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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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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花如錦 - 望族福星(卷二)內宅大掃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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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1 23:34: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卻聽陸清寧笑著問幾個婆子:「媽媽們方才瞧見於姨娘了,給我說說她現在什麼樣子?臉色是不是還挺蒼白的?」

卻不等幾個婆子答話,自顧自的朝著門房那邊揚聲道:「於姨娘!為了證明你得的不是時疫,只能委屈你喝馬尿了!你若不喝,等郎中請回來,你可就沒了辯解的餘地!」

即便很多年後,陸宅的下人們再提起當年的三姑娘,念念不忘的都是她的彪悍,敢於給大老爺最寵愛的于姨娘灌馬尿——究竟什麼叫最受寵愛,其實下人們也不知道,她們論起這個,是只看哪位姨娘所出最多。

當然以上只是後話,話再說回眼下的清寧園。陸清寧那句話一喊出口,在場的眾僕婦既驚訝又想笑,於姨娘肯定是怕喝尿才肯清醒過來,哪知三姑娘還是不肯放過她!

這也怪不得三姑娘。一個做姨娘的,以為自己生了兩位少爺一位姑娘就成了主子,還敢趁著三姑娘不在院子裡,上門來要脅人,三姑娘若不趁勢整治她一番,往後她連大太太都不怕了吧!

二姑娘陸清瑩更是又驚又怒,清秀的臉龐早就變了色,「陸三兒!你也太欺負人了!士可殺不可辱,你竟敢如此折辱我姨娘,看我不告訴爹去!」

陸清寧眯眼輕笑,話語聲卻冷冽無比:「你就算有能耐告到天王老子那裡去,我該做的還是得做!論起折辱來,究竟是誰先折辱的誰,二姐姐心裡清楚,我亦不多說,我只告訴你,欺我者必無好下場!」

「論理,病了便要醫治,莫連累了這一宅子百十來號人;論情,於姨娘是大房的人,又暈在我清寧園門口,我不管誰管,難不成還請太太挺著肚子來管!」

陸清瑩登時愣住。敢情這陸三兒是明目張膽撕破臉了?

於姨娘早就告訴過她,她們娘兒們之所以在陸宅過得無比滋潤,全是因了太太愛體面,只要有這個要面子的太太在,任哪個主子奴才也得給她們娘兒們幾分薄面,只因欺負了她們。就等於落了太太的尊嚴……

而現如今搶先撕破臉面的、竟然是太太的親生姑娘!太太竟然能容下這等事?還是懷了身孕之後著實沒精力打理大房的瑣事,便任由陸清寧胡作非為了?

「你、你就不怕這事兒叫太太知曉了,怒極攻心,再帶累了身子?太太那麼寬厚的人,怎麼容得你如此胡鬧!」陸清瑩色厲內荏的說道,既像勸解,又像施壓。

陸清寧失笑。敢情是見她不怕告訴老爺,又拿出太太當說辭了?若不是太太早就首肯了,這大房就交到她陸清甯手裡任她揉搓,哪怕挑破房頂也在所不惜。她怎能如此「囂張」——太太好面子誰不知道,可人總是會變的不是麼。

莫說是老爺太太了。就算是老太爺知曉了又如何!於姨娘之所以要跪到清寧園門口來,還不是對老太爺責罰二少爺不服氣?不敢去面見老太爺求情下跪,便選了她陸清寧下手,若是因為沒得逞便又告到老太爺跟前去,那不是找死又是什麼!

「太太身子不好。沒空兒管這些,我是太太生的。萬事根源都為了太太好,絕不會害太太不爽快,二姐姐你就莫拿著太太嚇唬我了。」陸清寧淡淡的回道。

又轉頭看向門房:「怎麼著,於姨娘是又暈過去了麼?若是沒暈,趕緊將這偏方用了,也好叫大夥兒都省心!若真待郎中來了,上報到官府封了陸家的大門又如何。連累了這一百多口子人,於姨娘自己想會是什麼下場!」

門房裡的于姨娘聽了這話,真真是悲憤交加。這究竟是怎麼了,為何打狼不成反被咬?三姑娘這一招兒真是狠毒,任她之前千想萬想也是想不到!

二少爺被老太爺關了柴房。至今還不曾放出來;她求人打聽來打聽去,只知道是三姑娘在老太爺書房出來後。老太爺便怒髮衝冠了——看來三姑娘是要對她們娘兒們真正動手了呢。

可事情起因究竟是因為什麼?她……這些年是沒少做些隱秘事兒,可並沒有哪一樣兒是走漏了風聲的啊,如今三姑娘無緣無故便撕破了臉,恐怕還是抓到了什麼蛛絲馬跡吧?

抓到蛛絲馬跡也該對她來!先從二少爺身上下手,這是要斷了她的命根子麼!於姨娘這麼想著,當真是又恨又怕,卻也情知今兒算是徹底敗了,那馬尿……也不得不喝了。

「我喝!」她緩緩走到門房的小門兒邊,露出一張依舊蒼白的臉:「不過婢妾喝這偏方兒之前,還是有個不情之請,還請三姑娘替二少爺求個情,請老太爺將二少爺放出來可好?」

話音才落,於姨娘已經跪在地上,又梆梆梆磕了三個響頭。

陸清寧冷眼笑看這一切。

於姨娘柔弱的磕了頭,又淚流滿面的模樣,分明是想叫在場的僕婦以為她三姑娘仗勢欺人,先借著老太爺的手整治了二少爺,這會兒又要整治二少爺的生母。

而陸清瑩見她姨娘這幅模樣,心裡也不是不心疼的,可被之前的話嚇過後,無論如何也不敢伸手去扶人,甚至往前走兩步都沒有勇氣。

「於姨娘,有病就只管治病,說這麼多作甚?敢情你拿著自己的病要脅人呢,若是我不去給二少爺求情,你便拼了命也不治這個病,連累死多少人命都在所不惜?」陸清寧立刻將球踢回去。

「二少爺早就住到了外院,外院的一眾事宜皆不容內宅女眷插手,自有老太爺發號施令,難不成自小長在陸家的於姨娘不懂這個道理?于姨娘明知老太爺從不做沒有緣故的懲罰,還想叫我去替二少爺求這個情,是不懂事呢,還是別有用心呢?」

于姨娘跪在門房的門檻處也不起來,只管哀哀哭泣:「二少爺還是個孩子,關在柴房裡已經好幾天了,任是他犯了多大的錯兒,這等處罰也該夠了……婢妾還請三姑娘憐惜,他畢竟是三姑娘的同父兄弟,請三姑娘救他一救吧!」

「放肆!」陸清寧立刻怒喝道:「我瞧你還真是病得不輕,什麼叫請我救他一救?你的意思是,我若不去救他,他便要被老太爺害死了?」

「懲罰他的是老太爺,老太爺說關他幾天便是幾天,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奴才置喙,說老太爺的懲罰太過!」

「既是於姨娘這般執著,也莫怪我了,奶娘!您替我往二太太和姑奶奶那裡去一趟,叫二太太和姑奶奶發個話,派兩個穩妥的媽媽過來,再備上一輛馬車,速速將於姨娘送走!像這等得了病不治病還亂說話的奴才,陸宅容不得她!」

奶娘蘇媽媽尚不等答話,二姑娘陸清瑩已經紅著眼睛撲過來,全然沒了姑娘家該有的模樣兒:「陸三兒!你真過分!你就是想害死我娘和我弟弟!」

眼瞅著那手便要抽到臉上,陸清寧揚起腿就是一腳,將陸清瑩踹得咯噔噔倒退幾步,撲通一聲坐在當院地上;這才冷笑道:「陸二姑娘說了實話,於姨娘才是你的娘,是不是?你叫啊,你大聲叫,叫滿後宅都聽見才好!」

「或者咱們可以換個方式,你當眾喊於姨娘一百聲娘,我便不叫奶娘去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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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1 23:35: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陸清瑩被她踹了這一腳,當真是又痛又恨,卻又突然明白了,眼前這三姑娘似乎是她惹不起的,與以往大不相同,眼淚早就不自知的流了滿臉,腦袋裡也極度混亂,聞言立刻點頭:「行,就這麼說定了。」

周圍的眾僕婦立刻哄笑出聲。這二姑娘是被三姑娘踢糊塗了,還是壓根兒便是個糊塗的,管姨娘叫娘不說,還要當眾叫上一百遍,這輩子都完蛋了!

於姨娘雖也是憤恨惱怒驚懼無比,卻比二姑娘不知多了多少個心眼兒,眼見著各種招數都不好使,三姑娘又厲聲說要將她送走,再不忍下來便要吃個大虧,正想要端起那瓷罐子喝掉馬尿算了……卻被二姑娘的話嚇了一個哆嗦,立刻哭喊道:「使不得!二姑娘,使不得!」

「姨娘只是個奴才,你是陸家正經姑娘,怎麼能管姨娘叫娘呢,使不得呀二姑娘!」

陸清寧倒是有些愣了。本來看陸清瑩的模樣,似是極怕被於姨娘所謂的病情傳染,她還想著今兒是離間這對母女的好機會,怎麼一眨眼人家又母女情深,互為對方著想了?

這倒沒什麼!兒女本就是姨娘的命根子,少爺是,姑娘也是,于姨娘再蠢,也懂得自己的兒女要萬般回護,畢竟這幾個兒女是她在陸家的安身立命之根本。

陸清寧的前世雖是「無父無母」,卻也懂得人情世故,其實早該知曉,一次半次的挑撥離間當真起不了大作用;因此只是一愣,旋即又釋然。

更何況二姑娘是個蠢的,全然沒學會於姨娘的心計,不論今兒她這一百聲娘叫不叫,不出半日整個陸宅也全都知道了,陸清瑩的一輩子也都交代了!這就叫東方不亮西方亮!

「三姑娘是執意不肯給二少爺求情,也執意不肯饒恕婢妾了?」於姨娘出聲阻攔了陸清瑩,索性與陸清寧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俗話說得好,叫做捨得一身剮,敢將皇帝拉下馬。看來三姑娘是一根筋的跟她們娘兒們較上勁了,甚至不惜根基不穩時便撕破臉,她於喜奎之所以能在大房占了這麼一個位置,也不是白給的,索性都豁出去罷!

她這話一說出口,陸清甯尚不等說話,奶娘蘇媽媽卻白了臉。若不是她自己也不過是個奴才,真想一拳將這于姨娘捶成豬頭!也得虧姑娘如今長了能耐,否則這娘兒倆便要騎到姑娘脖頸子上了呢!

陸清寧安撫罷一臉惱怒的奶娘,立刻微微一笑:「我從來都不知道,於姨娘竟然這麼擅長講笑話。」

「難不成於姨娘早就認為陸家是沒規矩的?哦,你也不敢認是不是?」

「既是如此,規矩是什麼,規矩就是說無論哪個有錯,都要自己個兒擔著,怎麼到了於姨娘口裡、反倒成了要脅人的話柄兒,我若是不開口說個饒恕,你是想叫我替你擔責任了?」

「二少爺被責罰的事兒,我不想再跟你廢話,萬事自有老太爺呢;至於於姨娘你,病了就得治,錯了就得改,與我饒恕你不饒恕你又有何干?」

「難不成我是藥王菩薩,說句話都是百解消,任你得了什麼疑難雜症,立竿見影便好了?」

百解消是大順朝很有名氣的一劑藥散,前往各個藥王廟皆可以免費求得,據說是頭疼腦熱小兒夜驚咳嗽腹瀉無所不治;陸清甯對大順朝尚不熟悉,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也全仗于原主兒留下的記憶。

在場的眾僕婦又暗自發笑起來。這位三姑娘,還真是口尖舌利,可這口尖舌利也得心數兒夠使不是?數遍這滿陸宅的女眷,也就是姑奶奶有這等能耐,怪不得都說生女隨姑!

「於姨娘既然與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也不跟你繞彎子,我只問你,這偏方兒你是喝還是不喝!你若不喝也使得,我立刻派人去請郎中來,至於郎中來了之後,你也莫怨我無情無義了!」陸清寧冷笑著走到於姨娘跟前,伸腳將那粗瓷罐子又往前踢了一踢。

「姨娘……不能喝呀!」陸清瑩一直都跌坐在地上沒起來,聞言立刻連滾帶爬的摸索到於姨娘身邊,連聲阻攔道。

若被這滿陸宅甚至外面人知道了。她陸清瑩有個喝過馬尿的姨娘,叫她情何以堪!

「陸三兒,你真是欺人太甚!殺人不過頭點地,你怎麼……」指責的話說了半截兒,陸清瑩便被陸清寧眼裡的凶光嚇到了,險險咬到了舌頭。她其實想說,你當初怎麼沒被淹死,淹死了少個禍害。

依著陸清甯的本性,她真不想跟眼前這兩人如此鬧騰,這麼做……太跌身份了。不是陸家嫡女的身份,而是前世特工的身份——這兩人太弱了。抬手便能捏死,未免有點兒欺負人。

可樹欲靜而風不止,她想消停,別人卻三番五次欺到她頭上來呢!上趕欺到她頭上來的,誰知道她背後真相。還不是拿她當了不懂事的傻瓜,隨意想捏扁揉圓。

若真是不出擊只管防守。防到哪天是個頭兒?是的,她是想將一切事兒都摸清理順才主動出擊,可眼下……誰容她這份時間?

若真是因為不屑反而屢次三番被欺到門前來,那才真真對不起前世的她!勇往直前戰無不勝才是她最值得驕傲的事兒,前世出任務,不也是大半都沒摸清底細便得出發的,又有哪個幹砸了!

更別說她已經是這個大順朝的陸清寧了。名聲地位以及一切的一切,都跟她息息相關,她必須主動維護;何況還有老太爺那裡,若是因為她屢次被欺負、卻看似毫無還手之力而看低了她,她以後一切的計畫更難上加難了!

因此就算將前生所有手段都拿出來玩這小兒科的宅鬥。也沒所謂了!太太不也是不想鬧騰,日子久了就變成習慣了……叫她再走太太的老路。開玩笑!

陸清寧即便想著心事,冷冷的目光卻始終如同利劍一般盯著於姨娘母女二人;於姨娘開始還不覺得,只以為這小孩兒不過仗著背後有人撐腰,一切皆是色厲內荏,繼而卻越想越不對了——難不成三姑娘是得了老太爺的什麼話兒了?

否則什麼喝馬尿、什麼套車送人、什麼請來郎中便會令人有口難言,哪有那麼容易的!若沒老太爺默許,郎中能胡亂診病?婆子們能隨便套車送她去莊子?三姑娘一個姑娘家,能想出灌馬尿這麼醃臢的主意來?

於姨娘這麼想罷,終是一咬牙,伸手便捧起那個粗瓷罐子:「我喝!等婢妾喝罷這個偏方兒,還請三姑娘高抬貴手,婢妾的病好了,不用再請郎中來看!」

陸清寧卻似笑非笑:「你先喝了再說吧,偏方兒也不是百解消,萬一喝完了病情也不見緩解,該看病還是得看啊,咱們陸家又不是請不起郎中買不起藥。」

她要的就是叫人乖乖喝了馬尿,多一句話也不要說;於姨娘不識趣,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要求,雖然這要求越來越小,她偏偏不答應。

於姨娘愣神琢磨這話的意思,敢情是喝了馬尿還不一定如何呢?臉色不由白上加青,目光也愣怔著毫無光澤,若不是大白天的,這分明是個披頭散髮的女鬼了。

陸清瑩卻實在忍不得了,方才挨得那一腳想必也是不再疼了,立刻打地上竄起來去抓陸清寧,嘴裡還不乾不淨的罵道:「你這個小娼婦!你當真是將我們娘兒們當成怕你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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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1 23:35: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奶娘蘇媽媽一直都怕自家姑娘吃虧,之前被於姨娘氣壞了,立刻折轉回正房拿了根戒尺出來,已經端著戒尺在陸清寧身邊站了半會子了——她只是三姑娘身邊的奶娘,並不是太太手下的管事媽媽,可就算不能隨便打人,幫著姑娘防身也是好的。

陸清甯見陸清瑩不但敢撲來抓她,還敢罵罵咧咧,伸手奪過蘇媽媽手裡的戒尺,照著快要到眼前的手掌便是幾個清脆連擊,只聽得啪啪啪一陣脆響伴著二姑娘的哀嚎響遍小院兒,在場眾人莫不變了臉色

「這是在做什麼!」一聲厲喝從院門口處響起,陸清寧匆匆回頭,正是二太太與陸婷姝趕來了,想必是一眾粗使婆子都不曾回去覆命,或是外面哪個聽得清寧園動靜不對,稟到了兩人跟前,兩人心中放不下,便趕了過來。

陸清瑩的手掌心遭遇重擊,幾乎沒將她痛暈過去。見二太太與陸婷姝來了,卻依然強撐著,哭哭啼啼跪倒在地:「請二太太和姑奶奶為二娘做主。」

陸婷姝的冷笑哧的一聲響在她頭頂:「為你做主?我若是沒聽錯,你方才罵三娘是個小娼婦?」

並不容陸清瑩有半句辯解,陸婷姝厲聲喚梅媽媽前來:「去將三姑娘的戒尺借來用用,緣故也不用說了,賞二姑娘戒尺二十!」

她和二太太確實是聽了下人的稟報,才知曉清寧園到底發生了何事,可這下人並不是別人想的那樣、聽到這院子裡動靜不對才去回稟的,而是蘇媽媽差人去取馬尿之時,那婆子便先往花廳去了一趟……

陸清寧此時見那婆子目光有些躲閃,心裡也明白了,見那婆子又抬頭瞟過來,忙還她一個微笑——這不是告黑狀,而是請救兵,她陸清寧再暴戾,也不會平白冤枉人不是。

此時也有領頭的婆子頭兒低聲給二太太和姑奶奶學說了全部事情經過。兩人將後來的事兒又聽罷,臉上俱都是掩飾不住的笑容,還有一兩分驚異。

三娘這個法子,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啊,她們也完全可以拿來用一用呢;既是扛起了理事管家的擔子,上位者怎麼說,聽差者便怎麼做,我有必要給你擺事實講道理麼?若早早學會這個法子,但凡疑似老太太手下的,早都換了個乾淨!

聽著陸清瑩挨戒尺時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於姨娘的汗珠子和著眼淚劈裡啪啦往下掉。

她這是造了什麼孽啊,給二少爺求情不成,還連累了二姑娘!一個三姑娘就已經很難對付了,二太太和姑奶奶又趕來了,這叫她今後都沒法兒給今日之事翻盤了!

「求二太太和姑奶奶饒了二姑娘吧,萬事之錯都在婢妾,叫婢妾一人兒擔了吧!」於姨娘跪爬到二人跟前,響頭也不知道磕了多少個,還是二太太怕鬧出人命來,疾聲喚了兩個婆子將她強行制止了,不許她再磕。

「二十戒尺打得只是二姑娘胡言亂語、對姐妹不恭不友,這等錯兒于姨娘怎麼替她扛?」陸婷姝似笑非笑的發問,將於姨娘又問了個啞口無言。

陸清寧卻蹲下來,看著那個裝了馬尿的罐子不吭聲。於姨娘見狀心頭極度緊張,生怕這三姑娘接下來的話便是令幾個婆子按著她強行灌了,連滾帶爬爬到那罐子邊,生怕被人奪去一般將罐子抱進懷裡,狠狠咬了咬牙,屏住呼吸便端著往嘴邊送去。

二太太和陸婷姝還算沉靜的,只靜靜的看著這一幕不吭聲;周圍幾個粗使婆子卻有些面色不忍,唯有那提回罐子的婆子卻一臉玩味的笑。

陸清寧更是調笑般問道:「於姨娘這次真的想好了?你一會兒說喝一會兒又不喝,總不忘拿著話要脅我,這次還有話兒沒有?」

「你說這算多大點兒事兒啊,偏生被你拖來拖去的無法收拾,你若早痛快些,後面這些罪都不用受了不是?」

於姨娘垂著頭並不敢看她,身子卻抖得如同篩糠,最終還是雞啄米般點了點頭,義無反顧的將罐子裡那些馬尿朝嘴裡灌去,喝了還不到一半兒,便拋下罐子哇哇的嘔吐起來……

于姨娘被送出陸宅前往莊子上養病那一日,天還不亮便暴雨傾盆;躺在吟風苑的於姨娘聽著窗外風急雨驟,暗暗祈禱著這雨最好多下幾日。

畢竟這種天氣著實不適合馬車行駛,而她在家多留幾日,興許還能想出什麼好辦法來——去莊子上養病說得好聽,其實那就像皇宮裡的冷宮,再想出來可就難了。

卻聽得小院的院門被拍的啪啪震天響,連傾盆雨聲都掩蓋不住。片刻後,便有幾個穿了蓑衣的粗使婆子魚貫而入,只靜靜站在那裡並不說話,任由蓑衣上的雨水滴滴答答流了滿地。

于姨娘的眼神立時黯淡起來。還真是閻王叫你三更死,絕不留你到五更呢,既是如此,拖是拖不得了,還不如麻溜兒跟著走,還省得皮肉受苦——這些粗使婆子個個兇神惡煞,說得好聽是攙扶,真等她們來攙扶,恐怕胳膊上便得多了無數青痕。

風雨之大,根本打不住油紙傘,瞬間便會被吹翻撕破;幾個粗使婆子似是早有準備,出了房門便幾人分了四角抻開大塊油布,撇著嘴示意於姨娘走在油布底下。

于姨娘先還有些欣喜,畢竟這油布夠大,比披個蓑衣還強些,可定睛一打量,那幾個婆子分明是有意為之,她若走在那下面,根本便得弓腰低頭啊。

「於姨娘還猶豫什麼呢?難不成還叫三姑娘和幾位媽媽等你一個時辰?」為首的那個婆子皺眉催促道:「不是早就告訴於姨娘今日離府麼,難道還有沒收拾完的物什?」

在這幾個粗使婆子眼裡,於姨娘雖是被送到莊子上養病去,卻也得了莫大的恩典了;嫡待庶若奴,妻禦妾若婢這種規矩,到了陸家就如同擺設。否則的話,一個小妾有了病還能到莊子上靜養啊?

尤其是還要三姑娘親自送這位姨娘前往莊子去,這是多大的榮耀!偏生這位卻好似多麼不滿,依著她們幾個婆子看啊,這等給臉不要的,便該早早提腳發買了才好!

于姨娘卻不知道,三姑娘還要親自送她離府的,聞言不由花容失色。都說殺人不過頭點地,怎麼著,三姑娘非得要將她踩到泥潭裡才甘休?還是說。太太身邊早沒了得用的人手兒,非得三姑娘親自出面不行?

還收拾什麼物什啊?於姨娘慘笑著回首望了房內一眼。二太太和姑奶奶當了家。便借著小澄那丫頭偷盜的名兒,將這院裡院外的僕婦全換了個乾淨;她這吟風苑裡有兩個粗使婆子,四個半大的丫頭,卻沒一個是她的人,誰管給她收拾物什。不趁水摸魚就是好的了。

若不是她早早長了心眼兒,將多年積攢下來的銀錢都托人換成銀票貼身藏了。又給二少爺分了一多半去,今兒還不都得給撇下,什麼也帶不走!

如今她隨身挎著的小包袱裡,也不過是幾件不起眼的換洗衣物和常備的藥丸藥散罷了。

她本就是陸家的家生奴才,從小兒就知道莊子上是什麼模樣兒,那種地方就得粗茶布衣才不顯得突兀,才能強撐著多活幾年——她娘家爹沒成家之前。在陸家莊子上當過大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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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1 23:35: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走了走了!為首的婆子頭兒沉聲喝道。於姨娘也就收回四處打量的目光,乖乖鑽到油布底下,誰知她人才走進去,幾個婆子立刻將油布收攏了,緊緊挾裹著她便往外走。根本不用她自己邁步……

「于姨娘莫慌,養病便得有個養病的模樣兒。這麼大的暴雨,若是老奴幾個還叫於姨娘自己個兒走出去,等到了莊子上姨娘的病更重了,老奴們可是罪責難逃!」為首的婆子仿佛生怕她掙扎著喊救命,一路走一路低聲喝道。

陸清寧端坐在大門內的馬車裡,並不曾因為於姨娘的遲到而急切焦躁。都到了這份兒上,那人還能翻了天?

她身邊的梅媽媽卻有些不耐煩了,頻頻掀起轎廂側簾朝外看;還是蘇媽媽笑著安慰梅媽媽道:「三姑娘派了四個粗使婆子去接那位呢,她還能上天入地不成?」

蘇媽媽話音未落,遠遠的便看見幾個身影出現在瓢潑雨中,雨絲太密太緊,並看不清是不是之前派走的粗使婆子,不過看那步伐和個頭兒,確實不像前院的小廝,應該是幾個婆子無疑。

等人漸漸近了,梅媽媽終於露出笑臉:「還算她識趣,並沒哭鬧著拖時辰。這麼大的雨,待到了莊子上,恐怕也該近午了。」

要送於姨娘前往的莊子,離著陸宅並不算很遠,應該是陸家最近的一處了,出了南城門也就十來裡路;像老太太身邊那曹媽媽,之所以被送到很偏僻很惡劣的地方去,那實在是明裡的懲罰,而於姨娘到底與曹媽媽不同些,陸宅上下都知曉,於姨娘確實是病了……

於姨娘一路被婆子們挾裹著,一路腳不沾地,渾身上下還真沒沾過一星半點兒雨絲;她先是惱怒,此時已經變成了慶倖——若幾個婆子不這麼待她,叫她自己頂著雨到大門處上馬車,恐怕到了莊子上她就真得一病不起了。

直到又被挾裹著上了馬車揭了油布,透過幾個婆子撩起的帷幕瞧見前面還有一輛車,卻不見三姑娘的身影,於姨娘立刻驚疑萬分。

為首的婆子頭兒似乎瞧出了她在想什麼,跟上轎廂來,一邊將脫掉的蓑衣朝外遞,一邊笑道:「三姑娘已經在車裡了,咱們這便出發,姨娘稍安勿躁。」

於姨娘驚疑更甚,伸手便掩了口:「還要勞煩三姑娘送我去莊子上?這怎麼使得!」

另外三個婆子此時也上了車,圍坐在她身邊,年歲較輕的那個不免笑道:「于姨娘莫慌,三姑娘也不是專為送你來的,三姑娘是替大太太接大姑娘去呢。」

於姨娘先是一愣,隨即便低了頭。雖說她使喚慣了的丫頭長生早被打發出吟風苑,去了漿洗房,可那丫頭時不時也會來瞧她,外加她自己個兒在這後宅也熟人無數,她早就得知,老太爺有意叫太太將大姑娘接回來呢。

說是這麼說,卻一直沒見到真動靜兒,她以為是太太拿著身孕做藉口將事兒擋了,老太爺為了陸家子嗣也只得作罷,怎麼今兒說接人就要接了?

大姑娘被送走的緣故,但凡是機靈些的下人都知道;如今太太的身孕才四個月,接回大姑娘不是自討苦吃?除非……除非太太已經知曉,大姑娘並不是當年導致太太小產的真正罪魁禍首?

這麼想著,於姨娘立刻心如死灰——本來還琢磨著到了莊子上要苦心籌謀,爭取早日回轉陸宅,可如今這麼一看,將她送到莊子上,卻又接回大姑娘,這是叫她頂了大姑娘當初的錯處呢!太太和三姑娘真是好計謀!

「人已經來了,咱們可以走了。」陸清寧沉聲吩咐外面的車夫。

是的,她之所以坐在馬車裡耐心等待,並不是要做表面功夫、只將於姨娘送出府門;她是求了太太好幾日才求來的這次,她要親自將於姨娘送到莊子上,再將莊子上的大姑娘陸清嫵接回來。

至於陸清寧到底為何這麼做,除了於姨娘想得到的那些,還有幾個緣故。之前她若是不將這些緣故講清楚了,太太那般疼她,怎麼會允她一路顛簸到莊子上去,平白受這份罪——太太將這事兒想得簡單了,本以為幾個粗使婆子將人送走便成了。

陸清嫵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不見面不知道,既然早接是她晚接也是她,沒有比借著於姨娘去莊子養病時接她更合適的機會了。

若陸清嫵真是個不省事的,於姨娘在大房的地位,陸家上下誰不知曉,如今卻被她陸清寧送到莊子上了,這就是個給陸清嫵的下馬威。

反之,若陸清嫵為人還不錯,當初真是被于姨娘和陸清瑩陷害的呢?這次送于姨娘、接陸清嫵,分明是為她正名去的,陸清嫵不是傻子,應該明白這點,往後的日子不求她知恩圖報,至少也得消消停停的過日子……

「即便如此,這大雨天的……」陸清寧今早去千疊園請安外加辭行,太太謝氏滿臉不忍和擔憂,還想說服她不用親自去了,換高媽媽去一趟也是一樣的,「實在不成,改一改行程也好。」

改行程哪裡那麼好改的,陸清寧笑著否了太太的提議。

先不說送於姨娘離開的日子是早幾天便定下的,晚一天送人就難免夜長夢多;只說這大雨,看樣子便得下上幾天幾夜呢——天穎府地處江南,冬日也不寒冷,只可惜初夏的梅雨纏綿,入夏的大雨不停,著實令人厭煩。

何況要想叫人知道於姨娘的失勢在所難免,定下的日子便一定改不得;王家送來的帖子邀請陸家女眷去賞荷,那也是半個月後的事,陸清寧也在這大宅門裡關厭了,迫切的想出去透透風。

守門的眾人此時已經撤了門檻,高聲呼喊著車夫四喜可以趕車出門了。風雨聲中,卻聽見一聲淒厲的哭喊,似乎是在喊娘?

梅媽媽一把撩開後窗上的簾子,望了幾眼後便喚陸清寧:「三姑娘快瞧,似乎是二姑娘帶著七少爺追出來了,一個個淋得落湯雞似的!」

陸清寧立刻湊到小窗邊朝後面望去,臉上的神色愈來愈冷。

于姨娘向來謹慎聰明,否則也不可能如此順利成為兩位少爺一位姑娘的生母;之所以前幾日被她抓住錯處,也不過是陸廷軒最近很少踏足吟風苑,於姨娘求人無門,愛子之心太過迫切,一時糊塗才落入她手裡。

只可惜,還算聰明的於姨娘,生的二子一女卻都是太過愚蠢。二少爺自己尚不夠強大,便輕舉妄動欲迫害陸文淵,分明是幾個月前二姑娘害她落水的翻版——只是她落水後換了瓤子,心中警覺,才令陸文淵躲過一劫。

至於另一位七少爺,陸清甯心頭冷哼。七少爺比陸文淵小三個月,可不論是讀書識字,還是日常行事,那何止是差了三個月,差上三年也不止,否則也不會換了好幾個啟蒙先生,如今還進不了族學。

陸清瑩還真是……蠢到家了。陸清甯只不過叫慧心給她透露了一句,說是於姨娘今早便會被送走,她便不管不顧的拉著幼弟哭爹喊娘的追來,這是想在於姨娘走後過更苦的日子?

見梅媽媽有些坐不住的樣子,看來是想下車去制止,陸清寧輕笑著按住梅媽媽的手肘:「就是告別而已,隨他們去吧。」

若是及時制止了,二姑娘和七少爺哭爹喊娘的模樣兒便沒有更多人瞧見了。他們姐兒倆放著好日子不過,偏要自尋死路,何苦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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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待陸清瑩姐弟倆跌跌撞撞撲到馬車前,又仔細分辨了哪輛車才是於姨娘所乘坐的,人早就淋得落湯雞一般;可即便如此,身上的濕冷也比不過心中的迷茫難過——姨娘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轉?

於姨娘也早在風雨聲中聽見了孩子們淒厲的哭喊。她本想沖出馬車,和二姑娘七少爺話一番別離,可想到自己被送出去的緣由,生怕兒女也會就此被按上「惡疾」的由頭,一直強忍著,直到這姐弟倆撲到馬車跟前,扒著轎廂哀哀的哭嚎起來……

「媽媽們能容我掀起帷幕、與二姑娘七少爺說兩句話麼?」于姨娘強忍著眼框裡的淚水商量道。

為首的婆子臉上看不出喜怒,口裡也不說行還是不行。轎廂裡一時變得比之前還安靜,只聽得到外面的風雨和哭喊。

二姑娘陸清瑩遲遲見不到她姨娘撩開簾子與她說話,再轉頭看了看前面那輛馬車。趕車的似乎是四喜?那是三姑娘的馬車!四喜是三姑娘專用的車夫!

「陸三兒!你也太霸道了些!我姨娘都答應去莊子上養病了,你還叫人堵了她的嘴。連一句告別都不能!你、你實在太過分了!」陸清瑩對著陸清寧的馬車怒駡起來,若不是還知道身處前院,不能太過囂張,恐怕語句會比眼下難聽得多。

梅媽媽比蘇媽媽的耳朵靈敏多了,饒是下著傾盆大雨。那些話也被她聽了個一字不落,黑著臉便想跳下車去教訓教訓這不知深淺的二姑娘。又被陸清寧按住手臂:「外面雨大,媽媽小心身子,我倒覺得她越是怒駡越是失算,隨她去了罷!」

梅媽媽卻皺眉道:「于姨娘明明沒被堵了嘴,她偏生賴到三姑娘身上,難不成三姑娘就認了?」

「於姨娘身邊還有四位媽媽呢,總不能她怎麼說便怎麼是。咱們還要趕路。待接了大姑娘再趕回來,我可不想叫媽媽你淋得生了病。」陸清寧輕笑著解釋。

她說於姨娘病了便是病了,可若是陸清瑩想學她以假亂真,道行還差著十萬八千里呢。

梅媽媽雖是仗著一身本事和姑奶奶的信任,脾氣有些暴躁有些古怪。可還是愛聽好聽的話;三姑娘都說了,是心疼她淋雨。她何苦再堅持去替三姑娘出氣,便抿嘴笑笑,老老實實坐好。

何況三姑娘也說了,二姑娘說話越不著邊際,往後越有二姑娘的苦吃,何必出去制止呢!

于姨娘那輛車上的領頭婆子倒是個聰明人,聽著二姑娘不停地哭喊,便冷冷的撩開帷幕:「二姑娘莫哭了,於姨娘很好,等送到莊子上養些日子,便會更好,二姑娘還是莫攔著馬車了,小心誤了時辰。」

陸清瑩聽了這話立刻停止哭鬧,趁機從帷幕縫隙往裡看了過去。見於姨娘被幾個婆子圍著坐在中間,面上雖然全是眼淚,嘴上卻並不曾被堵了破布,一時有些吃驚,可隨即又拉著七少爺撲了過去,「姨娘!姨娘到了莊子上好生養病,早些回來呀!」

于姨娘若還是原來那個於姨娘,早就抄起笤帚抽二姑娘無數下了——七少爺還是個孩子,哪禁得住這麼揉搓?雨下得瓢潑一般,油布雨衣全然不管用,七少爺的嘴唇都青了,恐怕回去便得大病一場!

二少爺至今還不曾被老太爺饒恕,如今還要再搭上個老七!于姨娘堅定的抹掉滿臉淚水,惡狠狠的瞪向陸清瑩:「你帶著七少爺亂跑什麼,難不成你不要命了?」

「趕緊帶著七少爺回去!囑咐奶娘給他洗個熱水澡再喝些姜湯,莫忘了差人出去請郎中!」於姨娘情知不該如此當著下人面斥責姑娘,她不過是個姨娘而已,根本沒有這等權利,可她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只希望二姑娘看得懂她的苦心。

陸清瑩聽得於姨娘這些話,如同耳邊響起無數炸雷。長生昨夜來過清瑩園,也囑咐過她莫要太胡鬧,只管照顧好七少爺,七少爺與她越有出息,姨娘才能越早回來。

她怎麼就將長生的囑咐給忘得一乾二淨!這麼想著,陸清瑩的目光如同惡狼,狠狠盯向陸清寧的那輛馬車……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到了南郊的莊子上時,果然如梅媽媽所說,已是近正午了。

莊頭冷三躉早幾日便已經得了城裡送出來的信兒,知道主家府上今日會有人護送大老爺的一房姨娘過來養病,早早便囑咐自家老婆子、帶著兩個媳婦子備了飯食,只等著人到便能開飯。

可待馬車到了,冷三躉家的笑著迎了過去,頭一輛馬車上先下來兩位很體面的媽媽,緊接著那二人又攙扶出一位姑娘!冷三躉家的登時愣住了。

前兩天陸宅來人,說大房于姨娘根本不是表面上說的來養病,其實是犯了大錯,還私底下囑咐她,一定得將人看管好了;如今一看,竟然還有主家姑娘送人來,難不成這便是於姨娘生的那位二姑娘,于姨娘也並不像之前來的婆子說的那般、既犯了錯又失了寵?

再或者,二姑娘在陸宅還是說得上話的,因此才護送著生母一路前來,目的是為了告訴莊子上的下人,莫以為於姨娘已經失勢……冷三躉家的立刻笑臉迎上屈膝:「二姑娘一路辛苦。」

陸清寧聽了這個錯誤稱呼,一時也有些發愣,可隨即便明白過來,恐怕這莊頭家的老婆兒自以為是了。

再瞧這停靠馬車的地方,頭頂有很大一片瓦棚,並不擔心多說幾句話便淋了雨,她也不在意多說兩句,於是笑吟吟對冷三躉家的說道:「媽媽也辛苦了,等我們等到這個時辰。」

梅媽媽卻一臉不高興的叱道:「你這婆子好生沒眼光,這位可是三姑娘!」

冷三躉家的本來還在暗自高興,主家的二姑娘真是個溫和又好說話的,看來這一次賞錢少不了,聞言不由愣在當地。三姑娘?怎麼會是三姑娘?

陸清寧笑了笑,也不知話是對梅媽媽說的,還是對冷三躉家的說的:「來養病的既然是於姨娘,這位媽媽認錯了人也是可能的;不知給於姨娘準備的屋子可收拾好了沒有,該叫另外幾位媽媽將于姨娘送過去了。」

梅媽媽聞言只得按住還想繼續教訓人的心,冷著臉朝另一輛馬車走去,沉聲喚著幾個婆子扶於姨娘下車;蘇媽媽立在陸清寧身後,垂著頭並不吭聲,冷三躉家的卻有些明白了——敢情這位嫡出的三姑娘如今已經開始主事了?

陸清甯才不管冷三躉家的如何想她,心思全在於姨娘身上了……

於姨娘這次被送出來,一個婆子丫頭也沒帶;受懲罰就是受懲罰,再叫她帶著大批下人,便不是懲罰而是來享福了。

謝氏也曾有些不忍,商量她說要不要給於氏帶個小丫頭,卻被她笑著駁了:「莊子上太過清苦,叫哪個跟著去,哪個便得恨上咱們娘兒倆,何苦來呢。」

而陸清寧最最慶倖的,不是於姨娘為了二少爺便一步步走向最後這個下場,而是陸廷軒竟然從始至終都不曾過問一聲!

雖說若他發問,陸清寧也可以給於姨娘的所作所為被按個「藐視老太爺」的罪名,叫他無法插手,可若是陸廷軒多問一句,事情便不會進行得如此順利吧?

她正要深想陸廷軒這個大種馬是不是又有了新歡,因此才沒精力沒時間管這舊人,思緒已經被撲通一聲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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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抬眼看去,正是於姨娘不顧地上濕滑泥濘,端端的跪在她面前,眼裡還含著無數懇求:「還請三姑娘看在二姑娘和兩位少爺與您同父的份兒上,日後……照拂一二。」

半月後,正是城東王家賞荷會的日子到了。奶娘蘇媽媽一大早兒便喚著小素和蘭心,幫著姑娘收拾起來。

幾人似乎比陸清甯還在意這個賞荷會,各式的衣裙擺了一床,首飾盒子也擺了滿滿一妝台,只盼著姑娘今兒打扮成天仙,好將幾個庶女全蓋過去。

陸清寧卻只選了一套最不起眼的衣裳,上裳是件鵝黃色交領罩紗闊袖短襖,下裙是一條嫩綠色的百襇裙,裙邊繡著鵝黃色的纏枝蓮;頭面首飾更是看都不看,只撿了一對翡翠耳墜子自個兒掛上,拿了串同色串珠系在手腕。

自打來到這大順朝,最叫她頭疼的便是這穿衣打扮了,好在前世為了需要也曾將自己打扮的千變萬化,日子久了也逐漸習慣起來,即便如此,她還是喜歡最簡單的款式。

蘇媽媽還想勸說姑娘,這樣打扮太素淨了些,可抬頭望見鏡子裡的人影兒,一時覺得這樣的姑娘清秀得緊,倒比那些綾羅綢緞金銀珠翠堆起來的假人兒耐看得多,高興之餘又有些失落:「姑娘大了,不用奶娘幫著打扮也這麼好看了……」

姑娘從小便是個好強的。二姑娘四姑娘有的,她得有,那倆人沒有的,她也得有,還整日裡說這便是嫡庶之分;太太心疼姑娘,做衣裳添首飾從不皺眉,也不知給姑娘貼了多少私房錢,現如今看來,這些首飾頭面卻該被束之高閣了。

見小素又挑了兩朵翡翠鑲金的寶結要往她頭上戴,陸清寧咯咯笑著躲避:「我才不戴這個,連頭上也綠油油黃燦燦的,我更像個油菜花了!」

小素先是愣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隨即便捂了肚子蹲下笑得不行,蘭心也和蘇媽媽笑作一團。待都笑夠了。小素拿著帕子擦掉眼角的淚,「姑娘總不能素著髮髻什麼也不戴吧。」

陸清寧笑道:「二舅老爺來時,二舅太太送我那一盒子掐絲琺瑯的發針呢,找出來戴戴。」

主僕幾人終於收拾停當,碧油車也正巧緩緩停在了清寧園門口。再看碧油車旁邊,還立著個俏生生的人兒,不是大姑娘陸清嫵又是哪個。

「大姐姐為何不在清嫵園等著,反倒走過來了?」陸清寧笑盈盈的過去拉住她的手,親熱的問道。

陸清嫵微笑著給她撣了撣肩頭那片才落下的不知名花瓣,這才笑道:「往那邊去的路有點窄。便不麻煩趕車的媽媽們了。」

這位大姑娘回到陸宅整整半個月了。陸清甯送於姨娘去莊子上,又接她回來。在這後宅簡直掀起了軒然大波,不論別人只說宋姨娘娘兒倆,還有二姑娘陸清瑩,那便是頭一份的眼裡冒火心頭忐忑。

宋姨娘很清楚這大姑娘是被誰設計走的,她明明是個知情人。卻不曾出來替大姑娘說過半句好話;四姑娘陸清雅從打大姑娘被送走,小心思便轉得更多了——大姑娘可是記名太太膝下的嫡女呢。但願她住在莊子上一輩子不回來才好!

可大姑娘好似一眨眼工夫便又回來了,不但回來了,還與被送走時大不相同了,走的時候張牙舞爪,回來後卻沉靜似水,這樣的改變太可怕了,分明是又一個三姑娘!

至於二姑娘陸清瑩。那更不用提,大姑娘的回歸對她來講,說是雪上加霜都不為過,若叫她自己說句真心話,這分明是於姨娘被送走之後的又一個大災臨頭——陸清嫵早就揚言會殺了她。那句話至今還令她頻頻做噩夢。

只有陸清寧,才是真正高興的那個。就在半個月前的同一天。陸清嫵回來了,於姨娘走了,陸家後宅明明暗暗的議論聲愈來愈多,全是說大姑娘沉冤得雪呢……

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否則也不會在於姨娘犯了錯後,在家耽擱了幾天才往莊子上去。老太爺那裡要商量,太太那裡也要商量,更不要說清嫵園已經鎖了那麼久,掃房除塵,更換幔帳窗紗,全都需要時間。

陸清嫵的眼神一直都不曾從陸清寧身上挪走。這個妹妹,在她離家時還是一副懵懂又魯莽的模樣,又很是愛慕虛榮,小小的腦袋瓜簪滿金銀亦不嫌累,衣裳上的花紋也從不嫌繁瑣精緻,怎麼才剛一年,便有了如此大的轉變?

「大姐姐別光顧著打量我呀,趕緊上車吧,莫叫幾位太太和姑母等急了。」陸清寧笑著鬆開陸清嫵的手,輕聲催促她。

陸清嫵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亦是笑著點頭,兩人便分頭上了碧油車坐好,粼粼往垂花門而去。至於四姑娘陸清雅,到底是早就走了,還是依然在清雅園忙著打扮,這兩人沒人關心。

碧油車到了垂花門,有另外幾輛車顯然也是才到,陸清寧仔細看了兩遍,卻沒見到陸清雅,不由歎了一聲……

陸清雅自打禁足期滿被放出來,根本就是破罐子破摔了。三天兩頭鬧事不說,說話也沒了顧忌,知道陸清甯替太太將大房管起來了,不是缺這個便是短那個,稍微給她送去的晚了些,她便摔門打簾子,僕婦們現如今一聽說是去清雅園辦差事,個個兒都一臉不情願。

這陸清雅,是逼著她陸清寧動手呢?不過沒所謂啊,反正於姨娘已經被送走了,接下來也該輪到宋姨娘和陸清雅了,她不著急!

姑奶奶陸婷姝也到了,與二太太一起點了點人數,偏就缺了陸清雅一個兒,想起三姑娘最近被四姑娘支使的團團轉,陸婷姝一臉冷色:「我還真沒見識過這種要叫長輩等她的晚輩,當真是一團爛泥。」

二太太笑道:「既是姑奶奶來了,咱們便往前院兒去吧。」

王家送來的帖子上,並沒邀請四五六幾位太太,因此今日要去王家赴賞荷會的,也只有二太太三太太和姑奶奶,帶著大房與二房的幾位姑娘。眼下既然都是自己人,二太太更不顧忌了,四姑娘叫眾人等她?偏偏就給她拋下又能如何!

陸清甯聞言,迅速的瞟了陸清嫵一眼,卻見陸清嫵低眉順目,根本沒什麼表情變幻;再想起前幾日二太太和姑奶奶跟她說的,這種賞花會其實便是相親手段,遍尋陸家的眾多孫輩,也就是陸清嫵和大堂兄陸文昊年紀到了,可面前的大姑娘並沒有絲毫急切,還真是個沉得住氣的!

眾人片刻後便到了前院轎廳,有條不紊的紛紛下了碧油車換上馬車。

正待喚著門房撤掉門板,四姑娘陸清雅怒氣衝衝的趕來了,來了之後也不對各位長輩施禮,急火火的便沖到陸清寧馬車前,一把撩開帷幕:「三姐姐為何不等等我!」

陸清嫵和陸清許都跟陸清寧坐在同一輛車裡,見到陸清雅這麼無禮,陸清嫵只是看了陸清寧一眼,便垂頭不說話,陸清許卻有些惱怒,看樣子是想替陸清寧說話了,卻被陸清寧按下。

「若只是咱們姐妹幾人出門,等你等到晌午也是可以的,可還有幾位長輩呢,我等你你等我的,叫她們立在垂花門邊等咱們,合適麼?」陸清寧輕挑眉梢笑問陸清雅。

「馬車已經備好了,四妹妹還是趕緊上車去吧,馬上要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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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陸清雅掀開帷幕說話時,並沒瞧見車裡都坐著誰,此時將這車裡的人看得清楚,不由撇嘴笑道:「你們也太小家子氣了些,一輛車坐三個姑娘,再加上個丫頭,也不怕擠得慌!」

「你們是想叫人家說,咱們陸家落魄了?連馬車都坐不起了?」

「四妹妹這叫什麼話,」陸清嫵頭也不抬,話卻出了口,慢條斯理的笑道:「王家邀請各家女眷前去賞荷,有些人正想看看誰家姐妹親熱無間,誰家姐妹面合心離,以便今後有了談資,我們為何非得落人口實呢,謹慎些也是好的。」

陸清雅的嘴撇得更厲害了,這是才回來幾天啊,便端上長姐的架勢了?再怎麼裝來裝去的,也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庶女罷了。

這麼想著,她立刻不懷好意的笑道:「既是如此,不知大姐姐能否給我讓個地方,也叫我和姐妹們親密無間些?」

陸清寧的眉頭一跳,怎麼著,這陸清雅從打禁足放出來,是鐵了心的要做無賴了?正想說你一個人帶著丫頭坐一輛馬車不是更舒服,陸清許已經忍不住了:「陸清雅你看看清楚!這車裡可都是嫡女,哪有你的位置!」

「大姐姐你別聽她的,沒有堂堂嫡長女給個庶女讓位子的道理!她若想姐妹情深,等哪日小六子長大了,就去跟小六子一車去!再不便等二姐被放出來罷!」

陸清許這個話音一落,陸清甯與陸清嫵立時便皺起了眉頭——車隊馬上就要出發了,可萬萬別在這時候兒又鬧起來!陸清寧正想離府放放風,陸清嫵也情知賞荷會的意義,誰願意這事兒被攪了?

卻見陸清雅的面色先是惱怒,隨即又變幻莫測起來,最終只變成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笑臉:「好,好,好!你們且姐妹情深著,我自己個兒一輛馬車又如何,大不了叫人笑話罷,笑話我的同時也笑話了陸家!」

陸清嫵聽了這話,神色亦是有些變幻,隨即便笑道:「四妹妹說得倒也有理,要麼我去跟四妹妹坐一輛車吧。」

陸清許卻偏不讓,一把按住陸清嫵的肩頭,同時嗤笑著看向車下站著遲遲不走的陸清雅:「四姐姐既然說了自己一輛車又如何,為什麼還立著不走!」

又轉頭對陸清嫵道:「大姐姐你莫上她的當,什麼笑話了她就等於笑話了陸家,哪家高門大戶不是庶女一堆兒嫡女一堆兒的,若有誰偏偏因為她落了單、便笑話上陸家,想必也是不懂事的貨色!」

陸清許之所以說得出這番話,還是得利於二太太最近的教導——外面本就風傳陸家嫡庶不分,老太爺又決心將陸家改頭換面,二太太生怕自己的女兒不懂如何行事,真是日日耳提面命,只怕陸清許惹惱了老太爺呢。

陸清嫵知曉這個五妹妹是好心,因此才極力的護著她、護著車裡三人嫡女的聲譽,不想跟庶女滾做一處,可是……三妹妹和五妹妹才是真正的嫡女,她呢,她的身份太尷尬了!

陸清雅果然被陸清許激怒了,橫眉立目正要說出什麼不好聽的來,卻聽不遠處有婆子喚她:「四姑娘還不上車麼,二太太已經張羅著車隊出門了!」

邀請眾人前往的說是城東王家,其實是王家位於東郊的一處別院。王家也是這天穎府有名的富商,現在的王家家主王繼忠,曾祖父那一輩兒也曾做過皇商,因此與陸家也算是世交了。

據說王家這處別院占地頗廣,單單是別院裡的荷塘水域,便有二十幾畝大小。車隊尚離著別院大門還有一段距離。陸清甯似乎都聞到了似有若無的荷葉清香,心頭立刻有些躍躍欲試。

陸家的車隊一到,早有王家大太太薛氏派來的媽媽迎上來,先與二太太三太太和陸婷姝施了禮,便笑吟吟道:「我們家太太執意要出門來迎著,還是幾位姑娘攔了,說陸家嬸娘姑母也不是外人,太太身子才好些,陸家嬸娘姑母不會挑太太不是,這才差了老奴前來。」

陸家幾位太太和陸婷姝都笑著稱是。二太太葉氏更是笑道:「你們太太也是的,姑娘們說得很對。又不是外人兒,作甚還用她親迎?左了片刻便見到了。」

心頭卻歎道,王家這大太太也真是不容易,這薛氏不過是個填房繼室,膝下若沒個親生兒子。日子絕不會太好過,偏生有孕了沒兩個月、又小產了!

前些天她知曉此事後。還想叫人往王家送些補品,卻被姑奶奶攔下了——薛氏只說生了場小病,何苦去給人家揭開這個面紗。再者說,自家知道時,薛氏的小產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再舊事重提也不美,二太太聞言也只得作罷。

早幾年。二太太只覺得自家妯娌謝氏不容易,可自從知曉了王家大太太薛氏的苦,反倒覺得謝氏還算幸運那個。

先頭兒的王家大太太只留下了一個女兒,反倒是小妾姨娘們生了兩個兒子,如今這大太太進了門。生下一個姑娘後,動不動便滑胎。這麼著下去,王家這大房……真是前景堪憂啊。

由這胡思亂想的二太太帶頭,陸家一眾女眷一路來到了待客的花廳。饒是二太太早有準備,再見到瘦了兩圈也不止的王家大太太,一時也是難免吃驚,好在神色變幻也只是一瞬間,並不曾叫旁人看出端倪。

眾人互相寒暄之後,都各自落了座,陸清甯已經將王家眾女眷暗暗打量了個遍。

正在琢磨若是二太太給大堂兄挑媳婦,會不會看上王家大太太身邊那個文靜女孩兒,只聽身後傳來故意放輕的腳步聲,待她警覺的回了頭,正對上一張調皮的笑臉:「陸三娘!好久不見,見了也不理我,難不成將我忘了?」

陸清寧笑著起身,緩緩繞過椅子來到後面,這才親熱的挽住那女孩兒的手:「靜玫姐姐好!」並不解釋為何不曾與這女孩兒先打招呼。

要不是趁機調出過去的記憶,她哪裡知道眼前這女孩兒是誰——王靜玫,王家大房嫡次女,今年十三歲,正月裡曾經去過陸家別院賞梅花,兩人也因此相識。

王家幾位太太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大太太薛氏首先出了聲:「靜怡也去,帶著你幾個妹妹去偏廳坐著說話兒也好,出去看風景也罷,省得大人說話,你們小姑娘家嫌悶。」

正說著話,另外幾家受邀前來的太太姑娘們也都到了,花廳裡立時熙攘起來,王家大姑娘王靜怡本就不大情願遵從繼母的話,此時更是站在原地不動了,場面一時便有些尷尬。

還好二姑娘靜玫是個喜歡熱鬧的,不管是陸家先來的幾位,還是後面來的這幾家姑娘,全被她呼啦啦帶著出了門,這麼一來,反倒是王靜怡成了被甩下那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陸清甯被王靜玫拉著手,腳下也只得加快了步伐,邁出門檻時趁著招呼自家大姐和五妹的工夫,又回頭望了王靜怡一眼,心頭不禁歎氣——看起來那般文靜柔順的王家大姑娘,原來是個不大懂事的,抽空得告訴二太太一聲呢,這樣的媳婦……當真要不得。

諸多姑娘們到了偏廳,尚不等各自坐好,便有一位陸清寧根本記不起的姑娘笑問:「今兒怎麼不見陸家二姑娘?往常不是哪一次賞花會圍爐會都少不了她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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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四姑娘陸清雅本就憋了一路的氣,此時立刻冷笑:「蔡三姑娘不知道,我們家那二姑娘犯了大錯,被我們家三姑娘下令禁足了!」

於姨娘娘兒倆大鬧了清寧園之後,二太太葉氏和陸婷姝便給陸清瑩下了令,只說叫她將女則女誡各自抄寫五百遍,不抄寫完畢不得隨意出院子走動——之所以不曾提禁足兩個字,只因為大房最近事兒趕事兒,總得給大太太謝氏留些面子。

就這麼點兒事,如今到了陸清雅口裡,卻直指陸清寧。在場的眾位姑娘全都驚愕非常,看向陸清寧的目光也五花八門起來……

陸清嫵輕輕拍了拍陸清寧的手,看來是安撫她不要輕易生氣,這才慢條斯理笑道:「諸位姐妹們莫聽我家四妹妹的,陸家內有管家的太太,外有家主老太爺,怎麼會叫我三妹妹個孩子打理家事。」

陸清雅卻不管這個,鼻孔出氣般冷笑了一聲,挑釁的看向陸清嫵:「你就是個馬屁精!給你個嫡女名分你就真拿自己當嫡長女了,處處護著你的嫡妹,真是馬不知臉長!嫡女怎麼了,不過是個名頭兒,在我眼裡連個灰塵也不如!」

陸清嫵立時便眉梢眼角亂蹦,強按著怒氣方才按捺下來要抽陸清雅的心——在莊子上住了一年,石媽媽一直告誡她不要再像過去那般外露,省得反成就了別人害她的計謀……可是,陸清雅這番話也著實太難聽了!

陸清寧卻輕笑起來:「四妹妹怎麼學會瞪著眼睛說瞎話了呢!若照你說的,二姐姐犯了大錯,便被我禁了足,待午後咱們回了家,我是不是也可以下個令,撕了你的嘴呢?」

「二姐姐無論錯在何處,好歹僅限陸家內宅;再瞧瞧你,你都把臉丟到哪兒來了?你是生怕別人不知曉你是個庶出的,便連說話都比市井潑婦粗俗?」

若不是王家與陸家關係甚好,四姑娘陸清雅這樣的,根本便不在被邀請之列;看看另外幾家,哪一家來的不都是嫡女?陸清雅既然想做眾嫡女的靶子,索性成全她便是了!

反正陸清雅已經將話說出口了,她陸清寧可沒有那麼大能耐,能抹掉聽眾的記憶;既然陸清雅不怕丟臉,也不怕當眾跟自家姐妹撕破臉,她陸清寧更不怕,又不是她挑的頭兒,有什麼可怕的!

果然,陸清寧話音一落,這偏廳裡立刻便是一陣哄笑,當然恥笑的便是陸家四姑娘陸清雅了;王家二姑娘靜玫更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立刻便接了陸清甯的話兒:「陸三娘!不是我愛說你們家的私事,可你們家也太嫡庶不分了些!如今怎麼著,叫人家蹬鼻子上臉了罷!」

又轉頭對蔡家與閔家的幾位姑娘道:「我若是沒記錯,今年秋天的賞菊品蟹宴好像是輪到閔府了?」

見閔家幾位姑娘皆笑著點頭,王靜玫繼續道:「你們幾家往後再寫帖子時,千萬得在意些,莫像我家一樣,一定要寫清楚了,只邀請嫡女吧!一顆老鼠屎便壞了一鍋湯的事兒太煩人了,攪了大家的興!」

陸清雅在陸家再跋扈,那也僅限於陸家內宅,如今這架勢她何曾見過,動輒便將庶女當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大太太謝氏不曾有孕之前,根本沒帶她赴過這種場合,卻頻頻帶著二姑娘呢,其實也是想叫宋姨娘和於姨娘對上,兩人撕作一團。

她既是不大懂得這種場合的處事方式,此時早就愣住了。姨娘不是總說,什麼嫡庶之分,那只是做表面功夫的,什麼規矩也抵不過一個寵字!可當下這幅樣子,為何誰都瞧不上她,還都幫著陸三兒說話?

等陸清雅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紅一陣的顏色終於褪去,再打量身邊眾人,突然又愣在那裡。

閔家三位,蔡家四位,再加上主家的二姑娘王靜玫,竟然全都喊著小丫頭將椅子搬得離她遠遠的,只剩她一人孤單單坐在一處,別人都笑看耍猴兒一樣看著她,還時不時切切私語著,又夾雜著幾聲嗤笑……

陸清雅正待發飆,卻聽門聲一動,抬頭看時,便見得王家大姑娘王靜怡領著兩位姑娘走進來,而那兩位姑娘的穿著打扮、分明與在座的眾人不大相同,一不是金玉滿頭,二不是衣裙繁複,反倒與陸清寧有些相似,不張揚卻賞心悅目。

「這兩位姑娘是知府梁大人的愛女。」王靜怡帶著一副與有榮焉的笑容,將那兩位姑娘領到坐位上坐了,又頗為親熱的坐在兩人中間,分別握了兩人的手介紹著。

陸清寧跟著眾人、笑著與知府家兩位姑娘打過招呼,不免垂頭暗笑。方才王家大太太叫王靜怡陪著姑娘們,王靜怡卻百般不願的模樣兒,原來是在等這兩位「貴客」。

之前看著這女孩兒扭扭捏捏的模樣,她便想回去後得提醒二太太一聲,如今看來卻不用了;二太太雖是個急性子,心計卻是夠用的,王靜怡守在花廳裡,專等貴客臨門,難不成二太太還瞧不出,這位姑娘是個一心攀高枝兒的?

「妹妹們方才都聊些什麼?我才剛到門口時,聽得你們聊得甚是熱鬧呢,若有好玩的事兒,不如叫我們也跟著樂呵樂呵。」王靜怡話雖是這麼說,卻不是對著王靜玫說的,而是只看著蔡三姑娘蔡明芬。

既是來王家做客。陸清寧之前多少也打聽了一些王家的事。王家現任的大太太是王繼忠的填房、二姑娘王靜玫的生母;而大姑娘王靜怡則是已故大太太所生,已故大太太跟現任梁知府家,還有些拐彎抹角的親戚。

雖是王靜怡不滿兩歲時,現任大太太便進了門,可王靜怡對這位繼母……似乎不大滿意?陸清寧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便聽得蔡明芬笑道:「看靜怡姐姐說的,我們能聊什麼呢……」

說著這話,眼梢便掃了陸清雅一眼,陸清雅的小心肝兒立刻怦怦亂蹦——之前丟臉也就罷了,如今竟然要丟到知府家姑娘面前。那她在這天穎府的名聲還不徹底壞了!

蔡明芬瞟了她一眼後,卻繼續笑道:「我們還不是在羡慕姐姐家的荷塘?我聽靜玫說。那荷塘裡且不論荷花,只說那睡蓮便有許多種呢,若不是姐姐還沒迎了客人過來,我們早就迫不及待的去賞花了。」

陸清雅懸著的心撲通一聲回落到胸腔,臉色也變得好看了些;王靜怡本是疑心異母妹妹在偷偷議論她的不是。如今聽蔡明芬這麼說,也是一臉的笑容:「可不是怎麼著。也不知我爹都是打哪兒淘弄來的,尤其是那重瓣紅蓮,當真是稀有得緊呢。」

「若不是咱們幾家交情好,我又磨了我爹好幾日,今兒的賞荷會呀,還不知能不能成呢。」

王靜怡這麼說,也不過是為了炫耀。在場的姑娘們哪一個不是心知肚明;梁知府家的大姑娘梁欣茹卻一聲冷笑:「種在荷塘裡的大朵蓮花有什麼好看的,只可遠觀不可近玩;我家種的都是碗蓮呢,便算是寒冬臘月的內室裡也有蓮花看。」

且不說別的姑娘什麼想法,就連陸清寧都是立刻愕然。方才見到知府家兩位姑娘打扮得清雅,外加家世擺在那裡。她本以為這種女孩兒與商家閨秀一定不同,怎麼這一瞧。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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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1 23:36:3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好在梁三姑娘梁欣容像是個懂事的,立刻笑著接上她姐姐的話兒:「我來時管不住自己的眼,還瞟到荷塘邊似乎也用青花缸種著小碗蓮的;咱們與其坐在這兒爭論,莫如請主家兩位姐姐帶咱們去賞玩一番可好?介時到底哪個最好,也是一目了然了。」

王靜怡被梁欣茹擠兌的尷尬還不曾褪去,似乎根本不曾聽見梁欣容的提議;還是王靜玫脆生生笑著應了:「梁三姑娘這個提議甚好,都怪妹妹我不懂事,只知道叫姐姐們悶坐著,明明是賞荷會,卻不提議去看花呢!」

陸清寧便借機看了陸清嫵一眼,只見陸清嫵對她無奈搖頭苦笑,而陸清許也許是年紀小,並聽不出這一句句裡暗藏的玄機,聽得王靜玫說要去荷塘邊,立刻便躍躍欲試了,伸手挽住陸清寧的胳膊,只等一同前往了。

待十幾個姑娘魚貫往荷塘邊而去時,臨岸傍水的閣子早被王家下人收拾好了,東南西北窗扇全開,只垂了飄柔的淡綠色軟煙羅,荷塘的涼爽水汽與荷花荷葉的清香時不時借著風飄來,還真是個納涼賞景的好所在。

「若現在是月上柳梢頭便更好了,聽聽蛙鳴,看看螢火……再配上這滿滿一荷塘的荷花荷葉,該有多美呀。」梁家三姑娘梁欣容一臉的嚮往。

梁欣茹頓時一臉的不快。敢情自家妹子這是拆臺呢,話裡話外總在擠兌她坐井觀天?可夫人不是一直都說,女子這輩子都要守著後宅過日子的麼,荷塘再好,外面的景色再美,不如將房裡收拾舒服了……

再者說,他們梁家可是官宦之家,哪能跟這種只知道炫富的商人比較呢?商戶人家有錢便置地置房置別院,他們梁家可不能做這等丟臉的事體!

「知府家的這兩位姑娘……同王家一樣。」陸清嫵附在陸清寧耳邊道。

陸清寧立刻恍然大悟。原來王家大姑娘與梁家大姑娘都是兩家已故亡妻留下的,既是如此,被養得小家子氣也情有可原——莫說眼下這個社會,就算是現代,又有哪個繼母會百分百對別人的孩子好呢。

這麼一比較,她的處境似乎還算好的?心思瞬間百轉千回,卻最終化成一個微笑,好與不好,就怕比較。

王家大姑娘王靜怡此時便吩咐身邊丫頭:「去將我一大早兒收集的荷露捧來煮水泡茶喝!」

梁欣茹不禁皺眉笑道:「才收集的荷露便能喝了?不是要埋起來存兩年才會味道更醇厚?」

梁欣容淡淡的接話:「大姐姐說的可是梅花雪和松枝雪?荷露卻與那些雪水不同,喝便要喝新鮮的。」

「倒是勞煩靜怡姐姐想得周到,這十幾個姐妹呢,不知要收多少荷露才夠喝,恐怕靜怡姐姐三更便去了荷塘吧,怪不得眼下還有些淡淡的青色……」

蔡家三姑娘蔡明芬就坐在陸家幾位姑娘身邊,此時不由一聲輕笑,別人或許沒聽見,陸清寧卻聽了個清楚,抬眼望去,便見蔡明芬對她眨了眨眼。

若她還是死活不想忘記前世的身份,此時肯定坐不下去了;可她深知自己再也回不去,與這蔡明芬一樣,全當看戲了不是更好?這麼想著,陸清寧便回了蔡明芬一個會心的微笑——大家都是來散心的,有免費的戲看再好不過了。

王靜怡與梁欣茹卻似乎覺出了,無論她們倆怎麼各顯其能,卻都架不住沒人捧場反倒拆臺;梁欣茹索性閉了嘴不再亂說話,反正她與在座的眾人並不熟,王靜怡卻調轉了矛頭,直奔陸家姐妹而來:「你們都是陸家的?」

「往常不都是你家大太太帶著二姑娘三姑娘出來的,今兒怎麼除了三姑娘,全換成我不認識的,大太太也不曾來?」

陸清嫵輕笑著:「家母……有了身孕,不便出行。」並不回答姑娘們為何也換了人。

陸清許卻是個快人快語的:「諸位姐姐好,方才說話這個是我家大伯的長女,我是陸家二房的,排行第五,家人都喚我五娘,姐姐們也都喚我陸五娘便好了。」

陸清寧輕嘖一聲。這個五娘,故意不介紹陸清雅,這豈不是將方才偏廳裡的話頭兒重新提起來了?好在這幾個姐妹裡頭數五娘年紀小,萬一起了什麼爭執,她一心護著五娘誰也不能有話說。

果然陸清雅立時不幹了,立著眼角喝道:「五妹妹你也太欺負人了!全當我是個擺設了!」

「四妹妹這氣生得奇怪。五妹妹比你小,你還等她幫你報名呢?誰又不曾攔了你說話!」陸清寧挑起眉梢,做出很是驚異的表情。

奶娘蘇媽媽跟她說,越是不講規矩的商戶人家,嫡庶區分越沒用,兩頭打得就越歡;莫說在陸家,便是外面其他商戶人家也是一樣,因此什麼賞花會啊暖爐會啊經常鬧得一塌糊塗,商戶人家的名聲也早都要不得了……

蘇媽媽之所以跟她說這些,也不過是為了叫她機靈些,莫等到了那種場合被牽扯進去,萬一吃了虧便不妙了。

可陸清甯知曉了這些,卻覺得更有意思了,尤其是方才還真實的見識過了針尖對麥芒——既是都這麼做,她趁機整治陸清雅也沒關係了!陸家的名聲反正早就毀了!

陸清雅被她又擠兌了兩句,登時有些氣結,可隨即便冷笑起來:「看看,我就說麼,離府前你們三個便抱成團,眼下又這般待我,分明是沒拿我當姐妹看待,既是如此,也莫怪我翻臉不認人!」

陸清嫵聞言立刻緊張得不行,一把便將陸清甯、陸清許的手握在自己左右手裡,一雙漂亮的杏核眼也瞪得老大:「四妹妹你可莫亂來!你想做什麼只管對我來便是了!」

「頭些日子大冷的天,你將三妹妹推進水裡,差點沒淹死她,她現在還沒好俐落呢,五娘更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你何苦總抓著她們不放呢!」

不管是王家大姑娘王靜怡,還是梁知府家大姑娘梁欣茹,從來都是羡慕嫉妒異母妹妹有親娘疼罷了,時不常鬥鬥嘴逞逞能顯擺顯擺自己、便已是極限;如今聽陸清嫵說,陸清雅竟然還這麼害過人,立刻花容失色。

蔡家與閔家眾姑娘更是怒了——這個陸家四姑娘陸清雅只是個庶女啊!竟然還敢起了歹心謀害嫡姐性命!自家裡嫡庶爭端從來不曾停止過,可有誰家叫庶女占了這種上風的?

閔家大姑娘閔鳳蘭毫不掩飾一臉鄙夷:「方才靜玫妹妹說,往後這種場合不能再邀請庶女,我還覺得她言過其實了,眼下再看,我倒冤枉靜玫了。」

「待我回去後,立刻便稟告我祖母與太太,秋天的賞菊品蟹宴,當真要將帖子寫得清楚再清楚些,莫叫這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攪了姐妹們的興致!」

「明芬,我聽說你二哥八月底要辦喜事呢?介時你也提醒提醒你家太太,請柬上注意些罷!」

蔡明芬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看來是衡量了一番,隨後也只好笑著點頭。辦喜事時發出去的請柬與這種賞花會根本不一樣,從來都是必須注明邀請哪一位的;閔鳳蘭要麼就是不懂,要麼便是想拉著她一同站在陸清雅對立面。

她雖然不喜歡陸四姑娘,這種強被人拉著站隊的事兒,她也不大高興;可是一樣身為嫡女,她又很是同情陸三娘的遭遇,轉而連著陸家大太太謝氏也被她同情上了——若是哪家庶女庶子占了先,原因還不是生母得寵,甚至壓了正室太太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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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1 23:36: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既是如此,被強行拉著站隊也就罷了。反正她也不想護著陸四這種人,反而很樂見這種人吃癟;自家那位庶出的二姑娘當初不也這麼叫囂,她那生母丁姨娘也很得寵,可名聲傳出去便收不回來,二姑娘最終不也只得嫁了個老鰥夫!

陸清寧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心中不免笑想道,若是二太太問她哪個姑娘比較適合給大堂兄做媳婦,她一定會推薦蔡明芬。

這種場合是做什麼用的,哪位太太都心知肚明,若不願與誰家攀親。肯定也不會叫自己姑娘出席,因此只要二太太也看上蔡家了。這位蔡明芬便十有八九會成為陸家大少奶奶……

陸家大少爺陸文昊,陸清寧並不曾跟他有過什麼接觸,不過陸文淵倒是經常提起,大哥在族學裡對他這個小六弟很是照拂;既是這樣,幫著二太太給陸文昊挑個好媳婦。也是她應該做的——眼下只有姑娘家玩作一處,叫二太太過來相人也不現實不是?

此時眾位姑娘們恐怕也是擠兌陸清雅擠兌累了。依窗品茶的湊做了一處,還有幾個年紀較小的,已經張羅出去賞荷了。

陸清甯也被王靜玫扯了扯袖子,看來是要叫她一起出去觀荷,她立刻笑問陸清嫵:「大姐姐是留下喝茶,還是跟我們一同賞荷去?你瞧瞧小五,已經坐不住了。」

陸清嫵看了眼還在掉淚的陸清雅。眼神裡不失警惕的回道:「我是個糙的,根本喝不出什麼茶好什麼茶賴,還是跟你們一起去看荷花吧。」

陸清寧笑著點頭,幾人便紛紛起立;起立的同時,她又瞟了眼閣子的東南方——那邊還有一間更大的水榭。夫人太太們便在那邊賞花呢,陸清嫵隨著一起出去也好。好叫給少爺們相媳婦的也都瞧一瞧這位大姐。

何況陸清嫵也不願意留在王家大姑娘那一堆裡罷!這邊又坐著個哭起來沒完的陸清雅,留在這兒也是找罪受;這麼想著,陸清甯笑喚蔡明芬一起,幾人便陸續出了門,一直往池塘邊走去。

閣子裡留下的幾位姑娘,除了王家的王靜怡,還有閔鳳蘭與梁知府家兩位姑娘;王靜怡和閔鳳蘭都是幼年便定過親的,梁家兩位又不是商戶人家高攀得上的,倚著窗子賞花也一樣,還免了日頭曬黑了臉。

這四人各自端了小丫頭新泡的茶水不待喝,便聽見陸清雅用力的抽了抽鼻子,回頭看時,正趕上陸清雅抬起頭來,先是很惡毒的看了一眼離去的人群,又毫無善意的看過來。

梁家大姑娘梁欣茹哪兒受過這個,登時便怒斥道:「陸四姑娘好沒道理!」

梁欣容再怎麼跟大姐面和心不合,這時也懂得該一致對外,亦是冷著臉白了陸清雅一眼:「最討厭這種不會做人的人了,自己做了錯事,卻將罪過都推到別人身上。」

王靜怡更是不高興——畢竟梁家這兩位姑娘是她請來的客人,人家能來,還不是看在自己那已故娘親的面子上,要知道真論起來,她也是可以喚知府一聲表舅父的。

「陸四姑娘若是覺得我家怠慢了你,我們也不強留,陸四姑娘完全可以先走。」為了跟知府大人家搞好關係,王靜怡也不惜攆走陸清雅。

閔鳳蘭笑著接上話兒:「你們瞧瞧陸四姑娘這個委屈勁兒,不知情的還以為大家欺負了她。殊不知腳上的泡是自個兒走出來的……」

陸清雅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哭紅了的眼睛也帶上了一絲笑意:「幾位姐姐說笑了……四娘並沒有埋怨幾位姐姐的意思呀。」

閔鳳蘭皺眉啐了一口:「你攀親攀得倒快,誰是你的姐姐!你連自己的嫡姐都敢暗害,誰敢跟你稱姐論妹的,但凡心眼兒轉得慢些,恐怕被你賣了還幫你數錢呢,莫以為我們會上你的當!」

「是她們冤枉我!」陸清雅強壓下滿懷的怒氣,一雙眼睛立時又淚水汪汪:「我三姐姐那副兇悍的樣子姐姐們也瞧見了,我哪敢害她呢。」

梁家兩位姑娘對視了一眼,一時有些不知該不該信她;閔鳳蘭又緊著啐了幾口:「你們快莫信她!」

「靜怡方才在花廳等兩位梁姑娘,並不曾與我們一同到偏廳去,因此你們都不曾瞧見,這位陸四姑娘好大的本事呢,先是上來自曝家醜,又說嫡女算什麼東西,在她眼裡連灰塵都不如!」

王靜怡皺眉琢磨著,好似有些明白了:「怪不得我陪著欣茹和欣容過去的時候,一見我們進了屋,本來很熱鬧的場面突然沒了聲音,敢情都是陸四姑娘引起來的?」

又有些不屑的對陸清雅道:「不是我非要仗著虛長幾歲、便要教訓陸四姑娘你,實在是你有些過分了。」

「你雖是個庶女,我瞧你的穿戴樣樣都不差,又能像嫡女一般跟著太太們出來開眼界,分明也不是個處境差的,你為何不珍惜些,反倒處處要與人為敵呢?」

閔鳳蘭嗤笑道:「不是都說庶子庶女不能寵、寵厲害了便自以為是,自以為能蓋過嫡出的去?俗話說的斗米養恩擔米養仇,大概說的也是這意思了。」

「我過去也曾聽說過,說是陸家有個四姑娘,比幾個嫡出的姑娘還得寵愛,只因她姨娘長得貌美,沒進陸府之前還是個良家子呢,琴棋書畫樣樣不差。」

「那姨娘又是個有心機的,生了這位姑娘後,給取了個小名兒叫招弟,這位姑娘也是運氣好,降生後沒幾年,陸家大老爺膝下便添了三個男丁……」

閔鳳蘭這番話,全然當做陸清雅沒在,一句都不帶保留的;陸清雅聽得臉色青青紅紅煞是好看,想發火吧,又明知這幾人是她惹不起的——兩位知府家的千金不用說,只說另兩個,一個是主家姑娘,另一個長得人高馬大,只抽她一嘴巴她也受不了啊!

也不怪閔鳳蘭拿著陸清雅洩憤,只因閔家二房裡,也有像宋姨娘一樣的小妾,不過是會撥弄幾下琵琶會唱兩隻小曲兒,便將閔家二老爺、閔鳳蘭的親爹迷得五迷三道,若不是閔二太太手段強硬,愣是沒叫那小妾生出子女來,現如今的閔家二房還不一定是誰的天下!

梁欣茹立刻掩唇輕笑:「我就說嘛,為何我們進了門,便聽得閔家姐姐在那裡說什麼請柬帖子不能亂寫,我當時還有些不高興,以為閔家姐姐是對我們來的,眼下瞧著真是我錯怪姐姐了。」

她這話其實也說出了王靜怡的心裡話。王靜怡帶著兩位梁家姑娘進了屋,本來很熱鬧的場面突然變冷,她怎麼能不懷疑?閔鳳蘭又看似在諷刺她只認貴客一般,若不是今日的賞荷會開在王家,她早就翻臉了!

如今既是知曉了之前的誤會起因全是陸四姑娘,幾人更是沒有一點好臉兒了;陸清雅很迫切的想攀上知府家兩位姑娘的願望,也徹底落了空,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這裡並不是陸家內宅,何況她在陸家內宅呼風喚雨的時代也早成了舊事。

她也想像王靜怡說的那樣,既是這裡容不得她,不如立刻離開;可若是今兒負氣走了,往後這種類似的場合她就不要再肖想了!

姨娘昨晚再三囑咐她,到了賞荷會上嫻淑些,以免將惡名傳到外面去……結果卻被她搞成眼下這幅樣子!還不是全怪陸清寧,她見到陸清甯那張臉便氣不打一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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