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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楊夢寰看那中年儒士,雖然臉上帶著笑容,但卻掩飾不了那一股冷做之色。
他為人自謙,名氣愈大,人也愈是謙虛,急急抱拳一禮,道:“在下楊夢寰。”
這一來那中年儒士反覺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急急抱拳還了一禮,道:“在下宮天健。”
鄧固疆接道:“說他姓名,楊大俠也許不知,如果提起他的綽號,楊大俠也許聽過。”
楊夢寰一拱手道:“請教!”
宮天健微微一笑,卻不答話。
鄧固疆道:“他是不好自詡,還是老朽代說了吧!楊大俠可曾聽說過造化書生的名字麼?”
楊夢寰略一沉吟,道:“聽到家岳談過……”
宮天健接道:“可是那海天一叟李滄瀾麼?”
楊夢寰道:“不錯,宮老前輩可是和家岳相識?”
宮天健道;“彼此聞名,卻是緣慳一面,不過與昔年天龍幫中黃旗壇主王寒湘,倒是友誼很深。”
楊夢寰對宮天健雖不清楚,但對那王寒湘之能卻是清楚的很,乃昔年天龍幫五旗壇主之冠,此人既是王寒湘好友,自然非泛泛之輩,當下說道:“宮老前輩,還和那王寒湘有往來麼?”
自從天龍幫瓦解之後,天龍幫中的紅、黃、藍、白、黑五旗壇主,死了紅旗主齊元同,黑旗壇主崔交奇,那黃、藍、白三旗壇主,卻是走的下落不明。
只聽宮天健長嘆一聲,道:“其人心如蛇蠍,和我攀交了三十年,用心卻是在謀我之命……”
鄧固疆哈哈一笑,接道:“似宮老弟這等人才,如非機緣巧合,怎會和老朽交上朋友!”
宮天健道:“大哥對小弟恩同再造,小弟縱然是一生為牛為馬,也是報不盡大哥之恩,此言叫我如何當受得起!”
鄧固疆哈哈一笑,道:“楊大俠可想知聞這一段江湖秘密恩仇的經過麼?”
楊夢寰道:“晚輩洗耳恭聽。”
鄧固疆笑道:“好,官兄弟,你講吧!如是不便出口之處,老哥哥我代你說就是。”
宮天健回顧了楊夢寰等一眼,道:“此事源遠流長,說起來應該由三十年前開始。”
“那時,我和王寒湘同赴滇南哀牢山中,尋找一種奇蛇,無意相遇,攀談結交,彼此敬服,結為知己,結伴同行在哀牢山中。
“我們在那群峰連綿的大山中,行了一月之久,終於找到了一條我們同尋的奇蛇……”
楊夢寰心中暗自奇道:岳父曾經告訴過我,王寒湘那蛇行八卦掌,由來就是壁面蛇行中研習而得,這兩人合力去尋一條奇蛇,只怕也是和武功有關。正當出口詢問,那鄧開宇卻搶先問道:“宮叔叔尋那奇蛇,可是和武功有關麼?”
宮天健搖搖頭,道:“無關,我和王寒湘要尋的那條奇蛇,是為了配一種藥物。”
鄧開宇道:“什麼藥物?”
宮天健微微一笑,避過話題,接道:“當時我們同心合力的打死了一條奇蛇,以我之意,把那奇蛇斬作兩段,各取其一,但王寒湘卻慷慨相贈,要把那一條極少見到的奇蛇全部送我。”
“我當時又驚又喜,半晌講不出話,只因那種奇蛇極是難尋,在大山中走上十年、八年也難遇上一條,王寒湘竟然把這一條奇蛇相贈,豈不是太過奇怪了麼?”他頓了一頓,又道:“正當我心中懷疑之時,那王寒湘突然要告別而去,我心中感激莫名,就和他訂下了後會之約,我們再會之期,訂在次年秋涼之後七八月間,那時我用心自私,估計還有一年的時光,我爐火早熄,靈丹已成,縱然王寒湘找上門來,我也不怕他下……”
鄧開宇道:“那王寒湘可曾如約去找你了麼?”
宮天健道:“自然去了,他不但如約而去,且還早到了兩個時辰,而且很耐心的在那裡等我。”
鄧開宇道:“這麼說起來,那王寒湘是位很守信約的人了?”
宮天健道:“大智若愚,大好似忠,如不是那王寒湘這般的守信,我也不會遭他的暗算了。”
他長長嘆息一聲接了下去道:“我心中原來對他就有一份歉疚,又看他如此守信守約,心中更是感激,當時就邀約他到丹室中去盤桓幾日……”
鄧開宇道:“不錯呀!試試看他是否會動偷覷你靈丹之心。”
宮天健道:“當時我也是這般用心,我故意使丹爐火焰不息,而且把煉成的靈丹取出兩粒,放置於丹爐之中,和他在丹室中相對而坐,促膝暢談那靈丹的妙用……”
鄧開宇道:“他可曾動過心麼?”
宮天健搖搖頭道:“他不但沒有動心,而且連一句話也不多問,只見他面帶微笑的聽我講述那靈丹妙用。”
楊夢寰忍不住插口問道:“你們在丹室談了多久?”
宮天健道:“半日一夜。”
楊夢寰道:“難道那王寒湘一句話也沒有講過麼?”
宮天健道:“講是講過了,但他只是講些不相干的話,從未一句涉及靈丹。”
楊夢寰道:“這就是了,大好巨惡,常常有著人所難及的定力。”
宮天健接道:“我們在丹室中盤桓了一日夜之久,他從未流現過偷覷靈丹之意,於是我減去了戒備之心,而且還把他視為難得的知己。
“王寒湘在我居住之處盤桓了三日之後,突然提出告別,我雖苦苦勸留,但他去意甚堅,竟是留他不住。
“我用奇蛇合了四十九種藥物,共煉九粒丹九,王寒湘臨去之際,我取出了六粒靈丹相贈。”
鄧開宇又忍不住插口問道:“他可會受了靈丹。”
宮天健道“當時他堅持不受,後來我以絕交相逼,他才答應了下來,取了三粒靈丹而去。”
楊夢寰道:“此後你們可曾會過面?”
宮天健道:“大約過了三年,王寒湘又突來相訪,在我居住之處,留居了三個月,三個月內我們互相切磋武功,研討謀略,彼此相談甚歡,互相引為知己。”
鄧開宇道:“即是如此,他又為什麼要謀害宮叔父呢?”
宮天健道:“此後我們經常來往,但每次都是他找上我的居住之處,那時我因為迷戀於一種武學歧途之上,孜孜求成,很少在江湖上走動,對於江湖上的變遷大事,亦是毫無所知。”
“有一天王寒湘又來走訪,忽然和我談起了天龍幫的事,言語之間,大有引我入幫之意,但卻被我一口回絕……”
鄧開宇接道:“那王寒湘可有不愉之色麼?”
宮天健道:“沒有,王寒湘遭我回絕之後,仍是神色不變,從此絕口不再提天龍幫之事,盤桓三月後,告別而去。”他頓了一頓,又道:“大約又過了兩三年吧,忽然接到王寒湘遣人送來的一封快信,邀我到峨嵋山去一晤,信中說他又遇到一條奇蛇,他因為要守住那條奇蛇,不便離開,要我兼程趕去,我接信這後,立時兼程趕往,王寒湘果然在一處奇峰之下等候,他替我解說那奇蛇出沒時間,正當我聽得悠然神往之際,他卻乘我不備,一掌擊在我後背‘命門’要穴之上,我雖然中了一掌,受創甚劇,但以當時情形而論,尚有反擊之能,但我默察情勢,王寒湘似是已經早在那山谷四周埋伏下了人手,他大概自知武功難以是我之敵,怕我拚死反擊,是以早有戒備……”他說至此處,嘆息一聲,繼道:“我當時神志未亂,略一分析眼下情勢,就裝作重傷不支,倒摔下去,王寒湘點了我幾處穴道之後,又從我身上搜去了所有的靈丹,唉!他那時本可置我於死地,但他卻突然動了不忍之情,廢了我武功之後,棄置不顧而去。事情就是這麼簡單,但卻毀了我數十年苦修的武功……”目光一掠鄧固疆道:“以後的事,就是鄧大哥救我性命了。”
鄧固疆重重咳了一聲,說道:“也有十幾年了,那時天龍幫勢力正盛,老朽也曾數度接到天龍幫的函束,要我加盟,為了逃避煩惱,不得不離家躲躲風頭,有天午時過後光景,天上正飄著大雪,我騎馬行經一處山坡下面,突然聽到呻吟之聲,一轉頭就瞧到一個人倒臥在雪地中,全身卻為大雪覆蓋,只露出一個頭來……”
他望了鄧開宇一眼,接道:“這人就是你的宮叔叔了。”
宮天健道:“王寒湘打我一掌,雖然沒有什麼要緊,他廢了我全身武功,我還隱隱記得傷後經過,王寒湘去後很久,我也掙扎而起,那時我武功已失,傷疼難耐,掙紮著行了一夜,老天突降大雪,那時我體力衰弱,舉步維艱,雪地光滑,行走不易,跌倒地上,為雪所埋,如非鄧大哥道經相救,我宮某不被凍死雪地,必為猛獸吞噬。”
鄧固疆道:“說來實在是慚愧得很,我雖然由雪地將他救起,對他虛弱的身體卻是無能力助,還是宮兄弟神志清醒時,口述幾種藥物,才補了他虛弱的身軀。”
宮天健嘆道:“如非大哥仗義相助,我早已凍死雪地之中,那裡還有今日……”
目光一掠楊夢寰等接道:“我得鄧大哥親侍湯藥,療治好身體之後,就隨同鄧大哥一起回到鄧家堡來,這些年來一直在療養傷勢。”
楊夢寰道:“老前輩胸羅萬有,想必有使神功盡復之能。”
宮天健哈哈大笑,道:“也許有此可能,但這只是未經證實的幻想,唉!這是武學上少有罕見的奇蹟……”
楊夢寰道:“晚輩雖未見到過此等之事,但卻是有個耳聞,武林中並不乏恢復神功的先例。”
宮天健沉吟了一陣,道:“也許是習練的武功路數不同,也許是借重了世間罕有的奇藥,也許是那下手人估計有誤,留給他恢復神功的機會,也許是那下手人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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