘出出主意而已,哪裡輪得到我們饒與不饒的?」

陸清瑩卻不死心,又將淚眼望向陸婷姝。陸婷姝笑著皺起眉頭:「你二嬸娘說的是,什麼饒與不饒的話,莫再亂說了,叫我說啊,還是趕緊給於姨娘請個郎中回來要緊。」

陸清甯便適時的自告奮勇道:「既然二嬸娘和姑母都這麼說了,也不好叫我們太太操心。三娘便請辭回去料理這事兒吧。」

陸婷姝笑著頷首,目光亦帶著深意:「你是該去速速料理了,記得要請穩妥的郎中來,畢竟于姨娘是陸家的功臣……」

陸清寧怎麼會聽不懂姑奶奶話中的含義,立刻笑著點頭:「三娘知曉了,三娘一定會給於姨娘請最好的郎中來把脈,需要什麼好藥材都趕緊置辦,絕不會叫於姨娘受一點點委屈。」

陸清瑩聞言也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我和你一起去!」

「你和我一起去哪兒?」陸清寧笑著看她:「我走路慢,二姐姐不如趕緊先回去,叫那些媽媽們搭把手。趕緊將於姨娘從我院子抬回吟風苑去!」

之前,幾個粗使婆子跟著蘇媽媽到了清甯園。於姨娘遠遠地看見那幾人分明是二太太姑奶奶跟前聽差的,立刻便萎頓在地。這也便是那個粗使婆子匆匆前往花廳報信的緣故了。

蘇媽媽見狀沒了轍——總不能叫人就這麼躺在院子門口不是?只好吩咐另外幾人將於姨娘搭進了門房裡,照著人中合穀又是一頓亂掐,只差提來冰涼的冷水朝頭上淋了。

回花廳來稟報的婆子並不曾這麼說,只說幾人已經將於姨娘暫時安置在清甯園的門房……可陸清寧是誰。看著那婆子一臉忍不住的笑,怎麼會想不到這些?

蘇媽媽也日漸變得老奸巨猾了。她那正房裡備著有防暑藥丸,都不說拿來給於姨娘吃一點,陸清寧這麼想著,心頭亦是與那婆子一樣忍不住笑,生怕當眾笑出聲來,急忙與二太太和姑奶奶施禮告辭,出了花廳緩緩往清寧園走去。

「三妹妹等我一等!」陸清瑩略帶喘息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還有雜亂緊張的碎步聲。

陸清寧冷笑著回頭:「二姐姐不是該比我更急切麼,怎麼非得要同我一起走?我若是你,早都飛跑著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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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這人真是太自私了,恐怕方才鬧到花廳去,也不是擔心於姨娘跪得太久會傷了身子。更想借機追究她陸清寧的錯處才是真的。

陸清瑩聽了這話,果然一臉尷尬。可旋即便換上一臉笑容:「既是媽媽們已經將姨娘抬進屋去,屋裡陰涼,想必用不了片刻便能緩過來罷!這裡雖是後宅,我若提著裙子飛跑,也未免失了姑娘家的體統。」

「難道三妹妹屋裡沒備著防暑的藥丸藥水麼?不如喚個腿腳快的粗使婆子先過去,跟蘇媽媽討些藥丸先喂姨娘吃了,也省得郎中萬一來晚了,再耽誤救治。」

陸清寧冷笑。若她不答應給於姨娘藥丸子吃呢,真耽誤了救治,又是她的錯!

「三姐姐有所不知,我屋裡的各種常備藥劑,自打我上次落了水後,便都被奶娘扔了,因為郎中講,我現在的身體有些寒涼,常用的方劑也與他人不同,全是重新配來的,不是誰都吃得。」陸清寧笑回道。

「要不我那奶娘還能捨不得幾粒藥丸子?早就跑去拿來給於姨娘吃下去了。再救人心切,藥不能亂吃!」

陸清瑩聞言心底暗恨,面上卻掛著虛假的笑容:「原來如此!我就說麼,三妹妹的奶娘總不該如此不懂事,就連幾個藥丸也不捨得給人吃,再連累別人以為三妹妹不仁慈可就壞了,原來還有這個說法,常用的藥劑還是不一樣的配方!」

「二姐姐以為呢?」陸清寧挑眉看她:「難道你以為只要是藥材便是治病救人的?大姐姐當初掉下的荷包裡都是麝香,麝香還是藥材呢,不是照樣將大姐姐送到了莊子上去悔過!」

陸清瑩的眉頭猛跳了幾下,臉上的笑容也如同凝固了,好不容易才勉強笑道:「我知道三妹妹是好意,也是怕我姨娘吃壞了……」

「我不只是怕她吃壞了,我還怕有人趁機拿著這事兒當說辭,說我故意害人呢。」陸清寧冷冷的說罷,腳下更加快了步伐。

蘇媽媽最是個心軟的人,雖然現如今變聰明了,可若於姨娘總是裝暈不肯醒來,其他幾個婆子再催促著攛掇著,誰敢保證她不會進屋取藥喂給於姨娘吃?

卻聽得身後蹬蹬的腳步聲朝她跑來。這位二姑娘還真逗,方才還說提著裙子跑有失體統,這會兒被她落在身後又著急了?

正想回頭損她幾句,卻聽得那腳步停下來了,耳邊響起個氣喘吁吁的聲音,「姑娘,奴婢回來了。」

「水草?」陸清寧驚訝的笑問:「不是叫你將六少爺送到門口便回來尋我麼,怎麼這會兒才回來,我還納悶你是不是跟我走兩岔兒了。」

水草回頭看了看跟在身後十幾步遠的二姑娘,附在陸清寧耳邊道:「奴婢才將六少爺送到大門口,便見到一個熟人兒。」

「姑娘還記得從赤霞峰回來後,來給姑娘瞧病的那個跌打郎中麼?」

陸清寧點了點頭:「我記著呢,你接著說。」

跌打郎中怎麼出現在陸宅門口,那人又不是陸家常用的熟識大夫,必是有什麼奇特的事兒被水草發現了,否則也不會在前院停留這麼久。

「奴婢見到的不是他,而是他總帶在身邊的那個女藥童。守門的晁大叔說,她在咱們陸宅門前轉了好久了,舅老爺他們的車隊還沒走時,她就來了……」水草繼續低聲學說著。

「奴婢將六少爺送出門外,她可能還認得奴婢,跑過來便抓住奴婢的袖子不放。」

「她抓你作甚?」陸清寧甚是驚異:「那丫頭一共來過清寧園有三四次吧,記性還真不錯,可她到底想做什麼?」

「她師父不是咱們本地人,老家在京城還往北,前幾日得了家中來信,說是家裡的兄弟惹上了官司,被下了大牢,老父亦被打擊得重病垂危;那郎中立刻便收拾了所有離開了,以後也不會再回來。」水草沉聲道。

「那藥童如今孤苦無依,想要自賣自身,又不想進那種不知根底的人家兒……在咱們門口轉了一早上,苦於求人無門,正巧便遇上了奴婢。」

陸清寧聽得差不多了,便按了按水草挽著她的胳膊:「好,我知道了。你瞧見身後的那人了沒,咱們清寧園又出亂子了,先趕緊回去將這事兒料理了,藥童的事兒閑來細聊。」

若真像水草說的那樣,那藥童主動送上門來,倒是個好機會!

當初那藥童隨著她師父來給陸清寧看傷,她便趴在床上想過——這年代的郎中全是男人,即便有幾個身邊帶著女藥童,畢竟也是少數,若能組織一批女藥童,專給大戶人家的女眷看病,倒是個極好的賺錢法子呢!

當時想是這麼想了,畢竟還要看機會的,外加謝家人來了後,表哥謝玉麟被她和陸文淵遊說著,海上的生意她多多少少也算摻合了一腳,也就沒費心繼續尋思。

而現如今那藥童自己找上門來了,這事兒完全可以費費心思。陸家本就是商戶人家,又有姑奶奶陸婷姝和三太太出門經商的先例,她陸清寧應該也可以吧?

水草聽了姑娘的話,難免回頭看了眼陸清瑩,卻見陸清瑩加快了步伐緊緊追了上來,先是將水草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即便陰惻惻的笑起來:「三妹妹跟個丫頭說話兒還避著我,莫不是叫這丫頭出府做什麼去了?」

「咱們家可還沒有過丫頭與府外私相授受的先例呢,三妹妹可得將身邊的人管好了才是!」

水草的脾氣可不是白給的,聞言立刻便想跳腳跟二姑娘要個說法兒。卻被陸清寧一把按住搭在肘邊的手,不得已憤憤低了頭,只當做什麼也沒聽見。

陸清寧按住水草,自己卻不想裝啞巴,立刻冷笑著向陸清瑩道:「我方才只跟二姐姐說了一句藥不能亂吃,還有下半句忘了說了,藥不能亂吃,話不能亂說。」

「若我還是以前那副性子,早就大嘴巴掄你了你信不信?」

陸清瑩被她冷冷的目光與一樣冰冷的語言嚇得倒退了半步,手也不由自主掩住了臉,可隨即便陰陰的笑起來:「三妹妹也說了,那是以前,如今三妹妹必是已經知道,打人的那個終究不占理。」

陸清寧嗤笑一聲:「打人的不占理?這話你可說錯了。我前些日子打陸清雅的時候你也在場呢,我不是照樣打了!」

「我今兒之所以不出手抽你,只是一時想不通,為何於姨娘還暈在清寧園,你卻一點不著急,還只顧得跟我這裡來言去語的說廢話,總像要故意激怒我一樣!」

「結果我突然就明白了,我若是現在出手打你,是不是就中了你的計謀?反正於姨娘已經暈了,你若能在這大庭廣眾下激怒我,我一怒之下打了你,我便是有口說不清的那個,先是針對於姨娘,這會兒又趁機針對你……」

「二姑娘想設套兒給我們姑娘鑽,你打錯了主意!」水草趁機啐了一口,挽著陸清寧便匆匆離去,只留下陸清瑩不敢置信的站在原地。

回到清甯園,見門房裡還圍著一眾粗使婆子尚未離去,陸清甯滿意的點頭——到底都是在理事花廳聽差的。還知道留下來做個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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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1 23:33: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於姨娘還沒醒過來呢?」陸清寧撥開眾人圍的圈兒,于姨娘那張蹙著眉慘白著臉的面容立刻呈現在眼前。

「可不是的,冷水敷過臉,人中也掐了個稀爛,偏偏就是醒不來!」清寧園守門的童媽媽皺眉道。

這於姨娘真是討厭得緊!就那麼告訴她二姑娘沒在家,她偏偏要跪,又選了個好時候暈倒了、說什麼也弄不醒,這不是給她們姑娘上眼藥兒呢麼!

「奶娘啊,您見識多見識廣,快說說於姨娘這到底是怎麼了。若只是中暑,敷了冷水是不是就該好了?恐怕於姨娘這是得了大病了吧!」

陸清甯高聲喊著蘇媽媽:「我若是沒記錯。哪本雜談上是有記載的,說若是病人臉色蒼白、眉心微蹙、喘息時強時弱,是得了什麼傳染的時疾了也說不準!」

「天呐,若真是傳染的時疾……媽媽們快快退出去!趕緊打水來洗手洗臉洗鼻子眼睛,多洗幾遍!再差個人尋些生石灰來。將這院子裡裡外外都撒上,吟風苑和清瑩園也撒上!」

「有醋沒有!拿一大桶醋來。兌水裡再洗!我是叫你們手腳麻利點兒迅速點兒,不是叫你們慌了神兒!」陸清寧大聲的喊著,又掏出帕子掛在耳朵上掩住口鼻。

她這話語和舉動立刻將身邊這些婆子們嚇得老臉失色,腳步也是一陣混亂。

「你這是做什麼!」二姑娘陸清瑩雖是不如陸清寧主僕倆跑得快,這會兒也進了清寧園的院門,聽見陸清寧站在院中大呼小叫,立刻一陣心慌。

陸清寧冷笑一聲。抬眼看她:「我瞧於姨娘不像是中暑,倒像是感染了時疫了,若是中暑不是應該早醒了麼!二姐姐也小心些,若想看看於姨娘,只站在門房門口往裡瞧一眼便好了。」

陸清瑩又氣又嚇。整個兒人都哆嗦起來,伸出的手指也止不住顫抖:「你、你、你太過分了!什麼感染時疫。你這是污蔑!」

「哦?」陸清寧笑著迎上她:「二姐姐還不曾看於姨娘半眼呢,便知道我是污蔑?是不是你未卜先知呀,或者知道她根本便是裝的!」

退出門房小屋的時候,她迅速瞟了於姨娘一眼,她才剛說完眉頭微蹙,於姨娘的眉頭咻的便鬆開了。想跟她鬥?那就隨了這娘兒倆的心!不是想裝病麼,我就叫你裝,郎中都不要請了,直接請出府門,哪裡涼快哪裡呆著去!

「我倒是忘了一件事!」陸清寧繼續高聲喚蘇媽媽:「我記得那書上還寫了,若是症狀與時疫相似的,可以找些大牲口的尿水判斷。若喝了尿水立時便好的,便不是時疫,反之都不用請郎中,直接用火燒了那人才省得時疫蔓延!」

「奶娘這便叫人去馬廄!」蘇媽媽高聲答應了,立刻拉住一個婆子大聲吩咐:「快去快去,到馬廄去,就說要些馬尿救命的,若沒有,騾子尿驢尿也使得!」

蘇媽媽這裡話音還沒落,陸清瑩嗷的一嗓子:「陸三你這個陰險小人!你這是要害死我姨娘啊!」

陸清寧一臉無辜,左右看了看,見正在院子裡拿著醋水洗臉洗手的婆子們也都目瞪口呆的看過來,立刻喊道:「媽媽們都洗完了沒有,手下別停著,也別心疼那洗手的綠豆面子,多洗幾遍才是!時疫可是會傳染的!」

這才轉頭問陸清瑩:「二姐姐你方才說什麼?我沒聽見,這院子裡太亂了,你再說一遍!」

「你想要害死我姨娘!我姨娘才不會得時疫!什麼馬尿驢尿的,你這是故意糟蹋人!」陸清瑩氣恨難當,眼淚刷的一下便流下來,可眼下這狀況,又令她一時想不出什麼好主意來。

于姨娘躺在門房裡的木板床上,心頭更是又怒又怕。這到底是怎麼了,到底是哪裡計畫錯了,怎麼一眨眼便裝病也不行,不裝更不能?

若是繼續裝下去,待會兒粗使婆子們端著馬尿進來了,她便得喝,她倒想不喝呢,可她現在正裝暈厥,幾個粗使婆子一定會撬開她的嘴往裡灌;若是不裝了。這不是明擺著告訴人,她聽說要灌尿便怕了,之前分明都是假的?

承認了是裝病裝暈,處罰便小不了;不承認,便得喝尿……任是哪一樣也叫人無法忍受!

若現在假裝蘇醒了呢?打死也不承認是假裝的呢?之前只是暈厥而已,這麼吵鬧也該被吵醒了不是麼!

於姨娘這麼想著,立刻大聲呻吟起來,身下又就勢一滾,哐啷一聲掉到了木板床下,重重的砸到了地上——她倒是不想這麼禍害自己。可這小屋裡一個人都沒有,她若不鬧個動靜出來。誰知道她醒了。

幾個洗好了手的婆子正要等候三姑娘吩咐,是出府請郎中去,還是去哪個藥堂買點藥,再不就趕緊回了二太太與姑奶奶,將這於姨娘怎麼處置了。聽到小屋裡這麼大一聲,立刻目目相覷。

「是不是於姨娘醒過來了?」陸清甯皺眉看向小屋的房門。

幾個婆子心頭立刻一松。雖說這大清早的就被這於姨娘鬧得亂七八糟。可眼下看來,沒有什麼事兒比她醒過來更好了,畢竟醒來就說明不是時疫,也不用擔心時疫過人病氣了!

最膽大的那個婆子便自告奮勇跑到小屋門前,扒著門邊探頭朝裡一看,立刻笑著回頭:「回三姑娘,于姨娘似乎醒了!不過看這樣子。似乎是從床上掉了下來,還摔得不善!」

「那就勞煩媽媽跑一趟,去請個郎中回來給于姨娘看一看。」陸清寧笑著吩咐。

之前在花廳,姑奶奶那番話她聽懂了,不外乎是叫她請個信得過的郎中回來。給於姨娘按個要靜養或是會過人的病名兒,好叫這人能消停一陣子是一陣子。

信得過的郎中。那便只有陳老爺子,可是陸清甯對這老頭兒很感激,於是很不願拿自家的醃臢事兒去煩人家,這種好鋼要用在刀刃上;於姨娘不是愛裝病麼,請不請郎中又如何,她陸清寧便能將她整治一通,叫她再敢裝!

眼下這不是挺好麼,幾個婆子恐怕被嚇得不善,估計這輩子都會拿於姨娘當眼中釘肉中刺;於姨娘怕被灌尿,不敢再裝下去,又怕被說成是裝病,只得裝成無意中清醒過來,還掉到地上摔個不善,好叫這清醒的場面更可信……

怎麼不摔死她!陸清寧解氣的看著小屋門口,見幾個婆子雖然都圍了過去,卻沒有一個願意進屋扶於姨娘的,她立刻笑著回頭看向陸清瑩:「於姨娘醒了,二姐姐怎麼不去瞧瞧她?」

陸清瑩的心早就亂成了一團麻,如今被她一提醒,立刻抬腳便要往門房走去,陸清寧卻幽幽的在她背後說道:「時疫也不是總昏迷不醒的,總有反復……」

話音未落,陸清瑩的腳步立刻站下,幾個門口圍觀的婆子也立刻作鳥獸散,臉上還帶著各種驚慌。

陸清甯冷笑——二姑娘是于姨娘親生的又如何!就算誰都心裡明鏡兒似的,知道什麼時疫都是她胡編亂造的,誰都寧願信其有!二姑娘亦是不例外!若於姨娘耳朵夠靈,這一次不知能不能挑唆她們母女不和呢?

「三姑娘!馬尿來了!」一個粗使婆子拎著個小瓷罐,一臉笑容踏進院門。

門房裡的于姨娘聞聲立刻心頭冷笑,多虧她滾下床來叫眾人知道她醒了,否則這馬尿來的還真快,下一刻便要灌進她嘴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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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卻聽陸清寧笑著問幾個婆子:「媽媽們方才瞧見於姨娘了,給我說說她現在什麼樣子?臉色是不是還挺蒼白的?」

卻不等幾個婆子答話,自顧自的朝著門房那邊揚聲道:「於姨娘!為了證明你得的不是時疫,只能委屈你喝馬尿了!你若不喝,等郎中請回來,你可就沒了辯解的餘地!」

即便很多年後,陸宅的下人們再提起當年的三姑娘,念念不忘的都是她的彪悍,敢於給大老爺最寵愛的于姨娘灌馬尿——究竟什麼叫最受寵愛,其實下人們也不知道,她們論起這個,是只看哪位姨娘所出最多。

當然以上只是後話,話再說回眼下的清寧園。陸清寧那句話一喊出口,在場的眾僕婦既驚訝又想笑,於姨娘肯定是怕喝尿才肯清醒過來,哪知三姑娘還是不肯放過她!

這也怪不得三姑娘。一個做姨娘的,以為自己生了兩位少爺一位姑娘就成了主子,還敢趁著三姑娘不在院子裡,上門來要脅人,三姑娘若不趁勢整治她一番,往後她連大太太都不怕了吧!

二姑娘陸清瑩更是又驚又怒,清秀的臉龐早就變了色,「陸三兒!你也太欺負人了!士可殺不可辱,你竟敢如此折辱我姨娘,看我不告訴爹去!」

陸清寧眯眼輕笑,話語聲卻冷冽無比:「你就算有能耐告到天王老子那裡去,我該做的還是得做!論起折辱來,究竟是誰先折辱的誰,二姐姐心裡清楚,我亦不多說,我只告訴你,欺我者必無好下場!」

「論理,病了便要醫治,莫連累了這一宅子百十來號人;論情,於姨娘是大房的人,又暈在我清寧園門口,我不管誰管,難不成還請太太挺著肚子來管!」

陸清瑩登時愣住。敢情這陸三兒是明目張膽撕破臉了?

於姨娘早就告訴過她,她們娘兒們之所以在陸宅過得無比滋潤,全是因了太太愛體面,只要有這個要面子的太太在,任哪個主子奴才也得給她們娘兒們幾分薄面,只因欺負了她們。就等於落了太太的尊嚴……

而現如今搶先撕破臉面的、竟然是太太的親生姑娘!太太竟然能容下這等事?還是懷了身孕之後著實沒精力打理大房的瑣事,便任由陸清寧胡作非為了?

「你、你就不怕這事兒叫太太知曉了,怒極攻心,再帶累了身子?太太那麼寬厚的人,怎麼容得你如此胡鬧!」陸清瑩色厲內荏的說道,既像勸解,又像施壓。

陸清寧失笑。敢情是見她不怕告訴老爺,又拿出太太當說辭了?若不是太太早就首肯了,這大房就交到她陸清甯手裡任她揉搓,哪怕挑破房頂也在所不惜。她怎能如此「囂張」——太太好面子誰不知道,可人總是會變的不是麼。

莫說是老爺太太了。就算是老太爺知曉了又如何!於姨娘之所以要跪到清寧園門口來,還不是對老太爺責罰二少爺不服氣?不敢去面見老太爺求情下跪,便選了她陸清寧下手,若是因為沒得逞便又告到老太爺跟前去,那不是找死又是什麼!

「太太身子不好。沒空兒管這些,我是太太生的。萬事根源都為了太太好,絕不會害太太不爽快,二姐姐你就莫拿著太太嚇唬我了。」陸清寧淡淡的回道。

又轉頭看向門房:「怎麼著,於姨娘是又暈過去了麼?若是沒暈,趕緊將這偏方用了,也好叫大夥兒都省心!若真待郎中來了,上報到官府封了陸家的大門又如何。連累了這一百多口子人,於姨娘自己想會是什麼下場!」

門房裡的于姨娘聽了這話,真真是悲憤交加。這究竟是怎麼了,為何打狼不成反被咬?三姑娘這一招兒真是狠毒,任她之前千想萬想也是想不到!

二少爺被老太爺關了柴房。至今還不曾放出來;她求人打聽來打聽去,只知道是三姑娘在老太爺書房出來後。老太爺便怒髮衝冠了——看來三姑娘是要對她們娘兒們真正動手了呢。

可事情起因究竟是因為什麼?她……這些年是沒少做些隱秘事兒,可並沒有哪一樣兒是走漏了風聲的啊,如今三姑娘無緣無故便撕破了臉,恐怕還是抓到了什麼蛛絲馬跡吧?

抓到蛛絲馬跡也該對她來!先從二少爺身上下手,這是要斷了她的命根子麼!於姨娘這麼想著,當真是又恨又怕,卻也情知今兒算是徹底敗了,那馬尿……也不得不喝了。

「我喝!」她緩緩走到門房的小門兒邊,露出一張依舊蒼白的臉:「不過婢妾喝這偏方兒之前,還是有個不情之請,還請三姑娘替二少爺求個情,請老太爺將二少爺放出來可好?」

話音才落,於姨娘已經跪在地上,又梆梆梆磕了三個響頭。

陸清寧冷眼笑看這一切。

於姨娘柔弱的磕了頭,又淚流滿面的模樣,分明是想叫在場的僕婦以為她三姑娘仗勢欺人,先借著老太爺的手整治了二少爺,這會兒又要整治二少爺的生母。

而陸清瑩見她姨娘這幅模樣,心裡也不是不心疼的,可被之前的話嚇過後,無論如何也不敢伸手去扶人,甚至往前走兩步都沒有勇氣。

「於姨娘,有病就只管治病,說這麼多作甚?敢情你拿著自己的病要脅人呢,若是我不去給二少爺求情,你便拼了命也不治這個病,連累死多少人命都在所不惜?」陸清寧立刻將球踢回去。

「二少爺早就住到了外院,外院的一眾事宜皆不容內宅女眷插手,自有老太爺發號施令,難不成自小長在陸家的於姨娘不懂這個道理?于姨娘明知老太爺從不做沒有緣故的懲罰,還想叫我去替二少爺求這個情,是不懂事呢,還是別有用心呢?」

于姨娘跪在門房的門檻處也不起來,只管哀哀哭泣:「二少爺還是個孩子,關在柴房裡已經好幾天了,任是他犯了多大的錯兒,這等處罰也該夠了……婢妾還請三姑娘憐惜,他畢竟是三姑娘的同父兄弟,請三姑娘救他一救吧!」

「放肆!」陸清寧立刻怒喝道:「我瞧你還真是病得不輕,什麼叫請我救他一救?你的意思是,我若不去救他,他便要被老太爺害死了?」

「懲罰他的是老太爺,老太爺說關他幾天便是幾天,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奴才置喙,說老太爺的懲罰太過!」

「既是於姨娘這般執著,也莫怪我了,奶娘!您替我往二太太和姑奶奶那裡去一趟,叫二太太和姑奶奶發個話,派兩個穩妥的媽媽過來,再備上一輛馬車,速速將於姨娘送走!像這等得了病不治病還亂說話的奴才,陸宅容不得她!」

奶娘蘇媽媽尚不等答話,二姑娘陸清瑩已經紅著眼睛撲過來,全然沒了姑娘家該有的模樣兒:「陸三兒!你真過分!你就是想害死我娘和我弟弟!」

眼瞅著那手便要抽到臉上,陸清寧揚起腿就是一腳,將陸清瑩踹得咯噔噔倒退幾步,撲通一聲坐在當院地上;這才冷笑道:「陸二姑娘說了實話,於姨娘才是你的娘,是不是?你叫啊,你大聲叫,叫滿後宅都聽見才好!」

「或者咱們可以換個方式,你當眾喊於姨娘一百聲娘,我便不叫奶娘去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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