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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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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5 16:40:3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 民國大帥12

  不說霍長林,姜芮也感覺到霍長曜的變化。

  這一段時間,兩人由一開始的生疏,逐漸變得親近,他不是沒有給她遞過糕點,也曾為她別過頭髮,但那只是恰好遇上了,偶爾所為,並不像現在這樣,時刻留神關注。

  可除此以外,若說他有別的什麼舉動、不太符合兄妹關係的,又沒有。

  就好像溫水煮青蛙。

  她正是那隻青蛙。姜芮垂眼想著。

  面前的碟子多了一隻剝好的蝦,她抬起眼,剛好見霍長曜把手收回去。

  姜芮還沒說話,霍長林在一旁笑道:「大哥不能厚此薄彼,給小七剝了蝦,是不是也得給我和六弟剝一隻?」

  霍長曜斜了他一眼:「你多大?小七多大?」

  霍長林一咽,心頭泛起嘀咕,說得好像他七老八十,而小七卻只有三歲似的。偏心眼偏得這麼明目張膽,真的不太正常。

  「二哥要吃蝦?我給你剝一隻吧。」許漢生說。

  霍長林無奈地看了看他,總覺得很替這位六弟擔心,如此遲鈍,將來有可能脫離單身漢的隊伍嗎?可別拖了他們霍家幾個兄弟姐妹的後腿啊。

  「好好吃飯,東張西望幹什麼。」霍長曜又說。

  霍長林縮縮脖子,捧起飯碗扒了幾口。他懷疑大哥是不是嫉妒他的美貌,不然怎麼今天跟他說話這麼不客氣?瞧瞧,老六和小七都在飯桌上交頭接耳了,大哥也不說他們,他不過張望了兩下,就被點名批評。

  吃過飯,霍長曜三人繼續之前的話題,姜芮到樓上寫作業。

  沒寫多久,書房門被扣了兩聲,霍長曜端了杯牛奶放在她桌頭。

  「今天的作業有沒有疑問?」

  姜芮搖搖頭:「二哥和六哥走了嗎?」

  「還在樓下。」

  「那大哥也快去吧,我如果不會寫就查資料。」姜芮說。

  霍長曜便道:「要是找不到哪本書,就在樓梯口喊一聲,大哥幫你找。」

  「知道了。」姜芮點頭。

  霍長曜看了看她,伸手將她頭上一縷亂翹的頭髮理平,又把檯燈的燈罩稍微調整了一下,使落在書本上的光線沒那麼刺眼,這才轉身出去。

  姜芮注意到,他腳下穿著軍靴,可是踏在地板上卻不曾發出多少聲響,房門被關上時也悄無聲息,顯然是怕打擾到她學習。

  她看著手邊的牛奶,端起來喝了一口。

  樓下,霍長林拉住個傭人問:「平時小七寫作業,大哥都會去看?」

  傭人說:「只要大帥在家,就會陪太太學習。」

  霍長林嘖了一聲,自言自語:「這都形影不離了。」

  他不是對兩個人關係的轉變有什麼意見,只是妹妹成了真大嫂,這種事不管是誰遇上,恐怕都要驚奇一下,緩一緩。

  而且看樣子,目前還只是大哥一頭熱,小七知道嗎?

  他雖有些好奇,卻沒打算真的去問問小七,要是她已經知道,只是不想挑明,卻被他說破了,豈不是尷尬得很?要是她不知道,結果從他這裡得知了,恐怕到時候尷尬都不足以形容。

  霍長曜在樓下還與他們探討了一會兒,等牆間的鐘指向八點的時候,他又一次起身上樓。

  霍長林忍不住對許漢生道:「我看大哥真的是老媽子附身了,吃飯夾菜剝蝦也就算了,就這一會兒上去看了幾次,我都想借他根繩子,把小七綁在腰帶上得了。」

  許漢生說:「大哥還在走廊上,聽得到樓下的聲音。」

  霍長林立刻閉了嘴。

  「還沒寫完?時間不早了。」霍長曜走進書房。

  「還差一點。」姜芮飛快翻閱手上的資料。

  霍長曜走到她身邊,看了眼題目,從桌上一摞資料書中抽出一本,翻到某一頁攤開,然後拿起下一本,快速翻頁,又攤開在其中一頁。

  有了他的幫助,姜芮的速度一下加快不少,寫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她輕輕歡呼了一聲,「今天的作業看著不難,沒想到這麼麻煩,我一定是完成得最快的,得給大哥記個大功!」

  霍長曜微微勾了勾嘴角:「收拾一下早點睡。」

  「大哥也要睡了嗎?」姜芮整理桌面。

  「再等等,事情還沒談完。」

  姜芮一聽,無奈道:「事情沒談完就該專心去談呀,大哥一會兒上來看看,一會兒又上來看看,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一直看著。」

  霍長曜點點頭,說:「等你睡了就專心談。」

  姜芮鼓了下臉頰,故意道:「那我今晚不睡了,你做好通宵的準備吧。」

  她的臉頰白裡透紅,燈下看更是粉嫩,鼓起的時候,如一顆多汁的水蜜桃。霍長曜看在眼中,忽然理解為什麼霍長林總是愛捏她的臉,因為他也有些忍不住。

  他伸出手,在她臉上輕輕捏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收回,「不要說孩子話。」

  姜芮用手捂住臉,瞪大眼看他,瞧他一臉坦然,毫無愧疚之心,惱道:「大哥,你學什麼不好,非要學二哥!」

  霍長曜輕咳一聲,其實他並不如表現出來的那麼自若,畢竟欺負妹妹這種事是第一次做,還不太熟練。

  不等他開口,走廊裡傳來另一個聲音:「什麼叫非學二哥?小七,你背後說二哥壞話,被我逮到了哦。」霍長林出現在書房門口,笑眯眯道。

  「逮到了又怎麼樣?」姜芮一點都不怕。

  霍長林笑著搖搖頭:「不敢怎麼樣,你現在有大哥撐腰,頭髮絲都比二哥的腰粗,不把我怎麼樣就好了。二哥就是有點傷心,枉我這週末去游泳,都想著要叫上你。」

  霍長曜一聽,皺眉看過來:「就你和小七兩人?」

  「還有幾個朋友,大哥要不要一起去?」

  霍長曜搖搖頭,這週末他要見其他派系來的人,走不開。

  不過,小七跟老二一起去游泳,就算有別人在場,也……

  他說:「叫上老六吧。」

  「行。」霍長林點著頭一口應下。

  應完後才回味過來,不太對勁。

  為什麼大哥一聽小七和他出門就皺眉,非要加一個老六不可?

  什麼意思啊這是!

  霍長林覺得自己有話要說了,大哥覬覦小七他沒什麼意見,可懷疑到自己兄弟頭上就不應該了吧?他的人品就這麼不可信任?!

  不過,瞧了瞧霍長曜的臉色,他到底沒敢把這話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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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5 20:24:09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 民國大帥13

  霍長林頻繁往霍公館跑了一陣,等真正開始著手辦廠,就沒空來了,廠址、廠房、器械、工人,哪個環節都不輕鬆。好在他背靠霍家,不管辦什麼事,各方都還給他幾分面子。

  掐著指頭算一算,姜芮與霍長曜結婚,竟也過了快半年。

  天越來越冷,某日,霍長曜去見王氏。

  王氏拉著他說了幾句家常,忽的話鋒一轉:「你和小七這結婚這麼久了,有沒有考慮過孩子的事?還是準備等小七畢業了再說,我看她畢業還得一兩年呢。」

  霍長曜微驚,繼而皺起眉頭:「娘,您想多了,沒有孩子,也不會有孩子。」

  「什麼叫不會有孩子?」王氏瞪大了眼,「結婚生子成家立業,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難道小七不願意生?」

  「與她無關。」霍長曜說,他眉心緊緊皺起,看著王氏正色道:「娘,當初我就跟您說了,我和小七是兄妹,即便結了婚,也做不成真正的夫妻。讓她跟我結婚已經是委屈,怎麼還能再欺負她?」

  就算現在對小七有了不該有的心思,霍長曜也沒想過真正和她發生什麼。如果以後小七有可能喜歡上他,那自然叫人欣喜,如果小七一直都不喜歡他,那他只會以兄長的身份照顧她一輩子。

  「這話什麼意思?你這是怪我當初欺負她了?!」王氏質問。

  「我沒這麼想。」霍長曜道。

  王氏冷笑不已,自己的兒子她怎麼不知道,就算嘴上不說,可這話已分明是怪她的意思了,可他不想想,當初她那麼做是為了誰!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王氏說:「我不管你和她怎麼想,現在既然結了婚,就是正經夫妻,哪對夫妻不生孩子?沒孩子不行,如果小七不願意,那就再娶一房姨娘,總有人願意生!」

  霍長曜平靜道:「我不想做爹那樣的人,也不想讓小七成為第二個您。」

  「你——」王氏愕然,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霍長曜移開眼。他不願說這種傷人的話,但王氏有些觀點,實在叫他無法認同。小時候,他親眼看著娘和家中幾房姨太太爭風吃醋,看多了他爹的風流薄情,也見多了他娘的眼淚。因此更加不能理解,為何娘經歷過那一切,還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還有別的事,明天再來看您。」霍長曜說完這句話,起身離開。

  他走後,王氏呆坐許久。

  今天是週末,天氣晴朗,姜芮躺在陽臺躺椅上,曬著太陽看書。

  身上忽然落下來一件毯子,她抬起頭,看見霍長曜,笑道:「大哥今天回來得好早。」

  「風大,當心著涼。」霍長曜說,拉開椅子坐下,把手中的託盤放在小桌上,用熱牛奶換掉姜芮手邊已經涼掉了的那杯,「看什麼書?」

  「從書房找的。」姜芮把封面給他看,捧起牛奶喝了一口,將杯子握在掌中捂手。

  「這一套還有幾本,之前放在另一個架子上,你要是喜歡,大哥等一下都找出來。」

  姜芮點點頭:「謝謝大哥。」

  霍長曜摸了下她的頭髮:「跟我不用說謝。」

  姜芮抿唇笑了笑。

  這段時間,她能感覺到霍長曜對她越來越好。

  他的好不像是霍長林,總帶她出去玩,也不像是許漢生,經常買小禮物送她。他其實很忙。在家的時間並不多,但每次只要有空,就會出現在她身邊。

  她學習,他就在一旁看書處理公文,時不時送上點心牛奶,或者看看她需不需要幫助,除此以外不會發出任何聲響,有時候她寫得入了神,都會忘記書房內還有另一個人。

  他的辦公地點與她學校在兩個方向,但卻經常出現在校門外,每次問起,就說是去城外回來順路,可是那麼多次,姜芮只偶爾見到他的車輪和鞋上有泥巴,其他時候都是乾乾淨淨的,分明並未出過城。

  除了這些,她吃飯、散步、澆花……不管幹什麼,周圍都能找到他的蹤跡,他似乎在無聲無息地滲透入她的生活中。

  就如之前所想,彷彿是在溫水煮青蛙。

  真正的兄長,遠不會為妹妹做到這種程度,可若要說夫妻,霍長曜又從來沒有逾越的舉動,最親昵的舉止,也只是摸摸她的頭髮。

  姜芮有些好奇,若她不做出回應,他能做到什麼地步,真的可以一直維持兄長的身份麼?

  無條件對另一個人好,不需要回報,真的會有這樣的人?

  不可否認,前幾個目標對她也好,那是因為她給了他們「愛」。

  而對她來說,所有的舉動都因一個目的,她接近他,滋養他的靈魂,帶著碎片回天界,只為了報數萬年前滴血之恩。

  若無這個前情,什麼神尊不神尊,與她半點干係也無。

  「發什麼呆?」霍長曜將她身上的毯子拉好。

  姜芮回過神來:「嗯?大哥剛才說什麼?」

  霍長曜說:「我準備把三樓朝南的屋子改成玻璃房,你在裡頭看書,免得吹風,之前不是說天冷花都枯了?有了暖房,叫人把你喜歡的花也搬進去。」

  姜芮有些意外,之前不過澆花時隨口說花都謝了,沒想到他就記住。

  「這也太大動干戈了,」她搖搖頭,「花謝了來年還會開,沒必要為此特地造個暖房。」

  「不單因為這個。」霍長曜說。他發現她似乎有有些畏冷,幾次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手指都是涼的,而且很喜歡曬太陽,冬天風大,就算陽光充足,也有可能著涼,不如建個玻璃房,讓她能夠安心的曬。

  姜芮又說:「那麼大的動靜,肯定會打擾娘休息。」

  「到時候交代一聲,讓工人避開娘休息時間。」他頓了頓,又說,「小七,這陣子娘要是找你說話,能回避就回避,實在回避不了,聽聽就算,千萬不要往心裡去。」

  「怎麼了?娘是不是跟大哥說了什麼?」

  霍長曜搖搖頭,「沒事,你不要操心。」

  姜芮便沒再多問,但不多久,她就聽到傭人私底下小聲議論,知道了霍長曜與王氏爭執的原因。

  她原以為霍長曜那裡說不通後,王氏會來找她,可她這次大概是真的被霍長曜氣到,沒再有別的舉動,似乎也不打算過問。

  三樓很快開始改建暖房,霍長林中途來過兩回,得知霍長曜的舉動後,簡直嘖舌。

  連許漢生都開始覺得,大哥對小七,好像太疼愛了。

  霍長林聽到他的自言自語,欣慰地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不容易啊六弟,你總算看出來了。」

  「看出什麼?」許漢生退開兩步,避過他的手。

  「看出大哥對小七不同尋常啊!不然你剛才在說什麼?」霍長林簡直無言以對。

  許漢生這才後知後覺明白他的意思,驚道:「大哥對小七?可是小七——」

  「小七怎麼了?」霍長林好奇。

  許漢生警惕地搖搖頭,在腦中梳理關係:小七從小喜歡二哥,但因為娘苦苦相求,不得不跟大哥結婚,後來二哥回來了,小七已經不喜歡二哥,可是這個時候,大哥似乎喜歡上了小七,而小七喜不喜歡大哥,好像看不出來,大哥知不知道小七喜歡過二哥也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二哥看出了大哥喜歡小七,卻沒看出小七曾經喜歡過他自己……

  許漢生捏了捏鼻樑,他從不知道,在沒有利益牽扯的情況下,僅僅三個人的關係就可以複雜到這種程度。

  玻璃房在過年之前建完,恰好姜芮學校放寒假,頭一天她還能聽到樓上的動靜,第二天吃過早飯,霍長曜就對她說,可以上樓去看看。

  之前因為灰塵大,姜芮一直不曾上去看過,此時心中還有些期待,等到了三樓,她真的有些驚訝了。

  原本霍長曜說要把朝南的屋子改成玻璃房,她以為只是某個房間,沒想到是以走廊為界限,一整排房間都改了。

  屋頂全部換成玻璃,除了承重牆,其他的牆面全都打通,陽光從頭頂傾瀉而下,風霜雨露卻被隔絕在透明屏障之外。

  雖然是冬季,暖房內卻擺了許多花草盆栽,姹紫嫣紅,顯然是從其他地方運來的。

  姜芮一眼看到屋子正中間,鮮花圍繞處擺著的躺椅,躺椅上鋪著毛茸茸的毯子和枕頭,躺椅邊,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擺了幾本書和她愛吃的糕點。

  她走過去,抱著枕頭躺下,伸了個懶腰,鼻尖聞著陽光與土壤的氣息,周身又這樣溫暖,她眯起眼睛,幾乎想化出原形,紮根於此。

  她忽然睜眼,看向霍長曜:「大哥對我這麼好,不知想要什麼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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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5 20:24:21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二章 民國大帥14

  屋外寒風吹落樹葉,玻璃房內暖如春天。

  姜芮問出這句話後,似乎連房中的花草都安靜了一瞬。

  霍長曜看上去有些訝異,然後屈指輕輕在她臉頰上捏了一下,「說什麼糊塗話,大哥對你好,還貪圖回報?」

  姜芮沒有像往常一樣惱得跺腳,歪頭在抱枕上蹭了蹭剛才被他掐過的地方,才問:「不要回報的話,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霍長曜眉頭微微擰了擰,原本帶著幾分隨意的表情,也鄭重起來,他屈膝單腿蹲在姜芮面前,視線與她平視,正色道:「小七,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難道事實不是這樣?」姜芮偏頭。

  霍長曜忍不住在她頭上摸了一把,才說:「別人怎麼樣我不清楚,但大哥對你好,並不想要你的回報,或者說,我已經得到了回報。」

  「可我沒有給過你什麼。」姜芮說。

  霍長曜輕輕勾了勾嘴角,他的年紀其實不算大,只是五官冷峻,平時臉上又總沒什麼表情,看起來便格外像長輩一般嚴肅,但是,當他彎起嘴角的時候,他的笑竟是暖融融的,像是陽光鋪灑在身上的感覺。

  姜芮喜歡陽光,視線不自覺膠著在他臉上。

  他說:「你可以這麼想,大哥的願望是希望你開心,而我做了這些之後,你確實開心了,我達到了想要的目的,這就是回報。」

  姜芮立刻反駁:「你的願望對你毫無好處。」

  「誰說的?」霍長曜道:「見到你開心,我就開心。所以你看,我做的這些,最終的目的其實是為了讓我自己開心,你根本不必去想什麼回報。」

  他這套說法根本就是謬論,也有諸多漏洞,姜芮可以再次反駁,比如為什麼她開心,他就會開心,又比如,想要讓他自己開心,有許多辦法,為什麼要繞這麼多彎路,選擇最麻煩的一種?

  但她並沒有這麼問,只是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那要是某一天,你的願望改變了呢?」

  現在他希望她開心,所以她開心就是回報,要是以後有一天,他不再需要她開心,那時候,他是會要求別的回報,還是乾脆不對她好了?

  霍長曜沉吟一聲,說:「大哥也不敢跟你保證會不會有那一天,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有,那肯定也是很久很久以後,或許大哥那會兒老糊塗了,糊塗到忘了自己是誰,忘了小七是誰,否則,怎麼會不希望小七開心?」

  他說著自我調侃的話,臉上表情卻很正經的樣子,姜芮聽得笑了一下。

  「聽見大哥老糊塗,就那麼開心?」霍長曜刮了刮她的鼻樑。

  姜芮不回答,躲開他的手,將抱枕頂在頭上,說了句不相關的,「我想在這裡睡一會兒。」

  話峰轉得如此快,霍長曜沒覺得半點突兀,點點頭,從一旁花架上拿了個花草編織的帽子:「把這個罩在臉上,別曬傷了,肚子餓了就搖鈴鐺,中午開飯會有人上來叫你,大哥今天有些事,明天早上我們一起看日出,怎麼樣?」

  姜芮點了下頭,抱著抱枕舒舒服服躺進絨毯裡,將草帽子蓋在臉上,沖他揮了下手,「大哥再見。」

  霍長曜為她蓋好草帽和毛毯才離開。

  得知暖房建好,當天晚上,霍長林拖著許漢生過來蹭飯,順便參觀花房。

  他一邊看,一邊搖頭嘖舌,「真沒看出來,咱們大哥腦子裡,也有名為羅曼蒂克的神經。」

  「挺好的,小七應該很喜歡。」許漢生觀賞著四周,點頭說道。

  「誰不喜歡?要是有人用這麼多錢砸我,我也喜歡。」

  許漢生往旁邊跨了一步,遠離他。

  霍長林稀奇:「幹嘛呢你?」

  「你身上有味道。」

  「什麼味?我出門前才洗過澡。」霍長林在自己身上左聞右嗅,還把胳肢窩舉起來聞了聞。

  「銅臭味。」許漢生笑道。

  霍長林這才反應過來,「行啊老六,出息了,敢嘲笑你二哥!來來來,二哥這裡有祖傳的拳頭賞你兩個。」

  說笑著到了樓下,恰好霍長曜到家,四人一起吃了晚飯。

  離開霍公館時,霍長林一直咕噥:「以後不能來了,多來幾回得眼瞎。老六你發現沒,幾天不見,大哥跟小七比之前還肉麻。」

  許漢生疑惑:「有嗎?」

  「看來真正眼瞎的是你。」霍長林鄙視了他一眼,「你要學會觀察知道麼,嗅覺要敏銳。前幾天,大哥還只是幫小七剝剝蝦,今天連湯都幫她打好了,小七多看了哪樣菜一眼,立刻端到她面前,那渾然忘我的境界,分明沒把咱們倆人放在眼中啊。」

  許漢生卻說:「大哥喜歡小七,這麼做挺正常的。」

  「我知道正常,可你瞧他倆旁若無人,我看著都不好意思。」厚臉皮的人如此說。

  「那二哥你就少看點吧,當心眼瞎了。」許漢生笑著說。

  「嘿——老六你今天真的討打啊!」

  前一天說好看日出,第二天淩晨四五點,霍長曜兩人就起了,他穿戴整齊,姜芮還穿著睡衣。

  見她這樣就要出門,霍長曜又回房拿了件自己的大衣給她裹上,那衣服他穿的時候,衣擺都到小腿,包在姜芮身上,整個人恰好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顆腦袋。

  「誰家的冬瓜跑出來了?」霍長曜一本正經道。

  姜芮瞪他一眼,歪歪頭就走。因為衣擺過長,走得搖搖晃晃,從後邊看去,更像冬瓜了。

  霍長曜嘴角露出點笑意,看她準備上樓,怕踩到衣擺摔了,快步上前,在旁邊護著。

  現在時候還早,兩人坐在玻璃房靠東邊的落地窗前,一眼望過去,群山如墨,無聲無息掩藏在黎明中,天空是深藍色的,帶著一點點紫,無數星辰在頭頂閃爍。

  經過一個晚上,暖房白天彙聚的熱量基本散發光了,玻璃上結著白色的冰霜。

  「冷麼?」霍長曜問。

  姜芮搖搖頭,「大哥冷不冷?」

  「不冷。」霍長曜在她手背碰了一下,讓她感受自己手掌的溫度。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說著閒話,天空的顏色悄無聲息變化著,由深藍紫色變為深藍色,再變為藍色,那深邃的藍,彷彿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漸漸的,像是從海洋中央到了海岸邊,眼前的顏色又淺了些。

  又過一會兒,天空出現一抹帶著淺金色的白,兩人都不再說話,注視著遠方。

  太陽在山頂上冒出頭,金紅色的光夾雜著暖意照在身上。姜芮微微眯起眼,眼前忽然出現一隻手,擋住了光線。

  霍長曜說:「別一直對著看,小心眼花。」

  「知道了,我們去樓下吃早飯吧,我餓了。」

  「現在還早,老張應該沒起床,我去街上買。」霍長曜站起來。

  姜芮拉住他,「廚房裡肯定有吃的,咱們去找一找,自己熱一下就行了。」

  霍長曜微微擰眉:「昨天的,不新鮮。」

  「哎呀沒事,天氣這麼冷,只放一個晚上又不會壞,大哥快點過來。」姜芮是真的餓了,不願跟他繼續磨嘰,小跑著往樓下去。

  霍長曜只得跟上,「慢慢走,小心摔倒。」

  姜芮熟練地在廚房翻箱倒櫃,雖然已經許久沒有下過廚,但第一個世界的手藝還在,何況只是簡單的開個火而已。

  她找出幾個蟹肉包、菜包、豆沙包,鍋裡放水上去蒸,又用前晚留下的高湯下麵,怕不夠味,還洗了把小青菜丟進去。

  她手腳麻利,霍長曜在旁邊想要幫忙,轉來轉去卻沒有能夠搭手的地方。

  姜芮把他推到一邊,掀開鍋蓋,從裡頭夾了個包子丟過去,「大哥接著!」

  霍長曜下意識伸手去接,剛出鍋的包子又軟又燙,他只能在兩隻手中來回倒騰,雙肩燙的微微聳起,那樣子難得的狼狽,偏偏他還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對比之下反差更大,姜芮在一旁笑得直捂肚子。

  霍長曜無奈搖著頭,等不那麼燙了,將包子遞到她嘴邊。

  姜芮啊嗚一口咬下,薄薄的包子皮包裹著飽滿的餡料,只一口就讓人心滿意足。

  「不錯,大哥吃。」她又把他的手推回去。

  霍長曜看著包子上的牙印微愣,想讓她繼續吃,但她已經用筷子夾起另一個包子,小口小口咬著,一邊吹一邊吃。

  他又盯著包子看了一會兒,然後繞開豁口,小心把剩下的部位吃了,當包子被吃得只剩下牙印後,他將嘴張得大了些,將之整個吞了進去。

  霍公館的大廚老張,如往常一般起來打著哈欠準備去做早飯,剛踏入客廳,卻聽到廚房有動靜,他第一反應就是進賊了,立刻躲到花瓶後,小心翼翼探出頭去。因為光線不夠明亮,他只見到廚房裡,果真有兩個身影鬼鬼祟祟的。

  現在的賊真是膽大包天,偷東西竟然偷到了霍公館!

  老張腹誹著,對比了一下雙方的人數,自覺打不過,又無聲無息溜出去找人。

  於是,等霍公館眾人拿著傢伙,浩浩蕩蕩湧入屋內,大喊一聲小賊大膽時,就見他們的大帥和太太,一人叼著個包子,同時轉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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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民國大帥15

  自從有了玻璃房,除了一日三餐以及晚上休息,其餘時間,姜芮都在樓上。

  連著好幾天,霍長曜回來時都不必問,傭人就會跟他彙報,太太在三樓。

  他有點無奈,可見小七這麼喜歡,心頭又有些喜悅。

  臨近年底,霍公館內逐漸忙碌起來,平時來往的人也多了,不是來見霍長曜的,就是到後面給老太太王氏拜年。

  自從上次因孩子的事,跟霍長曜起了爭執後,王氏這陣子一直不見他,連姜芮去請安問好,也都不冷不熱的,完全沒了前一陣子的熱絡。

  姜芮一點都無所謂,反正她也只走個過場,王氏願意見她,就入內一說幾句話,不願意見,她在門外晃一圈也就回來了。

  倒是霍長曜,聽傭人說了她在王氏處的待遇,私下與她道了歉,還說往後不用那麼頻繁去問好。

  來給王氏拜年的,多半是其他府上公館的太太小姐,有時候姜芮透過三樓玻璃往下看,一天中來來回回,能看見好幾撥人。

  和往年相比,今年這些人裡,年輕姑娘的數目明顯多了,一個個花樣妙齡,鮮豔漂亮,給霍公館冬日的花園增添了不少顏色。

  姜芮不是沒見過世面,看這架勢就知道,王氏之前的沉默並不是死心,而是暗裡蓄力。

  她是真的準備給霍長曜娶個姨太太,現在正挑人選呢。

  姜芮躺在椅子上,竹子的躺椅搖搖晃晃。

  不知等霍長曜曉得自己的豔福,會是什麼心情?

  花房裡忽然有別的動靜,姜芮坐起來望了一眼,只見不知什麼時候跑來了個小孩,瞧他衣著打扮,應該是別家小少爺,此時正站在一株山茶花前,伸手就要去摘。

  她起身走過去,「你在做什麼?」

  那小孩嚇了一跳,然後楊起頭,頤指氣使,「餵,把那朵花摘給我!」

  這麼沒禮貌的小孩,姜芮還沒怎麼見過,環抱起雙手,居高臨下望著他,「你是誰家的孩子?」

  「你管我是誰,我就要那朵花,快點摘給我,不然叫姨婆扣光你的工錢!」

  看起來是王氏的親戚,姜芮輕笑一聲,慢條斯理道:「要我把花給你不是不行,這盆山茶花名叫玉盤金華,剛培育出來的新品種,為了使它現在開花,花匠費了不少功夫,本錢就要好幾十塊大洋。這樣吧,我算你便宜點,你出二十塊大洋,我就把整盆花都給你。」

  「你嚇唬誰?一盆破花要二十塊大洋,少爺我偏要摘!」那小孩推了姜芮一把,就要去扯花瓣。

  姜芮伸出一隻手,抵住他的腦袋,看似輕輕巧巧的動作,卻讓那孩子寸步難進,只能跟烏龜一樣劃拉雙手,氣急了又伸腳踢她,但因為腿短,連姜芮的衣角都沒碰到。

  他氣得滿臉漲紅,大喊大叫。

  動靜引得樓下上來幾個人,當頭那個姜芮沒見過,看樣子應該是那小孩的奶娘之流,一來就一連迭聲地小祖宗,把那小孩拉到自己身後,一個勁問是誰欺負他了。

  小破孩子得了自由,又要來打姜芮,被霍公館的傭人攔下。

  那個奶娘看了眼姜芮,面色不是很好,「這是怎麼了,這麼大的霍公館,竟放任一個大人欺負小孩?」

  姜芮覺得有點意思,挑眉看著他們兩個,也學著她的語氣對李媽道:「這是怎麼了,什麼樣的人都敢上霍公館做客,難道現在的客人都時新這套,上來就打主人家?」

  「誰知道呢,太太有沒有傷到哪裡?」李媽問她。

  姜芮眼見那小孩氣憤瞪著自己,故意輕蔑地仰了仰下巴,「就這樣的小屁孩,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

  奶娘聽了她的話,明顯心中有氣,但此時從李媽話中得知他的身份,便不敢多說什麼,只是臉上有些不平。

  小屁孩子卻受不得激怒,立刻嚷嚷道:「你就是那個生不出孩子的霍太太?!你給我等著,姨婆要讓我姐姐做霍大帥的姨太太,等她生了孩子,你就要被趕出去了!」

  姜芮臉上還沒什麼表情,李媽卻一下就沉了臉,和另一個傭人一手夾著小孩一邊,幾乎是把他提著下樓。

  那孩子嚷得跟殺豬一樣。

  「你們這是做什麼?這是做什麼呀!快放下我家少爺!」奶娘在後面急得直跺腳。

  看她小跑都要跟上去,姜芮將人喊住,捏著嗓子陰陽怪氣道:「看好你家少爺,下次再落單讓我遇上,可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麼事。」

  那奶娘明顯受了驚嚇,看著姜芮的眼神,就像看著什麼陰險毒婦,匆匆忙忙下樓,腳下被絆了一下,差點直接滾下去。

  姜芮在後頭看得直樂。

  沒過多久,王氏那兒的林媽就來到前頭,說王氏有話跟她說,讓她到後面去一趟。

  姜芮躺在躺椅上慢悠悠的晃蕩,轉頭看著她,輕飄飄說道:「我連孩子都生不出來,哪有臉去見娘?林媽還是回去吧。」

  林媽見狀,只得訕訕退下。她雖是王氏的人,卻也看得明白,這霍公館真正的主人,還得是大帥,而太太目前又是大帥捧在手心上的寶,她不願意去見老太太,她們做傭人的哪敢多說什麼呢。

  林媽回去後不久,李媽就悄悄來與她說,王氏生氣了。

  生氣就生氣唄。

  從前姜芮對她客客氣氣,一是王氏對她也客氣,二則潘素素的性子就是這樣。現在王氏明顯對她不客氣,姜芮就懶得裝作委屈求全的樣子了,況且,眼前這件事明顯不是委曲求全能夠解決的,只會讓人得寸進尺。

  等夜裡霍長曜回來,姜芮直接對他說:「我今天把娘惹生氣了。」

  霍長曜已經聽說了今日發生的事,摸摸她的頭,說:「與你無關,別放在心上。娘既然生氣了,之後一段時間,你就不用到後面去問好,省得讓她更加生氣。」

  他這話說是怕王氏生氣,實際上分明是在維護姜芮,怕她到了後面,要遭受王氏的訓斥。

  姜芮笑了笑,推開他的手,惱道:「大哥不要老是摸我頭,髮型都給你摸亂了。」

  霍長曜微微勾了勾嘴角:「今天有沒有受傷?」

  姜芮拖長了語調:「傷是沒傷到,只是大哥未來的小舅子也太凶了些,就不知道未來大嫂怎麼樣。」

  霍長曜面色一整,嚴肅道:「什麼大嫂小舅子,這樣的話你也信?」

  「又不是我說的,」姜芮鼓了鼓嘴,「今天那個小孩嚷得那麼大聲,整個公館的人都知道了,娘準備讓那小孩的姐姐給你做姨太太呢。」

  不等霍長曜說話,她又斜眼看著他,語帶調侃,「我剛才掰著指頭算了算,按照輩分,那小孩的姐姐得叫大哥一聲表舅,不過她是姨太太生的,血脈上倒沒什麼聯繫,應該也不要緊。」

  霍長曜聽得直皺眉頭,看她一臉看似無所謂的表情,又一陣心疼,「大哥知道委屈了你,這件事我會和娘說清楚。」

  霍長曜無法理解、更不能認同王氏的做法,當初幾乎是她狹恩求報,逼得小七嫁給了他,兩個本是兄妹的人,硬生生湊成了夫妻,如今又怎能提出要他娶姨太太的要求?還放任人那樣敗壞小七的名聲。

  可以說,小七這一生的幸福,已經斷送在他霍長曜身上了,無論如何,他這輩子都該敬她疼她,更何況,他如今對她又憐又愛,早已產生了超出兄妹之外的感情,眼中根本容不下別人。

  他不能辜負小七,但也不能責怪王氏,因為她是他的娘,她所做的一切,都打著為他好的名義。

  姜芮抬眼看他,她能感覺到他的苦惱煩悶。

  這樣兩難的時候,他有沒有想過強迫她,讓兩人做真正的夫妻,要她為他生孩子?或者,是否曾為王氏的提議心動?

  就算到了現在,他也依然願意以兄長的身份對她好,不會覺得厭煩嗎?

  「可是大哥,你總歸需要一個孩子。」她忽然說。

  霍長曜挑眉,捏了下她的臉頰,「你年紀輕輕,想法倒是古板。誰說要孩子就得是親生的,你跟老六難道和我與老二有什麼不同?想要小孩,以後收養幾個就是。再不行,老二總會有孩子,過繼一個到我們名下,族裡的老人更無話可說,你的小腦袋瓜不用考慮這種事。」

  姜芮觀察他的神情,似乎在審視什麼,過了一會兒垂眼輕聲道:「你可別騙我。」

  霍長曜的回答是又捏了她一下,捏完後覺得捏重了,又用手背輕輕撫了撫。

  「敢質疑大哥的話,該罰。」

  霍長曜果真找王氏談這件事去了。

  王氏因姜芮欺負了上門的小客人,又不來見她賠罪,正餘怒未消,見了他,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

  「你來幹什麼?你們現在架子大了,一個一個的我使喚不動,還來見我這老太婆做什麼?」

  「娘,下午的事,小七沒做錯。」霍長曜說。

  王氏正要反駁訓斥,霍長曜道:「那孩子大喊大叫,說小七不能生育,娘,這種話是從誰的嘴裡出去的?」

  王氏一下閉了嘴,臉上神情有幾分不自然,但她很快又挺直了腰板,氣衝衝道:「你這是在質問我?話又不是我說的,是你自己說你們兩人不會有孩子,那不是不能生還是什麼!」

  「原來沒有孩子,就是不能生,」霍長曜面色平靜地點了點頭,「明天我就讓人放出消息,不是小七不能生,是我不能生。」

  「你——」王氏瞪大了眼,好一會兒才失聲嚷道:「我看你是瘋魔了!一個潘素素就把你迷得神魂顛倒,大動干戈建什麼玻璃房,你看把她縱成什麼樣子了!現在連我的話都不聽,眼裡還有我這個當娘的嗎?不行,不能再這麼下去,你必須再娶一個,咱們霍家的香火不能斷在她身上!」

  霍長曜微微皺眉,「玻璃房是我要建的,何必牽扯小七?孩子的事您也不必再提,我不會同意,您要是想要孫子,等過完年,我就去收養兩個。」

  王氏氣咻咻道:「收養的算什麼霍家孫子?」

  霍長曜道:「那您可以等幾年,等老二結了婚,他的孩子也是霍家的孫子。」

  「那是柳飄飄那個女人的孫子,跟我們霍家有什麼關係!長曜,你這是要逼死娘啊,你和你那死鬼爹一個德性,為了個女人,面子裡子都不要了!」王氏氣得捶胸頓足。

  霍長曜垂眼任她罵了一陣,最後道:「這些事與小七無關,當初是您要她給我沖喜,說到底她才是受害者,希望娘別再把氣撒在她那裡,我改天再來看您。」

  王氏把茶杯砸在了他身上,「滾、滾!」

  霍公館本就受人矚目,最近又有這麼大的動靜,不少人私底下討論著,霍長林也有所耳聞,抽了個空檔去找霍長曜。

  「這兩天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他問得委婉。

  霍長曜卻道:「老二,等你以後結婚有了孩子,過繼一個給我,掛個名就行。」

  霍長林嚇了一跳,試探道:「大哥,你和小七還年輕,怎麼忽然說這個?」

  「娘她……」霍長曜皺眉,把最近王氏的舉動說來。

  「誒?」霍長林聽得疑惑,道:「大哥,你不是喜歡小七麼,為什麼不和她生一個?這樣一來,太太那裡沒話說,想鬧也鬧不起來。」

  「誰說我喜歡小七?」霍長曜不大自在。

  霍長林看著他的臉色,嘿然壞笑:「大哥做得那麼明顯,弟弟我又不是瞎子,看看也就看出來了。」

  霍長曜這才狀似若無其事的嗯了一聲,說:「我是對小七起了幾分不該有的心思,但小七一直把我當兄長,我豈能欺負她?」

  「大哥怎麼知道小七只把你當兄長,問過她了?」霍長林追問。

  「這種事如何能問?若小七本來對我無意,我問過之後,她因不敢拒絕才答應,這樣與逼迫有什麼不同?」

  霍長林聽得直感慨,一面覺得大哥簡直正直到了迂腐的地步,另一方面又不由心生敬佩。

  若非他正直正派,怎麼會對自己這個姨太太所出的弟弟也諸多照顧?他的紡織廠辦得那樣容易,還不是因別人看在他是霍大帥弟弟的份上,若沒有霍長曜,他霍長林算什麼?

  不過,他覺得小七並非對大哥一點意思也無,但大哥什麼都不說,總不能讓人家一個女孩子主動表明心跡吧?

  霍長林忍不住建議道:「我的意思並非要你直接去問,有時候可以言語間稍微暗示一下。大哥不要總認為那樣太輕浮太輕佻,不輕一點浮一點,怎麼抱得美人歸?」

  「你也是小七的兄長,說這種話?」霍長曜道。

  霍長林看他嘴上不贊同,神色卻已有幾分若有所思,便知他是把話聽進去了,不由玩笑道:「哪裡還敢做她的兄長,現在不得叫一聲大嫂了?」

  「沒大沒小。」霍長曜搖搖頭。

  不知王氏如今是什麼想法,這兩天,來府上拜訪的年輕姑娘又少了。

  天氣正好,姜芮在花房裡埋首於寒假論文,李媽上來與她說,有位趙小姐找她。

  「趙小姐?」姜芮在腦子裡翻了翻,並沒有印象。

  李媽提醒道:「是老太太的外甥孫女。」

  姜芮眼珠一轉:「就是前幾日那個小屁孩的姐姐,說要給大哥做姨太太的那位趙小姐?」

  「是她,不過這事是趙家人自己胡傳的,咱們大帥可沒那個意思。」李嫂忙補充。

  姜芮站起來便往外走:「走,咱們去會會。」

  李媽看得無奈,別人家正房太太見到覬覦自己丈夫的人來了,只會防備不已,哪像他們家太太這樣饒有興致,跟看戲似的。

  霍公館客廳裡,趙珍珠規規矩矩坐在沙發上。

  傭人給她上了茶便退下,既不冷淡,也不熱絡,看著規規矩矩,又從骨子裡透出一種大宅院的矜持。

  趙珍珠垂眼看著面前散發著熱氣的茶盞,她一直清楚,趙家與霍家無法相提並論,可真正見過之後,才曉得差距到底有多大。

  趙家老太太與霍家老太太是親姐妹,趙家可以說是靠著霍家的裙帶關係,才有了如今的富貴,可這種門第養出來的少爺,竟比霍家這樣真正高門大戶出來的還要囂張跋扈。

  趙珍珠知道弟弟衝撞了霍大帥的太大,還出言不遜,她今天就是被家中太太派來賠禮道歉的,但為何是她來而不是別人,這就是趙家人的又一謀算了。

  王氏畢竟已經老了,趙家老太太也已年邁,等她們兩人過身,趙家與霍家的關係只會越來越遠,想要維持住,還有什麼比再繫一條裙帶見效更快?

  趙珍珠的娘是趙家姨太太,沒有別的優點,就一張臉生得好,而她恰好繼承了她娘的優點,趙家正房太太看中這一點,從小把她養在身邊,教她如何跟她娘一樣,勾別人的男人,做別人家的姨太太。

  樓梯上傳來一串腳步聲,趙珍珠微微偏頭看去,見到來人,難掩驚訝。

  她早前曾見過這位霍太太一面,當時對方還只是霍家的養女,容貌雖然不錯,但絕沒有到讓人見之難忘的地步,或許因為是被收養的,總少了幾分底氣,看著也沒有什麼氣質可言。

  趙珍珠很清楚自己的本錢,今天來之前,也很有信心,因為不管哪個方面,她都要比所謂的霍太太出色,可現在卻不敢確定了。

  樓梯上下來的人眉眼開朗明媚,唇紅齒白,最顯眼的是那一身白如牛乳的肌膚,彷彿是雪堆成的。她的身形也分外曼妙,穿一件新式旗袍,肩上隨意披著羊毛大衣,一步步走近,只覺得漫不經心的慵懶。

  等她走到面前,趙珍珠已從一開始的成竹在胸,變成了拘束局促。

  李媽在一旁看得十分解氣,就得讓這些人看看她們太太的氣派,看還敢不敢隨意一個阿貓阿狗就找上門來。

  姜芮在沙發上坐下,主動與她打了招呼,「趙小姐下午好。」

  「太太也好。」趙珍珠拘謹的笑了笑,道明來意,「珍珠今日來,是受了我們家太太的囑託,代舍弟賠罪的,小孩子不懂事,太太大人大量,不會與他一般計較吧?」

  她要是只說前半句,姜芮點點頭也就過去了,又非要加一句不會與他計較吧,似乎只要計較了,就是她的錯一樣。

  姜芮淡淡說:「小孩子不懂事,打一頓就是了,確實不用太計較。」

  趙珍珠一愣,僵硬笑道:「太太說笑了。」

  「我說笑是分對象的,跟不熟的人從來不說笑。」姜芮一本正經道。

  趙珍珠抿著唇,面上有些難堪。既怨弟弟蠻橫惹事,害得她她要來陪笑臉,又怨姜芮讓她下不來台。

  可是看著姜芮的態度,她心底又有了些別的想法,霍太太為何如此針對她?只是因為弟弟那兩句話嗎?還是說……姨婆已經跟霍大帥提過她的事,霍大帥意動了,想娶她做姨太太,因此引起這位霍太太的嫉恨?

  想到這種可能,趙珍珠胸口猛地跳快了幾分,臉上也慢慢染起一點紅暈。

  姜芮就坐在一盤,眼睜睜看著她忽然就嬌羞起來,頗有幾分無言以對。可一想想她的嬌羞可能是因為什麼,她就不大高興了。

  她忽然問:「你想給霍長曜做小老婆?」

  心事被戳破,還是在人家正房太太面前,趙珍珠臉色一下紅一下白,但她只低著頭沒吱聲,這就是默認了。

  姜芮實話實說道:「你還是去找別的下家吧,他不會同意的。」

  趙珍珠猛的抬起頭來,咬唇看著她,見她神色淡淡,全然沒有把自己放在眼中的模樣,心頭忽然湧起幾分激憤嫉妒。

  不久前,她的地位還不比自己高多少,要不是嫁給霍大帥,憑什麼能這樣瞧不起她?

  「珍珠斗膽請問,這話是太太的意思,還是大帥的意思?」她問。

  「有什麼區別?」姜芮反問。

  「據我所知,太太如今和大帥仍然只是名義上的夫妻,是不是?」

  霍長曜和姜芮分房之事,一開始還瞞著老太太,現在差不多等於說開,也就沒必要再瞞,在霍公館內已不算秘密,趙珍珠既然想要嫁進來,自然費心打探過,姜芮並不意外,點了點頭:「不錯。」

  趙珍珠面上出現幾分得色:「既然太太與大帥不是真正的夫妻,如何能知道大帥所想,又如何能代表大帥的意思?」

  「如何能?」姜芮重複了一句,轉頭看著她,帶著幾分漫不經心道:「你不知道麼,不管是做妹妹還是做太太,霍長曜都是我的呀。」

  趙珍珠一時驚愣,待看見門邊的人,臉上表情瞬間轉為我見猶憐泫然欲泣。

  姜芮也看向門口,就見霍長曜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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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5 20:24:5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四章 民國大帥16

  屋裡安靜了一瞬,姜芮若無其事揚手,沖霍長曜擺了下,「大哥今天回來得好早。」

  霍長曜這才踏入屋內。

  趙珍珠立刻起身,柔柔弱弱喊了句大帥,頭微微偏垂著,臉上緋紅,無限嬌羞的模樣。

  「送客。」霍長曜說。

  趙珍珠不敢置信抬頭,眼眶一紅正要說話,李媽與另一名傭人眼疾手快夾起她,就跟前幾天夾她弟弟一樣,把人給送了出去,「趙小姐慢走。」

  可憐趙珍珠生得弱柳扶風,根本掙不脫兩名身強體壯的婦人之手,連話都沒說上一句,就給請到了大門外。

  客廳內只剩下霍長曜與姜芮兩人。

  姜芮依舊斜斜靠在沙發上,還掩嘴打了個哈欠。

  霍長曜輕咳一聲,坐到她旁邊:「我都聽見了。」

  「唔?」姜芮回了個鼻音。

  霍長曜又咳了咳,好半天才說:「怎麼能直呼大哥姓名?」

  姜芮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她知道剛才的話都被他聽見了,也做好了應對的準備,結果他哼哧半天,只是為了說這一句?

  「不能直呼姓名該叫什麼,也像人家一樣叫大帥?」她學著剛才趙珍珠的語氣,嬌滴滴喊了一聲,還對他拋了個媚眼。

  明知她是故意說笑玩樂,霍長曜還是聽得胸口跳漏了兩拍,待看見她也做出偏頭含羞的樣子,更是看得微微愣神,好一會兒才醒過神來,面色不大自在道:「天冷,怎麼不多穿件衣服?當心著涼。」

  「知道啦。」姜芮扯了扯身上的大衣,頗無言以對,可不正是如此,才是她所知道的霍長曜?

  霍長曜此時,滿腦裡想的都是之前霍長林對他說的話,言語試探、言語試探……

  見他似乎已無話可說,姜芮準備上樓去,卻又聽霍長曜道:「之前的話,不能那麼說。」

  沒頭沒腦忽然來這麼一句,姜芮疑惑道:「什麼不能那麼說?」

  霍長曜並不看她,眼神直視前方,跟背書似的一字一句道:「應該由我先說。不管是妹妹還是太太,小七都是我的。」

  姜芮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她先前說霍長曜是她的,而他認為應該由他先說。就好像是誰先主動一樣,他認為應該他先主動,然後她再跟上。

  跟個老古董一樣。姜芮暗自咕噥。

  而霍長曜說完那一句在他看來頗為輕佻的話後,沒有得到回應,忐忑許久,終於偏頭直視她,低聲問道:「小七覺得呢?」

  姜芮斜了他一眼:「大哥說了句和我說過一樣的話,又來問我意見和感想?」

  霍長曜把這句話來來回回揣摩了許多遍。

  實際上,之前在門口聽見小七一句霍長曜都是我的之後,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就有些暈乎,似乎到現在都沒有轉利索。

  看他不說話,瞧著有些遲鈍,姜芮湊近了些,歪頭打量他的臉色,還伸手在他額頭上試溫度,「難道發燒了?」

  她的手微涼,貼在額頭上,確實讓人清醒了些。

  霍長曜握住她的手腕拉下來,注視著她的表情,兩隻手慢吞吞地、試試探探地,把她的手掌捂進掌心裡。

  這個動作很簡單,但顯然不是像他們這樣的兄妹間會做的,這麼拉住之後,代表的是什麼含義,兩個人心裡都清楚。

  霍長曜一直觀察姜芮的表情,姜芮也回視他,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會兒,他忽然笑出聲。

  這是從未有過的,姜芮像看什麼珍稀動物一樣看著他。

  霍長曜笑了幾聲,大約是被她看得不自在,抿了下唇角,但嘴邊依舊抑制不住往上彎起。

  「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姜芮說:「這話才是我想要問的,大哥傻笑什麼呢?」

  霍長曜摸了下她的腦袋:「說大哥傻?」

  姜芮偏頭躲開,用另一隻手理了理自己的頭髮,埋怨道:「頭都要給你摸禿了。」

  霍長曜握住她的手,放到嘴邊輕輕碰了下手背,眼中盡是喜悅,正色道:「大哥會好好對你。」

  姜芮嗯了一聲,想了想,補上一句,「我也會罩著你。」

  霍長曜又摸了下她的腦袋:「好好說話。」

  「大哥!」姜芮不高興。

  霍長曜趕緊拿開手,「好好,不摸了。」

  姜芮站起身,「我論文還沒寫完呢。」

  她的手還被霍長曜握在掌中,他也不鬆開,跟著站起來,「大哥陪你寫。」

  姜芮正眼也不瞧他,「說起來,今天還是因為你的事才被耽誤了。剛才的趙小姐大哥仔細看過沒有?長得又漂亮又有氣質,還年輕,還容易嬌羞,更重要的是,看起來很仰慕大哥,一聽說能做你的姨太太,臉都紅了,大哥真是好福氣呀。」

  前兩天聽她提什麼姨太太小舅子,霍長曜還能夠很嚴肅的說她,今天不知為何,一聽她提起,就感覺無端端矮了一截,莫名心虛,更不要說嚴肅指正了。

  他清清嗓子,說:「以後跟門衛交待一聲,姓趙的一個都不放進來。」

  「那人家要是去找娘哭訴該怎麼辦呀?」姜芮又問。

  那趙珍珠喊王氏姨婆,算起來就該叫霍長曜表舅,叫姜芮舅媽,可人家一進門喊的就是大帥、太太,分別沒打算按輩分來,就是沖著姨太太的叫法喊的,看得出趙家的決心,想必不會輕易罷休,早晚還得再來,姜芮懶得應付第二趟了。

  霍長曜微微擰眉,說:「趙家既然這麼閑,就找些事讓他們閑不了。至於娘,你也不必擔心,今晚我就調一隊警衛員,守在這棟樓外,除了咱們樓裡的人,誰也不許擅自出入。」

  聽他說完,姜芮便上下打量了他好幾遍,就在霍長曜疑惑的時候,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贊道:「大哥剛剛的語氣好威風,我喜歡。」

  霍長曜似被嗆住,一下子猛烈地咳起來。

  姜芮趕緊給他拍背,「剛剛才說你威風,怎麼突然又笨了?」

  霍長曜咳了好幾下才緩過來,伸出手便要摸她的頭,又在她警惕的視線下收回來,無奈道:「沒大沒小。」

  姜芮沖他皺皺鼻子。

  霍長曜卻又看著前方,說:「這種話也該大哥先說。」他頓了一下,才繼續道:「小七這樣,我也喜歡。」

  姜芮看著他若無其事的臉和微微發紅的耳垂,不知該說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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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5 20:25:06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五章 民國大帥17

  兩人這層窗戶紙算是捅破了,但是捅破之後,與之前相比,並未有太大差別,最多是霍長曜從摸摸她的頭髮,變成了牽她的手,再親昵一些的舉動就沒了。

  姜芮懷疑,他是不是還過不了原本兄妹關係那一關,畢竟一直以兄長自居、並且努力要做個好兄長的人,角色忽然變成了情人或者是丈夫,以霍長曜那種古板的性格來說,確實需要一段時間來完成心態的轉化。

  她並不著急,還挺喜歡這樣慢悠悠的步調。

  不過,可以感覺到的一點是,霍長曜對她比從前更縱容了,幾乎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姜芮甚至覺得,就算提出要他背她在花園裡走一圈,他最多只是皺著眉頭,然後還是會一臉無奈地同意。

  兩人暫時依舊分房睡,但是夜裡洗漱完,姜芮會到他房內一起看書。

  今夜也不例外,她穿著寬鬆的絲質睡衣,頭髮隨意披散,光著腳,整個人窩進沙發裡,小巧的腳掌踩在深色沙發絨布上,白皙得幾乎剔透,精緻的腳趾頭微微蜷起,指甲蓋圓潤粉嫩。

  霍長曜無意間看見,便移不開眼,手上的書許久沒翻過一頁。

  過了一會兒,姜芮大概坐得有點累,翻了個身,整個人趴在沙發上,腿向上翹起,褲腳下滑,露出一截曲線完美的小腿,在霍長曜的視線中,悠哉悠哉輕晃。

  他的眼睛不自覺跟著那兩條腿轉動,看了一會兒後,順著腿部線條往上移,修長的脖頸,纖細的背部,柔軟的腰肢,起伏的——

  意識到自己在看什麼,霍長曜立刻轉開頭,強制專注於面前的書本,但很快發現無法專心,他不由緊緊皺起眉頭,在心中批判自己的輕佻與浮躁。

  自從挑明心跡之後,小七在他面前更加自在隨性,他喜悅於這種代表信任的親昵,又苦惱於自己薄弱的克制力。

  在霍長曜看來,兩個人在一起後的進展是分階段的,一開始只能牽牽手,然後才可以擁抱,至於更加親密的舉動,自然還得往後靠。

  他和小七現在才剛到牽手的階段,可是每次見她在面前,他都管不住眼睛,總往她身上落,還想把她摟進懷裡,最好坐在自己腿上,整個人嵌入懷中。

  霍長曜以往自認並不是個輕浮的人,這幾天卻越來越自我懷疑。

  直到夜漸深,姜芮回房去睡覺,他都沒看下幾頁書。

  已經到了臘月底,霍長曜忙過一陣後,終於閑了下來,白天也有空閒在家中。

  外頭各處工廠都已經停工,霍長林的紡織廠也不例外,他和許漢生買了些年貨結伴回霍公館拜年。

  傭人告知大帥與太太都在三樓,霍長林一邊爬樓梯一邊說:「我總算想到一個詞形容大哥的做法了,這是金屋藏嬌啊!」

  許漢生笑道:「聽二哥的語氣,怎麼像說大哥是昏君一樣?」

  霍長林嘿了一聲,「可不是我說的,再說,人家漢武帝可是千古一帝呢。」

  許漢生搖搖頭,兩人已經步上三樓,可以看見玻璃房中的人,他正要打招呼,霍長林拉了他一把,小聲道:「有情況。」

  「什麼情況?」

  「你看,大哥和小七手牽著手呢,不大尋常不大尋常……」霍長林摸著下巴,高深莫測的樣子。

  許漢生仔細看了看,果然見小七躺在躺椅上,大哥坐在旁邊,兩人各自看書,但手卻是牽在一塊兒的,他遲疑道:「牽手怎麼了?」

  霍長林恨鐵不成鋼:「老六老六,你怎麼跟木頭一樣,好好想想,長大後你跟小七牽過手嗎?你見過大哥和小七牽手嗎?」

  不等許漢生回答,他就說:「沒有!這麼大的兄妹,誰還手牽手?」

  「所以二哥的意思是?」

  霍長林翻了個白眼,「所以我的意思是,大哥跟小七有進展了。」

  說完,他就暗自感慨,前幾天還建議大哥試探試探,沒想到這就牽上手了,原以為大哥穩如山,一點都不著急,現在看來也挺迫切的。

  哎呀,男人嘛,他理解,理解。

  霍長林自以為體貼地在走廊上乾咳兩聲,提醒裡頭的人他來了,省得尷尬。

  結果霍長曜和姜芮只是一同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姜芮打了聲招呼,霍長曜點點頭,兩人面色如常,牽在一塊的手動都沒動。

  這下尷尬的人成了霍長林,好在以他的臉皮,乾笑一聲也就化解了,「大哥小七一起看書呢?」

  姜芮問他:「二哥今天怎麼有空來,不用去工廠嗎?」

  「大過年的,誰還上工,都放假了。」霍長林和許漢生坐在石凳上,「二哥現在又有了空閒,過幾天一塊出去玩不?」

  「大哥和六哥去不去?」姜芮又問。

  許漢生道:「反正無事,一同出去走走。」

  霍長曜捏了下她的手,「你想去就去。」

  姜芮點點頭,「那我們一起去,不知道冬天有哪裡好玩的。」

  「我讓人打聽,若實在太冷,可以去城外的溫泉莊。」霍長曜說。

  姜芮心動,「好啊,冬天泡溫泉肯定很舒服!」

  霍長曜低頭注視著她,伸手將她臉頰邊一縷髮絲別到耳後。

  霍長林看著他們兩個旁若無人的互動,忽然輕嘶一聲,覺得有點牙酸。等再轉頭,看見老六毫無所覺的臉,更覺得寂寞空虛冷,連八卦都找不到對象的感覺,實在讓人心酸。

  兩人走後,姜芮對霍長曜道:「大哥,你知道二哥和他喜歡的姑娘的事嗎?」

  「嗯,」霍長曜說,「老二前一陣讓我幫忙找她一家人,那名姑娘已經嫁人,生了兩個孩子,挺安穩。」

  姜芮感慨道:「挺好的,只是二哥要傷心了。」

  看著她的表情,霍長曜忽然想起什麼,微微蹙眉躊躇:「你對老二……」

  姜芮疑惑地嗯了一聲,等看見他的神情才反應過來,立刻道:「什麼呀,你現在是不是在想我和二哥的事?」

  霍長曜沒說話。

  姜芮惱道:「說話,不許沉默。」

  霍長曜只得說:「老二確實不錯……」

  「他不錯我就要喜歡他?」

  「不行。」霍長曜立刻道,握緊她的手。

  姜芮本來見他懷疑自己,有點來氣,可看他無措緊張的樣子,又覺得心軟,歎了口氣:「大哥是不是覺得我本來喜歡二哥,現在二哥心裡的人又嫁人了,所以怕我會動搖?」

  「我沒這麼想。」霍長曜說,眼神卻不敢與她對上。

  「撒謊!」姜芮斬釘截鐵,「大哥這麼笨,連說謊都不會,一下子就被我看出來了。」

  霍長曜聽了,無奈苦笑一聲,看著她道:「敢嫌棄大哥了?」

  姜芮卻說:「嫌棄倒是不嫌棄,大哥這麼笨,除了我還有誰要?」

  霍長曜與她對視一會兒,握住她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對,除了小七沒人要。」

  「那我就勉為其難收下了。」姜芮晃了晃他的手,「只收你一個。」

  「大哥也只有小七。」霍長曜說。

  姜芮皺著鼻子道:「你怎麼總是學我的話?」

  這會兒他倒是答得俐落,「小七剛才不是說大哥笨?不會說話,只能學你的。」

  姜芮鼓了鼓臉頰,不想理他,「我睏了,要睡覺。」

  「睡吧,吃飯叫你。」

  雖然是冬天,但陽光透過玻璃照入室內,花房中暖洋洋的。

  姜芮陷在絨毯裡睡得香甜,臉頰白中透粉,長長的睫毛如鴉羽一般遮蓋下來,潤紅的嘴唇微張,胸口平緩起伏。

  霍長曜眼也不眨的看著,分明是早就認識的人,分明是早已熟悉的五官,但不知為何,就是能讓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怎麼也看不滿足。

  這幾日,霍長曜不知自我批判過多少次,但眼下沒有別人,他決定放任自己,索性把報紙丟在一邊,一心一意看她。

  直到傭人來請兩人吃飯,才察覺到時間的流逝。

  他看著小七沉睡的臉,一時竟捨不得叫她起來,可飯總是要吃的,不能帶頭養成壞習慣,他最終還是把人叫醒。

  姜芮迷迷糊糊睜開眼,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蹭了蹭抱枕,說:「一會兒再吃吧。」

  剛睡醒,身體被太陽曬得軟軟的,聲音也是軟綿綿的。

  霍長曜忍住了掐她臉頰的衝動,「等一會兒就涼了。」

  姜芮在毯子裡蠕動了一下,又說:「現在還不餓。」反正就是不願起來。

  看著層層疊疊的絨毯,和毯子裡的人,霍長曜心裡忽然有個念頭:到底是毯子軟,還是小七更軟?

  不吃飯總是不行的,既然小七不願意起,那他能不能……抱她去吃?

  兩個人牽手已經牽過一陣了,現在更進一步,應當算不得唐突吧。

  總不能讓小七餓肚子。

  這麼想著,霍長曜正色道:「大哥抱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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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5 20:25:26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六章 民國大帥18

  姜芮最後是真被霍長曜抱到樓下去的。

  聽他說要抱她去吃飯,她正準備從毛毯裡探出頭,瞧瞧是什麼給了他勇氣說出這句話,但是霍長曜沒讓她把頭冒出來,直接用毯子裹一裹,跟條毛茸茸的蠶寶寶似的,整個人抱走了。

  到樓下,傭人見了還嚇一跳,李媽更是關切地問太太是不是生病了。

  霍長曜鎮定自若打發了她們,唯有姜芮看見,他那發紅的耳垂和略遊移的眼神。

  等被放在椅子上後,她就盯著他笑個不停。

  霍長曜一開始還不大自在地想要轉移話題,後來見她鐵了心要笑他,也只得無奈跟著一起笑。

  「就這麼喜歡看大哥笑話?」他為姜芮布好碗筷,伸回手時,順路用手指碰了碰她的臉頰。

  姜芮揪住他的指頭,捏在手中把玩,「不是喜歡看大哥笑話,是喜歡看大哥笑。」

  霍長曜微微一愣,「我有什麼可看的?喜歡看人笑,改天等老二老六回來,他們笑得好看。」

  「可我就喜歡看大哥笑,大哥笑起來特別英俊,特別帥氣,誰都比不上。」

  霍長曜聽得臉熱,乾咳一聲,試圖正色道:「這種話——」

  「這種話是不是應該大哥先說?」姜芮打斷他,「可是大哥又不說呀。」

  霍長曜便被堵住了,過了一會兒,姜芮已經開始吃飯,才聽他說:「小七笑得好看,不笑也好看,怎麼樣都好看。」

  姜芮停下動作,歪頭看他。

  霍長曜的眼神可以稱之為柔和,摸了摸她的頭髮,「大哥嘴笨,以後小七多教教大哥。」

  姜芮抿唇一笑,嘴裡卻勉為其難地說:「大哥都這麼求我了,那我就收下這個徒弟吧。」

  剛才被抱下樓時,姜芮並沒穿鞋,因此吃完飯,霍長曜又把她抱到樓上。

  那兩個人似乎都沒想到,可以讓傭人把鞋拿來,讓她穿了鞋自己走。

  僅僅因太太暫時不想吃飯,大帥就把人抱上抱下,這一份縱容,傭人們別說見過,此前就連聽也不曾聽過。

  霍大帥對其義妹兼太太疼寵至極的事,逐漸在鳳城內流傳。

  除夕這日,因王氏不願跟他們同吃團圓飯,餐桌上只有霍長曜、姜芮與許漢生,霍長林在自己家陪二姨太過年。

  三人到後面樓裡給王氏拜了年,才回到前面開飯。

  以往幾個人也經常一起吃飯,飯桌上,往往是許漢生和姜芮竊竊私語,霍長曜只在一旁聽著,如今卻調了角色。

  許漢生看著對面小聲說話、動作不斷的兩人,忽然理解了,為何二哥對著大哥與小七時,總是有諸多感慨,因為這樣一對比,確實顯得他一名單身漢有些淒涼呀。

  姜芮吃了霍長曜遞來的一塊蟹肉,轉頭看見許漢生若有所思看著他們兩人,露齒一笑,「六哥想什麼呢?是不是想六嫂了?」

  「哪有什麼六嫂,不要瞎說。」許漢生搖頭笑道。

  霍長曜也看向他,「要是有中意的姑娘,帶回來給我們看看,不拘家世出身,你喜歡就行。」

  「真沒有姑娘。」許漢生無奈道,他記得大哥從前從來不關心這些的,現在不知道是有家有室了,還是純粹受小七影響,竟也會問這種問題。

  再過一兩年,會不會抱著孩子向他傳授育兒經?

  許漢生想像著那個畫面,除了好笑以外,還覺得有點冷。

  吃完飯,給傭人派發壓歲紅包,又放了假,整棟樓除了外面的警衛,就只剩他們三人。

  在一起邊說話邊守歲,許漢生看著曾經的大哥七妹,如今的大哥大嫂,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他在這裡似乎有煞風景的嫌疑,於是摸著鼻子找了個藉口,到樓上留給他的房間去了。

  他一走,剩下兩人也起身上樓,並不是回房,而是去了三樓,那裡視野更開闊,更安靜。

  兩人原本坐在兩張椅子上,聞著花香,欣賞天上的星星與地下的花燈,後來漸漸坐到了一起,再後來姜芮便窩進了霍長曜懷裡。

  不管做什麼事,都是一回生兩回熟。自那天把姜芮抱去吃飯之後,如今有事沒事,霍長曜就要抱一抱,抱之前還先要有個藉口,比如今日,便說是怕她冷,才把人抱到自己腿上,又用毛毯包好。

  屋外寒風呼嘯,冷寂的夜空越發凸顯星辰明亮,不遠處忽然炸開一朵朵巨大的煙花,耳邊還能聽到圍觀人群的驚呼聲。

  煙花燦爛,卻也短暫,熱鬧過後,姜芮仰頭看著星空微微出神。

  霍長曜撥開她額前的碎發,用臉頰碰了碰鬢角,「在想什麼?」

  「想剛才的煙花。」姜芮輕聲說。

  「喜歡麼?讓人去買幾個,我們也放一放。」

  姜芮搖搖頭,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不用了,剛才那些雖然已經消失,可它們還在我腦子裡呢。」

  誰都知道煙花易冷,可綻放那一瞬間的徇麗,依舊讓人驚喜又期待。

  就好像,她知道有一天他會忘記面前這一切,但眼前的陪伴與溫暖還是令人無法拒絕。

  忘了就忘了吧。她想。

  沒有人會因為煙花容易消散,就不願重見它的美麗,她也不該因為恐懼被遺忘,而抗拒即將到來的一切。

  這樣患得患失,可不像她。

  恩要報,任務要完成,灑脫與隨心,她也要。

  她抬眼仔仔細細看著霍長曜,就在他疑惑的時候,忽然伸出手,如往常他捏她的臉一樣,也掐了掐他消瘦的臉頰。

  霍長曜的臉被掐得變了形,無奈看著她。

  「我會記得大哥。」姜芮笑著說。

  他們二人,都將註定是彼此漫長生命中的過客,但她不介意保存這份僅有一人知道的記憶,畢竟,他曾給了她真正的快樂。

  霍長曜不知為何忽然有這一句,但也低頭在她額頭上碰了碰:「大哥也不會忘記小七。」

  「我相信大哥。」姜芮含笑點點頭。

  以往她聽見類似的話,想的是他早晚會忘記,現在聽見這句話,卻只是在想,他這麼說時,是真心實意的。

  午夜時分,再次綻放出朵朵煙花,姜芮本已昏昏欲睡,此時又清醒過來,對霍長曜道:「新年好!」

  話沒說完,先打了個哈欠,眼中氤氳起一汪水霧,五顏六色的煙花清清楚楚映在裡頭。

  「新年好。」霍長曜盯著她的眼輕聲說,那雙眼中的景色,似乎比夜空還要美麗幾分。

  姜芮用力眨了下眼睛,裡頭的水汽便沾在長長的睫毛上:「我們還要守多久?」

  「睏了麼?睏了先睡,一會兒大哥抱你下去。」

  「好。」姜芮在他懷裡蹭了蹭,找到個舒適的位置,偏頭靠在胸膛上,沒一會兒便安心睡去。

  外頭的夜色依舊美,但已經絲毫吸引不了霍長曜的視線。他的眼神膠著在她身上、頭髮上、臉上,最終落在那雙微微撅起的紅唇上。

  平靜沉穩的表情下,又開始新一輪的比劃,手已經牽過,抱也已抱過,接下來就是——

  他的眼遊移了一下,但只移開幾秒鐘,很快又遊走回來,盯著那一抹嫩紅。

  櫻紅水潤,不知道什麼滋味,瞧起來倒很軟,應該是……甜的吧。

  依他和小七如今的進展,碰一下該不要緊。

  他緩緩低下頭湊近,臉龐已能感受到她呼出的鼻息,卻又在半空頓住。

  小七正在沉睡,他的作為算不算趁人之危?

  思及此,霍長曜立刻把頭抬起來,強迫自己看向窗外。

  可耳旁一直有聲音響個不停,攪得人不能心安:他和小七本就是夫妻,如今又心意相通,牽過抱過,接下來本就該親了,又怎麼能算趁人之危?

  這聲音似乎有魔力,壓得霍長曜的脖子又一分分低了下去。

  即將碰到的時候,腦中又跑出另一個念頭:小七要是知道了,會不會不高興?

  好在這一次,不用讓他糾結太久,很快就能知道答案,因為姜芮睜開了眼。

  或許是太過突然,又或許是心虛,霍長曜一時沒反應過來,兩人間的距離不過寸許遠,呼出的鼻息輕撫在對方臉上,大眼看著小眼。

  姜芮微微仰了仰下巴,嘴唇便在他鼻尖輕觸了一下,而後啓唇輕笑,「大哥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但霍長曜已經聽不見她說的話,滿腦子只有剛才鼻尖上柔軟的觸感,以及她開開合合的雙唇。

  所有的顧慮終究敵不過渴望,他到底還是不管不顧地吻了上去,一開始還想,若小七不高興,過後他好好賠罪,後來只知道:很軟,也很甜。

  姜芮被抱回房的時候,嘴唇都是腫的,霍長曜的眼卻亮得驚人,他將人安頓好,回到自己房中,在燈下奮筆疾書,寫完後還把筆記偽裝成一本普通的書,掩藏在書架上。

  但沒過多久,筆記就被尋書看的姜芮發現了,她挑眉看著上面一板一眼的步驟,第一步是牽手,後面是若干細節以及體會,第二步是擁抱,後面又是若干要點……

  她並未特意去細看,只是往後翻了翻,發現一共寫了十幾頁,最後一張紙上只有八個字:

  「同床共枕:從長計議。」

  姜芮忽然有點好奇,或者說是壞心思,若沒有她的配合,他的從長計議,到底需要謀劃多久?

  這一等,就從冬天到了春天,又從春天到了夏天,姜芮幾乎要忘了這件事。

  某天,霍長曜出席部下的婚禮,作為主婚人,被敬多了酒,回來時是讓人扶著回來的,一進門便大著舌頭嚷道:「太太呢?我的太太呢?」

  與平日沉穩自持大相徑庭的模樣,把傭人們嚇了一跳。

  姜芮已經從學校回來,正在樓上看書,李媽趕緊上去找她。

  「太太,您下去看看吧,大帥喝醉了。」

  「喝醉?」姜芮疑惑,霍長曜酒量一般,他自己也清楚這點,平日知道克制,從不曾醉過。

  別說是她,李媽在霍家這麼多年,都沒見大帥醉酒,誰知道醉起來是這個樣子……

  樓下動靜越來越大,姜芮放下書,從旋轉樓梯緩緩下去。

  看見她,霍長曜一把將身邊的人推開,踉踉蹌蹌走過來,一身酒氣,將人抱個滿懷。

  「太太呀,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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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5 20:25:4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七章 民國大帥19

  霍長曜對姜芮一般都是稱呼小七,只有偶爾在外面的場合,才會稱太太。但他在外人面前叫太太的時候,一貫是刻板而自持的,從未像今天這樣,眾目睽睽之下,黏黏糊糊抱上來,太太長太太短,還說些膩人的話。

  不怪傭人和警衛一個個驚掉下巴,連姜芮都有些意外。

  她總覺得以霍長曜的性子,不大可能會放任自己醉酒,而且又想起他藏起的筆記上,從長計議四個字,便疑心他是裝的。

  可裝如果能裝到這份上,確實是太為難他了些,姜芮看著他眼中的血絲想,不管是真是假,配合一次也無妨,就當是逗他開心吧。

  她打算讓人把霍長曜扶回房裡去,可他根本不讓別人碰,來一個推一個,另一隻手緊緊摟著她,自己站都站不穩,還想讓她靠在他身上,嘴裡太太小七念個不停。

  姜芮只得拍了拍他的手背輕聲安撫,「我在這兒呢,大哥今天怎麼喝這麼多酒?」

  「高興,今天高興。」他含糊咕噥,倒還能聽懂人話。

  姜芮又問:「還能走嗎?我扶不動大哥,你往我這裡靠一靠,另一隻手抓住欄杆,咱們先上樓。」

  霍長曜晃了下腦袋,說:「小七不用走,大哥抱你。」

  說著果真要伸手來抱她,姜芮自然不肯讓他抱,可醉了酒的人卻固執得很,又講不通道理,只能哄,「這麼多人看著呢,大哥要抱我,也得先上樓去呀。」

  「誰在看、誰在看?都不許看……是我的太太,是我的小七!」他蠻橫道。

  「是是是……」姜芮附和,瞧他終於往樓上走了,又扭頭吩咐廚房做解酒湯。

  李媽怕她一個人應付不過來,跟上去照顧,但霍長曜就跟個霸王似的,除了姜芮,一有人靠近就趕。

  「還是我來吧,麻煩李媽去樓下看看醒酒湯好了沒,瞧大哥的樣子,一時半會兒醒不來,跟廚房說一聲,晚餐往後挪。」姜芮接過李媽手上的濕毛巾,給霍長曜擦臉。

  「哎好。」李媽應下,看著大帥在太太手下就安安分分的樣子,忍不住感慨,果真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晚餐往後挪,可太太也還沒吃呢,不如先端份甜點上來?」

  「也行,謝謝李媽。」姜芮點點頭。

  李媽去樓下廚房,房間內只剩兩個人,霍長曜癱坐在沙發上,乖乖仰著頭讓她給擦臉。

  等姜芮轉身給毛巾換水,他便張著手要去抱她,她一轉過來,就又安分了,似乎是怕她背過身要走。

  大夏天的,他穿著軍裝,衣扣還扣到最頂上,姜芮看著就覺得熱,給他擦完臉就要去解衣扣,打算把上身也擦一擦,涼快些。

  霍長曜卻忽然不配合了,緊緊抓住自己的扣子不放,「不行。」

  看他那樣,姜芮恍惚覺得自己是地痞流氓,在調戲良家婦女呢,哭笑不得道:「大哥不熱嗎?小心悶出疹子,快讓我擦一擦。」

  「不行、不行。」霍長曜只是搖頭。

  姜芮又哄了半天,才讓他把原因說出口。

  「脫衣服,我先自己來,再……小七的……」

  姜芮無言以對,都到這種時候,他還想著得他先來,而且竟還要脫她的衣服,別以為那幾個字含糊不清,她就聽不懂了。

  她拿手在他面前一彈,手上的水珠子全彈他臉上。

  「下雨了?」霍長曜抹了把臉,仰頭看天花板。

  姜芮看得好笑,把毛巾塞進他手裡,「既然不要我幫忙,那大哥就自己來吧。」

  恰好李媽送了醒酒湯和甜點上來,過去瞧了一眼,是她愛吃的,就用調羹舀了兩口,才端起醒酒湯,準備餵他。

  結果就這麼一轉身,一眨眼的功夫,沙發上醉醺醺的人,已經把自己上衣脫了,露出一身古銅色的精肉,因為出了汗,一層水光附著在皮膚上,簡直可以稱得上油光水滑。

  姜芮驚訝之餘,眼中出現幾分讚賞,她向來知道霍長曜身材好,但他保守、自我約束到了近乎古板的地步,在人前,別說露出上身,就連扣子都不曾多解開一顆。她與他朝夕相對這麼久,都還是第一次見呢。

  此時霍長曜正皺著眉頭擦身,他喝醉了酒,雖然對別人不講理,面對姜芮卻聽話,讓他自己擦就自己擦。

  怕他乍熱乍冷著涼,姜芮暫時把醒酒湯放下,去衣櫃拿了乾淨的衣服。

  霍長曜卻不接,一面搖著頭,一面伸手拉她,「要脫小七的……」

  姜芮非但不驚慌,瞧著還覺得挺有趣,順勢坐到他腿上,「脫我的衣服做什麼?」

  「洞房花燭……同、同床共枕。」霍長曜大著舌頭一本正經地說,在她衣服上摸索扣子。

  他脫自己衣服脫得快,卻沒解過女士的,又醉得厲害,好不容易找到扣子,奮鬥許久,連第一顆都沒解開,眉頭不由越皺越緊。

  姜芮微微仰著脖子任他動作,一面輕聲笑道:「大哥今天出席了別人的婚禮,見到人家洞房花燭,所以心動了?」

  霍長曜停下動作,抬起頭來,略有些渙散的眼睛看著她,認真道:「今天是、我和小七……大喜日子。」

  姜芮才要笑他醉糊塗了,忽然腦中靈光一閃,終於記起來,若按照農曆來算,今天正好和一年前,她給霍長曜沖喜那天是同一個日子。

  她看著他固執較真的臉,也點了點頭,「對,是我們的大喜日子。」

  霍長曜這才滿意,又低頭去解她的扣子,終於解開兩顆,露出圓潤的肩膀,他戳了戳她肩上一條帶子,疑惑道:「這是什麼?」

  姜芮笑了下,說:「這是女士的衣服。」

  如今正是東方保守與西方開放碰撞的時期,早幾年,雖然許多婦女都穿起文明新裝,但因保守觀念根深蒂固,仍還用白布束胸,後來政府倡導天乳,反對束胸,女士們才扔了束胸帶。

  姜芮身上穿的是舶來品乳罩,便是後世的女士文胸,在現在這個時代,唯有電影明星那樣的新潮女性才敢穿,她之前穿去學校後,很是受了一陣矚目,不過後來漸漸的,其他女學生也跟著她的風潮開始穿了。

  霍長曜自然沒見過這種神奇的小衣服,他醉得眼花手鈍,能解開兩個扣子已是不易,見裡頭還有一件,便有些氣餒,索性摟著姜芮,含糊道:「就這麼睡吧。」

  姜芮已看出他是真醉,真正醉酒的人,即便想做點什麼,也是有心無力,因此才由著他解自己的扣子,見他要睡了,便把解酒湯端到他手中,自己端起那碗甜點,「先陪我吃點東西再睡。」

  霍長曜老老實實喝完一盅湯,眼巴巴看著她,見她也吃完了,便把人摟住,搖搖晃晃走了幾步,倒在床上,滿足地咕噥著同床共枕,很快就睡去,連被子都是姜芮幫忙蓋的。

  姜芮被摟著,只能枕在他懷中,看他睡得香甜,搖頭失笑,果真是同床共枕。

  她衣服都沒脫,陪著躺了一會兒,逐漸也朦朦朧朧有了睡意,不知過了多久,又被人蹭醒。

  睜開眼,外頭天色已經全黑了,室內零星光線,只隱約可見霍長曜緊緊閉著眼,眉頭皺著,一下一下在她身上蹭。

  看來他的酒已經解了,人卻沒醒,或許是在夢中碰到什麼,身體有了反應,但找不到紓解的方法,眉間越來越煩躁,那死死擰起的眉頭,瞧著都有幾分可憐了。

  「讓你睡覺也不老實。」姜芮在他鼻子上捏了一把,到底沒讓他繼續煎熬,另一隻手伸入被中。

  霍長曜或許是憋狠了,沒過多久便結束,姜芮手中不大清爽,正準備推開他,下床清洗一番,本該沉睡的人忽然睜開眼,目光灼灼。

  姜芮不閃不避,只微微挑了挑眉,「大哥是不是早就醒了?」

  霍長曜沒回答,之前有沒有醒不知道,但現在確實是醒了,人一旦清醒,沒有了酒精的慫恿,便又回到之前的框框條條中,理智告訴他,現在應該給小七道歉,然後立刻放開她。

  但他實在捨不得,只想借著夜色繼續裝瘋賣傻,繼續輕浮放肆,可那樣對小七未免太不尊重。

  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還是選擇與她對視,聲音略啞,語調認真鄭重:「小七,今晚算我們的洞房花燭夜麼?」

  「大哥之前醉酒的時候說,洞房花燭,同床共枕,我們現在已經同床共枕,你說算不算洞房花燭?」姜芮反問他。

  霍長曜輕咳一聲,面上不自在,語氣卻誠懇:「大哥醉糊塗了,言語輕挑舉止放誕,小七要是不高興,只管罰大哥。」

  姜芮道:「不高興倒沒有,只是有些疑惑,大哥既然知道自己不勝酒力,為何又要喝醉了酒?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

  霍長曜又乾咳幾聲,在她黑白分明眼眸的注視下,最終還是承認:「開始是無意,後來成了有心,大哥……總想與小七更加親近些,只是勇氣不足,才借酒壯膽。」

  姜芮點點頭,在他懷裡換了個姿勢,身體無意間碰觸,明顯察覺他的身體越發緊繃。

  方才她的相助,對於霍長曜來說,只是揚湯止沸,短暫滿足過後,是食髓知味,是欲壑難填。

  溫香軟玉在懷中,他早已再次蓄勢待發,只因顧及她的意願,強制忍到現在。

  姜芮覺得,如果現在她說個不,他肯定會立刻下床,到衛生間去沖冷水澡,但她沒必要也不想那麼做。

  「大哥借酒壯膽後想做什麼,準備與我說上一整夜的話麼?」

  霍長曜當然不想那樣。他再正派古板,也是個正常男人,心上人就趟在他懷中,在他的床上,又問了那樣一句話,他就是個榆木腦袋,也該明白意思了。

  他忽然坐起,把姜芮也抱起來,親了親她的嘴,才慢慢放下,難掩激動又強自克制道:「別怕,大哥不會亂來。」

  姜芮聽得都想笑了,這種時候說不會亂來,到底是說給她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

  這一夜對霍長曜來說,是滿足、是興奮、是難以忘懷的一夜,唯有一點讓他懊悔的是,原本說了不會亂來,到最後卻沒把持住。

  他對小七的承諾向來說到做到,第一次失信,便難以忘懷,不但嚴肅對姜芮道歉,還自我批評了許多回。

  等後來時間一長,這種說好不會亂來,結果還是亂來的事慢慢就多了,姜芮聽他道歉都快要聽出繭子來,也說過自己的身體沒他想像中弱,他所謂的亂來,她完全能夠接受。

  即便如此,每次親近之前,他都還是要承諾一句不會亂來。

  雖然一次也沒做到。

  這一世姜芮依然沒有生育,幾年後兩人收養了個孩子,等將他培養成才,霍長曜就跟她過起退休日子了。

  霍長林跟許漢生均已各自成家,雖然拖家帶口,卻還是喜歡上霍公館蹭飯。

  有一人相伴,有幾名親友,有一二孩子,人的一世,也不過是一晃眼。

  霍長曜去世時,姜芮並未有多少惆悵。

  他雖離開,卻是去了更好的前程之處。而她也有自己的路要繼續走,如兩條線,交叉過後,留下了快樂的、讓人不自覺露出笑意的記憶,便不枉相交一場。

  可以回憶,不必惋惜。

  姜芮將他的靈魂帶回天宮,第一次步入穹極殿,這是整座仙島地勢最高的神殿,亦是仙島主人,上古之神九淵神尊的寢殿。

  神尊已經沉睡數萬年,但受他餘威蒙陰,仙島自如運轉。殊元仙君為神尊部屬,暫理島中諸事。

  見了姜芮,殊元仙君微驚微喜,「恭喜仙子歸位。」

  姜芮行了一禮,輕輕托出掌中的熒光,交到殊元仙君手裡。

  殊元仙君小心接過,將之護在法陣中,又看向姜芮:「仙子可要入內一探?」

  「不必。」姜芮搖搖頭,「我只來送他一程,餘下之事,還要勞仙君,告辭。」

  說完,她只看了那團熒光一眼,便轉身離去,不久進入下一方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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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酷拽校霸01

  初夏,清晨的陽光透過道路兩旁茂盛的樹木,在路面上留下一個一個橢圓形亮斑。

  108路公交車停在楓城十二中校門口站牌前,後門打開,七八個穿著校服的學生一擁而下,姜芮走在最後。

  她在這個世界交換來的身體名叫舒曼曼,今年十七歲,讀高中二年級。

  舒曼曼是早產兒,從小到大身體一直不好,還曾幾次病危入院,大約半個月前,因一場感冒引發連續病症,沒能挺過來,半夜去世。

  她的願望很簡單,因為是單親家庭,所以希望媽媽舒小雲別再為她傷心,希望她能找到幸福。

  姜芮成為舒曼曼已有七八天,在她的調養下,這具看起來柔弱得一碰就倒的身體,早已經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健康,直接跑馬拉松都沒問題,但她仍保持著舒曼曼的習慣,走路慢吞吞,說話輕聲細語。

  前頭下車的學生已經追追鬧鬧進了校門,往教學樓跑去,她還走在斑馬線上,陽光傾瀉而下,不少女孩子怕黑,早已打起陽傘,她卻被曬得懶洋洋的。

  舒曼曼極少見光,肌膚蒼白沒有血色,皮膚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經她調養,蒼白變成了瑩潤的白,又穿一件白色夏季校服,初夏的晨光照在身上,彷彿整個人周身都籠罩著一層白光。

  姜芮踏進教室時,已經七點三十五,再過五分鐘就該早讀了,教室裡鬧哄哄的,幾乎全是追逐嬉鬧,和借作業本抄作業的聲音,也有小部分學生自發開始早自習,渾然不受吵鬧的影響。

  舒曼曼原本坐在三組第二排,但那個位置眼下有人。

  一直以來,排座位是老師頭疼的一大問題,好學生想要坐前面,視力不好的學生想要坐前面,長得矮的學生想要坐前面,但那些成績一般的、視力好的、長得高的就應該坐後面嗎?

  不管怎麼排,總有學生有意見,這不,學期都已經過半了,還有家長給高二八班的班主任反映,希望能替他孩子調個座位。

  班主任林老師索性就在班上說了,來次位置大調整,他不再安排,全看學生自己爭取,誰今天來得早,誰就有權利先挑座位,且不能幫別人占位,要是來得晚沒輪到好位子,就不能再說什麼不公平。

  以姜芮的速度,不出意外是最後一個,教室裡幾乎坐滿了人,她剛要看看哪裡還有空位,一名高挑的女生就從座位上出來,拉住她的手:「你怎麼才來,沒收到我發給你的信息嗎?」

  「看到了,可是我起不來,對不起佳佳。」姜芮歉意道。

  「好位置都讓人占了,你說怎麼辦呀。」張佳佳一臉著急,但她知道舒曼曼的身體狀況,別說早起,能趕得上早自習就不錯了。

  「沒事,反正到最後,肯定還剩下一個位子。」姜芮說。

  「都到現在了,你還一點都不著急。」張佳佳氣餒地瞪了她一眼,「我早就幫你留意過了,現在只剩下第四組、第五排靠窗的那個位置,可是你看看邊上坐著的是誰?」

  姜芮順著她說的看過去,那個位置邊上坐了個男生,此時正趴在桌上睡覺,看不清臉。

  張佳佳壓低聲音,「是閻昭啊,你敢和他一起坐?」

  閻昭此人,在楓城十二中算是個名人。一因臉長得好,高一剛入學的時候,就有二三年級的學姐,特意跑到教室門口,來圍觀那個據說長得很帥很酷的新生。但與他的帥同樣出名的,是他的壞脾氣,不管和誰說話,都是一副凶巴巴的語氣,還有人傳,說他家裡是混黑道的,打起架來不要命。

  不管黑道打架之事是真是假,班上的好學生,對閻昭一直敬而遠之,其中就包括舒曼曼,做了一年多同學,兩人連話都沒說過一句。

  巧的是,姜芮來此的目標,就是閻昭。

  眼下的結果並不是她有意所為,舒曼曼因為身體原因,很難早起,姜芮雖然起得來,但是怕讓舒小雲擔心,也沒有刻意早起占位子,就如她先前說的,反正班上這麼多人,這麼多座位,最後總會空下一個,卻沒想到空得這麼巧。

  「是不是嚇傻了?」張佳佳晃晃她的手,「不然咱們去找林老師吧。」

  姜芮搖搖頭,「林老師之前說了,他不會再管座位的事,而且我覺得那個位置還不錯,靠窗,又亮又涼快。」

  「可是旁邊坐的是閻昭,他會不會打人?」張佳佳憂心忡忡。

  姜芮笑著說:「無緣無故的,他幹嘛打我?總不會那麼不講道理吧。」

  「誰知道呢?他脾氣那麼壞。」張佳佳咕噥著,但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她又說:「走吧,我陪你一起去,他要是敢打人,我、我就……我就抓他一臉!」說著,露出自己的九陰白骨爪。

  姜芮撲哧一聲,拉著她的手往第四組走。

  班上不少學生看著她們兩個,等發現二人的目的地,更是好奇關注。

  班級裡前後桌之間的距離並不窄,但是閻昭趴在那睡覺,姜芮若想到裡頭的座位上,就必須把人叫醒。瞧他平時凶巴巴的樣子,要是睡著了被人吵醒,不得更凶了?

  張佳佳又開始遲疑,「還是找老師吧?」

  「我們先試一下,要是他真的很凶,再去找老師。」姜芮安撫她。

  她走進些,微微彎腰輕聲喊道:「閻同學?閻同學……」

  大概是她聲音比較輕,教室裡又吵鬧,閻昭並沒有醒來。眼看馬上就到早自習時間,姜芮抿了下唇,屈起指頭,在桌面上輕輕敲了三下,「閻同學?」

  在敲第二遍的時候,他終於有了反應,姜芮只覺得眼前一花,剛剛還趴著睡覺的人,如暴躁的老虎猛地站起來,人高馬大的身形造成了極大的壓迫,寫滿不耐煩和兇狠的臉更是嚇人,張佳佳當即低呼一聲,退了兩步。

  好在他雖然看著煩躁,並沒有真的打人,帶著血絲的眼瞪著姜芮。

  姜芮退後一步,然後仰起頭來看他,白淨的臉上帶著些歉意,「很抱歉把你吵醒,可以請你稍微讓一下嗎?我想坐到裡面去。」

  話音剛落,周圍就響起起哄聲。雖說坐哪個位子是自己選的,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男生與女生同桌的情況,怎麼不讓一群青春期的小屁孩瞎激動?

  閻昭嘖了一下,離開座位大步往教室外走,瞧方向應該是去衛生間。

  姜芮面色不改,把書包放到靠窗的桌上。

  張佳佳瞪了起哄的人一眼,拍著胸口靠過來,「嚇死我了,曼曼你膽子真大,還敢和他說話。」

  「不和他說能怎麼辦,總不能坐在走廊上上課呀。」姜芮開了個玩笑。

  張佳佳搖搖頭,「我寧願在走廊上上課。快打鈴了,我先回去,等下課再找你。」

  姜芮點點頭,從書包裡拿出語文和英語書。

  閻昭等打過了鈴才回到教室,看樣子洗了臉,臉上還掛著水珠,校服胸前也濕了一片。他看也沒看姜芮,從書包裡隨便甩出一本書,又趴了上去。

  做學生,姜芮不是第一回,但兩個人都是學生,她還是頭次遇上,或者說,是第一次見到他的少年時期。

  看起來很高很大,也有了成年人的架勢,更是做足了凶巴巴的樣子,可她怎麼看,都覺得還嫩,好像還在中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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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芮:呦~小弟弟。

  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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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5 20:26:09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酷拽校霸02

  書聲朗朗,整個早自習期間,閻昭一直趴在桌上,但是姜芮知道他並未睡著。

  她沒有主動跟他搭話,將語文需要背誦的古詩文、英語單詞讀了幾遍,又把今天要上的課程拿出來預習。

  二十分鐘後早讀結束,後一排幾個吊兒郎當的男生立刻靠過來,一個個笑嘻嘻的。

  「昭哥,好福氣啊。」

  「就是就是,羨慕死我們啦!」

  「中午是不是要請吃飯慶祝一下?」

  他們說的時候,眼神一個勁曖昧地往姜芮身上瞥,她只低著頭,假裝自己在看書。

  這些男生未必有什麼惡意,就是閑得無聊,愛湊熱鬧,愛起哄,總想做點什麼惹人關注,這個時候她越是羞惱反駁,反倒讓他們越來勁。

  「少胡說八道!」閻昭煩躁地甩下書,一把將幾人推開,往教室外走去。

  那幾個男生推推搡搡跟在後面,到了走廊外,一字排開靠在欄杆上,還時不時嘻嘻哈哈回頭往姜芮這看,估計仍在說這事。

  只有閻昭一直沒回頭,修長的背影透著不耐煩與暴躁。

  「這些人真煩。」張佳佳來找姜芮,不滿地咕噥。

  「別管他們了。」姜芮從書包裡拿出一小盒精緻的蛋糕,「這是我媽媽做的新品種,你要不要幫我品嘗品嘗?」

  「當然要啦。」張佳佳忙不跌接過去,「最喜歡阿姨出新品了,你等著,等我吃完,給你寫個五百字的嘗後感。」

  姜芮笑眯眯道:「不用五百字,只要有兩百字,店裡的甜點任你免費再選一種。」

  「真的哇?你可不能騙我!」

  「不騙你。」姜芮笑著說。

  張佳佳家境好,愛各類吃食,從小吃到大,一條舌頭特別挑,口味又符合小姑娘的喜好,學校附近的小食店,凡是她誇好吃的,人氣都旺得很,而被她挑出毛病的,要麼生意不好不壞,要麼沒多久就關門了。

  用一份甜點換她兩百字的評價,在姜芮看來值得很。

  課間只有十分鐘,預備鈴響起後,張佳佳抱著小蛋糕回自己座位,等第二次鈴聲響起,閻昭才進教室。

  班裡一共四組課桌,每組六排,自願坐在後面一兩排的,要不是實在太高,就是不怎麼愛讀書,想開小差睡覺,姜芮這具身體不高,白白淨淨、端端正正坐在那裡,就有些顯眼了。

  閻昭剛坐下來,便聞到一股帶著甜味的奶香,周圍這些男生從來只有汗臭味,這樣的奶味是從誰身上發出來的,不用說也知道。

  他皺著眉頭,似乎難以忍受一般,在心裡嘖了一聲。

  第一節是班主任的課,他進來後,見到班上新的座位排布,沒說什麼,只是拿了四張白紙,一組一張,讓從第一桌傳下去,把自己的名字按照座位寫在紙上。

  前排的同學將紙傳給閻昭,他提筆龍飛鳳舞寫下自己的名字,兩個手指將紙一推,恰好讓它飛過桌子中間的界限,落到姜芮桌面上。

  「謝謝。」姜芮說。

  閻昭沒說話,皺眉撇了下嘴。

  姜芮發現,從一開始到現在,他皺起的眉頭就沒鬆開過,分明也才十六七歲,還是個少年人,偏偏要做出苦大仇深的模樣,好像這樣就能顯得他特別酷,特別與眾不同。

  她寫下舒曼曼的名字,三個字娟秀端正,與旁邊張牙舞爪的閻昭兩個字形成鮮明對比。

  紙張傳到後面,又傳出一陣竊竊私語。

  「我去,昭哥昭哥你看,什麼叫差距?這就是差距!」

  「人家好學生的字跟教科書一樣規範,昭哥的是我等屁民的規範,嘻嘻嘻……」

  後面兩個男生話挺多,一唱一和的,閻昭聽得不耐煩,轉身危險地看著他們兩人。

  那倆男生趕緊舉手求饒,「我錯了,昭哥我錯了,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別跟我一般見識。」

  其實姜芮看閻昭的字還不錯,棱角分明,筆鋒銳利,跟他這個人一樣,透著股囂張的氣勢,不像這個年紀的其他男生,字跡潦草,軟趴趴的像是沒有骨架,他們的話太誇張了。

  「我覺得你的字更好看。」她突然小聲說。

  閻昭轉過頭看她,臉上還帶著剛才威脅人的凶。

  姜芮捏著筆,緊張般小小聲道:「真的,我不喜歡我的字,從小就想學你那樣的,特別流暢,特別帥氣。」

  閻昭擰起眉頭,越擰越緊,旁人以為他要發怒,結果他只不耐煩地哦了一聲,又趴到桌上去了,一整節課也沒見他抬起頭來聽講。

  第二節是英語,今天教授新課,在跟錄音讀過課文之後,老師要求同桌兩人分角色朗讀。

  姜芮看了眼閻昭頭頂的髮旋,沒有將人叫醒,只自己小聲讀。

  讀到一半的時候,他突然抬起頭,對後桌正在說閒話的其中一個男生說:「王曉東,你跟她讀。」

  姜芮和那兩個男生都愣了一下,王曉東趕緊說:「昭哥,讓林杭來吧。」

  「別廢話,讓你讀就讀。」閻昭語氣不善。

  林杭在一旁幸災樂禍,「就是,昭哥讓你讀就讀,哪那麼多話?人家好學生都沒嫌棄你!」

  王曉東在桌下踹了他一腳,苦著臉對姜芮說:「好學生,我們開始吧。」

  姜芮抿了下唇,小聲說:「你們能不能叫我名字?我叫舒曼曼。」

  林杭和王曉東對視一眼,嘻嘻笑道:「我們當然知道你叫什麼,就是說順口了,別介意啊。」

  「就是,我們其實是誇你呢,特別羨慕你的成績。」王曉東補充。

  看他還要再說,閻昭不耐道:「讀不讀?」

  「讀讀讀……」王曉東趕緊點頭。

  姜芮看了看閻昭,輕聲說:「謝謝。」

  閻昭看著沒什麼反應,轉過頭趴回去繼續睡。

  林杭唯恐天下不亂,「幹嘛謝昭哥啊,他都不跟你讀。」

  姜芮笑了下,「但是他給我找了個搭檔。」

  「嘖嘖……」林杭搖頭感歎,「果然是成績前排的好學生,就是有禮貌。」

  姜芮沒再搭話,跟王曉東兩人朗讀。

  王曉東跟林杭都是話多的,又有點自來熟,等英語課上完,他們跟姜芮就比閻昭這個同桌要熟了。

  上完兩節課,要到操場去做操,雖然才是初夏,但上午太陽的威力已不容小覷,在操場上曬了二十分鐘,學生個個滿頭大汗,等到散場,立刻擠進小賣部買飲料,回到教室後,更是把風扇開到最高檔。

  姜芮整個人依舊清清爽爽的,一點汗都沒有,她從書包裡拿出保溫杯,小口小口喝著舒小雲做的紅棗汁。

  「好香啊,舒曼曼你喝什麼?」林杭伸著脖子張望。

  「紅棗汁。」姜芮給他看了一眼,又抿著嘴角笑說:「我媽媽做的。」

  王曉東說:「我好像聽那些女生說過,你媽媽很會做蛋糕?」

  「甜點類的都會做一點,我媽媽開了個很小的甜品店。」

  「厲害啊,我媽煮個粥都能把廚房炸了。」林杭贊道。

  「跟你們家比什麼,家裡有廚師,出門有司機,簡直就是土豪。」王曉東拍了他一把。

  「你怎麼不敢說昭哥土豪?」林杭不服氣。

  「你自己不也不敢?」王曉東反駁,又問姜芮:「甜品店在哪裡?你應該在班上宣傳一下,讓大家去照顧你們家的生意。」

  姜芮正是想幫舒小雲拉點生意,不大好意思地報了個地址,「就是個很小的店,對了,我還帶了我媽媽做的雪花酥。」

  她又從書包裡拿出一個鐵盒,打開來,裡頭的雪花酥用半透明糖紙包裹著,截面可以看到豐富的陷料。「不知道合不合你們的口味。」

  這個年紀的男生,一般都不喜歡甜絲絲的東西,但人家送都送了,再怎麼樣也要嘗一嘗。

  兩人打開包裝紙,將裡頭的糖丟進嘴裡,出乎意料的是,入口並沒有想像中甜膩,而是一股濃郁的奶香,咬下去不軟不硬,是剛剛好的韌性和嚼勁,多嚼幾下,還能嘗到酸甜的蔓越莓、鹹香的餅乾和酥脆的堅果,簡直越吃越香,越吃越有味。

  王曉東豎了個大拇指,「好吃,你們家店地址我記住了。」

  姜芮笑了笑,看了眼身旁的位置,遲疑道:「閻昭不知道吃不吃……」

  剛才做完操上來,就沒見閻昭的身影。

  林杭嚼著雪花酥,臉頰鼓起一塊,聲音含糊:「我就沒見過昭哥吃零食。」

  王曉東說:「我覺得你要是請昭哥吃,他不會拒絕,別看昭哥很凶,其實人不壞。」

  姜芮點了點頭,她當然知道閻昭人不壞,真正壞的、凶的人,哪會忍著不樂意跟她做同桌?哪會管她英語課上有沒有對手朗讀?

  她看到他,其實覺得挺有意思的,明明看起來那麼凶巴巴,那麼暴躁,卻總讓她想到炸毛的小豹子。

  她在閻昭桌上放了三顆雪花酥,整整齊齊排著。

  閻昭照舊打鈴的時候,才踏著鈴聲進教室,一眼見到自己桌上的東西,眉頭便皺起來,以為又是哪個無聊的女生送的,甩手便要掃到垃圾桶裡去。

  姜芮忐忑地看著他,略有些緊張道:「這是我媽媽做的雪花酥,想請你品嘗。」

  閻昭的手甩到一半,聞言頓了一下,在空中拐了個彎,畫出一個誇張的圓弧,最終插進褲子口袋裡,動作很瀟灑,姿勢很酷炫。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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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六:小爺才不稀罕。(揣進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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