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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月下蝶影 -【繁花盛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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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4 00:06:49 |只看該作者
50.真心

  「讓開。」裴宴不顧四周人的目光,面無表情地看了徐長輝一眼,「我的耐性不太好。」
  
  聽著四周的偷笑聲,徐長輝忍了忍,往旁邊退了一步。
  
  不再看徐長輝做戲,裴宴拉著花錦的手,在眾人矚目走向楊家的小花園︰「孟姨種的花很漂亮,我帶你去看看。」
  
  「好。」花錦跨上台階,回頭看向身後眾人。正在偷看的人們見她忽然回頭,連忙收回自己的視線,與身邊人攀談起來。花錦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與徐思的雙目對上。
  
  身為女人,她一眼就看得出,這個與徐長輝關係很親近的女人,並不太喜歡她。
  
  不過這又如何呢?她又不是金錢萬人迷,何必讓所有男人女人都喜歡?想到這,她勾起唇角朝清淺一笑,就像是禍國殃民的妖妃,即將登上女王寶座,在嘲諷她的手下敗將。
  
  這個帶著挑釁意味的微笑,讓徐思再也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她想撕爛花錦的臉,就像當年欺負那些她看不慣的同學一樣,狠狠的欺負他們,把他們的自尊踩到地上。
  
  她深吸一口氣,準備回以花錦一個同樣完美的笑容,可是等她再次抬起頭時,花錦與裴宴已經手牽手地離開,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她。
  
  在這個瞬間,徐思覺得花錦比那些裝模作樣的塑膠姐妹可惡多了。
  
  「我不喜歡那個徐思。」走在楊家的花圃裡,花錦的手指勾著裴宴的手指,慢悠悠地走著,「你說得對,一個喜歡霸凌其他同學的人,本性不會好到哪裡去。」
  
  「怎麼忽然有這種感悟?」裴宴扭頭看了她幾秒,「難不成……吃醋了?」
  
  「吃醋怎麼了?」花錦瞪他一眼,「不能吃?」
  
  「吃吃吃,隨便你吃,想吃什麼口味我給你買。」裴宴連連擺手,「以後看到她,我保證繞得遠遠的,好不好?」
  
  「我是那麼霸道的人嘛?」花錦輕哼一聲,「戀人之間最重要的是信任,我相信你肯定不會跟其他人眉來眼去,對吧?」說完,她看了眼裴宴腰部以下的各個器官。
  
  裴宴︰「……」
  
  到了中午壽宴的時候,花錦發現跟裴宴坐一桌的,大多不是晚輩,而是四十歲往上走的中年男人,她坐在裴宴身邊,收到同桌女士們的友好微笑。
  
  菜肴精緻,每道菜的擺盤就像是藝術品,看了眼同桌的人幾乎沒怎麼動筷子,花錦也優雅地保持微笑。
  
  裴宴扭頭看了眼花錦,把她喜歡的一道菜夾到她碗裡︰「嘗嘗合不合胃口。」
  
  看著碗裡的菜,花錦也不再裝模作樣,埋頭就吃。
  
  坐在她另一邊的女士見了,笑著道︰「裴先生真是個貼心的好男人。」
  
  她的丈夫聞言,趕緊夾了一隻蝦放在她碗裡,對裴宴道︰「今天有裴先生在,我們這些男人都被比下去了。」
  
  其他男士紛紛附和,女士們也趁機捧了裴宴幾句,也有誇花錦身材好,長得漂亮的,態度友好得讓花錦開始懷疑,那些豪門電視劇都是騙人的。按照電視劇套路,灰姑娘跟有錢人出席總要場合,總是會被其他人說閒話,或是故意挑釁,到了她這裡,就全是恭維了。
  
  裴宴又給花錦夾了兩道菜,微微笑道︰「不對自己喜歡的人好,還能對誰好?在座各位長輩就不要打趣了,我們家花花臉皮薄,都來誇我就好。」
  
  在座眾人哪會聽不出裴宴話裡的意思,這是把女伴當做自己人護著了。一位跟裴宴關係還不錯的男士當下便道,「看來裴先生好事將近,到時候我們還要厚臉來喝杯喜酒。」
  
  「到時候還請各位賞臉。」裴宴放下筷子,舉起酒杯,當著眾人的面,輕啜了一口。
  
  這是連結婚的打算都有了?
  
  同桌眾人暗暗吃驚,他們可是聽說裴宴的女友身份非常普通,沒想到……
  
  在座諸位都是人精,哪還不明白花錦在裴宴心中的地位,對花錦的態度更加親近,幾位女士甚至主動跟花錦交換了聯絡方式。
  
  飯吃得差不多,為了應付同桌之人的熱情,她的臉都快笑僵了。在桌子上戳了戳裴宴的腰,裴宴轉頭看她。
  
  「我去個洗手間。」花錦在他耳邊小聲道,「一會兒就回來。」
  
  「我送你過去。」裴宴站起身來。
  
  「不用了。」花錦把他按了回去,「我又不是三四歲小孩子,連去個洗手間都要你陪。」
  
  在座諸人看著裴宴被女友推回座位,他的女友頭也不回地走遠,差點沒忍不住笑。世間果然是一物降一物,裴宴多大脾氣的人,在他女友面前,乖得跟個什麼似的。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真是千百年都不變的道理。
  
  洗乾淨手,花錦拿出包包裡的口紅,打算給自己補一補。洗手間外走進來一個人,看了她一眼,站在了離她一步遠的地方。
  
  「花小姐皮膚白,塗什麼色號的口紅都漂亮。」徐思看著鏡中妝容精緻的自己,偏頭對花錦笑了笑,「不過人的青春只有短短幾年,要跟人相處一生,最重要的還是修養與眼界,你說對不對?」
  
  抿了抿唇,讓口紅看起來自然一些,花錦回以一笑︰「謝謝誇獎。」
  
  徐思臉上的笑意微僵,這話不是在誇她長得漂亮!
  
  「花小姐可能不太熟悉這個品牌的口紅,抿唇只會影響它的色澤與自然度,以後還是不要用這種方法了。」徐思似笑非笑道,「不然讓別人看見,會笑話你的。」
  
  「竟然是這樣嗎?」花錦嘆息一聲,幽幽道,「家裡的口紅太多,我這個人又馬虎,總是懶得記它們的用法。好在我皮膚白,嘴唇夠潤,隨便塗一下就好看,不然還真要鬧笑話,多謝徐小姐提醒。」
  
  「花小姐對自己很自信?」徐思擰開自己的口紅,看鏡子裡的花錦,眼中露出嘲諷之意,「所以才能勾引到裴宴,藉他的手來替你報仇?」
  
  「徐小姐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懂?」花錦收起口紅,挑眉笑道,「還是說,你對我與裴宴之間的戀情有什麼不滿?」
  
  「山雞嘛,總是想要變鳳凰的。」徐思冷笑,「人之常情。」
  
  「有句話說得好,感情是當事人自己樂意的事,哪容得其他妖魔鬼怪來反對。」花錦勾唇一笑,「可惜有些出色的人,就喜歡山雞,不知道哪隻鳳凰被氣死了。在鳳凰窩裡出生的鳳凰多了去了,可惜總有那麼一兩隻鳳凰發瘟不爭氣,最後只能被氣死咯。」
  
  徐思臉色徹底沉下來︰「花錦,如果讓裴宴知道,你是為了報復徐長輝,才與他在一起,你覺得他會容忍你的欺騙與隱瞞?」
  
  「為了報復徐長輝?」花錦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冷冷地看著徐思,「發瘟的畜生,配得上報復這兩個字嗎。」
  
  說完,她猛地靠近徐思,嚇得徐思往後退一步︰「你想幹什麼?」
  
  花錦握住徐思拿口紅的手,往她臉上狠狠一劃,口紅在她臉上留下長長的痕跡。
  
  「抱歉,手滑。」花錦後退兩步,看著氣得發抖的徐思,妖嬈笑道,「你如果敢還手,我就出去跟裴宴說,你仗著家世比我好,在洗手間欺負我。」
  
  「花錦,你竟然這麼陰毒……」
  
  「噓。」花錦把食指比到嘴邊,「小聲一點,像我這種費盡心機想嫁入豪門的女人,最擅長搬弄是非,到時候吃虧的可是你。」
  
  順手抽了兩張紙巾塞到徐思手裡,花錦溫柔一笑︰「徐小姐可真不小心,補口紅怎麼補到臉上去了,快擦擦。」
  
  徐思氣得面色清白,看著故作溫柔的花錦,恨不能伸手掐死她。
  
  「徐小姐,請人查到別人的隱私,是不是很有成就感?」花錦在徐思耳邊輕聲道,「我啊,最大的缺點就是特別記仇。」
  
  溫熱的氣息在耳邊環繞,徐思看著笑意盈盈的花錦,莫名的恐懼從腳底竄到頭頂,她往後退了一步,直到踫到冰冷的洗手台,才讓她冷靜下來︰「花錦,你不要得意,等裴宴甩了你,我讓你好看。」
  
  「有本事你下你現在就來找我麻煩呀。」花錦嘻嘻一笑,「可惜你不敢,真可憐。」
  
  眼見徐思快要被自己氣得失去理智,花錦拎起自己的小包,朝徐思做了一個飛吻︰「下次我們再一起玩,拜拜。」
  
  「啊!」看著花錦搖著腰肢離開,徐思看著自己的臉,把口紅扔進垃圾桶裡,氣得雙眼充血。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賤的女人,這麼賤!這麼賤!
  
  「怎麼去了那麼久?」裴宴注意到花錦的表情有些不對勁,「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
  
  「沒事。」花錦勾起嘴角,在他耳邊小聲道,「剛才借著你的勢,狐假虎威了一回。」
  
  「是誰找你麻煩?」裴宴顯然不在乎事情的經過與結局,只想知道事情的開頭。
  
  「還能是誰,當然是那位可能對你有些意思的徐思小姐。」花錦朝裴宴翻個白眼,「人家還等著我這隻山雞被你一腳踢開,好來報復我呢。」
  
  「胡說八道,誰說你是山雞了?」裴宴道,「你明明是隻孔雀,她一隻灰毛烏鴉,有什麼資格說你。」
  
  花錦︰「……」
  
  她怎麼覺得,這句話把她跟徐思都罵進去了呢?
  
  「以後遇到這種人,讓她來找我,我來收拾。」裴宴給她舀了一碗湯,「不用你來麻煩。」
  
  「人家可是對你有意思,你捨得?」花錦斜著眼看他。
  
  「什麼捨得不捨得,我又不是中央空調,要溫暖每一個人。」裴宴哼一聲,扭頭道,「要哄你一個人,我已經很頭疼了。」
  
  「我們才交往幾天,你就嫌棄我了?」花錦挑眉瞪他。
  
  「我說你這個女人,怎麼每次聽我講話,都抓不住重點?」裴宴氣道,「我這句話的重點,是這個意思嗎?」
  
  「我文化水準低,抓不住重點。」花錦撇嘴,「那你跟我說,重點究竟是什麼?」
  
  裴宴︰「……」
  
  「不說算了。」花錦垂眸斂目,「反正我這隻山雞,能跟你在一起,在別人看來,已經是用盡手段了。」
  
  裴宴等了一會兒,見花錦竟然真的安靜喝湯,不再多說一個字,乾咳一聲,往她身邊靠了靠。
  
  花錦不理他,繼續小口喝湯。
  
  「這麼小碗湯,你準備喝半小時嗎?」裴宴問。
  
  「不要你管。」
  
  「我不管你,你要管我啊,我可是你男朋友。」
  
  「哼。」
  
  「我那句話的重點,是……」裴宴乾咳一聲,在花錦耳邊小聲道,「重點是,我的眼裡心裡只有你一個人,除了你,再也沒有人能讓我動心。」
  
  「真的?」花錦放下碗,嘴角彎了彎。
  
  「真的。」在這個喧鬧的壽宴上,裴宴認真地點頭,「我活了二十七年,就喜歡你,只喜歡你。」
  
  「我也一樣。」花錦在桌子下,偷偷勾住他的無名指,笑顏如花,「只喜歡你。」
  
  「裴哥,花姐,你們吃好了沒?」楊紹跑過來,「那邊場子已經準備好了,就剩你們還沒過去了。」
  
  他注意到裴宴與花錦的臉頰都有些發紅,疑惑道︰「你們的臉怎麼紅成這樣,今天冷氣開得很足啊。」
  
  裴宴瞪他一眼︰「知道什麼妖精最討厭嗎?」
  
  「哈?」楊紹滿頭霧水。
  
  「電燈泡精。」裴宴牽著花錦站起身,走在了楊紹前面。
  
  楊紹︰「……」
  
  他錯了,他就不該出現在這裡。
  
  「我們去哪裡?」花錦坐進裴宴的車裡,看了眼厚著臉皮蹭上車的楊紹,「我還打算下午去繡兩三個小時呢。」
  
  「花姐,難得大家湊一塊,大家都想在你這兒拜個碼頭,等你以後幫我們吹吹枕頭風,讓裴哥對我們好一點,你如果走了,下午的聚會還有什麼意思?」楊紹道,「你可是拯救了裴哥二十七年單身的女神,就給我們一個膜拜你的機會。」
  
  花錦忽然明白了裴宴的用意,他是想藉著這次的機會,讓所有人看清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讓所有人尊敬她,接受她,也是為了讓她安心。
  
  她轉頭看裴宴,裴宴也正看著她。
  
  「吹枕頭風是不可能吹枕頭風的。」花錦燦然一笑,「我是他的女朋友,當然要幫著他助紂為虐。」
  
  「花姐,你可不能被裴哥帶壞啊。」楊紹慘叫一聲,「你就救救我們這些孩子吧。」
  
  「孩子?」裴宴好心情地挑起眉毛,「巨嬰吧?」
  
  花錦笑得撲進裴宴懷裡,一邊笑一邊心疼自己的妝︰「我的妝都笑花了,你們可真有意思。」
  
  「嘿嘿。」楊紹撓頭一笑,「花姐,裴哥是個不太會說甜言蜜語的男人,但是你要相信他的真心,我跟他從小一起長大,還從沒見過他對誰這麼好過。」
  
  不會說甜言蜜語?
  
  花錦偷偷看裴宴,雖然有時候喜歡臉紅,但他明明很擅長說好聽的話嘛。
  
  彷彿看明白了花錦這個眼神的意思,裴宴俯身在她耳邊道︰「那不是甜言蜜語,都是我的真心話。」
  
  花錦捂了捂耳朵,耳朵它怎麼那麼不聽話,竟然開始燙起來了。
  
  輕笑一聲,裴宴扶住花錦的腰︰「等下我們去的地方是個休閒山莊,裡面風景不錯,遊戲項目也不少,不會讓你無聊的。」
  
  花錦玩著裴宴的手指︰「有你這麼好看的男人陪著,就算讓我數螞蟻,也不會無聊的。」
  
  裴宴聞言笑了,就連手機有新資訊提示,也沒有看一眼。

  ********************
  
  作者有話要說︰  

  花花小日記︰論氣人的手段,我不是針對誰,在座都是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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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4 00:07:03 |只看該作者
51.暖陽

  裴宴所說的休閒山莊,與花錦想像中滿是紙醉金迷的山莊完全不同,這裡沒有美酒加美人,更沒有遍地都是的奢華擺設,而是一個……純天然生態山莊。她在裡面看到了孔雀、鴕鳥,甚至連鱷魚都有。
  
  「這座山莊的老闆,是特種經濟養殖的愛好者嗎?」花錦蹦來蹦去,想要吸引雄性孔雀開一下屏,可惜這隻孔雀十分高冷,拖著尾巴冷漠地轉身踱步離開。
  
  「唉。」花錦失落地放下手機,「看來今天是看不了孔雀開屏了。」
  
  「你如果喜歡,我去讓人辦養殖許可證,找地方養幾隻。」裴宴道,「後山有跑地珍珠雞,可以捉幾隻給你師父帶回去。」
  
  「要我們自己去捉?」花錦臉皺成一團。
  
  「不用擔心,裡面有防護服穿。」裴宴道,「不會把身上的衣服弄髒。」
  
  「不去。」花錦拼命搖頭,「你們城裡人真會玩,抓雞也能當娛樂活動。」以前農忙的時候,她早上起床要放雞出圈,放學回家要餵雞,把所有雞都從外面召回來入圈。
  
  她記得小學的時候,有次放學回家,柴火鍋裡燉著肉,她要看著柴火,要做作業,要幫著切豬草,還要把雞全都招回來,忙得團團轉。
  
  燉肉一個月吃不上幾次,她饞得自咽口水,做飯的時候,忍不住多放了一把米。不過等她剛把砍好的乾柴放進灶膛裡,就聽到同村的人叫她,說她家的雞好像吃了打過農藥的東西,死在了田埂邊。她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害怕挨打,連忙跑出去邊哭邊撿死的雞。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她媽面色鐵青站在門口,手裡捏著兩指粗的棍子,她還沒來得及說話,棍子就劈頭蓋臉打來。
  
  她性子倔,挨打的時候不愛求饒,只拼著一股勁兒,心裡念叨,打就打,我不怕,有本事就打死我。
  
  從她媽咒罵的話語中,她才知道,原來在她出去找雞的時候,灶膛的火太大,把鍋底燒壞了,加上她在家裡砍了一半的豬草,被調皮的弟弟弄得亂七八糟,她媽氣她她沒有好好做家務,加上又聽說雞被藥死了,哪裡還能忍得下去?自然就是劈頭蓋臉一頓狠揍。
  
  花錦挨過很多打,拇指粗的棍子被打斷是常有的事,有時候她疼得實在受不了,在地上打著滾躲到床底下,她媽就會拿棍子狠狠戳她,威脅她,若是不出來,就滾出家門。
  
  那時候的她膽子很小,害怕沒有書讀,害怕沒有飯吃,更害怕被其他人欺負,只能哭著從床底下爬出來,跪在地上繼續挨下一輪的打。
  
  每次屬於她的家庭懲罰,都是以挨打挨罵再跪上一兩個小時作為結局。雞被藥死的那天晚上,她跪在地上,看著她媽時不時扭頭觀察她有沒有跪端正的臉,無數次對自己說,她這輩子無論如何都要逃離這種生活,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外面。
  
  從記憶裡回過神,花錦淺笑道︰「我不喜歡抓雞,也不喜歡養禽類。」
  
  「那我們以後不捉也不養,我帶你去撈魚,去不去?」裴宴握住她微涼的手,「大夏天的,手指頭怎麼還這麼涼?」他趁機揉了兩下花錦的指尖,「等下撈到魚,我帶回去讓幫傭做好,明天給你帶過來。」
  
  「好。」花錦小時候很羨慕村裡男孩子們,可以穿條小褲衩,在魚塘邊摸黃鱔抓小蝦,而她只能蹲池塘邊洗衣服。
  
  生而為女,在她童年失去了一些樂趣,但是現在有機會補回來,她也不會覺得自己幼稚。
  
  兩人來到池塘邊,換上工作人員給他們的防水服,就下了池塘。池塘裡的淤泥不深,進去以後,邁步還不算艱難。
  
  「哇!」一條比手掌還寬的魚從面前遊過,花錦忍不住低聲驚呼,魚被嚇得搖尾巴遊走,還甩了花錦一臉的水。
  
  「你是不是傻,捉魚要悄悄的,就你這種水準,只有又聾又瞎的魚,才會落到你手上。」裴宴手裡拿著一個竹編罩魚筐,在水裡蓋來扣去,抓到了條一斤多的草魚,得意地對花錦道,「看到沒有,這就是智慧與手藝。」
  
  「那是因為我心地善良,不忍殺生。」花錦扭臉,把罩魚筐往水裡一放,喘著氣道,「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裴宴走到她面前,花錦扭頭不看他。他又走了幾步,失笑道︰「這就生氣了?」
  
  花錦哼了一聲︰「對不起,我腦子笨,不知道生氣是什麼意思。」
  
  「給你給你。」裴宴把掛在腰間的魚簍打開,把抓到的草魚放進花錦的魚簍裡,「這是你抓的,是我腦子笨,手不靈活。」
  
  「你以為是在哄兩三歲的小孩子嗎?」花錦扣上魚簍蓋子,用手輕輕拍了一下兩人面前的水,水濺了裴宴一臉。
  
  兩人的手都不乾淨,沒法擦臉,裴宴瞪了花錦兩眼,忽然俯身用臉蹭花錦的臉︰「身為戀人,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分你一點水。」
  
  「裴晏,你幼稚不幼稚?!」花錦埋頭蹭了回去,這次蹭的是裴宴脖子。
  
  「慢點,別摔水裡去了。」裴宴一邊忍著脖頸間的癢意,一邊伸手去扶花錦,結果兩人一塊兒跌坐在了池子裡。
  
  「哦豁,摔跤了吧。」池塘不遠處的小樓上,楊紹翹著二郎腿,看著池子裡「幼兒園小朋友打鬧現場」,扭頭對裴宴的表哥沈宏道,「沈哥,戀愛後的男人,都這麼無聊幼稚嗎?」
  
  在池塘裡摸個魚,都能打鬧起來,簡直……辣眼睛。
  
  看了眼池塘裡的裴宴與他女友,沈宏笑了笑︰「小宴跟他女朋友都還年輕,在一起玩得開心,那是好事。」
  
  「可是裴哥這樣,變化也太大了。」楊紹把剝好的松子放在碗裡,「花姐平時挺優雅的人,也被裴哥帶壞了。」
  
  聽到楊紹這話,沈宏笑出聲來,他端起茶杯,偏頭看了眼池塘方向,暗暗嘆息一聲,到底沒再說什麼。
  
  「你沒事吧?」裴宴從水裡爬出來,拉著花錦站起身︰「水漫進防水服裡了沒有?」
  
  「好像……沒有?」花錦甩了甩手臂,有些不確定。
  
  「你別動。」裴宴想起花錦受過傷的膝蓋,有些後悔帶她來玩這個。彎腰打橫抱起花錦,「我帶你去洗澡。」
  
  忽然被裴宴抱起來,花錦有些不好意思,她看了眼站在池邊的幾位工作人員,緩緩伸手摟住了裴宴的脖子。
  
  「瞧著挺瘦,抱起來還挺沉,你是屬王八的麼,肉都長在骨頭下面?」裴宴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踩穩,走到了池塘邊上。
  
  工作人員見他抱著人出來,還以為花錦受了傷,忙上前圍住裴宴︰「裴先生,我們馬上叫醫生過來。」
  
  「不用。」裴宴看了眼把頭埋在自己胸口的花錦,失笑道,「我帶她去換身衣服。」
  
  「好的。」工作人員有些茫然,直到裴宴抱著人走遠,他們才緩緩回過神來,這是在……秀恩愛吧?
  
  「知道王八腦袋是什麼色的嗎,就說我是王八?」見沒有工作人員圍觀,花錦抬起頭來,柳眉倒豎︰「還是說,你想給我帶綠帽子?」
  
  「我身邊有沒有其他女人,你還不知道?」見花錦凶巴巴的模樣,裴宴無奈嘆息,「你不是繡師嗎,怎麼跟寫小說的人一樣,喜歡胡思亂想?」
  
  「哼。」花錦學著他平時的樣子,高傲的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裴宴把花錦抱到女更衣間外面,放她下地︰「你進去洗澡,我在外面等著你,順便讓女工作人員送乾淨的衣服過來。」
  
  花錦點頭進了更衣間,朝鏡子看了一眼,發現自己臉上的妝花了,她忍不住低吼一聲︰「裴宴,還是你去做王八吧!」
  
  竟然弄花了她的妝!
  
  「我讓人送卸妝化妝品過來了。」在關鍵時刻,裴宴的求生本能超越了極限,「這裡還有很多有趣的地方,等你洗澡出來,我們陪你一起去玩。」
  
  花錦看著鏡中頂著一張大花臉的自己,捂著臉偷偷笑出聲來。
  
  這麼可愛的男人,她哪裡捨得讓他做王八呢。
  
  男更衣室裡,裴宴換上乾淨的衣褲,手機從髒衣服堆裡掉在了地上。他撿起手機,解鎖螢幕看到有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花錦早已經有喜歡的人,接近你是為了報復她的仇人。】
  
  裴宴嗤笑一聲,把消息刪除,順便把這個號碼也拉黑了。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演狗血劇呢?
  
  等了一下午,都沒有得到回復的徐思打開手機,又發了一條消息過去,哪知道系統提示她,消息發送失敗。
  
  這個號碼被裴宴拉黑了?
  
  「媽的,這些男人都是豬,跟女人在一起腦子都沒了,被玩死都活該。」徐思把手機砸在地上,手機在地上蹦了幾下,堅強地保持住了身體完整度。
  
  盛怒過後,徐思開始懷疑自己的眼光,裴宴雖然長得好看,但眼光也就那樣,她究竟是哪隻眼睛不對,竟然暗戀他近十年?
  
  看了眼牆上的照片,徐思頓時洩氣,可他……真的好看,她玩過的那幾個小美男跟裴宴一比,簡直就是魚目與珍珠的差別。
  
  可惜這顆極品珍珠,竟然讓一個處處都不如她的女人奪走了,這讓她怎麼咽得下這口氣?她現在搶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的臉面!
  
  彎腰把地上的手機撿了起來,徐思打開抽屜,重新放了一張手機卡進去。
  
  【這裡面有你想知道的一切,網址︰xxx】
  
  裴宴皺起眉頭,他這部加密高級商用手機,怎麼也會收到這種垃圾病毒短信?他順手把這個號碼拉黑,並且還點了舉報。
  
  花錦換好衣服補好妝出來,見裴宴正皺眉看手機︰「怎麼了,是不是工作上的問題?」
  
  「沒有,剛才收到幾條垃圾短信……」
  
  「看來搞電信詐騙的那些騙子,做事還挺講究公平,不管有錢還是沒錢,都是他們撒網的對象。」花錦道,「現在短信詐騙的內容五花八門,什麼我喜歡你,我對你的話都在某個網址裡,還有什麼你想知道她的秘密嗎,點開這裡就知道等等,為了騙人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感悟這麼深,以前被騙過?」裴宴把她手裡的髒衣服拎到手裡,「這些騙子做事已經沒有底線,只可惜一些被他們騙的老百姓。」
  
  「以前被騙過一次。」花錦抬頭看了眼裴宴,移開視線道,「那時候沒有什麼社會經驗,不過幸好我比較窮,只被騙走幾十塊話費。」
  
  「你呀。」裴宴揉了揉她的髮頂,「先去喝點水,休息一會兒。」
  
  「好。」花錦咬了咬唇角,她預感到,去喝水的時候,會遇到很多裴宴的朋友。
  
  她以為自己會被當做觀賞物,被裴宴的朋友圍觀。但是真正見到這些人以後,花錦才知道,對這些從小學習禮儀的人來說,只要他們想讓人感到賓至如歸,那就絕對不會讓人有半點不自在。
  
  坐在他們中間,花錦沒有感到半分不自在,反而有種與他們認識已久的感覺。不管男女,他們言行都讓人覺得恰到好處,跟他們聊天,實在是件非常愉快的事。
  
  「喝點茶。」裴宴把一盞茶放到花錦面前,「這是蜀省的蓋碗茶,休息聊天的時候,喝這種茶最有感覺。」
  
  蜀省的人熱愛生活,享受生活,連他們愛喝的茶,都有幾分懶散閒適的味道。
  
  花錦喝了口茶,小半碗剝好的松子又放到了她面前,這是剛才裴宴在花錦聊天的時候,慢慢剝出來的。
  
  「嘖嘖嘖,果然戀愛讓男人變得賢惠。」沈宏的妻子,也就是裴宴的表嫂姜雨彤對花錦道,「小錦,還是你會教男人,以後你也教我兩招,讓我來對付你表哥。」
  
  花錦剛準備把松子仁分姜雨彤一半,就被裴宴一把按住了︰「這種獻殷勤的機會,還是留給表哥吧,我剝的給你吃。」
  
  眾人哄堂大笑,有人讓沈宏趕緊剝松子,不然連裴宴都看不下去了。還有人說什麼嫁出去的男人潑出去的水,男生外相雲雲,笑鬧成一團,就連空氣中都是歡樂的氛圍。
  
  被他們打趣,平時脾氣算不上好的裴宴也不動怒,反而笑著攬住花錦的肩︰「知道我家花花地位最高,以後你們這些要借錢的,借車的,都不要找我了,我們家花花說了才算。」
  
  「花姐,我現在抱你的大腿,還來得及嗎?」
  
  「花姐,求您的微信號,手機號,以後我就是你的小弟,你叫我往東,我絕對不往西。就是裴哥家裡的那輛限量炫紅跑車,能不能借我玩兩天?」
  
  「不借,不借。」花錦笑咪咪搖頭,「你都說是限量車了,我哪裡還捨得,胳膊肘都是朝內拐的嘛。」
  
  一時間,眾人又是笑,又是鬧。沈宏笑出眼淚來︰「有小錦在,小宴是保不住散財童子這個稱號了。」
  
  「散財童子?」花錦不解地看裴宴。
  
  裴宴乾咳一聲,不敢讓花錦知道自己花錢大手大腳,潛意識告訴他,如果花錦知道這事,肯定會在私下裡收拾他︰「就是誇我很有錢的意思。」
  
  花錦︰「……」
  
  男人說甜言蜜語時是無師自通,說謊話時,是不是也這樣?
  
  笑鬧過後,為了讓花錦跟大家更熟悉,就帶她跟其他幾個女同伴一起去做面膜,集體活動有益促進感情。
  
  看著幾個女人笑笑鬧鬧走遠,裴宴手機又響了起來,這次他收到了一張圖片,一張日記截圖。
  
  2012年  12月9日   陰
  
  寒風很冷,但他的外套卻很暖,我一生中,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人,就像是天上的暖陽。

  *********************
  
  作者有話要說︰  

  花花日記︰我擁有了很多的陽光,我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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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記錄

  被陌生號碼接二連三發意味不明的消息過來,裴宴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已經拉黑了兩個號碼,此人還要堅持不懈的發消息,他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對方想幹什麼。
  
  把這個號碼撥通,對方接起電話以後,卻不敢說話。
  
  「有膽子發消息,卻沒膽子說話?」裴宴冷笑,「我沒有時間陪你這種跳蚤玩,希望不要有下次。」
  
  「裴先生不用發這麼大的火,」電話那頭的人說話了,聽聲音像是男人,但有些失真,裴宴懷疑對方用了變聲器,「有些東西,就是要眼見為實才有意思,您不願意點進網址裡面去看,我只能好心幫你截圖發過來了。」
  
  裴宴冷笑一聲,就準備掛電話。
  
  「你的女朋友,心裡一直有著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是她的救贖,是她心靈的寄託,可惜裴先生可能不知道這件事。」變聲器裡的人,可能預料到裴宴想掛電話,便直接開口道,「想到裴先生真心一片,換來的卻是那個女人的利用,我都替你感到不平。你知道……」
  
  裴宴聽不下去,忍無可忍把通話掛斷了。
  
  「怎麼了?」沈宏年長,看出裴宴臉色不好,低聲問道,「裴存海為了副食公司的事情,又找上你了?」
  
  圓盼副食近幾年利潤大幅度縮水,最近又爆出質量問題,銷量斷崖式下跌,裴存海為瞭解決這些問題,不知道求了多少人,求到裴宴頭上來並不奇怪。
  
  「他?」裴宴把手機放到桌上,嗤笑道︰「在圓盼副食交到他手裡那一刻,這家公司跟我就沒什麼關係了,我管他做什麼?我早就跟他放過話,做食品不注重質量安全問題,跟害人有什麼差別,我如果幫他,就等於助紂為虐。」
  
  「你這點像你媽,姑媽在她上大學的時候,看不慣一些人獵殺保護動物,就把她所有錢拿出來成立一個野生動物保護組織,揭發這些違法行為不說,還花錢宣傳野生動物保護法!」沈宏跟裴宴媽媽感情很深,裴宴他媽生孩子的時間比較晚,所以對沈宏這個侄兒就像親生孩子一樣。
  
  聽沈宏提起他媽,裴宴笑了笑︰「有的人說我像我爸,你又說我像我媽,看來我是取了他們兩個的精華。」
  
  沈宏無奈一笑,爾後感慨道︰「這些年你做事隨性,對圓盼旗下的產業也不上心,花錢又……」說到這,他停頓了一下,抬頭見裴宴毫無反應,搖頭嘆道,「有個人陪你開開心心過日子,我瞧著也放心。」
  
  「宏哥,你就比我大個七八歲,怎麼說起話來,跟我爸似的?」裴宴往後一靠,「你放心吧,我不會把家產敗光的,以後還要養老婆孩子的。」
  
  「嗯,你記得這點就好。」沈宏覺得有些好笑,「養老婆很花錢的。」
  
  「那倒不至於,我們家花花很厲害的,長得漂亮,花也繡得好,我如果真破產了,說不定她還會養著我。」裴宴趴到桌上,對沈宏道,「她喜歡的又不是我的錢。」
  
  見裴宴得意自豪的模樣,沈宏恍然點頭︰「原來弄了半天,我們裴先生喜歡的是女孩子養著你?」
  
  「拉倒吧。」坐在旁邊玩手機的楊紹抬頭道,「她確實不喜歡裴哥的錢,她喜歡裴哥的臉。」
  
  「喜歡臉怎麼了?」裴宴坐直身體,瞥了楊紹一眼,「臉長在我身上,她喜歡我的臉,就是喜歡我的人。」
  
  被裴宴那冷颼颼的眼神一嚇,楊紹扔掉手機,鼓掌道︰「裴哥說得有道理。」
  
  躺在美容床上,花錦一邊任由漂亮小姑娘在自己臉上敷來抹去,一邊聽姜雨彤講裴宴與沈宏兄弟間的趣事。
  
  「我跟他表哥認識的時候,他還在念初中,每次考試都拿年級前三名,很招長輩喜歡。」姜雨彤嘆口氣,「後來姑媽與姑父意外過世,他性格就不如小時候活潑。這幾年他做事雖然隨性了些,但從不荒唐,也沒帶哪個女孩子來跟我們見過,你是第一個,我猜也會是最後一個。」
  
  花錦睜開眼,美容液濺到眼裡,刺得她眼睛發疼。她趕緊閉上眼,小聲道︰「他現在……一直一個人嗎?」
  
  「他說一個人更自在,所以裴爺爺過世以後,就一直單獨住。」姜雨彤是女人,知道哪些話更能打動女人的心,「但是他現在有了你,就不是一個人了。」
  
  花錦閉著眼低低嗯了一聲。
  
  做完美容,花錦跟裴宴玩了一會,就趕回了楊紹家。到了晚上,賓客少了很多,大家說話做事也隨意了很多,不像上午那會端著儀態。
  
  「現在都是楊家這邊的自己人。」吃飯的時候,裴宴給花錦小聲解釋道,「孟姨是孟濤的姑媽,楊紹、孟濤、陳江是表兄弟。」
  
  「你們有錢人的關係真復雜。」聽了一大串親戚關係,花錦覺得自己還算靈光的腦袋有些發暈,「怎麼感覺跟誰都是親戚似的。」
  
  裴宴笑道︰「沒關係,反正有我陪著你,以後見面你記不住他們關係我就提醒你。」
  
  「那倒是,反正除了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也很難跟他們踫面。」花錦小聲道,「明天早上你不要過來接我了。」
  
  「為什麼?」裴宴眉梢忍不住挑了一下,他今天跟花錦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了?
  
  見他挑眉,花錦就知道他想歪了,解釋道︰「明天我要去馬克工作室跟其他繡師見面,刺繡用的繡布,繡線,色彩明暗變換,都會影響成品的最終效果。雖然我們各自負責不同的服裝,但是風格差別太大,會影響走秀效果。行程是早已經安排的,工作室那邊會安排車過來接我。」
  
  「馬克?」裴宴垂著眉道,「那你離他遠一點。」
  
  「好好好。」花錦勾了勾他的手指,「自從有了你,其他男人在我眼裡,就是浮雲。森林裡草木茂盛,我只挑你這一棵。」
  
  裴宴聽著這話有些不對勁︰「這話怎麼很像渣男哄女人時,常說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什麼渣男。」花錦捏了捏他的腰,「你見哪個渣男外出時,會給伴侶報行程的,我比渣男靠譜多了。」
  
  「嗯,渣男不敢對別人說,只喜歡某一個人。但你說過,只喜歡我一人。」裴宴漂亮的雙眸看著花錦,「我信你。」
  
  花錦笑得眉眼彎彎︰「你這麼好,我不喜歡你,喜歡誰?」
  
  「是啊。」裴宴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我這麼好,眼裡心裡都只有你,你如果不能只喜歡我一個,我會……」
  
  「會什麼?」
  
  「會對你死纏爛打,讓你最終只喜歡我一個。」
  
  「出息。」花錦被他的話逗笑,「我還以為你會說,會把我囚禁起來,不讓其他男人靠近我。」
  
  「現在這個社會,只是不讓男人靠近,也不夠安全。我不得不再提醒你一句,非法囚禁是違法的,會被員警叔叔帶走。」裴宴看著她帶笑的雙眼,輕聲道,「更何況,我怎麼捨得。」
  
  花錦心頭一顫,總覺得裴宴這句話裡藏著千言萬語,可是再看他的臉,除了滿滿的笑,什麼都沒有看出來。
  
  楊家老太太的壽宴結束,花錦跟裴宴離開時,被孟姨塞了一個大大的紅包在手裡。
  
  「孟姨?」花錦不好意思收,想要把紅包還回去。
  
  「收著吧,沒事。」裴宴笑著握住花錦的手腕,「你第一次見長輩,他們給你紅包是應該的。」
  
  「對,安心拿著,這紅包是他們該給的。」楊紹道,「你如果不拿,我們才不放心呢。」
  
  在楊家人熱情的勸說下,花錦只能把紅包收下來。在心裡偷偷感慨,有錢人的世界真復雜,竟然喜歡給人塞紅包。
  
  上了車,花錦才對裴宴道︰「好像其他人,沒有拿紅包哦?」
  
  被她不解的小眼神逗樂,裴宴忍不住笑出聲來︰「我就說你傻,你還不承認。我第一次帶女朋友正式到長輩家拜訪,長輩們給你紅包,就代表他們很喜歡你的意思。」
  
  花錦臉頰有些發燒︰「原、原來是這麼回事。」
  
  「等我們訂婚,我們收一堆紅包,等我們結婚後第一次上門拜訪,你還能收一堆紅包。」裴宴算了一下關係或遠或近的親戚,「能賺不少紅包錢,看在紅包的份上,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先訂個婚?」
  
  花錦︰「……」
  
  「我像為錢嫁人的女人嗎?」花錦挺了挺要,粉頰帶笑,「還是說,我在你眼裡,就是如此膚淺的女人?」
  
  「不不不,你一點都不膚淺,是我錯了。」裴宴握了握花錦的手,「我們還是談談明天去哪兒接你吃飯的事吧。」
  
  「出息!」花錦伸出食指戳了戳裴宴的額頭,「我明天給你發消息。」
  
  「好。」裴宴也不躲,任由花錦戳他的額頭。
  
  花錦忍不住笑罵︰「傻子。」
  
  裴宴挑眉︰「能把你追到手,我還傻?」
  
  花錦笑︰「你能追到我,靠的不是智商,是臉。」
  
  在前面開車的司機聽兩人互相埋汰了一路,等裴先生送小姐回了家,再次坐回車裡後,小聲提醒他︰「裴先生,剛才您的手機忘在車裡了,好像有消息提示。」
  
  裴宴打開手機,臉上的笑容瞬間消息,又是一個陌生號碼。
  
  這次的消息仍舊是一張截圖,還有一個網址。
  
  2012年12月12日  小雪
  
  外套洗乾淨了,不過我可能永遠都不能把它還給它的主人了。
  
  裴宴盯著這張截圖看了近一分鐘,顫抖著手點進了這個網址。
  
  網址跳轉到一個很老舊的頁面,排版十分糟糕,是十年前流行過的電子版網絡記事本,很多人喜歡在這種網絡記事本上記錄一些喜怒哀樂,但隨著空間、博客的興起,這種老土的網絡記事本早已經被年輕人拋棄,沒想到有人在2012年還用這種東西。
  
  這個賬號上,最早的一條隨筆在2011年7月。
  
  2011年7月18日   晴
  
  第一次來網吧,好緊張。
  
  2011年8月11日  晴
  
  大城市的線路好復雜,送外賣差點找不到地方。不過明天就要發工資,同事老請我喝水,我能請回去了。
  
  2011年8月15日  雨
  
  好多錢,我是資產上兩千塊的富婆啦,大城市真好
  
  2011年8月23日  小雨
  
  手機能打開這個網頁真方便,可是流量包好貴,十五塊才那麼一點流量,我要節約!
  
  看著這些內容,裴宴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意,直到他看到2011年8月29日那天的記錄。
  
  2011年8月29日  晴
  
  我記住了他的車牌號碼,世上為何會有這麼好這麼大方這麼善良的人?
  
  自從8月29日以後,記錄便一天比一天少,大多內容都是同事很好,或是哪個客人心地善良,看到她送外賣累得滿頭是汗,還給她倒水之類。記錄下這些的人,似乎會的東西還挺多,會貼膜,會做家務,會自己做飯,還會修水管自己換燈泡。
  
  2012年12月9日  陰
  
  寒風很冷,但他的外套卻很暖,我一生中,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人,就像是天上的暖陽。
  
  看到這條熟悉的內容,裴宴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盡管不想承認,他也知道記錄下這些內容是誰了。
  
  2012年12月15日雨夾雪
  
  感冒終於好了,我知道了他叫什麼名字,明天晚上是不是可以把衣服帶到他的公司樓下?
  
  記錄到了這裡,忽然斷了幾個月,最下面一個記錄的時間,卻是2013年3月。
  
  2013年3月2日   陰
  
  他的衣服丟了,那天晚上救下我的,是他嗎?
  
  我一生不幸,但求他平安幸福。
  
  「裴先生?」司機擔憂地看著裴宴,車已經停在別墅門口很久了,但裴先生一直盯著手機沒有動靜,他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
  
  「什麼?」裴宴抬頭看他。
  
  「您的家已經到了。」司機被路燈晃了一下眼睛,剛才是他看錯了嗎,為什麼會覺得裴先生眼眶發紅?
  
  裴宴走下車,頭也不回地離開。
  
  司機心中擔憂更甚,以往若是他深夜送裴先生下班,裴先生都會特意說一句路上小心,今天怎麼看起來……有些不對勁。
  
  踏進大門,裴宴手機再次響起,花錦發起了視頻通話請求。
  
  裴宴按下通話鍵,臉上浮出笑意︰「是不是又看了什麼不好看的電視劇?」
  
  「不是,我就是問你有沒有平安回家。」花錦在視頻裡笑得眉眼彎彎,「看你平安到家,我就放心了。」
  
  「怎麼忽然變得這麼貼心了?」裴宴走到沙發上坐下,「難道……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現在心虛了?」
  
  「什麼嘛,我又不是渣男。」花錦靠著床頭,看著裴宴身後空蕩蕩的大屋,想起姜雨彤今天說的話,房子這麼大,裴宴一直一個人住著,難過的時候,有沒有人陪著他?想要說話的時候,有沒有人陪他說話?
  
  「嗯,我記得你說過的話。」裴宴輕笑出聲,「你喜歡我一個。」
  
  「知道就好。」花錦單手捧臉笑了,她盯著裴宴的臉看了一會,忽然面色大變,「你的眼睛怎麼了?」
  
  「什麼?」裴宴捂了捂眼睛。
  
  「有些發紅。」花錦從床上坐起身,「眼睛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哦。」裴宴隨意道,「可能是今天捉魚的時候,踫到髒水有些過敏,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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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蜀錦

  「真的沒事?」花錦盯著螢幕看了幾眼,「那你靠鏡頭近一點,讓我再看看。」
  
  「靠鏡頭太近顯臉大,不好看。」裴宴扭過頭,「真的沒事,你別瞎擔心。」
  
  「好啦好啦,你天生麗質,怎麼拍都好看。」花錦哄道,「快靠過來,讓我看看。」男人幼稚起來,跟小孩子沒什麼差別。
  
  裴宴無奈地嘆口氣,朝鏡頭靠近了幾秒︰「真的沒什麼事,你早點休息。」
  
  確認他眼睛沒有受傷,花錦打個哈欠︰「紅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偷偷哭過。」
  
  「你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裴宴站起身,「我去洗澡,掛了。」
  
  「那……晚安。」
  
  「等等!」
  
  「怎麼了?」花錦舉高手機,平躺在床上,她看到的,是裴宴溫柔的雙目。
  
  「沒、沒什麼,做個好夢,我以後會對你很好很好的。」裴宴看著花錦,想伸手把她擁進懷中,「安心吧。」
  
  花錦愣了一下,隨即笑開︰「晚安。」
  
  掛斷視頻,裴宴仰頭靠在沙發上,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不知道花錦曾經經歷過什麼,也不知道她受過哪些欺負,僅僅是那些寥寥幾句的記錄,已讓他心如刀割。
  
  七年前的花錦,還不到十八歲,從偏僻的小山村來到這座城市,該有多麼的不安與彷徨。她甚至沒有幾個交心的同齡朋友,所以才會把情緒寫在冷冰冰的網絡日記上。
  
  「裴先生?」幫傭阿姨見裴宴仰靠在沙發上,以為他喝醉了,走近問︰「您沒事吧?」
  
  「我沒事。」裴宴嗓音沙啞,沒有放下捂在眼睛上的手︰「你去休息吧。」
  
  「那我讓廚師給你做一碗宵夜?」幫傭阿姨有些不放心,裴先生這個樣子,是跟女朋友吵架了?裴先生不太會跟女孩子相處,惹得女孩子不高興,也是有可能的。
  
  「不用了。」裴宴緩緩搖頭,「我吃不下。」
  
  幫傭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好道︰「裴先生,有什麼事不要悶在心裡。情侶之間,最怕的就是賭氣,本來兩三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事情,只要賭上氣,就都下不來台了。感情這種事,不一定要爭個輸贏,若是感情沒了,贏了也是輸。」
  
  「我知道,謝謝,你去休息吧。」裴宴放下捂在眼睛上的手,手機恰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眼睛紅成這樣還說沒事,幫傭阿姨見裴宴盯著手機的臉色非常難看,識趣地走開了,她怕有她這個外人在場,裴先生會下不來台,跟女朋友吵得更厲害。
  
  裴宴沒注意到幫傭已經離開,他按下接通鍵,那個經過變音器處理的聲音再次從手機裡傳出。
  
  「裴先生,被女人欺騙的滋味如何?」
  
  「滾!」裴宴面無表情,「看來是我最近太好說話,讓你這種陰溝老鼠,有了玩手段的機會。」
  
  掛斷電話,裴宴把這個號碼,發給了助手。
  
  徐思把變音器、手機通通砸碎扔進垃圾桶,把手機卡沖進馬桶,才用顫抖的手,點開自己的好友聊天群,假裝跟大家聊天聊得正開心的樣子。
  
  這件事她辦得很小心,裴宴是不可能查出來的。更何況這個時候,他最關心的應該是花錦那個心上人,而不是告訴他真相的人。
  
  想通這些,徐思一夜好眠。但是這種好心情,僅僅維持到她早上出門,見到裴宴之前。
  
  看著攔在她跑車前的黑色車輛,徐思以為自己遇到想要綁架的人,握緊方向盤不敢下車。
  
  「徐小姐,今日陽光正好,請您移步跟我們談談。」黑色汽車裡走出一個人,笑容溫和,言行有禮,但是徐思在看清他容貌的那個瞬間,就忍不住全身顫抖起來。
  
  裴宴的助手怎麼會在這裡,難道裴宴已經發現……
  
  徐思氣得咬牙,是不是有病,被女朋友戴了綠帽子不追究,卻跑來找她麻煩?心裡恨得咬牙切齒,面上卻不得不擠出笑。她拉開車門,神情自然道︰「不知是你找我,還是……」
  
  「當然是裴先生。」助手禮貌笑道,「徐小姐請隨我來。」
  
  「我們徐家與裴家有過多年的生意往來,小輩們雖然沒有多少交情,但是裴爺爺在世時,我還跟他老人家一起吃過飯……」
  
  助手沒有理會徐思說的這些,他帶著徐思走進一家茶坊,茶坊裡靜寂無聲。徐思跟在助手身後,跨過大堂,來到了一間雅室的門口。
  
  雅室的門虛掩著,徐思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抬頭看到雅室上掛著名牌,上寫「勿言」二字,明明只是簡單雅室名字,她卻覺得暗含深意,嚇得手心滲出冷汗。
  
  「徐小姐?」助手對她溫和一笑,推開門微微躬身,「請吧。」
  
  雅室的門徐徐打開,徐思抬頭就看到坐在主位的裴宴。屋內茶香繚繞,兩位茶博士跪坐在蒲團上斟茶,看到她起身放下茶具,退出了雅室。
  
  「裴……先生。」徐思全身發涼,兩位穿著職業套裝的女士越過她,走到兩邊坐下來。
  
  「我的女朋友不喜歡我跟其他女人獨處,所以我請了兩位助理做陪客,徐小姐不介意吧?」裴宴抬起頭,指了指下首的座位,「徐小姐,請坐。」
  
  徐思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在裴宴指的位置坐下。她不知道裴宴究竟查到了多少,不敢貿然開口。
  
  「我聽說很多長壽之人,都有一個特質,那就是他們從不愛多管閒事。」裴宴轉著手裡的茶杯,看也不看徐思一眼︰「不知道徐小姐明不明白這個道理?」
  
  徐思的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用手摳住裙邊,才勉強壓住恐懼感︰「我不太清楚裴先生這話裡的意思。」
  
  一杯茶放到她面前,是坐在她右邊的女助手端過來的,這個女助手相貌冷硬,身上有種殺手的感覺,徐思伸出去端茶的手,又縮了回來。
  
  「不知道我家花錦哪裡得罪了徐小姐,讓你如此費盡心思來對付她?」摩挲著茶杯,裴宴嗤笑一聲,「嗯?!」
  
  「我聽不懂裴先生的意思。」徐思咬牙頂住壓力,「我跟花小姐無冤無仇,為什麼要對付她?」
  
  「是啊,她跟你無冤無仇,你這麼費盡心思圖什麼?」裴宴忽然沉下臉,把手裡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擱,早已經害怕得不行的徐思忍不住尖叫出聲。
  
  「徐小姐膽大心細,又在害怕什麼?」裴宴冷笑,「徐思,十年前你仗著家裡的權勢霸凌同學,沒想到十年時間你還死性不改。我的女朋友,好不好我心裡很清楚,用得著你來指手畫腳?」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欺負那些同學?」無邊的恐懼化為憤怒,徐思抹了一把臉上因為驚嚇落出來的淚,「明明我們門當戶對,可是你對那些寒酸的女同學比對我還要好,班上那個又醜又土的女生給你寫情書,被別人發現,所有人都在嘲笑她,你卻說嘲笑她的人是錯的,還讓其他同學不要欺負她。我究竟有哪些地方比不上她們,你連多看我一眼都不願意?」
  
  「你不要以暗戀我的藉口,來粉飾過去的錯誤。」裴宴面無表情道,「那些同學除了家世沒有你好外,處處都比你強,你拿什麼跟她們比?」
  
  「是,我在你眼裡就是一文不值。」徐思抽泣道,「可惜你看上的女人,心裡卻裝著另一個男人,你又比我強到哪裡去?」
  
  裴宴看著她不說話。
  
  被裴宴這個眼神看得情緒崩潰,徐思推開攔在她面前的女助理,破口大罵道︰「裴宴,你就是個窩囊廢,被自己的女人戴綠帽子,也只敢找我麻煩。街邊的地痞無賴被人搶了女人,也知道去拼命,而你連地痞流氓都不如!」
  
  這麼多年的不甘與恐懼攢在一起,讓徐思情緒失了控︰「你就算有無數家財又怎麼樣,花錦心中最重要的男人,仍舊不是你!」
  
  「徐思。」裴宴站起身把手背在身後,神情冷漠,「我今天叫你來,是想通知你一件事。」
  
  徐思睜大眼,理智一點點回籠,雙眼漸漸被恐懼侵佔。
  
  「你好自為之,接下來徐家的生意可能會不太好做。」說完這些話,裴宴不再看她,轉身朝外走。
  
  「你不能這麼做。」徐思要伸手去抓裴宴,被兩位女助理攔住。
  
  裴宴轉身看她︰「徐小姐,我很遺憾,在我昨天警告你的時候,你沒有聽我的話。」看著徐思拼命伸向自己的手,裴宴往後退了幾步,「男女授受不親,徐小姐請自重。」
  
  助理打開門,彷彿沒有看到屋內的一切︰「裴先生,您訂的鮮花送過來了。」
  
  「嗯。」裴宴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把車安排好,我去接女朋友。」
  
  「裴宴!」徐思撕心裂肺地叫喊著裴宴的名字,「如果花錦一輩子都不喜歡你,你難道就不會覺得不甘心嗎?」
  
  「我樂意。」裴宴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樂意……他樂意……」徐思怔怔地坐到地上,良久後又哭又笑,眼淚弄花了妝容。
  
  花錦早就猜到,能跟馬克合作的繡師,肯定是刺繡界鼎鼎有名的人物。但是當她真的見到這些繡師後,才忽然發覺,是她的想像力太貧瘠了。
  
  這些繡師都是大佬中的大佬,花錦與他們坐在一起,恨不能當場掏出手機跟他們來幾張合影。
  
  刺繡名師們也沒想到,他們中還有個這麼年輕的小姑娘。
  
  湘繡大師笑道︰「你們都說許老頭的徒弟嚴柯,是我們當中最年輕的,今天小花同志一來,最年輕的寶座就要交給她了。」
  
  幾位大師都笑了起來,並沒有因為花錦年輕就擺架子,反而態度親切地問她學的哪個繡派針法。
  
  「家師以前是蜀繡廠的繡師,後來繡廠倒閉,就自己開了工作室,便開始融合各家針法之長。我有幸學了她老人家一些針法,所以主要學的是蜀派針法,對其他繡派的特長只略懂皮毛。」說到這,花錦對眾位大師謙遜一笑,「還請各位大師多多指導,若是我有做得不妥當的地方,請你們盡管批評。」
  
  「小小年紀,怎麼能如此謙虛。」坐在湘繡大師旁邊的粵繡大師是位五十多歲,身材微胖的女性,她穿著寬鬆的長裙,皮膚白皙,笑起來格外和氣,「我們年長的多些經驗,你們年輕人腦子活泛,這叫老少搭配,幹活不累。」
  
  嚴柯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休息室裡歡聲笑語一片,他心中暗自生疑,難道人都到了?
  
  推門進去,他看到與粵繡大師坐在一起說笑的花錦,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你怎麼在這?」
  
  花錦坐直身體,看清來人,起身打招呼︰「嚴老師。」
  
  「嚴柯快過來坐,這是花錦繡師,最擅長蜀繡針法。你們都是年輕人,在一起會比較有共同語言。」粵繡大師看到嚴柯,招呼他坐下。
  
  「老師,我跟花繡師有過一面之緣。」嚴柯皮笑肉不笑道,「沒想到時隔幾個月,我們還會再見面。」
  
  花錦尷尬地扯扯嘴角,她怎麼會料到,幾個月前的傳統藝術文化展覽會上,裴宴隨口說她繡的東西不比許大師差那些話,會被許大師的弟子聽到呢?想到這,她朝嚴柯笑了笑。
  
  「原來你們認識?」粵繡大師笑道,「那就更好了,以後在合作上,也能有商有量。」
  
  嚴柯瞥了花錦一眼︰「您說得是。」
  
  花錦想趁此機會多恭維嚴柯幾句,哪知道馬克帶著助理走了進來,她只好把話咽了下去。
  
  「今天麻煩各位老師辛苦走著一趟,真是太麻煩大家了。」馬克進門客氣了幾句,與花錦的視線對上,朝她微笑著點了一下頭。
  
  嚴柯注意到了馬克的眼神,轉頭看了眼花錦一眼。
  
  「展服的打樣在隔壁屋,請各位老師隨我來。」馬克很看重這次時尚大會,所以對在座的繡師也很尊重。
  
  花錦走在幾位大師的後面,走在她旁邊的嚴柯忽然笑道︰「花繡師,果然很厲害。」
  
  花錦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突如其來的誇獎,總是讓人不安的。
  
  但是嚴柯並沒有解釋的意思,他邁著長長的步子,越過她走到了前面。
  
  花錦︰「……」
  
  男人心,海底針。
  
  看完服裝打樣,花錦選了一件露肩曳地晚禮服,負責這款的繡樣。但為了刺繡能達到最好的效果,花錦向馬克提了一個建議,就是服裝的主要布料最好選用蜀錦,這樣才能讓衣服與繡紋完美融合在一起。
  
  「我相信花繡師的判斷。」馬克並沒猶豫太久,「我會安排人去收購最好的蜀錦,不知道花繡師在這方面,有沒有什麼建議?」
  
  「最天然的蜀錦,由桑蠶絲織成,只有最健康,並沒有毫無瑕疵的蠶繭,才能抽絲織成錦緞。」花錦道,「蜀錦有不同的織法,成品也皆不同,有些薄如蟬翼,有些如暗夜流光,還有些華貴非常,恐怕只有馬克先生您自己才知道,什麼樣的錦緞適合你心中的禮服。」
  
  「如果花繡師不介意的話,不如中午我們一起吃個便飯,在服裝布料上,再詳談一番。」馬克溫柔笑道,「還請花繡師,能給個薄面。」
  
  「抱歉。」花錦回以一笑,笑容很柔軟,但是話卻拒絕得毫不留情︰「中午我已經有約了。」

  ***********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誰惹花花,我咬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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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4 00:07:52 |只看該作者
54.人心

  沒有料到花錦會這麼直接地拒絕他,他微愣片刻,隨即笑道︰「那真是不巧了。」
  
  「關於禮服的繡紋,我已經有一種想法。」花錦道,「這套禮服裙擺很長,我想把它繡成鳥尾。」
  
  「鳥尾?」馬克略思索一番,「我這一系列的服裝,主題都圍繞著傳統神話展開花繡師想繡什麼樣的鳥?」
  
  「《山海經》裡有記載,有種鳥名為鸞,它長著五彩的紋路,只要它一出世,就代表著天下安寧。再延伸一點,就是在說這種鳥代表著世界和平的意義。不管從美觀度,還是寓意上,都很合適。」花錦看了設計打樣後,腦子裡想到的第一種繡紋,就是這種鳥。
  
  「當然,還有一種鳥也不錯,就是神話傳說中的青鳥。但是從刺繡角度來看,鸞鳥繡出來的視覺感更強。」花錦笑了笑,「當然,這一切都由馬克先生你來做主。如果你心中有更符合的繡紋,就全按你的意思來辦。」
  
  如何盡量完整地展現一件設計品的美,只有設計師自己最清楚,外人可以提友善的建議,但卻忌諱指手畫腳。
  
  「《山海經》?」馬克看了花錦一眼,笑著道,「多謝花繡師的建議,我會仔細考慮的。」
  
  花錦看了眼時間︰「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先告辭。」
  
  「我送你下樓。」馬克起身替花錦移開了擋在她前面的凳子。
  
  「不用這麼客氣。」花錦失笑,「你工作忙,不要在這些小事上浪費時間。」
  
  「送女士下樓,又怎麼會是浪費時間。」馬克躬身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兩人走到電梯門口,花錦轉頭看馬克︰「送到這裡就好,請你留步。」
  
  馬克按下電梯,對花錦笑道︰「好吧,路上小心。」
  
  「謝謝。」花錦道了一聲謝,神情自如地往左邁了一步,離馬克更遠了一點。
  
  嚴柯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一幕,他走到兩人中間站定,與馬克寒暄了幾句,電梯門開了。
  
  「兩位繡師慢走。」
  
  「再見。」花錦跟馬克道了一聲別,扭頭見嚴柯正看著自己,她疑惑地往後退了一步,「嚴老師?」
  
  嚴柯收回目光,語氣不鹹不淡道︰「馬克雖然非常有設計天分,但這個人在感情上非常不專一。」
  
  花錦愣愣點頭︰「哦。」
  
  見她無動於衷的模樣,嚴柯不想再多說,他單手插著褲兜︰「我看過你的微博,繡得很好。如果你真想在刺繡界大放異彩,就不要只接商業訂單,那些東西只能耗光你的靈氣,讓你的繡品變成庸俗又毫無靈氣的花哨之物。」
  
  「多謝嚴老師提醒。」花錦笑了笑。
  
  「任何藝術品,在創作中太過與金錢掛鉤,都不是好事。」
  
  「可是每個創作藝術品的人,都是凡人,吃飯穿衣住房喝水都要花錢。」花錦笑容不變,看了眼嚴柯身上的名牌服裝,「嚴老師可能不知道,對於很多普通人來說,讓自己吃飽飯又堅持藝術與愛好,已經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了。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這樣,出身優渥,又能拜名師學藝,希望你能容忍別人的庸俗與對金錢的追求。」
  
  電梯門打開,花錦走了出去,嚴柯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忘了從電梯裡走出去。
  
  「先生,餐廳位置已經訂好……」
  
  「不用了。」馬克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往椅子上一靠︰「如果有個女人在你提起某本書的時候,直言沒有看過這本書。然而事實上,她對書的內容十分瞭解,這是什麼意思?」
  
  「我覺得這有兩個可能。」助理道,「第一種可能就是她對話題不感興趣,所以直接說沒看過。第二種可能是她確實沒有看過,但是為了提起這本書的人,特意看完了全篇。」
  
  「是嗎?」馬克雙手交握,臉上露出了笑意,「那你覺得,花錦是哪種可能?」
  
  「花繡師?」助理有些驚訝,「您對花繡師……」
  
  「很久沒有看到這麼有趣的女人了。」馬克聲音溫柔,彷彿在說世界上最動聽的情話,「她就像是包裝精美的禮盒,表面完美無缺,但是真正讓人感興趣的,是禮盒裡面的東西。」
  
  他想做那個拆開禮盒的人。
  
  助理沉默片刻︰「先生,你對上任女友,也是這樣形容的。」
  
  「不同禮盒裝的禮物也不相同,也許她能給我帶來驚喜。」馬克從筆筒中抽了一支筆玩耍著,他見識過無數女人,不管她們喜不喜歡他,但是面對他時,也出現過害羞、喜悅等方面的情緒。
  
  唯有花錦不同,臉上在笑,嘴裡說著謝謝,眼神卻平靜如幽潭,她看他的眼神跟看那些上了年紀的繡師一模一樣,他的才華、溫柔、外貌彷彿從未被她看進眼裡。
  
  花錦遠遠就看到裴宴的車停在路邊,她上前敲了敲車窗,車窗打開,裴宴坐在駕駛座上。
  
  「上車。」裴宴探身給花錦打開車門,「吃完飯我再送你回工作室。」
  
  「等下,我看看你的眼睛。」花錦坐進車,靠近裴宴身邊,伸手撩起他的眼皮,「看來真沒事,就是血絲有些重,你昨晚沒睡好?」
  
  「你是要看我的眼睛,還是想戳瞎我?」裴宴閉上眼,揉了揉眼皮,「昨晚水喝多了,有些失眠。」
  
  「睡前一個小時,喝點牛奶會好些。」花錦扣上安全帶,「我們去哪吃飯?」
  
  「放心,肯定不會讓你失望。」裴宴發動汽車,「今天的工作順利嗎?」
  
  「刺繡大師們為人親切又和藹,對後輩也很照顧。」花錦笑著點頭,「只是跟他們坐在一起聊天,都讓我覺得眼界大開。」
  
  「看來我這個男朋友比不上刺繡大師們有魅力,你見到我也沒高興成這個樣子。」裴宴嘆氣,「我這個男朋友,連個刺繡都不如。」
  
  「別撒嬌。」花錦失笑,「好好一個人,跟刺繡爭什麼寵。」
  
  「那你說,我還是不是你最愛的男人了?」裴宴把車停下,看著前方的交通指示燈,「我現在不高興,必須要你說好聽的話,才能哄回來。」
  
  「是你是你還是你,最愛的只有你。」花錦無奈地看著裴宴,「裴宴宴,你今天怎麼回事,年紀一大把還向我撒嬌?」
  
  「你沒聽說過一句話?」綠燈亮起,裴宴繼續開車,「撒嬌的男人最好命?」
  
  「那還真沒有。」花錦有些懷疑地看著他,「裴宴宴,我跟你講,千萬不要亂看那些什麼戀愛指導書,那都是坑人的。」
  
  裴宴嗤了一聲︰「我用得著看那些?」
  
  花錦︰「……」
  
  還好還好,這種自得語氣還是原汁原味,看來沒有被不明人士穿越了。
  
  兩人吃完飯,裴宴把花錦送回繁花工作室,車子停在繁花門外,裴宴看著花錦道︰「晚上我來接你。」
  
  「好。」花錦見裴宴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那我去上班了。」在這個瞬間,花錦突然覺得,自己是趕著上班的一家之主,而裴宴就是在家乖乖等著她回去的小可愛。
  
  這種感覺……挺爽的。
  
  譚圓正在整理貨架,見花錦進來,忙開口道︰「花花,今天有個自稱跟你認識的漂亮女人,在我們店裡買了五六件商品,還說什麼上次喝多了酒,言行上有些失態,請你能夠原諒她。」
  
  「誰啊?」花錦打開電腦,看了眼出售記錄,竟然全是幾件價格昂貴的繡品與漆器。
  
  「她自稱姓徐,沒有跟我說她的名字。要不我把監控調出來,讓你認一下人。」譚圓皺了皺眉,「她該不會跟你有什麼過節吧?」
  
  「不用,我已經猜到是誰了。」花錦關掉記賬表格,對譚圓道,「如果她下次還來,你就給她介紹最貴的商品,不用替她省錢。」
  
  看來是真有過節,而且還不小。她搖頭道︰「有過節還來買我們店的東西,是想炫耀她有錢?有錢人的世界真復雜,讓人看不懂。」
  
  花錦沒有說話,在楊家老太太壽宴上時,徐思對她的態度,還帶著高高在上的味道,今天忽然就過來買東西服軟,難道一晚上的時間,能讓她改邪歸正,良心受到了譴責?
  
  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她又不會給徐思下蠱。難道是被裴宴知道了?
  
  以裴宴的性格,如果知道徐思來找過她麻煩,肯定會偷偷幫她找回場子。想明白這點,花錦無奈失笑︰「不用管他。」
  
  看花錦這個表情,譚圓瞬間明白過來︰「哦,我知道了,肯定是裴先生幫你出了氣,所以她才嚇得跑來示弱服軟。不過話說回來,你會不會責怪裴先生插手你的私事?」花錦看似溫和好相處,但性格向來好強,她有些後悔把這事告訴花錦了,萬一兩人因為這個產生矛盾,那就太傷感情了。
  
  「他捨不得我受委屈,幫我找回場子,我高興還來不及,為什麼要生氣?」花錦不解地看著譚圓,「你這是什麼奇怪的想法?」
  
  「那就好。」譚圓鬆口氣,「我還以為你會像有些小說裡的女主一樣,嫌棄男主多管閒事,不尊重你隱私與人格呢。」
  
  「湯圓啊,小說雖然來源於現實,但又高於現實。」花錦感慨,「更何況我不是女主,只是一個膚淺的女人。我的男朋友幫我出氣,我不僅不生氣,還會感到得意,嘻嘻。」
  
  被她這聲「嘻嘻」嚇得全身發麻,譚圓嫌棄地抖了抖︰「拒絕吃狗糧,你離我遠一點。」
  
  得罪裴宴後的那幾天,徐思一直吃不好睡不好,發現家裡的生意並沒有出現什麼問題後,她偷偷鬆了口氣。
  
  當她真的把這口氣鬆下來以後,就出了大事。徐家生產的餐具被查出不符合產品規格。有網友發現,徐家企業現任總裁徐毅與圓盼副食公司總裁關係密切,這件事爆出後,就有無數消費者在網上嚴厲譴責,說什麼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圓盼副食鬧出的食品安全問題幾乎全國皆知,最近一個月熱度剛降下去,因為這件事又熱鬧起來。
  
  盡管徐家並不生產食品,但在消費者眼裡,徐家旗下的企業跟圓盼副食就是一丘之貉,不值得信任。
  
  徐思的父親跟徐毅為瞭解決這些事,忙得焦頭爛額,網上那些人就像是打了雞血般,把徐家企業開創至今發生的安全事故,還有質量問題全都爆了出來,電視新聞也開始播報這件事。短短一周之內,徐氏企業的產品銷量極速滑坡,無數產品遭到抵制與退貨。
  
  「事情怎麼會鬧到這個地步?」久不管事的徐老爺子知道這件事後,把兩個兒子叫到自己的書房,把兩人大罵了一頓。
  
  「徐毅,企業是交給你掌管的,事情鬧得這麼大,你責無旁貸。」徐老盯著兩個不爭氣的兒子,疲倦地嘆息道,「我常常跟你們說,人在商場,能不得罪人,就盡量少惹事,可是你們是怎麼教育孩子的?」
  
  「徐思在學校欺凌同學,你們不好好管孩子,只知道把她送到國外去。現在已經二十七八歲的人,除了吃喝玩樂什麼都不管。還有長輝也是,整日裡吃喝嫖賭,玩車玩女人,幾個月前去拘留所關了一段時間也沒學老實,在孟家調戲人家的女朋友,你們好意思去求裴宴原諒,我這張老臉都不好意思去見他。」越說越生氣,徐老差點喘不過氣來,嚇得徐家兩兄弟又是捶胸,又撫背,才漸漸讓老爺子緩過氣來。
  
  「子不教,父之過啊。」徐老痛心疾首道,「就算徐家有百年的基業,也禁不起你們這樣折騰。你們好好想想,最近究竟得罪了哪個大人物。還有徐毅,你以後離裴存海遠一點,這種不記他人恩情的白眼狼,隨時都有可能咬人。」
  
  「爸,近期除了長輝得罪裴宴,我實在是想不出別的了。」徐毅的兄弟徐強抖著腿道,「要我說,這事兒也不能全怪我們兄弟,長輝小時候,您老不也挺溺愛他嘛。」
  
  「你少說幾句。」徐毅瞪了徐強一眼,「爸,不管這事跟裴宴有沒有關係,我明天都帶著長輝親自上門道歉,你別氣壞了身體。」
  
  「好。」徐老嘆口氣,「這段時間,你帶著長輝好好接觸公司的事,不能再任由他胡鬧下去了。」
  
  徐強暗地裡撇嘴,老爺子就是偏心,嘴上說著長輝不好,但公司上的事,還是交給了二弟一家。
  
  「爺爺。」徐思頂著一雙哭得通紅的眼睛敲門進來,話音還未落,就跪了下來,「對不起,爺爺,這事是我惹出來的。」
  
  「怎麼回事?」徐強怎麼都沒想到,這事竟然跟自己女兒有關係。
  
  「那天我看到花錦對長輝不禮貌,心裡很不高興,就找了她一點小麻煩。哪知道被裴宴知道了,所以他就……他就……」徐思捂著臉痛哭失聲,「爺爺,爸爸,二叔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徐老又是氣,又是無奈,半晌後才道︰「裴宴脾氣向來不好,你去招惹他女朋友幹什麼?」
  
  「我並未做得多過分,只是多說了幾句話而已,哪知道花錦手腕高超,讓裴宴費盡心思護著,連我們兩家的臉面都不顧。」徐思抽噎道,「早知道會這樣,那天花錦在洗手間嘲笑我,我就該忍下來的。」
  
  「湯圓,空調你開的多少度,為什麼我後背有些發涼?」花錦停下繡腰帶的手,看了眼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她就該下班了。
  
  不知道她家可愛的裴宴宴,晚上會帶她去吃什麼?

  *********************
  
  作者有話要說︰  

  花花︰只要裴宴宴一撒嬌,我就無法拒絕,美色惑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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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4 00:08:07 |只看該作者
55.一輩子

  繡長壽腰帶時,花錦繡得很慢,譚圓看了很久,才發現花錦用與正紅顏色相近的暗線,在腰帶上繡了幾乎看不見的壽字。
  
  「花花,他們又不懂,你繡這個上去做什麼?」譚圓見「壽」字是用老式暗針手法與腰帶布料融合在了一起,「就算客人看見了,也只會以為這是印染在布料上的。」
  
  「這是一條祈福的腰帶,年長的妻子希望丈夫身體康健,福壽延年。」花錦笑了笑,「我繡的不是腰帶,而是祝福。」
  
  譚圓愣了愣,沒有說花錦多此一舉,反而點頭︰「原來是這樣。」
  
  「小時候,我外婆對我特別好,會偷偷攢錢給我買漂亮的襪子,頭繩。」花錦刺繡的手未停,語氣卻帶上了懷念,「我成績好,幾乎每次期末考都拿班上第一名。每當這個時候,外婆就會去縣城裡給我帶好吃的東西。」
  
  對於那時候的她而言,五毛錢兩三個的花卷,五毛錢二兩的瓜子,都是無上美味。現在她吃過無數有名的零食,可惜記得最清楚的,還是等待外婆從縣城回來時的那種期待與雀躍。
  
  鹹鹹的瓜子,她吃掉瓜子仁以後,還要拼命吮吸殼上的鹽味,才會不捨地吐掉。
  
  外婆生病時,如果她有錢,又足夠的強大,就能送外婆到最好的醫院接受治療,讓她老人家長命百歲。她這一生,爹不親,娘不愛,唯有外婆把她當做寶貝疙瘩,可她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外婆受盡病痛折磨而死去。
  
  譚圓心裡有些難受,她把手輕輕放在花錦肩膀上︰「花花……」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她終於明白,為什麼花錦對某些客人會格外有耐性。
  
  「沒事,我只是瞎念叨。」沒想到譚圓比自己這個當事人還要難過,花錦反而忍不住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大爺跟大媽跟我有過一面之緣,我當然希望他們兩人都長命百姓,無病無災。」
  
  「也不知道你是什麼氣場,來店裡的那些上了年紀的顧客,都很喜歡你。」譚圓摸了摸自己的臉,「不都說圓臉比較討長輩喜歡嘛,這個定律在我身上後,怎麼就失效了?」
  
  「你也很討老人喜歡嘛,也不想想有多少老人見你討喜,買了漆器回去?」花錦停下刺繡,伸手捏了一把譚圓又軟又滑的臉︰「每年你家那些親戚,給你多少紅包?哪像我這個孤家寡人,每年靠著蹭你的紅包收入吃大餐。」
  
  「誰讓你喜歡蹭喜氣呢,我收了紅包,請你吃飯,也算是讓你蹭喜氣了。」譚圓摸著自己軟軟的下巴,「看來你蹭的喜氣很有用,等你跟裴先生結婚,一定要給我封個特大紅包,我要蹭回來。」
  
  花錦愣了一下,隨後笑開︰「好啊。」
  
  「正說著,就來了。」譚圓朝櫥窗外抬了抬下巴,「時間卡得可真準,剛到下午六點就出現了,一秒鐘都沒有晚。」
  
  「這幾天辛苦你看店了。」花錦拿起包,朝譚圓做了一個飛吻,「過兩天請你去吃大餐。」
  
  「快去吧快去,店裡有我看著,不要擔心。」譚圓揮手趕她出門,「以前你老是幫我看店,我終於有機會幫你了,以後我媽批評我的時候,我也能挺直腰桿了。」
  
  看著花錦小跑出去,裴先生皺著眉扶住她,還瞪著她的膝蓋說了幾句什麼,譚圓就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如果能讓花錦找到一個愛她,關心她的人,別說讓她多看幾天店,讓她瘦幾斤肉下來,她都願意。
  
  想到這,她雙手合十,朝一個錦鯉繡屏小聲道︰「錦鯉錦鯉,求你保佑花花感情順遂,如果願望成真,我願意瘦五斤。」摸了摸腰間的肉,這個願望……簡直就是一舉兩得。
  
  「花錦,我給你說了多少次,穿著高跟鞋,不要跑,不要跑。」裴宴一邊念叨,一邊彎腰給花錦扣上安全帶,「你是不是想把我氣死,去當寡婦?」
  
  「你想多了,」花錦小聲道,「我還沒嫁給你呢,做什麼寡婦。」
  
  裴宴︰「……」
  
  「看來你是真的很想把我氣死了。」
  
  「這也不能怪我。」
  
  「難道怪我?」
  
  「對啊,要不是你魅力太大,我看到你就想靠近你,又怎麼會跑起來?」花錦理直氣壯地伸出食指戳著裴宴的胸口,「知道什麼是藍顏禍水嗎,就是你這樣兒的。」
  
  裴宴被她戳得滿臉發紅,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因為別的。
  
  他捏住花錦的食指︰「別鬧,我準備開車了。」
  
  「哦。」花錦把手指從裴宴掌心抽出來,放到膝蓋上坐端正,「今晚上哪兒吃飯?」
  
  「前幾天我請了一個廚子,做菜的手藝非常好,還很擅長煨湯。他做出來的湯,鮮香味美,讓人滿口生津,你要不要去嘗嘗?」裴宴扭頭看著她。
  
  「去你家?」花錦扭頭看著裴宴漂亮的雙瞳,「你現在住的地方嗎?」
  
  「嗯。」裴宴見花錦沒有立刻回答,就道,「當然,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可以去……」
  
  「好啊。」花錦打斷裴宴還沒有說完的話,「我還沒去過你家呢。」
  
  沒想到花錦會這麼快答應,裴宴眼底的笑意溢了出來︰「家裡有座花園,我們可以在上面露營或是燒烤。家裡還有健身房,游泳池,書房,游戲房,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健身,玩遊戲,看書,種花……」
  
  裴宴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像是迫不及待地把所有寶貝捧在她面前,告訴她,他值得被愛,有能力對她好。
  
  他沒有說「我家」,而是「家裡」,還有「我們」。在他未來的生活計劃中,有他還有她。
  
  在這段感情中,花錦一直以為,會沒有安全感的是她自己,可是她現在才突然發現,原來裴宴也在害怕,也在擔心。
  
  是她的態度,影響到了他,讓他不安了嗎?
  
  車開進裴宴的家,花錦看著綠綠蔥蔥極富文藝氣息的花園,感慨道︰「這裡真漂亮。」
  
  「花園是我媽設計的,她跟我爸過世以後,我也沒有修改過格局。」裴宴把車開進車庫,「你若是不喜歡,以後可以請園藝師修改。」
  
  「很好,我很喜歡。」花錦停頓了片刻,「阿姨在設計花園時,一定花了不少的心思。」
  
  裴宴笑了笑,下車替花錦打開車門︰「你不願意修改也沒關係,以後我們重新買套房,花園全部按照你的標準來修建。」
  
  走出車庫,花錦看著這個陌生的地方,想起自己住的老破樓,莫名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有點像劉姥姥進大觀園,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什麼?」裴宴牽起她的手,「怎麼看著這麼傻?」
  
  「想到自己找了一個這麼厲害的男朋友,就高興得笑出了聲。」花錦晃著裴宴的手臂,「高興的。」
  
  「那確實該高興,像我這麼好的男人,你要緊緊抓著,千萬別丟了。」裴宴緊緊握著花錦的手,一步步朝家裡走,「如果你自己不小心丟了,就要站在原地,等著我回來找你。」
  
  「好。」花錦低著頭笑,「如果我不小心把自己弄丟了,你一定要來找我。」
  
  晚餐如裴宴所說的美味,吃完飯,幫傭阿姨端來水果,兩人端著水果到影視房,準備看電影。花錦發現這間專程用來看電視的屋子裡,放著很多正版影碟,有小孩子喜歡看的動畫片,也有世界經典電影。
  
  「有沒有喜歡看的?」裴宴把水果放到桌上,看花錦盯著放碟片的櫃子發呆,「如果沒喜歡的,可以去視頻網站看看。」
  
  花錦順手翻了一張碟片,放進播放機裡。
  
  這是一部名字很美,但是故事卻很悲哀絕望的文藝片。嚮往自由的少女,被禁錮在封閉的山村中,她的眼神越來越麻木,言行越來越粗鄙,最後她變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樣子。
  
  故事的結局,是幾個年輕的背包客路過村莊,向滿臉滄桑的女主問路。看著背包客慢慢走遠,女主眼中忽然出現了一絲光彩,最終又黯淡了下去。
  
  「外面,是什麼樣子?」
  
  看著已經黑下來的投影牆,花錦喉嚨裡堵得難受,她看了眼時間︰「時間不早,我該回去了。」
  
  「我送你。」裴宴知道她心情不好,其實在電影開場後不久,裴宴就想換張碟片看,可是花錦不同意。
  
  幫傭見花錦要走,忍不住道︰「這麼晚了,花小姐就住這邊吧,我已經把客房收拾好了。」裴先生也真是的,哪有大晚上還把女朋友往外面送的?
  
  「謝謝,不過我家裡有些東西,明天上班的時候需要用。」花錦婉拒了幫傭的好意,走到門口換上鞋子,「再見,今天麻煩你了。」
  
  「沒有沒有。」幫傭阿姨道,「裴先生第一次帶女孩子回家,我們沒有招待的經驗,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您不要放在心上。」
  
  聽到這話,花錦扭頭對裴宴笑了笑,感覺整個世界的人,都恨不得告訴她,她是裴宴第一個女朋友,是裴宴唯一帶回家的人。
  
  身為一個抱有錢人大腿的普通人,她的待遇比偶像劇女主好多了,都沒有哪個跟裴宴關係比較親密的人跳出來,指著她的鼻子大喊,我反對這段戀情。
  
  車開出裴家以後,花錦道︰「我以為你會像幫傭阿姨那樣,想我留下來。」
  
  「我想你留下來,但我知道你不會留下來,所以讓你為難的話,我就不說了。」裴宴哼笑一聲,「你是我的女人,你眉頭一挑,我都能猜到你想幹什麼。」
  
  「那你猜猜,我現在在想什麼?」
  
  「你在想……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的男人,能有這樣的男朋友,是我十八輩子的福氣,我一定要牢牢看緊他,不給其她女人半點機會。」
  
  「好好一個孩子,說不要臉就不要臉了。」花錦被裴宴的話逗笑,「我是在想,我怎麼有這麼厚臉皮的男朋友,這個世界上除了我,恐怕就沒有人受得了他了。為了不讓他孤獨一生,我只能做好事,行善心,把他收留在我心中一輩子。不讓他無處可依,無地可靠。」
  
  「這裡,」花錦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太小,只能裝下一個不要臉的男人了。」
  
  裴宴把車停到路邊,一把解下身上的安全帶。
  
  「你怎麼……」
  
  嘴唇被溫柔的雙唇覆蓋,花錦緩緩閉上眼,反手環住了裴宴的後背。
  
  「花錦,看過《霸王別姬》嗎?」裴宴聲音沙啞,吐出的熱氣輕輕吹拂著花錦,讓她忍不住有些酥麻,「說好一輩子,差一個月,差一天都不是一輩子。身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傳人,你說話要算數,不然我跟你沒完。」
  
  花錦笑了笑︰「好,說話算數。」
  
  裴宴︰「拿你非物質文化遺產傳人的身份發誓。」
  
  「好,我發誓。」花錦埋在裴宴胸口笑出聲來,「我這輩子最喜歡裴宴宴,只喜歡裴宴宴,永遠都不會變心。」
  
  「我……信你。」裴宴緊緊用住花錦,「等我們老了,等你成為世界知名的蜀繡師,我希望別人提起你的時候,都會知道,這位大師的丈夫名為裴宴。」
  
  夜涼如水,花錦摸著裴宴軟軟的耳垂,卻覺得自己的心比他的耳垂還要軟。若是可以,她想陪伴他一生,陪他走過人生每一段時光,陪他看花開雪落,看盡世間美好。
  
  那一定是世間最美好的事。
  
  第二天早上,花錦很早就趕到了店裡,發現譚圓有些感冒,就趕她去看醫生︰「在養好病前,你不要回來,敢回來我就揍你。」
  
  上午客人並不多,花錦一邊刺繡,一邊招呼客人,也不算忙。中午裴宴安排人送了營養餐過來,她剛吃了沒幾筷子,就有一位年邁的客人上門。
  
  「歡迎光臨。」她連忙蓋上飯菜蓋子,用水漱了漱口,才快步上前招呼客人,「請問您有什麼需要的?」
  
  「我想繡師為我繡幾個字。」老人手裡拄著拐杖,穿著很普通,眼神卻很清亮。
  
  「字?」花錦笑道,「當然可以,請問是哪幾個字?」
  
  「和、仁、善。」老者打量著花錦,「與人相處,最重要的是和氣。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仁義善良。花繡師,你說對嗎?」
  
  原來是認識她的人?
  
  花錦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位老者,她禮貌笑了笑︰「人以善待我,我以善回之,這是人之常情。客人請坐,我去給你倒茶。」
  
  「不用了。」老者見這家店面積不大,繡品卻很精緻漂亮,對花錦少了幾分偏見,多了幾分欣賞︰「聽聞家中不爭氣的晚輩與花繡師發生過不愉快,我是來代他們向你道歉的。」
  
  「不知先生貴姓?」花錦臉上笑容漸淡。
  
  「鄙姓徐,是徐思跟徐長輝的爺爺。」徐老一把年紀,卻不得不為孫輩犯下的錯,捨下老臉向一個年輕晚輩賠罪,「是我們做長輩的管教不嚴,讓花繡師受委屈了。」
  
  「委屈?」花錦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徐公子與徐小姐出身名門望族,又怎麼會讓我受委屈,徐老先生言重了。」
  
  「不知花繡師怎樣才願意原諒他們兩個犯下的錯?」徐老嘆氣道,「千錯萬錯,都是我們做長輩的錯,把他們慣壞了。」
  
  花錦冷笑,是啊,他們犯下了錯,不過是一句長輩慣壞了。而那些被他們傷害過的人,就活該嗎?

  ************************

  作者有話要說︰  

  注︰電影《霸王別姬》台詞︰說好的是一輩子,少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是一輩子!文中裴宴說的「說好一輩子,差一個月,差一天都不是一輩子。」來源於此處,並有所修改。
  
  裴宴︰不在乎曾經擁有,只在乎天長地久。我就知道,我才是那個最重要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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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發表於 2019-1-14 00:08:23 |只看該作者
56.謝謝你

  「徐老先生,您的道歉我收下了。」花錦禮貌一笑,剛好有客人來,就道,「我這裡店小人少,不能招待您。」
  
  今天站在這裡的如果是徐家年輕人,她不會這麼客氣。只是她向來敬老在,最重要的是,老人禁不得氣,她窮,氣出問題來賠不起。
  
  來的客人是老顧客,見徐老先生堵在門口,悄悄問︰「小花店主,這是怎麼了?」這老頭看起來年紀一大把了,難道還來這裡踫瓷?
  
  「沒事,這是我男友那邊一位認識的長輩,聽說我在這裡開店,就過來看看。」花錦轉身去招呼客人,「您這次想買什麼?」
  
  「買兩個你繡的福包,我拿去道觀開光,給兩個孫女戴上。」老顧客臉笑成了一朵花,看上去心情極好。
  
  「兩個?」花錦喜道,「難道是雙胞胎?」
  
  「對,雙胞胎。」老熟客高興地點頭,「生這兩個臭丫頭的時候,可把我兒媳婦給折騰得夠嗆。上次她看我在這裡買的披肩漂亮,還問我在哪兒買的。等下你幫我挑一挑,看看有沒有適合年輕女孩子的披肩,給我也拿兩條。」
  
  「好。」花錦取了幾個做成葫蘆或是花生狀的小福包,「兩位小千金不大,像這種福袋就剛剛好。福包我做得很結實,沾水也沒關係。」
  
  老熟客拿起拇指大小的花生福袋,感慨道︰「小花店主,你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這麼小的福包,上面的繡紋不僅清晰,還栩栩如生,了不得了不得。」
  
  「您上次來,也是這麼誇的。」花錦笑著取下幾款披肩,「嫂子剛生完孩子,用顏色太素淡的披肩不合適,但我又擔心她不喜歡顏色太艷麗的,要不您來選選?」
  
  「那就挑一挑大紅,挑一條淺色的。」老熟客嘆口氣,「過去的時候,女人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現在雖然醫療條件好了,但受的罪也不少,當年我生完孩子,還要被婆婆說嬌氣,我現在有了兒媳婦,總不能讓她受我從前遭過的罪。」
  
  「您真是位不錯的婆婆。」花錦笑著把老熟客挑好的東西包好,「祝兩位小千金茁壯成長,你們全家幸福。」
  
  「小花店主可真好,每次來你店裡,都要得你幾句祝福。好聽的話聽多了,我最近幾年日子都越過越順了。」老熟客心裡高興,「謝你吉言,等孫女再大一點,我帶她們過來看你。」
  
  「好,您可千萬別忘了。」花錦算好賬,抹去零頭,「我也想見見這兩位有福氣的小千金呢。」
  
  老熟客樂呵呵地應了,轉頭見徐老還沒走,伸手拉住花錦的袖子,對花錦小聲道︰「我看這個老頭不是個好相處的,是不是你男朋友那邊故意來刁難你的親戚?」
  
  花錦愣了愣,這位老熟客最近是不是看了什麼狗血電視劇?
  
  「我最討厭這種對年輕人指手畫腳的老東西了。」見花錦表情有些愣怔,老熟客以為自己猜對了,「你是年輕人,跟老人對上,有理都能變成沒理。不要怕,在他沒離開前,我就不走了。」
  
  說完,老熟客走到沙發上一坐,雙目灼灼地盯著徐老。
  
  徐老先生本來還想跟花錦多說幾句軟話,哪知道這個來買東西的市井婦女像是有毛病一般,瞪著銅鈴大的眼睛看他。
  
  「花小姐,鬧出這樣的事,我十分……」
  
  「哼。」老熟客不陰不陽地冷哼一聲,提高嗓門道,「小花店主,聽說你最近店裡生意特別好,不僅給明星做衣服,還上了電視,是不是很忙啊?」
  
  花錦忍笑道︰「是挺忙的。」
  
  「就是說嘛。」老熟客斜眼看徐老,「這位大兄弟,年輕人工作忙,你可別耽擱她的工作。咱們這些老年人幫不了年輕人什麼,至少不能給他們拖後腿嘛。你過來坐,我們倆嘮一嘮。」
  
  徐老看著她手上明晃晃的大金鐲,還有脖子上半個拳頭大的玉佛,忍不住皺了皺眉,這都是些什麼粗鄙女人?他板著臉道,「不用了,我跟花小姐說幾句就走。」
  
  「哦。」老熟客把玩著自己紅艷艷的指尖,「我見你在這裡站了這麼久,還以為有什麼要事,原來只是說幾句話。」最討厭電視劇裡那種一臉高傲的男方親戚,對女主挑三揀四,好像他家的娃是純金製品似的。
  
  人生在世,從巴掌大長到成人,誰還不是個寶貝咋的?
  
  有本事瞧不起人家小姑娘,有本事把金娃娃教好,讓他不要喜歡人家小姑娘啊。但凡能讓人真心喜歡上的小姑娘,就算沒有耀眼的家世與絕美容顏,也一定有她的閃光點,一個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嘴裡說著為孩子好,其實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掌控慾而已。
  
  在這個瞬間,老熟客覺得自己是打破封建倫理,支持戀愛自由的戰士。
  
  事實證明,像徐老這種做事留三分餘地,說話喜歡端著的老男人,不是兇悍大媽的對手。只要他開口說話,這位大媽就時不時冷笑、挑眉又或是冷哼,弄得徐老非常尷尬。
  
  最後他只能勉強壓住心裡的怒火,維持著體面離開。
  
  「呵。」老熟客得意地挺了挺腰,「都是老人,誰怕誰?」
  
  「謝謝您。」花錦對老熟客感激一笑,「如果不是您,我今天還要費好些口舌,才能把他送走。」
  
  「嗨,都是小事。就這種老頭兒,我一口氣收拾十個都不在話下。」老熟客很是淡定地擺手,「下次他如果還敢來,你就給我打電話。如果連他都搞不定,我還有什麼臉面做廣場舞帶頭大姐。」
  
  花錦頓時肅然起敬,原來是廣場舞圈的大佬!
  
  送走廣場舞大佬,花錦繼續吃午飯,幸好裴宴送來的飯盒有保溫功能,不然飯菜早冷了。
  
  打開手機,裴宴發來一條消息。
  
  裴︰飯菜合胃口嗎?
  
  繁花︰好吃,不過我最近胖了三斤,三斤!
  
  裴︰才三斤?我的目標是把你養胖十斤。
  
  繁花︰你養豬呢。
  
  裴︰胡說,豬沒有你好看。
  
  兩人聊了一堆廢話,熱戀中的人,似乎總是這樣,一件小事都能聊出幾百條記錄。
  
  繁花︰剛才,徐家的老先生過來找我,說是向我道歉。
  
  裴︰你想原諒他?
  
  繁花︰我接受了他的道歉,但他孫子孫女犯下的錯,又跟他沒關係。
  
  看著「孫子」兩個字,裴宴心裡隱隱有種不安。當天在孟家的時候,花錦雖然與徐長輝有過矛盾,但是以花錦的性格,應該不會記恨到這個地步才對。
  
  徐思跟他說,花錦與他在一起,是為了報復。所以徐長輝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花錦的事?想到徐長輝的品性,裴宴憂心更甚。
  
  裴︰那我幫你出氣。
  
  繁花︰抱大腿的感覺,真是太幸福了。愛你哦,麼麼噠。
  
  裴宴紅著臉,回了幾個字。
  
  裴︰嗯,麼麼噠。
  
  每次看到裴宴回「麼麼噠」這三個字,花錦就忍不住想笑,她這是走了什麼樣的絕世好運,才能遇到這樣一個人,並且還牽住了他的手。
  
  可惜今天她可能出門的時候,沒有注意看黃歷,剛送走老的,下午又來了小的。
  
  看著站在她面前的這對堂姐弟,花錦沒有請他們到屋裡坐,而是站在靠門口的地方。好女不吃眼前虧,萬一徐長輝發瘋要打人,她能拔腿就跑。
  
  「二位,有什麼話請直說,我這裡開門做生意,沒有太多時間招待你們。」花錦靠著門框,「如果是來找麻煩,我只能選擇報警了。」
  
  「花小姐,請您不要誤會,這次我們來,是向你道歉的。」徐思按住脾氣不太好的徐長輝,「長輝當年年紀小,犯下了大錯,我們願意賠償。」
  
  徐長輝臭著臉,遞給花錦一張填好的支票。
  
  「一百萬。」花錦接過支票,笑著看向兩人,「看來我的命還挺值錢,這麼大筆錢,都夠在這座城市買個廁所了。」
  
  「嫌少?」徐長輝冷笑一聲,又朝花錦扔了一張支票,支票在空中打了一個旋兒,掉在了地上。
  
  花錦手微微一抖,手裡的支票也掉在了地上,她似笑非笑地看著徐長輝,「不好意思,剛才被徐小先生嚇著了,手有些抖,麻煩你幫我撿起來。」
  
  「你做夢!」徐長輝咬牙道,「你算是個什麼東西?」
  
  「我什麼都不算,可是我男朋友厲害啊。」花錦笑咪咪看他,「你不服啊,那就憋著。」
  
  「長輝,注意你的態度,翻了錯就要接受懲罰。」徐思按住徐長輝氣得發抖的手臂,彎腰撿起地上的支票,遞到花錦面前,「花小姐,請。」
  
  「兩百萬……」花錦伸手彈了彈支票,沒有伸手去接,「我還以為徐家多有錢呢,原來也就兩百萬,連我男朋友零頭都沒有,嘖嘖嘖。」
  
  「算了,看在你們這麼窮酸的份上,這個錢我不要了,賞給你們買藥吃藥吧。」花錦勾唇諷笑,「免得徐家破產的時候,你們氣出毛病沒錢治病。」
  
  「花錦,你不要欺人太甚。」徐長輝面色鐵青,「惹急了我,你也不會有好下場。」六七年前,他確實撞過人,但是當時他掏了一把錢扔在她面前,事情過去了那麼久,他哪還記得清事發經過,現在徐思跟他說,花錦就是他當年撞的人,跟裴宴在一起,就是為了報復他,他簡直覺得可笑,真以為現實生活就是一齣報仇記?等裴宴膩歪她以後,她倒楣的下場可以有一百種。
  
  「欺人太甚?」花錦輕笑出聲,「沒想到這句話能從徐小先生嘴裡說出來,那可太有意思了。」花錦不想去探究,徐家姐弟究竟是怎麼查出當年那些事的,她斂住笑容,「那個雨夜,徐小先生差點倒車反復碾壓我,難道是在做遊戲?」
  
  徐思驚訝地看著徐長輝,當年竟然還有這樣一段,為什麼長輝沒有跟她說過?難怪花錦會故意針對他們徐家,若她是花錦……
  
  但如果當年花錦真的死了,該有……多好。
  
  「今天徐老先生來向我道歉的時候,語氣倒是雲淡風輕。」花錦挑眉,
  
  「也不知老先生清不清楚這件事,若是不知道,只能說你們徐家的家教不好。若是他知道,說明你們徐家上樑不正下樑歪,一丘之貉。這樣的人,難怪會生產出劣質商品。你們賺著賣良心的錢,高高在上地睥睨普通人,肆無忌憚地玩樂,觸踫法律底線,就該想到,會有得到報應的那一天。」
  
  「花小姐,長輝他真的知道錯了,他後悔了……」
  
  「他後悔的不是做錯了事,傷害了無辜的人。而是做錯事後,惹到了不能得罪的人,讓你們徐家利益得到損害,所以你們突然愧疚了,後悔了,願意彎下頭顱道歉了。」花錦嗤笑,「你說你們賤不賤啊,欺負我的時候高高在上,轉頭又對我點頭哈腰,像搖尾乞憐的狗,骨頭這麼軟的嗎?」
  
  左一句賤,右一句狗,花錦每一句話都在狠狠踩徐家人的臉,沒有留半點餘地。
  
  徐長輝差點動手打人,卻被徐思硬生生按住了︰「花錦,你究竟要怎麼才能放過徐家?」
  
  「放過你們?」花錦的目光落到神情猙獰地徐長輝身上,回憶起六七年前的那個雨夜。她趴在地上,看著一張張徐長輝扔在地上,被污水弄髒的錢,忍著強烈的劇痛想要給自己打急救電話,卻發現手機已經四分五裂,她除了絕望又不甘地看著徐長輝開走的車,別無他法。
  
  「不要害怕,我已經叫救護車過來了。」一個男人走到她面前,撐著一把巨大的傘,彎腰蹲在了她面前,給她蓋上一條柔軟的寬大毛巾,「你受傷嚴重,我不敢動你。如果覺得難受,可以跟我說說話。」
  
  那時的花錦想,自己滿身泥水與腥臭的血,一定非常難看。她趴在地上,盯著身旁那件髒汙的外套,淚水再也忍不住從眼眶裡流了出來。
  
  她期待與他見面,卻不想以這種方式見面。
  
  她會死嗎?
  
  她不想死。
  
  她想伸出手臂,把那件已經髒汙的外套抱在懷裡,可是她的手臂一點力氣都沒有,腦子裡嗡嗡作響,四周彷彿有很多人在笑,有很多人在說話,她的全身疼得厲害,她好像看到了她媽用棍子在狠狠抽她。
  
  「短命死女娃子,你怎麼不去死?我當年怎麼會生下你,你怎麼不去死?!」
  
  「我……我不想死。」她喃喃道,「不想死。」
  
  「你不會有事的,不要害怕,救護車馬上就來。」說話的男人,表情很淡漠,但聲音卻很溫柔,他把傘的大部分空間讓給了她,乾淨的褲腿上滿是污水。
  
  她拼勁全力,終於讓自己的手,往前移動了一點點,她的指尖觸到了他的鞋邊。
  
  可是看到自己的手讓他的鞋邊也染上了汙血,她又顫抖地縮回了指頭︰「謝謝你。」
  
  謝謝你,在我最貧窮又撞壞車的時候,沒有追究我的責任。
  
  謝謝你,在我以為在這個城市活不下去的時候,贈給我一件溫暖的外套。
  
  謝謝你,在我最絕望即將面臨死亡時,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她吃力地抬起頭,看到了渾身濕透的他,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挑,一點都不像好男人。可是今晚的路燈那麼亮,亮得讓他身上都染上了一層金光。

  *******************
  
  作者有話要說︰  

  花花日記︰你永遠都不知道,我用了多少努力,才能若無其事地靠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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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4 00:08:37 |只看該作者
57.他

  救護車很快趕到,她被臺上擔架時,聽到交警問為她撐傘的那個人︰「事故責任人你認識?」
  
  「我認識。」
  
  「受傷者呢?」
  
  「不認識。」
  
  她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在混沌的意識裡,她好像聽到了醫生與護士們對話的聲音。
  
  「失血嚴重……」
  
  「脛骨斷裂,關節軟組織受傷嚴重。」
  
  「麻醉師準備!」
  
  再睜開眼時,她孤零零躺在病床上,麻藥效果還未退,她忍不住想吐,可是乾涸的胃什麼都吐不出來。
  
  後來還是臨床的病人家屬見她難受,幫她叫了護士過來。
  
  護士給她換了一瓶藥水,似乎知道她沒有陪護,還特意囑咐,有事就按鈴叫她們。然後花錦就等到了交通肇事者的代理律師帶來的交通諒解書。
  
  代理律師看到病床上又黑又瘦的花錦,坐在她病床邊,給她講了一堆利害關係,無非是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外地人,真的得罪這些有錢人,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你還年輕,有些事能忍就忍了吧。」代理律師臉上露出幾分不忍,「昨天晚上有好心路人報了警,你如果不簽這份諒解書,肇事者的確會受到法律的懲罰,但是等他出來以後,你……」
  
  「好心路人是不是姓裴?」花錦打斷代理律師的話,雙目灼灼地看著他,「是不是?」
  
  「抱歉,我只是當事人的代理律師,與此案無關的人,我不太清楚。」代理律師嘆口氣,「不管好心路人身份如何,他已經幫你報了警、墊付醫藥費,難道你還要把他捲進這些事情裡面來?」
  
  「我知道。」花錦表情一點點平靜下來,她本就是無依無靠的浮萍,如何與狂風巨浪做鬥爭,「只要你們願意把醫藥費幫我還給好心路人,並且支付後面的醫療費用,我……簽。」
  
  在諒解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花錦閉上眼︰「你走吧。」
  
  「對不起,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留著。」代理律師嘆息一聲,彎腰在她枕頭邊放下了什麼東西,轉身離開了。她睜開眼,看著那幾張紅艷艷地鈔票,緊咬著牙關,不讓自己哭出聲。
  
  然後緩緩地,伸手死死握住了這些錢。
  
  她不會死,她要好好活著,哪怕是卑躬屈膝,也要活著。
  
  被花錦黑黝黝地雙眼盯著,徐長輝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不要以為攀上裴宴,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當年徐小先生撞了我,準備反復碾壓死我的時候,不就是為所欲為嗎?」花錦歪了歪頭,「怎麼,難道你姓徐的天生高人一等?」
  
  反復碾壓?
  
  徐長輝喜歡玩車,鬧出車禍也不是一次兩次,他哪裡真的能想起,花錦究竟是哪起車禍的受害人?但是花錦在他面前提了兩次碾壓,又是六七年前,他終於有了印象。
  
  他對這件事有印象,不是因為愧對受害者,而是那次他倒楣遇上了裴宴。裴宴脾氣又臭又硬,不僅當場把他的車撞開,還報了警,害得他在看守所關了大半個月才被放出來。後來裴宴更是與徐家疏遠了來往,有人在私底下問原因,裴宴竟然說「他不跟品性與家教不好的人來往。」
  
  憶起這段往事,徐長輝變了臉色︰「是你?!」
  
  徐思跟他說,花錦是為了報復他,才與裴宴在一起。現在他突然明白過來,花錦哪裡是為了報復,恐怕是為了報恩。
  
  當年如果不是裴宴硬生生用車撞開他的車,花錦早死了。如果不是因為裴宴多管閒事,舉報他肇事逃逸,只要花錦簽了諒解書,他根本就不會被關進看守所裡。
  
  「徐小先生花生仁大小的腦袋,終於想起這段陳年往事了?」花錦鼓掌,「真是可喜可賀。」
  
  當年她簽過諒解書以後,肇事者這邊就再也沒有安排過人出現,倒是那個代理律師,讓人給她送過幾次水果營養品。
  
  「不知道花小姐咄咄逼人的樣子,裴先生見過沒有?」徐思見徐長輝忽然白了臉色,以為他被花錦唬住了,攔身站在徐長輝面前,「萬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裴先生已經知道你愛的人不是他,你再如此囂張下去,就算他真的對你情深似海,也會被你消磨殆盡。到了那時,你又該如何自處?」
  
  「你說什麼?」花錦扭頭看向徐思,「再說一遍。」
  
  被花錦滿眼煞氣的樣子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徐思在背後偷偷抓住徐長輝的衣服,「我說,裴先生已經知道……你愛的人,根本不是他。」她有些害怕,花錦看她的眼神,彷彿要把她千刀萬剮,活活撕碎她。
  
  但是花錦沒有動,她盯著徐思看了很久,聲音沙啞︰「你們徐家,真是沒一個好東西。」
  
  「你又比我好到哪裡去?」徐思反駁道,「你欺騙別人的感情……」
  
  「你別說了。」徐長輝抓住徐思的手臂,「回去。」
  
  「長輝?」徐思不解地看著徐長輝,以他的個性,應該無法忍受花錦才對,為何要攔著她,不讓她說下去。
  
  「先別問。」徐長輝看了花錦一眼,撿起地上的支票,「花小姐,只要你願意開個條件,我都願意滿足你。」
  
  「好啊。」花錦冷笑,「挑個雨天,讓我也開車撞一下你。如果你運氣好,沒有死,我們就算扯平了。」
  
  「花錦!」徐思後悔自己招惹了這個瘋女人,不僅她瘋,喜歡她的裴宴也跟著一起發瘋。
  
  「不願意就算了。」花錦指向門外,「你們滾吧,我不想跟你們廢話。」
  
  「你利用別人的感情,良心能安嗎?」徐思知道,除了打感情牌,已經別無他法。
  
  「不用在我面前裝正義使者,滾!」花錦一把把徐思推了出去,「都給我滾!」
  
  被徐長輝扶了一把,徐思勉強站穩,轉身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裴宴。
  
  「裴、裴先生。」他什麼時候來的,聽到了多少,會不會又開始發瘋。
  
  聽到「裴先生」三個字,花錦愣了愣,轉頭看向不知何時出現的裴宴,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徐思還想說什麼,徐長輝伸手捂住她的嘴,把她拖著強行塞進車裡。
  
  「你幹什麼,不趁著他們有矛盾挑撥他們關係,難道還真等著花錦吹枕頭風,讓裴宴來對付我們?」徐思對徐長輝的豬腦子絕望了。
  
  「挑撥個屁!」徐長輝煩躁地朝徐思吼,「當年救花錦的,就是裴宴!」
  
  「你說什麼?」徐思怔住,「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她就是這麼運氣好,認命吧。」徐長輝眼中露出幾分狠意,「當初真該把她給弄死。」
  
  徐思安靜下來,她抬頭看著繁花門口,相隔幾步距離,對立而望的花錦與裴宴,牙齒咯咯打顫,裴宴發起瘋來有多可怕,她是知道的。
  
  如果裴宴弄清楚了事情所有的前因後果,整個徐家就完了。
  
  「長輝,你現在馬上走,去國外。」徐思面色煞白,「在裴宴與花錦分手前,不要回來。」
  
  「什麼意思?」
  
  「以我的推斷,裴宴還不知道當年救下來的受害者就是花錦,也不知道花錦口中最重要的人就是他,如果讓他知道了前因後果,你就完了。」
  
  當年裴宴還不認識花錦,就因為看不慣他肇事逃逸,向警方檢舉了他。現在如果讓他知道,當年那個人就是花錦,那他……
  
  「你說你也是,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地跟裴宴說那些陳年舊事。」徐長輝有些埋怨徐思,「你如果不說,也許事情還鬧不到這個地步。」
  
  「我哪裡知道,花錦隨筆裡的那個他就是裴宴,而你竟然會心狠到想撞死花錦?」徐思不高興,「你有這個精力責備我,不如想想去哪個國家避難。」
  
  徐思恨得咬牙,可是一時間,不知道該恨自己,恨徐長輝還是恨花錦。
  
  難道世間,真有那樣的巧合與緣分?
  
  裴宴沒有理會匆忙離開的徐家堂姐弟,他走到神情恍惚地花錦面前︰「外面熱,站在門口,是想體驗冷熱交替的感覺?」
  
  花錦看著他不說話。
  
  裴宴牽住她的手,把人拉進屋,掩上店門不讓冷空氣跑出去︰「以後遇到這種事,打電話讓我來處理,就算你嘴皮子利索,但是萬一徐長輝跟你動手,吃虧的還是你。」
  
  「你怎麼來了?」花錦抬頭看他,聲音有些發啞。
  
  「我聽說徐家老頭子來找你,就過來看看。」裴宴對花錦這家店,已經非常熟悉,茶葉放在哪兒,花錦的杯子在哪兒,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幫花錦泡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你看西遊記裡,孫悟空打妖怪,打了小的來老的,打了老的來少的,我這不是怕你吃虧?」
  
  花錦捧著杯子輕柔地笑開︰「有你這個金大腿在,徐家人不敢惹我。」
  
  「這是我身為金大腿的榮幸。」裴宴見花錦笑了出來,微微鬆了口氣,「今天譚圓不在?」
  
  「嗯,她今天生病,我讓她回去休息了。」
  
  「那我陪你看店,掃地拖地收錢都交給我。」
  
  「裴宴,剛才徐思的話,你聽見了吧。」花錦縮在沙發裡,捧著茶杯仰頭看他。
  
  裴宴臉上的笑容僵住,他移開自己的目光︰「沒有聽見。」
  
  「也許徐思說得對,以前的事,我不該……」
  
  「我不在乎你以前喜歡過誰!」裴宴打斷花錦的話,語氣有些急切,「我不管你跟徐長輝有什麼恩怨,不管曾經有誰在你心中佔據過重要位置,我只知道我現在是你男朋友,而你是我的女朋友。」
  
  裴宴蹲在花錦面前,眼瞼微微顫動︰「我只記得你說過,最喜歡的人是我,要一輩子在一起的人是我。你不喜歡徐長輝,不喜歡徐思,我會幫你。但是……你以前的事,我不想聽,也不感興趣。」
  
  聽著向來驕傲的人,對著自己說出這樣的話,花錦想哭又想笑,她想彎起嘴角,卻發現自己早已經淚流滿面。
  
  裴宴捧住花錦握杯子的手,「未來那麼長,那麼遠,我可以陪你走過春秋四季,陪你吃美食,陪你去所有想去的地方。你放下那個人,只愛我,好不好?」
  
  「你是傻子嗎?」花錦泣不成聲,茶杯裡的水濺濕了她跟裴宴的手,她把杯子一扔,反手抱住裴宴脖子,哭著拍他的肩膀,「你是豬嗎,是豬嗎,怎麼會這麼蠢?」
  
  「愛情使人愚蠢,你說我有多愛你,才會變得這麼傻?」裴宴反手把花錦擁進懷裡,垂首親了親她的髮頂,「所以你要為我的智商負責,好好陪我一輩子。」
  
  「對不起,雖然你不想聽,可是我還是想告訴你,那個人的故事。」眼淚不受控制地往眼眶外流,嘴角卻已經揚了起來,花錦想讓自己笑得盡量好看一些,「他是我灰暗人生中,最暖最好的光。」
  
  聽到這句話,裴宴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他緊緊環住花錦,彷彿這樣就能抓住這段虛無的感情。
  
  「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我還不滿十八歲。明明是我犯了錯,他卻凶巴巴地對我吼,犯了錯還不走,是想留下來賠償嗎?我賠不起,他也知道我賠不起,所以對我沒有半點為難。」
  
  「第二次遇到他的時候,是在一個十分寒冷的夜晚,在我以為自己逃脫不了被人欺辱的命運時,他出現了。把外套扔在我的身上,陪我坐在冰冷的花壇上說︰我還以為是鬧鬼了,原來是個人啊。」說到這,花錦哭著笑了,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他的眼睛很好看,特別特別好看,像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笑起來的時候,可以照亮心。」
  
  裴宴忽然憶起,花錦也曾誇過他的眼睛好看,他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苦澀的笑,沒想到他愛上的女人,只是拿他當另外一個男人的替代品。
  
  「第三次遇到他,是在我最絕望最無助的時候,他像英雄般降臨,幫我趕走了惡龍,為我撐起了一把抵擋風雨的傘。」花錦離開裴宴的懷抱,與裴宴的雙眼對上,「可是那時候的我,既狼狽又無能,甚至連伸手摸一下他的勇氣都沒有。他那麼的好,那麼的耀眼,如此平凡的我,有什麼資格靠近他?」
  
  伸出雙手,輕輕摸著他的臉頰,花錦發現自己的手,顫抖得厲害︰「學會刺繡後,我為他繡了一條領帶,領帶裡面,全是我對他的祝福。但是我知道,那是一條永遠都不可能送出的領帶。」
  
  「就像我跟他一樣,身在不同的世界,永遠都不會有交集。」
  
  「我偷偷給他繡了領帶,繡了福袋,繡了手帕。每年他的生日,我都為他繡了一份禮物,然後向錦鯉許願,希望他安平一生,有良人相伴,無憂無慮。」花錦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覺得自己現在一定很醜,可是卻又那麼的開心。
  
  「我沒有什麼可以給他的東西,除了那顆希望他安好的心,便一無所有。」花錦笑了笑,「不過老天是憐憫我的,它讓我用前面二十年的不幸,讓我再次遇見了他。」
  
  「盡管他不知道我是誰,不知道我欠了他多少,也不知道……」花錦靠近裴宴,在他唇角輕輕一吻。
  
  這個吻,帶著淡淡的鹹,那是眼淚的味道。
  
  「他不知道,其實我有多愛他。」

  ********************
  
  作者有話要說︰  

  花花日記︰在你面前,除了這顆心,我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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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是你嗎

  裴宴怔怔地看著花錦,這個顫抖的吻太鹹,鹹得他心臟不住的抽痛,他覺得自己是一條被暴曬的魚,被風刮在了岸上,以為沒有前路時,又被人捧到了甘甜的水中。
  
  美好得幾乎不真實。
  
  「裴宴宴,謝謝你贈予給我的溫暖。」花錦起身取出一個木盒,放到裴宴手裡,「謝謝你讓它們找到自己的主人。」
  
  顫抖著手打開這個盒子,裡面放著福包、手帕、腰帶、還有一雙紅色的襪子。盒子並不沉,裴宴卻抖得幾乎抱不穩它,他看著花錦,聲音輕飄得幾乎聽不清︰「那個他,是我?」
  
  「七年前,那個撞壞你的跑車,弄得自己全身都是油的人是我。六年前,躲在樹下偷偷哭的人也是我,還有你在徐長輝車輪下救走的人,還是我。」花錦笑了,「在我少女年代,幾乎從未做過童話夢,你是唯一的例外。」
  
  這些過往,在裴宴的腦子裡,只有零星一點印象,他只記得躲在樹下哭的少女乾瘦如柴,被徐長輝撞傷的女孩子滿身血污,十分可憐。
  
  至於七年前撞車的事,他更是毫無印象,就算花錦現在提起,他也仍舊回憶不起來。
  
  「對不起,那天晚上我本來想去還你送給我的那件外套,沒想到後來不僅弄丟了你的外套,還又麻煩到了你……」
  
  裴宴伸手把花錦擁進了懷中,紅著眼道︰「對不起,我該早一點認識你。」那個時候的他,不該把花錦單獨留在醫院裡,若是他能多關心一下她,好好照顧她,不讓她留下舊疾,該有多好?
  
  聽到花錦喜歡的人,竟然就是自己時,裴宴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無盡的恐慌與後悔包圍。如果那天晚上他沒有突發奇想地與楊紹約好去郊區的別墅度假,就無法救下花錦,花錦會遇到什麼樣的事?
  
  而他與花錦明明有過這麼多次巧遇的機會,可他卻一次次錯過了她。如果他早一點認識她,愛上她,她就不會遭受這麼多年的磨難與艱辛……
  
  「不要說胡話。」花錦把臉埋在裴宴的胸口,「六年前的你,不會愛上六年前的我。而六年前的我,也從不敢妄想會與你在一起。」
  
  裴宴緊緊擁著花錦,沒有說話。在這個瞬間,他什麼都說不出來,他只想好好抱著她,把世間所有美好都捧給她,把所有她曾經錯過的,都補償給她。
  
  「你不知道,半年前你開著跑車,輕佻地問我要不要坐車時,我有多麼失望。」花錦道,「就像是看到心目中最珍貴最完美的珠寶,忽然有了一道裂縫。我心中的小太陽,原來也躲不過時光的摧殘,變成了一個輕挑不正經的男人。」
  
  「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花錦在裴宴胸口蹭了蹭,耳朵貼在他的心口,聽到了他有些急促的心跳聲,「後來我就明白過來,原來你是擔心我想不開去跳湖自殺,才故意說的那種話。」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真的跳湖自殺了,外面的人會怎麼說你?他們不會稱讚你好心想幫我,只會說,妙齡女子因不堪富二代騷擾,走投無路之下,只好選擇跳湖。」花錦笑,「這些年的腦子,都白長了嗎?」
  
  「沒有白長。」裴宴紅著眼眶笑了,「不然,怎麼能追求到你?」
  
  花錦靠著他的胸口,輕輕淺淺笑了。
  
  這一天裡,裴宴沒有再問花錦過去的事,他陪花錦用了晚飯,把她送回了家,才抱著裝滿繡品的木盒,回到自己的家中。
  
  打開曾經屬於花錦的網絡記事本,裴宴把幾十篇短短的隨筆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直到凌晨兩三點,才勉強睡了過去。
  
  裴宴做了一個夢,他坐在跑車裡跟楊紹打電話,忽然車子發出一聲巨響,他打開車窗看去,一輛破舊的自行車倒在車旁,滿地都是撒出來的飯菜油水,一個乾瘦的小姑娘趴在旁邊,正滿臉驚恐地用她身上的衣服擦他車上的飯菜油,頭上臉上都沾上了地上的灰,右邊褲腿膝蓋處摔了個大洞,露出滲著血珠的膝蓋肉。
  
  他認出了這雙眼睛,這是花錦。這個穿著舊襯衫,破牛仔褲,滿身是灰的小姑娘就是花錦。此刻的她,是如此的驚恐與無助,他想下車告訴她,不要害怕,他帶她去看醫生,買新衣服。可是身體卻不受自己的控制,他聽到自己語氣淡漠地讓花錦快點離開,然後把車開走。
  
  「不要走,送她去醫院,送她去醫院!」裴宴看著自己把車開走,想要回頭看花錦怎麼樣了,夢境卻變成了黑夜,他看到自己從喧鬧的包廂走到酒店外面的空地上。
  
  外面寒風習習,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就準備回去,卻聽到壓抑的哭聲。爺爺剛過世不久,他心情並不好,也不想多管閒事,可是聽著嗚嗚呼叫的寒風,他嘆了口氣,還是朝哭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跨過茂盛的花叢,他看到一個女孩子穿著不合身的半舊大衣抱腿蹲在地上,身體時不時抽搐一下,哭得傷心至極。裴宴看到自己的嘴動了動,可是他聽不清自己說了什麼,但他卻看到女孩子抬起了頭來。
  
  那是花錦,裴宴一眼就認了出來,盡管這個女孩子看起來又瘦又乾,但他仍舊一眼就能認出,這就是十八歲的花錦。
  
  走近了,他聞到了花錦身上的油味,她的頭髮還沒有乾,看起來油乎乎的,彷彿被人從頭到腳倒了一身的油。
  
  他看到自己脫下身上了的西裝外套,披在了她身上,陪她坐在了有灰的花壇上。
  
  「你不是本地人?」
  
  「嗯。」她抓著西裝的手,在微微發抖。
  
  「看你年紀不大,怎麼不上學了?大城市也不是那麼好待的,要不我給你一些錢,送你回去讀書……」
  
  「我不回去,我不能回去。」她猛地搖頭,「如果我回去,這輩子都被毀了。」
  
  「好吧。」女孩的眼神亮得嚇人,他盯著這雙眼睛,失神了片刻,「你不要誤會,我只是覺得,你小小年紀不讀書,有些可惜了。」
  
  「謝謝,我……」女孩想要再說什麼,聽到有腳步聲傳來,她又合上了嘴。
  
  「裴哥去哪兒了?」
  
  「該不會一個人走了吧?」
  
  他聽到同伴來找他,起身對女孩道︰「以後天氣冷的時候,別一個人躲在外面偷偷哭,凍出毛病沒人替。誰欺負了你,就想辦法欺負回去,不然吃虧的永遠都是你自己。」
  
  「祝你好好在這個城市活下去。」
  
  「謝謝……」她抱著西裝袖子,小聲道,「謝謝你。」
  
  可是他已經快步走遠,沒有聽見她的謝語。
  
  裴宴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無關的旁觀者,他想伸手把花錦摟進懷裡,想替她擦去頭髮上的油跡,可是現在的他,好像只是一團空氣,只能靜靜看著這一件件一樁樁不能插手的過往。
  
  風一吹,他就來到了另一個地方。
  
  刺目的燈光,還有撞在一起的兩輛車,讓他瞬間明白了這是什麼時候。
  
  他看到自己把徐長輝從車裡拖出來,狠狠踢了一腳,然後從車廂裡取出一把傘,撐在倒在地上的人頭頂上空。
  
  這個人倒在污水中,血與雨匯在一起,成了一條小溪,蜿蜒出一道長長的紅線。他看到這個人吃力地,一點點地伸出手,觸到了他腳邊,然後觸電般地縮了回來。
  
  雷聲隆隆,裴宴忽然頭疼欲裂,整個人彷彿被撕得四分五裂。
  
  他想彎下腰,握住那隻顫抖的手,可是心臟卻如針紮般的疼,疼得他喘不過氣來。
  
  「花錦……花錦……」
  
  「裴先生,裴先生,你還好嗎?」
  
  裴宴緩緩睜開眼,看著牆上的光,那是從窗外照進來的朝陽嗎?
  
  昨晚……沒有下雨?
  
  他想撐起身坐起來,被幫傭與家庭醫生按了回去。
  
  「裴先生,你高燒還未退,需要靜養。」家庭醫生給裴宴換了一瓶藥水,「我先下樓坐一會兒,半小時後我再上來。」
  
  幫傭幫裴宴壓好被子,把屋內冷氣調高了一度,嘆口氣道︰「裴先生,你是不是跟花小姐吵架了?」
  
  裴宴情緒還沉浸在夢裡,暈暈沉沉地沒有理會她。
  
  「您剛才一直在叫花小姐的名字,還……」幫傭看了眼裴宴紅腫的雙眼,「牙齒跟舌頭關係那麼好,也有咬到的時候。男人嘛,生病了就需要人照顧,有時候撒撒嬌,示個弱,喜歡你的人就會心疼捨不得了。」
  
  所以遇到裝可憐的好機會,千萬不要錯過了。
  
  裴宴看了幫傭一眼,讓她幫自己的手機拿過來。
  
  幫傭見狀欣慰地笑開,還知道向女朋友撒嬌,看來裴先生在感情這條路上,還是有救的。
  
  等幫傭離開房間後,裴宴撥通了助理的手機。
  
  「徐家那邊的生意,加快吞並的速度。還有徐長輝的各項犯罪記錄,收集好以後,就交給相關部門。」
  
  「越快越好,不要讓徐長輝有逃離出國的機會。」
  
  「你問為什麼?」
  
  裴宴看著一滴一滴往下落的點滴,面無表情道︰「他長得太醜,做事太缺德,噁心到我了,我這是為民除害。」
  
  掛斷電話,裴宴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臉,撥通了花錦的手機。
  
  「花小錦,生病的男友需要你愛的安慰。」
  
  「花花,昨天我不在,誰把你欺負哭了,眼睛這麼腫?」譚圓因為生病,早上來得比較晚,進門就看到花錦像金魚一樣的眼睛,嚇了一大跳。
  
  「昨天半夜太渴,忍不住喝了杯水,早上起來就這樣了。」花錦摸了摸眼睛,「你身體怎麼樣了,沒事吧?」
  
  「我沒事,吃飽喝足睡好就又是一條好漢。」譚圓不放心地多看了花錦兩眼,「我看你昨天半夜喝的不是一杯水,是一桶,不然能腫成這樣?等裴先生來了,看到你這個樣子,還不得心疼死。」
  
  聽到譚圓提到裴宴,花錦臉上的笑容燦爛了幾分︰「胡說八道。」
  
  看到她笑得這麼開心,譚圓放心了,看來不是跟裴先生起了矛盾︰「花花,現在我們店裡的定制是供不應求,就算多請了一位繡娘,也跟不上顧客的要求。你說,我們要不要再多請幾名繡師?」
  
  她有預感,等馬克先生的那個時尚大會結束,花錦會變得更加有名,到時候工作室就她們幾個人,恐怕就算二十四小時不吃不喝不睡,也忙不過來。
  
  花錦點頭︰「是該去找幾位品性手藝都好的繡師了,說句往咱們自己臉上貼金的話,能多讓一位從事手工藝行業的人吃上飯,就能讓傳統行業壯大一分。」
  
  聽到這話,譚圓心有感觸。她聽她媽說過,當年繡廠倒閉後,很多繡娘繡工失業,很多人為了活下去,只能轉行做別的,還堅持做這一行的,大多也都勉強把生活應付著,像她媽這樣,靠著手藝在大城市裡紮根的,只是極少數的幸運兒。
  
  在一些不知情的人眼裡,傳統手工藝行業大師們的作品價格昂貴,一定能賺很多錢。實際上,能有這種待遇的手藝人只是滄海一粟,更多傳統手藝人面臨的是家人的不理解,一身本事後繼無人的窘境。
  
  花錦與譚圓都知道,她們能做的很少,可是只要能為傳統手藝行業多做一點事,也是好的,至少對得起她們學得這身手藝。
  
  兩人正在商議招工的事,譚圓見花錦接了一個電話後就變了臉色,便擔憂地問︰「怎麼了?」
  
  「裴宴生病了,我想去看他。」花錦起身,拿起了放在櫃子裡的包,「湯圓,我先過去看看。」
  
  「你快去吧,裴先生沒有家人陪著,你過去陪著他,他心情好能康復得快些。」譚圓看花錦焦急的樣子,「你先別急,我看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你把……」
  
  話還沒說完,她就見花錦跑出了店,忍不住拉開店門朝外吼道︰「不要跑太快!」
  
  花錦朝她揮了揮手,就坐進了一輛出租車裡。
  
  花錦趕到裴宴家的時候,家庭醫生正坐在沙發上喝茶,幫傭阿姨看到花錦,熱情地招呼她︰「花小姐,你來了,裴先生生病昏睡的時候,還在念叨你的名字呢。」
  
  「他現在怎麼樣了?」花錦換好鞋,把買來的水果跟蔬菜遞給幫傭阿姨。
  
  「這是……」幫傭看到花錦眼睛也有些腫,看來兩個小年輕還真是吵架了。裴先生這個病生的好,兩人都有台階下了。
  
  「這些蔬菜水果,都是對病人身體有好處的。」花錦沒有時間跟幫傭阿姨寒暄,匆匆往樓上走,「阿姨,我先上樓去看看他。」
  
  「哎,好呢。」幫傭阿姨笑咪咪地答應了。
  
  家庭醫生疑惑地看著幫傭,他給裴宴做了五六年的家庭醫生,從未見過裴宴生病後,幫傭喜笑顏開的樣子,忍不住有些好奇︰「剛才那位……」
  
  「我們家裴先生的女朋友,兩個小年輕感情好著呢。」
  
  「就是裴先生生病做夢都念叨的那位花錦女士?」家庭醫生了然地點頭,「那我等會,還是等他們叫我再上去。」
  
  免得討嫌。
  
  正靠坐在床頭看書的裴宴,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連忙把書往床頭一扔,整個人縮進被子裡,只露出一張帶著病容的臉,朝著門口露出虛弱孤單又寂寞的樣子︰「花花,是你嗎?」

  ********************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孤單,寂寞,弱小,但是能吃。
  
  寫這章的時候,我一開始寫裴宴的反應是狂喜。後來腦補了一下場景,感覺不太對味,於是推翻了重寫。也許對於裴宴來說,知道一切過往後,心痛與遺憾比喜悅的情緒更多,他甚至捨不得讓花錦把過往的傷疤揭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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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勇氣

  花錦推開門,就看到裴宴可憐兮兮地躺在床上,水汪汪的眼睛望著門口,像隻無依無靠的小奶狗。她的心瞬間軟得不行,快步走到床邊,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還有點燙,臉色這麼差,早上吃東西沒有?」
  
  「沒胃口,不想吃。」裴宴抓住花錦的手,「本來頭暈想吐,還覺得天旋地轉,可是看到你,就好多了。」
  
  「生病了還不老實,說什麼甜言蜜語。」花錦看了眼藥水瓶,裡面的液體還剩下三分之一,她嘆口氣,看了眼他紮著針的手,「我去給你熬水果粥,你先休息一會兒。」
  
  「不要走。」裴宴抓住她的手,「就坐在這裡陪我一會兒好不好?」
  
  見他眼巴巴的看著自己,花錦坐回了床邊,給他理了一下被角︰「那我等這瓶水輸完,再下去。」
  
  「好。」裴宴看著花錦的側臉,把臉貼到她的掌心,「本來打算明天帶你去林醫生那裡看看,給你換一種藥膏的,看來只有晚過去幾天了。」
  
  「我的膝蓋那是老毛病,早一天晚一天沒什麼區別。」花錦嘆氣,「先把你自己的身體照顧好,我才能放心。」
  
  裴宴精神不太好,強撐著與花錦說了一會兒話,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花錦起身摸他的額頭,上面冒出一層細汗。
  
  出汗是好事,等下應該就能退燒了。
  
  下樓讓醫生給裴宴換了藥水,花錦讓幫傭阿姨帶她去了廚房。裴宴家的廚房很大,廚具應有盡有,有些廚具花錦甚至沒有見過。
  
  廚房裡有位廚師正在燉湯,見到她進來,先是有些意外,但發現是幫傭阿姨陪著她進來的,便露出了笑容。
  
  花錦的廚藝算不上多精湛,但從小學著洗衣做飯,至少能達到正常家常菜的水準。或許是因為小時候每天都要做飯,做不好還要挨罵,她來到這個城市,獨自生活以後,反而變得不太熱衷下廚了。
  
  小時候生活條件不好,她感冒發燒以後胃口差,若是剛好在水果豐收的季節,外婆就會用冰糖加水果給她做飯,她吃在嘴裡,滿口的甜香。
  
  年幼的時候,冰糖的甜都能甜入心扉,即使十幾年過去,也難以忘懷。
  
  把水果粥材料準備好,花錦開始用砂鍋慢慢熬粥,後面加水果時,她問廚師︰「廚房裡有糖嗎?」
  
  「糖?」廚師愣了一下,幫花錦找出好幾個罐子,每個罐子裡都放著不同的糖,「有的,不過裴先生不太喜歡太甜的食物。」
  
  「我知道了,謝謝告知。」花錦用糖勺舀起一粒冰糖,投進不斷冒著氣泡的粥裡。冰糖很快被粥湯淹沒,再也看不見。
  
  用木勺輕輕攪動砂鍋裡的粥,花錦把火關到最小︰「十分鐘後,請你幫我關一下火,我去樓上看看。」
  
  「好的。」廚師連忙答應下來,等花錦離開後,他疑惑不解地看了眼冰糖罐子,只是加一粒冰糖而已,這位小姐表情為何如此鄭重,彷彿終於完成了最重要的步驟?
  
  花錦回到樓上,見裴宴還沒有醒,她找了條乾毛巾,拍了拍裴宴,「你的睡衣被汗打濕了,我用毛巾幫你隔一下。」
  
  裴宴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乖乖讓花錦把毛巾塞到他後背,然後抓著花錦的手繼續睡過去。
  
  燒退下去以後,他的臉終於不紅了,卻多了幾分不健康的慘白。花錦陪他坐了一會兒,醫生進來給裴宴取針的時候,裴宴才再次緩緩醒過來。
  
  「醒了?」花錦摸了摸他的髮頂,「還想不想再睡一會兒?」
  
  裴宴搖頭,微笑著看花錦︰「花花,你還在啊。」
  
  「看到我還在,你很失望?」花錦幫裴宴按住壓針孔的止血棉籤,「別亂動,不然我收拾你。」
  
  裴宴乖乖躺好不動︰「我只是看到你還在,太高興了。」
  
  正在收拾針頭跟藥瓶的醫生聽到兩個小年輕的交談,笑著把自己醫藥箱抱下去,對幫傭阿姨道︰「真沒想到,裴先生在女朋友面前,乖得跟貓似的,真是一物壓一物了。」
  
  「那你瞧著,這兩人……能不能成?」幫傭阿姨瞧了瞧樓上,壓低聲音道,「這可是裴先生第一次帶女孩子回來。」
  
  「年輕人的事不好說,不過看裴先生對這位小姑娘的態度,差不離的事。」家庭醫生笑咪咪道,「有事打我電話,我先走了。」
  
  醫生剛走,幫傭阿姨就看到花錦下樓,以為她要走,馬上道︰「花小姐,午飯已經做好了,您看要不要先吃了飯再……」
  
  「我還不餓,先把水果粥端上去給裴宴吃了,我再下來。」花錦去廚房把熬好的水果粥端出來,「你跟其他人先吃吧,不用等我。」
  
  花錦端著水果粥上樓,發現裴宴已經換了件乾淨上衣,靠著床頭坐著。她把粥放到旁邊︰「吃飯了。」
  
  「啊。」裴宴張大嘴。
  
  「裴小少爺,你多大的人了,還要人餵。」花錦無奈失笑,端著碗餵裴宴,「先嘗嘗合不合胃口,我已經好幾年沒有熬過這種粥了。」
  
  粥吃到嘴裡,帶著淡淡的果香與酸甜,裴宴點頭︰「好吃,絕世大美味。」
  
  看到裴宴笑咪咪地樣子,花錦想起了自己的小時候︰「以前生病的時候,我最期待的就是外婆熬的水果粥。可惜那時候交通不像現在這麼便利,家裡捨不得一年四季都花錢買水果吃,只有水果成熟的季節,才能吃得到。」
  
  「外婆家有很多果樹,梨樹、李子樹、桃子樹、杏樹、還有柑橘樹,每次去外婆家玩,都是我最高興的時候。」提起自己在外婆家的童年,花錦臉上露出笑容,「我小時候特別皮,暑假的時候在外婆家的柑橘林裡找蟬蛻,撿掉在地上的嫩柑橘果晾乾,然後去縣城裡的中藥鋪換錢,每次賺到錢,就特別高興。」
  
  一碗水果粥不知不覺餵完了,裴宴看著空空的碗︰「我吃光了,你吃什麼?」
  
  「我又不是病號,當然是去樓下吃大魚大肉。」花錦拍了拍裴宴的腦袋,裴宴覺得,她這個姿勢很像是在拍一隻狗,「乖,等我吃完飯再來陪你。」
  
  裴宴︰「……」
  
  他該感謝她,沒有當著他的面吃大魚大肉。
  
  吃完午飯,裴宴精神好了很多,花錦陪他看了一部甜蜜蜜的電影,外面忽然狂風大作,雷光閃爍,看起來像是要下雨了。
  
  「要下雨了?」花錦看著窗外閃過的雷光,皺了皺眉,「裴宴,我……」
  
  「你剛才還答應陪我吃晚飯,現在就要食言?」裴宴頓時變成了奄奄一息的樣子,「我的頭好暈,全身都難受。」
  
  花錦︰「……」
  
  男人不要臉起來,真是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我怕等會雨下大了,我回去不方便。」
  
  「那就不回去了,留在這裡。」裴宴靠近花錦,漂亮的眼睛眨啊眨,「我又不會吃了你,你怕什麼?」
  
  花錦捂了捂胸口,不僅不要臉,還要用美人計,她如何能抵擋這種迷惑?
  
  「我一個人睡在二樓,家裡請的工人都睡在一樓,萬一我半夜發燒,雷聲太大他們又沒聽見,孤零零又病弱的我,該有多可憐?」裴宴拉了拉花錦的小手,「今晚,你就住在我隔壁,陪陪我,好不好?」
  
  「好。」在美色面前,毫無底線的花錦,瞬間丟盔棄甲。
  
  「那我們再看一部電影?」剛才還奄奄一息,有氣無力的裴宴,瞬間從沙發上站起身,跑到櫃子旁翻找碟片。
  
  花錦︰「……」
  
  就不能再裝得像一點嗎?
  
  手機響起,她看了眼來電人,按下通話鍵︰「馬克先生,你好。」
  
  聽到馬克兩個字,裴宴若無其事地繼續翻找碟片,耳朵尖兒卻豎了起來。
  
  馬克站在落地窗前,看著窗外天際翻滾的烏雲︰「花小姐,關於鸞鳥的圖樣,我有了一份初稿,不知明日你是否有時間,我們一起吃個午餐,詳談有關繡紋的事。」
  
  「明天?」花錦看了眼裴宴那雙在櫃子裡翻來翻去,毫無章法的雙手,「抱歉,我明天恐怕沒有時間,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晚飯後,我們可以在視頻上談論這件事。」
  
  「哦?」馬克眉梢微動,「若是明天中午沒有時間,明天晚上也可以。」
  
  「明天晚上恐怕也沒時間,我的男朋友生病了,我要照顧他。」花錦道,「馬克先生對刺繡有什麼要求,盡管在視頻裡提出來,就算你沒有請我吃飯,我也會盡心完成您的作品,所以請不用擔心。」
  
  「花小姐做事,我當然是信得過的。」聽出花錦的拒絕之意,馬克有些遺憾,如此有趣的女士,竟然被其他男人先一步奪走了,「既然你不方便,那麼等以後有機會,我們再約。」
  
  花錦跟他客氣幾句後掛斷電話,抬頭見裴宴正在偷聽,忍不住笑了︰「想問就問吧。」
  
  「有什麼好問的,我又不是那種女朋友出個門,就要再三打聽無數次的男人。」裴宴把碟片放進播放機裡,大大方方道,「放心吧,我不會這麼小心眼的。」
  
  花錦看著播放機,似笑非笑道︰「碟片放反了。」
  
  嘴硬的男人,還真是一點都不小心眼。
  
  晚飯後,花錦借用裴宴的書房,跟馬克接通了視頻會議請求,裴宴捧著一本書坐在角落裡,一臉我不是來聽你說話,只是恰巧坐在這裡看書而已的表情。
  
  外面風雨飄搖,屋內卻有種難言的美好。花錦靠著舒適的椅背,看了眼沙發上,時不時朝這邊偷看的裴宴,忍不住露出了笑。
  
  視頻接通,馬克看到花錦臉上還沒有散開的笑意,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花小姐,晚上好。不好意思,為了我的事,到了晚上還要麻煩你。」
  
  「你客氣了。」花錦收斂起笑意,調整好坐姿,「工作上的事,我會盡全力配合馬克先生的要求。」
  
  馬克注意到花錦的書房很大,她身後的書架上,有很多珍貴的書籍,不像是普通家庭能夠擁有的。不過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自己的視線︰「關於蜀錦的問題,我安排人打聽過了,蜀省有幾位織布大師,但他們已經年邁,恐怕無法達到我的要求。」
  
  機器代替大部分人工,是社會發展的必然性。身為一個頂級設計師,他瞭解每一塊布料做成衣服後會有哪樣的視覺效果,但卻不一定能夠瞭解,布料的生產過程。
  
  聽到馬克這種說法,花錦並不意外︰「現在的機織蜀錦與人工編織的差別並不大,只是有些傳統織布手藝,是機器現在還不能做到的。我不知道馬克先生您想要這條裙子達到什麼效果,但是身為繡師,我仍舊覺得,只有特定的布料,才能讓繡紋在衣服上,發揮出最好的效果。」
  
  「不知道花繡師可有合適的織師推薦?」馬克知道花錦說的是實話,他看著視頻裡的花錦,「或者說,你有沒有合適的購買管道?」
  
  「抱歉,我平時採用的布料大多是機織蜀錦,只有少量的昂貴繡品用的人工織品,但那也是普通織工做出來的,他們還達不到那個標準。」花錦搖了搖頭,「所以我並沒有合適的購買管道提高。在這方面,也許幾位刺繡大師比我更加瞭解。」
  
  「那花小姐這邊,可曾聽說過哪些厲害的織工?」馬克問了這句話以後,發現花錦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在我還沒有接觸過刺繡時,見過一位很厲害的織師,能夠織出如蟬翼如薄霧的蜀錦。」花錦垂下眼瞼,「不過她並不是什麼有名的大師。」
  
  馬克聞言心中一喜︰「她在哪兒?」
  
  「蜀省的一個偏遠縣城裡。」花錦勾了勾唇角,「佚名縣。」
  
  「佚名縣?」大概這個縣城實在太過偏遠,馬克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一個無名的小地方。」花錦回過頭,看著坐在沙發上,還在偷看自己的裴宴,「如果馬克先生需要的話,過幾日,我願意去那裡看看。」
  
  看看那座她曾經拼命逃離,近八年不再踏足之地。
  
  曾經不願意面對的,不願回憶起的,午夜夢回時懼怕的,似乎在此刻變得不再那麼重要。
  
  她想帶著裴宴去外婆的家鄉看一看,給她老人家上一炷香,好讓她老人家知道,逃離噩夢八年的外孫女,終於有了足夠的勇氣,去面對一切。
  
  裴宴見花錦扭頭看向自己,咧嘴朝她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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