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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風塵俠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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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6 10:59:45 |只看該作者
一七零

  羅雁秋仔細瞧去,見幾人的標槍和暗器上,都帶著一層藍汪汪的顏色,分明上面都已喂了劇毒,心中暗自忖道:這布設可稱得嚴密二字,一個人武功再高,但在陡然間由明入暗,目力還未來得適應之前,毒箭、標槍、飛刀、飛叉,各種不同的暗器倘若同時飛打過去,確實極難躲避,看來她說十二連環重重攔截埋伏,有似銅牆鐵壁,倒非危言聳聽。

  只聽杜月娟大笑道:“再穿過這條石道,就是我們雪山派外三堂管轄之地了。”

  羅雁秋一隻手腕被她用力地牽著,身不由己地隨在她身後向前走去,轉了幾個彎後,突覺眼前一亮。

  抬頭看時,滿天繁星閃動,不知杜月娟怎麼繞了幾轉,竟然出了洞。

  他一面暗責自己太過大意,竟未留心她如何出了山洞,一面集中心神不敢胡思亂想,只怕再耽誤了瞧看眼前的各種埋伏。

  他這一留心,果然發現所經的道路之上,每隔十幾丈遠,不是有一叢突立的草叢,就是有一塊孤立的大岩石,但卻看不出什麼特異的地方。

  大的走了三四里路,杜月娟突然停步,低聲對羅雁秋道:

  “兄弟,咱們已走完最後一道險阻,再往前走,就是我們外三堂中地虎堂的所在地了。”

  羅雁秋口中含含糊糊地答應了一聲,心中卻暗暗忖道:所謂險阻,就是沿途所見那些突立草叢和大岩石了,但看那大岩石和草叢,每一處都不過數尺至一丈方圓大小,既不像埋伏著人手,又不似什麼機關,倒叫人難以猜出裡面放的什麼東西。

  沿途的平靜,使羅雁秋想到了師伯和呂道長、紅姊姊,不知是否進入雪山派的重地。

  忽聽一陣颯然風聲,兩棵大樹上跳落四個佩刀大漢,一排並立,但幾人對杜月娟的神態卻是十分恭敬,一齊抱拳躬身,垂首攔路。

  杜月娟冷笑一聲,道:“好大的膽子,你們連我也敢攔擋了,還不給我閃開!”

  四人好像很害怕杜月娟,果然依言閃讓開一條路,轉成相對而立,但仍垂著頭,抱拳而立。

  杜月娟輕輕一扯羅雁秋衣袖,從四人之間穿了過去。她在雪山派中,不但身份高,而且又是手握生殺大權的諸葛膽夫人,除了幾個身份特殊的高人之外,人人都對她存著幾分敬畏之心,眼看她帶著羅雁秋直入禁地,也不敢出手攔擋。

  突覺燈光一閃,兩道強烈的孔明燈直照過去,數丈外響起了一個微帶沙啞的粗噪門叫道:“夫人身份尊高,本座原不敢驚擾玉駕,但因邵堂主已傳下虎頭令牌,凡非本派中人,一律擋駕,本座職責攸關,故不得不開罪夫人,敢問那少年是什麼人?夫人可是奉命帶他進入禁地的嗎?”

  杜月娟已聽出那發話之人,乃是地虎堂下第一號勇士,神力撼山金濟。杜月娟身份再高,但也不敢對此人太過傲慢,當下說道:

  “金副堂主嗎?這位乃拙夫昔年師弟,既是由我帶他入山,自然由我擔保於他,副堂主但請放心就是!”

  暗影中傳來金濟的聲音道:“既然夫人能擔保於他,本座怎敢再多饒舌,夫人請過。”

  語聲一落,兩道強烈的孔明燈隨著隱去不見。

  杜月娟回頭對羅雁秋低聲說道:“這兩側暗影之中,埋伏著一百二十名火箭手,如果百弩齊發,片刻間能燃起一座火山,這等火箭的暗器,除了我們雪山派外,只怕舉世再難找出第二種來。”

  羅雁秋微微一笑,道:“兄弟還是第一次聽人談起這種暗器,有機會倒是要領教領教……”

  他話還未說完,忽聽左側暗影中冷哼了一聲,弦風動處,一道火光劃空而來,從倆人頭頂上四五尺外飛過,射在對面山壁之上,爆裂成一團碗口大小的藍色火焰,貼在石壁上燃燒起來。

  羅雁秋心中暗暗吃驚,忖道:這是什麼暗器,如若被它射中一箭,在身上燃燒起來,那可是大大的麻煩。

  杜月娟落落大方地伸出玉掌,牽著雁秋一隻手,笑道:“別瞧吧,這有什麼好瞧的,還有更好瞧的東西呢!”言下之意,似乎這獨步武林的火器,還算不上雪山派中什麼厲害埋伏,用力一拉雁秋,繼續向前走去。

  沿途之上,雖然又遇上了不少攔路暗樁,但都未出手攔阻,只憑杜月娟一句話,就放倆人過關。

  羅雁秋也看出了杜月娟的權勢確乎不小,因為從未有一個暗樁嚴厲盤問過她,也無人敢對她說什麼難聽之言,但他同時也觀察到,各暗樁都是極勉強放他們過去的。

  倆人逐漸登上了一座高峰,峰上卻突然熱鬧起來,燈光交投,耀如白晝,十幾幢高樓,矗立在山峰一側,儘管峰下戒備森嚴,但這山峰上卻絲毫看不出緊張匆忙的行色,雖然有不少帶著兵刃、身著勁服的人,但神色間都異常開朗,見了杜月娟後都很有禮貌地閃到一側。

  羅雁秋放眼望去,只見這連綿的山勢,向右後方伸延過去,中間有一座吊橋相通,和另一座山峰接在一起。

  杜月娟自登上了山峰之後,始終未對羅雁秋說一句話,連望也未回頭望他一眼,直待踏上了吊橋,才回頭笑道:“我們已過了外三堂和內三堂交界中最危險的地區,再過了這座吊橋,就算進了內三堂的屬地,相距我住的地方,只不過還有三四里路。”

  羅雁秋聽得心中一動,道:“什麼?咱們剛才經過那燈光如晝的峰上……”

  杜月娟笑接道:“不錯,那十幾幢青石砌成的高樓,乃我雪山派中幾個身負專技的奇人,數十年心血萃聚,不管武功如何高強之人,只怕也難抗拒得住。”

  羅雁秋暗道:我如正面問她,她決不肯據實告訴於我,不如用話激她一激,或能使她在無意中透露出一點秘密來。

  心念一轉,故作淡然一笑,道:“兄弟常聽人言,你們雪山派中有兩位身負奇技之人,一人能馴使各種飛禽,一人能役使各種猛獸,師嫂就是不說,兄弟也想得那青石堆砌的石樓中,不是藏的凶禽,就是關的凶獸,是也不是?”

  杜月娟笑道:“此地不是說話之處,你猜的算對,不過並沒有猜想到最利害的東西,等一下,我都要慢慢地告訴你,現在耳目眾多,快走吧!”

  羅雁秋微微一笑,不再說話,默默追隨杜月娟身後,向前走去。

  走完吊橋,大約又走了三里左右,到了一處松竹環繞的大莊院外。

  杜月娟指著那高大的紅色莊院門,笑道:“這就是你師兄發令的所在,在十二連環峰的地位,僅次於逍遙山莊。”

  羅雁秋抬頭望去,只見紅門上橫寫著“行令堂”三個大字,金碧輝煌,耀目生光。

  杜月娟款移蓮步,牽著雁秋進了紅漆大門,觸目白沙鋪地,滿植各色奇花,每隔丈餘左右,就植著一株翠竹,竹梢上挑著一盞宮燈,各色垂蘇,使那燈光互相映射出十分調和的光芒。

  四個提紗燈的垂髻少女,緩步直走過來,迎著杜月娟盈盈作禮,笑道:“夫人回來了!”

  杜月娟道:“回來啦,快準備一桌豐盛的酒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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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
發表於 2018-12-27 10:58:39 |只看該作者
一七一

  她似乎對這四個婢女毫無避忌,回頭望著雁秋一笑,伸手拉著他,直向廂房中走去。

  房中佈設,像王宮一般的富麗,一色淡綠壁綾,粉紅色宮燈垂照,錦墩繡案,極盡豪華。

  杜月娟親切地舉起手,按在雁秋肩上,讓他坐下,笑道:

  “兄弟,這是你師嫂休息的地方,你一路行來,想必已感到勞累,暫請坐在這裡休息一下,我去換件衣服就來陪你。”

  她舉動自然、親切、熱情之中毫無輕浮的樣子,羅雁秋雖想推開她扶在肩上的雙手,但卻始終難以做得出來,淡淡一笑道:“師嫂儘管請便!”

  杜月娟盈笑著,轉過身去,舉步向內室走去。

  過了一會,杜月娟身著綠綾長衫,含笑站在門邊。她似乎剛剛浴罷,高挽的宮髻,已經打開,長發散披肩上,隱隱可見她秀髮上還有著未乾的水珠。

  忽見左壁角綠綾掀開,一個青衣婢啟簾稟道:

  “酒菜已經擺好,請夫人、公子入席!”

  杜月娟趁勢接道:“走吧!咱們先吃點東西,然後,我再帶你到逍遙山莊去看看。”

  羅雁秋雖然看出這位師嫂用心叵測,但一時間卻又無法推斷她用心何在,只有暗自提高警覺,以鎮靜不變的神態對之,當下落落大方地笑道:

  “深夜攪擾師嫂,實叫兄弟心中難安。”

  杜月娟道:“兄弟肯賞臉,師嫂已是感激不盡,如再謙辭,倒真是令我不安了。”

  說完,轉身向前走去。

  杜月娟揭開壁間的綠綾,立時現出一個門戶,穿過一道走廊,又進了一間布設古雅的房間,雪白的壁幔,雕花的窗欄,西壁處,有一個垂著繡簾的通往復室的小門,隱隱可見復室中帳幃繡被。

  這似乎是一座緊靠著臥室的小廳,廳中間放著一張古色古香的八仙桌,一支紅燭高燒,中間擺滿了細磁杯碗,杜月娟微笑著讓羅雁秋落座,玉手挽壺,替他斟一杯酒,笑道:“嫂嫂說過設宴深閨替你接風,今宵果然如願,來!我先敬你一杯!”

  羅雁秋舉杯就唇,心中突然一動,暗道:如果這酒中下了什麼藥物,這杯酒就要我鑄錯千古,心念一動,哪裡還敢喝下,放下酒杯,笑道:“兄弟素來滴酒不沾,這個得請嫂嫂原諒了。”

  杜月娟目光何等銳利,如何還聽不懂羅雁秋弦外之音,妙卻在她既不點破,也不再讓,一舉手先把自己杯中的酒喝光,笑道:“兄弟既是不能吃酒,嫂嫂也不敢勉強,咱們就撤了酒吃飯吧!”

  羅雁秋道:“那倒不必,我雖然滴酒不進,但可用茶代酒,奉陪三杯,也免得大掃師嫂雅興。”他心中早經三番五次的忖思,覺著今宵勢非要老起面皮,鎮靜應付,才能洞悉機先,不致落入謀算之中,於是大反常態,裝出一派老於世故的樣子。

  杜月娟笑道:“以茶代酒,嫂嫂是第一次聽人說過,這主意實在不錯,那你先喝三杯茶吧!”

  她話剛說完,立時有一個白衣小婢手捧玉盤,蓮步款款走過來,玉盤上一排橫放著三杯香茗。

  羅雁秋望著玉盤上三杯香茗,心中大感為難,暗道:怎地她準備得這樣周到?酒中既可放藥,茶中又有何不可?

  他心生疑念,不肯舉手取茶。

  杜月娟搶先伸出手,取過了一杯香茗,笑道:“三杯茶都讓你喝,那嫂嫂未免太吃虧,我先陪你一杯茶,然後再奉陪一杯酒。”舉起茶杯一飲而盡。

  羅雁秋見她先行飲下,心中顧慮頓消,伸手取過玉盤上的茶杯。

  他剛剛吃下第一杯,杜月娟已斟滿面前酒杯,端起笑道:

  “兄弟,你不怕嫂嫂在茶中下毒嗎?”

  羅雁秋微微一怔,道:“什麼?”

  杜月娟道:“那茶中有毒,兄弟吃一杯已經夠了,再要吃下第二杯,只怕毒性就要發作。”

  羅雁秋看她說得鄭重,不覺疑慮又起,放下手中茶杯,問道:

  “師嫂此話可是當真的嗎?”

  杜月娟道:“嫂嫂幾時騙過你了,不過,茶中之毒,並非是致命毒藥,不但是你,連我也飲下一杯了。”

  羅雁秋只覺一股怒火,由胸口直翻上來,冷笑一聲,道:

  “嫂嫂把我騙入你們十二連環峰上,就是準備用這等手段對付兄弟的嗎?”

  杜月娟目光如電,望著那白衣小婢道:“什麼人在茶中放的毒藥?說!”

  口中問著話,人卻一按桌面,輕如飛絮般直掠過來,左手一伸,奪去那白衣婢女手中玉盤,右手一直抓住那白衣小婢的左腕,柳眉倒豎,滿臉殺機,但她卻仍能保持著心神不亂,鎮靜而冷漠地問道:

  “我一向待你們不薄,你竟敢對我下手,快些說,什麼人要你在茶中放毒?如若再不肯據實招供,別怪我手段狠辣,要你受盡折磨而死。”

  雁秋看她逼那婢女供的神情,似非裝作,心頭大感迷惑,暗道:莫非她事先真的不知這茶中有毒嗎?

  只見那白衣小婢滿臉痛苦驚懼之色,兩行淚水順著眼角淌下,但卻咬牙忍著痛苦,不肯說出那主使下毒之人。

  杜月娟右手一扯,但聞格登一聲,那白衣小婢左腕已被扭傷。

  幽靜的大廳中,響起了一聲淒厲的慘叫,杜月娟迅快的動作,使那白衣小婢剛剛慘叫出口,嬌軀己摔倒地上。

  她在憤怒之下,出手極重,指襲之處,又是人身胸處“神封”要穴,羅雁秋定神看時,那小婢已暈倒在地,眼角間鮮血汩汩而出,他突然感覺到這位一向對自己和善的師嫂,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心機深沉無比,不禁一皺眉頭,道:

  “你把她一指戳暈,如何追問幕後正凶的下落呢?”

  杜月娟搖搖頭道:“此時不是追問主謀正凶時機,眼下要緊之事,是先設法把飲入腹中藥茶之毒運氣迫聚一起,免使毒性立時發作,以後再設法追查那主謀之人不晚。”說來神態莊肅,鄭重其事,不由得不聽她的話。

  羅雁秋道:“師嫂說的不錯!”當先盤膝坐下,閉目運氣行功。

  這一閉目行功,立覺丹田之中有一股熱流直衝上來,全身血脈流動,也驟然加快了速度,真氣流轉全身經脈之間,通百穴直上十二重樓。運息一週,真氣復歸丹田,緩緩睜開眼睛瞧去,瞥見杜月娟粉臉上,容色鮮豔,耀目生光,不禁大感詫異。

  杜月娟星目半啟,輕輕喊了一聲:“兄弟,你覺出哪裡不舒服嗎?”音韻婉轉,聽來動人心弦。

  羅雁秋經她一聲低喚,實感心猿意馬,血脈賁張,臉上登時泛上一片豔紅之色,舉手拍著頂門道:“我……我……”

  杜月娟輕輕地吸了一聲,說道:“我也覺著難過得很,我的心快要被火燒焦了。”

  嬌軀一側,竟向羅雁秋身上偎去。

  羅雁秋雖然已為那飲下藥茶中的藥力,弄得理性靈智淹沒,但見杜月娟向他偎來時,仍本能地向側面一讓,杜月娟心中暗恨他不識趣,身軀跟著突然用力一沖,羅雁秋不敢用手推拒,只好上身後仰,希圖避開,口中剛說出:“師嫂,你聽……”

  腳被椅凳一絆,竟身不由主地仰面摔倒在地上,杜月娟似已無法再克制高漲的慾念,趁勢上前俯下頭去,伸出兩片鮮豔的櫻唇,向羅雁秋嘴邊送去。

  就在萬分危急之時,羅雁秋突然覺著臉上一涼,原來他在摔倒以後,肩頭正好壓在背上白霜劍的彈簧機紐上,寶刃出鞘數寸,森森的寒鋒劍氣,一激之下,使他受藥力所影響的神智驟然恢復。

  當他看清了身處危境之後,驚得大喝一聲,再也顧不了許多,雙臂奮力推開杜月娟,一躍而起,向室外的客廳之中,狂奔而去。

  他因奔出之勢異常匆急,撞在一隻木椅上,正值心悸頭熱之際,只見眼前景物一變,左奔右闖,始終無法奔出那小廳。

  一陣急奔,使他周身的血流加速,心頭愈來愈難耐,因之他也愈跑愈快。

  他雖是有著一身武功之人,但在藥茶的支配之下,已難再運氣行功,經過一陣奔走,竟累得筋疲力盡,摔倒地上。

  這時,突有一條人影,迅疾地閃入室中,直到羅雁秋身邊,兩道多情的眼神,盯在羅雁秋臉上瞧了良久,突然一咬牙,大上一步,伸手抱起羅雁秋,直向臥室之中走去……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羅雁秋才由暈迷之中醒來,睜眼一瞧,立時嚇得魂飛天外,挺身坐起,呆呆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原來他赤身橫臥在一張紫檀雕花的大木榻上,羅帳低垂,繡被覆體,身邊還臥著半露玉體的杜月娟。

  眼下情景,給了他無與倫比的慘重打擊,只覺胸口熱血上衝,羞忿欲死,暗自嘆息一聲,忖道:羅雁秋啊!羅雁秋,你做出這等背倫之事,還有何顏生在人世之上?有何面目去見恩師!想到忿恨之處,只覺除了一死之外,別無他法,探手帳外,抓起白霜劍,一按劍柄,嗆的一聲,寶刃出鞘,舉劍就向自己頸邊刎去。

  冷森森的劍氣,使他迷亂的神志驟然間為之一清,馬上回憶起自己被杜月娟衝倒地上時,曾為劍氣逼醒之事,那片刻的清醒,使他對這場事情經過,心中生出了很大的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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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7 10:58:52 |只看該作者

一七二


  雁秋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白霜劍,挺身坐起,穿好衣服,跳下木榻,低頭瞧去,杜月娟仍然酣臥榻邊,好夢正香。

  忽然間,她睜開了緊閉的星目,瞧了雁秋一眼,笑道:

  “你幾時醒的?為什麼不再多睡一會?”突又轉臉望著屋頂出神,似乎陡然間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

  她轉動了一下仰臥的身軀,輕輕聳起兩條劍眉,凝注在屋上的目光,也移投在羅雁秋的臉上,低沉沉地問道:“兄弟,我們做過了什麼事嗎?”她乃聰明絕世,心機深沉之人,再加豐富的閱歷經驗,使她能適當的控制自己的情感,說來嬌柔中微泛著羞怩之態。

  羅雁秋怔了一怔,他不能立時答覆這個問題,他記得自己筋疲力盡地倒了下去……以後的事,經過如何?他做了些什麼?他自己也不清楚。

  杜月娟看他呆呆地站在榻旁,低頭沉思,但卻答不出話,內心暗生驚駭,忖道:也許他懷疑到自己做出鑄錯千古的恨事,那他不但將拂袖而去,而且今後對自己定然恨入骨髓,白費一場心機,而最可怕的,是他把今宵之事坦然告訴諸葛膽。

  杜月娟雖然自負機智絕人,但卻很害怕談笑書生,因為諸葛膽的才慧,不但較她尤勝一著,而且城府深沉,很難使人看出他真正的喜怒,他一旦知道了此事,必然要設法追查個水落石出,但在未弄清真相之前,決不顯露出半點聲色……她想到丈夫的才智、陰沉,不覺由心底泛上來一股寒意!暗暗忖道:不管如何,此事非要使羅雁秋由愧生怯,不敢隨便對人說起。

  心念一轉,婉然嘆道:“可怪那隨我多年的小婢,竟然甘心為人所用,在茶中暗下藥物,造成這等千古憾事,想來實叫人無顏偷生人世了,倒不如早些死去的好!”

  羅雁秋對自已是否仍然清白一事,心中甚是懷疑,聽她婉轉一說,不禁心中動搖起來,暗道:姑不論我們是否發生過違背倫常的錯事,單是和她同榻而臥,已是死有餘辜了,不過,她和我同時飲下藥茶,此事似非出於她自己的安排,這麼看來,倒非她有心陷害我了。

  心念一轉,黯然說道:“師嫂不必太為此傷心,小弟記憶所及,並無越軌行為……”

  杜月娟輕揭錦被一角,泣道:“孤男寡女,同榻而臥,縱然確如兄弟所說,咱們沒有越軌行為,但對方既存下陷害之心,必已早有準備,豈能不留證物?一旦傳言開去,讓我如何做人?你師兄是何等豪氣之人,如被他知曉此事,非把我碎屍萬段不可,早死晚死都是一樣,與其被你師兄殺死,倒不如死在你的劍下。”

  羅雁秋淒然一笑道:“師嫂請安心,我究竟做了什麼事,一時間我也難以確定,如果我真有了不軌行為,別說師嫂要以死相謝師兄,就是小弟,也深覺唯有一死才能安心,容我多想上一陣工夫再說,當時我們雖然都被藥茶麻醉,但總可稍有記憶之能。”

  此時忽聞簾外響起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道:

  “稟告夫人,太白堂袁堂主和觀音堂許堂主聯袂相訪,現在門外侯諭,婢子不敢作主,特報請夫人定奪。”

  杜月娟淚痕縱橫的粉臉上,閃掠過一抹驚慌之色,但一瞬間又恢復了鎮靜,看了雁秋一眼,道:“他們陷害於我之心,愈來愈明顯啦!兄弟請躲入屏幛之後,我倒要看看他們用什麼方示對付我!”

  羅雁秋道:“我如躲在帳幃後面,倘被他們瞧到,師嫂更是有口難辨,倒不如我和你一起去見他們,光明正大。”

  杜月娟撩開被子,挺身坐了起來,羅雁秋慌忙別過頭去。

  她迅快地穿好衣服,跳下床道:“你既然不怕和人見面,我還怕什麼呢?反正師嫂也無顏再見你師兄之面了……”最後一句話,說的幽幽如訴,但卻不肯說完,長長嘆息一聲,側目凝注著雁秋。

  羅雁秋皺一皺眉,道:“你不要這般瞧著我,好嗎?假如小弟真的作出了亂……”

  杜月娟黯然一嘆,道:“別再往下說了,我就是被你師兄碎屍萬段,也決不會連累到你的,不過,能夠闖入此室之人,實在不多……”講到此處,倏然住口,緩步向廳中走去,言下之意,無疑把一樁千古鑄恨之事,賴到了雁秋身上。

  羅雁秋呆了一呆,望著她姍姍而出的背影,說不出心中是一股什麼滋味,強烈的藥茶使他無法清晰肯定地記憶起昨宵經過之事,杜月娟輕描淡寫的話,使他的心念更加動搖,怔怔出了一會神,也緩步向廳中走去。

  抬頭望去,只見杜月娟端坐在廳中一張太師椅上,一個身軀修偉、年約五旬以上的長衫老者,和一個身穿道裝、發挽雲髻、背插雙劍、手執佛塵的中年女人,正並肩而入。

  大廳上仍然一片零亂,昨宵被羅雁秋撞倒的東西,仍然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

  杜月娟看倆人聯袂而入,微一欠身,待兩人坐下之後,問道:“兩位堂主移駕相訪,不知有何見教?”

  袁廣傑微微一笑,道:“無事怎敢驚動夫人,昨宵……”他望了隨來的觀音堂主許香萼一眼,訥訥地說不出口。

  許香萼一皺眉頭,接道:“敝堂主和袁堂主,今晨同時接到了逍遙山莊掌門師祖的手諭……”她似乎也有些說不下去。

  原來杜月娟在雪山派中身份地位極高,又是掌門祖師紫虛道人的師妹,她又極得人緣,人人都對她敬畏幾分,以袁廣傑和許香萼在雪山派中地位之尊,對她也不敢稍有過分言詞。

  杜月娟淡淡一笑,道:“兩位這般替我保存顏面,杜月娟心中十分感激,但我師兄既有令諭,自是怪不得兩位,有什麼事,儘管請說吧!”

  許香萼緩緩道:“不知何人稟報掌門師祖,說夫人……”她微微一頓,又自接不下去。

  杜月娟道:“他們暗報我通敵謀叛,私帶強敵進入了十二連環峰禁地,是也不是?”

  許香萼緩緩笑道:“掌門師祖手諭之上,只說要我們聯袂相請夫人和那隨夫人同入十二連環峰的少年,一起到逍遙山莊,同謁掌門師祖。”

  杜月娟微笑起身,道:“我師兄既有令諭,杜月娟怎敢反抗?兩位且請稍坐片刻,容我去換件衣服。”說完欠身離座,轉身步入內室,換了一身玄色勁裝,回頭看到雁秋倚門而立,仰面沉思,不知在想什麼心事,立時緩步走到他身側,輕輕說道:“你不是想到我們雪山派的禁地瞧瞧嗎?”

  羅雁秋回頭道:“我恍懈記得自己,力盡摔倒之時,隱約瞧見一條人影,穿入廳中。”原來他正在用心想著昨夜之事,對杜月娟的話竟未聽入耳中。

  杜月娟微微一笑,道:“事已至此,不要再用心去想它啦!現下我掌門師兄已知道了我帶你進入十二連環峰之事,手諭內三堂的袁堂主和許堂主,請我到逍遙山莊一行,名義是派人請我,其實是押解我,你也在被請之列。”

  羅雁秋道:“令師兄雖是一派掌門之尊,但他的令諭只對雪山派的門徒有約束之力,對我羅雁秋卻是毫無效用,要我去逍遙山莊不難,但要他們生擒我後,再把我送去。”

  杜月娟微笑道:“不是師嫂洩你的氣,以你之能,決非袁廣傑或許香萼的敵手,聽我的話決錯不了,到了逍遙山莊,不但不會損傷你一寸衣角,而且師嫂保證待你如同上賓。”

  羅雁秋略一猶豫,道:“這生死凶險之事,決不放在我心上,假如真以上賓之禮待我,那可使我大生為難之感。”

  杜月娟輕輕一拉雁秋右手,無限溫柔地說道:“走吧!你如真要反抗,不但於事無補,只怕真的要造成大錯,而且還將連累於我。”

  羅雁秋微微一嘆,道:“好!不過,我如受到什麼凌辱之時,可別怪我要拔劍出手了。”

  杜月娟笑道:“真有這等事情,我決心保護你就是。”

  她理理鬢邊散垂的秀髮,接道:“我師兄雖然是天生霸才,神威懾人,約束屬下嚴苛,但對待我卻是十分仁慈,你儘管放心地跟我走吧!決不會使你受一點委屈。”

  羅雁秋道:“我倒不是怕你師兄,他雖是貴派的掌門之尊,但對我羅雁秋卻是毫無威風可言。”

  杜月娟笑道:“你是賓客身份,我師兄自然不會對你有什麼失禮之處。”

  羅雁秋沉吟道:“好吧!我就去見他一面,看看你那位名滿江湖的師兄,究竟是什麼樣子的人物。”轉身直向大廳走去。

  袁廣傑、許香萼目睹羅雁秋由杜月娟閨房中走了出來,臉上毫無表情,似是這件事早在兩人預料之中一般,既無驚愕之色,亦無憤怒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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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
發表於 2018-12-27 10:59:04 |只看該作者
一七三

  杜月娟緊隨羅雁秋身後,出了閨房,笑道:“兩位既是奉了師祖之命而來,杜月娟焉敢不遵掌門令諭,現下我立時隨兩位去見掌門師兄。”

  袁廣傑一笑起身,接道:“夫人肯這般委屈自己,實叫在下欽佩。”轉身向廳外走去。

  許香萼目光如電,冷冷地投給了雁秋一瞥,相隨袁廣傑身後而去。

  杜月娟讓羅雁秋跟在兩人後面,自己卻走在最後。

  這十二連環峰的內三堂,戒備更是森嚴,但見山道兩邊,連續突起著密封的石碉,不知裡面藏的什麼東西。

  左行約四五里山路,形勢突然一變,寬闊的石道,到此處忽又狹窄起來,八九丈後,重現開闊。

  越過狹窄的石道,觸目橫立著一座青石砌成的巍峨大廈,這座大廈剛好佔據了所有空地,再想深入,就非由大廈中穿過不可。

  杜月娟急搶兩步,和雁秋並肩而行,笑道:“穿過這一座‘聚英殿’,就進入咱們逍遙山莊的禁地了。”

  羅雁秋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了紅衣女飛衛司徒霜來,抬頭瞧去,只見巍峨的大廈上,橫掛著一塊黑漆匾額,上面寫著兩尺見方的三個大金字“聚英殿”,不禁一陣憫然。

  杜月娟見羅雁秋神色變化,嬌笑著道:“師弟神情不歡,可是想到了司徒姑娘嗎?她就是守衛在這‘聚英殿’,片刻間,咱們就可以見到她了。”

  羅雁秋淡淡一笑,也不辯駁,打量了一下眼前形勢,問道:“除了眼前這大殿之外,兩側峭壁千尋,深壑萬丈,不知咱們如何才能走得過去,難道要穿殿而過不成?”

  杜月娟道:“除了由‘聚英殿’中穿過之外,再好的輕身功夫,也難飛渡這重險阻。”

  倆人談話之間,袁廣傑已登上殿前石級,直向“聚英殿”中走去。

  大殿內兩扇黑漆大門緊緊地閉著,袁廣傑走近門邊之後,舉手在門上擊了三掌,但聞一陣金屬低沉的嗡嗡之聲,繞耳不絕,敢情那兩扇大門是鋼鐵鑄成之物。除了兩扇鐵門之外,都是堅硬無比的青石砌成,屋頂高達五丈以止,非有絕世的輕功,難以飛躍得上。

  忽見右面一扇鐵門中間,現出一個尺許的方孔,探出一個滿頭秀髮的女人頭來,問道:“袁堂主可有掌門師祖的召見牌嗎?”

  袁廣傑探懷摸出一枚銅錢大小,銀光燦目的令牌,遞入方孔。

  那女人接過銀牌,微微一笑,道:“諸位請稍候片刻,我就開門。”說完,縮回頭去。

  又等候了約一杯熱茶的工夫之久,才聽叭的一聲,兩扇緊閉的鐵門緩緩打開,向兩側縮約有四五尺左右,倏然而住。

  袁廣傑當先步入鐵門,向裡面走去。

  羅雁秋隨在許香萼身後,進門一瞧,只見一座可容數百人的廣闊大廳,靜悄悄地沒有一點聲音,那探頭開門的女子,已不知哪裡去了,只有袁廣傑正舉步向前走去。鋪地青石已經人工修磨得光滑如鏡,打掃得纖塵不染,只是這等寬大的房子,門窗緊閉,全借屋頂讓幾處透風孔透射入一點日光,看上去陰氣森森。

  穿過大廳,是一條兩面石壁夾峙的甬道,走完甬道,山勢又呈開朗,放眼景物如畫,不少翠羽飛禽,翔飛於花樹林中。

  這地方一片清幽祥和,和十二連環峰其他各處戒備森嚴的景象大不相同。

  最使羅雁秋感到奇怪的,就是那翔飛在花樹林中的珍禽奇鳥,大半是罕得一見之物,而且見人之後,不知何故,竟然不肯飛逃。

  杜月娟神色異常鎮靜,仍然滿臉笑容,雖在袁廣傑,許香萼監視之下,仍是毫無顧忌,遙指著花樹林間的翠禽文鳥,對雁秋笑道:“普天之下,也難尋找第二處逍遙山莊,這裡的花樹雖是經人工移植而來,但都經過培養,這一片花樹,已不知耗費了多少人的心血,記得我年幼之時,經常在這花樹林中追逐鳥兒玩耍,這些事已經快近二十年啦,回憶起來,卻如同昨日一般。”

  過了花樹林,眼前是一片廣大的草坪,翠竹蒼松,環繞著一片山莊,袁廣傑放快腳步,進入林中,只見一幢幢綠瓦粉牆的精舍,分列在青翠的松竹叢中,七星掌袁廣傑回頭瞧了雁秋一眼,說道:“現下已進入逍遙山莊,不遠處那幢高大的精舍,就是本派掌門師祖養息之處,依照本派規矩,凡是晉謁本派掌門師祖之人,都得以下屬之禮求見。”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在下並無求見貴派掌門師祖之心,是你們要請我見他,彼此門戶不同,在下似無以下屬之禮見他的必要。”他乃生性高傲之人,雖明知身處龍潭虎穴之中,但仍不肯示弱。

  袁廣傑身列雪山派內三堂堂主之尊,身份極是尊高,聽得雁秋倨傲之言,不覺心頭火起,正待發作,瞥眼見杜月娟兩道清澈的星目,盯注在自己臉上,不覺心中一動,暗自忖道:我如忍不下一時之氣,動手懲戒於他,只怕杜月娟要挺身相護,引出一場無謂爭執。

  心念一轉,強自按下心頭怒火,大步向前面一處高大的精舍走去。

  幾人相距精舍還有兩丈左右,忽見兩扇籬門大開,四個年紀十三四歲,面貌端秀的青衣童子,魚貫迎了出來,分列籬門兩側,躬身迎客。

  羅雁秋抬頭望去,只見那翠竹籬門之上,橫寫著三個大字:“逍遙廬”。

  袁廣傑低聲問道:“掌門師祖入定醒來了嗎?”

  左首當先一個童子答道:“掌門師祖已在客室等候了。”

  袁廣傑抱拳當胸,高聲說道:“太白堂袁廣傑,觀音堂許香萼,覆命求見。”

  只聽一個低沉聲音,遙遙飄入耳際,道:“免去常禮,你們進來吧!”聲音雖然低沉有力,帶有幾分威嚴,但言詞卻甚和氣。

  袁廣傑高聲應道:“敬領口諭!”舉步向裡面走去。

  羅雁秋打量院中景物,但見奇花遍植,幽香襲人,一道白色卵石鋪的甬道,縱陳於奇花異草之間,幾人順著甬道,走到一座幽靜雅室門前。

  袁廣傑抱拳過胸垂首而入,許香萼柳腰半躬,緊隨他身後而進,羅雁秋卻昂首挺胸,大邁一步跟了進去。杜月娟略一遲疑,也躬身跟了進去。

  靜室中間,端放著一座尺許高低的玉鼎,鼎中檀香高燒,香霧繚繞,靠壁放置一張松木雲榻,其上盤膝坐著一個白髯垂胸,銀發道髻的道裝老人,兩目半睜半閉,嘴角微觀笑容,不待幾人開口,搶先說道:“你們有話,先請坐下再說。”

  雲榻兩邊,放置兩列鋪著白緞墊子的木椅,袁廣傑、許香萼在左邊落座,杜月娟坐在右首,羅雁秋卻挺身而立,不肯就座。

  雲榻上端坐的紫虛道人,驀然睜開雙目,兩道冷電爆射似的神眼,投注在雁秋身上笑道:“你就是諸葛膽的師弟,悟玄子門下的羅雁秋嗎?”

  羅雁秋道:“不錯。”

  紫虛道人微微一笑,道:“果然是罕見的美質良才,難得,難得。”

  羅雁秋只覺他言笑之間,有一種懾人的威嚴,竟是不敢出言頂撞,淡淡地一笑,道:“多承誇獎,晚輩愧不敢當。”

  袁廣傑眼瞧羅雁秋毫無恭敬神情,心中怒火又起,接口道:“這娃兒冷傲得很,該先讓他受點教訓,再問他的話。”

  紫虛道人笑道:“年輕之人,難免有點火氣,如何能夠怪他。”

  袁廣傑碰了一個軟釘子,默然垂頭不言。

  紫虛道人目光又緩緩投注在杜月娟的臉上,問道:“是你要他進我們十二連環峰的呢?還是他自己要來?”

  杜月娟欠身答道:“是我帶他進咱們十二連環峰的。”

  紫虛道人毫無表情地緩緩轉頭,望著袁廣傑、許香萼道:“兩位堂主,請回。”

  七星掌袁廣傑和千手菩薩許香萼似乎很畏懼紫虛道人,雙雙行禮而退。

  紫虛道人目光如電,掃掠了玄衣仙子杜月娟一眼,臉色微泛怒意。

  雖是輕輕一瞥,但卻如霜刃透胸,看透了杜月娟心中隱秘,只瞧得玄衣仙子心頭一震,嬌軀微微顫動。

  紫虛道人瞧了杜月娟一眼之後,卻回頭望著羅雁秋笑道:“令師兄現為我雪山派中行令師爺,權位高過內外三堂堂主。”

  羅雁秋接道:“師兄之事,非我能管,最好咱們別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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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7 10:59:17 |只看該作者
一七四

  第十九回 蟒蛟鬧雪山 千年玉液再施恩

  羅雁秋此言一出,杜月娟站在一側臉色大變,擔心激怒了掌門師兄。

  哪知紫虛道人不但毫無怒意,反而微微一笑,道:“東海三俠,嘯傲江湖,從不捲入武林是非恩怨之中,貧道對三位大俠早已心慕甚久了。”

  羅雁秋暗自忖道:此人被譽為目前江湖上心地最陰險、手段最毒辣的一代梟雄霸主,如今卻瞧不出一點陰鷙之氣,言詞和藹,風度如蒼松古月,令人油然生出敬仰之心。

  只聽紫虛道人低沉笑聲蕩漾耳際,又道:“你到我十二連環峰來,可是探望令師兄嗎?”

  羅雁秋暗道:我隻身陷入龍潭虎穴,大師伯、紅姊姊和呂老前輩,眼下都不知身在何處,他既對我這般的和藹客氣,倒不如和他虛與委蛇一陣,拖延時間。

  心念一轉,微笑答道:“晚輩雖和師兄心志各異,但總算同一師門,彼此師兄弟間,情義仍然存在,不過,晚輩除了探望師兄之外,還有一事相求……”

  紫虛道人不待雁秋說完,搶先接道:“你可還要見見天南劍客散浮子嗎?”

  羅雁秋吃了一驚,暗道:此人當真有點神通,我心中所想之事,竟被他一語說中。

  略一沉吟,答道:“老前輩料事如神,晚輩佩服至極!”

  驀聞鐘聲長鳴,遙遙傳入耳際,紫虛道人臉色微微一變,但瞬即恢復鎮靜,淡淡一笑道:“天南劍客散浮子,乃貧道知己之交。”突然提高高音,叫道:“松月何在?”

  靜室外應聲躍入一男一女,拜伏地上,同聲答道:“松風、月影叩見師尊。”

  這倆人也不知隱身何處,聲出人到,來勢疾如電奔,身法快速絕倫。

  紫虛道人瞧了倆人一眼,道:“你們起來,帶這位羅小俠去拜見天南劍客。”

  羅雁秋側臉望去,只見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男女,並肩站在一起,男的身著青色道袍,發挽道髻,面如冠玉,眉清目秀,俊美可比嚴燕兒,女的一身紅衣勁裝,雙辮垂肩,顏潤春花,色凝皓月,唇紅齒白,豔麗如畫,倆人背後各背寶劍,四道眼神,也正凝注著羅雁秋。

  那青袍道童瞧了羅雁秋一眼,合掌笑道:“羅小俠請恕我先走一步帶路。”舉步當先出室。

  羅雁秋想不到紫虛道人竟然有這等浩大氣度,讓他輕輕易易地去見散浮子,反而心中有了懷疑,轉眼青紫虛道人時,只見他已閉上雙目而坐,神色莊嚴,凜然生威,杜月娟靜靜地站在身側,垂首閉目,已不復見她嘴角間常現的笑容。

  他還未來及開口說話,那紅衣少女已顰起兩道柳眉,說道:“我師父已然入定,你還要囉嗦什麼?快些走吧!”

  雁秋聽她一開口就毫不客氣地給了一個釘子,心中甚是憤怒,劍眉一揚,要待發作,忽然想到萬一惹出麻煩,延誤了拜見師祖散浮子的大事,那可太不划算,立時忍下胸中一口憤忿之氣,大步走出靜室。

  那紅衣少女緊隨羅雁秋身後而出,前面由那青衣道童帶路,後面有那位紅衣少女緊隨,把個羅雁秋夾持中間而行。羅雁秋暗中留神,瞧那青衣道童,步履之間,輕靈異常,心中暗自忖道:此人年紀不大,但瞧去武功卻是不弱。

  忖思之間,到了一片水潭前面。

  那青衣道童停下腳步,回頭說道:“渡過這逍遙湖,就到散浮子老前輩養息之處了,不過此湖乃山底泉眼主流積成,表面上平靜無波,但潭底卻波急浪湧,如若不小心跌入湖中,不管有多好的水性之人,也難逃得性命。”

  言下似是警告羅雁秋,不要妄圖涉水渡潭。

  羅雁秋抬頭看去,只見水波蕩漾,一片墨綠,兩岸相距大約有五六十丈,上游層山聳立,也不知這片水如何積成,下游曲入峰後,也不知流向何處,湖面除了山風吹起的微波蕩漾之外,卻是一片風平浪靜,數百隻黑色水鳥,翔舞遊戲水中,山光水色,翠羽文禽,風景幽絕,如登仙界。

  忽見那青衣道童仰臉一聲清嘯,嘯聲破空,震得滿山回鳴不絕,羅雁秋暗暗吃了一驚,忖道:這青衣道童中氣這樣充沛,看來倒是不可輕視的人物。嘯聲剛落,忽見對面山坳之中,搖蕩出一葉小舟,裂波分水而來。

  片刻之後,那一葉扁舟,已然靠岸,青衣道童首先一躍登舟,回頭合掌肅客道:“羅小俠請上船吧!”

  小舟劃行極快,片刻之間已渡過湖面。

  青衣道童當先下舟,向前走去,羅雁秋仍然走在中間,紅衣女童走在最後,魚貫而行。

  穿過了一片翠竹林後,到了一片廣大的草坪之處。這是一座很奇怪的建築,六七畝方圓大小的一片空場中,孤零零地修建著三間瓦屋。

  青衣道童提氣一聲清嘯,說道:“松、月二童帶客求見老前輩!”

  那孤立的瓦屋本來門窗緊閉,聽得青衣道童大喝之後,緊閉的雙門,忽然大開,一個蒼老的聲音傳出來,說道:“什麼人?請進來吧!”

  青衣道童回頭對羅雁秋道:“散浮子老前輩就在那孤立的瓦屋之中,你自己去吧!”說完話,也不待羅雁秋回答,轉身就走。

  倆人去勢極快,轉眼間走得蹤跡全無,羅雁秋懷疑那廣大的草坪中,有什麼機關埋伏,拔劍點地而行,哪知走了一陣,竟然毫無異狀,不禁心中大感奇怪。

  他這年餘時間之中,連經大戰凶險,閱歷方面,增進不少,覺著這片廣大的草坪十分怪異,遂不自覺地存了戒心,提聚丹田真氣,準備隨時應變,雖然深入數丈後仍然不見異狀,但他並未因此而鬆懈戒備。

  這一段轉眼即到的距離,足足耗去了羅雁秋一盞熱茶的工夫,才走到那瓦屋門外。抬頭看去,屋中空蕩蕩地,毫無布設,只在正中放著一個紅光耀目的奇大石墩,散浮子盤膝坐在石墩之上。

  這一段短短的時日中,他似乎蒼老多了,雙目微閉,合掌而坐,滿臉深重的憂苦之色。

  散浮子似乎是聽到了門口的步履之聲,忽地睜開雙目,驚叫一聲:“是你……”

  下面的話還未出口,羅雁秋已縱身入室,撲跪散浮子身前,道:“師祖可是被紫虛道人囚困在瓦屋中嗎……”

  忽然想到自己一路行來,毫無阻礙,四周又無可疑人物及防守之人,不禁左右顧盼,想看看這瓦屋中,有何可疑之處,竟能使武功高強的一代劍客散浮子,難離此室一步。

  但見四面白壁如雪,地上纖塵不染,不但沒有可疑之處,而且房內似還經常有人打掃,頓時疑竇大生,暗道:難道他們傷了師祖的身體,使他無能行動不成?

  散浮子似已瞧出羅雁秋心中所想,長長嘆息一聲,道:“秋兒,你懷疑我為什麼不離開,是嗎?”

  羅雁秋點頭道:“難道他們傷損了師祖的身體不成?”

  散浮子道:“雖然沒有傷害到我的身體,但卻比傷害更為陰毒!”

  羅雁秋奇道:“師祖恕秋兒愚昧,不解話中含意。”

  散浮子緩緩舉起雙臂,只見五條極細的金線,分縛著散浮子腰間,雙手,雙足,五條金線都直向石墩下面伸去,想是結在石墩之下。羅雁秋暗忖道:這等細小繩索,縱然是金線髮絲合成,也難困得住人,他心中雖是這般想法,但口中卻不敢說出,皺皺眉頭問道:“這繩索不知是何物製成……”

  散浮子道:“紫虛道人陰險無比,酒中暗下迷魂之藥把我迷倒之後,就把我困禁此處,唉!這五條金線並非普通的繩索,而且每條金線之下,都繫著一條毒物,只要我一舉動,離開石墩,牽動石墩下之毒物,這石墩上面的蓋子,立時將被金線縛系的毒物衝開,五物齊出,縱然我手足自由,只怕也難制服,何況我手足盡為繩縛,勢非傷在五毒攻襲之下不可!”

  羅雁秋聽得呆了一呆,道:“有這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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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7 10:59:32 |只看該作者
一七五

  散浮子道:“除了五種毒物之外,這石墩下面還暗藏一種極厲害的毒瘴,五毒衝開石蓋後,毒瘴緩緩上升,縱有絕世武功,也難逃毒瘴浸傷之危。”

  這等囚人之術,實是天下未聞未見之事,聽得羅雁秋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

  散浮子黯然一嘆,又道:“不僅如此,他們在我食物之中,還暗下了慢性的毒藥,我雖無法判定是什麼藥物,但想來必是蠱蟲一類之毒。”

  羅雁秋反手拔出背上白霜劍道:“秋兒此劍削鐵如泥,先把師祖縛身金線斬斷,再籌逃走之法。”

  說完,揮動寶劍劈去。

  散浮子袍袖一拂,一股強勁潛力逼住劍勢,搖搖頭道:“紫虛道人肯讓你帶劍而入,想必早已知這金索非劍所能斬斷。”

  羅雁秋道:“他雖知秋兒帶劍,但卻未必能知我寶劍削鐵如泥?”

  散浮子道:“你身負劍鞘和劍式,一見之下,即可辨知不是凡品,縱是平常武林之人,也不易欺瞞得過去,何況紫虛道人。”

  羅雁秋道:“師祖束手坐待,總不如讓我試試的好,也許能夠斬斷。”

  散浮子突然雙目圓睜,道:“想試可以,但必須聽我一句話!”

  羅雁秋垂首答道:“別說一句,就是千句萬句,秋兒也不敢不聽。”

  散浮子道:“不管你能否斬斷我身縛金索,都可能驚動石墩之下的五毒,只要石墩一有動靜,你必須立即離開此室。”

  羅雁秋暗忖:我如不答應他,他決然不肯讓我試斬金索,當下答道:“秋兒敬領師祖令諭。”

  翻腕拔出背上白霜劍,寒光閃動,冷氣逼人。

  散浮子目注寶刃,冷然道:“如有異狀,你就立時將寶劍留此,奔到室外,須知你留室中,不但不能幫我,且將有礙我的手腳。”

  羅雁秋道:“秋兒已記心中,請師祖放心。”

  暗中潛運真力,一劍劈下,散浮子盤膝而坐的巨石,應手而開,被切下尺許大小一塊,但那極細的金色索繩,仍然完好如初,絲毫無損。

  羅雁秋瞧得呆了一呆,心想我這寶劍切金斷玉,削鐵如泥,怎的連這極細的金索也斬不斷?心中不服,第二劍緊隨劈下,但聞喳的一聲輕響,堅硬的黑石又被寶劍劈下了一大塊,但這細小的金索仍無破損,不覺火起,連連揮動寶劍,一連猛劈了十幾劍。

  只聽那巨石之下,隆隆之聲大作,他不禁心生驚駭,暗道,看來師祖之言不虛,這巨石下果然藏有怪物,心念初動,散浮子已挺身而起,右手伸縮之間,已奪過雁秋手中寶刃,厲聲喝道:“快退出去!”

  羅雁秋探手入懷,摸出一把銀蓮子,蓄勢戒備。

  散浮子怒道:“還不出去!”袍袖一甩,直拂過來。

  羅雁秋突然覺到一股強大的推送之力,撲了過來,身不由已地騰空而起,直向室外飛去。

  此時,羅雁秋的武功已非小可,只因對方是長輩之尊,不敢運氣抗拒,被那一摔之力彈震出兩三丈以外,直待力盡將落之際,才陡然一挺蜂腰站在地上。

  定神看去,只見散浮子雙目圓睜,擋在門口,望著自己,臉上已微觀怒意,高聲說道:“你還不退出去,站在那裡幹什麼?”

  羅雁秋道:“秋兒站在房外,用暗器相助師祖一臂之力。”

  散浮子冷笑一聲,道:“你這削鐵如泥的寶劍,未必就能奏效,何況手中暗器!”

  說至此處,突聞隆隆之聲大作,一股濃重塵煙瀰漫全室,散浮子立時陷入石沙之中。

  羅雁秋大吃一驚,正待飛躍入室,忽見沙石瀰漫的室中,閃起一道白虹,立時辨出正是自己的白霜劍光,心中暗自忖道:難道那巨石之下,金索之上,當真拴有什麼毒物,怪獸不成?看強烈劍光,分明師祖散浮子已和怪獸、毒物之類動上了手。疾躍而起,直向室中奔去。

  突聞衣袂飄風之聲,起自身後,一隻手迅快無倫地抓住了他的左臂。

  他這一駭非同小可,趕忙潛運真力,猛然一摔。

  哪知對方抓住左臂之手,有如一道鐵箍一般,勁道奇大無比,只覺左臂一疼,全身氣血陡然回攻內腑,勁力全失。

  回頭望去,只見那緊握自己左臂之人,正是叛離師門的大師兄諸葛膽,不禁看得一呆,還未來得及開口,諸葛膽已搶先笑道:“那室中都是千年以上的毒物,我也不敢招惹他們,你進去豈不是自尋死路?”

  羅雁秋臉色一正,大義凜然地說道;“師兄好意,我感激異常。

  不過,陷身室中之人,乃家父授業恩師。長輩身陷危境,做晚輩的豈能坐視不管!”說話之間,猛然用力一摔,掙脫了諸葛膽握著的左臂,大步向那塵土迷漫的室中走去。

  諸葛膽驟不及防被他掙脫,不禁微微一笑道:“師弟功力進境很快!”雙臂一晃,疾逾飄風,搶在羅雁秋前面,回頭攔住羅雁秋道:“看在你情面之上,我擅自作一次主……”

  話至此處,仰面一聲長嘯,恍如龍吟,直衝霄漢,裊裊散入長空。

  忽聞雜沓步履聲傳來,羅雁秋定神看去,只見兩個裝束怪異之人,急奔而來。

  這倆人的衣著,十分特殊,從頭到腳,都是極厚的橡皮衣服,雙目也是用水晶石做成的薄片掩住,是以奔行起來,看來很笨。

  倆人一見諸葛膽,齊齊躬身說道:“師爺可是召喚我們嗎?”

  原來倆人聞聽隆隆巨震之後,已知出了事故,剛剛穿好衣服,又聞得諸葛膽長嘯相召之聲,故此急急奔來。

  諸葛膽冷然對倆人說道:“那石室下囚禁的毒物、毒獸,已撞開石蓋,快些想法把它們制服!”

  倆人略一沉吟,左面一人答道:“毒蟒、角蚊,四五年來都未發過野性,如非那囚禁石室之人驚擾於它,決不致陡然發起狂來,掌門師祖在囚禁他時,亦曾再三警告過他,不要驚動地下蟄藏的毒物。”

  諸葛膽看室中沙石愈來愈濃,隆隆之聲震耳不絕,一道白光疾轉於沙石瀰漫之中,立時辨出乃是劍光,知道那劍定非凡品,而且施劍的人,武功亦達出神入化之境,正以本身深厚的內力,身劍合一,封住了毒蟒、角蛟洞穴出口,於是急忙回頭對兩個身穿橡皮衣服之人說道:“你們還不動手,如被洞穴深藏的怪物衝了出來,豈止被囚的一人遭殃!”

  倆人齊聲答道:“掌門師祖有令諭,囚禁之人如若驚了深藏地下的毒物,任他讓毒物傷去,也不准下手解救。”

  諸葛膽冷笑一聲,道:“掌門師祖如若怪下罪來,由我承擔,你們若是再延誤時刻,可不要怪我出手懲罰你們了!”

  倆人果然不敢再事延抗,同時一抱拳,直向石室之中奔去。

  諸葛膽側臉對雁秋道:“你告訴他一聲,這倆人是去救他的,別要引出誤會。”

  羅雁秋高聲叫道:“師祖不要驚慌,降伏毒物之人入室來救你了!”陡然一躍,緊隨著那身穿著橡皮衣服之人進入石室,諸葛膽亦緊跟隨雁秋身後縱入室中。

  這時,室中的沙石塵土逐漸減少,景物清晰可見。

  凝神望去,只見石室正中約有兩三尺方圓大小一個洞口,洞中伸出一顆巴斗大小的蛇頭,散浮子手舞白霜劍,化成一片銀虹,封住了洞口,劍光閃閃,寒芒電掣,幻出滿室銀光,森森劍氣,逼得人頓生寒意。但那巨蟒卻靈敏無比,蟒頭忽伸忽縮,竟然能適時地閃避那飛舞的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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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7 10:59:48 |只看該作者
一七六

  那石洞似是積塵甚多,每當蟒頭伸出之時,必然帶出一片沙塵。

  兩個身著橡皮衣服之人,奔入室中後,各從懷中取出兩粒藥丸,左面一人冷冷喝道:“那巨蟒腹中毒氣濃重異常,逼得它起性時,噴出毒物,縱然功力通神,也無能逃過劫難,還不快些停手!”

  散浮子手臂上,都為金色索繩所縛。運劍之間,並不靈活,聽完倏然收劍而退。劍光一住,蟒頭忽然疾伸而上,咕的一聲,紅舌伸出二尺餘長,猛向散浮子停身處衝去。

  兩個穿橡皮衣服之人,同時發出一聲極難聽的怪叫,手腕一揚,四粒龍眼大小的藥丸,齊向巨蟒口中打去。

  說也奇怪,那巨蟒聽得倆人怪叫之聲後,忽然把巨口張開,四粒藥丸齊齊飛入口中。藥一入口,立時猛然一伸蛇頸,似是得到了極可口的美味,一下吞入腹中,兩隻碧光閃閃的怪目,首先閉了起來,身體緊接著向下縮去。

  諸葛膽探頭向下望去,只見一片黝黑,難以看到洞中景物,腥臭之氣,強烈無比,觸鼻欲嘔,不禁一皺眉頭,側臉望著兩個穿著像皮衣服之人,問道:“這毒蟒可是被制服了嗎?”

  倆人迅快地脫去了橡皮衣服,左面一人躬身答道:“巨蟒一次吞下我特製的藥丸四粒,三個月內,都在半眠狀態之中……”

  忽聞水聲隆隆,從洞底直傳出來。

  羅雁秋看那脫去橡皮衣服之人,一老一少,老者大約六旬開外,五短身材,留著雪白的山羊鬍子,另一個年約二十四五,一身勁裝,腰繫藥袋,黑面無須,除了身材稍顯高大一點之外,面形輪廓和那老者極為相像,倆人顯然是父子之親。

  那老者側耳聽了一陣,臉色一變道:“角蛟亦被驚動,此物雖不似毒蟒噴出毒霧傷人,但其凶殘尤過之,而且行動之間,帶著波濤洪水……”

  隆隆之聲愈來愈響,一陣冷霧由洞中直噴上來,使人陡生寒意。

  老者回頭望了那少年一眼,道:“角蛟顯然發動,這怪物如果衝了出來,必然要鬧得天翻地覆,快些準備好對付它的藥物。”

  那少年探手藥袋,摸出兩粒其紅似火的藥丸,分扣兩手之中,將頭向下張望。

  水霧連續噴出,愈來愈濃,逐漸變成一股水箭,直噴上來。全室中人的衣服,俱被那水柱濺起的水滴噴濕。

  那個執藥的少年,雙目瞪得又圓又大,滿身雖被噴出的水柱打得通濕,但兩隻瞪得大大的眼睛始終不稍眨動一下。

  羅雁秋凝神望去,看他身子已開始微微地抖動著,不禁暗感奇怪,忖道:你手中既有降蛇藥物,不知為什麼還是這等害怕,難道那角蛟真難看得很嗎?

  一念及此,好奇之心大動,忍不住緩步向洞口走去。

  只聽那老者冷哼一聲,道:“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諸葛膽微微一笑,急上兩步,抓住羅雁秋一隻手,說道:“角蛟是什麼樣子,我也沒有見過,咱們一齊上去看看吧!”

  說話之間,已舉步向前行去。

  那老人雖然氣得滿臉通紅,但卻不敢發作。

  散浮子手中橫握白霜寶劍,靜站一側,臉色莊肅,一語不發。

  羅雁秋被師兄拉到洞口,探頭向下一看,只見洞中白浪翻動,水聲隆隆,朦朦水霧,籠罩全洞,兩團碧光,在水霧中忽隱忽現。但見那水浪愈起愈高,水珠如雨,由洞中直翻上來,聲勢的確十分驚人。

  驀聞散浮子悶哼一聲,似乎身不由主,直向洞口衝來。

  羅雁秋回頭望去,見散浮子手足上的金索,疾向洞中縮下,以他深厚的功力,竟然也無法穩住身軀。

  幸好他身軀衝到洞口之時,那金索突然鬆了下來,散浮子站住身子,想是洞中各種毒物,吃那角蚊帶動水勢衝擊所致,因而帶動金索,把散浮子的身軀向前搶去。

  羅雁秋低聲問道:“師祖可受了傷……”

  話還未完,忽見石洞中冒起一股水柱,粗如水桶,直射而上,卷護著一隻滿生鱗甲,似手非手的怪爪,直伸上來。

  諸葛膽大喝一聲,一掌劈去,但聞風聲呼呼,威勢非同小可,一股強勁絕倫的勁道,橫裡直撞過去,擊在那水柱之上,水柱立時被擊得化成一蓬水珠,四散飛開,濺得滿室一片水霧。水柱雖散,但那滿生鱗甲的怪爪,並未縮回,且直向洞外伸來。

  那當口而立手握藥丸的大漢,驚駭得疾向旁側橫跨三步,散浮子白霜劍一揮,銀光閃動,劈在那怪爪之上。

  但聞咕嘟一聲大吼,那怪爪陡然縮回石洞之中,三片手掌大小帶有血跡的鱗甲,落在石洞之外,一直站在數尺外冷眼旁觀的老者,突然冷哼一聲,大步疾上,由藥袋摸出兩粒紅色丹丸,分握雙手,探頭向洞中凝視。也不知是水珠還是汗珠,由他緊張的臉上,滾滾滴下。他雖比兒子勇敢許多,但那支撐身軀的雙腿,仍然不停地抖動著,顯然他也有著極大的驚震,也許是年齡大了些,雖無法按捺下驚懼之心,但還能沉著不亂。

  大約過了一杯熱茶工夫,石洞中重又射上來一道水柱,這次來勢更加猛烈,不但水柱加粗了很多,而且也較上次凶惡了許多。

  激射在屋頂上,如濺珠噴玉,滿室水珠橫飛,打濕了室中所有之人的衣服,個個似落湯雞一般。

  羅雁秋凝目望去,只見晶瑩透明的水柱之中,有一顆巴斗大小的怪頭,頂上生了一條獨角,鱗甲倒豎,血口盆張,紅信伸縮,看上去似蛇非蛇,似龍非龍,猙獰可怖極了。

  只聽那老者大喝一聲,雙拳齊出,直向水柱之中擊去,砰的一聲,水柱吃他雙拳擊裂,借勢一伸手掌,把雙手分握的藥丸,投向那怪物盆張的血口之中。

  這藥丸投入那怪物口中之後,立見奇效,只見它盆張的血口一合,忽然向洞中縮去,水柱遂消,那洞中翻動的波浪,也隨著息止。

  一切均極快地恢復了平靜,只餘滿地碎石,積水緩流。

  那老者側臉望了諸葛膽一眼,說道:“托仗行令堂主的洪福,總算把兩個最為凶殘的怪物止住了。”

  諸葛膽接道:“這角蛟如此兇猛,實是未聞未見的怪物,行動又能帶動滔滔洪流,現在雖然稍斂野性,只怕它藥性過後,野性重發。”

  那老者笑道:“這個請先生儘管放心,不是我吳大濤誇口,我這對付毒物怪獸的藥丸,效力之強,敢說天下無雙,角蛟雖然兇猛絕倫,但我手中之藥,卻是此物的剋星,只要它吞入腹中一粒,即將眠息個四五十日難醒,現在它一口吞下二粒,至少要三四個月後,才能醒來。”

  諸葛膽笑道:“當今武林之中,盛傳你們父子降伏怪獸、毒物之能,今日一見,果是不錯。不過,這等借助藥物使怪獸、毒物失去抗拒之力,雖然獨步武林,但總未免難算盡善盡美,如能借藥物降伏之後,再能加以馴練,使它為人所用,那就盡善盡美了。”

  吳大濤微微一笑,道:

  “天下役使怪獸、毒物的能手,無人能出玄陰門蒼老前輩之右,以他老人家的天生異稟和深厚的功力,役使毒物怪獸自是不必仰仗藥物,我們父子難及其萬一……”

  諸葛膽道:“這石洞之中,除了那千年毒蟒和角蛟之外,還有什麼毒物怪獸嗎?”

  吳大濤道:“這石洞原來是角蛟之穴,數十年前逍遙湖畔,突然出現了一條毒蟒。這兩個毒物,每隔一月左右,總要在逍遙湖畔大戰一場,雙方勢均力敵,一斗就是幾日幾夜,難分勝敗,直鬥到彼此筋疲力盡之時,才停下休息。角蛟回到湖底養息,毒蟒就在附近尋鳥獸食用,這逍遙山莊附近的鳥獸,被它搜博將盡,但卻有一宗奇怪之事,就是毒蟒、角蛟二怪不管如何纏鬥凶烈,但始終在一定的距離之內,不肯遠離。因那巨蟒口中噴出的毒霧異常強烈,是以掌門師祖派去探看之人,無一生還。後來我被掌門師祖羅致上山,奉派對付兩個毒物,仗藥物可避蟒毒,才敢接近兩個怪物,一經接近,發覺這兩個怪物身上,都被一條極細的金索所縛,那僅如線香粗細的金索,卻能把這兩個力大無窮的怪物制住,如非親見,實是叫人難以相信。”

  他臉上閃掠過一抹笑容,似是對往事極感愉快,一停接道:“我費了兩三天的時間,查出了這座石洞之處,依著金索尋找,又發覺這石洞之中,除了那毒蟒角蛟之外,還有另外三種毒物,不知什麼時候,已被人用天美蠶絲織成的金索,縛困在此處……”

  諸葛膽聽他滔滔不絕,盡洩逍遙山莊隱秘,趕忙搖手阻止他再說下去,接道:“好啦,毒蟒、角蛟既被你藥物所制,想已不足為患,那三種毒物既無什麼動靜,想是沒被驚動,今日之事,全是由我做主,如果掌門師祖怪罪下來,你就說我要你們做的就是。”

  吳大濤抱拳一禮,向室外退去。

  散浮子暗自一收捆縛在手腳之上的天蠶索,覺著鬆動了很多,忽地縱身一躍,迅捷無比地衝了上去,左手疾出,施個擒拿手法,抓住了吳大濤的左臂,右臂同時飛起,踢中了那年輕大漢穴道,手中白霜劍劃起一片劍圈,護住身子,躍到石室壁角,說道:“這天蠶索如何才能斷去?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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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散浮子出手動作迅快無比,連武功高強的諸葛膽,也搶救不及,他不禁一皺眉頭,對羅雁秋說道:“我看在你的面上,招人相救於他,想不到他竟然突起發難,如我現在出手,你大概不會再怪師兄太過寡情了吧!”

  急上兩步,凝神而立,雙目圓睜,神光湛湛地注視著散浮子。

  散浮子冷笑一聲,對諸葛膽道:“你如再擅進,我立刻把他劈死劍下。”

  羅雁秋本是宅心忠厚之人,一見這情勢,不禁大感為難,暗忖:師兄本是我要求他召人前來,解救師祖的危險,現在倒真不好插手再管,好在師祖劍術武功已臻化境,他倒不能把他老人家怎樣,於是便只好呆呆地站立一旁。

  只見諸葛膽的右手一伸一縮,便多出了一把鐵骨摺扇,衣袂飄動,竟直踏中宮欺身進招,摺扇直點散浮子前胸“玄機穴”,他竟把那削鐵如泥的白霜劍,視同頑鐵一般。

  諸葛膽此舉也真是大狂妄了,他把一代世外高人散浮子看成了一般武林高手,只聽散浮子冷笑一聲,直氣得長眉軒動,他馬步移動,身形不轉,左手仍抓著吳大濤的左臂,頭胸微向後仰,右手白霜劍,自下上挑,徑削諸葛膽的脈腕。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諸葛膽見人家施出一招“攔江截斗”,便知平凡中有不平凡,連忙一躍身形,向左橫跨三尺,趁勢左臂一探,驕食中二指疾點散浮子抓住吳大濤的左手脈腕,喝道:“撤手!”

  他這避招出招,渾成一體,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連散浮子也看得暗暗心折,但他豈能被這一逼撒手將吳大濤放開,只見他左腕一沉,順勢一帶,整個身形不動,卻將吳大濤踉蹌拉回了二步。

  諸葛膽冷笑一聲,說道:“甕中之鱉,尚圖作困獸之鬥。”

  轉頭又向羅雁秋說道:“現在是他自找死路,可怪不得大師兄了!”

  說完,把摺扇收起,一翻腕,“嗆啷”龍吟聲中,拔出了背上的雙劍,當然,這一對劍是另外鑄制的了,他原來那兩支百煉精鋼寶劍已被凌雪紅的青冥劍削斷。

  諸葛膽雙劍在手,如虎添翼,散浮子雖是武功超絕,但他因左手還抓著吳大濤。身形的靈活受制,白霜劍削鐵如泥,但也不能盡情施展,直看得旁邊的羅雁秋大是著急。

  突然,他童心大發,竟異想天開地想代散浮子抓住吳大濤,這樣,他們就可作公平的搏鬥了。想著,便一步步往倆人戰圈走去。

  須知散浮子身上縛著五條天蠶索,另一端俱系在巨石下的五種毒物之上,在散浮子初與諸葛膽交手時,身形始終保持不動,怕再帶動下面的另三種毒物,但目前為諸葛膽的雙劍所逼,他也不得不作必要的移動。

  散浮子一見羅雁秋向他左面走來,便已知道他的心意,但無奈自己和吳大濤已被諸葛膽罩在雙劍之下,他和吳大濤混成一體,此時,眼看羅雁秋也將要進入彌天劍影之中,大急之下,左腳虛空踢出,帶起一堵急風,直撞羅雁秋,想把他逼開,同時大喝道:“秋兒速退!”

  哪知他話聲剛落,巨石下又響起一陣隆隆之聲,原來左腳踢出,正帶動了天蠶索另一端的毒物,接著一股股水箭,自那三尺大小的洞口射出,那水箭越射越高,撞在屋頂上,散開來,猶如傾盆大雨般落下,片刻之後,室內之水竟淹沒足踝。

  此時,散浮子和諸葛膽早已停了手,而散浮子仍是抓著吳大濤的左臂不放,他轉首一看,只見吳大濤頭顱低垂,雙目緊閉,探手一試前胸,早已停止呼吸了!

  散浮子一鬆手,嘩啦一聲,吳大濤的身軀,便蜷伏在濁水之中。

  須知吳大濤父子雖是精通馴獸驅蟲之術,但卻不諳武功,他年老體衰,而且又被散浮子抓著脈門一陣折騰,是以不支死去。

  任諸葛膽是城府深沉,不露聲色之人,此時的臉色也變了樣,冷笑一聲道:“老雜毛,你這可是自作自受,我好意教你一條老命,你偏偏不想活好,我走了。”

  說著,竟再不看羅雁秋一眼,大踏步向室外走去。

  羅雁秋在一旁也看得怔住了,眼看吳大濤父子一個被點上穴道,一個被捏斷脈門而死,具都仰臥深及足踝的水中,而師兄竟要一走了之,他如何不急,忙緊走上兩步,抱著諸葛膽的右臂說道:“師兄,我求求你,你總不能這樣就走呀,那祖師和我怎麼辦呢?”

  諸葛膽不耐地回頭一看,只見羅雁秋嫩紅的臉兒,此時已嚇成了土色,兩隻汪汪的靈活大眼,更滿現著乞求的光芒,他不由心中一動,柔和地說道:“唉!事已至此,你看我還有什麼辦法?”

  羅雁秋急得要哭出來,只聽散浮子朗聲喝道:“秋兒,你快點隨他走吧!”

  諸葛膽哄孩子似地拍拍他的肩膀,順勢拉著他的手說道:“我們走吧,你這樣對他也算情至義盡了。”

  誰知羅雁秋陡地將他的手一摔,憤然說道:“你以為報答師恩,就算得如此輕易嗎?哼!無怪你……”

  他下面的話自是欲說“無怪你背叛師門,恬不知恥。”但又怎能說得出口。

  諸葛膽並未發怒,只冷冷地看了羅雁秋一眼,便自向室外走去。

  羅雁秋頹然地轉回頭來,只見師祖散浮子雙目緊閉,皓首微垂,像是正在運功調息。此時,他見諸葛膽已走,倏然睜開如電雙目,沉聲說道:“秋兒,你快把這吳大濤屍體抱出門外,我來為那漢子解開穴道。”

  此老的心思也端的縝密,原來他怕那漢子被解開穴道後,發現他父親已被人害死,父子情深,他還怎肯為你伏蟲降獸。

  等羅雁秋把吳大濤的屍體移到房外回來,散浮子也已為那年輕漢子解開穴道,此時那毒物已停止噴水,顯現出一種暴風雨前夕的沉悶與平靜。

  年輕漢子一醒轉來,向室內掃了一眼,詫然問道:“我父親呢?”

  散浮子知羅雁秋不慣說謊,忙道:“他被諸葛膽帶走了,你快準備對付這石洞的毒物。”

  那年輕漢子一皺雙眉,搖頭道:“沒有掌門師祖的令諭,在下不敢有所行動。”

  散浮子一翻如電雙目,長眉軒動,白鬚輕顫,探手抓住那年輕漢子的左腕,威凌無比地說道:“快點出手降服那怪物,不然休怪貧道……”

  他的話尚未說完,突聽羅雁秋一聲驚呼:“師祖……”

  倆人回頭一看,只見那三尺大小的石洞中,露出了一個有單扇門板那麼大的血紅舌頭,一伸一縮,不停翕動。

  散浮子見狀,暗忖:我不信你這舌頭不是肉長的!他一振手中白霜劍,向那怪物舌頭砍去。

  只聽“嘶”!的一聲,那怪物的舌頭只被砍破了一條尺餘長的裂口,一排血箭灑了散浮子一身,一股腥臭之氣,也在室內瀰漫,他知道這種毒物的血液中,也含有劇毒,趕忙運氣閉住周身要穴,大喝道:“秋兒快出去!”說著,又急揮一掌,羅雁秋只覺被一股柔柔的微風托起,身不由主,飄落門外。

  誰知那怪物的舌頭被砍,更是惡性大發,突地發出一聲悶吼,只覺地動屋搖,那擋住洞口的千斤巨石,已被它吼聲撞開,露出兩顆如巴斗大的赤睛來,在洞口閃爍著,端地駭人已極。

  散浮子畢竟是位世外高人,臨危不亂,他把羅雁秋用罡力送出後,心中更覺坦然,於是左手一加力,厲聲對那年輕漢子說:“快些設法把這怪物制伏下,不然你我都難逃一死!”

  那年輕漢子在千鈞一髮之時,實無選擇餘地,顫抖著怪嘯一聲,探手入囊,誰知他在手觸及皮囊內之時,不禁臉色陡變,左手用力一摔,便想掙脫逃走。

  但散浮子的手如鐵箍一般把他扣住,如何掙得脫。散浮子看得心頭火起,厲聲喝道:“狡詐的狂徒,你還想逃走嗎?”

  那年輕漢子直急得雙眼流淚,哀求道:“我的降毒藥丸已被水浸濕,失去效用,道爺,你就發發慈悲,讓我逃走吧!”

  散浮子聞言,臉色驟變,他一鬆手,長嘆一聲,閉上了眼睛,那年輕漢子便沒命地飛跑了出去。竟連放在門外的他父親的屍體也沒看見。

  羅雁秋在門口聽得一清二楚,他疾忙撲向散浮子叫道:“師祖!

  師祖!你也趕快逃走吧!”驚慌中,他竟忘記了散浮子是被五根天蠶索縛在四肢和身軀之上。

  他叫了兩遍,見散浮子只是閉目垂手,不加理會,心中一急,哪還顧得長幼尊卑,竟探身向散浮子抓去。

  但奇怪的是,散浮子毫不運力反抗,竟被羅雁秋拉得踉蹌前衝數步,嘩啦一聲,白霜劍也跌落地上水中,但因散浮子這一動,又帶動了另外兩條毒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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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羅雁秋連忙將白霜劍拾起,一抬首,這才看清他師祖身上的五根金索,不禁全身冰冷,幾乎暈倒。

  此時那怪物想是已被引發了獸性,悶吼如雷,整棟房屋搖搖欲墜,它像是要衝破這房屋的地基而出。

  羅雁秋眼看師祖散浮子不能行動,而且竟似昏迷過去了一般,真是心急如焚,五內皆裂,怎麼也想不出如何救師祖出難。

  突然,室外不遠處傳來兩聲暴響,天空兩道紅光一閃,直衝霄漢,他知道是雪山派中最緊急的訊號,金焰火箭。

  雁秋看到這兩支火箭後,突然觸動了靈機,暗忖:這天蠶索既不是金屬物品,也許怕火,我何不用火燒它一燒?

  他身隨意動,連忙點燃了千里火簡,迎著那金索一晃,只聽輕微的“哧啦”一聲,隨之有一股刺鼻的黃焦之氣發出,天蠶索果然應火而斷。

  羅雁秋大喜過望,連忙將其餘四根一一燒斷,抱起散浮子飛縱出去。

  就在他剛衝出屋外之時,只聽一聲震天大響,瓦飛木折,沙塵瀰漫,那三間瓦屋已然傾倒,隨聽一聲悶吼,一個怪物沖塵而出。

  羅雁秋一看,驚呼一聲,急忙抱著散浮子往來路上那片翠竹林中飛奔。

  原來衝出來的怪物竟是個有一間屋大小的蛤蟆,兩顆赤睛,如笆斗般大,一開一合,煞是嚇人,四隻爪子也有倆人合抱的大樹粗般,難怪它能把那片地基撞裂,而使房屋倒坍,但顯然那東西十分蠢笨,它看著羅雁秋遠去的身影,竟是不追,仍在那裡如牛吼似的喘息,想來它撞開這片地基,也耗去了力氣不少。

  且說羅雁秋抱著師祖散浮子一陣奔跑,穿過翠竹林,已來到逍遙湖邊,但卻不見舟影,低頭看見散浮子仍是昏迷不醒,心下大急,連忙把他放在草地上,企圖為他實施推宮過穴手法推拿。

  原來散浮子在與毒蟒、角蛟纏鬥時,已中了那蟒口噴出的毒氣,因他內功精湛,毒氣一時沒有發作,直到他發現那降伏神物之人,亦已無能為力之時,心中一急,全身真氣一散,毒氣乘機侵入,以致昏迷過去。

  羅雁秋為散浮子推拿一陣,竟是毫無效果,他焦急地仰首望著逍遙湖彼岸,只見紫虛道人正負手而立,兩側站立著他師兄諸葛膽和師嫂玄衣仙子杜月娟,紫虛道人背後,則是送自己過湖的松風和月影兩個小童。

  羅雁秋見他們隔岸觀火,無動於衷地看著自己,不由心中有氣,他本是心高氣傲之人,見狀再也不願求他們派船來接應自己,轉過臉來,不再向那邊觀看。

  突然,一陣劈啪的清脆聲響,自那片翠竹林中傳來,他立刻看出就是那龐然大物,眼看就越過那片竹林,向湖邊匍匐而來。

  他看看還在昏迷不醒的師祖,心一橫,仗劍迎了上去。

  只見那大蛤蟆血盆大口一張,他剛聽到一聲嬌脆的驚呼:“羅兄弟”便覺身不由主,被一股難以抗拒的吸力吸入那蛤蟆腹中。

  須知那蛤蟆乃是千年以上的成形之物,一呼一吸,都是力大無窮,羅雁秋被吸入蛤蟆腹中之後,只覺得一片黑暗,奇熱無比,但空間卻甚寬大,他此時理智並未失去,知道是被吸入蛤蟆腹中。於是橫劍橫掃直劈,但每劈出一劍,便覺得一陣震動,頭腦暈眩不已,他想若這樣亂砍亂刺,結果雖可能把這大蛤蟆劈死,但自己也要送了一條命。於是他認定了一個方向,向下斬刺,企圖把它肚皮刺破。

  果然,片刻已被他割開了一個孔洞,但覺一股冷徹心骨的寒流,如水箭似地,直射上來,他從火熱中陡然一冷,不禁使他機伶伶打了個寒顫,暗忖:這怪物是不是已到了逍遙湖中了?

  無論如何,他知道不能停留在這蛤蟆腹中,但顯然不能再向下斬割。於是又舉劍向上一陣急刺,又有一股水箭瀉下,無疑的,這蛤蟆已處身湖中。

  雁秋心想,我且離開這蛤蟆腹中再說,於是心一橫,迎著那排水箭躍身而出。

  原來那蛤蟆被羅雁秋一陣斬刺,早已負痛爬入湖中,載沉載浮;而那湖也不過五六十丈寬,而當羅雁秋自它背上出來之時,它已到達彼岸,露出水面。

  誰知羅雁秋剛要躍身上岸之時,那怪物卻又向水底沉去。他連忙躍身上岸,但在驚慌中內力不繼,仍然跌落湖邊水中,眼看就要被那蛤蟆帶起的漩渦卷下之時,突然,一條人影如電光石火般一閃而至,那人身形未落,已探手抓住了羅雁秋的左臂,將他提了上來。

  他驚魂甫定後,抬頭一看,竟然是紫虛道人,他那如滿月似的臉上,正現出一副和藹的微笑。

  羅雁秋連忙施了一禮,說道:“謝謝老前輩相救之恩。”

  紫虛道長仍是微微一笑,雙目半睜半閉,並不答話,但羅雁看他眉宇之間,似含一種隱憂。他以一個晚輩身份,自然不好問人家有什麼心事,怔立半晌,始如夢初醒似地說道:“請問老前輩,晚輩的師祖呢?”

  忽見紫虛道人雙目一翻,笑容盡斂,冷冷說道:“你就不關心你師兄的安危?”

  羅雁秋心神一懍,暗忖:難道師兄出什麼事了?

  “我師兄又怎麼樣了?請老前輩不吝示知。”

  紫虛道人忽地長聲一嘆,幽幽地說道:“唉!都是你那師祖做的好事,將那些毒物引出,你師兄被那條百尺雪練咬傷了一口,不久就要毒發身死了。”

  試想,紫虛道人將談笑書生諸葛膽視如左右臂,雪山派之有今日,諸葛膽的襄助擘劃,應居首功,是以紫虛道人儘管是目前江湖上心地最陰險,手段最毒辣的一代梟雄霸主,亦不禁憂形於外。

  原來,那石洞下的五種毒物,除了毒蟒和角蛟已吞了吳大濤父子的特製藥丸,蟄伏不動外,另三種毒物為千年蛤蟆、百尺雪練蛇和萬年元龜。

  那萬年元龜雖凶狠,但性喜靜,故仍潛隱水底,未曾出來,千年蛤蟆又負創逃入逍遙湖中,唯有那百尺雪練蛇,卻非水中之物,早欲返回山林,過其悠遊自在的生活,故它一出來,噴霧吐信,輕重不等地傷了雪山派不少高手,然後逃匿無蹤。

  羅雁秋一聽紫虛道人說完,心中一動,暗道:活該!這也是他背叛師門的一種報應。人算不如天算,雪山派競玩火自焚,被幾個毒物給攪垮了。

  然而,他終是宅心忠厚之人,想起師兄在武當山七星峰下交手時對自己的容讓,和來此後對自己的呵護,不禁直急得團團轉,搜腸刮肚要想法子救他。

  紫虛道人看他急得那個樣子,長嘆一聲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死生自有定數,何能勉強,你快點到行令堂去看看你的師兄吧,再延遲恐怕看不到了。”

  說完,抬頭仰望雲天,負手而去。

  羅雁秋向紫虛道人行了一禮,急向行令堂趕去。奇怪的是,他一路行來,雖無人帶路,也無人詢問阻攔。

  當他走到聚英殿之時,也學著袁廣傑來時模樣,大鐵門上連擊了三掌,裡面的人伸頭一看,便將那兩扇鐵門軋軋地緩緩打開,只見紅影一閃,紅衣女飛衛司徒霜正當門而立,一雙含情脈脈,但卻充滿幽怨的大眼睛,瞪著羅雁秋,一言不發。

  羅雁秋一見司徒霜,不自主地叫了一聲:“司徒姑娘……”

  但她並未答話,反身一旁隱去,頃刻不見,只剩下一座空空蕩蕩的寬大庭堂。

  雁秋暗忖:方才去逍遙山莊,在鐵門方洞見到的那女人臉,是否就是她?那為何開門後就不見了呢?現在為什麼現身了,又不說話,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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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7 11:00:23 |只看該作者
一七九

  他哪裡知道,這雪山十二連環峰上,對其黨徒一言一行,處處都是控制得十分嚴密,他們暗中的轉話站,只要你說一句話,都可傳達到紫虛道人和談笑書生諸葛膽的耳裡,羅雁秋的通行無阻,是這種轉話站的功效,紅衣女飛衛司徒霜,只敢現身一睹羅郎之面,卻不敢說話,又何嘗不是這轉話站的威勢使然。

  逍遙山莊距離行令堂不過五里之遙,羅雁秋一路又未受阻延,他展開輕功,不過盞茶時間即已來到。

  剛進入行令堂,玄衣仙子杜月娟便迎了出來,她滿臉淒惶之色,一見羅雁秋,就像是遇見親人似的,拉著他的手說:“兄弟,你師兄為著你,被那毒蛇咬傷,你看怎麼辦?”

  羅雁秋聞言,大吃一驚,反問道:“怎麼?師兄是為我而受傷,這是如何說起呢?”

  杜月娟一邊拉著羅雁秋往她的閨房裡走,一邊低泣道:“他看著你被那大蛤蟆吞入腹中,便操舟過去,要把那蛤蟆劈死,將你從它腹中救出,哪知剛躍上船,便被那疾射而來的毒蛇咬了一口,你看他……”

  羅雁秋掀開羅帳一看,不由嚇得倒退一步,只見談笑書生躺在床上,手腳僵直,整個一條左臂色呈紫黑,而那黑色還正向身體的其他部位擴展,已到奄奄一息的時候了。

  他正看得驚駭不已之時,又聽杜月娟低泣著說道:“兄弟,你看該怎麼辦,你得設法救救他呀!”

  杜月娟這話原只是在絕望中的廢話,她也知道羅雁秋無法治好諸葛膽的毒傷,但誰知這句話,竟觸動了羅雁秋的靈機,他在身上一陣亂摸,果然被他摸出白玉小瓶來,撥開瓶塞,捏開談笑書生的牙關,便往他口裡倒去。

  原來羅雁秋在武當山七星峰三元觀時,白衣少女差綠雲送的一瓶千年靈芝液還沒有用完,他這一倒,直倒進諸葛膽口中足足十來滴,方才將瓶子收起。

  一旁的玄衣仙子,本正在低頭哭泣,卻突地被一股濃烈甜香所驚怔,抬頭看時,羅雁秋早把瓶塞好,拿在手中了。

  她連忙止住哭泣,叫道:“兄弟,這是什麼香味?”她一看到羅雁秋手中的白玉小瓶,又叫道:“你這是什麼東西?是不是給你師兄吃了?”

  羅雁秋此時早已恢復了鎮靜,他微微一笑,道:“這不過是一瓶千年靈芝液,現在我已為師兄灌下了十幾滴,想來不妨事了,師嫂,你快點拿杯水給師兄衝下。”

  饒是杜月娟見多識廣,心機沉穩,也不由驚怔住了,她怎麼也想不到這位小師弟會藏有這種稀世珍寶。

  她連忙親自倒了一杯開水,捏開諸葛膽的牙關,給他灌下,果然,盞茶時間之後,談笑書生的紫黑色,漸漸退去,又過頓飯工夫,只見諸葛膽翻了個身,幽幽一嘆,緩緩睜開了眼睛。

  見羅雁秋在旁,竟一把拉了他的左手叫他坐下,親切地說道:“師兄能看到你安然脫險,死而無恨了。”

  羅雁秋大是感動,說道:“師兄,你為著小弟被毒蛇咬傷,小弟抱愧無地!”

  卻聽玄衣仙子杜月娟在旁格格一笑,說道:“看你們兄弟倆怎麼啦,只顧說心腹話了,連人家都不管了!”她嬌嗔地睨了諸葛膽一眼,俏皮地又道:“無怪劉玄德說,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這也真叫做妻子的人寒心。”她邊說邊拍著雁秋道:“看你若是這樣對待那位凌姑娘,人家會嫁給你不!”

  談笑書生諸葛膽見自己將與世長辭之時,愛妻竟說這種話來,不禁冷哼一聲,說道:“像你這樣的妻子,不要也好!”

  羅雁秋在旁急道:“師兄,師嫂是與我們開玩笑的,你怎認真起來啦!”

  杜月娟知道諸葛膽誤會了,神秘地一笑,姍姍走至床前,說道:“哎呀,你別說得那麼嚴重了,死不了啦,羅兄弟給你服下了千年靈芝液,不信你就運氣看看。”

  諸葛膽霍然坐起,道:“娟卿,你胡說八道什麼,師弟哪裡會有千年靈芝液?”

  他說過後,才覺著有點不對,剛才說的幾句話,還以為自己是迴光返照,現在竟一下子坐了起來,不覺得怔了一怔,又仰首看羅雁秋道:“這可是真的嗎?”

  羅雁秋微笑著點點頭,諸葛膽試一運氣,果覺百脈舒暢,蛇毒全消,一笑又道:“當年我雖聽師父說過此物,但卻不信有其存在,就連師父他老人家也沒有見過。”

  他說的“師父”自然是指慧覺大師,羅雁秋聽得心中一動,暗道:不知大師伯和呂老前輩怎麼樣了?想起紅姊姊更是急死啦!

  他思忖至此,突然又聯想起受了傷的師祖散浮子,方才在逍遙湖畔被紫虛道人岔開了話題,便把他老人家忘記了,他不禁脫口罵了一句:“該死!”

  談笑書生和玄衣仙子同時一怔。

  杜月娟驚詫地問道:“兄弟,你怎麼啦?”

  羅雁秋霍然站起,望著諸葛膽懇切地說道:“我師祖散浮子老人家不知生死如何,師兄可否准小弟一見?”

  杜月娟在旁接道:“你師兄受傷時,他還在逍遙湖那邊,生死不知,你且耐心地等一下,我去派人給你問問。”說著,姍姍而去。

  約有頓飯光景,她又淺笑盈盈地走回來,望著羅雁秋說道:“兄弟,你別發愁啦,令師祖散浮子老前輩是中了毒蟒噴氣所傷,一時昏迷了過去,幸而我們十二連環峰還有那種解藥,我掌門師兄已給他服了,正在逍遙山莊另一間房子裡休息,你現在最好不要打擾他。”

  羅雁秋怔了一下,剛要說話,卻聽玄衣仙子又道:“你對我的話有疑問是不是?其實令師祖和你師兄的傷勢不同,一個是中了毒霧,一個是百丈雪練蛇直接咬傷,所以前者的傷勢,我們有解藥醫治,你那千年靈芝液是稀世奇寶,留著到救人命時再用,別亂糟蹋了。”

  羅雁秋聞言,這才放心下來,微微一笑,道:“多謝師嫂指示。”

  談笑書生早已下得床來,此時對杜月娟道:“你吩咐廚下治一桌酒菜,我要與師弟痛飲一番。”

  且說赤煞仙米靈將凌雪紅背到株奇大的松樹上,放在一起枝幹交錯處,然後動手把枝幹編結成一座吊榻,把凌姑娘放在上面,又把自己的長衫脫下給她蓋上,然後去我許香萼為凌雪紅討回青冥劍。

  他想,觀音堂堂主千手菩薩許香萼奉命阻截自北方入十二連環峰之人,她必定還在那附近不遠,我何不回去找她。於是縱身下樹,便往來路方向趕去,走了約盞茶時分,仍不見許香萼的影子,又來到方才和凌雪紅隱身的凸岩之前。

  原來米靈雖是長相奇醜,但心思卻精細無比,尤其疑心特重,暗忖,王雷這東西端的色膽包天,十分討厭,竟然找到我藏嬌之所來,若不是存了壞念頭,哼!他跑來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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