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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九歌 - 《萬福小婢(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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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6 23:28: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忽然春花動了起來,她跑到柴房的窗邊。柴房的窗戶和別處不一樣是兩層,裡邊想兩扇木門一樣閂著,外邊是糊著白紙的格子窗。

    春花用額頭去頂窗閂,想把窗子打開。可是窗閂比較小巧,額頭是圓的不那麼好使力。春花試著用鼻子去開,柔嫩的鼻子頂不動冷硬的木閂,太過用力鼻腔一陣酸澀,控制不住留下兩行淚。

    春花後退一步,胸脯一起一伏:絕不能認輸,少爺還在等著救命。

    她再次向前,額頭死死抵在窗板上,狠狠的用力把窗閂推過去。可是窗閂到那個檔口,使力也沒用,它們是平的。

    春花跑到窗閂尾巴哪裡,用嘴裡的布巾使勁摁往後拉。

    少爺,你等我,你一定等我,我一定會給你請來大夫。

    ‘卡噠’一聲窗戶終於開了,春花背過身拉開窗子,一腳踹壞外邊的格子窗。她沒時間一點點把那些斷掉的木茬踢平,只能背著手拉一捆柴火,艱難的翻到窗外,再拉一捆過來墊腳。

    雙手被反綁,春花沒法子正常翻過窗戶,她站在柴火上頭朝下探出窗戶。柔軟的肚子死死抵在斷裂的木茬上,春花惦著腳尖,伸長脖子使勁去夠柴房外窗戶下的柴火捆。

    軟軟的肚子在木茬上艱難的左右挪動,春花一貫野性,因此也知道到什麼最危險。如果她頭朝下摔出去,一個不好扭了脖子,那恐怕會出大問題。

    再一點,再一點身體就能摔到窗外。雙腿繃的死直,腳尖和腳踝幾乎繃成一條直線,腳筋撕裂般疼痛。春花頭朝下小臉憋的通紅,忽然不再顧忌力氣身子向前一撲。

    天旋地轉‘啪’的一聲,春花仰面朝天翻出窗戶,雙腿狠狠砸在地上。腿腳傳來的激痛,刹那間讓春花眼冒金星腦子一片空白。

    應激的眼淚自己流下來,春花橫躺在窗戶下,在一片空白中模糊的想:去找誰救周清貞?

    “這府裡也就大哥把我當做弟弟,還記得我姓周。”

    縹緲裡忽然想起周清貞曾經說過的話,春花翻動仿佛被摔碎的身體站起來,拔腿往春暉院跑。

    春暉院大門緊閉,春花用肩膀撞用腳踢,可是一點沉悶的聲音叫不醒熟睡的人。春花急了用頭磕‘咚……咚……咚……’悶悶的聲音連著七八下,春暉院裡沒有一點反應。

    來人啊,救救少爺,來人啊……無聲的嘶吼只能憋在嗓子裡,春花面對的只有一扇緊閉的大門。

    少爺,少爺,你還好嗎?不能急,不能急,春花在門口團團轉,一定有辦法,一定!

    有了,春花眼睛忽然閃出驚人的亮光。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踢掉剩下一隻的鞋,另一隻早不知道什麼時候丟了。上半身使勁往下壓,兩隻腳尖向上去夠嘴裡的帕子。

    差一點,再往下壓,只差一點,臉上的汗水落到腳上。使勁全力下壓的腰,緊緊疊在一起的身體,讓她呼吸變得尤為艱難。憋的通紅的臉,滾落的汗珠,再差一點!

    啊……舒口氣,春花終於夾出了嘴裡的帕子。

    “大少爺救命啊!三少爺發高燒了!”

    “救命啊——!”撕裂的聲音劃破黑夜。

    春暉院裡的燈火依次亮起。

    周清遠穿著白綢褒衣,肩上搭著外袍,吃驚的看著眼前狼狽不堪的小姑娘:額頭一片擦傷滲出點點滴滴血珠,頭髮全部汗濕,黏成一縷一縷貼在臉上。

    金桔手忙腳亂的幫春花解身後的繩子,前邊腰間是被劃破的衣裳,不過看不見裡邊肌膚,因為那破口的地方被血染成一團,一雙赤腳踏在青磚地上。

    “大少爺,快去請大夫,三少爺發燒額頭燙的嚇人。”春花渾然不知自己有多麼狼狽,只是急切的再次重複。

    “長壽,立刻去請周管事進城請仁心堂程大夫過來,就說有孩子落水夜裡發起高燒。”

    “是”長壽轉身就往外走。

    “跑,要跑,快!三少爺等著救命呢。”春花不顧金桔還在身後忙碌,側過身子喊。

    周清遠肅聲吩咐:“快,跑。”

    長壽聞言迅速往外跑,到底是十四五的少年,跑起來靈便的很。

    周清貞又吩咐解開繩子的金桔:“你立刻去馬房吩咐套車,等周管事和長壽一起出門。”

    “是”金桔欠身後提了燈籠急步往外。

    “你等我一會,我換好衣裳去看三弟。”吩咐完春花,周清遠轉頭對自己的奶娘說“麻煩媽媽看院子裡哪個小丫頭有合適的鞋子,找一雙給春花。”

    春花急匆匆攔住那個奶娘:“不必了,奴婢心裡火烤似得。大少爺慢慢換衣裳,奴婢先回去照看少爺”

    “對了,能給奴婢兩根蠟燭嗎?”

    旁邊的奶娘不用周清遠吩咐,去屋裡拿了一把蠟燭,一盞燈籠出來。周清遠看春花急切的樣子,脫下自己腳上的軟鞋:“你穿我的,這樣走的快。”

    春花心急周清貞,沒再推辭,接過燈籠搭拉上周清遠的軟鞋,一陣小風似得跑了。

    小院裡依舊漆黑一片,春花舉著燈籠進屋:“少爺,少爺?周清貞!你還好嗎?”

    燈籠舉在周清貞頭上,只見他嘴微張輕輕地呵氣,頭上的毛巾掉到一邊。春花把手懸在周清貞口鼻處,呼出的氣兒燥熱燙手。

    心裡一縮春花手忙腳亂的擰毛巾,搭在他頭上,然後在屋子裡點了兩根蠟燭。她拉住周清貞滾燙的手:“少爺,能聽到奴婢說話嗎?”

    周清貞喘氣明顯些,努力眯開眼睛看向春花,嘴唇微微吸合:“……”

    “我知道了,我知道你叫我,你等等我給你燒點水喝。”

    周清貞的手指微微用力,捏住春花的手指:“不要走……陪我……”低低的聲音裡夾雜著喘息的氣音。

    “乖啊,不怕。我就在隔壁灶房一會就來,你燒成這樣我怕你五臟六腑都給燒壞了。”

    “……別走……”

    小小的一團躺在炕上,莫名讓人覺得心酸,春花摸了摸他毛毛的頭髮溫聲哄勸:“你病了要乖,奴婢就在隔壁,你要是有事就……”

    春花左右看看,撿了一隻茶碗放在周清貞手邊。

    “有事你就把這個撥到炕下,奴婢聽到聲音就馬上過來,乖啊。”

    周清貞動了動手指碰到涼涼的茶碗,他側過頭無限依戀的看著春花離開屋子,點點燭光映見病容憔悴。

    春花急匆匆燒了一碗開水端到正屋,剛好碰到周清遠站在炕頭,手從周清貞額上抬起:“燒的這麼厲害!”

    他轉身對奶娘說:“媽媽快去請母親過來。”

    “別……”周清貞掙扎著制止。

    奶娘也是為難的樣子:“這事兒應該回報二夫人才是。”

    春花走過去把碗裡的水倒了一茶杯坐到炕頭,一隻胳膊把小孩攬到懷裡:“這水奴婢在灶房用碗倒了幾次,不燙。”

    一茶碗溫水周清貞喝的一滴不剩,他覺得嗓子裡那把火似乎沒那麼旺了。

    “大哥……大伯母也不是大夫……來了也不過多一個人著急……”周清貞躺平閉上眼睛“麻煩大哥已經過意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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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6 23:28: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低微嘶啞的聲音裡說不出的疲累淒涼,有長輩在自然最好,可是該守在這裡的,是周清貞自己的爹娘。黃氏來擔心受累也罷了,只怕錢氏更有一河灘的話等著她。

    靜靜的燭光驅不盡屋裡的黑暗,春花默默的在盆裡浸透毛巾擰乾,給周清貞換上。照顧好少爺,她站起來對周清遠福了福。

    “謝謝”

    周清遠苦笑反問:“謝什麼?他是我堂弟,更何況是清玉的過失。”

    周清遠坐在炕尾,春花坐在炕頭時不時幫周清貞換毛巾,時間一點點煎熬,當蠟燭燃到盡頭的時候,周管事請來了程大夫。

    春花激動地不行,把剩下的四根蠟燭全部點亮。因為去的時候周清遠交代的很清楚,所以程大夫查完病人情況後,先給周清貞喂了一丸退燒藥。

    “燒的太過兇險,再晚些時候不說燒壞腦子,鐵定要燒壞肺。”程大夫留下藥草,被周管事送走了。

    小院裡沒有藥罐子金桔拿來春暉院的,等熬好藥喂周清貞喝下,天上的星子已經變得黯淡無光,再過一會天就該亮了。

    春暉院裡幾個下人都回去睡覺,周清遠不放心,金桔搬來鋪蓋伺候他睡在春花屋裡。

    程大夫的退燒藥很管用,周清貞的鼻息變得平穩正常。春花還是很不放心,大夫說那藥只退燒不治病,藥效過了恐怕還會燒起來。

    這一天一夜太累,春花坐著椅子,趴在炕頭守著周清貞睡著了。

    當明亮的朝陽照亮白窗紙,周清貞慢慢睜開眼睛,側過頭看見小丫鬟趴在自己枕邊睡得正沉。她好狼狽,濕了又幹的頭髮板成一縷一縷,最刺目是額上一片擦傷,結成一道道血痂,衣裳皺巴巴還有些泥土。

    周清貞伸出手,想要撥開春花額前的亂髮,卻聽到小院裡有人進來。

    “奴婢給三少爺請安。”一個俏麗的丫鬟對周清貞福了福。

    春花被驚醒差點跳起來,第一反應是周清貞:“少爺,你好些沒?”

    “好多了”周清貞虛弱的笑笑,用眼光示意春花“這個是老夫人屋裡的大丫鬟冬青姐姐。”

    “冬青姐姐好。”周清貞把目光轉到冬青身上。

    冬青客氣的笑笑:“大夫人一早稟了老夫人,三少爺昨晚高燒,連夜讓周管事請大夫來看。老夫人聽了很是掛心,只因為暑熱老夫人身上正不自在,所以遣奴婢來探望。”

    “勞祖母憂心,還帶累冬青姐姐跑一趟。”

    冬青繼續客氣的笑笑:“老夫人給廚房放了二兩銀子,囑咐廚房給三少爺熬些進補的粥水。”說完從袖子裡摸出一個小元寶看向春花。

    “老夫人聽大少爺說你十分不易拼盡氣力,才請來大夫。因此特賞你五兩銀子,獎你忠心為主。”

    春花扯扯嘴角福了福:“謝老夫人賞。”

    “你們這裡的事情完了,我還要去一趟二夫人院子。昨天春花在二夫人院子外狼哭鬼嚎,驚了二夫人的胎,這會兒在床上不能動。老夫人賞下五十兩銀子,讓二夫人想吃什吃什麼好好養養。”

    五十兩銀子……春花捏著手裡的小元寶,有些涼。

    周清遠說到老夫人面前是一片好心,春花從柴房逃出來等於違逆了二老爺。周清遠請安的時候說了周清貞昨夜的兇險,又說了春花的不易,是為免她被二老爺責罰。

    這一通下來周懷嬰確實沒法責罰,可他一個多月沒在家,今早被錢氏早早推來請安恰好碰到一起。周清遠為了奪得先機,硬著頭皮在周懷嬰面前說了那些事。

    當時周懷嬰臉色那叫一個精彩,發青是氣的,發紅是羞的。好在錢氏說她昨夜受了驚嚇沒來請安,總算以此為藉口挽回點臉皮。

    天亮後,夜裡看不清的,現在看的清清楚楚。不過一夜時間,周清貞憔悴消瘦許多,本就尖瘦的臉蛋雙頰塌陷,白紙般的臉上顴骨和嘴唇豔紅驚人。

    春花伸手一摸又燒起來了,她抿唇向上彎出笑模樣:“大夫說還會燒,只要不厲害,繼續吃藥就好。”

    “嗯”周清貞乖巧的應道。

    “你等會兒我去煎藥,待會兒喝了藥好吃飯。”

    周清貞眨眨眼:“你先去梳洗下,精神了才好照看我。”為什麼腰上的衣服被劃破了,還有血跡?

    “好”春花不疑有他,答應的很乾脆。

    “把藥爐拿到炕邊來煎吧。”

    “藥味不好聞,還是放外邊好。”春花站起來活動下僵硬的肩背。

    周清貞垂下眼“我不想一個人呆著。”

    長翹的睫毛輕輕顫動,稱著雪白的臉色,讓人憐惜不已。

    “好”

    喝完藥周清貞難得怯懦的暗示春花喂他吃飯:“園子裡蒜頭病了,他娘喂他吃飯。”

    蒜頭是誰春花不知道,但也能猜出大概,小孩病了都愛撒嬌纏人。可憐周清貞卻沒處撒嬌,春花摸摸他的頭笑的溫暖:“你病了,吃飯不利索,還是我來喂你。”

    抽抽鼻子,周清貞到底有些不好意思的呢喃:“是你要喂的。”

    “嗯”春花一手碗一手勺子坐在炕頭“來,張嘴,啊——”

    “啊——”乖巧的孩子,其實很討人喜歡。

    一小碗粥見底,周清貞搖搖頭,春花正要扶他起來漱口,屋外傳來一道聲音:“聽說你昨晚鬧得半夜請大夫,真是不得了!”

    周清貞眼神一黯,掙扎坐起來:“父親”

    這就是周懷嬰?春花一邊行禮一邊瞄了一眼,看著挺年輕的一個男人。

    周懷嬰先是皺眉嫌棄滿屋子藥味,瞄見吃完的粥碗,冷嗤:“昨晚不是要死要活嗎?今天就能吃飯坐起來了?”

    “哼!所以說禍害遺千年,哪就容易死了。”

    春花暗道幸好行過禮之後自己低頭站著,要是看人,她怕自己能直接頂回去。

    周懷嬰不知道春花心裡想的什麼,嘲諷完周清貞,冷眼轉向春花:“上次就聽說你一個丫鬟,跟兩個小廝在學堂裡大打出手,這次又半夜到主子門前撒野。”

    春花低頭垂眼,心裡接了句:撒你娘的野,管生不管養,咋不去死呢?

    “要是再有下次犯到老爺手裡,一頓板子趕出去。”

    春花漠然臉,她忽然覺得周清貞這個神態用起來,很容易心平氣和。

    周懷嬰教訓一通,留下一句‘不省心的東西’甩袖走了。

    春花抬頭發現周清貞臉色變得雪白,連因為發燒而紅豔的顴骨也退了顏色。她有些擔憂的握住周清貞的手:“你……”

    ‘哇……’的一聲周清貞俯身到炕邊,吐了一地。

    ‘嘔……嘔……’一陣接一陣剛喝的白粥全部吐了,‘嘔……’早上喝的藥也吐了,‘嘔……嘔……’最後連酸水都吐出來了。

    春花急的不行,一手抱著周清貞後背給他借力,一手掐緊他手腕上的內外關:“吐的太凶傷胃,你忍忍、忍忍。”

    周清貞終於停下嘔吐一張臉掙的通紅,春花給他倒水漱口,又照顧他喝了點溫水躺下。潮紅的臉色慢慢退去,周清貞活像去了大半條命。

    “你剛剛掐我手腕有什麼用?”周清貞躺在炕上,閉著眼睛虛弱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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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6 23:29: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春花一邊收拾,一邊回答:“掐的是內關和外關,能止噁心嘔吐。”

    “哦……”周清貞另一隻手,摸到春花剛才掐的地方。

    春花見了,一邊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他手腕上示範,一邊教他:“三指平搭手掌下,食指第一個關節旁就是內關,另一邊是外關。”

    “哦……”春花撤走手指,周清貞自己慢慢摸索。

    春花見他自己消遣,勾起一點嘴角收拾好污穢,拿扇子把屋裡的氣息往外扇,一邊扇一邊說:“待會我去廚院再要碗白粥回來,或者少爺想吃什麼?”

    “不想吃。”周清貞早已摸熟內外關,躺在炕上一動不動。

    “不吃不行,早上的藥全吐了,吃點東西養養胃才好再喝藥。”

    “……不想吃,等會吃好嗎?”

    春花放下手裡的扇子,坐到炕沿想了想開口說:“少爺見過奴婢爹娘”

    “嗯”周清貞躺著歪歪脖子,靠春花近一點。

    “我爹排行老四,不過前邊三個兄姐都沒養成,一場風寒三個孩子齊齊沒了,我奶奶差點哭瞎眼……”

    春花回想起自己知道的過去,周清貞不被察覺的把身子一點點蹭到她身邊。

    “那時候我奶奶要不是還懷著我爹,能直接跟三個孩子一起去。好不容易生下我爹,我奶奶身體也落下毛病,斷斷續續花了大半家財,到底在我爹六歲那年……”

    周清貞摸摸春花的手,作為安慰。

    “我爺爺鰥夫抓娃實在不容易,”春花想起村裡的老者,一把蒼桑嗓子唱的《男寡婦上墳》:男人無妻身無靠,我沒娘的娃娃要不下個媽……寧願夫妻無兒女,不叫娃娃沒親娘……

    “那一年白馬河發水,我爺爺撈河落柴,也是想碰運氣看能不能撈點好東西,結果被水吹走了……”

    周清貞把臉挨到春花腿邊蹭了蹭:“姐姐,別難過,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春花吸吸鼻子聲音放得輕鬆些“我爺爺被救回來還有一口氣,為了那一口氣村裡人搭手湊錢救他,結果沒用。爺爺走後村長做主賣了剩下的兩畝地,才還清帳給爺爺置下棺木發喪。”

    “我爹十歲起就是孤兒,村長托關係讓他到鎮上富戶家裡放牛。我娘家裡還湊合,可是我娘……你也看見了,說下的婆家不是跛的瘸的麻的怪的,就是鰥夫帶娃。”

    周清貞挨著春花,靜靜的聽她說過往。

    “直到十九歲,經人介紹認識了當時十七歲的我爹。”

    說到這裡春花臉上多了甜甜的笑容,她摸摸腿邊周清貞軟軟的頭髮,周清貞頂著春花的手蹭了蹭。春花想,順子真的沒有三少爺乖巧。

    “我娘是個活的明白,她就圖我爹長得好性子好。她說‘家窮不怕,天有地有不如自己有,只要人勤快不胡來,日子總能慢慢掙出來’。”

    聽到這裡周清貞有些明瞭:春花是要開解自己吧。

    “那時候我爹只有安樂村一座破敗的小院,渾身上下攢了三吊多錢。我娘還沒過門就當家作主,先讓我舅舅和我爹打土坯子,修院牆蓋了三間茅草屋。”

    “哦,忘了說”春花一拍腦門“那時候我娘還有自己攢下的四吊錢嫁妝,她讓我爹把院子後邊的幾分荒地買下,所以我家院子很大,有大概一畝地。”

    想起自家院子,春花興奮起來:“我家院裡種著各種豆子,紅豆、黃豆、綠豆,嫩的時候可以掐豆葉清炒涼拌,還能煮毛豆,老了收成好一年吃不完。紅豆煮了能下麵、綠豆能熬粥、還能炒黃豆,夏天能熬綠豆湯,冬天還能發豆芽。”

    周清貞看到春花變得明快的笑容,心情輕鬆許多,不過……姐姐,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原本想要勸解的話?

    顯然春花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她從別的地方開始說:“我娘嫁給我爹唯一的嫁妝是台織布機,別看我娘腿腳不好,一隻腳踩機子不比別人慢。”

    “我爹現在是壯勞力,一年夏秋兩料主家給三石麥子兩石小米,過年兩吊錢。這些糧食和錢,勉勉強強夠我們娘仨吃一年,兩吊錢納過賦稅徭役,再買些油鹽醬醋,剩下的支應門戶都很艱難。”

    周清貞握住春花的手心說,將來我掙下錢一定幫你們。

    “家裡剩下的開支,都指望我娘日日不停的織布。”

    春花自記事起,看到的就是她娘坐在織布機前,一下下踩踏板扔梭子的樣子。她四歲多就知道坐在炕上,看著順子不讓他爬到炕邊;五歲多帶著順子在院裡玩;七歲多就能領著小尾巴,撿些柴火幫她娘分憂。

    想起家裡的光景,春花再一次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忍住性子,不能丟了大丫頭的差事。每月四百文對她家而言,實在是很大一筆數字。

    春花打起精神笑道:“你看我家這樣艱難,我爹娘也很疼愛我們姐弟,你爹就……”

    小姑娘猶豫了下接著說“做人來說,他沒有憑自己能耐掙家產的血性;做子孫來說,他只等著吃爺娘;做父親因為妻子嫁妝厭惡自己的孩子。”

    春花頓了頓下了結論:“像他這樣的最讓人瞧不起,你根本不必在乎他,他沒把你當兒子疼,你也不必把他當老子敬。”

    周清貞身上有些低燒,他的臉挨著春花溫熱的大腿,覺得很安全。

    “嗯”

    相對于周懷嬰這樣的父親,周清貞寧可要個春花這樣的姐姐。

    以前他也曾羡慕別人爹娘疼愛孩子,可是記憶裡,他娘長年累月坐在窗下唉聲歎氣,看見他只會哭著讓他好好背書,討老太爺歡心。他父親……他父親自來就沒有好好正眼看過他,要是他換身衣裳走在街上,他父親怕都認不出來。

    也許是覺得自己言論有些嚇人,春花補充:“奴婢就是這樣的性子,對我好的我都記得加倍好,對不起我的……哼!”那聲‘哼’充滿了冰冷,讓人明白主人會如何對待對不起自己的人——絕對是死手不客氣。

    我一輩子都不會對不起你,莫名的周清貞在心裡說了這樣一句話。

    “別難過了他不值,我去給你弄點白粥回來。”春花摸摸周清貞的頭,起身要走,周清貞拉住她。

    “姐姐你昨晚怎麼找到大哥幫忙的?”

    “奴婢先去找二老爺,結果被捂了嘴反綁扔到廚房……”春花簡略的說了下,周清貞把目光挪到春花受傷的腹部。

    “沒事,劃破了一點,大少爺讓金桔姐姐帶給我好些白藥。”

    昨晚的衣裳爛成那樣會沒事?那些血跡似乎還在眼前。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人為自己奮不顧身,不,不是第一次,第一次是春花在學堂為他打架那一回,周清貞心裡有了決定。

    “姐姐,在小院裡別自稱奴婢了,做我姐姐吧。”

    “嗯?”

    周清貞平躺在枕頭上垂眼:“我……沒人對我像你這麼好,我……姐姐也看到了,這府裡不說管事,便是體面些的下人也別我強……姐姐不會嫌棄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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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顛三倒四的話,春花卻聽明白了。小孩沒有真正親近的人,雖然堂哥、伯母不錯,可到底隔了一層,更何況中間還夾著錢氏,如今忽然有了自己便想抓住一個依靠。

    看著周清貞因為忐忑而顫抖的睫毛,和緊緊抓住被單的小手,春花的心軟成一片,她漾起明朗的笑容:“好啊,那姐以後叫你什麼,貞子?”

    “姐姐叫我阿貞就好。”小孩抬起眼睛,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

    春花走回炕頭。摸摸新弟弟的頭髮:“你要乖乖的,姐給你拿吃的去。”

    “嗯”周清貞乖乖點頭。

    這一頓飯折騰完,快到正午時分。周清貞身上不舒服,又念及春花昨晚沒休息,姐弟兩各自睡了一個午覺。

    直到被二少爺周清玉叫醒,周清玉身後跟了個低眉順眼的小廝,卻親自托著一個紅漆盤,裡邊是各種各樣銀裸子:“我來給三弟賠罪。”

    陪周清玉一起來的還有大夫人黃氏,她端莊溫和的等在一邊,笑看兒子難為情的一個人哼哧:“這是二十兩銀子,贖罪用。”

    黃氏勾起嘴角,這個小的雖然憨直耳根軟,卻好在還算大氣。

    春花莫名,她轉頭看向周清貞,周清貞想要拒絕,周清玉急忙說出一堆話來:“人犯了錯就要自己承擔,三弟總不至於要我做個沒擔當的懦夫。”

    春花聽了二話不說接過紅漆盤,這麼有擔當,好啊不讓你做懦夫。

    周清玉剛松一口氣,緊接著痛苦的扭曲了表情:“另外還有二十大板……”真的很說不出下面的話,二少爺祈求的看向她娘。

    黃氏回以端莊的微笑。

    周清玉打了一個哆嗦,垂下頭鬥敗公雞般認命:“五板子為失手推三弟掉水裡,五板子為我心胸狹隘嫉妒兄弟,十板子為我耳根軟,辨不明是非……”

    九歲多點的男孩臉色通紅,哼哼唧唧,腳尖在地上蹭來蹭去。

    黃氏微微笑著斜睇兒子,笑的好整以暇大局在握。

    周清貞有些不明白,這是要自己給他求情?他心念一轉緩緩開口:“大伯母,二哥只是無心之過……”銀子已經被姐姐收了就不能退,周清貞一邊想一邊說“二十板子還是算了。”

    周清玉焦急的抬起頭直衝衝說:“為什麼要算,我堂堂男子漢敢作敢當……”

    ……周清貞,看來是被大伯母激將了,既然是大伯母的意思,他就不再勸什麼。如果這頓板子能讓二哥記下教訓,改了那些缺點也很值。

    周清貞閉嘴安靜的躺著,周清玉猶豫扭捏了一會,抬起漲的通紅的臉豁出去一般吼道:“這些板子都要脫褲子打……”

    黃氏笑吟吟。

    春花和周清貞……

    “還要讓院子裡的下人都來看”

    真狠……春花和周清貞共同的念頭。

    喊完這些周清玉似乎用完了所有力氣,垂頭喪氣:“吉祥被打了板子,他們一家都被趕到莊子上去了,這個新的還叫吉祥。”

    被周清玉指到的那還錯開一步,對周清貞彎腰揖手:“小的吉祥見過三少爺。”

    春花好奇的打量,還是十歲多的樣子,看著挺端正穩重。

    “這裡沒你們什麼事回去吧。”該說的都說了黃氏揮揮手,連自己的丫鬟也沒留,一屋裡只剩三個人。

    黃氏拉起春花的手,給她塞了五兩銀子語氣和藹:“好孩子,這次清貞多虧有你,我代周家謝謝你。”

    “這……”春花想把銀子還給黃氏“大夫人,照顧少爺原本就是奴婢分內之事,當不得夫人答謝。”

    黃氏把銀子放在春花手心,按著她的手指握起來,笑的溫和:“你當得起,不是你清貞不知道會燒成什麼樣……”

    如果春花沒有想盡辦法從柴房逃出來,要是周懷嬰乾脆忘了春花的事兒,那周清貞確實凶多吉少。

    “清玉雖然糊塗些,可要是因為他,清貞有什麼不測,這輩子他心裡那個坎兒都沒法過去。”為了自己的兒子,黃氏也有些劫後餘生的感覺,她歎息的拍拍春花的手“拿著吧。”

    看春花不再拒絕,黃氏又溫和裡帶些不屑的語氣,跟周清貞說起周清文的事情:“老四以後在縣裡讀書,你只管在學堂好好讀書,沒了那……”黃氏忍下‘攪屎棍’三個字接著說“以後你安心讀書就是。”

    “謝謝大伯母。”周清貞面帶疲憊的道謝。

    黃氏摸了摸周清貞的額頭,還有些低燒:“你好好歇著。”

    春花送黃氏出去,黃氏又叮囑春花用心伺候,完了心裡嘲笑,錢氏算錯一招,這丫頭細心膽大,倒是清貞的福分。”

    送走黃氏春花回到屋裡,看見炕沿上的紅漆盤,心裡美的冒泡。周清貞看見春花喜滋滋的笑臉,心裡舒暢很多:“我數過了總共二十兩。”

    春花樂的眼睛都眯起來:“將來就算他們讓你淨身出戶,這二十兩銀子也能做小本生意,不至於流落街頭。”

    說完春花又想起一茬:“就算流落街頭也別怕,不管什麼時候你來找姐姐,有姐一口吃的,就餓不著你。”

    “嗯”周清貞也彎起眼睛,他拿了兩個南瓜樣的銀裸子看“這些應該是二哥攢下的壓歲錢。”

    春花狐疑的看向周清貞,你怎麼知道。

    周清貞看出春花眼裡的疑惑,解釋道:“府裡做份例的裸子都是饅頭樣。”

    春花看向紅漆盤,果然沒有饅頭樣的,是些花生、桔子、豆角之類。

    “姐姐挑十個喜歡的,我送你。”

    春花端起盤子走到衣櫃旁邊:“那怎麼行這個你留著,將來也有指靠。”

    “恐怕留不住”

    “什麼!有賊,還是有人敢來搶?”春花怒了,二十兩,□上的旱地夠買四五畝,□下的良田也能買兩畝半。

    周清貞垂下眼語氣平淡:“小時候我的份例都被我娘收著,她手頭緊經常不夠打賞,就隨手用了。爺爺知道後,特意補貼我二三十各種各樣的銀裸子,還有過年攢下的壓歲錢……”

    錢呢?春花心裡想著,把紅漆盤又放回炕頭。

    “算起來也有五十六兩,爺爺去後都被我父親從奶娘那裡收走了。”

    春花氣的咬牙切齒:“真不要臉。”

    “這些銀子不一定能保住,再說姐姐救了我,知恩圖報是本分。”

    春花心裡一動,興沖沖的說:“要不我都收著,二老爺真來要,就說你都給我做了賞錢?”

    “姐姐”周清貞無奈苦笑“他不來咱們一人一半,他若來我說都給了你,怕他會老羞成怒,到時候給你加個哄騙主子的名頭……”

    一頓板子錢也保不住,搞不好春花都不能在小院繼續呆著。

    春花想到了其中的厲害之處,撇撇嘴給周清貞留下十個,自己拿走十個。回到自己屋裡,春花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有二十兩銀子,天哪!

    春花激動地把銀子包起來,沉甸甸抱在懷裡,在屋裡轉圈:藏哪裡好?二十兩啊——多少年掙不來的錢,娘,咱家發了!想到她家能買到的地,小丫頭笑眯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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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6 23:29: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春花藏好銀子興匆匆去找周清貞:“阿貞,姐有二十兩銀子!!!”小姑娘高興地差點蹦起來。

    周清貞虛弱的笑笑,才反應過來嗎?真笨。不過姐姐開心他也開心,二十兩銀子可以讓姐姐家買兩畝多良田。

    春花樂完又跳起來:“你今天就吃了一碗粥,姐去廚院給你拿點,你想吃什麼?”

    聽到吃的周清貞下意識皺眉,但他又不願意春花擔心,想了一會說:“白粥和醬黃瓜”

    周清貞從昨晚開始都不太有胃口,醬黃瓜不過吃了兩口,白粥勉強喝了一碗。春花心裡很發愁,說起來一碗好像挺不少,可那碗比拳頭大不了多少。

    “姐姐別擔心‘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慢慢就好了。”

    小小一隻滿臉病容還安慰人,春花彎起唇角:“姐知道,要不你再睡會。”

    “嗯”周清貞乖乖的合起眼睛“姐姐看我睡著了再走。”

    “知道,你安心,姐就在旁邊”

    過了兩三日,周清貞雖然沒有高燒卻低燒不斷,依舊沒有胃口,還會三五不時嘔些清水。

    “這樣不行,咱得再去請大夫來看看。”春花坐不住了。

    “姐姐……”周清貞臉色變得枯黃“錢氏有沒有出院子,有沒有傳出好轉的消息?”

    那有什麼好消息傳出來,只說錢氏那一晚受驚,到現在還臥床不起。哪裡能嚇到她,主屋離院子那麼遠,春花憤恨的低語:“她要動了胎氣才有鬼!”

    “姐姐……”

    “行了,這事我做主,咱們有銀子自己去請大夫!”

    那怎麼行,周清貞疲累歎氣,讓一個小少爺自己請大夫,周府的名聲還要不要,就算他自己不在乎,周府那些當家的能不在乎?

    “姐姐……”

    “你別說了,什麼都沒有命重要,姐總不能眼睜睜看你拖死!”

    春花看看周清貞櫃子裡那包銀子,語氣十分冷硬:“誰要敢說什麼,我就敢滿樊縣說道周府怎麼虐待沒娘的孩子!”

    發完肚子裡憋的火,春花換上和氣的顏色,摸摸周清貞軟軟的頭髮:“你乖乖在家等姐姐,姐姐很快回來。”

    “姐姐!”

    “姐姐!”

    春花不搭理周清貞的焦急,轉身出門卻在小院門口碰到周懷嬰,這次他沒帶常隨自己一個人過來。

    急匆匆的春花差點撞到周懷嬰,讓他眉頭緊鎖十分厭惡:“慌慌張張成何體統!非得挨幾板子才能長記性?”

    春花反應迅速向後閃了幾步福身:“給老爺請安。”

    “哼”周懷嬰鼻子裡冷哼一聲,自己進了小院。

    他想幹嘛,找茬還是要銀子?春花急忙跟上:“少爺這兩天一直發低燒還嘔吐,老爺請個大夫來看看吧。”

    “看什麼?活蹦亂跳滿屋子溜躂,為了躲懶學堂都不去。”周懷嬰的語氣全是厭棄不滿。

    滿屋子溜躂?春花從周懷嬰身後向屋裡看,恰好看到周清貞披著外衣,站在套間門口。

    “給父親請安。”周清貞一板一眼的彎腰揖手,春花見了從周懷嬰身後掠過去扶住他:“你怎麼下來了,快回去躺著。”

    周清貞下來是要叫回春花,他想到另外的辦法請大夫。結果在屋門口聽到周懷嬰的聲音,想回去繼續躺著,卻沒來得及只好迎面站在這裡。

    他虛弱的對春花笑笑:“躺時間長了,想下來走走。”

    “那你也等我在的時候,身子這麼弱摔了怎麼辦?”春花一面責備一面扶住周清貞。

    周懷嬰冷眼看著,只覺是在他面前做戲。哼,果然和他那舉人舅舅一樣,看著端正斯文其實虛偽至極。

    周懷嬰自覺懶得看兩個小兒,在他面前耍把戲,嚴肅著臉問道:“前幾日清玉給你的銀子呢?”

    果然來要銀子,春花挺起胸正要說話,卻被周清貞捏住手指。

    “那一日二哥送來二十兩銀子,清貞念及春花姐姐救護之恩,送了她十兩……”

    什麼!周懷嬰皺眉瞪春花,下人伺候主子難道不應該,竟然敢收下十兩銀子?

    周清貞不等周懷嬰發難一口氣接著說:“自從爺爺過世,清貞的錢財都由父親保管,清貞實在愧疚。只是清貞年幼,還需麻煩父親繼續費心。”

    聽前邊的周懷嬰以為周清貞膽大包天,想要回那些銀子,正欲發怒又聽到後邊,臉色才不那麼難看。

    “原本清貞想要親自把銀子送于父親保管,然而自己身子骨不爭氣,還麻煩父親過來一趟。”

    說完一直半低頭說話的周清貞,轉頭看向春花:“春花姐姐,你去把銀子拿給父親。”

    春花抿緊嘴唇沒動,周清貞捏捏春花的手指:“春花姐姐?”

    春花滿胸火氣,燒得胸脯一起一伏。這麼不要臉怎麼不去邊關,臉皮好做城牆使。

    “主子的話聽不到,耳朵聾了?”周懷嬰不悅的問道。

    “春花姐姐”語氣裡多了一絲哀求,這個人咱們惹不起。

    春花好歹按住性子,記得“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好在自己也有銀子可以給阿貞請大夫,她從櫃子裡捧出銀子:“老爺點一點”

    周懷嬰漫不經心的捏過來,在手上掂了掂那布包。

    周清貞彎腰揖手:“麻煩父親,清貞愧疚。”

    哼,今天倒乖巧,雖然依舊看不慣,到底也比一張棺材臉不說話強。周懷嬰把布包收到袖子裡,訓斥了一句:“好了就趕緊去學堂,荒度時光像什麼樣子。”

    “是”

    周懷嬰走了,周清貞腿一軟差點摔倒,幸虧春花眼明手快拉住:“你別怕,姐姐有錢給你請大夫。”

    周清貞任由春花把自己扶到炕上躺下,無力的笑笑:“姐姐不必破費。”

    “姐姐是窮,可該花的錢必須花。”

    周清貞緩緩拉開嘴角笑了:“姐姐別急,有不讓你花錢還讓人沒法說嘴的法子。”

    “真的?”

    “嗯”周清貞點點頭“姐姐悄悄去找大哥跟他說我的情形,讓他派可信的人去請上次來的程大夫,藉口就說那天約好要來複診。”

    以複診為藉口想來不會傳出,錢氏受驚下不了床,自己活蹦亂跳卻三番兩次請大夫,這種話。

    春花憐惜的摸摸周清貞的頭,真聰明就是命不好,要擱她家,她娘怕是拚死也要送去學堂讀書。

    傍晚的時候程大夫果然領著藥童過來,他摸著鬍子品了一會脈,對旁邊接待的周管事說:“這是那一日猛然受寒,又喝了湖水傷到腸胃,開幾服藥就好。只是……”

    “只是什麼?”一直巴巴等在旁邊的春花焦急的問。

    “只是病好治,以後腸胃卻要比常人弱些,需得精心調養。”

    周清貞原來的藥還沒有喝完,又要加上新藥,真是吃的藥比吃的飯都多。春花在正屋堂中間,慢慢的扇著藥爐,周清貞安安靜靜的躺在炕上,細細小小一點點。

    看著套間裡安靜無聲的孩子,春花想了想放下扇子,走到炕頭坐下。

    “姐姐……”周清貞蒼白著臉色動動唇角。

    春花摸摸周清貞的頭,她發現小孩很喜歡這個動作,每次摸了就會露出舒服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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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6 23:29: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阿貞,你別擔心,姐會給你調養好的,姐知道一些調養腸胃的偏方。”

    “嗯”

    只是出於乖巧的答案讓春花好笑:“別不信,姐姐能把順子帶的結結實實,也能把你養壯。”

    腦海裡浮出那個矮、胖、黑,還憨傻的小個子,周清貞心裡一哆嗦:還是不要了姐姐,心裡拒絕面上還是很乖巧。

    “好”

    春花放下心肯聽話就好:“姐姐待會想辦法去弄點麩子,回來炒熱縫到布袋裡,臨睡前放你肚臍眼兒上,這個最祛腸胃寒氣。”

    “還有雞內金聽過沒,就是雞胗裡邊那層黃皮兒,陰乾後用瓦拿文火焙,然後碾成沫子用溫水送服,一點苦味都沒有最健胃開胃。我家但凡殺雞那個都留給順子,你看他多能吃。”

    那個矮胖子……不想吃成白胖子……想像一下自己白白胖胖滿臉肉,可怕……面上周清貞乖巧的說:“可以悄悄找大哥想辦法,府裡每天不少殺雞。”

    “好,還有吃食,姐姐想法子到廚院買幾斤麥面回來,早晚給你熬麵糊糊,那個最養人。村裡吳奶奶前幾年拉肚子差點送命,喝了半年麵糊糊現在還精精神神。”

    “嗯”

    春花是個行動派說幹就幹,把熬好的藥晾在一邊,風風火火出門找東西。傍晚夕陽漫天的時候,春花喂周清貞自己慢慢熬的麵糊糊。

    “這個麵糊糊一定要幹麵粉,不能圖省事用面水子,喝下去特別滋潤腸胃。”

    喝下去確實比白粥更舒服,感覺像久旱逢雨,五臟六腑說不出的滋潤,周清貞接過碗自己咕嚕咕嚕喝。

    當夜幕降臨時周清貞也沒有要吐的跡象,春花舒口氣,隔著衣裳把熱乎乎的麩皮包放在周清貞肚臍上。

    “蠟燭沒了,你也早點睡,姐守著等麩皮晾了,姐再走。”

    “姐姐身上也有傷,早點去睡吧,我自己等麩皮晾了拿下來就好。”

    春花摸摸周清貞的頭:“姐沒事,一點紅傷過兩天就好,睡吧。”

    “姐姐……”

    春花笑笑:“聽話好好養病,早點好了去學堂,姐等你將來考狀元。”

    考狀元春花也就隨口一說沒真指望,可周清貞那麼聰明考秀才總成吧。考上秀才官家就有米銀,還能開館收學生,一輩子也能吃口輕省飯。

    想通這一節,因為周懷嬰而滿肚子火氣的春花,又活力滿滿,人活著就怕沒奔頭。聽了她的謀算,一向活的壓抑的周清貞也多了些明媚。

    “姐姐我讀書很不錯的,只是繼母來後但凡我得點先生誇讚,就會被她尋著由頭罰到祠堂,我才藏起來。”

    春花想不通,周清貞將來出息,跟著沾光的難道不是二夫人?

    其實錢氏想法很簡單,她總會有自己的兒子,當然不能讓前房兒子擋著自己兒子的光,周清貞再好還能跟自己一條心?她可沒替人做嫁的好心腸。

    周清貞有了奔頭,再加上春花細心照看,不過六七日,就像一顆乾枯的小樹苗煥發出生機。這一天早上,他終於換上春花娘做的新衣裳,準備去學堂。

    毽子樣的沖天辮紮著一根新的紅頭繩,因為消瘦而顯得寬鬆的衣褲嶄嶄新,看起來多了幾分涼爽,總體看著挺精神。

    春花給周清貞正正肩頭的衣裳,叮囑他:“到學堂要用心讀書,不要喝涼茶,等課間到茶房喝熱水。”

    “嗯”乖乖點頭,站的端端正正讓姐姐給自己收拾,也沒忘認真囑咐“姐姐也要用心練字,晚上我考你。”

    春花笑眯眯撥了撥他的沖天辮:“好,去吧。”

    送走小孩,春花迎著朝陽深深吸口氣,滿臉開心:太好了,阿貞能求學自己能學字,將來自己就是秀才公的姐姐!

    美美的挽起袖子春花開始大掃除,周清貞病了這十來天,她幾乎寸步不離的圍著他轉,今天要好好清掃一番,把黴病氣都掃出去。

    “娘問女花童——一更什麼蟲——”

    “你不對娘講來——為娘怎知情——”

    輕快的小調從小院裡傳出,春花拿著抹布裡裡外外的拭擦,滿身幹勁。

    “女孩兒說媽呀——女孩兒說娘呀——你不嫌囉嗦,聽娃給你學(咿呀喂——)”

    桌子、椅子、衣櫃、窗棱,角角落落都不放過。盆裡的水很快變髒,春花放下抹布去花園拎水,出了小院她收起輕鬆愉快的笑容,小調也不再唱,免得惹一些人不開心。

    轆轤‘咯吱吱’的轉,木桶一點點沉入潮濕清涼得井裡,暗沉沉只有水面泛出一方圓圓的亮光。

    “春花來提水啊”劉嬤嬤也提了木桶來。

    春花止住轆轤的轉動,笑著回頭:“嬤嬤也提水。”

    劉嬤嬤上次救了周清貞,春花特別感念她,遇到哪一天是甜軟的點心,便趁著夜色沒人時給她送去;這幾天周清貞早晚都喝春花熬的麵糊糊,廚房熬得補湯之類,春花也給老人送過幾次。

    因此劉嬤嬤特別喜歡春花這丫頭,小小年紀勤快能幹、嘴又甜,還長了一顆善心。只是因為三少爺在府裡的尷尬,這兩人在外遇到有人時從不打招呼,可巧井臺這裡很少人來。

    劉嬤嬤提著裙子快走幾步:“放下嬤嬤來,井邊是好玩的?”

    春花笑眯眯的退在一邊,看劉嬤嬤輕輕擺擺井繩,然後一圈一圈搖起轆轤:“我今早看到三少爺從花園過去,病好了?”

    “嗯,去學堂了,就是腸胃弱得慢慢調養,我打算給他熬三個月麵糊糊養胃。”

    “哦……”劉嬤嬤嘴裡沉沉的應著,面容有些猶豫還想再說什麼,水桶絞上來了。

    劉嬤嬤拉上水桶,春花笑眯眯接過來說:“嬤嬤這水打的剛好半桶不多不少。”

    最近春花難得這麼輕省,劉嬤嬤咽下想說的事,改口:“嬤嬤一會端盆衣裳來洗,你多來幾趟,嬤嬤給你攪水。”

    “謝謝嬤嬤”春花笑的明媚燦爛,,誰看見都能心情好起來。

    收拾完屋子,好好洗了一個熱水澡,還美滋滋用了澡豆,春花香噴噴渾身舒泰,坐到窗下書桌上練字。

    開始用功前春花想,哪天有空給院子裡栽兩棵柿子樹,長大了能晾衣裳還能結柿子。

    六月的驕陽把乾淨整潔的小院,照的亮堂堂。日子就要這樣有盼頭,人才能越活越精神。

    中午周清貞回來,看著臉色不太好,人也有些低沉:“姐姐,我回來了。”

    春花摸摸他起了一點小汗的額頭,關切的問:“是不是太累了?”

    周清貞彎起沉沉的嘴角笑笑:“是有一點。”

    “趕緊洗洗,姐特意給你燒的溫水。待會吃完飯好好睡個午覺,學業也不在這一天兩天,別太逼自個,啊?”春花圍著周清貞轉悠。

    “嗯。”

    日子平穩的過了四五日,這天早上春花去廚院拿早點時,碰到二夫人院裡那個上次傳話的小丫頭,現在春花知道這個和她一般大的女孩叫墜兒。

    春花去的時候,墜兒正和另一個取早點的小丫頭,張姨娘院裡的紅兒說話,看到春花進來,墜兒完全沒有向大丫頭行禮的意思,沖天一個白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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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6 23:30: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可憐夫人頭手孩子,遭了這麼大的罪躺了大半月,今兒個才能出來轉轉。”

    紅兒瞥了剛進門的春花好幾眼,偷笑應道:“是啊。”

    春花根本不在乎兩個小丫頭的言語,只是二夫人出來了,春花覺得心裡有些不安。今天中午要去接周清貞下學,錢氏如果出什麼么蛾子,她好歹能頂一頂。

    “春花姐姐,你怎麼來了?”剛出課室就看見院門口的姐姐,周清貞眼睛裡多了些明亮。

    春花笑著給先出來的周清遠行禮:“大少爺萬福”

    然後是旁邊的周清玉:“二少爺萬福”

    “免了”周清貞早看到,在陽光下十分明亮的小丫頭。明明只是普通的鵝黃衫兒、竹綠褲,偏偏她穿著分外顯眼,可能是因為羊角辮上的紅頭繩很亮眼吧。

    “免了”周清玉說的可有可無,可臉上明顯有些不自在,左顧右盼就是不看春花。

    春花明瞭的挑眉,一雙丹鳳眼意有所指的瞄向周清玉身後——二十板子。

    周清玉顯然也明白那意思,脫了褲子打的。他的臉瞬間燒的通紅,有些窘迫的說道:“大哥三弟,我先走了。”說完火燒屁股般的跑了,伺候的吉祥給剩下兩位少爺行禮後,急匆匆追上去。

    周清遠無奈的笑笑:“三弟慢走大哥先行一步。”越過春花的時候他好笑的想,這爆丫頭看不出來,還挺壞心眼兒。

    就剩下姐弟倆春花笑眯眯的說:“今兒個沒事,姐姐來接你,走吧回家。”

    “嗯”周清貞也眯起眼睛開心。

    “二少爺還欺負你嗎?”春花挑著樹蔭邊走邊問。

    “沒有,沒人挑撥還有大哥吉祥盯著,就是清文不在了,他老拉我一起玩。”

    “那感情好,兄弟們多玩玩情分才深。”

    周清貞皺起眉頭:“他都玩什麼藏鉤,捶丸,沒意思。”

    不都玩這個,春花好奇的問:“那依你玩什麼?”

    “猜謎、頂真、對對子……”

    愛讀書的果然愛好都跟人不一樣,春花也是開了眼。

    姐弟倆笑著邊說邊走很快到了花園,不知什麼地方傳來竊竊私語“嘖嘖,真看不出來,小小年紀心思就這樣歹毒……”

    說誰呢?春花好奇的停下腳步四處打量,路兩邊是樹林、山石、閣樓,不好判斷從哪裡來的。

    周清貞聽了臉色一白,拉住春花的手:“姐姐咱們走。”

    那聲音繼續模模糊糊傳來“嘖嘖,二夫人剛懷孕又是夜裡去驚嚇,又是作妖的說病了折騰,結果還不是活蹦亂跳。好在老天有眼,二夫人的胎還在……真是歹毒啊……”

    聽到二夫人春花就明白是怎麼回事:“誰在那裡嚼舌頭?有本事出來,咱們去程大夫那裡對質,看少爺到底是病重還是作妖!”

    春花邊亮開嗓子邊往聲音那裡去,周清貞連忙拉住她:“姐姐,咱們回去。”

    “不回”春花甩開周清貞,對著四周大聲說:“到底是誰在亂嚼舌頭,壞仁心堂和程大夫的名頭,有本事出來!”

    春花性子火可不傻,周府沒人給周清貞撐腰,仁心堂的名頭卻能拿來用一用。說周清貞作妖,豈不是說程大夫醫術醫德有問題。

    “姐姐!”

    周清貞忽然高喊一聲,聲音裡全是苦痛,這痛苦讓春花停下腳步。周清貞慢慢走過去拉住她的手低低的哀求:“姐姐跟我回去,有什麼事咱們回去說。”

    春花不想回去,她就不信真鬧開了,周府不怕丟面子。

    “姐姐……”低低的哀求讓人心痛。

    春花回頭看向周清貞,只見他眼裡流露出痛苦和乞求。

    “姐姐咱們回去。”

    “跟我回去……”幼小的童音哀哀顫抖。

    春花定定的看著周清貞眼裡的痛苦哀求,半晌猛然轉身領著周清貞一路快走回小院。一言不發進了正屋,春花放開周清貞,去桌子那裡給他倒茶。

    周清貞默默的去臉盆架那裡洗手。

    茶杯放到桌上,春花忍不住問:“這兩天是不是老有人在你身後說三道四?”

    周清貞沉默的擦乾手走到桌旁坐下:“是”第一天早上去學堂,就聽到了。

    “都說你心思歹毒,想害二夫人的孩子?”

    到了自己的地盤,周清貞終於垮下肩膀,垂下頭:“還有說上輩子周府欠了我的,這輩子生來就害周府損失幾千兩銀子,根本就是討債鬼。”

    王八蛋!周府出的聘禮怎麼能算到阿貞頭上?

    “姐姐你別跟他們鬧,鬧了總是咱們受罰,我關祠堂你挨板子,有誰護著咱們?”

    春花火氣很大:“縱使受罰也先出口惡氣。”

    可是出完之後呢?周清貞沒法好好讀書,春花越想越窩火。

    “可我不忍心姐姐再為我挨板子,再說真要鬧得他們不耐煩趕你走……”周清貞滿臉悲痛,伸出胳膊抱住春花的腰,把自己埋在春花懷裡。

    “姐姐,沒有你我怎麼辦?”聲音低沉。

    溫溫小小的一隻依賴在懷裡,春花眼眶很快紅了,她想起初見阿貞時的樣子:漠然、孤單,髒兮兮。

    春花一手環著周清貞瘦小的後背,一手蓋在他的後腦勺,半天才平下心情開解:“阿貞,那些嚼舌根的,你只當沒聽見。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好好讀書,將來考下功名就沒人敢亂說了。”

    周清貞聽了更傷心:“可是他們這樣壞我的名聲,將來傳出去我還怎麼考功名,誰敢給我作保?”

    是了,要縣試先得五個學童聯保,還要兩個廩生作保才有資格去。

    周清貞想,由著姐姐鬧開,他們兩受罰不說,自己的名頭只能更壞,不管是縱容丫頭,還是馭下無力,都不會有好果子。以前他只是模模糊糊想要讀出功名,沒有細想過,現在想好了,才發現錢氏簡直就是攔路虎。

    剛有的奔頭轉眼化成泡影,周清貞心裡一片冰寒:“姐姐,我該怎麼辦?”

    小孩把臉埋在春花懷裡嗚嗚的低聲哭,那壓抑的哭聲讓春花心疼。她就說這兩天阿貞看著少了精神,吃飯也不行,還以為是讀書太費神,卻原來小孩壓了這麼多惶恐。

    “阿貞乖,姐姐給你想辦法。”

    有人心疼,小孩的委屈全部化成眼淚:“姐姐……姐姐……”周清貞在春花懷裡哭的一抽一抽,簡直比順子哭起來更讓人心疼。

    春花抱著他不停安撫:“阿貞乖,姐姐說過自己很厲害,比你想的還要厲害,姐姐一定能想出辦法……”

    周清貞伏在春花懷裡一抽一抽的哭,姐姐的懷抱雖然不大,但是很溫暖,他想把所有的不甘都哭出來。

    春花輕輕的幫小孩順背,一邊著急的想辦法……

    忽然她眼睛一亮,露出興奮的喜色:“阿貞,你舅舅待你好嗎?”

    “舅舅?”周清貞抽噎著抬頭,想了想:“以前娘還在的時候,會帶我給舅舅家拜年,舅舅為人嚴肅端方,舅娘……舅娘喜歡笑,說話快,待我很好。”

    “咱們去找你舅舅讓他養你,他是舉人學問一定很好還能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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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春花說這個不算多奇怪‘親不親,姑舅親,打斷骨頭連著筋’。親娘不在了,舅舅接去養也不算多奇怪的事兒,就是周家名頭會不好聽。

    周清貞倒想的很周全:“前幾年舅舅在家裡開了學堂,我剛好以求學為名過去。”這樣給了周家臺階,大家都好看。

    春花松了口氣喜笑顏開:“就是,你小小一點也花用不了多少,想來你舅舅也不會在乎。”貪了阿貞娘那麼多嫁妝,養一個小小的阿貞想來也不算什麼。

    被打擊過的周清貞,重新開始思索這件事,然後他有些遲疑:“我要是去了舅舅家,姐姐怎麼辦,每月就沒有四百文了。”

    春花笑眯眯的給周清貞擦乾淚痕:“我們阿貞是個小福星,姐姐才來不到兩月,就有二十兩銀子,姐姐知足了,倒是你不能耽誤了。”

    周清貞垂下眼睛:“我真的是福星?”

    “當然”春花說的斬釘截鐵“沒有你,姐姐就是在周府幹滿八年,也掙不到二十兩銀子。”

    這倒是真的像春花這樣的小丫頭,第一年沒有工錢、第二年一百五、幹滿三年兩百文,八年滿打滿算十五吊多點。

    “我不想和姐姐分開”小孩繼續垂眼。

    春花彎腰捧起周清貞的小臉:“好男兒志在四方,你將來出息了,姐姐臉上也有光。”

    雖然相處不到兩個月,可是周清貞一點也不想和春花分開,但是……能有什麼辦法,在這裡他沒有一條生路。

    “姐姐……”無限依戀。

    春花笑了:“好了,你說說怎麼才能找到你舅舅。”春花也捨不得招人疼的小孩,可是總不能讓錢氏軟刀子逼死他。

    周清貞想了想說:“舅舅後來幾次會試不中,到省府買下宅院搬走了。”

    這個消息讓兩個孩子蔫兒下來,省府在哪裡他們都不知道,想來是很遠很遠。

    春花抿緊嘴唇皺眉毛思索:怎麼辦?

    “他們家在樊縣老宅沒留人?”

    “沒有,老宅賣了。”這還是周清貞聽下人嘲諷他的時候知道的,說完忽然抬起頭:“對了,地還在,我娘的聘禮是周家的地,那片地在十多裡外的霍家莊。”

    霍家莊在哪春花不知道,可鼻子底下就是路,這點小事難不倒春花,最讓她高興地是:“你舅舅的地不管是租出去,還是雇人種,這會兒夏糧入倉肯定有管事的來,可以托他帶信。”

    兩個小孩露出驚喜的笑容。

    “快,你來寫信。”

    “嗯”

    周清貞開心的挽起袖子,春花笑眯眯的研墨。提筆的時候小孩忽然看著紙,低聲說:“姐姐如果我去舅舅家,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春花摸摸小孩的腦袋沒說話,周清貞去已經是客邊,自己怎麼跟去。

    “姐姐,如果舅舅給我零花錢,我都給你……”就是可能沒有工錢。

    “或者等我將來出息了,補給你。”

    看著小孩不敢抬頭看自己,春花心裡酸軟酸軟的:“傻瓜,你叫我一聲姐姐,難道當我是你的下人,還發工錢?”

    “我……”他想留著姐姐長長久久在一起,可是姐姐還要掙錢。

    “好了,我是你姐姐,只要你舅舅不嫌棄,我就跟你一起去。”人只要肯動腦子,總有辦法掙到錢。

    “姐姐!”周清貞猛地抬起頭,眼睛明亮的許諾:“將來我出息了,一定會對你好的。”如果舅舅不同意姐姐去,自己一定要好好懇求。

    春花假裝嚴肅:“將來你出息了,理當孝敬我,知道嗎?”

    “嗯”小孩認真的點頭。

    春花笑的眯眼兒,真是個傻瓜,她轉頭點點紙:“快寫,姐姐明天去送信。”

    第二天一早春花領回早飯,在周清貞依依不捨的眼神下出了院門。

    開闊的田野裡高粱穀子還沒發芽,白馬河邊苧麻綠油油一片連著一片,迎面一絲涼風,這熟悉的一幕讓春花暢意舒心。她背對朝陽向西跑出四五裡地,碰到一個村子。

    在不太遠的地方停下來打量,很平常的村落:黃土牆茅草房,因為新收了麥子,好些人家門前有高高的麥秸垛子。

    春花伸著脖子再三打量,在村口的院落後邊,看到兩三條遊蕩的黃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春花就地撿了幾個堅硬的土疙瘩,心裡後悔剛才遇到樹的時候,沒爬上去折根樹棍。

    目光平視前方,春花兩隻手捏緊土疙瘩,一步一步不緊不慢的走進村子。那幾條不知誰家的狗,似乎對外來著並不關心,還在原地追逐玩耍。

    平平穩穩走到村子中間,門口的閒人多起來春花才松了一口氣,丟掉手裡的武器。她挑了一個在門道裡紡線,看著挺慈和的老人問話。

    “奶奶,我跟你打聽下,霍家村怎麼走?”春花露出甜甜的笑容。

    這老婦人大約五十餘歲,身體清瘦頭髮花白,她停下手裡的紡車笑著問:“丫頭哪裡的,怎麼打聽霍家莊?”

    春花甜甜的笑:“我姐姐在周府幫工,娘叫我給姐姐捎些東西,聽她說霍家莊有個舉人老爺,我想過去瞧瞧舉人是什麼樣子的。”

    “真是孩子心”老人笑笑順著路往西指“過去二裡地往北那個岔路,通霍家莊。”

    “謝謝奶奶”春花道完謝好奇的指斜對面,一戶人進人出的院子“那家是有什麼喜事嗎?”

    老人轉頭看了一眼笑著說:“王家媳婦生了個大胖小子過滿月。”

    太陽一寸寸升高,一路小跑春花的額頭滲出點點汗珠,霍家莊也近在眼前。這個莊子外邊看不見狗,春花為了謹慎還是拽了一個棍子在手裡提著。

    村子裡靜悄悄看不到人,真不巧,這個時候是村裡人吃早晌飯的時候。春花轉著脖子邊走邊看,希望能找到個吃完飯的問問。

    忽然身後‘哦!’的一聲,春花立時頭皮發麻身子僵硬,她回頭一看,一隻大白鵝正伸長脖子沖過來。

    “媽呀!”春花尖叫一聲,扔掉棍子撒腿就跑“救命啊,誰家的鵝擰人呢!”

    鵝跟狗不一樣,村裡的狗一般嚇嚇就跑,可是鵝擰不到人決不甘休。最糟糕你要還手,它們就能沖上來一夥。

    “救命啊!”春花沖到一個麥秸垛子旁轉圈。不知怎麼招惹到這家門道下的狗站起來‘汪、汪、汪’

    ‘哦……’大白鵝決不放棄,伸著脖子往前沖。

    “救命啊……”

    ‘汪、汪、汪’

    春花跑的心驚肉跳,那狗要是也撲上來就慘了。

    好在危急時刻,那家主人出來:“吠什麼呢。”

    “大叔,救命啊。”春花還在繞著垛子跑。

    張勝看見小姑娘的情形,沖著斜對門大聲喊:“黃老六,快出來,你家鵝擰人呢。”

    “來了、來了,大白,回來!”人未到聲先到。

    ‘哦……哦……’大白鵝示威般沖春花叫了兩聲,才搖搖尾巴昂著脖子高傲的走了。

    “嚇死我了”春花拍著胸口劫後餘生。

    張勝好笑的看著小姑娘驚魂未定的樣子,問:“小時候被擰過?”

    “是啊,我什麼都不怕,就怕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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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6 23:30: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黃老六這時候也趕到了:“我家鵝很少擰人,丫頭你做什麼了?”

    春花笑笑回到:“我怕村裡有狗,撿了一根棍子在手裡,可能惹到它了。”

    “哦,我就說嘛……”看著春花沒事,黃老六交代了一句“以後小心些。”轉身塔拉塔拉回去接著吃飯。

    張勝倒好心:“丫頭哪來的,怎麼一個人來霍家莊?”

    春花看了眼門道裡,那裡出來一個老頭,一個婦人,還有一男一女兩個半大孩子,小孩好奇的盯著自己。

    “我不是一個人,我娘帶我在前邊七裡村走親戚……”春花笑眯眯的說。

    “走親戚?”門道裡的婦人若有所思“是七裡村王家的滿月酒?”

    “嬸兒也知道。”春花笑嘻嘻的說,她一個小姑娘不清楚情形,不敢說實話。

    “那你咋一個人跑這裡來了。”

    “我聽說霍家莊的地是舉人老爺的,就跟一起來的表妹說了聲,來瞧瞧舉人老爺什麼樣,瞧完就回。”

    “那你快回去,今兒是瞧不見了。”張勝擺擺手往院裡走。

    春花連忙跟上:“為什麼?瞧不見舉人老爺,瞧瞧他家管事的也算開眼界,難道他們不來收租?”

    “還是已經收過了”春花的心瞬間沉到底。

    “那倒沒”張勝顯然沒想到一個小丫頭有那麼多心思,隨意的說“白老爺托人給村長捎信說,月底那一天來收租子。”

    春花心又回到肚子裡,幸好,她不知不覺得跟張勝走到門口,看起來很好奇的問:“大叔,舉人老爺什麼樣的?”

    張勝看著小姑娘好奇的樣子,有些好笑:“叔,還有事,讓你大爺跟你說。”

    夏糧剛入倉,秋糧剛上地,忙了這一陣子用過的農具都要好好收拾,村裡的勞力確實佷忙。

    張勝爹是個愛說閒話的,接過話頭笑呵呵的說:“白老爺不愧是飽讀詩書的人,為人斯文、尊老敬賢,難得的好人。”

    春花眼睛亮了,臉上露出驚喜:“真的?”

    “那可不”老人一邊說一邊在門墩山坐下。

    大點的那個男孩,給春花端出一個小板凳,靦腆的笑著遞到春花面前,就是不說話。春花回之以明媚的笑容,那男孩‘嗖’的一下縮回門道。

    男孩臉紅紅的想,這小姑娘真好看穿的也漂亮,和村裡的野丫頭一點也不一樣,可惜他沒見過春花打架的樣子。

    春華坐在老人身邊,問了白舉人許多喜好,愛穿什麼、愛吃什麼、喜歡什麼樣的人、討厭什麼樣的人……

    老人只當小孩好奇,一邊打草鞋,一邊隨口說。

    最後春花臨走時多問了一句:“我聽人說白老爺和周府是姻親,他來這裡收租,也會去周府看親戚吧。”這樣的話就不用再來一趟了。

    ‘嘁’老人不以為意的說:“周府做事不地道,和白老爺關係僵著呐。有一年我們村裡陳家想要多租十畝地,特意托周府一個小管事來說情,結果那小管事連白老爺面都沒見著。”

    ……春花,到底也是姻親,怎麼會鬧得這麼僵?

    老人許是說的興起,還告訴春花,說:“有一年白老爺來收租,村長和族老請他喝酒,喝高了還說過他這輩子都不上周家門。”

    打聽完消息春花顧不上天熱,撒開腿往周府跑,可是到廚院依然晚了。

    吳媽媽冷著臉訓斥:“好歹也是少爺屋裡的大丫頭,瘋瘋癲癲……”一臉嫌棄的上下打量,就像看山裡的一個野猴子。

    後來春花才知道,吳媽媽是老夫人陪房家的女兒,所以順著主子意思厭棄周清貞,連帶春花這個小丫頭一併瞧不上眼。

    “衣裳沒有棱角,一臉汗跡,頭髮亂糟糟,真是丟盡周府的體面,連個燒火丫頭都不如。”

    ……春花

    “好端端一個體面的大丫頭,跑哪瘋去了滿頭滿身的汗,真是……哼!”吳媽媽轉身去拿小院的食盒“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

    我要是太子,早拉你下去打板子了,春花一邊想,一邊接住搡到懷裡的食盒。

    提著食盒急匆匆趕回小院,周清貞早在屋門口翹首以盼。

    “阿貞,姐打聽到了。”

    周清貞笑笑:“姐姐先洗洗,我燒了熱水在鍋裡,茶壺裡有溫水正好這會喝。”

    春花把食盒遞給周清貞問他:“你晾了幾壺,這會才能剛好?”

    周清貞笑著看自己的姐姐出出進進,小院裡很快多了人氣,有了家的感覺。空了半天的心這會才有依靠,至於到底晾了幾壺水,有什麼重要的,哪有春花這一早上辛苦。

    一盆溫水覆面,燥熱隨風而去,春花覺得臉上的毛孔都舒服的張開了。

    春花洗臉的功夫,周清貞把食盒裡的飯菜一一擺到桌上,自從那夜驚魂以後他們就一起吃飯。周清貞幹活認真細緻,三盤菜圍在一起標準的像是尺子量過,硬是多了些精緻的感覺。

    春花坐下拿起筷子:“你舅舅月底要親自過來……”

    “姐姐先喝口水潤潤。”周清貞給春花遞過杯子,大太陽底下跑那麼遠肯定很渴。

    吃完飯周清貞要趕去學堂,擔心他路上一個人聽風言風語,春花陪著他一起去。學堂院門口,春花給周清貞做最後的整理,扯扯袖子整整衣襟:

    “下學了姐姐來接你,要是姐姐耽誤一時半會沒到,你就在這裡等姐姐,知道嗎?”

    周清貞站的筆直抬著下巴任由春花整理,嘴裡乖乖的答應:“知道了。”

    “知道什麼了?哎呦,三弟可真乖啊。”春花身後傳來二少爺周清玉的起哄聲。

    這倒楣孩子!春花轉過頭:“二少爺萬福”

    “二哥午安”周清貞也跟著行禮。

    “免了”周清玉大氣的揮手。

    “還是別免,萬一少一福……”春花挑起眉毛,目光溜向他身後。

    周清玉下意識的手向後捂住屁股,目光不滿的瞪向春花:除了這手,你還有什麼招數!

    春花揚起得意的臉龐,目光向下鄙視:還比你高,矮冬瓜!!!!周清玉氣的鼓起胸部,蹬蹬蹬自己進了院子。有什麼了不起,就高了一額頭,總有一天爺也能下眼看你!

    春花挑起眉頭得意的看著周清玉,從自己身邊走過,目送他氣呼呼的進了課室。哼,讓你以前欺負阿貞,氣死你。

    後邊圍觀了全程眉眼官司的周清遠……到底還是一群小孩,真幼稚。

    “大哥午安”周清貞先看到周清遠,

    春花連忙又轉回去:“大少爺萬福”

    周清遠抬起手,‘免了’二字到嘴邊變成:“起來吧。”

    晚上兩個孩子吃過晚飯,一起趴在書桌上埋頭用功。他們沒有照亮的東西,趁著夏天日頭長,讓周清貞多學一會是一會。

    等夕陽沉甸甸安詳的倚在西山時,屋裡的光線變得昏暗。春花關了院門在灶房點起灶火,橘紅的火光照亮灶下兩個孩子的小臉。

    春花隨手給灶洞裡丟了根硬柴,任由鍋裡的水慢慢燒,她給周清貞講了今天打聽到的事情,最後總結:“陳大爺說你舅舅為人厚道,以前有家佃戶老娘病了,你舅舅允他租子先欠三成,第二年再補上,這樣心善不會不管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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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6 23:31: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周清貞盯著灶洞裡漫不經心的火苗,沒有說話。

    太陽落下西山灶房變得漆黑,只有灶洞裡的火,安安靜靜照著姐弟倆。

    “你舅舅不喜歡周府,我怕那天去見不到他,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找他。”

    周清貞看著火苗一動不動,真到這一步小孩心裡有些空茫。真的離開這裡去找舅舅嗎,舅舅會不會收留,為什麼只給娘那麼簡薄的嫁妝?

    可是留在周府,嘲諷、鄙視、污水……周清貞打了一個哆嗦,他忽然明白什麼叫‘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月底那天剛好休沐,咱們一起去。”周清貞想,最糟糕就是舅舅不收留他,那樣也好,可以和姐姐相依相靠。

    五天時間眨眼就過去了,早上天還沒亮的時候春花就收拾起來,先摸黑到灶房燒了一大鍋熱水,讓周清貞洗的乾乾淨淨,還奢侈的用了澡豆。

    春花湊近聞了聞小孩濕軟的頭髮:“挺香的,姐跟你說,乾淨漂亮乖巧的孩子最討人喜歡。”

    看著春花笑眯眯的模樣,周清貞也跟著笑眯了眼:“嗯”

    春花又翻起周清貞那幾乎沒有衣裳的衣櫃“這件寶藍府綢雖然趁著你精神……”

    周清貞生的唇紅齒白,寶藍色一襯就跟雪堆出來似得,越發精緻。這衣褲是黃氏為學堂那件事,補給周清貞的。

    “但我聽說你舅舅喜歡素雅厭煩奢靡,這料子有些扎眼,還是穿那件竹綠夏布的。”上好的細麻布,通風透氣吸汗,雖然不是很值錢,卻是周府的份例。

    “嗯”周清貞乖乖的站著,任由春花來來回回在自己身上比劃,其實也就三身新衣裳。

    吃完早飯又重新漱口刷牙,換上竹綠色夏布衣褲,穿上白底黑面的新鞋子。

    春花後退幾步認真檢查:竹綠色夏布輕軟隨身,顯得小孩有一點清瘦,但是清爽乾淨;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平靜裡帶了點忐忑和期待;黑軟的沖天辮前邊,是整齊的劉海兒。

    “好看”上下看了半天春花滿意的點頭“一看就是討人喜歡的孩子。”

    臨走春花擔心路上周清貞的頭髮被吹亂,特意把梳子別在腰間。

    兩個小孩從東北角的小門出去,看門的老嬤嬤拿眼皮兒撩了一下,兩個孩子僵硬著脖子,假裝去後邊小樹林玩。

    進了樹林春花領著周清貞,小心不被雜草樹枝劃到,走了差不多遠兩個孩子手拉手,往大路上跑。

    開闊的田野,飛翔的小鳥,拂面的清風,這一切都讓周清貞新奇快樂:“姐姐,以後咱們到舅舅家,每個休沐都出來玩。”

    “好啊,姐還沒去過省城,等去了姐領你到街上玩。”看著小孩難得這麼無憂無慮,春花順著讓他更高興。

    兩個人趕路顯得特別快,不久就看到七裡村,春花這次記得折了一根樹棍:“這村裡有狗,記得如果狗沖你叫,千萬別去看也別跑。哪怕再害怕也要假裝沒事的樣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周清貞還是小時候見過奶狗,只記得軟軟的很可愛,並不知道長大的狗是什麼樣,不過他還是乖乖點頭,認真記下姐姐說的。

    春花一手提著棍子,一手拉著小孩謹慎的往前走,果然上次看見的幾條黃狗還在田裡遊蕩。周清貞頭一次見到這麼大的畜牲,好奇多瞄了幾眼。

    就那幾眼不知怎麼招惹到那些畜生,三兩條‘汪汪汪’狂吠著跑過來。春花心裡一咯登,周清貞的臉色刷的雪白。

    春花繃緊全身肌肉,一手握緊棍子一手把小孩拉到身後。她的心怕到不會跳,卻依然慢慢迎著狗往前走:“記得姐姐教你的,別去看假裝他們不在,也不要跑不要停。”

    春花緊張的話音,讓周清貞知道這會很危險。

    ‘汪、汪汪’‘

    汪汪、汪’

    ‘汪、汪汪’

    幾條狗轉眼當道前邊,叫的一聲急過一聲。

    春花頭皮發麻,鼻尖滲出密密的汗珠,四肢像僵硬的木頭,一步一步機械的往前走。周清貞嚇的面無人色,那些狗越來越近,仿佛就在他們面前。

    兩個人緊握在一起的手越來越濕滑,他們都下意識的更加用力握緊對方。

    ‘汪汪、汪’

    ‘汪’

    ‘汪、汪汪’幾條狗停在不遠處狂吠。

    額頭的汗珠順著太陽穴流到臉頰,春花保持目視前方的樣子,一步一步緩緩僵硬的往前走:“阿貞別怕,這些狗還沒有要撲上來的意思,不要大動作激怒他們,也別露出膽小害怕的樣子。”

    ……小孩這會嚇的沒法反應,只是僵硬的抓緊姐姐,機械的跟著一步步走。

    ‘汪、汪、汪’

    近了,更近了,終於和那些狗出於同一直線上,春花覺得腰腿似乎就在狗嘴前。

    一步、一步、又一步,慢慢的那些狗變成在身後吠,然後大概覺得沒趣,幾條狗腰一扭尾巴一搖‘哦——’的一聲散到田野裡去了。

    春花狠狠的舒了一口氣,小孩則一把抱住她:“姐姐,那些狗真嚇人。”姐弟倆都是渾身一松。

    春花拍拍小孩的後背,把他拉出來,用帕子給他擦乾臉上的汗珠:“不怕,沒事了,以後記得遇到狗不要驚慌,一般都會沒事。”

    “嗯”這輩子再也不想遇到狗了。

    驚險的過了七裡村來到霍家莊外,春花給小孩散了頭髮重新紮上沖天辮,把劉海兒和四下的頭髮梳的服服帖帖,又用帕子仔細擦乾淨臉,把衣裳收拾的整整齊齊。

    周清貞乖乖仰頭站著,一動不動。

    春花後退幾步,滿意的點頭:“乾淨又漂亮。”

    說完又看到鞋子,春花連忙蹲下,幫周清貞把鞋子也彈的乾乾淨淨:“好了,渾身上下挑不出一點毛病。”

    春花拉著周清貞走進霍家莊:“走,咱們去找你舅舅。”

    “嗯”周清貞乖巧的跟著,有點緊張有點激動,就要見到舅舅了。

    兩個孩子剛進村就碰到一個村人,春花領著周清貞上前,笑的甜甜的問:“大叔請問,白舉人來村裡收租沒?”

    “來了,你是?”漢子跟春花說話,眼睛卻打量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少爺的周清貞

    “這是周府三少爺,白老爺的外甥周清貞,知道白老爺過來特意來問安的,不知在哪能找到白老爺?”

    “哦”漢子邊看邊點頭“果然眉眼有些像,村長和族老正給白老爺接風呢,我帶你們過去。”

    村長家裡青瓦房的大堂門窗大開,八仙桌上:紅燒肘子、白切雞、糖醋鯉魚、醬鹵鵝,中間一大盆綠豆老鴨湯,再加上各色時鮮菜蔬滿滿一桌。

    平日裡受人奉承的村長和族老,這會兒都滿臉笑容,眾星捧月的奉承上首的白舉人。白舉人身穿綠色襴衫,頭戴黑色軟腳帕頭,白麵輕須,眉眼間確實和周清貞有三四分相像。

    族老端著自家新釀的酒,站起來敬白舉人:“這些年仗著老爺庇護,沒有外村的來鬧事,平平安安風調雨順都是托您的福。”

    白敬文含蓄的笑著端酒站起來:“老者實在不必如此多禮,也是鄉民們勤謹知禮,日子才能富足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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