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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九歌 - 《萬福小婢(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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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6 23:42:0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前四場為了避開周府的人,都是馮先生的兒子去查號。最後一次是長案,這一次出的便是名字。春花一早就跑到衙門前,焦急的等待。

    過了這一關,才有資格去參加府試,過了府試還有院試,三場下來才是秀才,然後才有資格參加鄉試。

    張榜的人還沒有出來,已經有許多人圍在衙門前,有的竊竊低語有的東張西望。

    兩個穿著黑衣紅邊的衙役,手裡疊著大紅榜單從衙門裡出來,人群潮水般讓開路,又像潮水聚攏。春花顧不得自己是個大姑娘,拚命的擠到最前邊,被人群擁擠的差點撞到衙役。

    “幹什麼的!後退、後退!”衙役虎著臉,拍拍腰間的垮刀。

    春花討好的笑笑,使勁把後邊的人往後壓:“急什麼?好不好的都成定局了。”

    “哎呦,姑娘不急,擠那麼前幹嘛?”人群裡不知誰懟了一句。

    不過很快就沒人關心,衙役們已經刷好漿糊,慢慢展開榜單準備貼上去。

    春花一雙眼睛焦急的往榜單上看去,榜單從中間緩緩拉開……沒有、沒有、還是沒有!春花的眼睛快速的掃過一點點打開的榜單,依舊沒有,她的心越跳越快。

    忽熱不知是誰在後邊擠了一下,春花一個踉蹌眼睛一花,不知道自己看到了哪裡,她憤怒地回頭:“擠什麼擠,差這一時半會?”

    “你不差,你擠到最前邊?”

    春花知道自己理虧,不再吭氣轉過頭,繼續焦躁的尋找,一定要有啊!密密麻麻的幾十個名字,春花再一次快速掃過,從中間往兩邊看的眼睛發花。

    終於,有了!

    那大紅榜上第一個醒目的位置。

    春花眼裡瞬間湧出淚花,她抬起手腕使勁擦乾眼睛,用力去看,不會錯,阿貞中了!

    “哎呦,周清貞是誰啊?沒聽過。”

    “是啊,這案首是哪的?”

    “沒看上邊寫著周家村周清貞……”

    “呀……周家村……那不是周府嗎!”叫周家村是因為周府在哪裡,一個村只有周府一家。

    春花已經聽不到別人說什麼,只是眼淚不停的流下來:“阿貞中了,阿貞中了,阿貞是案首……”

    案首啊……她悄悄的做過這個夢,案首可以直接取得生員,也就是秀才資格,當然如果還要進一步,就必須繼續過府試、院試……

    可是有了這個秀才身份,阿貞就能在周府立住腳跟,不會被人隨意輕賤。

    “阿貞……”春花擠開人群往南陽書館跑去。

    看榜的人無不羡慕“嘖嘖不愧是樊縣的周府,就是厲害。”

    “阿貞,你是第一!”春花砰的推開門沖進客廳“阿貞你是案首!”

    靜靜等待的周清貞慢慢笑了,他的期盼成真。

    “好!”一邊的馮易寬把桌子拍的山響。

    喜悅過後馮易寬突然說:“咱們必須馬上去周府,縣案首是有捷報的。”

    原本他們是打算過了縣試,由馮先生出面,留周清貞住在南陽書館直到四月的府試,免得在周府被錢暗害。

    如今中了案首這樣榮耀卻不回去,怕周府的主子會很不高興,認為周清貞忘恩負義。

    歡快的嗩呐、響亮的鑼鼓從縣裡過來,周府的幾個門子探頭探腦的看。

    “哎呀,這像是衙門的捷報。”

    “像什麼像,本來就是,那衣裳你不認識?”

    “算時間,這是給案首家報喜呢。”縣試只有案首一家有資格報喜。

    “不知道誰家這麼好運?”

    幾個人嘰嘰喳喳的說,有一個一拍腦袋驚喜道:“不會是來咱們府吧,四少爺不是參加了縣試?”

    “你快閉嘴吧!”另一個狠狠低聲呵斥“四少爺今年連第二場都沒過,老爺正惱火呢。”

    “嘖嘖,也不知道誰家祖墳冒青煙了……”

    “就是”感歎的聲音,全縣第一,厲害了。

    然後他們目瞪口呆的,看著那隊人馬停在自家府門前,震天的鑼鼓停下來,一個報子滿臉喜色,大聲唱報:“貴府令公子周金名清貞,高中辛卯月樊縣縣試第一——”

    報子臉上的喜色是真的,周府那是樊縣響噹噹的人家,這一趟少不得銀子到手,就是不知道是五兩還是十兩……

    幾個門子呆呆的看著報喜的人,報子滿臉喜色的看著門子,鞭炮呢、打賞呢?

    一方呆、一方喜,兩方人馬面面相對,慢慢變成互相瞪眼。

    一陣涼風刮過,一個門子終於開口:“幾位莫不是報錯地方了,我們府裡的少爺……只過了第一場。”雖然有些不好意思,話還是要說的。

    “怎麼會報錯地方?”報子把捷報展開給他看“諾諾,你看。”

    門子湊過去看,只見大紅紙寬約一尺半長約四尺。中間豎行隸書大字‘貴府令公子周’下邊靠右兩個小點隸書‘金名’接著中間是小些的行書‘清貞’然後又是隸書大字‘高中辛卯月’換行左邊‘樊縣縣試第一’。

    最右下是隸書大字‘樊縣官報’

    “不能吧……”三少爺不是讀書讀傻了嗎?再說也沒聽說他去考試。

    報子不高興了,他好不容易搶來的美差,怎麼碰上這種不認的,他還沒聽過誰家把捷報往外推。

    “哎!我說你們府上三少爺是不是金名清貞,我報了多少年喜還能報錯了?臨走時都是把姓名籍貫父母家人對了又對的!”

    ……門子

    剩下的幾個門子也面面相覷。

    報子發飆了:“還不去報你們當家老爺知道!”

    “哦哦哦”幾個門子不可思議的往回跑“老爺外邊衙門來捷報,說三少爺高中案首……”

    “怎麼可能?”這是大老爺。

    “什麼?”這是老夫人。

    “胡鬧!”這是周懷嬰。

    幾個門子是分開報的,他們激動的一頓巴拉:“真的真的,穿著官府的衣裳,手裡拿著官報……”大老爺皺著眉往老夫人那裡去,二老爺直接把門子踢出去了。

    “不長眼的東西,敢拿你家老爺尋開心!”

    錢氏正在老夫人處討好賣乖,聽了門子的話,直覺呵斥:“胡鬧,不說三少爺死讀書沒進益,他根本就沒去考試,哪裡來的案首?”

    “可人家報喜的就在門口不走。”

    聽到消息跟著大老爺匆匆趕來的黃氏,說了一句有用的話:“三少爺人呢?立刻去請。”

    錢氏心裡亂成麻,呆呆的說:“前些日子說悶,跟丫鬟去村裡玩了。”

    “什麼時候去的,去了多久?”黃氏緊接著問,老夫人的心也提了起來,她拍拍幾案盯著發呆的錢氏:“快說啊!”

    “二月初去的,現在還沒回來……”

    錢氏兩眼無神呆坐著,屋裡其他人安靜下來,都被這飛來一筆震住:時間恰好對上。

    倒是門子震驚過後,這會兒琢磨出味兒來,他換上喜色:“恭喜老夫人金孫得中案首,將來連中三元金榜題名、光宗耀祖——”

    老夫人胸膛起起伏伏,還是黃氏先反應過來:“快、立刻派人去門口燃起鞭炮,請報喜人進門喝酒。”

    “對、對、對”老夫人反應過來,也不疊聲的吩咐“讓廚房做好酒好菜,快情人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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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6 23:42:2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周府門口終於響起‘辟裡啪啦’的鞭炮聲。

    滿府的下人都有些反應不過來,看著報喜的人吹吹打打進來。

    “給老夫人、老爺、夫人、賀喜”報子喜笑顏開雙手奉上捷報“貴府令公子周金名清貞,高中辛卯月樊縣縣試第一——”

    “好好好”老夫人笑的滿臉菊花“賞!”

    “賞”黃氏跟著說了一聲,百合連忙把一個個大小不一的紅封,送到報喜一行人手上。

    報子一過手就知道有十兩,臉上的笑容更勝:“貴府三少爺縣試五場,場場第一,怎麼府上倒像是沒準備候報?”

    在場的周府眾人臉色微變,不過收了銀錢正高興的報子沒注意到,繼續嚷嚷:“貴府三少爺呢,請出來讓咱們拜拜沾沾貴人喜氣。”

    ……周府還真沒人知道周清貞在哪來,黃氏正欲打圓場,門外傳來下人的呼聲:“三少爺回來了!”

    周清貞一身青碧色薄棉袍,眉目溫和淺淡的走進來。

    “勞煩報子大哥久等,清貞不知自己學業如何,所以瞞著家人悄悄去應試,不想僥倖得了第一,倒讓家人跟著受驚。”

    報子恭維的揖手回禮:“怪道來報喜沒人相信,周少爺太謙虛了連試五場第一,咱們樊縣多少年沒有過的事兒。”

    說完站起來,討好的笑著走近幾步:“給您透個信兒,咱們程縣令準備了十兩銀子的賞賜,就快到了,咱們都盼著周少爺,府試、院試奪魁,連中小三元,給咱樊縣長臉呐。”

    周清貞還未說話,門外走進周懷嬰冷著臉裝模作樣的教訓:“不過一個縣案首,到倡狂了你,切不可忘記‘謙遜’二字。”

    周清貞垂下眼揖手:“父親教訓的是。”

    黃氏看話頭不太好,笑了說:“前院備了些薄酒,幾位辛苦請多少用些。”

    周海田連忙伸手相邀:“諸位大哥辛苦,隨小弟去喝兩杯。”

    剛才疑惑的報子,臉上又有了喜色,高高興興的去了。心裡想著,瞧瞧不愧是大戶人家,看人家這家教就是不一樣。

    屋裡沒有外人,周清貞撩袍雙膝跪在老夫人面前:“清貞愚鈍,深恐學業粗陋才私下去應試,以免落第讓長輩失望,沒想僥倖得中案首,讓祖母受驚了。”語落安靜的叩頭。

    老夫人這會才有了實際的感覺,她神色複雜的看著跪在下邊的孫子。為了當年侄女的事,自己一直不喜歡他,卻沒想到真如老太爺所說,這孩子聰慧非旁人能比。

    旁邊坐的錢氏手裡緊緊的絞著帕子,混蛋、王八蛋,現在看看哪裡有一絲呆氣!

    “你好大的膽子,眼裡還有沒有父母長輩,竟然偷偷去應試,讓我們周府今日丟盡臉面!”

    黃氏輕輕的拿著帕子捂嘴笑:“弟妹這話說的,我倒不知道官府來報喜,是讓我們丟臉的事,也不知道弟妹這樣的話傳出去,讓程縣令怎麼想?”

    “怎麼想?這樣目無長輩,不忠不孝無法無天之徒,哪裡有資格去應試,應該上告朝廷擼了他的功名才是。”

    “弟妹,這裡是周家,周家興旺發達靠的是上下一心。”大老爺不悅的開口。

    多年的蒙蔽愚弄,還有二房諸多不順,讓錢玲兒失去分寸忘記了忍耐:“這煞星何曾跟我們一心,去應試都要欺瞞父母!”

    周清貞跪在地上垂眼淡漠不語,這滿屋子的人那個心理不清楚,錢氏怎麼可能讓周清貞去應試。

    “夠了”最終老夫人歎息一聲“起來吧,在外邊辛苦這麼些日子,回去好好歇歇。”

    “謝祖母”周清貞又行了一禮,才撩袍站起來“這幾年清貞一直蒙馮先生教導,今日他也來到府裡,請祖母見上一見,先生有祖父託付的話要對祖母說。”

    “馮先生在哪裡?”

    “春花姐姐領先生在小院喝茶。”

    “去請,既是有話對我說,你們都退下吧。”老夫人略有些疲憊的揮手。

    “是”大老爺、大夫人拱手福身先行離開,錢氏還在猶豫,老夫人無奈:

    “退下吧,你兒子中了案首該拿出喜氣才對,將來他若為官做宰,還能少了你的誥命不成?別一天到晚小家子氣,淨惦記些雞毛狗碎。”

    “……是……”錢氏無可奈何的退下。

    原本還有幾分開心的周懷嬰冷了臉色,果然跟白家人一樣,都是白眼狼,眼裡竟然連自己這個父親都沒有,請先生都不知道留自己嗎?

    不用人說,他一甩袖冷哼著走了。

    屋裡靜下來,老夫人還在琢磨怎麼開口,周清貞淡淡的說:“清貞記得自己姓周,是周氏子孫。”

    老夫人歎口氣,什麼也不必說了:“你明白最好。”

    “清貞明白,只是有一件事要稟告祖母。”

    “你說。”

    周清貞垂下眼,語氣淡淡:“這些年春花姐姐為了供我讀書,不但耗盡所有月銀,還一年四季操勞……”

    初春采綿茵陳,夏秋捉劇毒蟲,寒冬挖枸杞根。周清貞忘不了春花被蠍子蟄過,被簸箕蟲咬過,冬天寒風裡磨粗的手指,初春伸不展的腰身,姐姐的情誼他粉身難報。

    “怎麼要她供應,你的月銀呢?”

    “……清貞的月銀自來是父親保管。”

    這不爭氣的兒子!老夫人簡直無語,可事情還得辦:“這筆錢我們周府自然不會少她……”

    “多謝祖母,還的別忘了,還有每天一根蠟燭的錢。”

    ……老夫人怒氣到胸口,庶女果然上不了檯面,都是什麼下作手段,當初要是娶了自己的嫡侄女多好,看看周清貞,這麼聰明冷靜的孩子就是錢家的外甥。

    “我讓黃氏給她撥三十兩銀子的賞錢足夠了。”

    “是”

    不一會冬青領著馮先生,後邊跟著春花一起進來,老夫人笑著起身相迎:“這幾年清貞勞煩先生了。”

    馮易寬拱手笑的和氣:“老夫人言重了。”

    馮易寬坐下沒有廢話,直接說當年他受老太爺囑託,收了周清貞做入室弟子,在離開周府後繼續教導。

    當然在場的沒人相信這話,真收作入室弟子,必要周懷嬰上門拜見才行。馮易寬這麼做只為了堵住,不利的流言。

    比方什麼家裡有先生,卻另投他門,不忠不義之類。

    話交待清楚後,馮易寬照舊以馬上府試要帶在身邊指導為名,領走周清貞和春花。老夫人也不強留,她也擔心錢氏一時糊塗,做出什麼不好的事來。

    周府真的急需一份功名,在樊縣挺起腰杆,否則百年清貴的名聲會慢慢敗損。難得出了好苗,自然要用點心思。

    “還要勞煩先生,謝師禮隨後奉上”老夫人笑著送到二門口。

    四月五日是鹿鳴府,第一場府試的日子,也是周清貞十五歲的生日。這一次他們不用偷偷摸摸,也不再為銀錢發愁。

    周清貞在裡邊應試,春花在外邊掂著腳跟等。四月底周府看起來和往常一樣平靜,只有幾個門子小聲議論幾句。

    “這次大夫人讓準備了鞭炮,也不知能不能用上”

    “誰知道呢”

    鑼鼓喧天中:“貴府令公子周金名清貞高中癸巳月鹿鳴府試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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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6 23:42: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章

    周府熱鬧起來。

    到了七月底,這一次老夫人不再平靜,幾個主子都在正廳忐忑激動的等著。已經連中兩元,這一次能否再次奪魁?

    “怎麼還不來?”黃氏捏著帕子向外張望,除了周清貞她的長子也參加了院試。

    錢氏穿著喜慶臉上掛了兩分笑,漫不經心的吹著手裡的涼茶。

    周懷嬰穿著錦緞繡袍等的焦躁轉圈:“怎麼還不來,那孽障失手不成?”

    “呸呸”老夫人敲著拐杖斥責“胡說什麼呢,祖宗庇護一定順順當當。”

    “來了、來了”門外連顛帶跑進一個門子滿臉狂喜“恭喜老夫人,三少爺高中案首,咱們三少爺連中小三元!將來必定金榜題名”

    “快請報喜的進來,賞。”老夫人放下心笑的舒暢。

    “是,已經請了,後邊馬上就到。”門子滿臉喜色的討巧。

    “府裡下人賞兩個月工錢。”老夫人歡喜的快喘不上氣,終於有能拿出手撐體面的人。

    諾大的周府十來年都是一府白丁,人情往來,有那些輕狂的都改稱她們老太太、太太了。一個秀才雖然還不算什麼,可是連中小三元也足夠傲人,更何況周清貞才幾歲前途不可量。

    “老大家的,你派人把清遠旁邊的三進院子收拾出來,給三少爺。”

    “是”

    “還有你用心挑幾個得用的下人伺候。”老夫人一迭聲的吩咐。

    “是”

    滿屋子興奮熱鬧,錢氏嘴角掛著笑容心裡冷笑:不過一個秀才就這樣翻天覆地,將來還有我什麼立足之地。

    說什麼誥命,到時候整個二房都是他的。沒道理小時候看人臉色,老了還要我仰人鼻息。

    即便是心裡想,錢氏也略過她的心虛,那樣苛刻周清貞,將來能有什麼好。

    哼……

    八月中旬,周清貞領著春花回到離開半年的周府,再回來天地改色。

    被老夫人慈愛的攜手進屋,大夫人旁邊笑吟吟的說:“你還沒回來,你祖母就命人收拾好梧桐院,等你回來。”

    周清貞頓了一下:“祖母費心了,不過清貞打算回來祭祖後,就去東安書院求學以備明年鄉試。”

    東安便是他們的省府。

    老夫人笑的舒心,她拍拍周清貞的手:“好,阿貞是個有志氣的。”

    周清貞淡淡一笑,對旁邊的黃氏說:“清貞能有今日一是仗著府裡庇佑,衣食無缺風雨不侵……”

    這是周清貞的心裡話,即便錢氏對他苛待,可周府不是錢氏一個人的。這裡有爺爺有大哥,他姓周是周氏子孫,不能背棄祖宗。

    周圍幾個主子聽了周清貞的話,見他臉上並沒有鬱色,心裡才真的舒了一口氣。這些年府裡真的對不住周清貞,他能通透明白自己和周府一體最好。

    “二是有春花姐姐一力支撐,她來了七年半,清貞想放她早日歸家……準備嫁妝……”

    黃氏笑的輕鬆:“行,我讓周管事拿契約給她,放她早日歸家。”

    “哎呀,不巧我正想調她到清嗣身邊服侍呢。”錢氏閑閑的笑著走來,騙了我七八年,想走?劉春花,你當我吃素的。

    周清貞沒想到錢氏竟然這個時候趕到,他回身垂下眉目彎腰拱手:“母親”

    “那丫頭小時候我就看著好才賜給你,如今你學業有成用不到,剛好給你弟弟用。”

    周清貞沒有跟錢氏爭辯什麼,只是淡淡的說道:“清貞去東安人生地不熟,一時半會離不開她。”落到錢氏手上姐姐註定被毀,周清貞只能帶走她。

    “誰家是帶著丫鬟求學的,母親早就給你挑好小廝,你走的時候帶著就行。”錢氏嘴邊勾起輕笑,,還想替劉春花撐腰,我先要收拾的是你。

    “小廝什麼的,還是讓老大家的挑一個。春花那丫頭是個好的,但人家姑娘大了總歸要嫁人,就提前放了也是我們周府寬仁。”

    老夫人一邊說,一邊略帶警告的看向錢氏。

    這就護上了?連我這親侄女也要撇到一邊。果然別人出頭就沒有我們母子什麼事,錢氏暗暗捏緊帕子。

    說是要去東安書院卻不能立刻就去,連中小三元是榮耀的事情,親朋故舊很多人上門道賀。周清貞留在周府應酬幾日,春花不放心便跟著留下,等周清貞走了再回家。

    這一天周清貞從前邊應酬回來,路過小花園碰到錢氏領著周清嗣,後邊跟著奶娘和柳兒,在花園遊玩。

    “母親安好”周清貞垂目揖手。

    “起來吧”錢氏閑閑的笑了笑,轉身指著周清貞半彎腰教兒子“那是你三哥,問哥哥好。”

    周清貞眉目淺淡,望著不到半人高的小男孩兒,見他傻傻的看過來,嘴角溢出和善的笑意:“清嗣乖,叫哥哥。”

    周清嗣目光懵懂望著周清貞,嘴角一點透明涎水,忽然咧開嘴傻笑:“好看。”

    周清貞嘴角笑意更大,這是他血脈相連的弟弟。走過去蹲下身,捏起周清嗣的一隻小手:“阿嗣也很好看。”

    然後毫不介意的從懷裡抽出絲巾,給弟弟擦嘴。周清嗣是低能兒,可是對善惡的感知,卻是人的本能。

    “好看……”傻傻的笑,露出潔白的小牙齒。

    錢氏神色有些複雜,周清貞什麼意思,做樣子故意嘲笑還是真的和善?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她臉上漾起笑容:“難的嗣兒喜歡你,可見是親兄弟,說起來六少爺你還沒見過吧?”

    六少爺就是孫姨娘正月裡生的兒子。

    “剛好咱們一起去看看,你們三兄弟也聚一聚。”錢氏笑微微的建議。

    孫姨娘的小院就在花園,離這裡並不遠。

    周清貞猶豫了一下,低頭看看拉著自己手傻笑的弟弟,最終點點頭。都是他的弟弟,是他要庇護的血脈,應該去看看。

    錢氏抱著六少爺周清恭坐在上首逗弄,這孩子七個月大,白白嫩嫩活潑愛笑,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東看西看,只要有人逗弄就‘嘎嘎嘎’笑出兩顆小乳牙。

    錢氏又喜歡又嫉恨,一個一個都比她兒子強。

    孫氏站在下首,緊張又可憐的盯著夫人手上的孩子,周清貞拉著周清嗣坐在一邊淡笑的看著。

    “夫人,你特意交代的綠豆湯熬好了。”屋外一個婆子端了一大盆湯進來。

    錢氏頭也不抬的繼續逗弄六少爺:“涼了嗎?”

    婆子堆起討好的笑臉:“夫人的吩咐老奴怎麼敢怠慢,特意在井裡湃過。”

    “一人舀一碗吧”

    “是”後邊有小丫頭跟著進來,一一盛出來送到每人面前。

    自從生下六少爺後,錢氏長送湯水,孫姨娘端起來就喝。周清貞端著綠豆湯淡淡看了一眼,放到桌上照顧周清嗣喝。

    小孩許是走的累了,喝了一碗還要。

    錢氏淡笑:“再給五少爺盛一碗,三少爺不喝難道怕我下毒不成?”

    周清貞神色淡漠的垂眼,端起綠豆湯嘗了一口,涼涼甜甜。他垂眼又看了一會,終是在錢氏意有所指的冷笑中慢慢喝完。

    也許是自己太過小心,畢竟嗣兒連喝兩碗。

    芍藥再看了一眼午睡的小女兒,咬牙悄悄去找春花。錢氏欺人太甚,先是讓她喝了六年避孕藥,差點絕了她的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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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天可憐好不容易生下女兒,竟然連個姨娘都不給,她的女兒能有什麼出身,將來能指著誰做靠?二房……將來能靠的也許就三少爺。

    春花聽了芍藥的話,差點跳起來:“你說夫人給阿貞和孫姨娘下藥,要一石二鳥同時除掉他們!”

    “是,就下在綠豆湯裡,她命我買的藥,下的藥無色無味。”

    春花臉色慘白,提了裙子就往外跑,芍藥一把拽住她:“你知道,我還要在她手下討日子。”

    春花使勁撥開芍藥的手:“姐姐安心,絕不會賣了你!”說完跳起來就跑。

    芍藥望著春花遠去的身影,慢慢的抓緊裙子。自然是相信的,能在周府這麼多人眼裡瞞天過海,這本事這口風,試問幾個人能做到。

    三少爺,希望你將來別忘了我今日的恩情,能替三小姐撐腰。

    春花沖進孫姨娘的屋子,六少爺正躺在榻上咿咿呀呀揮手弄腳,孫姨娘衣裳散亂,滿臉通紅糾纏著周清貞。

    周清貞臉不紅卻雙目通紅,他似乎沒有力氣,胳膊軟軟推不開纏在他身上的孫氏。

    春花氣的發根豎起怒目圓睜,撲上去一把掀開孫氏壓到她身上,周清貞卻從後邊糾纏過來雙臂抱著她:“姐姐、姐姐、難受。”

    孫氏在地上張牙舞爪,周清貞在身後耳鬢廝磨胡亂蹭,春花一個頭兩個大。

    “阿貞乖,忍忍。”一邊說,一邊就手扯下旁邊帳子上的絲絛捆住孫氏。

    就這功夫周清貞已經拽開她的衣領,把滾燙的臉在她脖頸邊蹭來蹭去。

    “難受、姐姐”

    春花站起身扶住周清貞:“阿貞,你醒醒,咱們得趕緊走!”

    周清貞很難受很難受,難受到要爆,他知道這是姐姐要放開,可是手卻不聽使喚。

    “阿貞,別鬧!”春花使勁掙扎,奈何中了藥的周清貞雙臂似鐵。

    周清貞抱緊春花,把她柔嫩的胸部狠狠擠壓到自己懷裡,滾燙的雙唇在她耳邊頰邊肆意。

    “姐姐、姐姐……”

    錢氏算著時間讓人去找二老爺,自己則哭著去找老夫人。

    “婆婆……”

    老夫人最近有點不待見錢氏,見她一副哭啼啼的樣子就敗興,放下臉呵斥:“你也是二房當家夫人,一路哭著跑到我院裡,還有沒有大家夫人的體面?”

    這是風向轉到周清貞那邊了?才一個秀才就這樣,將來真的中舉、中進士,這府裡還有自己的活路,說不定還會收拾自己討好周清貞。

    什麼百年傳承詩書人家,不過這樣。

    心裡暗恨,面上捏著帕子捂臉哭泣:“姑母,不是玲兒年輕經不起事,實在是這樣的醜聞匪夷所思。”

    老夫人心裡一沉,一雙眼如電般射向錢氏,捏緊手裡的佛珠沉聲提醒:“老二家的,府裡正逢多年難遇的喜事,你也是府裡正正經經的夫人,說話做事要先過過腦子。”

    ‘要先過過腦子’幾個字,老夫人咬的尤為重,幾乎一字一頓的說出來。

    “婆婆還是別在這裡教訓玲兒,再晚就來不及了。今天玲兒在花園遇到三少爺,順道一起去看六少爺,誰知玲兒走後他們遣退下人……”

    錢氏似乎很難啟齒,哽哽咽咽幾次才說出來“他們大白天就敢行苟且之事。”

    老夫人瞪大眼睛,慢慢抬起顫抖的胳膊指向錢氏:“你……你……你……”

    錢氏捂著帕子繼續做戲:“婆婆快去吧,玲兒已經派人告知老爺,怕是快要趕到了。”

    老夫人氣個倒仰,竟然不給自己一點補救的機會。想到小兒子的脾性,老夫人顫巍巍指了指錢氏,對身邊的冬青吩咐:

    “備涼轎!”

    一時間老夫人坐涼轎帶著冬青、錢氏、柳兒直趕花園,在孫姨娘的門口碰到怒火沖天的周懷嬰,正一腳踹開院門。

    老夫人氣急直拍扶手:“站住,你要做什麼!”

    周懷嬰轉身一張臉氣的鐵青:“我要去殺了那亂倫的畜牲。”

    周懷嬰真的是氣到失去理智:大兒子生來就是恥辱,老二是個傻子,好不容易老三還算湊合,竟然可能是綠帽子活王八的鐵證。

    想想看周清貞的小院跟孫氏很近,更何況他每日上下學都要路過花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勾搭成奸。

    周懷嬰簡直氣到爆裂,難怪不肯搬去梧桐院,說什麼住幾日就走不想給家裡添麻煩,根本就是為了方便。

    這腦子!老夫人後悔當初太過溺愛著小兒子。

    “不過一面之詞你就信了,清貞為人寬和淡然,怎麼可能做下這樣的事情?”

    寬和淡然這個評價,是老夫人這幾天看周清貞為人處事得出的結論。明明受過許多白眼欺辱,得勢後卻不曾發落府裡任何一個下人。面對滿目恭維討好,不驕矜不忘形不自掉身份……

    這才是大家公子的做派,老夫人現在真後悔,當初沒有把周清貞接到身邊養。

    周懷嬰鐵青面色咬牙冷笑:“他有什麼做不出來的?能瞞著父母裝傻能背著家人趕考,裝模作樣誰比得過他!”

    老夫人心裡一‘咯登’難道……自己看走眼了?

    錢氏看情形正好,捏著帕子掛著兩串淚帶頭往裡走,哀哀戚戚的說:“是不是的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老夫人遲疑的看了下周圍的下人,吩咐:“你們留在外邊。”然後在冬青的攙扶下進了院子。

    錢氏住的是一個小小的二進院落,過了垂花門,裡邊三間上房,兩邊各兩間廂房。院裡十字青磚甬道,正房前兩棵高大的槐樹,褐皮綠葉青翠剛健。

    幾個人還沒到正屋前,就請到屋裡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

    “啊……啊……”痛苦壓抑而低沉,雖然和平常不太一樣,還是能聽出是周清貞。

    錢氏捂著帕子的嘴角勾起得意的輕笑,不是拿他當寶貝麼,呵呵,還不照樣捏死在我的手心裡,就算能證明他吃了我的暗虧,他也只能廢了。

    周懷嬰滿是怒火的來,真的聽到動靜卻愣在原地不能行為。

    錢氏快步上前大呼一聲:“光天化日之下,姦夫淫、婦還有沒有羞恥!”“光”的一聲屋門被推開,她率先昂頭挺胸進去……

    老夫人沉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麼,停了一下伸出胳膊讓冬青扶著,對周懷嬰冷靜的說:“既然如此進去看看。”

    進去了……畫面卻和他們想的不一樣,周清貞被一條腰帶捆著,臉色通紅靠在床柱上痛苦的喘息,春花正怒目看向錢氏。

    錢氏則是呆如木雞的喃喃:“你怎麼在這兒?”

    不能害了芍藥,春花終是在最後關頭提醒了自己:“夫人這話說的真是好笑,我是少爺的丫鬟,自然少爺在那兒我就在那兒。”

    老夫人長舒一口氣,先對冬青吩咐:“去,叫外邊的下人都進來。”剛才是無奈,這會沒事自然不能讓他們亂猜測。

    “是”

    “那你捆著他做什麼,孫氏呢?”錢氏反應過來怒問。

    “我喜歡捆著他,你管的著嗎?”少女回的十分霸氣。

    春花走到錢氏跟前,錢氏身材嬌小春花比她高半個頭,近在咫尺特別有壓力,錢氏禁不住後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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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6 23:43:2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章

    “倒是夫人什麼都沒看見,就喊什麼姦夫淫、婦。奇了怪了,夫人怎麼知道這裡有姦夫淫、婦?”

    周懷嬰也疑惑的看向錢氏。

    這時還靠在床柱上痛苦的周清貞艱難開口:“母親給我喝的綠豆湯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和孫姨娘都這般痛苦……呼呼……”

    錢氏臉色發白,原來他們沒有發洩所以藥性還在。

    有周清貞這個話茬,春花就好開口,她先是恍然若唔,然後盯著錢氏冷冷的一字一字說到:“你給少爺喝了什麼?‘舉頭三尺有神明’你真不怕報應?”

    錢氏哆嗦了一下,力持鎮定挺直後背站穩:“不懂你在說什麼。”

    “呵、不懂?”春花冷笑,如果不是氣急,她不會說出這樣刺人心的話,她諷刺的提高語調“夫人回去看看三小姐和五少爺,還有什麼不懂的?”

    “你!”錢氏氣的舉起巴掌卻被春花緊緊抓住手腕,春花常年挖蠍子,手上的力氣大到錢氏疼出淚花蜷起身子。

    “做人,還是積點德吧你!”春花一把甩開錢氏。

    從院子裡木到現在的周懷嬰終於反應過來,恰好錢氏被春花甩過來,他惱羞成怒一巴掌甩到錢氏臉上‘啪’。

    “賤人!”

    錢氏被拍到地上蹭破手掌,她知道這幾年周懷嬰厭棄她,可是她給了周懷嬰好幾個丫頭,他們還是表兄妹……

    “表哥”錢氏用帶血的手掌捂著臉,嘴裡喃喃,看著周懷嬰的眼裡全是無法置信。

    周懷嬰一巴掌甩完,手心的疼痛讓他清醒過來,到底是多年夫妻又是表妹,看到錢氏眼裡的不可置信,有些心虛的冷哼一聲,甩下袖子別過頭。

    剛到屋門的下人看到屋裡的情形,悄摸摸的踅進來,站到自己主子身後大氣不敢出。

    還好,總算沒出事,老夫人舒口氣安下心吩咐:“清嗣和長安體弱多病,家裡這幾日太過嘈雜,老二家的,就在自己院裡好好看孩子不要出來。”

    說完她轉眼惡狠狠的盯著柳兒,這個丫頭前前後後跟著錢氏,誰知道做了多少吃裡扒外的事情。

    柳兒被老夫人的眼光嚇的腿軟,直接跪癱倒地上哭:“老夫人不幹奴婢的事,奴婢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都不知道……呼……呼……”周清貞喘著氣問他“為什麼你帶著孫姨娘的丫頭和六少爺的奶娘……呼呼……”

    春花聽得心疼不已,她的弟弟,她放在手心裡看護大的弟弟……這樣煎熬。

    “還有院子的下人都走了……呼……”

    “……是二夫人下令讓奴婢……領著他們……去給夫人院子裡搬幾塊山石做景……”柳兒邊說邊哭,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早知道她就跟著那幾個搬石頭的,而不是吩咐完了趕著去伺候錢氏。

    老夫人心裡一轉有了主意,她冷聲吩咐:“把這嫉妒孫氏得寵暗害主子的丫頭捆了,遠遠發賣。”

    柳兒淒厲的慘叫一聲:“不要啊老夫人,真不是奴婢。”

    老夫人冷著臉巍然不動,院子裡的粗使嬤嬤上來綁人,柳兒被抓者胳膊往外拖,忽然她奮力掙開撲倒周懷嬰腳下,兩手緊緊拽著他的袍腳,滿臉淚水。

    “老爺,柳兒是你的人你救救柳兒,柳兒不想被發賣……”

    袍腳被拽的瑟瑟抖動,周懷嬰也不是一點不心疼,床榻間柳兒稚嫩純真……只是老夫人這麼做也是沒法子,總不能讓錢氏擔這個罪名。

    他狠心扯開袍子吩咐:“四喜給柳兒五兩銀子,讓賣到好人家。”四喜就是周懷嬰的常隨。

    “是”

    “老爺!”柳兒哭的聲嘶力竭,又一次被拖走“柳兒不要銀子,老爺救救柳兒、救救柳兒,柳兒是老爺的人……”

    聲音漸去漸遠,周懷嬰看著錢氏的眼神,狠的似乎能殺人。

    老夫人疲憊的說:“就這樣,冬青扶二夫人回院子,你們也散了各自去當值。”

    “老夫人請個大夫來給少爺看看吧,他這樣不行啊。”春花彎腰站在周清貞旁邊,不停的給他扇涼。

    老夫人猶豫了一下,這到底是家醜,請大夫來……她敲敲拐杖對周懷嬰說:“你是他老子,該怎麼做去教教他,就……”

    “就把我院裡的紫煙給他,那丫頭年紀合適性子溫順……”

    “怎麼能這樣?”自己才是弟弟的丫頭,春花心裡說不出的堵“阿貞還小,請大夫來才是應該的。”

    周懷嬰冷了臉訓斥:“怎麼叫你家主子的?沒大沒小,還有主子要怎麼做用你一個丫頭來教!”

    “……呼……呼……春花,扶我回屋……我自己有辦法……”周清貞掙扎的想要站起來,搖搖晃晃,春花立刻滿臉心疼的扶助他。

    “多謝祖母,清貞不需要。”

    “祖母也是為你好,你這樣憋下去……”老夫人疼惜的臉色不是作假,她是真覺得周清貞不錯。

    周清貞擠出笑:“清貞還有前程要奔,不想為外事分心。”即便這樣還要給錢氏做遮掩,還搭上了柳兒……

    老夫人又是疼惜又是欣慰:“好、好、好,你祖父果然沒有錯看你。”說完又瞪向兒子“你也是個男人,你兒子這模樣,你就不知道教教他別的法子!”

    別的法子……周懷嬰滿臉尷尬,硬著頭皮:“要不你回去洗個冷水澡。”

    “少爺燙成這樣,洗冷水澡是要他的命……”嗎

    周清貞歪歪斜斜的攔住姐姐:“扶我回去……我有辦法……”有辦法,當然有辦法,隔著一堵牆多少個晚上他……姐姐……

    這邊正在不可開交,外邊來了下人通報:“白舅老爺來了。”

    老夫人一愣,看看周清貞被捆著又滿臉通紅的情形,連忙吩咐:“把我的涼轎抬來,送三少爺回去。”

    “老二,你去前門迎客我這就來。”

    白舉人!春花一邊扶周清貞上轎一邊想,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知道這會兒跑來幹嘛。

    “春花……白舉人那裡……”老夫人有些猶豫的站在房門口,她可記得春花當年和周清貞去找白舉人告狀的事兒。

    “老夫人放心,他是親家老爺,奴婢不過一個小小下人,挨不上邊兒。”春花一點兒也不想周清貞,和那虛偽的人沾上邊兒。

    兩個粗壯的婆子抬著涼轎到小院外停下,周清貞吹了一路的風,也或許是藥效過去了點,他藉著春花的手掙扎下來。

    “麻煩兩位嬤嬤了”

    春花從腰裡摸出幾枚銅錢,遞到兩個婆子手中,可她這會沒心情去美:他們也是給得起賞錢的人。

    塞完銅錢春花焦急擔憂,扶著顫巍巍的周清貞走進小院:“覺得怎麼樣?要不姐去縣裡藥房抓點藥回來?”

    小院外兩個婆子,看看青春正少的兩個人,攙扶著走進小院。掂了掂手裡的銅子兒,彼此遞了個大家都明白的眼神兒……嘖嘖,趕明兒這府裡又多出一位姑娘來。

    進了屋子周清貞不再克制自己,雙腿軟軟直往地上癱,又頭疼欲裂的痛苦呻吟,還有那個地方好像下一刻就要爆開。

    春花急的滿頭汗用盡全身力氣,把他半拖半拉弄到炕上:“阿貞你忍忍,姐這就去給你買藥。”

第五十五章

    “姐姐!”

    周清貞煎熬的恨不得在炕上翻滾,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克制自己,太過用力,以至於渾身上下和臉上的肌肉都在顫抖。

    “阿貞!”春花撲回來,看著少年通紅扭曲的臉,急的手足無措。

    “姐姐……呼……”

    春花的靠近仿佛更猛的春藥,讓周清貞更加痛苦“……呼呼……把我解開……然後……呼呼呼……出去……”

    “好,馬上。”春花沒有任何顧忌立刻動手連拉帶撕。

    在孫氏那裡,就是周清貞抱著她顫抖的要求‘姐姐把我也綁起來。’哪怕難受到要撞牆,哪怕渴望到要死,周清貞也克制自己的胳膊和手,渾身戰慄的讓春花捆住他。

    胳膊和手一得到自由,周清貞就想撲倒姐姐在她身上舔舐撕咬放縱。可那是他的姐姐,將要嫁給別人的姐姐。

    “……出去……快……呼呼……出去!”

    春花眼裡含淚忙不迭轉身就跑,出門時還被門檻絆了一下。她是不知人事,可是阿貞的情形她心裡有數,村裡的姑娘有幾個沒見狗兒發情。

    王八蛋為什麼要這樣對阿貞!

    春花走了,她的馨香卻還縈繞在周清貞鼻端,少年把手慢慢伸下去“……姐姐……”赤紅的雙眼合起來。

    腦海裡全是姐姐的模樣,沒有外人不用再壓抑自己的感情,寂靜的小屋裡不一會傳來粗重的喘息,激烈而火熱似乎能把空氣點燃。

    喘息中有一道微弱的聲音若隱若現“……姐姐……”

    白敬文坐在前廳左手茶碗右手茶蓋,慢悠悠的撥著裡邊的茶葉,一派怡然的樣子,似乎全然沒看見前廳那座白玉彌勒佛。

    那彌勒佛七八寸高:質地細膩油性佳,人物飽滿圓潤,面如玉盤五官逼真,笑臉喜慶祥和眉眼彎彎,神情歡笑愉悅十分有感染力。

    附庸風雅!廳裡忽然響起‘叮噹’脆聲,白敬文蓋上茶碗放到一邊。他不會承認自己心裡嫉妒,沒有一個能拿出手,卻憑著祖宗錦衣玉食。

    “大舅兄貴腳踩賤地,真是不勝榮幸。”周懷嬰略帶幾分諷刺的進來拱手,說起來自從白氏過世,白敬文有近十年沒來過周府。

    白敬文眉目淡淡的站起來拱手:“子淳老大不話還需慎重幾分”

    子淳是周懷嬰的字。

    “白某果真當周府是賤地,當年就不會把妹妹嫁過來。倒是子淳可還記得我這舅兄?清貞中了院試案首,竟然沒有報喜?如果不是白某接到官報,恐怕自己的外甥將來中舉都不知道。”

    這些年兩家幾乎斷了來往,也就逢年過節派管事送些節禮了事兒,周清貞連中三元,周府當真忘了送喜報,這是他們理虧。

    周懷嬰答不上來索性含混過去:“家母正在內廳等候,舅兄請。”

    白舉人眉目淡淡的掃了一眼周懷嬰,若不是當年老太爺,他怎麼可能把妹妹嫁給這種一無是處的二世祖。

    白敬文習慣性的忘了當年嚇煞人的聘禮。

    老夫人坐在正屋,看到白敬文在周懷嬰的陪同下進來,在紫煙攙扶下站起來迎接:“清貞考中秀才,原本想挑個吉日給親家舅爺報喜,卻不想舅老爺自己先來了,倒是我們周府失禮。”

    一邊笑,一邊伸手示意:“舅爺上座。”

    周懷嬰跟在旁邊心裡竊喜,還是老娘厲害先給下馬威。

    白敬文覺得跟個女人辯口舌難免落下成,因此淡淡的撩袍坐下:“清貞呢,怎麼不出來行禮?”

    老夫人在紫煙攙扶下慢悠悠落座,臉上笑的矜持客氣:“這幾天府裡道賀人多,清貞多喝了幾杯這會正睡著,想必晚上就可以來給舅爺見禮。”

    “才剛束髮竟然飲酒作樂,胡鬧。也罷,前幾年清貞求白某指導課業,當時他年紀幼小,白某不忍心他離家太久,這次一併帶他回省府親自教導。”

    白敬文語氣淡淡,周懷嬰面露譏笑:這是看著要出息,來搶人呢。

    老夫人心裡冷笑,面上和悅:“多謝舅爺關心,只我們已經幫清貞報了東安書院,不麻煩舅爺。”

    “東安書院固然好,只是怎比白某做舅舅的上心?”

    兩個人言辭機鋒,直到晚飯後周清貞才來見禮。他面目煞白憔悴,頭髮明顯剛洗過的,行走間有幾分輕飄飄的樣子。

    白敬文看的十分不滿訓斥幾句,又說:“你這樣如何讓人放心單獨求學,且跟舅父家去,舅父親自教導于你。”

    老夫人坐在一邊捏緊拐杖,中午錢氏才害過三孫子,要真跟白敬文走了,將來都是白家的體面……

    老夫人換出笑容剛要開口,周清貞垂眼揖手:“多謝舅父掛心,只是家裡已有安排,不好再勞煩舅父。”

    老夫人心裡一松,臉上的笑容真實起來。可她哪裡知道周清貞看到舅父,首先想到的是那一年,姐姐挨了十板子,那樣活潑好動的姐姐趴在炕上不能動。

    還有他娘,若不是舅父,他娘怎麼會鬱鬱早逝。

    最終白敬文沒能說服周清貞跟他家去,只說好周府宴客結束一起回省府。

    過了兩日樊縣典史攜夫人來喝喜酒,大老爺、二老爺在前廳作陪,白敬文也勉為其難相陪在一側。典史鄭夫人則在內院和錢氏說話。

    兩人言笑晏晏說些衣裳首飾,氣氛倒也和樂,只是正說話間,院外來了一個粗綢衣裙的黃臉婆子,臉皮瘦成一褶一褶。

    進來後一雙眼睛老鼠似的滴溜溜亂打量:“給兩位夫人請安。”說完跪下磕頭。

    錢氏對鄭夫人抱歉的笑笑:“不怕夫人笑話,我那兒子初生時聰慧可愛,誰知越長越不濟……”

    錢氏捏著帕子沾沾眼角:“如今竟然癡兒一般,原只當天生愚笨,可如今他嫡親的哥哥連中小三元,我就想著總歸是一個老子,也不該差太遠。”

    錢氏放下帕子做出一副強自堅強的模樣,指了指跪著的瘦皮婆子苦笑:“聽說馬道婆很有些道行,我也是再沒法子,算是病急亂投醫,看是不是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纏上了。”

    馬道婆諂媚的向上笑笑,露出幾顆缺失的黃牙:“夫人放心,但凡真有不乾淨的,老婆子定能替夫人分憂。”

    不一會那婆子設香案燒黃表,翻著白眼兒嘴裡嘀嘀咕咕,看起有些滲人。忽然她大叫一聲,魂魄離體般摔倒地上。

    冬青心裡隱隱不安,她被老夫人派過來說是伺候二夫人,其實是看著她別出事端。

    錢氏笑著對鄭夫人解釋:“這是魂魄出遊,請六丁六甲幫忙查找邪祟。”

    冬青終於明白過來,渾身一陣雞皮疙瘩——三少爺!她想要找藉口出去,卻被錢氏指示的團團轉。

    不一會馬道婆清醒過來,從地上爬起來:“二夫人有著落了,貴府五少爺被人使了魘鎮之術,三魂中胎光被毀……”

    “什麼!”錢氏一副震驚憤怒的模樣。

    胎光源于父,主智慧。

    “夫人,那魘鎮之物還在呢。”

    “在哪裡?現在就帶我去。”錢氏咬牙切齒,一字一字的說道。

    鄭夫人全程微笑臉,錢氏相約也不忌諱,跟著一起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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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冬青被錢氏緊緊約束在身邊,急的嘴角能起泡,最後藉著尿遁,在花園裡抓到劉嬤嬤,讓她趕緊去請老夫人來。

    等老夫人得了信,前廳的典史大人也鄭夫人被通知到,魘鎮之術有違國法恰是典史份內的事情。

    等他們一群人浩浩蕩蕩趕到,小屋裡錢氏正鬧得不可開交,她想抓住周清貞哭鬧,只是被春花死死擋住。

    “三少爺,就算我這做繼母的管教讓你心生怨恨,可嗣兒是你的弟弟,你怎麼能狠心這樣咒他……”

    “我的兒呀……可憐你從小癡傻……”錢氏越說越傷心,拉扯著春花哭的要死要活。

    春花一把推開錢氏:“夫人真是好笑,莫名其妙領著人來,搜到一個憑空出來的布偶,就賴到少爺身上,你那點惡毒心思真當人看不出來?”

    錢氏放下帕子挺胸怒視:“我什麼惡毒的心思,你倒是說明白!”

    “不就是栽贓陷害,嫌三少爺擋了你兒子的路。”

    老夫人率先拄著拐杖進來呵斥:“閉嘴,胡說什麼!”

    錢氏像是找到了依靠,捂著帕子哭的淒婉:“我幼蒙庭訓,就算愚頑也懂禮義廉恥。你一個丫頭怎麼敢紅口白牙,污蔑我錢氏家族的門風教養!”

    周清貞仿佛一盆雪水從頭澆下,他終於明白錢氏是在拿錢家的名譽,和他的清白做賭,賭老夫人更看重哪一個。

    還他清白,那麼錢氏不惜拿自己兒子做筏子,也要毀掉前房兒子家族希望,這樣歹毒,錢家的教養將會成為笑話。

    那些出嫁的沒出嫁的錢氏女子,都會被人不恥,錢家的名聲毀於一旦。

    不還他清白……等待他的是牢獄之災。

    老夫人顯然也明白其中關節,她狠狠瞪了一眼哭啼啼的錢氏,恨不能生撕了她,當初怎麼眼瞎娶回這麼一個敗家精。

    大老爺顧上不舅舅家的名聲,冷笑道:“剛好典史大人在這裡,不如請大人查一查事情到底如何。”他們周府好不容易有了振興的機會,怎麼能為了錢氏一族自毀前程。

    “好說,好說”典史笑笑正要開口發問。

    老夫人捂著疼痛的胸口,氣喘吁吁仿佛嗓子裡堵著石頭:“大人不必查,定然是……”

    “母親,這裡是周家!”你嫁到了周府,不再是錢家女。

    大老爺高聲提醒,白敬文眯著眼睛,盤算和周氏鬧翻的代價。

    老夫人渾身哆嗦沉重的喘息,像是逼到絕處的困獸,最終卻閉上眼流出半行淚。顫巍巍伸出手指向周清貞:“定是他……”

    選擇了錢氏一族的名譽,周清貞垂下眼心靜如水。

    “母親,清貞姓周,他是周家的子孫。”你怕錢氏名譽不保,難道就不怕周氏名聲受損!大老爺有些憤怒。

    春花焦急的說:“老夫人!少爺是在沒有的好孩子,他一直記得老太爺的話,夜夜苦讀立志光耀周家門庭。”

    “他一定能金榜題名,光宗耀祖!一定的……”

    錢氏停下哭泣,屋裡的人都盯著老夫人。

    老夫人拄著拐杖弓著背,仿佛背負著什麼重壓,她的喘息越發沉重,就像一個破敗的風箱呼哧呼哧。再三咬牙,她還是忽略了春花的話,到底還是錢氏一族的名譽重要。

    “定是他……”老夫人顫悠悠食指,再次指向周清貞。

    ‘呵呵’

    清脆嘲諷的笑聲打斷老夫人的話,屋裡人都看向春花,只見她勾著嘴角點點頭,走到炕邊拿起那個布偶看了看。

    笑嘻嘻踱到臉上還掛著淚的錢氏身邊,上上下下打量她,仿佛在看一個什麼稀罕物:“嘖、嘖”

    錢氏有點心怯瞪了春花一眼,縮著肩膀往後小退一步。

    春花從布偶頭上慢悠悠,一點一點拔出那根長長的銀針,仿佛從五少爺的腦子裡一樣:“好狠的心”

    對阿貞狠心,對自己的兒子也狠心。

    錢氏面色變得煞白,瞟了一眼閃著冷光的銀針神色難看。

    春花把布偶塞到錢氏手裡,冷笑一下轉身向著所有人,朗聲道:“是我做的。”

    “不!”周清貞抬起眼,目光清澈“不是姐姐,是……”

    “阿貞!”春花走過去握住他的手“是我嫌五少爺搶了你的風光,所以才……”

    “你胡說!”錢氏撲過來叫嚷“既是你做的,為什麼在周清貞房裡?”

    錢玲兒沒想到春花會幫周清貞頂罪,她決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否則就再也沒機會了,所以撲過來的神色格外猙獰。

    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春花一巴掌甩到錢氏臉上,直讓她後退幾步跌坐地上口鼻流血。

    春花一步步走到錢氏面前慢慢蹲下:“你蠢啊,三少爺和五少爺血脈相連,當然放在他的身邊好做法。”

    老夫人反應迅速,不等錢氏反應過來,直接叫冬青帶著幾個婆子‘扶’二夫人下去用藥。

    “姐姐……”

    清晰溫朗的聲音帶著一份平和灑脫,就這樣吧,他認罪然後和周氏再無瓜葛,就當還周氏的血脈和養育。

    “阿貞!”春花止住周清貞的話,走到他身邊輕輕拂了拂他鬢角的碎發。

    周清貞怔怔的看著眼前少女,一動不動。

    “你要乖啊”

    你知道姐姐最喜歡乖孩子。

    周清貞睜大眼睛,嘴唇開始顫抖,他像是將要失去母親的孩子,臉色漸漸被恐懼絕望籠罩。

    “不,不要……”

    “乖啊,不怕”少女眼眶酸澀,慢慢沁出淚水。

    “人總是貪心,姐姐原本只想做秀才公的姐姐,現在卻想做舉人老爺的姐姐,狀元姐姐……”

    阿貞,你走到這一步不容易,姐姐說過會對你好,姐姐說到做到,姐姐一定會護住你。

    “姐姐……”不要,周清貞顫抖的搖頭,淚水掉到地上。

    春花的淚珠滾出眼睛,她彎起嘴角幫周清貞拭去淚痕。

    “姐姐養你不容易”

    七年,多麼艱難都過來了,阿貞你不能這樣放棄。

    周清貞的淚水開閘樣泄出,姐姐我寧願放棄,姐姐我不要你頂罪。

    “乖啊——”春花鼻頭發紅,要睜大眼睛才能看清眼前的人“姐姐從來不認輸。”

    她怕你出頭,姐姐偏要你出頭,讓她日夜嫉恨、惶恐、難安。

    “你不是說將來要孝敬姐姐,乖,聽話……”春花眼淚珠子般滾落“不聽話,姐姐就不要你了。”

    “記住!不聽話,姐姐就不要你了。”

    “姐姐!”周清貞嚎的撕心裂肺。

    春花決然轉身擦乾淚,走到典史面前:“我認罪,請大人抓我歸案。”

    典史看完一場大戲,對周府實在嗤之以鼻,為了名聲藏汙納垢,把齷蹉都埋在表面的風光下。可惜周府在樊縣盤踞已久,家裡有數千畝良田,縣裡有無數鋪面,不是他能挑戰的。

    典史最終不忍心,好意提醒:“魘鎮不是小罪,姑娘可要仔細想清楚,到底做沒做?”

    春花笑笑意有所指的說:“我既然敢‘做’就敢當。”

    我敢替阿貞頂下,就敢替他去坐牢。

    典史搖搖頭,到底還是太年輕,分不來輕重:“既然如此,姑娘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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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春花提著裙角走出了屋子,兩個皂隸走到她身後,幾個人走出小院。

    周清貞呆呆看著春花的背影,他的眼裡再也沒有其他人,他的世界一點點暗下去,心中唯一的光唯一的溫暖,都包裹在春花明媚的鳳眼裡,燦爛的笑容裡。

    他的世界除了姐姐,只剩下一片黑暗。

    謀害主家,春花被判戴枷示眾三日,監、禁三年。

    衙門外,春花戴著十五斤木枷,脊樑挺直微微垂頭任人指指點點。周清貞面色淺淡,分開人群走到姐姐身邊,撐開手中的雨傘替她遮擋烈日。

    春花抬頭,周清貞嘴角掛起和往日一樣乖巧溫和的笑容,春花見了也抿抿唇角,然後繼續垂頭不語。

    秋日的樊縣衙門外,一圈人圍著少年男女竊竊私語。

    “這男的是誰啊?”

    “哪來的?”

    “哎——這個我知道,咱們縣那個連中小三元的秀才公。”

    “那不是周府的少爺?和這女犯有舊?”

    這下看熱鬧的人面面相覷,沒人知道。

    “花兒啊!娘的閨女,你是要疼爛娘的心啊……”忽然人群外傳來淒厲的哭嚎,裡邊的悲愴鋪天蓋地。

    春花娘看不見劉老四伸出的手,眼裡只有戴著枷鎖的姑娘,她跳下來就往這邊跑,可是腿腳不便沒幾步就摔倒地上。劉老四連忙扶起他娘,往這邊一高一低的跑。

    “娘的閨女,娘的閨女啊……”看到自己寶貝姑娘披枷帶鎖,春花娘仿佛天崩地裂日月無光。一顆心被絞成肉糜,再沒有往日的講究和體面,跟個瘋子似的哭嚎著撲過來

    “娘……”春花眼裡湧出淚水,她娘多愛面子,她給她娘丟臉了。

    “你個死丫頭啊!死丫頭,你怎麼那麼傻,啊——”春花娘撲到春花身邊,連連捶打她的胳膊後背,哭的撕心裂肺。

    “娘”除了叫娘,春花再說不出什麼話。

    “你是傻的、傻的、你就是個傻子啊……”春花娘絕望無奈的捶打自己的姑娘,‘犯婦’自己閨女這輩子都完了,怎麼能不叫做娘的心碎。

    “娘”

    春花娘抓著自己姑娘的雙臂,急急的說道:“娘現在就去擊鼓鳴冤,你去跟縣太爺說實話,啊!?”

    做娘的眼裡迸射出希望的光彩,緊緊逼視自己的女兒,害怕又期盼的等待那萬分之一的希望。

    娘眼裡的期望,讓春花慢慢逼出新的淚花,她嘴唇顫抖,半天才磕磕巴巴:“……我……我……”嗓音裡全是抽泣“……我,沒有……”

    “沒有什麼你倒是說啊!”春花娘抓著自己的閨女,搖的前後晃動。

    春花滿眼悲痛嘴唇開合顫抖,對著自己的娘發哽咽不成聲:“……”“……”“我……沒有……冤……屈……”

    “你!你!!”春花娘說不出的失望難過,她洩氣般又捶了自己姑娘一下,眼角的餘光才發現一直站在身邊,舉著雨傘的周清貞。

    春花娘恨紅了眼撲上去撕扯捶打:“都是你,都是為了你!我閨女欠你什麼了!”

    周清貞的胸口,仿佛被鐵錘一下一下狠砸。他眉目漠然,被廝打到一邊很快站回來,繼續給姐姐撐雨傘,隨春花娘打罵。

    “哎,我知道這姑娘了,這是周府的一個丫頭。不但心懷怨恨魘鎮主家,還最不知廉恥!”

    “你胡謅謅什麼!”正在廝打周清貞的春花娘聽到了,轉身惡狠狠盯著人群裡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像一頭發怒的母老虎,氣勢駭人。

    “我可沒胡說,你家姑娘先是不知羞,勾搭周府大少爺想做姨娘,人家不要;又看中三少爺是案首,勾搭不成用腰帶捆了想霸王硬上弓……”

    “你、你、你”春花娘氣的眼前一陣陣發黑,渾身顫抖撲上去和那女人廝打,劉老四上去護著。

    周清貞垂眼收起雨傘,走到縣衙的臺階上,轉身走到廊壁那裡撿起鼓槌。

    “三弟等等!”剛趕來的周清遠連忙喝止,然後讓周海田和長壽抓住那個多嘴的婦人“三弟這肯定是有人胡亂傳消息,等我回去查明一定嚴辦。”

    那婦人看見周清貞站在鳴冤鼓前,才知道害怕渾身抖得篩糠一樣,嘴裡的話全禿嚕出來:“周少爺我家賣木炭,跟府上洗衣院陳媽媽相熟,前幾日我跟當家的去送木炭聽她說的,不幹我事。”

    “真不幹我事,不幹我事”那婦人邊磕頭邊求饒,驚恐的痛哭流涕。

    周清貞垂眼眉目不動,洗衣院歸錢氏管,他抬眼眉目淡漠的看著牛皮鼓面舉起鼓槌。

    “三弟!難道你就眼睜睜看著春花,在這裡示眾?”周清遠連忙喊道。

    周清貞頓了頓放下鼓槌,周清遠舒口氣吩咐周海田,去衙門交替罪銀。

    周海田和周清貞擦肩而過時,低頭拱手,周清貞微笑點頭。

    “下次要是再讓我聽到你胡說八道,一定送你見官。”周清遠冷著臉。

    那個長舌的婦人,感恩戴德磕完頭,連滾帶爬跑了……

    “三弟你一向寬和,不要因逢大變左了性子。”

    周清貞溫和的拱手:“大哥教訓的是。”

    這語氣這神態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周清遠看看春花戴著枷鎖的背影,心裡一陣陣揪痛,被春花呵護大的三弟卻眉目平淡,看不出傷心。

    周清遠覺得,他有些看不懂三弟。

    不一會周海田領著領著兩個牢頭,來收監春花。這一次周清貞不需要人提點,也知道打點牢頭。

    “這點銀子幾位大哥買酒,下次清貞再請幾位大哥喝酒。”周清貞溫和的拱手。

    鄭牢頭掂掂手裡的碎銀,笑得油滑:“好說好說,既然周少爺說春花姑娘與你有恩,咱們一定不會苛待,三日後,周少爺來探監便是。”

    按例新犯三日內不能探監。

    周清貞回到周府,門口一個清秀機靈的少年,上來恭敬的行禮。

    “奴才如意是大夫人派給少爺的小廝,小的特意叮囑廚房給少爺留著熱飯。”

    周清貞點點頭:“不日我要去省府求學打算苦讀,你回大夫人那裡,就說我不用小廝。”

    “少爺,少爺。”如意追了幾步,周清貞停下回身溫和的說道:“讓你去說有些為難,我自己去說,你很好只是我用不上。”

    如意停下腳步,傻傻的望著周清貞滿滿走遠,三少爺人真好還有前程,可惜自己沒福分。

    周清貞回到小院關上院門,小院裡靜寂無人,他臉上的溫和像春日的冰雪,一點點消融。走到柿子樹前,撫摸青褐的樹皮,這是姐姐七年前種下的。

    “柿子樹掛果最快,今年種,明年阿貞就能吃到甜甜的柿子了。”十歲小姑娘的笑容,像春日陽光一樣明媚燦爛。

    周清貞嘴角含起一點溫柔的笑意,抬眼看枝頭碩果累累,青綠的柿子皮泛出薄薄淺黃。他伸手摘下一顆,慢慢咬,青澀的味道充滿口腔。

    “阿貞,你嘗甜不甜?”豔麗的秋日下,姐姐笑的眉眼彎彎,一手舉著一個金黃的柿子。

    “姐姐……”

    一顆澀口的柿子吃完洗漱乾淨,周清貞來到東屋,脫下外衣鑽進姐姐的被窩,把自己全部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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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6 23:44:0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幽幽的馨香環繞著他,周清貞閉上眼睛,嘴角露出詭異而甜蜜的笑。

    第二天一早冬青到小院的時候,發現三少爺穿戴齊整端坐在正屋,似乎就等她來很是奇怪。壓下心裡的怪異,冬青恭謹的福了福。

    “三少爺,老夫人有請。”

    周清貞點點頭沒有說話,撩袍起身和她一起去老夫人的榮壽院。

    大堂還是那樣高大寬闊溢出一點淡淡的檀香,老夫人坐在上首羅漢榻,周清貞神態恭敬坐在下手繡墩垂目不語。

    一旁的紫煙羞澀的奉上清茶,然後溫順侍立在側。

    老夫人轉著手裡的佛珠,屋裡安安靜靜只有一顆顆檀木珠,微微碰撞的響聲。

    終是耐不過周清貞的性子,老夫人先冷淡的開口。

    “錢氏性情嬌縱難以管教,剛好你的一對弟、妹身子不足,就讓她呆在院裡好好修身養性,並照看你的弟、妹。”

    “沒有我的話,永世不得出來。”

    看來周府放棄了錢氏和她那一對兒女,周清貞眉目不動溫和開口:“長輩決定不容清貞質疑。”

    老夫人張嘴噎了噎,原本是為了籠絡周清貞的心,可他有禮有節反倒不好說什麼。

    屋子安靜下來,老夫人又轉了一會佛珠才問道:“昨日你大伯母給你配的小廝怎麼退了?那孩子祖母親自過的眼,機靈忠心很不錯。”

    周清貞面上終於露出別的表情,他苦澀的說:“春花姐姐剛離開……孫兒,不想別的人伺候。”苦澀過後,是少年人特有的任性。

    不多只有一絲,卻還是讓上首老太太看的明明白白。

    錢老夫人心裡鬆口氣,春花被拘禁後,周清貞一直是一副不溫不火的樣子,讓老太太心裡犯嘀咕:這是恨透了周府憋著壞,還是天性涼薄無情無義?

    不管哪個都對周府不利,如今看來只是涵養好,還是很念舊的念舊就好。

    老夫人放下心,臉上就帶出祖母的慈和,她溫聲說道:“春花那丫頭是個不錯的,祖母叫人預備二百兩銀子,送去她家算是補償。”

    周清貞站起來躬身揖手:“多謝祖母”

    接著撩袍坐下溫和的說:“孫兒是周氏子孫,春花姐姐救了孫兒,在祖母眼裡孫兒的性命前程,就值二百兩銀子?”

    老夫人手裡的佛珠頓了頓,但周清貞一口一個‘孫兒’讓她心情大好:“那就三百兩好了。”

    “祖母,春花姐姐不光救了孫兒,還一力救回錢氏,周氏的清名……”周清貞垂眼輕輕的開口。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跟姐姐逛廟會,為了幾文錢姐姐揚著脖子跟小販討價還價,他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

    姐姐清脆的聲音似乎還在耳邊‘四十八文也太貴了,我上次看中才要四十二。’

    老夫人瞟了一眼下首周清貞,溫順垂目沒有異樣,只是嘴角忽然露出一點笑意,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手裡的佛珠越轉越快,其實多給點錢也好,就當買斷春花這幾年對周清貞的恩情,讓周清貞一心向著家裡也好。

    老夫人下定決心,把佛珠‘咯當’一聲放到手邊的小幾上,鄭重對著周清貞:“看在你開口的份上,祖母叫人預備五百兩送去。”

    “你要知道二百兩,就夠她一生衣食富足,五百兩夠她家變成村裡富戶。咱們府像你娶房媳婦,不過七八百銀子。”

    周府為了家財不散,十之九是要給長房長子的,周清貞二房長子,娶親的確不過如此。

    周清貞溫和淡定的開口:“一千兩”

    “什麼?”老夫人驚的‘啪’的一拍案幾,直衝衝站起來,因為太過用力,幾案上的佛珠震了震。

    “一千兩?你瘋了!像她那樣的丫頭,一千兩銀子能買幾十個。”

    周清貞神態不變,站起來揖手溫和的開口:“犯婦子女三代不得科舉,一千兩就當咱們周府養她三代。”

    “那也……”那也不行,簡直匪夷所思,不過一個奴婢也有這樣的臉?

    周清貞溫和的打斷老夫人的話:“這件事完全不是我們周府的錯,卻要我們搭上五百兩銀子,已經是祖母明理寬和。”

    老夫人滿心怒火聽了周清貞的話,才臉色漸霽舒口氣緩緩落座:“你明白就好。”

    “孫兒自然明白,只是一千兩還是要給的……”

    “你到底要怎樣!”老夫人還沒坐下,又怒氣騰騰站直,還沒有怎樣便如此桀驁,他日真的飛黃騰達還能控制?

    周清貞站起來露出氣憤模樣:“都是母親造的孽自然要她還,剩下的五百兩合當她出!沒道理我們替她擔責。”

    ……老夫人第一次見到周清貞生氣的模樣,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原來是要報復錢氏……

    她緩緩的坐下想了想,也罷,就讓他出了這口氣,也是錢氏活該!老夫人憤憤的想,鼠目寸光無事生非的賤人。

    錢氏庶女出嫁周懷嬰二婚,不管是聘禮還是嫁妝都差了好些等級。等芍藥領命從錢氏櫃裡拿出五百兩銀票,簡直就像割了錢玲兒的肉。

    “你個賤人,竟然敢合著外人來欺我!”兩隻胳膊被婆子緊緊駕住,錢氏上半身憤怒的往前撲,兩隻手張牙舞爪,恨不能撕下芍藥的肉。

    掙扎的太厲害簪子不知跌落哪裡,披頭散髮宛若瘋子。

    芍藥把幾張銀票捏在手裡苦笑:“夫人何必嫉恨奴婢,奴婢也是聽命行事。”說完對著瘋子樣的錢氏福了福轉身出屋。

    錢氏使盡渾身力氣,對芍藥離去的方向掙扎:“你回來,你把銀票拿回來,我立刻抬你做姨娘!”

    芍藥涼涼的笑笑,太晚了,你已經沒有這樣資格。

    “芍藥!你回來!”錢氏吼得力竭聲嘶,眼睜睜看著芍藥出門,兩個婆子把錢氏鬆開冷冷的說:“二夫人,還是省省吧,小心別嚇壞五少爺和三小姐。”

    兩個婆子也走了,屋門被砰的一聲關上落鎖。錢氏愣了半天軟軟跌坐地上,一縷陽光透過門縫照在她落魄的肩頭。

    她不過一個小小庶女,好不容易才有今天,千辛萬苦保下大半聘禮,在周府換著花樣討好老夫人和周懷嬰,才攢下六七百現銀……沒了。

    芍藥恭敬的把銀票雙手奉上,周清貞接過來似乎想了一下,對老夫人說。

    “父親身邊現在只有孫姨娘伺候,孫姨娘是新人還有六弟要照看怕難以周全。芍藥姐姐伺候多年最瞭解父親喜憎,不若調出來繼續伺候父親。”

    芍藥的手顫抖了一下心砰砰跳,可多年後宅生活讓她掩飾的很好,只是低眉順眼立在一邊。

    老夫人疑惑的打量周清貞,怎麼會突然關心老二房裡事?這父子兩可沒什麼情分。

    周清貞苦笑一下,討饒的向老夫人揖手:“祖母真是火眼金睛……孫兒只是不忍心四妹妹,也跟芍藥姐姐一起關在院裡。”

    四小姐周順意是芍藥的女兒,如今不過十個月大。

    老夫人恍然明瞭,心裡對周清貞又滿意了幾分,記得關心弟、妹是好事。

    “難為你有心既如此,就讓芍藥去伺候你父親……”老夫人又想了想“升做姨娘吧,咱們府裡的小姐也不好出身太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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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6 23:44:1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錢氏這輩子沒有出來的指望,不如在老二身邊放兩個姨娘左右服侍也好。

    “多謝老夫人恩典”芍藥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一個頭。

    錢老夫人揮揮手,又對周清貞指指一側的紫煙:“這丫頭眉眼溫順,你也不小了。”

    周清貞站起來恭敬揖手,懇切的說:“祖母賞賜原沒有推辭的道理,只是孫兒心裡記得祖父殷殷囑託,定要光耀周氏門楣。”

    “沒有小成之前孫兒萬不敢分心,辜負祖母一番心意,孫兒惶恐。”

    “也罷,你記得老太爺的話最好。”

    “是,孫兒告退。”

    “去吧,對了,如意你還是領著,大家少爺沒有書僮像什麼話。”

    “是”

    周清貞肯聽自己的話,老夫人心裡多幾分滿意泰然,她撿起佛珠閉眼繼續撚動,卻不知這一切都在周清貞的謀算中。

    “多謝三少爺救奴婢出火海。”無人處芍藥恭敬的行禮道謝。

    “這是你應得的。”周清貞語氣淡淡,這個‘應得’兩人心知肚明“四妹妹是個有福氣的,杜姨娘用心照看。”

    杜是芍藥的本姓。

    芍藥心裡一動小心試探:“四小姐有少爺這樣的哥哥,自然是有福氣的。”

    “庇護弟、妹是做兄長的職責,只是家裡不光弟妹還有父親祖母,出門在外難免讓人常常掛心。”周清貞還是淡淡的神情。

    芍藥心裡鬆口氣,臉上帶出笑容:“少爺一片孝心,就是我們做奴婢的也感動。少爺放心,奴婢一定多加留意。”自己的女兒以後就指望三少爺了。

    大夫人拿出五百銀子不是不心疼,但只要一想到錢氏這輩子不能出來在她眼前蹦躂,心裡就暢快不已,再說錢氏也被搜了五百銀子。

    哈哈哈,想當年錢氏進來不過一百壓箱銀,這下算是乾乾淨淨了,大夫人簡直越想越開心。

    她坐在上首胳膊搭在桌上,和顏悅色的對周清貞說:“如意是大伯母挑了又挑的,機靈有眼色只管放心用,名字是順著你二哥的吉祥取的,要是不喜歡你再改一個。”

    “勞大伯母費心如意很好,只是侄兒想問問給既然給了侄兒用,他算是大房還是二房的?”

    大夫人楞了一下,比起以往的淡然有禮,周清貞現在更顯得溫和恭順,可是總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

    擱以前周清貞絕不會這樣討人,雖然神態溫和,可是一雙眼睛卻不像以前一樣寧靜清澈,就像……就像……

    大夫人想了又想才想到,就像是一潭深不可測靜水,看似平靜卻危險能吞噬人命。

    大夫人心裡一滯抬眼仔細去看,卻發現原來不過自己眼花,周清貞的雙眼正清澈寧靜的看著自己。

    “給了你當然就是二房的”大夫人笑著吩咐“把如意的身契給三少爺取來。”

    周清貞懷裡揣著千兩銀票,領著如意坐馬車來到安樂村劉家門口,馬車停穩後如意先跳下車放好腳凳,伸出胳膊想扶三少爺下來,卻不想被周清貞避過。

    除了姐姐,周清貞沒法再接受別人靠近。

    走進院子的時候,恰巧碰到來退婚的陳家兄嫂和陳傳糧出來,陳傳糧腳下頓了頓,擦肩而過是在周清貞身邊低語。

    “今年府試我也去了,她明明曉得卻忘得一乾二淨,放榜時只找到你就欣喜若狂的跑了,我在她不遠的地方,喊她她都聽不到。”

    陳傳糧略微苦澀的笑了下,當時他被好幾個相識的學子嘲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可誰知道那是他的未婚妻。

    “你喜歡她吧。”雖然是問話卻用肯定的語氣,周清貞看春花時眼裡專注騙不了人。

    “她為你身陷囹圄,你最好別辜負她。”

    對外所有人都以為是春花那番說辭:她嫉恨五少爺搶了三少爺的光,才下魘鎮之術。

    自己怎麼對姐姐不需要一個外人來評價,周清貞眉目不動,目光直視屋裡的劉老四夫妻走了進去。

    陳傳糧回想起春花的身影搖搖頭,也好,何苦娶一個心有所屬的媳婦,那姑娘眼裡除了少爺,哪還有別人的位子。

    周清貞進屋先淡淡掃了一眼春花爹,如意見機請劉老四出去。

    春花娘看到周清貞,滿心怨恨一屁股坐下不搭理他。

    周清貞並不介意,從懷裡掏出一遝銀票放到桌上,淡淡開口:“一千兩銀子,你當做我的聘禮也好,姐姐的賣身錢也好,從此以後姐姐的前途再和劉家沒有干係。”

    “姐拿了你的錢,就當把自己賣給你了……”

    周清貞回想起那一年送給春花四十兩銀子時,春花說的話,嘴角勾起一點溫暖的笑:姐姐,我真的拿錢來買你了,從今往後你就是我一個人的。

    “聘禮?呵呵三少爺真會說笑話,你要娶‘犯婦’你爹娘能願意,你要帶著我家閨女私奔?奔者為妾!你還嫌沒糟踐夠我姑娘?”

    春花娘恨得咬牙切齒雙目通紅,陳傳糧多好的後生,今年還過了府試再差一步就是秀才。

    他的姐姐怎麼能一生背著‘犯婦’的名頭?可周清貞並不想跟別人說自己的打算,他只是來知會一聲,他的姐姐只能屬於他一個人。

    該給的給了該說的說了,周清貞點點頭轉身出屋。

    “周清貞,你到底什麼意思?我告訴你,我家姑娘絕不會隨你拿捏。”春花娘站起來,憤怒的撿起銀票甩到周清貞背上

    “做你娘的春秋夢!”

    銀票在身邊飄散,周清貞腳下頓了頓,想到不過一夜就頭髮半白的春花娘,到底有了點人的情感。

    他轉身把銀票一張張撿起來,再次放到春花娘手邊,低頭低語:“嬸嬸,我總會帶姐姐走,你要真心捨不得就留著這些,到時候跟咱們一起走……”

    停頓半晌“……看我們的孩子將來金榜題名……”

    ‘金榜題名’?春花娘愕然看著周清貞離去的背影。

    春花被鄭牢頭交給一個王姓禁婆,他像是一身骨頭提不起勁兒,面上油滑不知想到什麼輕蔑冷笑:“關到人字七號,把李金秀提出來塞到地字一號。”

    “是”禁婆恭敬的回答,等走遠了卻嘀嘀咕咕:“盤兒亮條兒順到底不一樣,連乖巧路都不用走。”

    禁婆的話春花聽不明白,什麼叫‘盤兒亮條兒順’,什麼叫‘乖巧路’?但她初來乍到什麼都沒問,只是靜靜的跟著。

    女監並不很大在獄神廟北邊,大門上雕著虎頭呲牙怒目十分兇狠,青磚牆足有一丈五尺高。裡邊三四丈闊十來丈長,兩邊是沉重的青磚瓦房,厚實的木門,還有小小高高在上,手臂粗的木欄窗。

    春花進去的時候,從南邊一間屋裡走出一位……美女……胸前峰巒起伏,腰肢細如春柳,俏臀款款,行走間好似細風拂秋水,讓人心神搖曳。

    再看長相,翠眉下一雙桃花眼,豔豔全是春色,隨意瞟來隻覺魂魄蕩漾。三千鴉青髮絲,被一根淡色絲帶松松挽著,柔順黑髮逶迤在雪白頸間。

    春花看的出神,差點沒撞到禁婆身上。

    “望月姑娘這是要出去。”禁婆笑的滿臉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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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望月停下腳步,挑眉上下打量春花,那眼神仿佛在評估貨物的價值,評估完帶著戲謔的語氣說:“鄭牢頭這是又多一棵搖錢樹。”

    “可不是,連乖巧路都沒走,直接放到人字監。”

    “姐姐要出獄,恭喜。”春花說的真心實意,她還有三年。

    “看來鄭牢頭什麼都沒教。”望月笑的意味不明,又掃了一眼春花的衣裙迤迤然走了。

    春花跟禁婆進的是北邊屋子,屋裡一條常常通道,裡邊被磚牆隔成一丈見方的小房子,用粗重的木欄杆封起來。

    人字七號就是第七個牢房,禁婆解下腰間一大串暗黃鑰匙,打開鐵鍊上的銅鎖:“李金秀出來跟我去地字一號。”

    被叫做李金秀的女犯二十來歲,長得身材瘦小面色發白,像是沒睡好眼袋有點腫。禁婆帶著春花過來時,她便警惕的低頭悄悄瞪春花,十分防備的樣子。

    這會被叫了名字,再不遮掩狠狠的瞪了一眼春花,卷起自己的鋪蓋走出牢房,路過春花時用詛咒的語氣低語:“看你能新鮮幾日!”

    春花沒注意她的話倒是問禁婆:“她拿走了鋪蓋,我怎麼辦?”

    “等家裡人送,進去。”禁婆推了一把春花。

    春花就著禁婆的手勁兒進了牢房,回頭趴在木欄杆上問:“家人要三天后才來,這兩天我怎麼辦?”

    “涼拌”禁婆丟下兩個字‘光哩光當’鎖好門走了。

    “哎!”春花趴在欄杆上著急,馬上中秋夜裡有些冷,得了風寒豈不要命?

    “姐姐別叫了,王禁婆算是脾性好的,要是擱著張禁婆上來就是一大嘴巴子。”一個娃娃臉的小姑娘笑嘻嘻的說話。

    說是小姑娘指的是那張圓臉,不說話都帶著三分笑挺討喜,就是胸部高聳看著不太像一般女孩子。

    “姐姐過來坐,我叫王青妹。”

    春花回身對王青妹笑笑:“多謝妹妹提醒。”

    王青妹更加慇勤,把被子都推到牆根處,挪挪屁股讓出塊地方。

    這女牢一目了然,除了恭桶就是靠牆的通鋪,李金秀和王青妹各在兩邊,還有兩個正在蒙頭大睡。

    春花走過去坐到還算綿軟的褥子上道謝:“多謝妹妹。”

    “姐姐不必客氣,以後出去做生意帶上妹妹就行。”王青妹笑嘻嘻瞅著春花,像是瞅一塊金子,弄的春花渾身不自在。

    “姐姐判了三年監禁,出去也是種田恐怕帶不上妹妹。”

    “咯咯咯”王青妹捂嘴笑的前仰後合,仿佛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喘著氣音在笑聲中說:“看來姐姐還什麼都不知道,沒關係反正姐姐記得妹妹的好,以後做生意帶著妹妹就行。”

    “王青妹發什麼騷呢,再擾老娘睡不成覺,花了你的臉!”旁邊鋪子的一個女犯掀開蒙頭的被子怒到。

    王青妹吐吐舌頭,小聲對春花說“來來來,姐姐今晚先跟我擠擠。”

    春花越發覺得這地方古怪,這裡的女囚更古怪:“還是不麻煩妹妹了,我湊合湊合就行。”說完不顧王青妹挽留,到自己鋪位上靠牆抱膝坐著,為了省麻煩索性閉目眼神。

    未末時分兩個禁婆進來分飯,一碗稀粥兩個窩窩頭加點鹹菜,春花嘗了嘗和她小時候在家吃的差不多。

    “牢裡吃的還不錯。”春花想這樣過三年,也不是不能忍。

    “當然不錯,一個月一兩銀子呢。”王青妹呼嚕呼嚕喝了口稀粥,笑嘻嘻的說。

    “什麼一兩銀子?”坐牢還要錢這又不是客棧,再說客棧的通鋪加最下等伙食,一個月才不過六百錢。

    “嘻嘻,姐姐總會明白的,何必這會找不自在。”份量稍微有點少,王青妹把窩窩頭泡進粥裡,混個湯飽。

    又是這種神秘的語氣,春花有些厭煩,索性吃自己的不搭理王青妹。

    “知道地字型大小吃什麼嗎?”王青妹卻是個熱乎的,又神神秘秘的壓低聲音“一碗稀湯幾片爛菜葉子,想找到米粒兒,你先得把老鼠屎挑出來。”

    ‘嘔’春花正在喝粥差點沒吐出來,強自咽下狠狠瞪了王青妹一眼。

    王青妹越發開心,笑嘻嘻的說:“妹妹這都是為姐姐好,免得將來多吃一回苦,想當年妹妹住在地字型大小,那糙窩窩一半都是穀糠,嘖嘖……”

    春花想問,那你怎麼從地字型大小搬到人字型大小,為什麼人字型大小要一兩銀子,這女牢到底有什麼古怪?可她最終忍住什麼都沒問,還是等阿貞來的時候讓他去打聽。

    想起周清貞,原本有些惶恐的心又堅強起來。阿貞聽話乖巧又聰明,把自己當親姐姐一樣,自己當然要護著他,讓他走上通天路。

    吃過飯時間不久,有幾個牢子推著熱水進來吆喝:“誰要熱水。”

    “七號要兩桶,三天沒洗一身醃臢。”春花旁邊一個少婦回道。

    還是王禁婆開了鎖,一個牢子提兩桶水進來:“可快些,別磨蹭到老子來收桶還沒洗好。”

    “耽誤不了你的事兒”那少婦甜膩膩的說著,從腰裡取出十文錢交到牢子手裡。

    牢子沒理會少婦,拿了錢隨手塞到腰裡,走到春花面前抬手就向春花臉上來:“這就是新來的,貨色不錯啊。”

    春花‘啪’的一聲拍開他的手:“你想幹嗎!”

    “哎呦!還是個辣子告訴你,在這樊縣女牢老子想幹嘛就幹嘛。”說著欺身往春花這裡來,春花豈肯吃虧,連忙閃過一邊冷笑。

    “你敢再靠近一步,我就撞死在這牆上。”

    禁婆看牢子臉色不好想要發怒,拍了他一巴掌:“好了王六,這個是有人罩的,連鄭牢頭都沒動。”

    “呵呵,還是個雛兒”王六摸著下巴淫笑“你最好求菩薩保佑,你永遠有人罩著。”

    春花臉色鐵青心裡怒火衝衝,這到底是個什麼王八蛋的女牢!可不等她發完怒火,那王六也還沒出門,叫熱水的婦人已經開始脫衣裳!

    春花頭皮發麻的看著王六,在那少婦白花花的胸脯上掐了一把:“哪天有空伺候伺候老子。”

    “行啊,這個月的水錢免了。”那少婦一邊隨意說,一邊毫無顧忌繼續解褲子

    “個騷娘兒們”

    王六輕佻的拍了拍少婦的臉,出去了,春花震驚的合不上眼:這是什麼鬼地方,不是女牢嗎,難不成是妓院?

    這一夜春花同房的三個女囚,都收拾的乾乾淨淨出去了,甚至有一個還講究的撲了香粉。

    春花靠牆抱膝坐在自己鋪位上,盯著三個空空的鋪位沒法合眼,直到後半夜才慢慢有人回來。

    她們一身疲憊衣裳淩亂,打著哈欠摔倒鋪上直接呼呼睡。

    春花……把自己抱得更緊,秋夜的涼意淺淺薄薄浸遍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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