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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月下蝶影 -【繁花盛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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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4 00:09:55 |只看該作者
60.歸去  

  躺在柔軟的大床上,花錦以為自己會睡不著,但是沒想到的是,這一覺她睡得格外香甜,早上醒來的時候,習慣性地在床上打了一個滾,才想起這不是自己的床。
  
  浴室裡有沒有拆封的洗漱用品,花錦洗漱完後,打開衣櫥,裡面掛著滿滿當當地女士服裝,尺碼與她平時穿的相同,就連設計風格,也恰好符合她的審美。這是裴宴特意為她準備的?
  
  他什麼時候偷偷準備的這些?
  
  換好衣服,花錦走到裴宴房門外,正準備敲門,裴宴從書房裡走出來,他看到花錦,露出了笑︰「你醒了,下去吃了早飯,我再送你去繁花。」
  
  「你感冒怎麼樣了?」花錦走到他面前,伸手探他額頭。
  
  「聽說人的嘴唇,比掌心敏感度更高。」裴宴彎下腰,看著花錦的嘴唇,指了指自己的額頭,「要不要,換個方法?」
  
  「有精力不要臉,看來沒什麼毛病。」花錦收回手,朝他翻個白眼,轉身往樓下走。
  
  「有你在,當然是神清氣爽,病痛全無。」裴宴跟著花錦下樓,餐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餐,裴宴替花錦拉開椅子讓她坐下。
  
  花錦看了他一眼︰「雖然你燒已經退了,但還是需要多休息,等下我自己打車過去就行,你今天不要出門了。」
  
  「那怎麼行……」
  
  「你如果乖乖在家裡休息,我晚上下班後,就過來陪你。」花錦挑眉看他,「選一個吧,親愛的男朋友。」
  
  「我選二。」裴宴道,「我可以不送你,但我會給你安排司機。」
  
  「行。」 花錦指了指粥碗,「那你現在好好吃飯,吃完飯把藥吃了,就去躺在床上休息。中午的時候,我會給幫傭阿姨打電話,問她你到底有沒有乖乖聽話。」
  
  「這麼嚴格啊。」裴宴做出一臉害怕的樣子,「花花,再這樣下去,我會變成妻管嚴的。」
  
  說完這句話,他見花錦柳眉倒豎,睜大眼瞪著自己,連忙改口道︰「不過,為了你,我願意變成妻管嚴。」
  
  所以,你什麼時候才能與我成為夫妻?
  
  中午,徐家人正在吃飯,忽然徐毅推開大門走了進來,滿面寒霜地把厚厚一疊資料扔到桌上︰「裴宴已經瘋了,竟然明著撕破了臉皮,現在整個圈子的人都知道,裴宴跟瘋狗似的跟我們徐家過不去,短短一天內,我們公司的市值蒸發了幾個億。長輝、小思,是不是你們又去招惹這隻瘋狗了?」
  
  徐思跟徐長輝被嚇得不敢說話,徐思放下筷子︰「二叔,你先不要急,有什麼話慢慢說,長輝他已經知道錯了……」
  
  「你不用幫他說話,如果不是他當初不長眼,去招惹裴宴的女朋友,哪裡會惹出這麼多事來?」
  
  徐思看了眼在徐毅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喘的徐長輝︰「二叔,當務之急不是去計較對錯,而是要想辦法,讓裴宴收手不再對付我們家。我最擔心的是,裴宴性格暴烈,萬一他想針對長輝做什麼,那就麻煩了。要不先安排長輝去國外避一避風頭,等裴宴消了氣後,再讓他回來。」
  
  徐毅看了眼徐思沒有說話,轉頭問徐長輝︰「你給我老實交代,你究竟做了什麼,讓裴宴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對付我們?」
  
  「爸……」徐長輝偷偷往樓上看一眼,希望爺爺能下樓來救他。
  
  「眼睛不要四處亂看,今天誰來為你說情都沒有用。」徐毅見徐長輝這個樣子,就知道他果然惹出了禍事,一時間又氣又是失望,怒拍桌子道,「你還不把事情原原本本說出來!」
  
  徐強見徐毅大動肝火,也不好意思吃飯看熱鬧了,他放下筷子道︰「二弟,有話慢慢說,你這麼嚇孩子,他哪裡還敢說實話了?」
  
  「他現在如果還不說實話,以裴宴的瘋勁兒,誰還能救得了他?」徐毅神情疲憊,「裴宴行事全憑心情,有什麼誰的面子都給,有時候又誰的情分都不看。這次為了長輝的事情,前前後後我們找了這麼多人說情,你看他有沒有改變過想法?」
  
  惹誰都行,就是不能惹瘋子。
  
  「那我們現在要怎麼辦?」徐強有些害怕了,他雖然不太滿意公司大權都在徐毅手上,但公司如果真的倒閉了,他也過不了悠閒地富貴日子了。
  
  「長輝,你老老實實,一五一十的跟我說,你跟裴宴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徐長輝吱吱嗚嗚不敢開口。
  
  「小思,你來說。」徐毅看向徐思,「你最近常跟長輝在一起,肯定知道是怎麼回事。」
  
  徐思看了看徐長輝,再看了眼把目光全都投向自己的家人,咽了咽口水︰「六七年前,長輝酒後飆車,把一位行人撞成重傷,長輝不僅沒有打急救電話,還……還……」
  
  「還想怎樣?」徐老爺子拄著拐杖從樓上走了下來。
  
  徐思縮了縮脖子,不敢去看徐長輝︰「他還意圖倒車去碾壓傷者,事發時剛好被裴宴踫見,傷者被裴宴救下來了。」
  
  「當年因為這件事,長輝還被關進過看守所,你們也許還記得這件事。」徐思聲音有些發抖,「最近我們才知道,當年差點被長輝二度碾壓的傷者,就是裴宴現在的女朋友花錦。」
  
  「你說什麼……」徐老爺子靠著扶梯欄桿,氣得喘不過氣來,「當年你們不是跟我說,長輝是因為駕駛的車有問題,才會不小心撞到行人嗎?」
  
  「哪有那麼多不小心,六七年的事情是不小心,半年前又是不下心……」徐強撇了撇嘴,還想再多說幾句,見老爺子竟然被氣得往地上暈了過去,嚇得連忙跑上去扶起他,「快叫救護車。」
  
  「小思,把你爺爺的救心丸拿來。」
  
  徐家老爺子生病住院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來。大家探完病回來,都絕口不再提徐家與裴宴之間的恩怨。
  
  有與徐、裴良兩家關係不錯的長輩,見徐老爺子躺在病床上虛弱的樣子,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想在裴宴面前幫徐家說兩句好話。然而向來敬老的裴宴,這一次連長輩們的面子都不給,只要有誰在他面前提到徐家,就找藉口離開。
  
  一來二去,大家也都看明白了,裴宴這是下了決心與徐家過不去。
  
  沈宏沒有想到,徐家最後會求到他們沈家頭上來。看了眼坐在自己面前的徐毅、徐強兩兄弟,他給兩人倒了茶︰「兩位叔叔想必也知道,我雖然與裴宴是親表兄弟,但他從小行事都有原則,他決定了的事情,誰也改變不過來。二位的請求,恕晚輩無能為力。」
  
  「我知道這個請求讓你為難了,可是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我們想親自去給裴先生請罪,可他連見也不願意見我們。」徐毅起身朝沈宏鞠躬,「千錯萬錯,都是我們徐家的錯,我們不奢求裴先生能原諒我們,但求能見他一面。」
  
  沈宏微微側身,避開徐毅的鞠躬,他臉上的笑意淡去︰「徐叔叔,我只是個晚輩,你的禮我受不起。至於徐家與我表弟之間的恩怨,我聽聞過些許。但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徐長輝當年差點害死我未來的表弟妹,你們不去向她道歉賠罪,只一個勁兒說對不起我弟弟,這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
  
  看在徐老爺子的份上,他多這幾句嘴,算是提醒他們了。
  
  「這事最終不還是要由裴先生做主?」徐強道,「花錦一個普普通通的繡師,能做什麼?」
  
  聽到這話,沈宏扯出一個客氣的微笑︰「既然如此,我也幫不了二位長輩,請吧。」
  
  說到底,徐家從頭到尾都沒把花錦看在眼裡,所以他們服軟的對象,道歉的對象,也只是他們得罪不起的裴宴。
  
  為人其心不正,這樣的人家,實在沒有什麼來往的必要。
  
  送走徐毅徐強二人以後,沈宏給裴宴打了一個電話,說了一下剛才發生的事。
  
  「你不用去管他們。」裴宴左手拿著手機,右手牽著花錦,心情很好道,「我現在沒時間去管他,有更重要的事做。」
  
  「什麼事?」沈宏道,「徐家老爺子還躺在醫院呢,我看在你鬆口見徐家人之前,他是不會從醫院裡出來了。」
  
  「徐老年紀大了,多在醫院裡住幾天,對他身體好。」裴宴道,「我要陪我家花花回老家祭祖,沒時間搭理他。」
  
  「去誰家祭祖?」沈宏從裴宴這句話裡,聽出了淡淡的炫耀味兒。
  
  「當然是去花花家,給花花外婆上香。」裴宴嘴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四捨五入,這就是見家長,準備結婚了。」
  
  沈宏︰「……」
  
  他聽明白了,這確實是在炫耀。
  
  掛了電話,裴宴對花錦道︰「走,帶你去看看我們的飛機。」
  
  兩人通過特殊通道,花錦看著停機坪上的飛機,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要拍照的手︰「這是……你的?」
  
  「什麼我的你的,我的就是你的。」裴宴拉著花錦的手上了飛機,花錦看著飛機內部的裝潢構造,忽然明白了什麼「貧窮限制想像」。
  
  「佚名縣隸屬的市區有飛機場,本來前幾天就準備飛去那,可是申請航線耽擱了一些時間。」裴宴帶著花錦參觀了一下飛機內部構造,裡面竟然還有供人睡覺的床。
  
  「家裡只有我一個人,所以這架飛機不算大。」裴宴帶著花錦在座位上坐下,跟著他們一起來的幾個助理與保鏢也跟著坐下,花錦再也忍不住,從包包裡掏出手機,拉過裴宴的腦袋,兩人湊在一起,來了張自拍。
  
  「人生第一次乘坐私人飛機,有些激動。」花錦多拍了幾張照片,對裴宴道,「可惜我朋友圈加了太多你現在的朋友,不然我就發朋友圈炫耀了。」
  
  「管他們幹什麼?」裴宴道,「想發就發。」
  
  「那可不行,我要做你朋友們眼裡的知性美女。」花錦連連搖頭,「不能讓別人覺得,你眼光不好,找了一個膚淺的女人。」
  
  裴宴默默瞥了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能不能跟我解釋一下,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花錦伸手擰裴宴耳朵,「我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
  
  「裴先生,飛機即將起飛,請問您還有什麼需要嗎?」空姐走過來,微笑站在兩人旁邊。
  
  花錦飛快鬆開手,朝空姐禮貌微笑,彷彿剛才的兇悍只是幻景。
  
  「沒有。」裴宴用毛毯蓋住花錦的膝蓋。
  
  「好的,那祝您與您的朋友旅途愉快。」空姐笑容更加完美,只是在她轉身離開時,花錦莫名覺得,好像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種名為「敬佩」的東西。
  
  不不不,其實她是個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美少女……
  
  「你這是什麼表情?」裴宴見花錦垂頭喪氣,以為她是在吃自己跟空姐的醋,俯身在她耳邊道,「不要多想,在我眼裡,只有你最好看。」
  
  「說什麼呢,我才沒那麼無聊。」花錦道,「我只是在想,你剛才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怎麼越來越傻了?」裴宴道,「我那些朋友,你把他們單獨放一個組,這條朋友圈不讓他們看見就行了。」
  
  「對哦。」花錦愣住,「跟你在一起待太久,我都跟著傻了。」
  
  「花小錦,說這種話,你良心不會痛?」裴宴搶過花錦的手機,把他跟花錦的合照放在第一張,再把手機還給花錦,「炫私人飛機可以,但是不要把它的兩位主人給忘了。」
  
  「幼稚。」花錦沒有把這張照片刪去,也沒有繼續放其他的照片,在朋友圈編輯了一段話。
  
  繁花︰歷時近八年,我想與他一起回去【圖】
  
  點擊按了發送,花錦扭頭對裴宴道︰「我覺得,炫耀私人飛機,沒有炫耀我俊美無雙的男朋友有意思。」
  
  簡簡單單一句的話,讓裴宴整個人彷彿泡在了蜜罐裡,不想再爬起來。
  
  花錦並不怎麼在朋友圈發自己的照片,而裴宴這個男朋友,也只在她朋友圈露過一次正臉,還是兩人不是情侶關係的時候拍下來的。
  
  這條朋友圈一發出去,花錦的朋友們都瘋了。
  
  他們都知道花錦有了男朋友,但是很多人還不知道,花錦的男朋友,就是她曾經曬過照片的極品美男。
  
  朋友1︰厲害了,我的花姐兒,竟然真的把這個極品帥哥拿下了。社會我花姐,佩服佩服。
  
  朋友2︰單身狗,默默捧起這碗狗糧。
  
  朋友3︰你真的要回去嗎?
  
  看到這條留言,花錦偏頭看了眼身邊的裴宴,回復了對方。
  
  繁花回復二狗的貓︰嗯,中秋節快要到了,我想給外婆上一炷香。
  
  二狗的貓,是當年花錦逃離老家時,在火車上的女大學生劉秋。劉秋得知她是第一次出遠門後,不僅在火車上給她買過盒飯,一路上還跟她講了很多大城市裡需要注意的騙術,分別前,她又把自己的聯系方式交給了花錦。
  
  這些年花錦一直沒有跟劉秋斷聯系,前兩年劉秋回佚名縣當了公務員,有時候會給花錦寄老家的特產,花錦也會給她寄自己做的圍巾披肩之類,當兩人從不提回佚名縣的事。
  
  劉秋知道花錦逃出佚名縣時有多狼狽,所以從未想過,花錦還有回來的那一天。

  ***********************
  
  作者有話要說︰  

  花錦︰溫柔如水,斯文秀氣。打人是不會打人的,最多只是嘴毒一下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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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4 00:10:12 |只看該作者
61.回鄉

  飛機抵達序構市的時候,是下午一點左右。序構市的機場很小,但是花錦在下飛機後,發現不僅有人來送花,還有跟拍的電視台記者。
  
  微笑著接過他人捧來的花,花錦說了聲謝謝。
  
  幾位穿著工整的中年男人,禮貌又不失熱情地上前與裴宴握手,小聲跟他談著序構市這幾年的經濟發展,教育建設等等。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花錦慢走了幾步,小聲問裴宴的一位助理︰「這是怎麼回事?」
  
  「前幾年裴先生得知序構市經濟發展水準落後,又聽聞當地官員一心為百姓的事跡,所以做了些對當地經濟發展有幫助的事。因為當地官員對裴先生一直非常感激,這次聽聞他要來視察工作,就特意安排了接待。」助理小聲回答道,「我們也沒想到當地會有這樣的安排,所以沒有提前跟您溝通,這是我們的失職。」
  
  「沒事沒事,有人接機是好事。」花錦看了眼這幾位官員,神情有些恍惚,剛才她在飛機上看到,序構市高樓林立,車輛在高架橋上川流不息,跟八年前相比,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麻煩各位百忙之中,還來接待我。」裴宴跟接待人員寒暄了幾句,往身邊看了看,發現花錦竟然在離自己好幾步遠的地方,於是朝她招了招手,「這次來貴地,並不為公,而是為了一些私事。」
  
  幾位接待人員有些驚訝,這位幫助序構市良多的裴先生,能有什麼私事需要來他們這種小地方?
  
  「這是我的伴侶花錦,」裴宴見花錦沒有走到自己身邊,乾脆回身走到她面前,牽住了她的手,「她在貴地出生,中秋節快到了,我這次是來陪她回鄉祭奠先祖的。」
  
  接待人員早就注意了花錦,但是沒想到兩人會是這樣的關係。他們先是一驚,隨後便是大喜。裴先生的伴侶是他們序構市的人,以後他們想要招商引資,為當地百姓增加工作崗位,豈不是又多了一層助力?
  
  中午吃飯的時候,花錦看出接待人員想要拉攏兩邊的關係,卻又不敢隨意開口,只好一個勁兒招呼他們吃序構市當地的特色菜。
  
  為了推廣序構市的農產品,接待人員也是費勁了心力,桌上的菜,是當地老百姓種的,水果是當地果園採摘的,肉類食材是當地養殖場的,就連送給他們的土儀,都是當地打造出來的農產品加工食品。
  
  與那些為了拉投資舌綻蓮花、用盡手段的商人相比,序構市的接待人員這點小手段,顯得樸實又笨拙,但是裴宴從頭到尾都沒有露出半點不滿的神色,反而在飯後談了一些合作上的事,讓接待人員高興得滿面紅光。
  
  下午的時候,接待人員又安排了一些參觀工作,或許是考慮到花錦的身份,他們還特意安排了兩位與花錦年齡相近的女接待員。
  
  參觀途中,一位五十多歲的接待人員聽聞花錦是蜀繡師,感慨道︰「以前我們這裡跟幾個沿江而建的市,很多人家都要養桑蠶,近些年隨著經濟的發展,大量青壯年外出務工,養蠶的家庭是越來越少了。」
  
  「地方小,經濟發展水準有限,想要留住人才也不容易。」接待人員嘆息道,「一座城市,如果沒有足夠的青壯年與人才,又如何保留住它的活力?」
  
  花錦看著車窗外寬闊整潔的街道︰「序構市變化很大,我幾乎快認不出來了。」
  
  接待人員謙虛了幾句,但言語中,仍舊對家鄉有所發展而感到自豪。
  
  聽著這些,花錦發現,她記憶中的佚名縣是灰暗的,序構市的火車站是擁擠又可怕的,可是相隔八年再回來,這裡的陽光是燦爛的,街道是寬闊的,人是熱情的,就連街道兩旁的綠化樹,也是生機盎然。
  
  她想,也許是她成長了,變得強大了。又或者說,過往對她已經不再重要,所以才會有這麼平和又愉悅的心態。
  
  裴宴跟花錦在序構市待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就出發去了佚名縣。序構市這邊擔心他們遇到什麼麻煩,會影響對當地印象,所以特別安排了兩位工作人員陪行。
  
  「市區到縣城,已經有了直通高速路,原本要花一個半小時車程,現在四十分鐘就能到,大大縮短了運輸時間。」陪行人員見縫插針地誇序構市,「我們轄區的幾區幾縣,都是交通便利、風景秀麗、人傑地靈的好地方。如果裴先生與花小姐的時間充裕,我們熱烈歡迎兩位多到四處看一看。」
  
  花錦笑道︰「有機會一定會去的。」
  
  「佚名縣這幾年的變化很大,花小姐多年沒有回過家鄉,恐怕對家鄉已經不太熟悉了吧。」陪行人員道,「可夠冒昧問一句,花小姐家鄉在哪兒?」
  
  「我老家在佚名縣的鄉村,高中的時候,父母弟弟因為意外身亡,就跟著大伯一家住了近半年,後來因為沒機會參加高考,就去外地謀生了。」花錦像是開玩笑般加了一句,「高三的時候,我還是年級第一名,有點可惜了。」
  
  陪同人員聽到這話,有些尷尬,但是見花錦似乎不太在意的樣子,便道︰「確實可惜了。」
  
  家裡長輩過世,跟著親戚卻沒機會參加高考,內裡有哪些貓膩,不用明說大家都能猜出來。
  
  想到這,序構市的工作人員有些擔心,花小姐以前經歷過這些,會不會因此對序構市產生什麼不好的印象,影響裴先生對序構市的投資?
  
  裴宴握了握花錦的手,在她耳邊小聲道︰「放心,我幫你出氣。」
  
  花錦溫柔又不失兇悍地在他腰間擰了擰。
  
  裴宴︰「……」好好的,又擰他的腰幹什麼?
  
  「對不起,我又想起你曾經說的那句打狗要看主人了。」花錦揚了揚自己的手指,「手它不聽使喚了。」
  
  裴宴︰「……」
  
  天還沒亮,佚名縣下樹鎮九村的村支書,就從床上爬了起來。昨天晚上他接到通知,說是有大城市來的投資商要來他們這邊參觀,讓他們村裡的這些工作人員,準備好接待工作。
  
  最近這幾年,村裡的日子還算不錯,常有商人過來說要投資,可惜最後也沒有落到實處,他當然想讓村子發展得更好。只是最近村子裡鬧出了一件事,如果投資商過來的時候,剛好遇到這個……
  
  想到這,他愁得蹲在田埂邊猛吸了兩口煙,對著已經割了穀子,只剩下穀樁的田裡發呆。
  
  「花書記,你蹲在這兒幹啥子哦,嘿死個人。」一位準備進縣城做土工的村民嚇了一大跳,站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他來,「大清早的,你不在床上睡瞌睡?」
  
  「睡啥子瞌睡,老子愁得腦殼都痛了。」花書記分了一支煙給這個村民,「今天有上面領導帶投資商來我們這裡參觀,我怕等他們來的時候,花成忠跟花成國兩家又跑到我這裡鬧。這一鬧出來,投資商會哪門看我們嘛?」
  
  村民把煙點上,學著花書記的樣子蹲了下去︰「要我說,花老三留下來的宅基地跟田土,就不該花成忠跟花成國兩個拿,花老三家裡不還有個女娃,這些都該是人家屋頭娃兒的,跟他們哥老倌兩個有啥子關係嘛?最不要臉的還是花成忠,當年人家女娃兒成績那麼好,他們竟然不讓人家讀書,要她嫁給一個三十歲的老光棍,把人家女娃娃逼得跑外地,也不知道這些年過成了啥樣子,你說缺德不缺德?」
  
  他們都是九村花家溝的人,嚴格論起來,只要村裡姓花的,祖上幾代多多少少都要扯上點血緣關係。就連花書記,跟花成忠他們家,往上數幾代,都是一個祖宗下來的,算上是親房。
  
  提到花老三一家,花書記嘆了口氣。花老三一家子活著的時候,雖然重男輕女,但至少願意讓家裡的女娃娃上學念書。後來花家兩口子帶著兒子出門時發生意外,家裡就剩下一個女娃娃,還被親大伯苛待,誰不在背後說幾句花成忠缺了大德?
  
  「你忙去,我再在這裡待一會兒。」花書記把煙頭扔在地上,使勁踩了踩,「你說得對,花老三家裡的東西,就算爛了那也是人家娃兒的。」
  
  只是花家女娃兒當年跑走的時候,還不到十八歲,現在過去了七八年,連個聯系方式都沒有,他們上哪兒找人去?
  
  當年花成忠在村裡鬧,說花家女娃兒不聽話,偷了家裡的錢偷偷跑了。他們幫著花成忠家裡一起找,他跟一個同村其實已經看到蹲在玉米地裡的女娃兒,可是看她嚇得全身發抖,滿臉是淚的模樣,他們兩個大老爺們心軟了。
  
  花成忠要把侄女嫁給老光棍的事,村裡人都知道,誰都覺得他做事缺德,花家女娃兒不願意是正常的。只是他們這些外人,不太好管人家的家裡事,有時候除了勸花成忠幾句外,別無他法。
  
  也不知道,當初假裝沒有看到花家女娃兒究竟是對是錯,萬一她在外面遇到什麼意外……
  
  越想越覺得心裡堵得慌,花書記回家換了身乾淨衣服,見天色已經不早,便去了村辦公室。
  
  剛在辦公室坐了沒多久,花家兩兄弟就來了,一個說,三弟留下的宅基地應該兄弟兩人平分,另一個說他幫著三弟養了留下來的娃兒,東西就該是他家的。
  
  「要多不要臉,才能說得出這種話?」 花成國朝地上唾了一口,「你當年是啷個養的金金,村頭哪個不曉得?把人家金金關在屋頭,不讓人家去高考,還想讓她嫁給一個老光棍,這些事你做起來不嫌丟人,我說起來都覺得燒臉皮。」
  
  「你要臉,那你當年怎麼不養她?」花成忠回嘴道,「她一個女娃娃早晚都是要嫁人的,讀那麼多書有啥子用,難道還能考成狀元?」
  
  「話不能那門說哦,你當初如果讓金娃子考試,說不定我們村還真的要出個狀元呢。」一位看熱鬧的村婦陰陽怪氣地插了一句嘴,「人家花老二雖然沒有養金娃子,那也沒有害她。」
  
  「我屋頭的事,關你屁事。」花成忠瞪了插嘴的女人一眼,「討人嫌。」
  
  「花成忠,你個短命龜兒,你敢罵老子婆娘?」村婦的丈夫站出來,把手裡的鋤頭放地上一釵,「信不信老子弄你。」
  
  「都不要吵。」花書記走出辦公室,看著擠在外面的眾人,瞪著花家兩兄弟︰「你們兩個在這裡吵了幾天,家裡的農活不管了?」
  
  「不是我們要吵,只是這東西該哪個就是哪個的……」花成忠梗著脖子道,「總不能讓別人佔了便宜。」
  
  「既然該哪個就是哪個的,那你們兩兄弟還有啥子爭的?」花書記把手背在身後,「東西都該花老三女兒的,跟你們有啥關係?」
  
  「金金都七八年沒回來過了,誰曉得她做啥子去了。」花成忠道,「還不如把宅基地跟填土分給我,也不會浪費了。」
  
  「胡說八道,如果啥都照你嘴皮子說,還要什麼法律?」花書記沉下臉道,「不要再鬧了,反正東西是花金金的,你們兩兄弟哪個都別想爭。今天有領導要來,你們不要在這裡鬧,事情鬧大了,對我們整個村都有影響。」
  
  「有領導來才好,我就要讓領導來說,看東西該是哪個的。」花成忠的老婆聲音尖利道,「花金金那個短命死女娃子,這麼多年不回來,說不定早就跟著野男人跑了,連家裡的門朝哪個方向開都不記得,你還想把宅基地留給她,開啥子國際玩笑。」
  
  農閒時節,村裡人沒事做的時候,就喜歡看熱鬧。花成忠老婆這麼一說,旁邊看熱鬧的村民們開始議論紛紛,有人說花金金被人販子拐走了,有人說花金金肯定是在外面嫁人了,反正無論怎麼討論,大家心裡都清楚,她絕對不會回這個村子了。
  
  「沒事回去看電視,不要圍在這裡,走走走。」花書記看到公路上有幾輛車朝村辦公室這邊開過來,心裡有些緊張,投資商跟領導這麼早就過來了?
  
  村辦公室的其他工作人員也都圍攏了過來,見村民們都不願意走開,便小聲叮囑他們,千萬不要亂說話,這是大城市來的投資商,若是他們運氣好,能讓投資商在本村做投資,他們每年能多不少的收入。
  
  村民們雖然喜歡看熱鬧,但也知道利害關係,都往後退了幾步,準備鼓掌歡迎。
  
  對於花錦而言,整座村莊都是陌生的。她記得離開這個村子去縣城,需要爬過很高的兩座山,但是現在山不見了,只有寬敞的公路,還有整齊的梯田,她坐在車內,甚至不知道哪裡就是自己曾經生活過十多年的村子。
  
  「各位領導,前面就是花家溝的村支處。」司機小聲道,「開到村支處的一段路還沒完全修好,所以車子會有些顛簸,請領導們小心。」
  
  隨著車離那棟兩層小白樓越來越近,花錦的心……毫無波瀾。
  
  車在小白樓外停了下來,陪同人員幫她打開了車門,她聽到了熱烈的掌聲。
  
  「歡迎領導蒞臨檢查。」
  
  「熱烈歡迎。」
  
  「請到裡面喝杯熱茶,你們遠道而來辛苦了。」
  
  「來,我陪你下車。」裴宴走下車,彎腰把手伸到了花錦面前。
  
  花錦扭頭對他笑了笑,把手放在裴宴的掌心,走出了車內。放眼望去,她看到的是滿臉微笑,熱情鼓掌的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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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4 00:10:29 |只看該作者
62.回來

  這一張張的臉,是如此的熟悉,又是何等的陌生。
  
  「裴先生,花女士,你們好。」花書記見投資商下了車,上前招呼兩人,「我是九村的村支書,鄙姓花,二位一路過來辛苦了。」上面領導早給他打了招呼,說兩位投資商是大城市來的,財力雄厚,人脈廣,若是願意在花家溝投資一星半點,就能讓不少人過上好日子。
  
  花錦靜靜看著花書記,七八年不見,他看起來老了很多,不到五十歲的年齡,頭髮已經花白。
  
  「那可真是巧,花女士也姓花,跟你們花家溝還挺有緣分。」佚名縣這邊安排的陪同人員有心拉近投資商與當地的關係,「老花,快帶大家進辦公室坐一坐,順便介紹一下你們花家溝的農產品特色。」
  
  「對對對。」花書記反應過來,連忙請裴宴跟花錦進辦公室坐著喝茶。這位花女士人長得漂亮,穿得也時髦,雖然也姓花,他卻不敢攀親戚。萬一弄得人家不高興了,那不是連累大傢伙兒?
  
  花錦對花書記笑了笑,進門的時候,她停了一步,讓花書記走前面。花書記哪裡會讓貴客走在後面,連連拒絕。
  
  「花書記,今天有大領導在,我也不想鬧事,但宅基地的事情,當著領導的面,非要掰扯清楚不可。」花成忠見領導們開始進辦公室,再也坐不住,扯著嗓門喊,「做書記的不為我們這些老百姓做主,你不如回家賣紅薯去。」
  
  他這一聲吼,市裡縣裡安排的工作人員都在心裡暗暗叫苦。在場眾人都做過基層工作,知道基層調解工作非常不好做。有時候東家為了一根南瓜苗,西家為了一棵菜,都能鬧得不可開交。
  
  想到這,他們偷偷打量裴宴與花錦以及他們的助理團隊,見他們神情如常,心裡更加忐忑,也不知道這兩位大城市來的投資商會怎麼想?
  
  「裴先生,花女士,這……」
  
  「沒事,既然村裡有事,就先解決了再說。」花錦看了眼說話的花成忠,對市裡安排過來的陪同人員笑了笑,「都是老鄉,沒什麼不能說的。」
  
  市裡陪同人員知道花錦老家就是這邊,所以便笑著點頭沒有再說話。只是縣裡的工作人員還在暗暗替當地百姓著急,得罪投資商對他們能有什麼好處?
  
  花書記朝花錦尷尬一笑︰「也不是什麼大事,以後解決也一樣。」
  
  「那可不一樣。」花成忠幾步走到花書記面前,忍不住多看了花錦幾眼,這麼年輕的女孩子竟然是投資商,又是拿了媽老漢的錢,出來壯闊的?
  
  「花書記,今天你不說清楚,我是不得走的。」花成忠見這麼多領導都在,得意洋洋道,「你可是我們村的父母官,有領導們,莫要欺負我們這些老百姓。」
  
  「這到底怎麼回事?」市裡的領導走到花書記面前,「這位老鄉有什麼困難需要我們解決的?」
  
  當著這麼多領導與投資商的面,花書記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講了一遍,最後強調道︰「花成民家裡又不是絕了戶,他屋頭還有個女娃娃在,就算土地要確權,也不該認到他們兩兄弟的頭上。但是這兩兄弟不聽,說是我們村上想佔便宜,不把東西分給他們。這些田土都是國家的,我們村上能佔什麼便宜,再說了,這些年花成民家的田土一直都是花成忠在用,村裡也沒人說啥,但不管做什麼事,都要講究個法律法規嘛。」
  
  「花書記,我那個侄女好多年前就偷錢跑了,她一輩子不回來,難道這些東西就一輩子荒在那兒?」花成忠可不管什麼法律法律,在他看來,兄弟家沒人了,東西就該是他的。
  
  「話我也不多說,你們要是有本事把花金金那個死女娃子找回來,我絕對不會再找你們鬧。」
  
  講法律法規花成忠不懂,但是耍賴的功夫卻爐火純青,「你說東西都是那個死女娃子的,你把她找回來嘛。」
  
  花書記臉一黑,這個花成忠是存心想在這個時候鬧?他正想嚴厲說上兩句話,忽然站在一邊,始終微笑的花女士開口了。
  
  「那就沒什麼可說的了,我們走吧。」花錦對花書記道,「花書記,你給我們介紹一下,九村這幾年主產什麼。」
  
  「怎麼就沒什麼可說的了?」花成忠見城裡來的漂亮女老闆準備走,忙大聲道,「你們是有錢人,就不管我們農民死活了?」
  
  「不是你自己說,只要花成民的女兒來,你就不鬧了?」花錦冷漠地看著花成忠,這麼多年不見,她這個大伯還是厚顏又貪婪,不佔便宜就覺得是吃虧。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花成忠嚇得往後退了兩步,這個城裡來的女娃兒,看起來年紀不大,瞪眼的樣子怎麼嚇人得很?
  
  「意思就是,花成民的女兒就在這,該屬於她的東西,就是她的。」花錦勾了勾唇角,「花大伯,你知不知道,侵佔他人財產,不僅要坐牢,還要罰款?」
  
  被對方似笑非笑的樣子唬住,花成忠竟然一句話都不敢說,等花錦一行人全都進了辦公室,他被老婆搖了幾下肩膀,才在恍惚間回過神。
  
  「你哪門回事,看到人家漂亮女娃,連話都說不清楚了?」花伯母伸手去撓花成忠的臉,「你是老不要臉的,老娘打死你。」
  
  「花嫂兒,花莫亂說哦,人家那麼大的老闆,這話傳到人家耳朵裡,不曉得要惹好大的麻煩。」看熱鬧的村民把兩人拉開,「有啥子事回去說,讓人家領導看到了,像個啥樣子嘛。」
  
  村民見這次的投資商過來,不僅有領導陪同,還有電視台的記者,猜到投資商的身份不簡單,也不想花成忠倆口子把事情腦袋,壞了村裡的好事。還是花成國倆口子講點道理,雖然也想分花老三家裡的東西,至少在投資商面前,還像個人樣兒。
  
  花錦等一行人回了辦公室,從裴宴助理手中接過一份檔,遞到花書記面前︰「關於花家溝開發方案,裴先生的助理團隊,昨晚做了一個粗略的設想,相關後續工作,還需要村裡與我們這邊相關工作人員溝通,你先看一看吧。」
  
  「這……」花書記接過檔,大致看了一遍,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他雖沒有見過大世面,但這個合作方案對他們村裡也太優待了,這哪裡是尋求合作,分明就是拿錢來扶貧。
  
  「花女士,我不太明白,我們花家溝的土質雖然還不錯,但還沒有好到讓你們如此優待的地步,」花書記很心動,但更多的是不解,「你為何要這麼做?」
  
  聽到這話,花錦側首看向裴宴,在上車之前,她也不知道有這份合作計劃書。她問裴宴為什麼要這麼做。
  
  裴宴說︰你的長輩都已經過世,我無法給他們買見面禮,只能用這份合作書當做他們生養你的回報。
  
  聽到這個回答的瞬間,花錦沉默了很久,她知道裴宴真正的用意並不是這個。他知道她的童年過得並不好,所以他想拿這份合作計劃,讓她風風光光地站在這裡,他想讓整個村的人都知道,當年她雖然狼狽逃走了,可是過得比誰都好。
  
  她什麼都知道,所以她既捨不得他的這份心意,又捨不得這麼多的錢。
  
  「我無父無母,能給你的,只有這些錢還有這顆心,你連我的心都要了,也就順便幫我分擔一下錢。」裴宴握著她的手,「一個人花錢,太寂寞了。」
  
  「花書記,」花錦從回憶中收回神,看著他道,「這次我來花家溝的主要目的,並不是為了合作,而是回鄉祭祖。」
  
  「回鄉祭祖?」花書記怔怔地看著花錦,幾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祖上……是我們這的?」
  
  「七八年前,謝謝你偷偷放我離開。」花錦笑了笑,這個笑輕鬆又釋然,「我是花錦,我回來了。」
  
  「你是金娃子?」花書記驚詫道,「你是花老三的女兒,花金?」
  
  「對,我就是花金金。」透過花書記震驚地雙眼,花錦似乎又回到了七八年前,她又餓又怕地蹲在玉米地裡,透過玉米桿的空隙,對上了花書記的視線。
  
  花書記與同行的同村叔叔已經看到了她,她想過各種可能,沒有想到的卻是他們兩位叔叔偷偷放過了她,還給她留下了幾百塊錢。
  
  那幾百塊錢成了花錦的救命錢,她到了大城市後,才發現什麼都要花錢,全靠著花書記與另一位叔叔「掉」在地上的錢,才撐過最開始那幾天最難熬的日子。
  
  「當年,謝謝你。」花錦站起身,朝花書記鞠了一躬。
  
  「哎,別別別。」花書記被這個變故弄得有些反應不及,他伸手去扶花錦,又想起男女有別,只好讓村裡的婦女主任把花錦扶著坐下,他看了看花錦,又看了看跟她在一起的裴宴等人,好半晌才感慨道,「沒想到你變化這麼大,我都認不出來了。這些年……過得還好吧?」
  
  「好。」花錦點頭,把手伸到裴宴面前,把他的手握住,「這是我的男朋友,我想帶他去見見我外婆。」
  
  花家溝是九村一組,花錦的外婆住在九村四組,兩家離得不遠。農村裡沒有秘密,花錦的父母重男輕女,但是她的外婆卻很喜歡她。花錦小時候,她外婆擔心她吃不好,常把她叫到自己家裡去玩。中考的時候,花錦考了全校第一,那時候全村的人都說,花錦外婆要享福了,哪知道沒多久老太婆就生病過世,什麼福都沒享到。
  
  「要得要得,下午我帶你過去。」花書記有些不好意思,「前幾年村裡修路,你舅舅家拿了上面的賠償款,把你外婆的墳墓換了個位置,不在原來那個地方了。」
  
  花錦眼瞼顫了顫,點頭道︰「謝謝你,花書記。」
  
  縣裡的陪同人員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都感到十分意外。最後還是裴宴的助理團對他們說,他們要在村裡處理些私事,他們與市裡的陪同人員交換了個眼神,只留了一個與花家溝工作來往比較多的人員陪行,其他人就先行離開了。
  
  上面的領導離開以後,花書記跟村裡的辦事人員自在了許多,他們看著打扮時髦,皮膚白嫩得能掐出水的花錦,還是有些不太敢認。
  
  「這幾年你的變化太大了,當年你在屋頭的時候,又瘦又黑,瘦得眼窩子都陷進去了……」話未說完,花書記忽然想起,花錦的男朋友還在這,他不該說花錦以前長得醜,於是轉口道,「裴先生,多謝你在外面照顧我們村的女娃娃。金娃子讀書的時候,成績一直是幾個村裡成績最好的,前幾天我在縣裡遇到她的高中班主任,說她當年如果能參加高考,說不定是上北大清華的好苗子呢。」
  
  這話有些水分,但是花書記見裴宴通身貴氣,還帶著什麼司機、助理、保鏢的,擔心他看了花家溝這樣子,會瞧不起花錦的出身,所以就想幫花錦多說幾句好話。
  
  「我知道。」裴宴笑了笑,「我們家的花花,做什麼事都很厲害。」
  
  花書記裴宴這樣,微微放下了一些心︰「按照老規矩,結婚前是要給兩邊過世的祖輩上墳燒紙,金娃子你還記得這些,是好事。」
  
  結婚前給祖輩上墳?
  
  花錦十七歲就離了家,哪知道這些規矩,她剛想解釋她不是要跟裴宴結婚,裴宴卻先她一步開口了。
  
  「我們也是這麼想的。」裴宴笑咪咪看著花錦,「等我們結婚時,我們會安排人來接您參加我們的婚禮,還希望您老能賞臉。」
  
  辦公室外,一些看熱鬧的村民還沒走。
  
  「市裡跟縣裡的領導好像都已經走了,投資商還留在這,是不是還要考察一下?」
  
  「那位姓花的女老闆人可真年輕,長得又漂亮,好洋氣哦。」
  
  「人家有錢,當然洋氣。」花成國的老婆說話細聲細氣,她撞了撞自己丈夫的手肘,「成國,你覺不覺得,那位花老闆的眼睛,有些像金金?」
  
  花成國蹲在曬壩裡,聽到老婆這話︰「那哪門可能,金金就算再有出息,也不可能當這麼大個老闆。」
  
  「要不還是算了嘛,花成忠想要那些田土,就讓他拿去,天天這麼爭下去,也沒啥意思。我們兒子媳婦都住在縣城裡,農村這種房子,他們也看不上。」花成國老婆看了眼還在罵罵咧咧的花成忠夫婦,「他們倆口子,早晚要遭報應的。」
  
  話音剛落,就見辦公室的門打開,幾位西裝筆挺的高個男士走出來,分別站在大門口兩邊,這個架勢看起來,很像是電視劇裡的保鏢。
  
  「花成忠,花成國。」花書記走到門口叫兄弟二人,「花老三家裡的宅基地與田土已經交給他們家女娃娃的,你們兩個以後不許再爭,聽到沒有?」
  
  「花書記,金娃子人都不在,你哪門給她的?」
  
  「大伯,誰說我不在?」花錦站在花書記身邊,似笑非笑地看他,「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花成忠嚇得退後兩步︰「啥、啥子,你是金金?」
  
  「是啊。」花錦揚起唇角,「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我又回來了。」
  
  看熱鬧的村民驚呆了,這是金金?花金金?
  
  花成忠兩夫妻想起自己當年做的那些事,看了眼跟在花錦身後的那些助理保鏢,嚇得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我聽說堂哥前段時間跟人打架,傷了別人的腿?」花錦走下臺階,踩著高跟鞋一步步來到花成忠面前,「這可不太妙,故意傷人是要坐牢的。」
  
  「金金,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了,你、你……」花成忠面色發白,「你現在發達了,也不能把我們這些長輩不放在眼裡。」
  
  「哦?」花錦挑了挑眉,輕笑一聲,「長輩?」
  
  花成忠被她的眼神看得心裡發虛,往後退了兩步。
  
  花錦厭惡地看著夫妻二人,就是這樣貪婪又膽小的兩個人,斷絕了她上大學的希望,甚至還想毀了她一輩子。
  
  真是可笑,太可笑了。
  
  花錦轉身對裴宴道︰「裴宴,我帶你去四周看看。」
  
  裴宴走到花錦面前,握住她的手︰「好。」走了幾步,他回頭看了眼瑟瑟發抖的花成忠夫婦,眼底冰冷一片。
  
  「金金,有話好好說……」花成忠見花錦與裴宴走遠,想要往前追幾步,卻被職業保鏢攔下。
  
  「這位先生,鑒於你有非法軟禁我當事人的前科,請你不要靠近我的當事人。」戴著眼鏡的助理對花成忠微笑道,「關於其他相關事宜,請您等待法院的傳票。」
  
  法院,什麼傳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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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4 00:10:47 |只看該作者
63.墓

  對於很多普通村民而言,去法院打官司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花成忠夫婦在聽到這句話以後,雙腿都嚇軟了。
  
  他們忽然想起了很多的舊事,頓時變得惶惶不安,不知該如何是好。
  
  其他看熱鬧的村民,這才慢慢回過味來,花成忠倆口子怎麼對金娃子的,村裡人都心裡有數。剛才花成忠鬧著要花老三家裡的宅基地跟田土,被金娃子聽在耳裡,看在心裡,她能沒什麼想法?
  
  當年金娃子離開花家溝的時候才多少歲?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一無所有地在外面打拼,無親無靠,連個訴苦的人都沒有,現在終於出息了,發達了,她心裡對花成忠倆口子,肯定是有怨氣的。
  
  「成忠叔,你跟姨先回去休息。」花書記的兒子見倆口子嚇得面色煞白,一句話都不敢說,上前對他們夫妻二人小聲道,「莫要讓外人看了笑話。」
  
  花成忠這才回過神來,瞪了看熱鬧的眾人一眼,拉著老婆匆匆往家裡跑。
  
  「哦喲,脾氣還挺大的哎。」剛才被花成忠吼過的村婦,見花成忠嚇成這樣,揚高聲音道,「他屋頭不就是仗著生了兩個兒,在村子頭說話的聲音都比人家大。那時候想把金金嫁給老光棍,不還是因為想給他家裡老大攢結婚錢。所以做人,不要做缺德事,要遭報應的。」
  
  「金金這些年在外頭,硬是出息了,我看剛才跟在她後面那幾個男的,有點像是保鏢。」
  
  「我如果是她,有個花成忠這樣的大伯,回家也是要帶保鏢的,萬一又把人家關在屋頭,逼著她嫁人怎麼辦?」
  
  眾人七嘴八舌,有人感慨,有人好奇,但是提起當年那些事,誰都要罵兩句花成忠做事不地道。村裡人這些年跟花成忠一家關係也不太好,只是礙於花成忠有兩個脾氣不好的兒子,一言不合就要跟人動手,大家都抱著惹不起躲得起的態度。
  
  現在看到他家可能要倒楣,大家都在暗地裡叫好,誰會喜歡村霸呢?
  
  「我們九村的土地肥沃,種出來的蔬菜水果口感也好。」花書記介紹著九村的一些現狀,裴宴看了眼花錦腳上的高跟鞋,又轉身看了眼前方不太好走路的突破,攔腰把她抱到一塊石頭上站好,走到她前面指了指自己後背︰「上來。」
  
  「你扶著我,我能走好的。」花錦看了眼四周,有幾個小孩子老人在往這邊張望,花書記見他們忽然不走了,也疑惑地看了過來。
  
  「扶什麼扶,這裡坑坑窪窪的,萬一摔到你膝蓋怎麼辦?」裴宴二話不說,把她背到自己背上,「等到了平地上,我就放你下來。」
  
  花錦看了眼花書記震驚的眼神,默默把頭埋在裴宴的脖子後面,緩緩伸出手,環住了裴宴的脖頸。
  
  「這邊是鎮上技術人員規劃的經濟果林,這幾年已經開始掛果了。」花書記扭過頭,當做沒有看到裴宴與花錦之間的親昵,他年紀大了,不懂城裡人情侶之間的相處方式。
  
  走過土坡,來到比較平整的小路上,裴宴放下花錦,牽著花錦的手問︰「抱歉,花花她前些年膝蓋受了傷,走不了太崎嶇的山路,希望大家不要介意我的行為。」
  
  村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大多是九村的人,聽他說花錦腳受過傷,都忍不住多看了花錦幾眼,花書記更是忍不住道︰「怎麼會受傷,嚴重不嚴重?」
  
  「很嚴重,當年差點連命都沒有了。」裴宴沉著臉,「花花當年運氣好,熬了過去,但還是留下了舊疾,只要陰雨天,就會腿疼。」
  
  眾人沉默下來,這些年花錦變化這麼大,肯定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吃過很多苦。
  
  「這些年,花花一直念著村裡照顧過她的人,所以我們才會回來,為村裡的發展做出一點貢獻。」裴宴看著眾人的臉色,「雖然當年在這裡發生過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但是花花還是想大家過上更好的日子。我尊重她的想法,所以陪她來了這裡。」
  
  眾人回憶著花錦生活在這個村子裡時的過往,因為出生的時候是個女孩,被她的奶奶厭棄,好在她是頭胎,雖然爺爺奶奶父母不喜,但也沒被送走。
  
  後來隨著她的弟弟出生,花錦日子越來越難過,才六七歲大時,就要背著小竹簍出來割豬草,幫著家裡做事。幸好她自己爭氣,成績好,每次花成民倆口子去開家長會,都會被老師點名表揚。
  
  花錦她媽是個十分愛面子的女人,因為花錦成績好,幾個村子提起她,都是交口稱讚,所以在讀書上學方面,花錦並沒有受到為難。可惜這份好運氣,也在夫妻兩人意外身亡後結束了。
  
  時過近八年,每到要高考的時候,村裡都會有人感慨一句,當年花金金如果能去參加高考,一定能考個非常好的大學。
  
  只可惜萬事沒有如果,看著現在站在他們面前的花錦,諸位村裡的長輩都有些臉紅。
  
  裴宴卻沒有準備停下︰「我聽說花成忠一家在村裡十分霸道,對於這種村霸,上級早有批示,必須要嚴厲打擊村霸行為,還老百姓一個平靜的生活。」
  
  花書記聞言心中一顫,對上裴宴平靜的雙眼。這個年輕人的眼神太凌厲,他幾乎不敢與之對視︰「裴先生說得對,做得不好的地方,還需要改進。」
  
  裴宴沒有再多說什麼,他轉頭看花錦︰「你家的土地,在哪裡?」
  
  花錦目光往四周看了一圈,指向魚塘下面的一塊水田︰「那塊田,好像是我家的,對嗎?」她看了眼花書記。
  
  「對,這塊田是你家的。」花書記點頭,一行人走到魚塘邊上,發現水田裡還有穀樁,顯然這塊田一直有人用,不久前才把田裡的水稻割走。
  
  村辦公室的人有些尷尬,雖說田荒著不如有人種著好,但是村裡老規矩是,種別人暫時不用的土地,是要給主人打招呼的。
  
  花錦察覺到村裡人的尷尬,但她只當沒看見︰「這幾年雨水可夠?」
  
  「前段時間雨水太多,影響了稻穀的收成,不過好在我們這裡排水溝弄得好,莊稼沒有受到太大影響,靠河邊的那些瓜田才是虧慘了。」提到最近的雨水問題,花書記心裡的尷尬感消去很多,總算有了話題可以聊。
  
  說來也奇怪,明明花錦是他們當年看著長大的,但是現在在她面前,大家卻都有著幾分不自在的感覺。或許是因為當年花錦被花成忠關起來時,他們沒有幫一把所以心虛,又或是花錦現在太發達,他們村裡白拿了她給的好處,卻又不能幫到她太多,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不管是為什麼,他們心裡很清楚,現在的花錦,已經不是當年的花金金了。
  
  中午飯是在花書記家吃的,花錦看著滿滿一桌子農家菜,朝花書記一家道了謝,在落座吃飯。飯吃到一半的時候,花成國拎了兩塊燻乾的臘肉來,放到裴宴助理面前,轉身就準備走。
  
  「二伯。」花錦叫住花成國,「一起吃點吧。」
  
  「不了,你二媽在家裡做好了飯,我回去吃就行。」面對花錦,花成國有些心虛,他的手在褲邊來回擦了好幾下,「我記得你小時候喜歡吃臘肉燉乾菜,今年雨水多,乾菜都發黴了,只剩下兩塊臘肉,你拿回去吃。」
  
  花錦看了眼助理腳邊用塑膠袋裝好的臘肉︰「謝謝你,二伯。」
  
  花成國嘴唇動了動,沒有再多說什麼。當年他家窮,花錦不能參加高考事,他雖沒有參與,但也沒有幫過她。現在她發達了,他也沒臉去攀親戚。
  
  「那、那你日後好好的。」花成國偷偷看了幾眼跟著花錦走出來的裴宴,「日後有空,就回來看看。」
  
  能說的都說完了,花成國佝僂著背,沿著來時的小路,匆匆走遠。
  
  花錦站在門口,看著花成國的背影越來越遠,神情有些恍惚。
  
  「花小錦。」裴宴輕輕握住她的手,「走,我陪你回去吃飯。」
  
  花錦怔怔地看著裴宴,緩緩露出一個笑來。
  
  今天站在這裡,她無比清晰地認識到,她其實是個沒有親人的人。在花家溝生活了十幾年,她對這裡的一草一木熟悉到閉眼都能走路的程度,可是時隔八年再回來,曾經熟悉的路,熟悉的水,甚至是熟悉的人,都變了。
  
  中午吃完飯,花錦從車裡取出一雙平底鞋換上,拿出早已經準備好的香蠟元寶等物,去給外婆上墳。
  
  跟在花書記身後走了很久,終於來到了外婆的墓前。這座墓修得很簡陋,墳頭用石塊簡單的堆砌起來,四周長滿了茂盛的野草。
  
  低頭看著已經長到膝蓋以上的草,花錦彎下腰,拿過花書記手裡的鐮刀,沉默地割起來。
  
  「我來。」裴宴按住花錦的手腕,「我第一次見外婆,就讓我在她老人家面前,獻一次殷勤,也好讓她老人家知道,我對你是真心的。」
  
  花錦眨了眨微紅的眼眶,把鐮刀遞給他︰「那你好好獻殷勤。」
  
  前幾天剛下過雨,天氣有些濕熱,從小連鐮刀都沒有摸過的裴宴,割了沒一會兒草,就開始滿頭大汗。助理們想要去幫忙,都被他喊退了。
  
  「這種事,要我這種晚輩來做,才叫孝心。」裴宴用手肘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朝花錦咧嘴笑了笑。
  
  看著他這幅傻乎乎的樣子,花錦忍不住笑了笑,從包裡拿出手帕,擦去他臉上的汗,「小心點,別把手割了。」
  
  花了一個小時,終於把墳墓上以及四周的雜草清除乾淨,裴宴理了理身上的衣服,點上香燭後,然後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把紮好的元寶扔進火盆裡。
  
  花錦怔怔地看著他這個動作,跪在了他身邊。
  
  外婆,您不孝的外孫女回來了。
  
  花錦眼瞼顫了顫,轉身看了眼裴宴,傻乎乎跪在我身邊的這個男人,叫裴宴,是我這輩子,遇到的最好的男人。
  
  您老人家一定要好好記著他的臉,保佑他身體健康,一切順遂,安平無憂,這可是有可能成為你孫女婿的人。
  
  孫女這輩子,得到的偏愛並不多,您是第一個,他便是第二個。在您過世後,終於有人注意到我喜歡吃什麼,把我喜歡吃的東西,放在我的碗裡,我吃得再多,他都覺得我吃得少,長得不夠胖。
  
  這樣一個男孩子,您也是喜歡的吧。
  
  花錦笑了笑,朝著墳墓磕了三個頭,裴宴也跟著她結結實實磕了下去。
  
  你看,這個笨蛋就是這麼傻,也就是這麼好。為了我,跑來待不習慣的鄉村,迫不及待向您磕頭,想做您的孫子。萬一……萬一日後我們沒有在一起,您可千萬不要怨他。
  
  他這麼這麼的好,我只求他一世幸福,求您保佑他。
  
  等到元寶燃盡,花錦從地上站起來,裴宴連忙伸手去扶她,等花錦站穩後,才從地上爬起來。
  
  「你剛才在心裡,默默跟外婆說了什麼?」回去的路上,兩人走得很慢,裴宴牽著花錦的手,小聲問,「你有沒有告訴外婆,我是你的男朋友,是你未來的先生。」
  
  「你猜?」花錦笑咪咪地看他。
  
  「我不猜,反正就算你沒說,我也在心裡自我介紹了。」裴宴抬了抬下巴,略顯得意道,「我給她老人家說,我是她未來的孫女婿,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你,跟你過一輩子。」
  
  一輩子。
  
  一輩子太長,花錦幾乎不敢奢望,但是與裴宴在一起的每時每刻,她都很珍惜。偶爾,也會奢求,兩人真的有一生一世不相離的未來。
  
  「你這是什麼眼神?」裴宴看著花錦臉上的笑,「難道你不想跟我過一輩子?」
  
  「花小錦,我跟你說,做人不能三心二意的。我連你家祖宗都跪了,拜了,四捨五入那就等於是你家的人了,懂了沒有?」裴宴伸手把花錦的腰一攬,「回去後,我們去領結婚證吧。」
  
  「什麼?」花錦恍惚地看著裴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難道你不想對我負責?」裴宴瞪大眼。
  
  花錦︰「……」
  
  這話聽著,怎麼這麼像她對他做了什麼似的?
  
  就連走在前面,假裝聽力不好的花書記,都轉頭用譴責的眼神看了花錦一眼,活像她是一個吃了不認賬的渣女。
  
  「沉默就等於同意。」裴宴在她臉上偷了一個香,「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花錦無話可說,但是她的內心深處,其實有那麼一點小雀躍的。也許,她想把自己裴宴綁在自己身邊,但總是故作清醒,裝作隨緣自在而已。
  
  祭拜過外婆,花錦帶著裴宴去父母墳前上了一炷香,但是這一次花錦沒有跪。她看著並排的三座墳,把紙元寶仍舊火盆裡。
  
  紙元寶越燒越旺,很快就燃燒殆盡。
  
  農村有種說法,祭祖的時候,紙錢燒得越旺,就代表亡故的人越高興。
  
  花錦自嘲一笑,在他們生時,她在這一家三口面前,活得像個外人,現在他們死了,難道還會更喜歡她一些不成?
  
  等到火星散盡,花錦對裴宴道︰「我們走吧。」
  
  兩人沉默走著,路過一塊只剩下枯桿的玉米地時,花錦停下了腳步。她看著這塊地,對花書記道︰「叔,當年謝謝你。」
  
  花書記愣了愣,他盯著這塊地看了許久,才想明白花錦說的是什麼。當年花錦就躲在這裡,他偷偷給花錦丟了幾百塊錢。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你回去跟你嬸兒說一下,證明當年那幾百塊錢是給了你就行。」花書記開玩笑道,「這樣就能洗刷我藏私房錢的冤屈了。」
  
  花錦笑了︰「好,我回去就跟嬸兒說清楚。」
  
  「這裡……」裴宴不解地看著這塊地。
  
  「當年我從大伯家逃出來的時候,被大伯發現了,就躲在了這塊地裡。」無數次在噩夢中浮現過的畫面,現在的花錦,終於可以輕鬆地說出來,「那時候的玉米長得很高,很茂盛,把我掩藏得很好,但我還是被發現了。」
  
  花錦朝花書記笑了笑︰「花叔當年發現我以後,不僅沒有告訴大伯,還偷偷給了我幾百塊錢。」
  
  看著這塊地,裴宴幾乎不敢想像,如果那天晚上,花錦沒有逃出來,迎接她的,會是什麼樣的命運。
  
  他轉身看向花書記,鄭重地朝他鞠了一躬︰「謝謝。」
  
  謝謝他幫助了花錦,才讓她擁有新生活,才能讓他們在人來人往的大都市相遇。如若不然,此生他們便是天南地北,永不會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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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4 00:11:02 |只看該作者
64.蜀錦如煙霞

  「小秋姐,你要的資料。」同事把一份報告放到劉秋面前,對她道,「今天有上面的領導來視察,這都快十一點了,是不是不來了?」
  
  「你還是回你崗位上去,我怕你一閒聊,就來了。」劉秋打開局域內網,把資料上的數據往系統裡面錄入,「我不陪你聊了,這堆活幹不完,晚上又要加班。」
  
  「沒趣。」同事小聲嘀咕了一句,轉身回了自己的位置。辦公室的幾個年輕職員,劉秋是學歷最高辦事能力最強的,聽說主任準備培養她當接班人,但另外一個領導覺得劉秋是個女人,壓不住事,更想培養另外一位男同事,加上男同事家裡有點關係,大家都挺為劉秋感到可惜。
  
  這位男同事抬頭開玩笑說了句︰「你幹嘛去招惹她,誰不知道她是我們部門有名的上進人士。」
  
  其他人盯了男同事一眼,沒有說話。部門裡女性比男性多,內心多少有些為劉秋抱不平的意思,只是大家都不想得罪人,才勉強維持著辦公室的和氣。
  
  男同事也不在意其他人的態度,他拿起杯子在飲水機下接了一杯水︰「我跟你們講,這次並不是上面的領導下來視察,而是有位大投資商過來。據說這位大投資商是個有名的慈商,近兩年在序構市投了不少項目,又有親戚住在我們佚名縣,所以才特地過來看看。縣裡的領導很重視這件事,才特意安排接待工作。領導帶他來我們部門,是想讓我們介紹一下農產品科學開發計劃。」
  
  「能讓領導親自接待的投資商,肯定很厲害吧。」聽到這種小道消息,其他同事都有些驚訝,「如果真能讓他在我們佚名縣多投資一些項目,幫老百姓多創一些收,那還真是好事。」
  
  「哪有這麼容易。」男同事嗤笑,「聽說鄰近幾個縣,已經在偷偷接觸這位投資商,想把人引到他們縣裡去。」
  
  「不是說這位投資商有親戚在我們縣?」同事小聲道,「跟其他幾個縣比起來,我們還是有優勢的。」
  
  「一表三千里的親戚,能起多大的作用?」男同事見同事們都認真地聽著自己的分析,忍不住有些得意,「先看著吧,等下你們千萬不要出岔子,領導們很看重這次合作,不管事情能不能成,至少不能壞在我們手裡。」
  
  劉秋聽著同事們的對話,偷偷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花錦今天早上發消息過來,說她人已經在佚名縣,上午就過來找她,現在都已經十一點多了,怎麼還沒見到人影?
  
  「來了。」男同事接了一個電話,掛斷後對眾人道,「大家注意一下形象,記住不要亂說話。」
  
  劉秋有些擔心花錦,她這麼多年沒有回縣城,會不會是迷路了?她左思右想,發了一條消息給對方,讓她有事就給自己打電話,注意安全。
  
  繁花︰不用擔心,我已經快到了。
  
  劉秋微微鬆口氣,人沒事就好。
  
  「劉秋,把手機收起來。」男同事見劉秋還在玩手機,「不要影響我們部門的形象。」
  
  「大家都是平起平坐的同事,說話的時候,不要帶命令語氣。」劉秋收起手機,瞥了男同事一眼,「我每天看手機的時間,還比不上你十分之一,你急什麼?」
  
  「你……」男同事被劉秋擠兌得滿臉通紅,正準備還嘴,聽到外面傳來主任說話的聲音,以及各種腳步聲。
  
  「裴先生,花小姐,這就是我們部門的辦事處,為了貼近老百姓生活,服務年輕化,最近兩年我們招了幾位高學歷的年輕人,現在他們都是我們部門的中流砥柱。」部門主任見裴宴與花錦都很年輕,就特意表揚了幾位年輕人。
  
  「貴部門服務百姓向來抱著認真細心的態度,這我是知道的。」花錦看著部門外掛著的牌匾,「我有位相交多年的好友,正是兩年前考核到這個部門工作的。」
  
  陪行的工作人員們聞言一喜,他們正愁不知道該怎麼跟隔壁幾個縣搶人,現在花小姐有好友在這裡上班,那是好事啊。
  
  眾人紛紛誇這是緣分,又說考入這個部門多麼不容易,花小姐的朋友是位才幹出眾的年輕人雲雲。看著這些工作人員帶笑的臉,花錦想,為了給當地招商引資,讓老百姓的日子好過一點,他們也都不容易。
  
  聽著腳步聲談話聲越來越近,部門裡的眾人有些緊張,等領導們帶著投資商出現,他們都有些吃驚,兩位投資商男帥女美,看起來比他們還年輕,這是什麼樣的人生贏家啊?
  
  劉秋驚訝地看著走在前面的花錦,以為自己看花了眼,花錦怎麼會跟投資商一行人走在一起。
  
  花錦與劉秋的視線對上,朝她笑了笑。
  
  聽花錦說,她的朋友在這個部門上班以後,陪行人員就在偷偷觀察她的表情,見她朝坐在裡面的劉秋笑了一下,在場誰還不明白她的朋友是誰。
  
  部門主任對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的劉秋道︰「小劉,你跟花小姐是朋友,過來跟花小姐介紹一下,我們縣近兩年農業方面的工作。」
  
  劉秋眨了眨眼,起身走到花錦身邊,強壓著好奇與震驚,帶他們去樓上陳列館參觀。
  
  留下的一眾同事面面相覷,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為了讓男同事在領導面前露臉,領導早就安排他做講解員,盡管大家都知道,對這項工作最熟悉的人是劉秋。
  
  但是誰也沒有料到,劉秋竟然與跟投資商是朋友。這實在讓人太意外了,有這麼厲害的朋友,怎麼他們沒聽劉秋提起過。
  
  佚名縣的陳列館不像大城市那麼繁華,甚至連設備都缺少了科技感,但是劉秋卻把無聊的數據,講解趣味橫生,時不時穿插一些佚名縣的小趣聞,引得參觀人員時不時露出笑。
  
  參觀工作結束,市上的領導特意對部門主任道︰「這位小劉同志,工作能力非常出眾,一定要好好培養,讓她為更多的百姓服好務。」
  
  「領導說得是。」 部門主任扭頭朝劉秋看去,見她正在與投資商說話,便沒有過去打擾。
  
  「花花,你今天可是嚇了我一大跳。」劉秋看了眼離她們倆幾步遠,陪著領導們說話的裴宴,小聲道,「這就是你朋友圈提到的那個男朋友?」
  
  花錦點了點頭,在她耳邊小聲道︰「我今天這是在狐假虎威,真正的投資商是他,我是來給你撐面子的。」
  
  「姐們,你這可真是做到了富貴不相忘。」劉秋有時候跟花錦在微信上聊天時,會向她吐槽一下部門裡的那位極品男同事,「我代表組織感謝你。」
  
  「我可真是謝謝你了。」花錦拉著劉秋往旁邊又走了幾步,「你剛才給我們講解工作的樣子好帥,好御姐。」
  
  「那有什麼辦法呢,我沒有遇到完美的愛情,只能沉迷事業了。」說到這,劉秋忍不住又多看了裴宴幾眼,猶豫片刻後道,「他……對你好嗎?」
  
  她到現在還記得,當年在火車上遇到花錦時,花錦的樣子有多狼狽,明明已經十七歲,卻乾瘦得像十四五歲的孩子。這些年見花錦越過越好,卻不願意踏進佚名縣一步,劉秋就知道,她還是沒有從當年的隱隱走出來。
  
  但是今天出現在她面前的花錦似乎變了,她變得更有自信,變得更有活力,像是一朵精緻的假花,終於成了一朵盛放的玫瑰,迷人又美麗。
  
  花錦重重點頭︰「小秋,他就是當年救過我的人。」
  
  「竟然是他?」劉秋訝然,隨即又笑了,「難怪以你的性格,會在朋友圈秀恩愛。」她印象中的花錦,對男性理性到近乎冷漠的態度。她第一次看到花錦放陌生帥哥照片時,就覺得哪裡怪怪的,原來是這樣。
  
  「你是出於感激,才與他在一起的?」劉秋知道花錦對曾經幫過她的人,都抱著格外友善的態度,所以害怕花錦分不清感激與愛情的區別。
  
  「不,我愛他。」花錦搖了搖頭。
  
  愛,這個字似乎並不是那麼難以開口,花錦看著不遠處的裴宴,露出溫暖的笑,「小秋,我現在過得很開心,你不要擔心。」
  
  或許是因為當年劉秋見過她最無助的一面,所以盡管兩人年齡相差不大,但劉秋對她總帶著姐姐的心態。花錦知道,她如果不說清楚,劉秋是不會放心的。
  
  「人生在世,過得開心就好。」劉秋是個有些理想主義的人,所以她支持逃離包辦婚姻的花錦,為了建設家鄉,她放棄了在大城市發展的好機會,回到了這個小縣城裡。別人怎麼看,她不在乎,只要自己開心就好。
  
  「那你以後,還要堅持刺繡嗎?」劉秋心裡清楚,能讓領導親自陪同的投資商,肯定是家纏萬貫的大人物,在他面前,花錦現在的職業就太不起眼了。
  
  「當然要堅持,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時候,是刺繡讓我一點點找回了人生自信。」花錦眼神堅定,「製成繡品的每一針每一線,都是繡師的心血。身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繼承人,我是不會輕易說放棄的。」
  
  「那下次再見,我是不是要叫你花大師?」劉秋失笑,「蜀繡派傳人?」
  
  「你如果提前叫一聲,我也是不介意的。」花錦朝劉秋咧嘴一笑。
  
  「年紀不大,臉皮卻比誰都還要厚。」劉秋伸手捏了捏她的腰,忽然笑道,「花大師,祝你早日把蜀繡發揚光大。」
  
  花錦拉著劉秋的手,「我只會在這邊待幾天,自下週一就要回去了,你在這邊多多保重,別為了工作,忘記照顧身體。」
  
  「我知道。」劉秋揚唇笑了笑,這裡雖是花錦的出生地,但是她卻把離開這裡稱為「回去」。也許對於花錦來說,此處只是一段回憶,一段過去,但卻不是她的家。
  
  心安處則是故鄉。
  
  劉秋轉頭看向裴宴,有這位裴先生在的地方,就是花錦的家嗎?希望裴先生能夠好好珍惜這份情誼,不要讓花錦的心顛沛流向,無處是故鄉。
  
  最終裴宴與佚名縣當地簽訂了一些合作項目,花錦不太懂這方面的事,所以沒有沒有多問。在佚名縣的第四天,她去了佚名縣古建築保護街,去找那位曾驚艷過無數人的紡織師。
  
  可是來到那棟木樓前,花錦發現曾經的蜀錦店,變成了一家紀念品店,店裡擺著幾乎各個風景區都有人賣的劣質工藝品。
  
  她隨意買了兩個繩結,開始向店主打聽,紡織師的下落。
  
  「你問的可是曹大媽?」中年店主聽花錦提到「會織布」這三個字,立刻明白了過來,「這個年代,還有幾個人買布匹做衣服,前幾年街上的裁縫都做不下去了,布匹店也就沒法做了。現在這個店就是她的,只是被我租了下來,你如果要找她,可以去問問她女兒,她女兒在下街賣麻花。」
  
  「謝謝。」花錦向店主道了謝,把買來的繩結放到裴宴手裡,「來,把你綁住。」
  
  「幼稚不幼稚?」嘴上說著嫌棄的話,卻反手把花錦牽住,裴宴道,「這裡的建築風格,有些像我們去過的江酒市那條街。」
  
  「都是當地的風景保護街道,這些木樓都有不少年的歷史了。」花錦抬頭看了眼屋簷下掛著的紅燈籠,「我們去找找那位曹阿姨的女兒。」
  
  找到紀念品店店主說的麻花店,花錦見麻花店外圍著幾位客人,便上前問道︰「請問,這裡是曹阿姨女兒開的店嗎?」
  
  「誰找我?」內屋傳來一個聲音,很快就有個女孩子坐著輪椅出來。
  
  「你好,我是一名蜀繡師,聽說曹阿姨擅長織蜀錦,所以想要請她合作。」花錦彷彿沒有注意到女孩子腿腳的問題,神情如常,「不知道她方便不方便。」
  
  「蜀錦?」女孩子嘲諷一笑,「現在這個年代,手工織布又慢又不賺錢,又比不上機織花樣多,誰還弄這個?」
  
  注意到對方有些尖刻的態度,花錦道︰「機器確實能做到很多我們人類不能做到的事,但我們人能做到的事,機器也做不到,希望您能讓我跟曹阿姨見一面。」
  
  女孩子面上的嘲諷之色減少了些許,她扭過頭不看花錦︰「我媽這幾年已經不太踫織布機了,你走吧。」
  
  「半年後,有一場世界矚目的時尚大會,我想讓更多的人知道蜀錦與蜀繡,見識到獨屬於我國傳統文化的美。」花錦對這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道,「小時候我見過曹阿姨織布,她織出來的蜀錦,像煙霞一樣,很美。」
  
  「可是這麼美的煙霞,卻連我們的生活都維持不下來,又有什麼用?」女孩冷笑,「你說,有什麼用?」
  
  她媽媽會織那麼漂亮的蜀錦,可是卻被她爸嫌棄不會賺錢,身為女人,不在家好好帶孩子照顧老人,織什麼沒用的布?
  
  再後來,他爸爸出軌了,離婚後在外面大肆宣揚她媽有多沒用,說她媽不會生兒子,不會照顧家裡,只會像個繡樓小姐一樣,織一堆賣不出去的布。
  
  那些年幾乎整條街的人都在嘲笑她媽,明明是丫鬟的命,卻有一顆小姐心。
  
  想到這些過往,她狠狠瞪了花錦一眼︰「你不用跟我說這些,我不關心什麼時尚大會,什麼傳統文化藝術,這些通通跟我們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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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4 00:11:18 |只看該作者
65.饒?

  「抱歉。」看著女孩緊緊握住輪椅的手,花錦愣了許久,「是我打擾了。」
  
  看著女孩發紅的眼眶,花錦漸漸從找到織師的喜悅中回過神來,她忘了在這種小地方,人言有多可畏。
  
  近幾年在大城市受到推崇的傳統手工藝,在小地方是實用價值不高的奢侈品,並不會受到推崇。經濟水準決定了消費觀念,她在大城市待得太久,差點忘記了小城市的消費習慣。
  
  她不知道在織師與她女兒身上發生過什麼事,但是對方反應這麼大,說明那段記憶對她們而言是痛苦的,她沒有資格去揭開。
  
  見花錦準備離開,裴宴不解︰「你不想再努力爭取一下?」
  
  花錦搖頭,對裴宴道︰「旁邊山上有座財神觀,走,我們去拜拜財神爺,求他老人家保佑我們發大財。」
  
  「花小錦,你不是很看重這次的時尚大會?」
  
  「我確實很看重,也希望借著這次機會,能讓更多的人,見識到傳統手工藝的美,但這都是我的想法,我的野望。」走在青石板路上,花錦聽到了風吹起來的聲音,「藝術與美存在的意義,是為了讓人開心,而不是讓人痛苦,如果本末倒置,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一家傳統樂器店,傳來悅耳的樂聲,店主為了招攬客人,坐在店門口敲著手鼓,叮叮咚咚十分熱鬧。
  
  然而路人們大多用看熱鬧的眼神看他幾眼,然後慢悠悠走開,生意並不好。店主也不在意,自個兒拍得高興。
  
  看到這一幕,花錦忍不住笑了︰「有些事不能太過強求,強求就是對他人的不尊重。」
  
  「我明白了。」裴宴道,「那剩下兩天,你帶我在序構市四處走一走?」
  
  「好啊。」花錦笑,「我也想知道,整個序構市現在變成什麼樣了。」
  
  「等一等。」
  
  「等一等!」
  
  聽到身後傳來焦急的呼喚聲,花錦停下腳步往後看去,是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年輕女孩。青石路面不太平坦,她的輪椅搖來晃去,嚇得花錦朝她的方向走了兩步,幫她扶住了輪椅。
  
  女孩子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臂,看著她喘著氣道︰「我、我帶你去見我媽。」
  
  「你……」花錦沒想到她會忽然改變主意。
  
  「我媽願不願意跟你合作,我不敢保證,合作上的事,你跟她商量就好。」女孩子別過臉,「我是不會幫你們說好話的。」
  
  「謝謝。」花錦看了眼跟在她跟裴宴身後的保鏢與助理,對裴宴小聲道,「她們母女倆應該是獨居,等下讓助理先生與保鏢先生在外面等一等吧,這麼多成年男性進去,我怕引起她們的不安。」
  
  「好。」裴宴明白花錦的顧慮,他轉身跟助理說了幾句,讓他安排下去。
  
  曹阿姨母女就住在這條街上,因為要維持街道原貌,所以這裡的房子全是低矮的木樓與青瓦房,穿過一條昏暗的小巷,花錦看到了一座低矮的青瓦房,一個五六十歲左右的婦人,正在翻撿晾曬在外面的菜乾。
  
  「媽。」年輕女子喚了一聲,婦人回過頭來,面色看起來有些憔悴。似乎沒有想到有外人來,曹阿姨半瞇起眼睛看向花錦與裴宴身後,發現後面跟著好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扔下翻菜乾的筷子,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年輕女子身邊,攔著她道︰「我跟那個男人早就離婚了,他在外面欠的債不關我的事,你們馬上走,不然我就報警了。」
  
  「媽,他們不是來要債的。」年輕女子按住婦人蒼老的手,「這位女士是大城市來的繡師,她想拜託你織蜀錦。」
  
  「蜀錦?」婦人怔怔地看著花錦,眼神變得明亮,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對不起,我已經好幾年不做這個行當了,你們去找別人吧。」
  
  「曹阿姨您好,我是繁花工作室的繡師,這些年一直從事蜀繡方面的工作。」花錦注意到曹阿姨的眼神,雙手把自己的名片遞到她面前,「這次來,我是真心求合作的,希望您能考慮一下。」
  
  曹阿姨眼神有些慌亂,她沒有接花錦的名片,反而扭過頭去︰「蘭蘭,你好好接待客人,鍋裡燉的雞湯要乾了,我去看看。」
  
  看著曹阿姨匆匆離開的背影,花錦在心底嘆了口氣。
  
  「幾年前我爸在外面欠了很多錢,債主找上門時不小心把我推倒,造成我下半身癱瘓。為了照顧好我,我媽跟我爸離了婚,關了布匹店,再也沒有踫過織布機。」年輕女人眼中盈滿了淚,「我媽熬更守夜織出來的蜀錦,當做便宜貨處理給街坊鄰居,還被人嫌棄不耐髒。」
  
  「我媽說,她祖上好幾輩都是蜀錦師,到了外曾祖母那一輩,因為成分不好,被人燒掉了織布機,知青下鄉後,外曾祖母嫁到了這邊一個貧農家庭。」女人抹了抹眼淚,「小時候媽媽跟我說過,她很喜歡織布。外婆也說她很有天分,會是曹家最傑出的蜀錦師。」
  
  「可是外婆卻不知道,這個時代已經不太需要這個行業了,再好的天分也沒用。」年輕女子咧嘴自嘲的笑,「你們過來坐吧。」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帶我們過來?」花錦把輪椅推到樹蔭下,她拖了一根長條凳,跟裴宴一起坐下。
  
  助理與保鏢們,在確定這裡沒有其他人後,便已經退出了小巷。所以只剩下他們三個人的小院很安靜,花錦看著院子裡掛著果子的石榴樹,走著神想,石榴成熟了沒有?
  
  「我知道她喜歡織布,盡管家裡那台織布機已經放在雜物間積了厚厚一層灰。」年輕女人垂下頭,良久後道,「這輩子,她被我爸禍害了幾十年,我不想我這個做女兒的,是第二禍害她的人。」
  
  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花錦以為這個雙腿殘疾的年輕姑娘,是厭惡蜀錦的。
  
  「我恨的不是媽媽喜歡的職業,而是恨她為這個職業付出了這麼多,卻沒有得到回報。」年輕女子看著花錦,「如果你沒有騙我,我媽織的蜀錦真有機會去參加國際時尚大會,她會高興的。」
  
  花錦把曹阿姨沒有收的名片,放到這個女孩子手裡︰「十歲那年,我跟外婆上街,偶然間發現了曹阿姨開的布匹店,說出來不怕你笑話,那時候我以為店裡的布匹會發光,曹阿姨是天上來的仙女。」
  
  年輕女人怔住,她看著眼前這個漂亮的女人,忍不住問︰「真的嗎?」
  
  「真的,我來縣城的次數並不多,但是每次進城都會偷偷來店門口看幾眼。」花錦道,「所以在服裝布料選材上,我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曹阿姨。」
  
  「我明白了。」年輕女孩緊緊握住手裡的名片,抬頭看向正屋大門,抬高聲音道︰「媽,你答應她吧,我也想看會發光的錦緞。」
  
  屋內沒有動靜。
  
  良久後,曹阿姨紅著眼睛出來,手裡還端著茶。她在四周看了眼︰「其他幾位客人呢?」
  
  「他們對貴地的風景很喜歡,所以出去賞景了。」裴宴接過她端來的茶,道了一聲謝。
  
  這樣的風景街,很多城市都有,實在沒什麼稀奇的。曹阿姨猜到這兩位年輕人是不想給自己帶來麻煩,才讓其他人先離開了。她抬頭看了眼裴宴與花錦,猶豫了片刻問︰「時尚大會,是你們組織的?」
  
  「不是這樣的。」花錦把事情經過解釋了一遍,等曹阿姨徹底聽明白後道︰「這次大會對時尚界,對我們傳統手工藝術行業都很重要,希望您能跟我們合作。」
  
  曹阿姨沒有說好與不好,她看了眼女兒,對花錦道︰「你跟這位先生,請跟我來一下。」
  
  花錦與裴宴跟在曹阿姨身後進了屋,屋裡有些昏暗,還能聞到一股木頭受潮的味兒。曹阿姨帶他們來到一扇低矮的木門前,用鑰匙打開了上面的鎖。
  
  門一打開,花錦就被灰塵嗆得忍不住咳嗽,隨後她發現,這間小屋裡空空蕩蕩,只有一架布滿灰塵的織布機。
  
  「我已經五年沒有摸過它了。」曹阿姨擦去織布機上的灰,織布機吱嘎作響。她拿起一個梭子,苦笑︰「這台織布機,已經壞了。」
  
  「我會給你安排最好的織布機。」裴宴開口道,「如果你願意,會有基金會對當地蜀錦行業進行扶持,幫你拓展蜀錦銷售管道。」
  
  曹阿姨沒有說話。
  
  「堅持了一輩子的事,既然捨得放下,為何沒有勇氣再次拿起來?」裴宴道,「如果有人說你堅持一輩子的事,拿不到錢,也得不到利,你就更應該藉這次機會,狠狠打那些人的臉。就算你不在乎這些,也要為你的孩子爭口氣,你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傳承這麼多年的手藝,是瑰寶,是祖輩們留給我們的珍貴遺產。」
  
  「為了蘭蘭……」曹阿姨有些失神。
  
  「為了她,更是為了你自己。」花錦接過話,「至少你要證明,你這麼多年的堅持,是有意義的。」
  
  「我明白了。」曹阿姨點了點頭,「報酬什麼的,我不在乎,但我只有一個要求。」
  
  「請說。」
  
  「如果需要我去大城市,我要把蘭蘭一起帶上。她腿腳不方便,我擔心我不在,她會受到別人欺負。」
  
  「應該的。」花錦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非常感謝您願意跟我合作。」
  
  工作室內,接到消息的助理對馬克道︰「先生,花繡師那邊已經找到了合適的蜀錦師,兩天後就趕回來。」
  
  馬克點了點頭︰「等下你去餐廳訂好位置,我要感謝花繡師這幾日的奔波。」
  
  「先生。」助理猶豫道,「萬一花繡師找的織師並不靠譜,那該怎麼辦?」是她說什麼蜀繡要搭蜀錦更能凸顯衣服風格,也是她找來的蜀錦師,誰知道是不是她故意找的理由?
  
  「你知道為什麼大多合作對象,跟我合作過後,都願意跟我合作第二次嗎?」馬克放下設計稿,看了助理一眼︰「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是。」助理變了變臉色,他知道,自己剛才這句話,讓馬克先生不高興了。
  
  「花小姐,是位對自己作品負責的人,她找到的蜀錦師,肯定不會讓人失望。」
  
  人生第一次乘坐個人專機,蘭蘭整個人都有些恍惚。這次為了邀請她媽參與合作,花小姐這邊不僅為她們安排了居住地方,還特意請了兩個人照顧她們的飲食起居,聽說其中一個人對醫理十分瞭解。
  
  對方的誠意,她是見識到了,唯一沒想到的,是他們竟然這麼有錢。
  
  來之前,親友們都擔心她們會上當受騙,現在上了飛機,她忽然覺得,如果有私人飛機的富豪就算是騙子,也懶得費精力騙她們。
  
  曹阿姨也沒想到這對年輕人如此有錢,她有些拘謹地坐在女兒身邊,看著窗外滾滾白雲發呆。
  
  此去,真的能讓更多的人欣賞她織的蜀錦嗎?
  
  這廂花錦與裴宴心想事成,徐家人卻愁雲慘霧,求助無門。
  
  這個星期徐家的生意連連受挫,想要幫徐家求情的人卻發現,裴宴根本不在,他陪女朋友去外地旅遊去了。
  
  眾人頓時明白過來,裴宴哪是去旅遊,分明是擺明態度告訴大家,誰來求情都沒有用,徐家老爺子就算病死在醫院,他也不會改變決定,就是要跟徐家過不去了。
  
  徐家老爺子尷尬地在醫院裡住了好幾天,見裴宴當真半點情面都不願意留,只好回了家。
  
  他剛回家沒多久,準備出國的徐長輝就被員警帶走了,理由是酒駕、毒駕,以及故意傷害他人罪。
  
  一年前,徐長輝跟人在酒吧發生衝突,把一個人打出重傷,沒想到時隔這麼久,又被翻了出來。
  
  徐家人這才徹底明白,裴宴是不可能放過徐長輝的。徐老爺子再次被送進醫院,這一次他不是在演戲,而是真的被送進了急救病房。
  
  打聽到裴宴週一就要回來,徐毅徐強兩兄弟當天一大早就守在了裴宴家門口,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他們除了拋下所有臉面向裴宴哀求以外,別無他法。
  
  兩人在裴宴大門口等了整整幾個小時,才終於等到裴宴的車出現。
  
  「裴先生!」徐毅在商場上打滾多年,知道有時候顏面這種東西毫無用處。他張開雙臂,攔在了裴宴的車前︰「裴先生,請您給我幾分鐘時間。」
  
  看著攔在車前的徐毅,花錦忽然想起,當初在四合院第一看到徐毅時,他看自己的眼神。
  
  像是在看地上的瓦礫,多餘的雜草,坐在那裡就是多餘。
  
  多麼高高在上的人,多麼優雅的人,然而在求人的時候,他的姿態,並不比當年重傷躺在地上的她好到哪兒去。
  
  裴宴看了眼身邊沉默的花錦,對司機道:「不用理。」
  
  見車子再次開動,徐毅心一狠,竟爬到了擋風玻璃上︰「裴先生,你究竟要怎樣才願意放過徐家?」
  
  隔著擋風玻璃,徐毅看到裴宴的車裡,還有一個女人,一個讓裴宴不顧眾多賓客在場,跟他們徐家翻臉的女人。
  
  花錦與徐毅的眼神對上,勾起嘴角朝他笑了笑。
  
  「徐家就是徐家,什麼不要臉的手段都能用出來。」裴宴嗤笑,「論不要臉,誰能比得過他們家。」
  
  裴宴打開車窗,對徐毅徐強道︰「行了,都進去,免得別人以為我請了雜耍班子在門口唱大戲。」
  
  這句話極度傲慢與無禮,花錦看到徐毅臉上的肌肉顫了顫,卻愣是沒有露出半點不滿。
  
  她眉頭皺了皺,這樣的人,比把喜怒表露在臉上的人,可怕多了。
  
  一行人回了別墅,裴宴拉著花錦的手,在主位坐下。他往沙發上一靠,懶洋洋地看著徐強徐毅兩兄弟︰「不知徐家兩位叔叔,找我有何貴幹?」
  
  「請裴先生饒過我們徐家。」徐強性子直,當下便開口道,「你我兩家多年交情,何必為了一個女人,鬧到這個地步。」
  
  「饒?」裴宴瞇了瞇眼,嗤笑道,「徐叔這話是什麼意思,貴公司生意上出了問題,跟我有什麼關係?晚輩不過是個遊手好閒,不事生產的散財童子,哪有本事跟商界精英相比?」
  
  聽到這話,徐強忽然想起,幾年前徐毅在背後評價過裴宴幾句話。
  
  不事生產,遊手好閒,裴家的禍害。
  
  難道這些話,被裴宴這個當事人知道了?想到這,他扭頭去看徐毅。當老子的得罪裴宴,做兒子的得罪裴宴的女朋友,二弟這對父子,可真是把裴宴得罪得徹底。
  
  「關於兩位叔叔家裡的事,我也略有所耳聞。對貴公司的遭遇,我深表遺憾。」裴宴嘆口氣,「只可惜我沒有經商的天分,對二位的遭遇無能為力,兩位請回吧。」
  
  徐強︰……
  
  去你的深表遺憾,人都要被你整死了,還無能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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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4 00:11:38 |只看該作者
66.玫瑰

  昔日高高在上的人,在自己面前變成點頭哈腰的落水狗,這是一間很容易讓人變得虛榮的事。
  
  靠在柔軟的沙發上,花錦腦子裡閃過很多念頭,印象最深的竟然不是躲在玉米地裡的無助,做酒店服務員時被人羞辱的憤怒,而是躺在地上時,裴宴給她撐開的那把傘。
  
  為了一個女人,鬧到這個地步?
  
  聽到這句話時,花錦覺得既荒唐又好笑,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在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眼裡,她仍舊只是一個女人,一個符號,她唯一存在的意義,就是影響了裴宴的決定。
  
  或許在這些人眼裡,沒有身份沒有地位的普通人,與不起眼的動物無異。只是她這隻動物有些討厭,竟然讓一個比他們更厲害的人,與他們為難。
  
  難怪會生養出視人命為無物的徐長輝,難怪徐思會在學校霸凌其他同學。這是他們放在骨子裡的傲慢,普通人在他們眼裡,不是人。
  
  「真有趣。」在屋裡氣氛變得越來越尷尬時,花錦突然開口了,「我這個女人如果是外人,你們又是什麼?」
  
  裴宴皺眉,對花錦道︰「你不要聽他們胡說八道,我沒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永遠都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花錦朝徐家兩兄弟笑了笑,「按照年齡來說,我該敬稱兩位叔叔。不過想必二位不想我稱呼這一句,我也就不為難彼此了。有個問題,在我心中埋藏很久了,不知徐毅、徐強先生能否給我一個答案?」
  
  徐毅與徐強沒有說話。
  
  在這種場合,裴宴不僅讓花錦隨意插話,甚至當著他們的面,言明他的立場,這已經證明瞭花錦在裴宴心中的地位。
  
  但是這種猜測結果,對徐家非常不利。
  
  「現在是二十一世紀,究竟是誰給了你們勇氣,讓你們高高在上,瞧不起普通人?」 花錦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散盡,「小學的思想課不及格,還是你全家腦子都有問題?」
  
  「你……」徐強氣得面色赤紅,可是對上花錦冷漠的眼神,他全身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慢慢冷靜了下來。
  
  他從未像現在這一刻清醒,只要有花錦在,裴宴就絕對不會放過徐家。
  
  「兩位叔叔,請回吧。」裴宴冷著臉道,「我們剛從外地趕回來,需要休息了。」
  
  徐強聳拉著腦袋不再開口,徐毅盯著花錦看了許久︰「裴先生,犬子犯下大錯,我願意讓他接受該得到的法律懲罰,徐家絕不包庇他半分,請裴先生與花小姐監督。」
  
  花錦愣住,這話的意思是要拋棄徐長輝,保住整個徐家?這話如果是徐強說出來,她還不至於如此驚訝,可說話的是徐毅,徐長輝的親生爸爸。
  
  裴宴嗤笑道︰「徐長輝觸犯法律,得到嚴懲是應該的,而不是條件。你們徐家的事,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不要再鬧到我面前。」
  
  把徐家兩兄弟送走,花錦道︰「徐毅……」
  
  「在絕對利益面前,有些人能做出拋棄妻子的事,並不奇怪。」裴宴道,「不過越是這樣的人,越是要小心,因為他做事是沒有底線的。」
  
  「那徐毅以後報復你怎麼辦?」花錦皺起眉來,「不管是電視劇還是小說,那些有智商的反派,往往特別能蹦。」
  
  「所以就不能讓他再蹦。」裴宴伸手攬住花錦的肩膀,「我不是說了,一切都按照法律法規來辦事,徐家自己違法,能怪誰?」
  
  幾天後,徐毅因操縱股市,接受相關部門的調查。徐家股市一跌再跌,還爆出許多豪門負面秘聞,短短幾天內,幾乎所有網民都知道,徐富豪家的八卦。
  
  徐強已婚,卻喜歡泡夜店。徐毅看似正人君子,商界精英,與妻子感情和睦,其實在外面偷偷養了兩個情人,其中一個情人還懷了孕。
  
  兩個長輩這樣,小輩也好不到哪去,一家子人沒個乾淨的。
  
  徐家人做過的事,引起了很多人的討論,一些與徐思、徐長輝關係比較好的狐朋狗友,都不敢再露面,怕這把火燒到自己頭上。
  
  所有人都知道,徐家完了。
  
  徐毅牽涉到經濟案件,被警方帶走了。徐長輝因為窩藏毒品,加上有過犯罪的前科,至少要在牢裡待上好幾年。徐強沒有經商天分,徐毅被抓,他管不了這麼大的公司,決策上連連出錯,最終公司易手,風光不再。
  
  曾經不可一世的徐家,在短短兩個三月內,就這樣轟轟烈烈倒塌了,昔日眾星拱月的徐思,搬出被查封的別墅,住進了一套小公寓裡。
  
  一夜之間,她的好友,曾經向她示好的男人,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甚至有人甚至對她說,早就受不了她的矯情與缺德,徐家落到現在的下場,全都是報應。
  
  風光時,花團錦簇。落魄時,門庭冷落,這就是現實。
  
  徐思被以前看不慣她的人,羞辱過好幾次,她躲在屋子裡不甘過,恨過,罵過,最後不得不接受現實,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徐家大小姐。
  
  時近秋末,天氣已經涼了下來。馬克設計的時裝還在一次次修改細節與配飾,繡師們為了讓服裝達到最好的效果,聚在一起商量過無數次。
  
  花錦繡的鸞鳥裙已經快要完工,但是馬克又給這條裙子的設計上加了條披帛,為了突出披帛的飄逸與美,花錦需要把繡紋與披帛融合在一起,這對針腳的細密程度與色彩搭配,都有新的要求。
  
  「服裝在燈光下,會呈現出不同的視覺效果,我想讓鸞既有東方的味道,又有張揚的美感。」馬克把3D投影效果圖放大到牆上,對花錦道,「花小姐,能在裙子與披帛上,加上暗金紋嗎?」
  
  「可以。」花錦盯著效果圖看了幾眼,「我跟我的工作室,能夠達到這種視覺效果。」近幾個月,工作室的發展非常順利,他們工作室已經新增了五名繡師,這些繡師都很有經驗,與他們合作,花錦很輕鬆愉快。
  
  「那就好。」馬克對花錦感激一笑,「這幾個月來,辛苦花小姐了,今晚我做東……」
  
  「抱歉,馬克先生,今晚不太方便。」花錦搖頭,「我已經跟男朋友約好了共進晚餐。」
  
  「好吧。」馬克聞言笑道,「看來是我提出來的時機不太湊巧。」
  
  等花錦離開以後,馬克的助理道︰「先生,今天日子特殊,花繡師肯定不會跟您一起用晚餐的。」
  
  「今天怎麼了?」馬克看了眼手機,十一月十一日,不年不節的,有什麼特殊?
  
  「今天是單身狗買買買,情侶們秀恩愛的好日子。」助理關掉投影儀,「您需要的,是一位同樣還單身的女士。」
  
  馬克嘆了口氣,摘下鼻樑上的眼鏡,捏了捏鼻子靠在椅背上︰「年輕人玩鬧的節日,我就不去湊熱鬧了。」
  
  「您才三十三歲,年輕著呢。」
  
  「到底比不上了。」想起花錦那雙漂亮的眼睛,馬克閉上眼睛,「我先休息一會兒,半小時後你叫我。」
  
  助理見馬克神情疲倦,放輕了收拾的動作,讓馬克多休息一會兒。最近為了時尚大會上的那幾套設計服裝,整個工作室的人,都忙得不可開交,先生更是常常熬夜到凌晨。
  
  都累成這樣了,今天花錦小姐過來,先生還親自接待,也不知道是什麼心思。
  
  「聽說按照雙十一的規矩,男朋友要給女朋友清空購物車?」裴宴湊到花錦面前,用手肘撞了撞她,「你有什麼想買的,我給你買。」
  
  「買什麼?」花錦打了個哈欠,看了眼坐在前面的司機,把頭靠在裴宴肩膀上,「我最近忙得頭都暈了,哪還有時間在網上看東西。最近冷落了你,還是我來補償你,我給你清空購物車。」
  
  裴宴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花錦靠得更舒服一點︰「花小錦,我聽這話,怎麼就不太對味?」
  
  「哪裡不對?男女平等嘛,你給我清空購物車,還是我給你清,都是一樣的。過節嘛,重在參與。」花錦睜開眼楮,摸出裴宴的手機,解鎖螢幕密碼是她生日,她熟練解開,點開裴宴的購物車。
  
  盯著看了幾秒後,花錦默默把手機塞回裴宴手上︰「其實吧,我覺得這種節日也沒什麼好過的,我還是想一想晚上吃什麼,去吃情侶火鍋怎麼樣?」
  
  為什麼購物車裡,會有賣幾十萬的東西,連一口鍋都要賣七八萬?找了一個有錢男人的悲哀,就是想要豪氣一把,都滿足不了他。
  
  慘,實在太慘了。
  
  「吃什麼情侶火鍋,你感冒剛好,火鍋不能吃。」裴宴把手機扔到一旁,「我已經訂好座位了,吃點養生的。」
  
  「又是養生餐。」花錦苦著臉紮進裴宴胸口,賴在他身上不想起來,「裴宴宴,我是你女朋友,你就不能寵著我點?」
  
  「花小錦,說這種話你良心不會痛嗎?」裴宴護著她的頭頂,不讓她腦袋撞到車門上,「我對你還不夠好?」
  
  「對我好,就帶我去吃火鍋。」花錦哼唧道,「我已經一個月沒吃火鍋了。」
  
  「不行。」裴宴毫不猶豫拒絕,「等你咳嗽的毛病徹底好了,才能吃這個。」
  
  「好吧。」花錦悻悻地趴在裴宴懷裡,故作淒涼道,「人家都說愛情保質期只有兩三年,我們兩個在一起才四五個月,你就對我不好了,我好傷心,好難過,只有火鍋才能彌補我的悲傷。」
  
  看了眼懷裡唱作俱佳的人,裴宴不為所動︰「一個月前,你已經用過這一招了。」
  
  那次她腸胃不舒服,偏偏還想吃水煮魚,他耳根子軟沒有堅定住立場,讓她吃了後,她拉了一整天的肚子,好不容易養起來的肉,又瘦了回去,所以這次裴宴怎麼都不會妥協。
  
  花錦︰「……」
  
  「呵,男人。」
  
  裴宴︰「哼,女人。」
  
  聽著兩人幼兒園水準的爭吵,司機拿出最高的職業素養,才沒有讓自己笑出來。
  
  到了餐廳,嘴上說不吃養生餐的花錦,卻吃了不少。吃完飯,兩人手牽手走在步行街上,今天晚上外面的情侶似乎格外多,時不時有捧著花賣的小姑娘。
  
  「我都分不清這是光棍節還是情人節。」花錦吸了一口冷氣,這才十一月,天氣已經好像開始涼起來了。
  
  「哥哥,給這位漂亮姐姐買幾朵花吧。」一個穿著校服的小女孩站在花錦面前,她胸口戴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義賣活動」四個字。
  
  花錦笑了︰「怎麼不是讓姐姐給哥哥買花?」
  
  小姑娘眨著眼看花錦。
  
  花錦從錢夾裡拿出錢遞給小姑娘,挑選了九朵玫瑰︰「謝謝你,小妹妹。」
  
  小姑娘把錢收起來,笑眯眯道︰「祝姐姐跟哥哥百年好合,再見。」
  
  「現在的小孩子,真是古靈精怪。」花錦從手包裡拿出一根手繩,把九朵玫瑰束在了一起,然後放到了裴宴手上︰「雖然不能給你清空購物車,但是玫瑰我還是送得起的。」
  
  「今天是十一月十一日,你送我九朵玫瑰,是一生一世,長長久久的意思嗎?」裴宴接過玫瑰,俯頭在花錦額頭上印下了輕輕一吻。
  
  「謝謝,我很喜歡。」
  
  盡管這只是十塊錢一朵的花。
  
  「馬克先生,那個……好像是花小姐跟她男朋友?」助理看到了路邊的花錦。
  
  馬克聞言,打開車窗看過去,光華閃爍的景觀燈下,花錦靠在一個年輕男人的懷裡,男人正俯頭親她的額頭。
  
  這種青澀美好的感情,大概只有年輕人才有了。
  
  關上車窗,馬克收回自己的視線,語氣平淡道︰「走吧。」
  
  他從未嘗試過,在寒冷的夜晚,與戀人行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只要有一束廉價玫瑰花便能滿足的滋味。
  
  或許對他而言,更喜歡豪華的酒店,講究的場合,從外國空運回來的高級玫瑰。
  
  只可惜了這麼有意思的女人。
  
  他忍不住再次往花錦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花錦牽著那個男人的手,走到了一家做棉花糖店的門口。
  
  真是……幼稚的感情啊。
  
  裴宴與花錦渡過了一個愉快的光棍節,唯一的不愉快就是花錦不願意陪他回家,而是回了出租裡。
  
  他把玫瑰插在水晶瓶裡,拿出手機拍了幾個角度不同的照片,然後把照片發到了朋友圈,並且選擇了所有人可見。
  
  裴︰哪有女人非要送男人玫瑰的,真是拿她沒辦法【圖】
  
  冬冬評論︰裴哥,我勸你做人要善良一點,給我們單身狗留條活路。
  
  發完這條朋友圈,裴宴看著點讚數與評論數快速增長,嘴角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微笑。
  
  他有女朋友送玫瑰,這種快樂,朋友圈裡那些單身狗是無法體會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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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4 00:11:55 |只看該作者
67.散席

  聊天群熱鬧起來。
  
  楊紹在好友群裡不斷地圈裴宴的名字,想讓他出來說話。
  
  冬冬︰@裴裴哥,這大過節的,你就不能心慈手軟一點?
  
  裴宴看著群裡這幾個人亂七八糟名字有些眼花,乾脆全部備注好,免得他看到名字不知道是誰。
  
  裴︰嗯,知道你要光棍節,所以今天不打擾你。
  
  楊紹︰……
  
  楊紹︰都說男人有錢就變壞,沒想到男人戀愛後,也是有可能變壞的。
  
  裴宴沒有理他,點開沈宏的聊天框,給他發了消息。
  
  裴︰宏哥,我拜託你辦的事,進展得怎麼樣了?
  
  沈宏︰這都快冬天了,效果不會太好,要不你等到明年開春?
  
  裴︰哥,你這種有老婆有閨女的男人,怎麼能體會我的苦?
  
  沈宏︰……
  
  沈宏︰你如果不是我親表弟,我就拉黑你了。
  
  裴︰別,你幫我把事情辦完以後,再拉黑吧。
  
  沈宏︰滾!
  
  看著這段聊天記錄,裴宴笑了。他拿著小噴壺,在玫瑰花瓣上噴了一些水,伸手摸了摸還鮮嫩的花瓣,他輕笑出聲。
  
  雙十一被女朋友送花,這種感覺……挺好的。
  
  為了讓設計服達到最好的視覺效果,花錦一直在高強度工作,晚上卸了妝洗完澡以後,就爬到床上睡了,第二天早上醒來,才看到裴宴發的朋友圈。
  
  她順手點了一個讚,還在評論區留了一個紅心。幾個加了她又加了裴宴的好友看到了,紛紛來開她的玩笑,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這幾個人都被裴宴調侃回去了。
  
  捧著手機,在床上笑著打了一個滾,想起還要跟工作室的幾位同事安排工作,她嘆了口氣,從床上爬了起來。
  
  收拾好,她剛出門就被琴姐叫住了,見琴姐神情有些低落,她擔心是琴姐的孩子出了事︰「琴姐,怎麼了?」
  
  「我看你最近很忙,很早出門,很晚才回來,你還年輕,工作上面的事,也要循序漸進。」琴姐看了眼花錦瘦了一小圈的臉,「前幾天房東過來跟我們說了一件事,你忙著工作,可能還不知道。」
  
  「這棟房子馬上要拆遷了,房東讓我們在月底前搬出去。」琴姐道,「現在離月底還剩下大半個月,你早點去找房子吧。」
  
  花錦想起前幾天房東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她正在馬克工作室跟其他幾位繡師開會,所以沒有接電話,只給他回了一條短信。難道房東那天打電話過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這棟樓的鄰居,大家在一起住了好幾年,已經有些感情,現在忽然得到需要搬遷的消息,花錦竟有些愣神。
  
  「城市這麼大,以後大家想要再見面就難了。」琴姐勉強一笑,「不過你早就該搬了,工作上發展得那麼順利,住在這邊也不方便。」
  
  「那你跟小海,準備搬去哪兒?」花錦擔心道,「小海已經上六年級了,換學校恐怕不合適。」
  
  「現在換個學校多難啊。」琴姐失笑,「你沒有孩子,不知道為孩子在一所好學校報名有多難。我就在附近找好了房子,雖然每個月房租要貴幾百塊錢,但是離小海以後要上的中學比較近。」
  
  「那也挺好。」花錦恍惚地笑了笑,她看著這棟灰撲撲的小破樓,竟生出了幾分不捨的情懷。
  
  「我們樓上樓下商量了一下,過幾天在下面的空地擺幾桌酒席,算是為我們各自踐行。」琴姐看花錦,「你要來嗎?」
  
  「來。」花錦點頭,「這事兒是誰在牽頭,我把份子錢給他。」
  
  「樓下的陳老婆子跟王柱兒倆口子。」提到陳婆婆,琴姐神情有些不自在,她跟陳婆婆住在一棟樓裡,吵過好幾次架,誰也看不順眼誰。但是上次小海離家出走時,為了幫她找孩子,陳老婆子把附近的小溝小河都走遍了,後來還因為勞累過度,生了幾天的病。
  
  琴姐心裡過不去,跑去照顧了她兩天,一來二去的,兩人最近這幾個月,再也沒有吵過嘴了。
  
  「那我晚上就去找陳奶奶……」
  
  「等等,你把你那位男朋友也帶上吧。我們雖然沒見過什麼大世面,但也能幫著你看看。」琴姐笑了笑,「戀愛婚姻,都不是小事,慎重些沒錯。」
  
  「好。」花錦應了下來。
  
  都說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可是真正等到這一天時,花錦才緩緩回過神來,她一直住在這裡沒有搬走,除了房租比較便宜外,還有一點就是,在她獨自打拼生活時,這些人格上並不完美的鄰居,讓她的生活沒有那麼孤單。
  
  每當夜深人靜,走在昏暗小巷子裡,只要抬頭看到這棟樓裡還有燈亮著,她就會安心一點。有時候受了顧客的委屈,她偷偷躲在被子裡生悶氣時,聽著隔壁琴姐嘮叨孩子的話語,會讓她覺得生活還有幾絲活氣。
  
  陳老太雖喜歡多管閒事,還有點碎嘴,但是見她一個人打拼,總是把做好的小菜分給她,還讓她少在外面吃飯,萬一吃到地溝油對身體不好。
  
  三樓的那兩對夫妻,雖然有時候喜歡佔點小便宜,但是在她忙的時候會幫她買菜買水果,春節從老家回來還給她帶土特產。
  
  秋風吹在臉上有些冷,花錦才慢慢清醒的認識到,不管是琴姐、陳奶奶還是住在這裡的其他人,他們都是有家人的,這裡並不是他們的家。
  
  只有她,沒有時刻都掛念她的親人,也沒有家。
  
  走出小巷,她看到了停到外面的黑色汽車,司機站在車邊,正在等她。見她出來,司機對她憨厚一笑:「花小姐,早上好。」
  
  「早上好。」花錦微笑著對他點頭,然後後排的車窗打開了,一瓶牛奶從車裡遞了出來︰「花小姐,這是你訂的牛奶跟男朋友,請簽收。」
  
  接過牛奶瓶,牛奶還是熱的,暖意從手掌一直傳到心底,她坐進車裡,對裴宴道︰「不是說今天要去參加個慈善發布會,怎麼突然過來了?」
  
  「因為天氣原因,活動要延遲一個小時,我想過來看看你,再去活動現場。」把蛋糕包裝盒拆開,裴宴將蛋糕餵到花錦嘴邊,「再說只是個發布會,我去露個臉就行。」
  
  就著裴宴的手咬了一口蛋糕咽下︰「有錢人的世界,我是不太明白的。」
  
  「等你不忙後,我帶你一起去。」裴宴道,「有沒有什麼喜歡的明星,我去給你帶簽名回來。」
  
  「明星?」花錦不怎麼追星,但喜歡看長得好看的明星,於是隨便說了幾個名字,「這些明星都要去?」
  
  「嗯。」裴宴點了點頭,「我剛才看你從巷子裡出來,臉色不好,出了什麼事?」
  
  「啊?」花錦愣了一下,隨後嘆口氣︰「房東說,我現在住的房子,即將面臨拆遷問題,要我們所有租客月底前搬出去。」
  
  搬出去?
  
  裴宴嘴角往上翹了翹,但是見花錦情緒低落,又把翹起的嘴角壓了回去︰「你最近忙成這樣了,哪有時間去找什麼房子。要不乾脆先把東西搬到我那裡住著,等你空閑下來以後,再慢慢找?」
  
  「搬去你那?」花錦喝了口熱牛奶,一臉懷疑地看著他,「搬進你那兒,我還能搬出來?」
  
  「難道我還能軟禁你?」裴宴把蛋糕放到花錦手裡,輕哼一聲,「自己拿著吃。」
  
  「你就算想,也不敢。」花錦把蛋糕又放回去,「別鬧,餵我。」
  
  「如果你不想跟我住在一起,也可以搬到我其他的房子裡去。」裴宴垂下眼瞼,不讓花錦看到自己的情緒,「你到其他地方住,我也不能放心。」
  
  「看來你不是真心邀請我去你家住。」花錦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都還沒認真拒絕呢,你就開始提第二個建議了。」
  
  裴宴抬眸,兩隻眼睛亮晶晶地看她︰「那你跟我一起住?」
  
  「好啊。」花錦笑咪咪地看他,「過幾天我們出租樓裡有個離別宴,你跟我一起參加,然後幫我搬東西。」
  
  「離別宴?」裴宴道,「要不要我安排廚師跟食材……」
  
  「你別瞎湊熱鬧,大家就是湊些份子錢,自己做飯擺上幾桌,你們平時聚會用的那一套,在我們這裡不合適。」花錦埋頭在蛋糕上咬了一口。
  
  嗯,很甜。
  
  娛樂行業的慈善發布會,男女藝人在紅地毯上爭奇鬥艷才是普通人關心的重點,至於什麼影視公司負責人又或是投資商,都是直接入了內場,大家也不關心他們長什麼樣。
  
  慈善發布會內場,擺著宴席,裴宴坐在投資人這一桌,他年紀最小,但整桌人都客氣地捧著他。
  
  裴宴與同桌的這些投資商並沒有太多交情,他甚至不算這個圈子裡的人,只是運氣好,隨便投資的幾部電影都賺了不少錢,以至於業內有些迷信的人,喜歡跟他拉靠關係,跟著他做投資。
  
  一些有頭有臉的老牌藝人會過來寒暄幾句,跟投資商們敬杯酒,這在圈子裡,也算是種臉面。
  
  老牌藝人也都知道裴先生不愛與藝人打交道,所以敬完酒以後,就打算識趣離開,哪知道這次裴先生一反常態,叫住了幾位在業內很有名氣的實力派演員。
  
  盧仁易就是被叫住的一員,突然被裴先生叫住,盧仁易有些緊張,難道是他平時有什麼言行,得罪了這位大佬?
  
  聽說去年慈善會上,有個男藝人去敬酒的時候,裴先生半點面子都不給,連杯子都沒有踫一下。他後來才知道,那個男藝人品性不太好,只是面上偽裝得很好,一般人都不知道。
  
  越想越覺得害怕,他好像沒有幹過欺男霸女的壞事吧?
  
  「不好意思,我的女朋友很喜歡盧先生演的電視劇,不知道盧先生可不可以送我一張簽名照。」裴宴對盧仁易淡淡一笑,「如果是你飾演的皇帝劇照簽名,那就更好了。」
  
  聽到這話,盧仁易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他看了看裴先生,又看了看不遠處的經紀人,大佬的女朋友竟然對他有好感?
  
  經紀人恨不得當場按住盧仁易的腦袋讓他同意,只是有其他人在場,他能做的事情只有微笑。
  
  「能讓裴先生您的女友欣賞,是我的榮幸。」盧仁易回過神來,「明天我就讓助理把劇照簽名送到貴府。」
  
  「不用,我安排助理過去拿就行。」
  
  「裴先生貴人事忙,這種小事哪能麻煩您的人。」盧仁易心花怒放,別說只是幾張劇照簽名,就算讓他連夜簽一百份不同的劇照,他也是願意的。
  
  慈善會還沒結束,消息靈通的人已經得到消息,有名的投資商裴先生已經有了女朋友,而且為了女朋友親自開口向藝人要簽名。
  
  堂堂投資商大佬,竟然為了女友向藝人要簽名,這一定是真愛了。
  
  「也不知道哪位女神能讓裴先生動心。」一位女藝人小聲道,「不過看來不像是圈子裡的人,這樣我心裡平衡多了。」
  
  趙霓坐在她身邊,沒有說話。兩人是同公司的藝人,但因為發展路線不同,所以兩人的關係還算不錯。自從半年前,她穿著手工定制旗袍在紅地毯上驚艷登場後,就得到了幾個不錯的合作機會,加上她參與拍攝的網劇討論度極高,她也勉強算個當紅藝人了。
  
  「霓姐,你上次介紹給我的那家蜀繡店,生意實在是太好了,我定制的繡裙,要明年才能取貨。」女藝人小聲對趙霓道,「我打聽到消息,說店裡的那位繡師,最近再跟國內有名的時尚設計師馬克合作,如果能搭上她那條線,拿到時尚資源……」
  
  「靠著傳統手工藝從業者,去拿時尚資源?」趙霓淡淡道,「天黑了,回家睡覺的時候做夢比較快。」
  
  女藝人︰「……」
  
  趙霓嘆了口氣,那位蜀繡師算得上是她的貴人,她真不想把圈內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牽扯到她身上。
  
  不過她能與馬克合作,肯定是個有能力的人,未來肯定會發展得越來越好。
  
  人有悲歡離別,月有陰晴圓缺。
  
  在花錦把份子錢交給陳奶奶的三天後,整棟樓的租戶都特意起了一個大早。花錦特意把這一天空了出來,與鄰居們聚在一起,洗菜擇菜,為了中午的散夥飯忙碌。
  
  住在一樓的老大爺,把自己捨不得喝的酒拿了出來,三樓的夫妻,把自己掛了好久的臘肉拿了出來。
  
  花錦沒有酒也沒有肉,所以提前去買了一堆的水果與零食放在桌上。
  
  大砂鍋裡燉著的雞湯咕嘟咕嘟冒著氣泡,花錦跟琴姐坐在小凳子上剝蒜,大家七嘴八舌說著彼此間的趣事,氣氛很是熱鬧。
  
  「花花,你的男朋友今天來嗎?」平時喜歡喝兩口的老爺子道,「我聽陳老婆子說,你交了兩份錢?」
  
  「原來花花的男朋友今天也要來嗎?」其他鄰居聽了,紛紛起哄道,「我還以為,要等你們辦喜酒的時候,才能不坐在一起吃飯呢。」
  
  花錦笑︰「他不能喝酒,等下來了,你們可不要灌他的酒。」
  
  「大老爺們的,不喝酒怎麼行,人都還沒來,你都先護上了?」住在二樓的一個中年男人笑道,「那怎麼行?」
  
  「爺們不爺們的,也不是看酒量。」花錦笑,「反正你們今天誰都不許灌他的酒,不然我就跟你們鬧了。」
  
  大家哄堂大笑,因為花錦的話生氣,反而誇他們感情好,他們什麼時候喝喜酒之類。
  
  琴姐見花錦被鄰居們打趣也不生氣,小聲問︰「你……認定他了?」
  
  「嗯。」花錦點了點頭,「這輩子就他了。」
  
  「不改了?」
  
  「不改了。」
  
  「那也挺好。」琴姐笑著點頭,「只是就算以後結了婚,自己的手藝也不能丟,誰都有可能靠不住,吃飯的手藝卻靠得住。」
  
  「我知道的,琴姐。」花錦對琴姐笑,「謝謝你。」
  
  「謝什麼。」琴姐移開視線,看向巷口,「來了。」
  
  陽光下的青年,長身玉立,貴氣不凡,即使站在破舊的巷子口,也彷彿跟他們在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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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4 00:12:10 |只看該作者
68.別辜負她

  有位沒有見過裴宴的大姐,看清裴宴的模樣後,連連感慨︰「這小夥子長得可真精神,難怪……」她想說,難怪琴姐給花錦介紹男朋友的時候,被花錦拒絕了。不過這話還沒出口,想到會得罪人,她又咽回去。
  
  「這就是天生一對。」琴姐裝作不知道她想什麼,用手肘撞了花錦一下,「還不快去把人接過來,再被她們這麼盯下去,我怕你男朋友會被她們的眼神嚇走。」
  
  花錦放下剝了一半的蒜頭,在水盆裡洗乾淨手,走到裴宴面前道︰「怎麼買這麼多東西?」
  
  「我幫你給他們準備了禮盒。」裴宴裝作沒有看到其他人的眼神,把買來的禮盒放到木桌上,木桌看起來有些老舊,不過一大早就已經洗過了,擺在屋前這片空地上等著晾乾。
  
  「這麼冷的天,手勒著沒有?」花錦抓過他的手,掰開手指摸摸看看後,才大方地拉著裴宴去給鄰居們打招呼。
  
  鄰居們善意調侃幾句後,就讓花錦帶裴宴去屋子裡坐一會兒,外面風大。
  
  「沒事,大家都在這裡,在一起聊天熱鬧。」裴宴把禮盒分發給了大家,「多謝大家平時對花花的照顧。」
  
  「客氣個啥,鄰裡之間,互相幫襯一把又不是什麼事。」陳老太見裴宴開豪車,穿高級西裝,知道他家世肯定不凡,既高興花錦找了個好男友,又擔心有錢人花心,不能對她一心一意。
  
  在場眾人跟裴宴都不熟悉,加上裴宴通身氣派,讓大家不自覺便客氣了幾分,現場的氣氛拘謹又尷尬。
  
  花錦見大家都放不開手腳,拉著裴宴往自己身邊的小凳上一坐︰「來,幫我剝蒜。」
  
  裴宴看著小半盆泡過水,還沒有剝的蒜,乖乖地學著花錦的樣子剝了起來。
  
  「以前剝過嗎?」花錦問。
  
  「剝過。」裴宴仔細回憶,「以前上大學的時候,跟朋友出去野餐,剝過幾次,挺有意思的。」
  
  花錦︰「……」
  
  「你們有錢人的愛好,還挺特別。」
  
  「和諧社會,人人平等,反對歧視有錢人。」裴宴把剝好的蒜頭放進碗裡,「對你男朋友好點。」
  
  花錦笑著用肩膀撞了裴宴一下,兩人靠在一起,嘀嘀咕咕說著話。
  
  原本坐在花錦旁邊的琴姐,見這對小情侶剝蒜都能剝出濃情蜜意,拿起自己的小板凳,起身跟其他鄰居紮堆兒去了。
  
  「怎麼樣?」女鄰居見琴姐過來,問她,「我看這兩個感情挺好的,真能成?」
  
  「我看這位裴先生,對花花挺好的,在我們面前也不擺有錢人架子。如果不是因為喜歡花花,哪能做到這一步?」女鄰居見琴姐沒有說話,繼續道,「以前我們都在想花花什麼時候找男朋友,沒想到她不找則已,一出手就是個極品。」
  
  「我能看出什麼,就覺得兩人感情挺好的。」琴姐理著桌上的菜,「少八卦一點,等下鴨湯裡要放的酸蘿蔔準備好了沒?」
  
  「哎呀,忘了。」女鄰居站起身,「我去家裡的酸菜壇子裡取些過來。」
  
  見她離開,琴姐鬆了口氣,她這個婚姻不成功的女人,是真不敢說太多,怕自己烏鴉嘴。
  
  「沒想到這麼這棟樓裡住了這麼多人,還挺熱鬧。」大家聚在一起閒聊,做菜洗菜都一起幹,這種體驗對他來說,是新奇的。
  
  「大家都是天南地北來大城市討生活的,能捨得租住在這裡的外地人,已經算是經濟比較寬裕的。」花錦見裴宴對剝蒜很有興趣,就把小半盆蒜都放在他面前,自己開始理蔥,「這頓飯吃完,以後再想見面,就難了。」
  
  他們是租客,是臨時鄰居,聚在一起是緣分。但彼此都是這座城市的過客,要為生活奔波,很難再花精力重聚在一起。
  
  這樣的生活狀態,裴宴恐怕是無法理解的,但花錦也不想讓他理解。
  
  裴宴擔憂地看著她︰「你難過了?」
  
  「有些捨不得,但人總是要往前走,往前看的。」花錦笑了笑,熟練地處理掉蔥根處的外皮,留下白嫩嫩的根,「對於在外面討生活的人而言,聚散離別是常態。」
  
  「我是獨自一人,你也是獨自一人。」裴宴笑了笑,「但是我們走在一起,就成了一個家。從此以後,你不用顛沛流離,不管你去哪裡,家裡的燈都會亮著等你回來。」
  
  花錦怔怔地看著他,忽然就笑了。
  
  她的出生不受期待,明明有家,卻活得像個外人。其實在外婆過世以後,她就沒有家了。她是高姨的徒弟,高姨對她也很好,但徒弟就是徒弟,永遠都不可能變成家人。
  
  她不怕孤單,但現在有個人對她說,想要與她組成一個家。
  
  不是給她一個家,而是與她一起組成家。
  
  「好呀。」花錦笑彎了眼,「如果可以,我想跟你擁有一個家。」
  
  「等下吃完飯,我們就回家。」裴宴高興道,「我們的房間……」
  
  「等等。」花錦打斷他的話,「在我們沒有結婚以前,沒有我們的房間,只有你的房間,跟我的房間。」
  
  「哦……」裴宴瘋狂剝蒜的手,慢了下來。
  
  午飯時間,大家把做好的酒菜端上了桌,開了啤酒,給每人都滿上了。在給裴宴倒酒的時候,花錦按住了他的杯子,「說好了不灌他的,你們別鬧。」
  
  「沒事,喝一點……」裴宴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花錦喝止住了。
  
  「什麼沒事,你喝多了酒會皮膚過敏,你自己還不知道?」花錦瞪了他一眼,對鄰居道,「他等下還要幫我搬東西,還要開車,酒我來喝就行。」
  
  「開車不喝酒,你說得對。」聽到裴宴喝酒過敏,大家也不瞎鬧,跳過了裴宴,繼續給下一個人倒酒。
  
  裴宴默默看了眼花錦︰「……」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喝酒過敏了?
  
  「不許說話。」花錦瞪了他一眼,在他耳邊道,「你平時不喝酒,猛地開始喝酒,會傷大腦的。」
  
  「我只喝一點點。」
  
  「今天大家聚在一起,只要開始喝酒,就不能只喝一點點。你如果喝醉了,還怎麼照顧我。」花錦理直氣壯道,「今天是我的主場,你陪著我吃飯就好。」
  
  「好。」裴宴失笑,用筷子夾了一些菜在她碗裡,「先吃菜墊一墊胃。」
  
  他沒有攔著花錦不讓她喝酒,他知道她今天是想喝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時不時餵她吃兩口菜,喝幾口湯。
  
  「我老家在北方,前兩年攢錢在縣城裡買了套房子,一年到頭也住不了幾天,不過有了房子,娃在城裡念書,同學問他哪兒,他也能抬起頭來。」幾杯酒下肚,大家的話匣子便打開了,「在外面打拼這麼多年,不就是圖能讓老小過上好日子?」說話的男人抹了一把臉,「來,走一杯。」
  
  說到家裡的老人跟孩子,左鄰右舍都有話說,七嘴八舌十分熱鬧。琴姐要照顧孩子,所以沒有喝酒。他偏頭看了眼坐在身邊的兒子,給他舀了一碗湯。小海喝著湯,給她夾了一個雞翅,「媽媽,你也吃。」
  
  琴姐笑了笑,看著坐在她對面的裴宴正在給花錦剃魚刺,笑意更加明顯。
  
  花錦平時不怎麼喝酒,所以酒量不太好。幾杯啤酒下肚,臉頰就染上了紅意。她張嘴吃下裴宴餵到嘴邊的東西,朝裴宴露出燦爛的笑,雙瞳裡水光如星芒。
  
  裴宴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頰︰「醉了?」
  
  晃了晃有些暈的腦袋,花錦笑︰「我清醒著呢。」
  
  「嗯嗯,你很清醒。」裴宴把湯碗餵到花錦嘴邊,「喝一口。」
  
  花錦乖乖喝掉。
  
  平時哪有這麼聽話,分明就是醉了。
  
  「有句話叫酒不醉人人自醉。」花錦用紙巾擦了擦嘴角,「裴宴,我今天……是高興的。」
  
  雖然有離別,有不捨,但她仍舊有種抑制不住的高興。
  
  「花錦,祝你跟裴先生百年好合,幸福美滿。」一位女鄰居舉起酒杯,看著花錦跟裴宴道,「我剛搬來的時候,對這裡不熟悉,你帶我去買東西,帶我去逛街,我生病昏迷,也是你發現我不對勁,幫我叫了救護車,我真的很感激你。」
  
  「樓上樓下,不用說這些客氣話。」花錦跟女鄰居踫了杯,把杯裡的酒一飲而盡,「我生病的時候,不也是你陪著我去醫院繳費拿藥?」
  
  「是啊,在外面打拼,能遇到你們這些鄰居,是我的幸運。」女鄰居給自己的酒杯滿上,又敬了眾人一杯。
  
  「以後啊,大家都保重好身體,錢是賺不完的,日子卻要好好過的。」
  
  「乾杯!」
  
  「乾。」
  
  酒一杯杯下肚,花錦的眼神卻越來越亮,到酒盡菜殘的時候,在座眾人醉了一半。裴宴扶著花錦的肩膀,聽著大家的酒言醉語,溫柔地幫她擦乾淨嘴角。
  
  宴席已經結束,可是沒有誰先開口說走。
  
  最後還是年紀最大的陳老太嘆了口氣,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低聲道︰「都散了吧。」
  
  眾人都沒有說話。
  
  「我給大家做了些調味醬,每人都拿瓶回去吃。」陳老太站起身,敲了敲自己的肩膀,「走吧,都走吧。」
  
  最先離開的是一對才在這裡住了半年的夫妻,陸陸續續有人站起身,開始回自己屋子收拾東西。
  
  裴宴扶起花錦,準備送她回房間的時候,忽然被一個中年女性叫住。
  
  「裴先生。」琴姐走到裴宴面前,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她盯著兩人看了一會兒,良久才吐出幾個字,「好好照顧她。」
  
  「我會的。」裴宴點了點頭。
  
  「那,再見。」琴姐牽著小海,「小海,跟花錦姐姐說再見。」
  
  花錦睜開雙眼,她腦子犯暈,說話的時候,也沒了平時的理智與顧忌︰「琴姐,好好照顧小海,他是個好孩子。」
  
  「我知道。」琴姐笑了笑,「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花錦摸了摸小海的腦袋︰「腦袋長得這麼好,肯定是個聰明孩子,以後有什麼事不要悶在心裡,小孩子跟家長最重要的不是賭氣,而是溝通。」
  
  小海小聲道︰「花錦姐,我捨不得你。」
  
  「現在通訊這麼發達,什麼時候想見面都可以。」花錦笑了,「照顧好自己,照顧好你媽媽。」
  
  「嗯!」小海重重點頭。
  
  裴宴扶著花錦上樓,發現花錦把東西已經收好了,幾個大箱子工工整整擺在牆角,整個屋子空蕩蕩的。
  
  「現在就走嗎?」裴宴扶著她在椅子上坐下,「有沒有什麼落下的?」
  
  花錦搖頭,伸手抱住他的腰不說話。
  
  「那我讓人上來搬東西,我帶你下去。要不要再給鄰居們說聲再見,還有他們的聯系方式,你都有嗎?」裴宴怕她難受,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不用了,我們這些在外面討生活的人,來去之間會遇到很多的人。分別之後,就算有聯絡方式,也不會再常聯絡。」花錦嘆口氣,「幸好我現在有了你,不然一定會難過。」
  
  擁有的東西太少時,失去一點點都會覺得痛不欲生。但是她現在擁有了一份完整的愛,在面對離別時,也變得釋然起來。
  
  「那你想我抱你下去,還是背你下去?」裴宴趁機揉了一把她的頭發。
  
  「樓裡有小朋友呢,抱著下去多丟人,你背我。」花錦聲音有些含糊,「小學的時候下雨,其他的同學都有家長來接。雨後的路泥濘難走,很多學前班還有一二年紀的學生家長,就會把他們的孩子背起來走。」
  
  「可是我一次都沒有被背過。」花錦噘著嘴,「一次都沒有。」
  
  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裴宴彎腰把花錦小心地背在身上,小聲道︰「花小豬,你可真夠沉的。」
  
  「我不沉,是中午吃得太多了。」花錦摟著裴宴的脖子,「你該鍛煉身體。」
  
  「好,我去鍛煉身體,爭取七老八十的時候,還能背得動你。」裴宴背著她走出房間,與趕上來的幾位助理迎面踫上。
  
  「裴先生……」助理看著西裝筆挺的裴宴背著女朋友,愣了一下。
  
  「東西在屋裡,都搬下去吧。」裝作沒有看到助理們驚訝的眼神,裴宴背著花錦往樓下走。
  
  花錦已經很醉了,但是心裡很清醒,她知道背著自己的人是誰。伸手攬住他的脖子,花錦放心地靠了上去。
  
  「裴先生。」等在二樓過道上的陳老太看到裴宴背著花錦下來,「你們的車停在那裡,我送你們過去吧。」
  
  「裡面是一些醬料跟藥酒,小花膝蓋不好,下雨的時候,用這種藥酒擦一擦,會好受一點。」陳老太跟著裴宴身後,絮絮叨叨說著一些細碎的小事。
  
  走到底樓,遇到一個等在樓下的助理,陳老太便把東西交給了他。
  
  裴宴停下腳步,對陳老太道︰「多謝您對花花的照顧,您老多保重,再見。」
  
  「你們要好好的。」陳老太抹了抹眼角,「別辜負了她,這孩子不容易。」
  
  裴宴點了點頭,背著身上的人,一步一步,十分堅定地離開了這棟破舊的老樓。

  **************************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我背的是心,背的是肝,背的是生命中的四分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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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4 00:12:26 |只看該作者
69.鸞繡

  「裴先生,花小姐怎麼了?」司機見裴宴背著花錦出來,給兩人拉開車門,「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事,中午跟她鄰居在一起吃飯,喝得多了點。」裴宴把花錦放進車裡,餵她喝了兩口水,「等下把車開慢一點,直接回家。」本來還打算帶花錦去商場選一些室內用品,她現在醉成這樣,還是早點回去睡覺吧。
  
  「裴宴宴。」花錦睜開霧濛濛的醉眼,看裴宴正在給她繫安全帶,扭了扭腰︰「不繫,難受。」
  
  「乖,不要鬧。」裴宴把安全帶扣上,「繫上安全帶,幸福你我他。」
  
  花錦不吭聲了,就在裴宴以為她已經睡著了的時候,花錦忽然睜開眼睛︰「我現在……就很幸福。」
  
  裴宴愣了一下,看向花錦。
  
  「遇到你,跟你在一起,我很幸福。」她抓住裴宴的手,傻乎乎地笑了兩聲,「謝謝你。」
  
  裴宴沉默很久,他看著花錦,眼神溫柔得像是把她揉進自己的心裡︰「平時喜歡說甜言蜜語,喝醉了後,嘴巴更甜,你是蜜糖成精的嗎?」
  
  花錦仍舊是傻笑。
  
  「你啊。」裴宴把她鬢邊的碎髮撩到後面,俯身在她嘴角吻了吻。
  
  人生本來無趣,但是感謝有你。
  
  花錦睡了很久,久到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的她,蹲在玉米地裡,有個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我帶你走。」
  
  她抬起頭,看到了裴宴微笑的臉。
  
  「我跟你走。」她緊緊抓住他的手,從玉米叢裡站了出來。這一刻,她不再躲藏,不再害怕,也不再彷徨。
  
  她的身後是黑暗,而他的世界,是一片光明。握住他的手那一刻,她彷彿把光明也握在了掌心。
  
  睜開眼,窗紗在晨光中舞動,她看著窗外的太陽,輕輕笑出了聲。
  
  去浴室洗了一個澡,換上衣服下樓,裴宴坐在沙發上看書。看到她,裴宴放下書︰「你終於醒了,睡了十幾個小時,肚子餓了沒有?」
  
  花錦點頭。
  
  裴宴起身讓幫傭把早飯端過來,拉著花錦在餐桌旁坐下︰「以後少喝酒,酒量忒差了。」
  
  「那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再喝。」花錦喝了一口粥,「有你在,我就不用擔心了。」
  
  裴宴︰「……」
  
  見他想要批評自己,又忍著不開口的樣子,花錦忍不住笑出聲︰「逗你玩呢,以後我會少喝的。做我們這行的,不僅要保證手的靈活性,對大腦要求也很高,我哪敢經常喝醉。」
  
  「知道就好。」裴宴摸了一下裴宴腦袋上還濕漉漉的頭髮,皺了皺眉,拿乾毛巾幫她擦了擦,「等下去繁花那邊,還是馬克的工作室?」
  
  花錦放下碗︰「先去繁花,兩三個月前,有位老大爺在我那裡給他的妻子訂了雙繡鞋,後來因為老大爺生病,兩人都沒有時間來取。現在大爺病好了,我想把繡鞋親自交到他手上。」
  
  「那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花錦道,「讓司機大哥送我過去就行,中午一點左右,你來馬克工作室樓下接我,我們一起吃午飯。」
  
  「那好。」裴宴要去見一個節目導演,「中午我過來接你。」
  
  花錦趕回繁花時,時間已經不早了,譚圓與新請的兩名店員正在招呼客人。見到她過來,譚圓把客人交給店員,走到她身邊小聲道︰「你最近都忙得腳不沾地了,怎麼還操心這邊,身體不要了?」
  
  「我今天過來,是要把幾個月前的繡品交給客人。」把手裡提的袋子放到桌上,花錦笑咪咪地看著譚圓,「順便還有個消息告訴你。」
  
  「什麼消息?」
  
  「我跟裴宴住在一起了。」
  
  「什麼?!」譚圓又驚又喜,良久後,她才道,「你終於……看開了?」
  
  「嗯。」花錦單手托腮,「這麼好的男人,我不想把他留給其他人,所以只能緊緊地抓住他,死也不放手。」
  
  「能這樣想就對了,好男人百年難得一遇,遇到了那就要死死抓著,誰要都別給。」譚圓道,「管他什麼財富地位,先吃到嘴再說。」
  
  說完,兩人自己便先小聲笑了起來。
  
  花錦在店裡等了沒一會兒,老大爺便在一個年輕男人的陪同下過來了。兩三個月不見,大爺看起來瘦了些,但精神頭還是一樣的好,看來身體已經痊癒了。
  
  花錦把裝著繡鞋的盒子交給大爺,對他道︰「大爺,您跟大媽要好好保重身體,活到一百九十九。」
  
  「活那麼久,不成老怪物了?」老大爺笑著擺手,「小姑娘,謝謝你啊,這鞋子繡得真漂亮。」
  
  「繡得不漂亮,我也不好意思交到您手上,這可是你精心為大媽準備的禮物。」花錦把贈品交給老大爺。
  
  陪著老大爺一塊兒過來的,是他們的兒子,他身上穿著工整的西裝,戴著眼鏡,看起來就像是某個行業的精英。他對花錦禮貌道謝,對她的態度算不上熱情,但是對老大爺卻非常關心。
  
  「老頭兒,你怎麼在這?」一聲驚呼,花錦抬頭看去,老大媽出現在店門口,身邊還跟著她的老姐妹。
  
  「你不是說,讓兒子陪你去散步?」大媽走進店裡,看了看花錦,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與兒子,「你年紀一大把了,竟然夥同孩子騙我?」
  
  「媽。」兒子無奈苦笑,「我是陪爸過來的。」
  
  大媽看向大爺︰「說吧,你怎麼在這裡?」
  
  「那你怎麼在這裡?」大爺抱著手裡的盒子,像是個做了好事卻等著別人發現的小孩子,「你早上出門的時候,不是跟我說,要跟老姐妹逛街?」
  
  「對啊,我這不是正在逛街?」大媽理直氣壯道,「逛到這裡很奇怪?」
  
  「哼。」大爺把盒子塞到大媽手裡,「拿去吧,你看了就知道我為什麼要來這裡了。」
  
  大媽疑惑不解地打開盒子,看到裡面躺著的繡鞋後,愣住了︰「這是……給我的?」
  
  「還不是你天天念叨電視劇裡的鞋子好看,不然我費這個勁兒幹什麼?」老大爺有些得意,「怎麼樣,你老公的審美是不是特別好?」
  
  「好什麼好。」大媽笑罵了一句,轉頭對花錦道,「小姑娘,把我訂的東西也拿過來。」
  
  「你也在這裡給我訂了東西?」大爺有些驚訝,怎麼也沒料到,還有這樣的巧合事。
  
  「你以為只有你記得買東西?」大媽揚了揚下巴,等花錦把盒子拿出來,就取出裡面的紅腰帶,「看看,是不是很好?」
  
  看到這條紅腰帶,大爺的臉有些紅︰「我又不信這些東西……」
  
  大媽沒有理會他,抖了抖腰帶,就往大爺的腰上一繫,腰帶上的五福圖案繡得好看又精緻,倒顯得與外面那些機織品有幾分不同︰「瞧瞧,繫上紅色,是不是很精神?」
  
  兩人的兒子連忙點頭︰「看上去年輕了十歲。」
  
  「我就說,你爸這次生病,遭了大罪。」大媽一邊念叨,一邊給大爺整理腰帶,彷彿她繫的不是一條腰帶,而是把壽命跟健康都繫在了大爺的身上。
  
  「謝謝你,請問尾款一共多少?」兩人的兒子,看他們都很高興的樣子,悄悄走到花錦面前,「我替他們付。」
  
  花錦報了價格,比他預料中要低。他付完賬,疑惑道︰「人工刺繡非常費神費力,為何繡師的收費會這麼低?」
  
  「我跟大爺大媽以前見過面,所以這次是友情價。」花錦把收據開給他,「請問您還有什麼需要的嗎,如果今天購買,我給你九折優惠。」
  
  年輕男人聞言,當真挑選了一件披肩,款式比較偏女孩子的喜歡。
  
  「多謝惠顧。」花錦收了錢,把披肩包好遞到年輕男人手裡,「祝你跟你喜歡的人幸福甜蜜。」
  
  「你怎麼知道是給我喜歡的人買的?」年輕男人有些驚訝。
  
  「可能因為你看這條披肩的眼神,太溫柔了。」花錦笑道,「我們這些開店做生意的,必須要眼神好,才能把店開下去。」
  
  年輕男人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道了一聲謝,轉身準備帶爸媽離開。哪知道大爺大媽似乎並不打算馬上走,還熱心地問花錦,最近過得怎麼樣,有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花錦無奈笑道,「多謝二老的關心。」
  
  見花錦哭笑不得的樣子,年輕男人把兩人哄走,臨走前還多看了眼這家店的名字。最近幾個月,上面的大老闆成立了一個扶持傳統手工藝的項目,這位店主手藝好,人又年輕,倒是可以向項目組申請,邀請她一起參與合作。
  
  他跟在二老身後,聽著他們的交談,無奈又愉悅的笑了。
  
  「老頭兒,這小姑娘手藝可好了,我左挑右選才選了這家,你這幾天可別忘了繫上。」
  
  「你可囉嗦,明天你不是要跟老姐妹一起去參加社區舞蹈活動,記得把我給你定制的繡鞋穿上。」

  「會不會太招搖了?」
  
  「招搖?你老公買的鞋,你穿上去怎麼就招搖了?」
  
  送走大爺大媽一家,花錦就趕往馬克的工作室,她到的時間稍微有些晚,大部分繡師已經到了。
  
  「抱歉,我來晚了。」花錦在椅子上坐下,朝眾人道了一聲歉。犯錯以後直接道歉就好,找藉口找理由並不會讓別人產生好感。
  
  「說好的十點半,現在是十點三十二分,還不算太晚。」嚴柯看了眼手錶,語氣淡淡。
  
  「抱歉。」花錦又致歉了一次。
  
  「各位大師都很忙,這次把大家再次請過來,麻煩大家了。」馬克開口了,他站起身道,「這次的會議內容不得對外公開,也不能有照片流出,所以會議途中盡量不要使用手機,請各位大師能夠諒解。」
  
  對於設計師而言,設計圖樣就是生命,如果設計圖樣提前流出,對設計師而言,就是巨大的打擊。
  
  眾人也都紛紛表示理解,會議正式開始。
  
  「經過各位大師這幾個月的努力,所有待展出的服裝已經繡好,我根據大家繡紋的特色,為每套服裝都搭配了合適的配飾。離時尚大會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我把成品圖放出來,大家看看還有什麼需要修改的地方。」馬克看了眼眾人,示意助手把投影儀打開。
  
  在座的繡師,各有負責的服裝,雖然都是繡師,但是繡出來的風格卻各有不同。這還是他們在座第一次觀賞其他繡師完成的服裝。
  
  第一張是湘繡大師與她助手完成的服裝,暗青色的裙擺上繡著繁復華麗的花紋,與顏色極好地搭配在了一起。
  
  花錦忍不住感嘆,不愧是湘繡大師與設計大師的作品,這款套裙繡其他東西上去,可能都會缺少點味道,但這種復古華麗的紋路,讓這條裙子在莊重之餘,多了幾分神秘與嫵媚。
  
  其他幾條裙子也皆是美得各有特色,裙子的款式不是為了時尚而時尚,反而把美與時尚還有傳統糅合在一起,美得神秘又高貴,讓人忍不住幻想,穿上這種裙子的女人,背後會有什麼樣的故事?
  
  嚴柯身為國內知名刺繡大師許岩的弟子,繡出來的作品,卻不是完全的許氏風格,他的繡品中,有一種現代風格美。但這種風格用在他繡的那條裙子上完全不突兀,反而恰到好處。
  
  難怪許岩大師會如此喜歡這個徒弟,甚至把他推薦給馬克,他的這個繡品,已經證明瞭他的能力與天分。
  
  聽著各位前輩的稱讚,嚴柯扭頭看了花錦一眼,他想知道,這位曾經在刺繡界籍籍無名,但卻被馬克先生親自邀請過來的花繡師,繡圖會是什麼樣子。
  
  當成品圖出來的那一刻,嚴柯整個人都呆住了。
  
  成品圖上的裙子很美,美到有些失真,裙擺上的圖案,就像是華麗的鳥羽,與裙子完美結合在一起。他幾乎可以想像得到,當模特穿上這條裙子,出現在月臺上的那一刻,觀眾會是怎樣的一種反應。
  
  他們會驚嘆,甚至會懷疑模特是飛鳥化人,不然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裙擺?
  
  「花繡師在鱗羽針方面,運用得真是爐火純青啊。」湘繡大師凝神看著這條名為鸞的裙子,半晌後才感慨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有嚴繡師、花繡師這樣的年輕人在,我們刺繡界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繡圖這麼大,花繡師這幾個月,難道一直在繡這條裙子?」嚴柯從震撼中回神,「你每天花了多少時間繡它?」
  
  繡紋佔了裙子很大一部分面積,圖案又如此精緻,就這麼短短幾個月時間,不是普通人能夠辦到的。
  
  「大部分時間都花在這條裙子上了。」花錦自我調侃道,「為國爭光,義不容辭嘛。」
  
  「你很了不起。」嚴柯鄭重道,「我為之前的偏見而道歉。」
  
  花錦︰「……」
  
  許大師的徒弟可真耿直,不喜歡就是擺在臉上,發現自己做錯了,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來道歉。能養成這樣的性格,一看就是從小就生活在幸福中的孩子。所以才不懼於表達自己的情緒,也勇於為自己犯下的錯道歉。
  
  事情說開以後,嚴柯在花錦面前,就不自覺矮了半分。以前只要與花錦的視線對上,他都表無表情地移開,現在不同了,只要兩人視線交匯,不管笑不笑得出來,他都努力擠出笑容,拼命想讓花錦感受到他善意與友好的情緒。
  
  會議開到將近一點才結束,馬克看了眼坐在角落裡的花錦,對眾人道︰「辛苦各位老師了,我在附近餐廳訂好了位置,希望大家賞臉吃頓便飯。」
  
  這個時間點大家都餓了,所以也都沒有拒絕,花錦對眾人歉然一笑︰「抱歉,我男朋友在樓下等我,我就不跟大家一起了。」
  
  「難得大家這次都有時間聚在一起,花繡師如果不在,反倒是遺憾。」馬克看著花錦,合上檔夾,「大家合作這麼長時間,彼此間也都熟悉了。要不……你把男朋友叫上一起?」
  
  他也想見識一下,花繡師的男朋友究竟有多優秀,才讓她如此死心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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