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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一
第二十九回 情天鑄恨事 太虛宮中陷奇陣
羅雁秋舉目看去,霍然竟是那剛剛離去的船家,他此刻卻已除去斗笠蓑衣,穿一襲寬大的黑衣長衫。
太史瀟湘一見那船家進來,便嚶嚀一聲,向他懷中撲去,那船家輕輕嘆息一聲,無限慈祥地說道:“好孩子,別傷心了,你可聽說過‘打是親,罵是愛’這句俗話嗎?他雖然一時忿怒打了你一個耳光,但只怕他此刻的心中,也是難受的很哩!”
他語聲一頓,又自向羅雁秋說道:“小兄弟你怎麼打我的孫女,你須千萬記住,男人永遠不可對女子粗暴,縱然是她說話激怒了你,或是打你,你也不應還手的!”
羅雁秋情不自禁打了太史瀟湘一掌,本以為她會躲閃,哪知她居然不閃不避,等到手掌臨近她臉上,再想收回,已是無及,匆忙中卸力沉腕,打到太史瀟湘臉上的,便只剩下二成力道,是以只打了五個紅紅的指印,若是全力施為,只怕她早已噴珠濺血了。
他打過之後,自然十分追悔,方要上前謝罪賠禮,卻聽到船家一連串的話語,當下便又勃然大怒,冷冷一哼,沉聲說道:“你們原來是安排好的圈套,原來是存心騙我……”
那船家邊輕拍著太史瀟湘的香肩,和聲截斷他的話道:“小兄弟,我們安排好了什麼圈套,我們又騙了你什麼?”
羅雁秋大聲說道:“你本不是船家,卻又冒充船家,你本是她的長輩,卻又滿口自稱小的,這還不是圈套?這還不是……”
他的目光忽然和那船家接觸,只覺得他的目光是那般熟悉,此刻卻又充滿了慈和的光輝,自己再也吼叫不下去,滿腹委曲也像是突然減去了不少。
那船家連連頷首,多皺的臉上,雖然仍無一絲表情,但聲音卻更是慈和,說道:“小兄弟,你當真猜不出我是誰了嗎?”
羅雁秋心中一震,詫然說道:“我早已覺得你的眼神有些熟悉,你此刻說話的聲音,也像是在哪裡聽過?”
船家哈哈一笑道:“如此說來,足見你還沒忘記我,我剛才故意改變了聲音,是以你此刻方才聽出,但你連我的眼神,都覺得熟悉,當真是難能可貴了!”
太史瀟湘靜靜地伏在那船家懷中,已然停止了哭泣,此時突然插口說道:“你老人家還說他記憶力好,但直到現在,仍然不知道你是誰,而且我在阿爾金山時,也曾提起過你,這樣的記憶,當真是難能可貴的很!”
羅雁秋臉上一紅,但心中也是一動,“哦!”了一聲,腳下倒退兩步,驚愕地說道:“你是……你是被禁阿爾金山百年的張老前輩?不是……”
黑衣老人打斷他的話,笑道:“不錯,我曾經死過一次,但你不是又把我救活了嗎?”
羅雁秋愕然說道:“我……”
連太史瀟湘的明亮眸子,也瞪得大大的,顯然也是奇詫非常。
黑衣老人頷首說道:“不錯,多虧你用‘四季丹華’鮮花埋葬我,受鮮花靈氣的薰蒸,使我解去飲那毒泉所中的劇毒,同時鮮花又都是塞滿我張著的口中,使我甦醒之後,又解除了飢餓,至於那反四象陣已破,出來更不成問題了。”
羅雁秋聽得越來越覺奇怪,終於大笑說道:“若是真的如此,那是老前輩自己造化,可見一個人心地善良行為正當,是決不會吃虧的,怎能說是晚輩之功。”
黑衣老人喟嘆一聲,說道:“小兄弟,你切莫如此說,從今以後你便是我的最大恩人,我的有生之年便要供你驅使……”
羅雁秋連連搖首,急聲說道:“老前輩,你萬萬不要作如此想……”
黑衣老人突然目光一肅,沉聲說道:“你若再推辭,便不是男子漢大丈夫了!”
羅雁秋再也不好說什麼,太史瀟湘明亮的眸子一轉,突地哈哈笑了起來。
黑衣老人大聲說道:“小丫頭,你笑什麼?我雖是稱他為小兄弟,此生要聽他驅使,但你且莫忘了,你就是嫁給他以後,也仍然要叫我爺爺的!”
太史瀟湘俊面一紅,也自大聲的叫道:“師叔祖,你再開玩笑,我就要扯你的鬍子了。”
說完之後,長身而起,咯咯嬌笑著,向上一層艙頂跑去。
羅雁秋忽然想起她說過殺死杜月娟之事,也自霍地站起,沉聲說道:“你到哪裡去,我還有事問你!”
黑衣老人哈哈笑道:“你要問的事,都可問我,她既然從長江上一路跟蹤你下來,難道還會跑了嗎?”
羅雁秋皺眉說道:“她說殺死了我師嫂杜月娟,不知是真抑是假的?”
黑衣老人道:“自然是假的,若是真的,她不會對你說了。”
羅雁秋仍是十分焦灼地說道:“她們既然識破了我師嫂的行藏,不知將她如何了?”
黑衣老人笑道:“杜月娟仍然在那裡,仍然好好地當她的‘太夫人’,至於湘兒和她的事,只是她們倆人間的秘密!”
羅雁秋滿腹疑團盡釋,黑衣老人瞥了他一眼,一笑說道:“小兄弟,你的懷疑,怕還不止此,你可知道為什麼老哥哥的長相也變了嗎?”
羅雁秋苦笑說道:“這個不難,你定是戴了製作精巧的人皮面具,看你臉上始終毫無表情,便已知到我的猜測不錯了。”
黑衣老人大聲道:“不錯!若是我早知道世上有人能製作如此精巧的人皮面具,也不會被困百年了!”
羅雁秋搖頭說道:“你縱然有著製作極為精巧的人皮面具,也不能一輩子戴著……”
黑衣老人突地長身而起,憤然說道:“為什麼不能?我自離開阿爾金山之後,便發現很多世人,都戴著面具!”
羅雁秋詫然道:“真的?”
黑衣老人道:“許多人以笑臉對你,但心中卻又打著壞主意,那種笑臉,不也是面具嗎?”
羅雁秋慨然說道:“想來也算是的,而且那一類的人,已是越來越多了!”
黑衣老人又是一嘆,半晌始道:“小兄弟,你定然奇怪我怎會和湘兒拉上關係?原來我離開阿爾金山後,便徑奔我師父當初約定等我的山洞,那洞中連他的屍骨都沒有了,但卻在洞壁上刻著兩行字跡,原來是家師的留言,叫我去東海無極島找他的師兄‘千毒子’,並遺下一信物。我當即兼程趕往,豈知我師伯和師弟俱已去世,只剩下師侄太史玉,也就是湘兒的爹爹,我那師侄倒是考慮的十分周到,因為我已悶了百年,特別叫我到中原遊歷遊歷,而且還派遣了一個衛士。”
忽聽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來,一個蒼勁的聲音大叫道:“你們還沒談完?可知道早有人等急了嗎?”
黑衣老人笑道:“說到曹操,曹操就到!”
此刻腳步聲已到了艙頂,只覺得全船都在震動,羅雁秋暗自心驚,閃目看去,艙口正自走下一人,紅面虯髯,錦衣駝背,一雙目光,猶如兩點寒星,神威逼人,黑衣老人大聲說道:“駝子!
你可是餓了嗎?若是餓了,儘管先填飽肚皮就是!”
那錦衣駝子也自大聲道:“我若餓了,自然會吃,可是有人卻吃不下哩!”
羅雁秋見那錦衣駝子雖是說話,但目光卻只是在自己身上打轉,當下抱拳說道:“晚輩羅雁秋,拜見前輩!”
錦衣駝子擺手說道:“休要多禮,老夫吳駝子。”
羅雁秋只覺得這駝子說話,震得耳鼓嗡嗡作響,顯見內力已到登峰造極之境。
吳駝子大聲道:“醜老,我駝子受命來請你們吃飯,有什麼話,邊走邊談好了,不然,那丫頭還要怪我哩!”
他說完之後,大步當先行去。
羅雁秋隨著黑衣老人往上攀登。等他到達上面,才知方才處身之地,是此船的底層,這船側還停泊著一艘三桅大船,相距不過三丈,吳駝子已站在那大船的船舷上招手道:“快些過來,飯菜都已冷了。”
黑衣老人展動身形,跳了過去。
羅雁秋略一猶豫,也飛身而上。
這艘三桅帆船,竟和停在漢口江面的一樣,陳設也是一樣。
三人沿著鋪地紅氈走進船艙,只見熱氣騰騰,香氣撲鼻,兩三個粉衣小鬟,正自如穿花蝴蝶般捧酒端菜。
黑衣老人微微一笑,向羅雁秋道:“小兄弟,你千萬別和這駝子客氣,他是有名的菜龍菜虎,你若客氣便要吃虧的!”
羅雁秋微微一笑,剛剛坐下,但聞一陣淡淡的芳香衝破了濃郁的酒菜之氣,通往內艙的垂簾一啟,走出一個天仙般的少女。
那少女高挽宮髻,身穿水綠衣裙。她那欲笑還顰的樣子,更令人心蕩神馳!
吳駝子哈哈一笑道:“妙極!妙極!你這孩子什麼時候開始學會害臊了?”
這少女正是太史瀟湘,她此刻換了女裝,往日的豪爽之氣盡去,代之是少女原有的嬌羞,須知任是何等豪爽的女子,若一旦在心愛之人的面前,她便會改變態度的。
太史瀟湘緩緩坐下,輕盈地端起一杯酒,一笑向羅雁秋道:“方才不該那般待你,實在抱歉的很,我現在以這杯水酒相敬,請你不要介意。”
此刻,羅雁秋心中疑雲盡去,自然對她不再懷恨,而且由於她救了自己一命,倒是極為感激,再想到曾經打了她一記耳光之事,更是深覺歉疚,太史瀟湘如此一說,頓使他感到不好意思,訥訥說道:“姑娘說哪裡話,應該請罪的倒是我哩!”
倆人相視一笑,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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