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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溪 -【吃貨皇后命(卷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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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 00:06: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早朝的時候,都察院左都禦史站出來道:“皇太子與西戎人合謀,擅自分割我大燕的國土,實乃叛逆,請陛下降罪。”

    信上的時間與西戎部落退兵的時間吻合,乍一看確實像是兩邊商量好的一樣。

    昭元帝坐在髹金龍椅上,點著膝頭,半響才道:“除了這個,還有什麼證據?”

    都察院左都禦史滯了滯,難道這還不夠嗎?陛下還想要什麼證據?

    衛淵看了一眼身側穿赤紫色錦雞補子朝服的言官,那言官會意,站出來道,“啟稟陛下,皇太子與西戎首領紮格爾交戰時,本有機會生擒對方,卻中途收兵。倘若不是其中有貓膩,又怎會這麼輕易放了對方?豈不是放虎歸山,養虎為患麼?”

    然而這一點,卻是言官說錯了。衛渢並非放虎歸山,他是要讓紮格爾心服口服。事後紮格爾又領兵迎戰了兩次,皆被衛渢手下的兵打得落花流水。三次之後,紮格爾無話可說,自願退兵三百里,並承諾未來三十年絕不再侵犯大燕的疆土。

    身為帝王,昭元帝自然曉得衛渢在想什麼。

    紮格爾手底下有兩個兒子,驍勇善戰,若是紮格爾死了,無論他們哪個繼位,為了替父報仇,接下來的幾十年邊關都不會太平。只有這一個方法,是一勞永逸,高瞻遠矚。

    昭元帝倒不認為衛渢是怕了紮格爾的兩個兒子,只不過為了邊關的百姓著想,能避免戰亂,則避免戰亂。

    思民之所思,想民之所想。才是一個帝王真正該做的。

    昭元帝認為自己沒選錯人,看了那言官一眼,道:“西戎已經簽下了降書,並每年向我朝繳納十萬兩貢品,難不成王大臣認為還有什麼比這更合適的結果?”

    王大臣被皇帝一句話撅回姥姥家,不得不舊事重提,“可那信上的內容,分明白紙黑字寫著……”

    昭元帝想了想道:“至於那封信,等皇太子回京後再做處置。”

    陛下偏袒得如此明顯,底下官員又怎會看不出來。然而眼下也只能先這樣了,方才彈劾衛渢的幾位言官低頭,諾諾應了聲是。

    散罷朝後,衛淵陰沉著臉,等所有大臣都離開後,方才走出太和殿。

    前方丹陛上站著一個身影,清瘦修長,身穿常服。有位大臣攔住衛季常說話,是以他才走得慢了一些。

    衛淵上前幾步叫住他:“大皇子請留步。”

    衛季常沒聽見一般,繼續往下走。衛淵想起他聽不見,伸手握住了他的肩膀,繞到他跟前。

    衛季常眉目疏朗,見到衛淵仿佛一點也不詫異,唇邊仍舊殘留著剛才的笑意。

    四下無人,衛淵平視著他,語氣如常,“上回我與你商量的事,你考慮得如何?”

    衛季常眉梢微抬,許是沒料到他這般直接。

    也難怪衛淵沉不住氣,方才皇帝的態度表示得那般明顯,擺明瞭是要偏袒衛渢。倘若衛淵不早點採取行動,待衛渢回京之後,皇位就再也跟他無緣了。

    衛季常笑笑,伸手,拿起衛淵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掌,就什麼也不說地離開了。

    蘇禧身在內宅,不知朝堂的事,待她聽到一點風聲的時候,已是兩天之後了。

    蘇禧正扶著聽雁的手繞著後院散步,周大夫說她快生了,每天多走動走動,生產的時候才不會太辛苦。後院荷花開得正好,碧葉亭亭,一朵朵紅蓮悄然綻放,仿佛一幅濃墨重彩的水墨丹青。葉嬤嬤和魯嬤嬤在後頭跟著,生怕她出什麼差池,她稍微往池邊走一點兒,她們就大驚小怪地攔住她。

    弄得蘇禧興致缺缺,沒走幾步就吵著要回去。

    還是衛渢在的時候好,他雖然也會緊張她,但會盡可能地滿足她所有的要求。

    眼下衛渢離開兩個月了,蘇禧望著自己的肚子,怏怏不樂地扁扁嘴。

    不是說會早點回來嗎?他再不回來,她孩子都快生好了。

    正走著,晉王衛連坤迎面走了過來,沒看見她,一面走一面對身邊的隨從道:“傳信給衛渢,叫他趕緊回京!再不回來,儲君之位都要被人奪走了。”

    蘇禧停住腳步,怔怔地看著晉王,翕了翕唇道:“爹,您剛才的話什麼意思?”

    晉王似乎才注意她,黑沉渾濁的眼睛看了看她,少頃揮了揮袖子繼續往裡走,“同你無關,婦人家家的,先看顧好你自己的身子。”

    可是他這番話說得沒頭沒尾,叫蘇禧怎麼能放心?

    什麼叫儲君之位要被人奪走了?誰要奪,衛淵麼?蘇禧分明記得上輩子沒有這一出,也或許是她根本不曾留意過,忽略了什麼。她晚上一個人睡覺翻來覆去,惶惶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果不其然,當天晚上衛淵就領著十萬士兵攻克城門,一夜之間攻下了東華門、中承門兩座大門。京城百姓陷入惶恐,昭元帝命威遠將軍擒拿豫王世子衛淵,卻不知衛淵何時與禁軍統領萬睿勾搭上了,兩人裡應外合,兩日之內便掌控了皇宮內廷。

    卻原來厲衍被流放之後,他在禁軍衛的職位空缺了下來,衛淵舉薦了一個人,填補了厲衍的空缺,那人正是萬睿。

    皇宮亂作一團。衛淵沒有傷昭元帝的性命,卻要昭元帝昭告天下,衛渢與西戎部落聯合,有通敵叛國的嫌疑。如此一來,衛淵便能夠光明正大地以“清君側”的名義,將衛渢的軍隊攔在城牆之外,一網打盡。

    麟德殿內,昭元帝看著漆金桌案上擬好的詔書,遲遲沒有加蓋玉璽。

    衛淵立在下方,明知故問:“陛下在遲疑什麼?衛渢通敵叛國的證據就在您的桌上,只要您蓋上玉璽,臣便可幫您清除亂臣賊子,還京城百姓一個太平盛世。”

    殿外黃昏的光暈照進來,落在地板上,將衛淵的影子拉得好長,一直延伸到昭元帝面前的桌案下。昭元帝依舊穩穩地坐著,不見慌亂。“京城百姓不是傻子,孰是孰非他們看得清楚。便是朕蓋了這份詔書,也無法洗脫你謀逆的罪名。”

    衛淵收起臉上的笑,不再與昭元帝廢話,命人將一個小人兒帶了上來。

    衛德音小小的身子站在大殿中間,瑟瑟發抖,睜著水汪汪的看向案後的父皇,尚未清楚發生了什麼,只覺得害怕。怯怯地道:“父皇……我想母后。”

    昭元帝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罅隙,怒聲道:“衛淵,你好大的膽子。”

    衛淵示意身後的禁衛都退下,走到衛德音身後,手掌輕輕揉著衛德音的腦袋,緩慢道:“陛下別太緊張,臣不過是請小公主來勸諫陛下罷了。只要您蓋了詔書,臣保證小公主安然無恙、毫髮無傷。”

    不僅宮闈被衛淵掌控了,就連晉王府難逃一難。

    王府周圍被衛淵的士兵圍得水泄不通,裡三層外三層,便是聽雁想出去打探打探城中的情況,也被人攔了下來。

    聽雁回來後怒氣衝衝地抱怨道:“豫王世子真是無法無天了,等世子爺回來,看不狠狠治他的罪!”

    聽鶴拉了拉她,朝屋裡看了一眼,示意她說話小聲一些。

    自三天前衛淵攻入城中後,蘇禧便一直沒開過口。她坐在臨窗藤面羅漢榻上,正在給遠在雁門關的二哥蘇祉寫信。前陣兒二哥剛定親,就被昭元帝派去了雁門關,不曉得他知不知道京城發生的事,若是看到她的信能及時趕回來,或許還能助衛渢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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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 00:06: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蘇禧一開始也是慌亂無神,冷靜下來之後,把該想的辦法都想了。她做不了什麼,只能盡可能地不給衛渢添麻煩,留在家中等他回來。寫完信後,封上火漆,蘇禧叫來聽鸝道:“明早採買東西的時候,想辦法把這封信送出去,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聽鸝機靈,又生得稚嫩,容易讓人放鬆戒備。次日一早,聽鸝順順利利地出了府,將信送到了蘇府。

    蘇府看門的下人將信遞給大老爺蘇振,蘇振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又過了三日,晉王府門前停了一輛黑漆平頂的雙駕馬車。

    打頭的人是禁軍統領萬睿。

    萬睿恭恭敬敬地“請”了蘇禧出來,道:“豫王世子請夫人到城門口走一趟。”

    蘇禧一向膽子不大,擱在以前遇到這麼大的事肯定嚇壞了,眼下卻還能保持著冷靜,儘管握著聽鶴的手已然冰冰涼涼。“我臨盆在即,大夫說了不方便走動,恐怕不能跟大人一起出去。”

    萬睿斂眸,掃了一眼蘇禧的肚子,嬌綠色杭綢蠶絲短衫下小腹凸出,不像說謊。他想起出發前衛淵的話——“只許帶人,不許傷害她一分一毫。”

    萬睿態度恭敬,聲音卻不帶絲毫感情:“夫人放心,門外停著馬車。您只需跟下官走一趟便是,定不會累著您的。”

    這是非去不可的意思了。蘇禧靜靜看著他,腦海裡閃過了千頭萬緒。衛淵這時候叫她去城門口有何用意?王府外頭全是衛淵的人手,倘若與他們硬碰硬的話,自己未必討得了好。況且她自己有預感,今日一早肚子便傳來一陣一陣兒的微痛,怕是快要生了。這時候兩邊再打起來,萬一出了什麼閃失,她怕傷著肚子裡的孩子。

    蘇禧很快權衡了一番利弊,諒大庭廣眾之下衛淵也不敢對自己做什麼,更何況自己還身懷六甲。於是便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不過我要帶上兩個產婆。”

    萬睿很好說話,道:“自然可以。”

    蘇禧讓萬睿在外頭等著,自己回去收拾了一下,又挑了兩個經驗豐富的產婆,以防自己忽然就要臨盆了。其實也沒什麼可收拾的,她往袖子裡藏了一根銀簪防身。一應準備妥帖,這才跟著萬睿坐上府外的馬車。

    馬車走得很穩,一路來到城門口。蘇禧一手托著腰,踩著黃木凳慢慢走下馬車,只不過一會兒的路程,她腹中的疼痛感就加劇了一些。好在不是不可以忍受,萬睿在前頭引路,請她登上城牆。

    蘇禧一步一步走得極慢,到了城牆之上,就見衛淵一襲墨蓮色長袍站在前方。

    衛淵見她過來,勾了勾唇,直到她停在幾步之外,才道:“知道我今日為何請你過來麼?”

    蘇禧默聲不語。城牆風大,吹起她嬌綠色的裙裳,纖薄的布料裹著她的身軀,顯得她益發嬌小可人。粉唇緊緊抿著,臉蛋有些蒼白,倒是平添了一抹倔強之感。

    蘇禧本以為衛淵會對自己動手,畢竟她腹中懷著衛渢的骨肉,他想爭奪皇位,她腹中的孩子將會是他的心腹大患。可是她卻不能跟他硬碰硬,只能想辦法拖住他,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來再說。

    然而衛淵卻收回目光,看向遠處。

    蘇禧循著他的目光看去,就見城外青水山下,駛來了數十萬人馬。最前面的旗幟上遙遙掛著一個大字——“晉”。

    蘇禧這才想起來,今日是衛渢回京的日子。

    許是這陣子發生的事情太多,蘇禧每日活在擔驚受怕中,竟把這事兒給忘了。

    遠處兵馬崢嶸,恢宏壯闊。從蘇禧這個方向看去,只見千軍萬馬踏著鐵蹄而來。後面的隊伍逶迤不絕,她卻只能看見最前面的那個人,騎著戰馬,一身明光鎧,距離太遠,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感覺到他周身壓抑著的冷肅之氣。

    蘇禧猜想,這時候衛渢一定是眉峰低壓,面無表情,收起了唇邊常見的笑意,就像以前很多次他生氣時的那樣。

    分明只是才分別兩個月,蘇禧卻覺得好像許久沒見過他了。她莫名有點委屈,低頭揉了揉眼睛,卻又捨不得錯過衛渢的一舉一動。放下手臂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倘若不是自己站在城牆之上,身邊站著衛淵,她興許會立即沖下去撲進他的懷裡。

    蘇禧的心慢慢安定下來,卻又忍不住替衛渢擔憂。城牆和城裡都是衛淵的人,他該如何進城?

    遠處的軍隊漸漸近了,蘇禧將衛渢的模樣看得更加清楚。她抑制不住衝動,轉身便要下樓。卻才剛邁開一步,兩個身穿罩甲的士兵一言不發地擋在自己跟前。

    身後,衛淵的語氣近乎殘忍:“看著晉王世子夫人,不許讓她離開城牆半步。”

    蘇禧轉頭狠狠地瞪著衛淵,粉唇緊抿。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別的,身軀微顫,咬著牙道:“讓我下去。”

    衛淵咧嘴,笑得頗為從容。仿佛蘇禧就是他手裡的一隻金絲雀,束縛了翅膀,他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弟妹放心,我不會傷害你,也不會動你肚裡的孩子。你只需站在這裡,叫庭舟看見你就行了。”

    蘇禧睜了睜眼,這才明白他的意圖,下意識扭頭看了一眼城外。隊伍走近了,後面的士兵舉起弓箭,瞄準城牆上方。不等她開口,衛淵就冷冷地吩咐道:“關城門!”

    命令一級一級傳下去,不一會,蘇禧就聽到“轟”的一聲巨響,城門重重地關上。

    衛渢的兵停在護城河對面,蘇禧倉皇看去,尋找衛渢的身影。

    衛渢停在最前方,她一低頭,便撞進他漆黑如墨的眼睛裡。她喉嚨有些發緊,仿佛哽了一團棉絮,明明有滿腔的思念和委屈想對他說,卻因為眼下時局緊張,不得不全忍了下來。蘇禧眨了眨眼,越眨眼前的畫面就越模糊,衛渢還站在那裡,她卻看不清他的臉。

    衛渢烏瞳似墨,定定地看著城牆上方那抹身影。

    正逢盛夏,蘇禧衣裳單薄,嬌綠色的蠶絲細褶裙隨風獵獵,仿佛枯枝上抽出的新芽,纖細,嬌弱,惹人堪憐,一舉一動都牽著人的心弦。就見衛渢面沉如水,薄唇抿成冷漠的弧度,看似古井無波,持著韁繩的手背卻已泛起了青筋。

    “世子爺,攻城嗎?”身後常鵠抽出長劍,問道。他跟著衛渢好幾個年頭了,如今仍舊習慣稱呼衛渢為世子。

    面前城門緊閉,城牆上,衛淵的弓箭手一字排開,冰冷陰森的箭頭齊齊指向下方。

    衛渢凝眸,沉默不語。

    他回來的路上已經得知了京城的事,一路快馬加鞭,半個月才能走遠的路程,生生被他縮短了一半。他風塵僕僕,神態間有一絲倦色,卻在看到蘇禧的那一瞬,渾身血液都凝固了起來。

    衛淵倒是不蠢,曉得蘇禧是他的軟肋。可他大概不知道,他這麼做,只想讓他更快了結了他。

    他不容許蘇禧有一絲一毫的差池,哪怕是少了一根頭髮,他都會要了他的命。

    衛渢斂了斂眸,壓抑著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攻城。”

    常鵠聞言,舉起手中的長劍,領著身後的人馬率先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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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 00:07: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護城河的橋被衛淵收了起來,常鵠二話不說脫了鎧甲,跳入水中,游向對岸。

    後面的士兵紛紛效仿,一個接一個地下水。

    城牆上箭矢如雨一般射下來。衛渢身旁的士兵舉起弓弩,正欲朝城牆上射箭,面前卻忽然伸出一隻手,握住了他的箭頭。衛渢直視前方,嗓音壓得很低,略帶著一絲警告,“傳令下去,誰都不許放箭。”

    話音剛落,後頭就不知哪個士兵松了手,一支箭矢直直地朝著城牆射了過去。

    箭是朝著衛淵去的,卻因為距離遠,準頭不好,往旁邊偏了一下。恰好蘇禧就站在衛淵旁邊。

    蘇禧身子僵硬,瞳孔放大,怔怔地看著朝自己而來的箭,一時間竟忘了反應。後面不知是誰推了她一把,她踉蹌往旁邊退了退,下一瞬,箭就“錚——”地一聲釘在她剛才站的地方。

    蘇禧後背浸出一層薄薄冷汗,剛剛站穩,就覺得腹中傳來一陣疼痛。她皺了皺眉,扶著旁邊的城牆,纖長的手指微微收緊。這一次跟剛才的疼痛都不太一樣,她能感覺的出來,自己可能真的要生了。

    衛淵回過神後,看向城牆下方,嘴邊掀起一抹嘲諷的弧度,“看來是我誤會了,庭舟,你對弟妹的感情也不過如此。”

    衛渢面寒如霜,聲音冷厲:“剛才是誰放的箭?”

    那支箭指向蘇禧的一瞬間,他的心跳都停止了一般,手心的韁繩被撚成齏粉,他無法想像蘇禧受傷的情況。

    再往城牆看去時,已經不見了蘇禧的身影。

    蘇禧哪兒也沒去,只不過是扶著牆倒了下來。她肚子疼得厲害,一陣一陣的,只覺得身下流出一股溫溫熱熱的液體。她捂著肚子,抬起濕漉漉的眼睛看了一圈,最後落在剛才輕輕推了她一下,讓她避免被箭射中的侍衛身上,張了張口,央求道:“幫我叫產婆……就在城下的馬車上,求你,幫我……”

    城牆上都是一群大老爺們兒,沒見過這種陣勢。只覺得晉王世子夫人臉色白得不像話,濃長的睫毛倦倦地垂著,仿佛飛不動的蝴蝶翅膀,蓋住了那雙烏黑清亮的眼睛。便是這般狼狽的模樣,也能叫人心生憐惜。

    不知誰喊了一聲,“娘的,她的羊水破了——”

    蘇禧死死咬著下唇,閉了閉眼,一聲不哼。除了一開始那句求助的話以外,沒再開過一次口。

    城牆下安靜得有些不像話。換做任何時候,衛渢早就應該領著人攻進來了,可是這次卻頗沉得住氣,不僅沒有讓人放箭,就連剛才那幾個攻城的人也不知所蹤。衛淵轉念一想,蘇禧在自己手中,衛渢自然不敢輕舉妄動,也就沒有細想。

    衛淵思忖片刻,心中很快有了計量。蘇禧不能下去,他還要留著她威脅衛渢,所以儘管蘇禧已經將下唇咬出了血,下身的裙子也被血浸潤了,他依舊沒有鬆口,更沒有開口叫人把蘇禧送回去,而是對一個侍衛道:“把馬車上的產婆叫上來,若是撐不住了,就在這裡生。”

    一名侍衛應是,往樓下走去。

    然而過了許久,也不見那侍衛再次上來。

    蘇禧的神智已經有些不清楚了,她怕自己昏迷,所以緊緊咬著牙關。娘親殷氏曾經對她說過,生孩子的時候不能歇氣兒,否則孩子就在肚子裡悶壞了。她不敢歇,可是又不想在這裡生,周圍那麼多人看著。她舉手,張口咬住自己的手背,心想衛渢怎麼還不上來救她,他怎麼還沒有來……

    衛淵一垂眸,就看見蘇禧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水珠,隨風一顫,便落在了地面。

    衛淵微微皺眉,心中莫名地湧起一股煩躁。他移開視線,見那侍衛還不上來,正欲命人下去查看,忽然,城下傳來刀劍相向、兵戎相對的聲音。且有越來越近的趨勢。

    一個穿裲襠的士兵沖上城門,神色慌忙道:“世子爺,中承門被人攻破了!”

    衛淵臉色一變,上前一步道:“什麼?”

    原來衛渢使的是聲東擊西。他之所以這般鎮定,是因為將軍隊分成了兩支,一支在這兒分散衛淵的注意力,一支繞到後頭的中承門攻城。中承門士兵少,不一會兒就攻進了城內。眼下正往這邊而來,兩邊交戰,衛渢的軍隊勢如破竹,隱隱有壓倒衛淵的人的趨勢。

    緊接著,又有一個士兵上了城牆,道:“世子爺,蘇將軍領兵去了東華門——”

    蘇家如今只有一個將軍,就是前兒被昭元帝封為鎮西將軍的蘇二爺蘇祉。

    衛淵臉上烏雲密佈,難看至極。蘇祉不是遠在雁門關麼?什麼時候趕回來的?他朝那士兵心窩子上踹了一腳,怒道:“連個城門都守不住,一群廢物!”

    話音剛落,底下城門就被衛渢的人打開了。城門外的士兵紛紛湧入,鐵騎踏著木橋,駛過護城河,直入城內。

    蘇禧睜了睜眼,模模糊糊之間,好像看到一個挺拔頎長的身影來到城牆之上,朝自己走來。

    緊接著,自己就落入了一個熟悉的,寬闊的懷抱。

    “嗚嗚……疼。”蘇禧不必睜眼,就知道抱著自己的人是誰。疼痛加上彷徨,她忍不住輕輕啜泣,舉起雙手,緊緊地纏住衛渢的脖子,小臉在他胸口蹭了蹭,淚珠一串一串地滾下來,浸濕了他身前的明光鎧。他穿著一身冷冰冰的鎧甲,身上沒有一點溫度,可是她卻覺得安心極了。

    衛渢把她抱的有點緊,勒得她肩膀都疼了,可是她卻不想讓他鬆開。

    衛渢低頭,輕輕碰了碰她的額頭,嗓音嘶啞,“對不起……幼幼,我來晚了。”

    城牆下刀光劍影,兵荒馬亂,唯有衛渢的懷抱最是安穩。蘇禧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只想安安穩穩地躺在床上,把孩子生下來再說,她已經疼得快受不了了。

    她哽咽,聲音弱得幾不可聞:“庭舟表哥……我想回家,我不想在外面生孩子……”

    衛渢的掌心被她身子裡流出的血濡濕了。他的手臂微微顫抖,頷首說好:“我這就帶你回家。”

    那邊衛淵的兵和衛渢的人纏鬥在一起,打得不可開交。衛渢這次是下了狠心,底下士兵毫不留情,一個個殺起人來跟不要命似的。衛淵的人招架不住,很快就落了下風。不僅僅是城牆之上,就連城內,也隱隱有落敗的趨勢。

    東華門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衛淵不曉得衛渢與蘇祉是如何聯繫上的,他迅速揮劍斬斷了面前侍衛的手臂,冷沉著臉,欲上前阻攔衛渢將蘇禧抱走。卻才剛走一步,脖子上就架了一柄利劍。

    身後的人無聲無息,手倒是很穩。衛淵似乎預感到了什麼,眼睛餘光往後看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眉宇冷鷙,毫不遲疑地往前走了一大步。

    架在他脖子上的利劍就緊了緊,嵌進他的皮膚裡,流出血來。衛淵一字一頓,道:“季常,是不是你?”

    身後沒有回答。衛季常身穿齊腰罩甲,一身侍衛打扮,臉上稍微偽裝了一下,隱在一堆侍衛中間,竟然沒有被任何人發現。剛才蘇禧差點被箭射中的時候,就是他在後頭不著痕跡地推了蘇禧一把。

    衛季常身為皇子,文武都要精通,雖然身體孱弱,但劍卻用得極好。此時眉宇寡淡,罕見地露出幾分怒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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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自從上回衛淵找他談話後,他便知曉他有謀逆之心。只是沒想到他手伸得這麼長,連禁衛軍裡都有他的人。為了達到目的,不惜用德音和蘇禧的性命相威脅。今日他偽裝成侍衛,便是為了親自捉拿他。

    衛渢抱著蘇禧走下城牆,烏瞳淡淡一轉,落在衛淵與衛季常身上。面色不改,語氣淡得沒有絲毫感情,“留下活口。其餘反抗的人,格殺勿論。”

    好在蘇禧來時乘坐的馬車還在城樓下,兩個產婆也在裡頭。見衛渢寒著臉抱著蘇禧走進來,再見蘇禧裙褥上都是血跡,皆嚇了一跳。到底是從宮裡出來的人,很快冷靜下來,趕緊讓衛渢把蘇禧平放在馬車內,開始為她接生。

    馬車裡什麼都沒有,就連車夫也不知何時躲起來逃命了。

    衛渢坐在車外,手持韁繩,親自駕馬往晉王府而去。

    城內雖混亂,但自有人在前頭替衛渢開路。就見他眉頭緊鎖,將馬車駛得又快又穩,馬車內不時傳出蘇禧低泣痛吟的聲音。她每喊一聲痛,就是往他心裡紮上一針。

    終於到了晉王府門口。

    衛渢抱著蘇禧走下馬車。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這姑娘渾身就都被冷汗浸透了,身子一搐一搐,小臉慘白如紙。

    衛渢的心也跟著攢緊,大步走進雲津齋,拔高嗓音道:“把所有產婆都叫來。”

    下人們還沒反應過來,世子爺怎麼突然回來了,還抱著渾身是血的世子夫人?緊接著才意識到世子夫人是要生了。聽雁與聽鶴拔腿就去後頭請產婆,不過一會,七八個產婆都被她們拽了過來。

    衛渢把蘇禧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抬手拭了拭蘇禧額頭上的冷汗,啞聲哄道:“幼幼,再堅持一會,一會就不痛了。”

    蘇禧搖頭,汗水和淚水一塊糊在臉上,濕漉漉的,別提有多難受。她哽咽:“堅持不住了……嗚嗚嗚,好疼啊。”

    幾個產婆走過來,端熱水的端熱水,拿巾子的拿巾子。還有個看了衛渢一眼,壯著膽子道:“世子爺,這裡不方便男人進來。您瞧了也晦氣,還是去外頭等著吧。”

    衛渢冷冷地看了產婆一眼,嚇得那產婆當即就不敢再開口了,老老實實地給蘇禧接生。

    蘇禧倒吸一口氣兒,伸手虛弱地推了推衛渢,語氣頗有些堅持:“庭舟表哥你出去……不要在這裡看我。”她生孩子的模樣這麼難看,她不想被他看見。只要知道他回來,她就安心了。何況外面的戰事還沒有打完,他還有事情處理,哪能一直留在這兒呢?

    衛渢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龐,一動不動道:“我就在這裡陪你。”

    蘇禧有點急了,正好腹中一疼,她忍不住叫了出來。伸手又推了他一下,“不行,你出去……快點出去呀。”

    不知是著急還是怎麼,她臉蛋一陣白,一陣紅,偏偏嘴裡還道:“你快出去……”

    屋裡幾個產婆看著他,那眼神分明就是無聲地攆他離開。他在這裡,她們委實施展不開手腳。衛渢思忖片刻,終於還是妥協了,輕輕揉了揉她的眉心,“好,我出去。我就站在外面,你若是疼了就叫我。”

    蘇禧咬著下唇,胡亂點了點頭。

    衛渢沒有走遠,就站在外面的十二扇紫檀屏風後,耳邊聽著蘇禧痛苦的呻吟,坐立難安。

    半天之後,暮色降臨,雲蒸霞蔚。

    外面的戰事已經逐漸平息,蘇祉接管了衛渢的兵,將衛淵的叛軍鎮壓了下來。

    衛淵被收入天牢,其餘參與謀逆的官員也一一被關押入獄,由昭元帝親自審判。

    黃昏的餘暉灑在琉璃瓦上,京城總算再次恢復了太平。衛淵謀逆時沒有傷害城中的百姓,是以城中的傷損不是太嚴重,只有少數幾座房屋遭了秧,重建幾日便能恢復以往的模樣了。

    蘇祉聽聞了妹妹蘇禧的事,一應事情處理完畢後,來不及回府換身衣裳,便匆匆趕了過來。

    蘇禧生產得不大順利,她盆骨小巧,產道緊窄,足足折騰了兩個時辰還是生不下來。裡頭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到如今,蘇禧已經叫不出來了,渾身濕透,仿佛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蘇祉進來的時候,就看見衛渢紅著眼睛坐在圈椅上,手握成拳,整個有如一張緊繃到了極致的弓。他登時有種不大好的預感,問道:“幼幼怎麼樣了?”

    衛渢抬了抬眸。不知是被蘇祉的話點醒了還是怎麼,忽然從椅子上坐了起來,往屏風內走去。

    “不許進來……”蘇禧就像能猜到他的想法一般,聲音弱弱的,“不許進來。”

    “幼幼,我想看看你。”衛世子一張口,平日清潤低醇的聲音沙啞的不像話。

    蘇禧明明都沒力氣了,這方面卻是很堅持,“不要……我不想讓你看。”

    衛渢紋絲不動。

    蘇禧深吸了兩口氣,不放心地叮囑:“庭舟表哥,你別進來……我會生氣的。”

    衛渢真是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緩慢地後退兩步,道:“好,好,我不進去。”

    到了掌燈十分,蘇禧聽了產婆的話,一鼓作氣,死死咬緊牙關,終於生下來第一個孩子。

    產婆長長地松了口氣,剪短臍帶,用毯子把小傢伙裹起來,道喜道:“恭喜夫人,是個男娃!”

    蘇禧卻一點也不輕鬆,不忘提醒產婆,欲哭無淚道:“我肚子裡還有一個……”

    生完第一個之後,後頭的那個就容易了一些。

    兩刻鐘之後,蘇禧只覺身子一松,不等產婆告訴她第二個是男娃女娃,便兩眼一閉,昏了過去。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

    蘇禧醒來時,屋子已收拾乾淨,床榻被褥也換了新的。她渾身被車輪碾過似的酸疼,睜眼瞧了瞧,衛渢就坐在榻沿。他好像一夜沒睡,眼下一片淡淡的青色,見她醒了,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頂,語氣前所未有的柔和,“醒了,肚子餓不餓?”

    蘇禧烏溜溜的眼睛轉了轉,乖乖巧巧地點頭。

    確實餓了,而且餓得不輕。

    衛渢著人把早膳端上來,扶她坐起來,又往她身後墊了一塊金銀絲妝花迎枕,端著碗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粥。

    蘇禧足足吃完了一碗山藥雞肉粥,才有力氣開口,“庭舟表哥,我的孩子呢?”

    衛渢用拇指擦了擦她的嘴邊,沉沉穩穩道:“在隔壁房間,乳母剛喂他們吃完奶水。”

    蘇禧眨巴眨巴眼,“我想看看。”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昨天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就昏迷了,到現在都不知道長什麼樣。

    最要緊的是,她不敢問是男娃還是女娃兒。

    衛世子面不改色,低低的道:“你現在太累,先休息一會兒,晚上再讓你看。”

    蘇禧搖頭,“我現在就想看……你讓人把他們抱過來,我就看一眼好不好?”

    衛渢看著她,最後還是妥協了,命人把兩個小傢伙兒從隔壁房間抱了過來。

    兩隻小傢伙兒剛吃完奶水,這會兒已經睡著了,安安靜靜地躺在繈褓裡頭。小臉紅彤彤、皺巴巴的,五官尚未長開,兩張一模一樣的小臉,怎麼看怎麼像兩隻小猴子。蘇禧的心往下沉了沉,看了看這個,再看了看那個,忍不住解開他們的繈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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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 00:07: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果然,兩個都是男娃娃。

    兩隻小傢伙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麼,在蘇禧面前坦坦蕩蕩地露著小鳥兒,捏著粉粉嫩嫩的小拳頭,左邊那個輕輕蹬了一下蓮藕般的小肉腿,閉著眼睛睡得正香;右邊那個相對老實一些,沒怎麼亂動。蘇禧生怕他們凍著,趕緊把他們重新包好,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

    真神奇,她肚子就蹦出了兩隻小猴子。

    醜是醜了點兒,這時候還看不出五官,也不知道像誰。蘇禧倒是不怎麼嫌棄,聽娘親殷氏說剛出生的孩子都這般模樣,日後慢慢長開了就好看了。她看著看著,心裡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兒,不敢抬頭,輕輕地問衛渢:“庭舟表哥,哪個是大的?”

    衛渢指了指安安靜靜的那個,道:“右邊這個早出生了兩刻鐘。”

    那愛動的這個就是小的。依照皇室的規矩,為了避免日後兄弟相爭,謀逆篡位,皇室繼承人不能是孿生子。那這個小的怎麼辦?難道就要送人,或者……賜死嗎?

    蘇禧放在小傢伙兒臉蛋上的指尖微微顫抖,剛生完孩子的身子還很虛弱,唇色發白,眼眶迅速泛上一層紅。語氣帶著顫音,卻異常堅決:“我不要把他送給別人。”

    衛渢低低的“嗯”了一聲,沒有反駁。

    蘇禧抿了抿粉唇,強忍著難過,“也不能讓他……”

    “死”那個字,她幾番張口,始終說不出來。但是衛渢卻好像知道她想什麼,坐在榻沿,緩慢的,帶著一絲安撫的沉穩,道:“好。”

    蘇禧不放心,又道:“也不能把他交給別人撫養。”

    衛渢頷首:“好。”

    蘇禧抬頭:“我希望他們都能康康健健、平平安安地長大。”

    衛渢什麼都答應她,無論她說什麼,他都說好。

    蘇禧眨了眨眼,反而有點不太懂了,他怎麼這麼好說話?一般這種情況,不是會很麻煩嗎?況且他就快即位了,那些言官若是知道了這件事,能放過他們嗎?她伸手,握住衛渢的手掌,“那,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衛渢反握住她的手,不如她表現的那般慌張,視線微垂,落在兩隻小傢伙身上,另一隻手彎起食指刮了刮他們的小鼻子,安撫道:“幼幼,你仔細看看他們。”

    蘇禧不明所以。剛出生的小娃娃都長得差不多,臉蛋紅紅的,身子皺巴巴的,又小又醜,加上剛才蘇禧太過緊張,看得不是很仔細,乍一看只覺得倆兒子一模一樣。目下經過衛渢提醒,她才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重新看了一遍。

    就見右邊大的那個嘴唇稍微薄一些,微微抿著,有點像衛渢板著臉時的模樣。左邊這個小的更像蘇禧,也許是娘胎裡就沒搶過哥哥,模樣生得比哥哥瘦弱一些。別的就不怎麼看得出了,倆人眼睛都沒睜開,窩在繈褓裡睡得香甜,全然不知他們的娘為了他倆已經操碎了心。

    蘇禧檀口微張,即便是這樣一點細小的差別,也讓她一下子歡喜起來。她霍然抬頭,眼睛睜得大大的,仿佛平靜的湖面上灑了細碎的星辰,明亮得驚人,“不一樣?”

    衛渢彎了彎唇,伸手摸摸她的小腦袋,“現在還不大看得出來,等過一陣再看看。不過接生的產婆說了,這會兒就能看得出差別,日後應當會越長越不一樣。”

    幾個產婆接生完之後,衛渢命人給了她們封口費,並將她們各自送回了老家。如今局勢未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件事還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

    兩個孩子不能長得一樣,主要是怕日後爭權奪勢。如今既然倆人長得不一樣,是不是一切就好解決了?蘇禧忐忑不安地望著衛渢,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肯定的回答。

    衛渢沒有叫她失望,道:“放心,長得不一樣總比長得一樣要好。幼幼,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無論是男是女,我都會護你們周全。你如今只需好好調養身子,其他事情交給我就行了。”

    蘇禧望著他,踟躕良久,還是忍不住問:“可是……庭舟表哥打算怎麼解決?會不會對你有什麼不利的影響?”

    衛渢緩緩婆娑她的手心,沒有回答。蘇禧就知道了,影響肯定是會有的。她咬了咬唇,決心道:“不如你對外聲稱我只生了一個孩子,我帶著小的住外面……等你登基之後,我再帶著他回來……”

    這個辦法未嘗不可。可是她回來之後呢,該如何解釋這個孩子的來歷?最終還是瞞不住的。她正義凜然的小模樣太嚴肅,衛渢失聲輕笑,故意板著臉問:“你和小的住在外面,我和大的這個怎麼辦?難不成你不要我們了?”

    蘇禧低頭瞧了瞧兩隻熟睡的小猴子,扁扁嘴,“……當然要的。”這不是沒有辦法了嘛。

    衛渢就道:“如今衛淵起兵造反,待大理寺那邊擬好罪詞之後便能定罪了。季常無心權勢,加上他的身體……他與我說過,日後只想當一個閒散王爺。幼幼,你認為短時間之內,那群言官還能找到更合適的儲君人選嗎?”

    蘇禧恍悟。那些大臣考慮的東西可比她多多了,不能只因為她生了兩個兒子,就剝奪了衛渢的儲君之位吧。況且眼下朝中正亂著,先前擁躉衛淵的官員都被監禁了,昭元帝要徹查究竟有誰參與了謀逆一事。朝中人人自危,最希望的恐怕就是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了,誰還顧得上她生了幾個兒子呢?

    蘇禧翹著嘴角,笑得有點傻乎乎的。外面起風了,衛渢起身去窗邊關上窗戶,她在坐月子,葉嬤嬤和魯嬤嬤特地叮囑過不能受涼受凍。他回到床邊刮了刮她的鼻尖兒,揶揄道:“朕若是連自己的兒子都護不住,還當什麼皇帝?待他們兩個長大之後,各憑本事,誰有能力誰便坐上龍椅。到時候你再給我生一個女兒,我們就安安穩穩地過後半輩子。”

    蘇禧撇了一下嘴角,嘟囔道:“庭舟表哥還沒有當皇上呢,就擺起架子來了。”

    然而沒想到,這句話還真被她說中了。

    一語成讖。幾日之後大理寺卿擬好了衛淵的罪狀,由衛渢親自送到衛淵面前,讓他簽字畫押。昭元帝經過這件事後,身子一下子大不如前,臥床躺了大半個月,好了之後便開始跟禮部的交代退位一事。

    衛淵供認罪名之後,朝廷發了詔書,廣告天下。

    當初參與謀反的叛黨一個也少不了,衛淵認罪不久,他們也被定了罪。朝廷足足清繳出了七八十人,既有直接參與的,也有受到牽連的,或是不盡職盡責的,皆被帶到了東華門門口,斬首示眾。

    那日蘇禧在家裡坐月子,順便看著兩隻小傢伙兒。衛渢親自監斬。

    劊子手手起又刀落,犯人換了一撥又一撥,最後砍得手都發軟了,血水從檯子上流下去,圍觀的百姓也從一開始的義憤填膺,最後漸漸變得沒有聲音。從晌午到傍晚,京城的晚霞也被染紅了似的,比往常更嬌豔蘼麗。衛渢就坐在最前方,直到最後一個犯人被押上來。

    衛淵一身囚服,雙手被捆在身後,跪在築台之上。

    衛渢特意將他留在最後,讓他親眼看著那些叛黨一個一個死在他面前。衛淵看到這會兒已經麻木了,雙目赤紅,緊緊盯著衛渢,罵道:“要殺要剮給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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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 00:07: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衛渢面無微瀾,婆娑手中的最後一個權杖。許久,才扔下去道——

    “行刑!”

    劊子手揚起大刀,繼而落下。

    回到晉王府時,正是酉時。夕陽西陲,暮色靄靄,房頂的琉璃瓦被鍍了一層柔和綺麗的橘紅。晚霞從檻窗內照進去,落在紫檀大床上一大二小,三張小臉上,叫剛走到門邊的衛世子看得有些出神。

    蘇禧還在坐月子,身子正在逐漸恢復中。她是忍受不了邋遢的,雖不能洗澡,但每天都會讓聽雁、聽鶴燒盆熱水擦身子和手臉,用篦子早晚梳一次頭。就見她穿著半舊的藕荷色衫子坐在床頭,膚容明潔,雙目瀅瀅,正在端詳躺在身邊的兩隻小傢伙兒。

    兩隻小傢伙剛剛睡醒,粉粉嫩嫩的圓臉蛋藏在灑金紅的繈褓裡,比剛生下來的時候長開了一些,不再像皺巴巴的小猴子了。大的攢著肉呼呼的小拳頭,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樣;小的不老實地蹬了蹬肉腿,又吐了吐舌頭,興許是想吃奶水了。他出生時就小,後來卻比哥哥吃得還多。

    蘇禧給他們倆起了小名,大的叫稚言,小的叫稚語。大名要留著給昭元帝起。

    蘇禧抱起小的這只,拿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小嫩臉,又捏捏他的小手。稚語喜歡娘親香噴噴的懷抱,蘇禧拿手指碰他嘴巴的時候,他一張口就給叼住了,像吸奶水那樣嘬了兩口,發現吸不出來奶水之後,“嚶嚶嗚嗚”地哼唧了兩聲,還是捨不得放開蘇禧的手指頭,繼續含在嘴裡又嘬了兩口。

    蘇禧瞧著他一邊吃自己手指頭一邊哼唧的小模樣,忍不住輕輕一笑,道:“貪吃鬼。”

    她沒有喂過兩隻小傢伙奶水,衛渢讓人請了專門的奶嬤嬤,每天按時給他們喂乳汁。

    蘇禧見稚語吸自己的手指頭吸得津津有味,不清楚他是不是餓了。

    她想了想,沒聽下人說衛渢回來,就想給稚語喂點奶水。

    說起這個……蘇禧就有點羞恥。

    蘇禧生育之後胸脯開始漲僕僕的,兩個又白又圓的小香瓜盛滿了乳汁,有時候乳汁太多了,還會有點疼。可是衛渢卻不讓她喂兩個奶娃娃,說什麼都是他的,夜裡趁著倆兒子睡著的時候,推高她的衣裳,頭就埋進她的胸口……他這麼大的人了,還跟自己的兒子搶奶水,蘇禧都替他不恥!

    蘇禧也反抗過,奈何雙手被他按在頭頂,沒有一絲一毫反抗的餘地。她羞得狠了,濕漉漉的眼睛瞪著衛渢,語氣帶著嬌軟和惱怒,“衛渢,你……你快住手!”

    衛世子非但沒有住手,反而更重地嘬了兩口。精壯的手臂摟著她的腰肢,沉沉的,誘哄的說:“幼幼,你餓了我幾個月,還不允許我討這點甜頭嗎?”

    這話說的好像有點道理。

    蘇禧仔細想了一下,衛渢沒去邊關的時候,好幾次晚上忍得受不了了,卻又不得不為了她腹中的胎兒著想,生生打住,只能黑著臉去淨室洗冷水澡。眼下自己剛生完,身子尚未恢復好,仍舊不能行房,他還得忍耐一陣兒。

    這麼一想,衛渢是挺可憐的。她一心軟,就被他得逞了,一對小香瓜落入他手裡,被他翻來覆去地玩弄。

    胸口到這會兒還留著他吮咬的紅痕。

    蘇禧被一陣哭啼聲打斷了思緒。許是覺得娘親抱弟弟抱得太久,不抱他,哥哥稚言“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覺也不睡了,哭得傷心欲絕。蘇禧趕緊放下小稚語,把稚言抱了起來,輕輕地拍打他的後背心疼地哄著。

    稚言平時不怎麼愛哭,弟弟稚語才是小哭包。眼下一哭就有些刹不住,哭聲響亮,委屈的不行。

    蘇禧怕他把嗓子哭壞了,手忙腳亂地哄,可惜沒什麼效果,他還是不停地哭。

    蘇禧正頭疼,就聽見一陣腳步聲從外頭走來。抬眸見衛渢站在自己跟前,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求助道:“庭舟表哥,你快來幫我看看,稚言怎麼哭了?”

    衛渢剛從刑場回來,一襲玄青色長袍,墨靴和衣擺上沾著不知道是誰的血跡。他看著蘇禧雙手舉到自己面前哭得淚汪汪的小淚包,伸手想接,手剛伸到一半卻停住了,不想讓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兒衝撞了兒子。

    不過稚言可沒他爹想的那麼多。蘇禧抱著他往前送了送,他的小手心碰到衛渢的手指,下意識就緊緊地握住了。

    神奇的是,衛稚言躺在娘親的懷裡,握著爹爹的手指頭,果真就立馬不哭了。

    蘇禧仰起頭,眼睛彎了彎,道:“庭舟表哥,稚言好像挺喜歡你的。

    軟軟乎乎的手心兒包裹著他的手指,衛渢垂眸看了看這個白白嫩嫩的小東西,少頃彎了彎唇,道:“跟你娘一樣嬌氣。”

    蘇禧解釋道:“小孩子哭是正常的,誰家的孩子不哭……”說完覺得不對勁,嘟著嘴補充道:“我才不嬌氣。”

    衛渢低笑,俯身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故意道:“小嬌氣包,我去裡面洗澡,一會叫嬤嬤把這兩個小傢伙抱到隔壁。”

    他最近忙,難得有空跟她單獨相處,自然不希望被兩個小胖團子打攪了。

    蘇禧抿著粉唇點了點頭。

    楊嬤嬤和柳嬤嬤分別是稚言稚語的奶嬤嬤,皆是良家人,前不久剛生完兒子,奶水充足,兒子斷了奶後邊被晉王府請了過來。

    因著自己也有孩子的緣故,兩位嬤嬤對待孩子十分細心。加上稚言稚語生得精緻,像粉雕玉琢的小團子,又乖又可愛,頗討人喜歡,別說是這兩位奶嬤嬤了,就是蘇禧跟前的四個大丫鬟,對兩隻小傢伙兒也愛不釋手。

    楊嬤嬤和柳嬤嬤把稚言稚語抱下去後,沒多久,衛渢就洗完澡從淨室出來了。

    衛渢為免身上的寒氣傳染給蘇禧,坐在床邊的繡墩上,語氣正常道:“今日漲奶了嗎?”仿佛在談論今天早晨吃了什麼一般自然。

    蘇禧俏臉“騰”的一下就紅了,嗔道:“衛渢!”

    幸好屋裡的丫頭都下去了。她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終於還是老實交代:“今兒早上有點漲漲的……楊嬤嬤和柳嬤嬤過來,幫我……”後面“擠出來了”那四個字,說得比蚊子還輕。

    就見衛世子臉沉了沉,走過來道:“她們碰你了?”

    蘇禧不明所以,眨巴著大眼睛點了點頭。擠出來自然要碰到的,他臉色那麼難看做什麼?

    衛渢坐在床沿,盯著她的眼睛,掌心覆上她軟軟鼓鼓的小香瓜,緩慢遲重道:“幼幼,這裡只有我能碰。”

    蘇禧往後躲了躲,拍開他的狼爪子,青天白日的,他這是做什麼呢。“你又不在家……難道我還要等你回來嗎?”說著小聲地嘟囔了一下,“漲奶很難受的。”

    衛世子果真認真地思索了一下。

    很快,蘇禧就後悔說過這句話了。因為接下來的幾天衛渢出門前都會把她按在床上,吸乾淨她的奶水才肯出門。

    蘇禧不曉得別人家是不是這樣的。有一回稚言稚語想吃她的奶水,可是卻被衛渢出門前吃光了,兩隻小傢伙兒哭的一個比一個響亮,鬧得她一點辦法都沒有。最後是乳母將他們抱下去餵奶,他們才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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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蘇禧覺得有必要好好跟衛渢說一下這個問題。

    “稚言稚語沒有被我喂過,日後跟我不親了怎麼辦?”

    衛渢輕輕擰了擰她的小臉,有理有據道:“他們是男孩子,日後就是男子漢,成日溺在母親懷裡像什麼樣子?”

    蘇禧氣呼呼地理論:“可是他們還沒滿月呢!”

    衛渢氣定神閑道:“這些品格本就該從小培養。”

    “……”蘇禧說不過他,在心裡翻了一個白眼。說得好像他自己不膩人似的。

    稚言稚語滿百日的時候,蘇禧和衛渢帶著他倆進宮,去見了昭元帝和劉皇后。

    蘇禧好不容易坐完了月子,裡裡外外把自己洗了一遍,又塗了香噴噴的蜜露,這才覺得自己能見人了。就是剛生完孩子,身材有點走樣,腰肢不如以前纖細了,她為了儘快恢復身材,就讓聽雁幫自己在腰上纏了幾圈白綾,纏得緊緊的,這才出了門。

    皇后娘娘見了繈褓裡吐泡泡的稚言、稚語後,輕笑了笑,稱讚道:“像幼幼,生得真標緻。”

    衛德音聽說蘇禧帶著兩個小弟弟來了,興沖沖地就跑了過來,站在蘇禧腳邊,仰著小臉兒,巴巴地舉高雙手:“我要看侄子,皇嫂嫂,德音想看小侄子。”

    經過皇后娘娘幾番教導,衛德音終於學會叫蘇禧“嫂嫂”而不是“姑姑”了。

    這“小侄子”也是皇后娘娘教的。

    前陣兒衛淵造反,雖然捉了她威脅昭元帝,但沒有傷害她。事後她因為害怕,沉默了好長時間,皇后娘娘擔心,就叫人去蘇府請了蘇柏羽過來陪她。可她一張口就叫蘇柏羽“柏羽侄兒”,蘇柏羽酷酷的小臉當場就繃不住了,半天沒有跟她說話。

    最近蘇柏羽來的次數多了,衛德音才慢慢恢復活潑。

    蘇禧讓奶嬤嬤把稚言稚語放在一邊的藤面羅漢塌上,摸了摸衛德音的小腦袋,問道:“德音喜歡小侄子嗎?”

    衛德音用力地點了點頭,“喜歡!”說著就迫不及待地登登登跑到羅漢塌邊上,脫了鞋子,爬到兩隻軟團子身邊,好奇地戳戳稚言的臉蛋兒,又捏捏稚語的小手,末了托著腮幫子歡歡喜喜地一笑,道:“小侄子好可愛呀。”

    稚言被人戳了臉頰也沒反應,老神在在地窩在繈褓裡,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倒是稚語,順勢抓住衛德音的手指頭,一邊吐泡泡一邊伸舌頭,小肉腿一蹬,就把身上的繈褓蹬散了。衛德音扭頭,見皇嫂嫂正在跟母后說話,沒注意到這邊,就自告奮勇地捏起灑金紅毯子的一角,重新給小侄子裹繈褓。

    可是她自己都不熟練呢,好不容易給小侄子蓋好了,小侄子又伸腿一蹬,繈褓再次散了。衛德音擔心他著涼,就用兩隻小手按住繈褓兩邊,緊張地看著稚語。

    這下稚語蹬不動了,烏黝黝的眼睛盯著她看了看,然後小嘴一扁,“哇——”地哭了出來。

    衛德音有點慌了,趕緊鬆開,愧疚地握著他的小手道:“小侄子別哭,呼呼,姑姑給你呼呼。”

    那邊蘇禧聽到哭聲,得知了前因後果後,頗有些哭笑不得。她抱起小胖兒子,輕輕拍打他的後背,一邊哄一邊道:“德音姑姑在跟你玩呢,你哭什麼呀?你看哥哥都不哭。”

    稚語趴在蘇禧懷裡,小腦袋擱在她的肩膀上,哭了一會兒,就抽抽噎噎地睡著了。

    這廂,衛渢見過皇后娘娘後,就去了禦書房見昭元帝。

    昭元帝比之上個月清減了許多,許是衛淵造反的事叫他太傷神,即便現在已經太平了,他的身子仍舊沒恢復過來。就見他坐在檀木髹金龍椅上,翻看著奏摺,時不時停下來揉一揉眉心。

    衛渢行禮,“參見陛下。”

    昭元帝叫他平身,看了一眼他身後,道:“怎麼沒把你兒子帶過來?”

    衛渢道:“幼幼在昭陽殿陪皇后娘娘說話,孩子離不開她。陛下若是想見幼子,我這就讓幼幼把他們帶來。”

    “不麻煩了,一會朕去昭陽殿看看便是。”昭元帝擺擺手,旋即想起了什麼,意味深長道:“聽說你得了兩個兒子?”

    “正是。”衛渢頷首,不避不諱。

    昭元帝放下奏摺,倚靠在龍椅上,目光深遠地看著他,過了許久也不開口。

    衛渢視線微垂,不慌不忙。仿佛兩個兒子對他而言與一個兒子沒有什麼區別,他心中已經有了決斷,況且他答應過蘇禧,不會叫稚言、稚語任何一個受到傷害。

    昭元帝咳嗽一聲,索性開門見山地跟他說了,“你應當知道,雙生子在皇室是件麻煩事。將來朕退位之後,你若要立太子,這兩個孩子就只能有一個活著。”說罷掀眸看了衛渢一眼,斟酌片刻,問道:“你想好了麼,這兩個孩子想留哪個?”

    衛渢面色不改,聲音卻低了下來,“臣兩個兒子都想留著。”

    就見昭元帝笑了笑,下一瞬正色,道:“朕只能讓你選一個。”

    衛渢沉默不語。袖中的手卻暗暗緊了緊。

    這一個月來他雖然跟稚言稚語相處得少,但是每次從外面回來,蘇禧都會叫奶嬤嬤把他們兩個抱來,擔心他跟孩子生疏了,就叫他輪番抱抱他們。那兩個小傢伙不老實,經常小嘴一扁就“哇哇”尿他一身,他雖然嫌棄,但畢竟是他的兒子,鮮活稚嫩,更要緊的是蘇禧喜歡,把他倆當成寶貝疙瘩一樣疼著。

    倘若這倆孩子任何一個有事,蘇禧都不會接受,更不會原諒他。

    良久,衛渢仍是那句話:“恕臣不能選擇。臣只想兩個都留著。”

    昭元帝看著他,末了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道:“朕再給你三天時間考慮,到時候無論如何,你都得給朕一個答覆。就算朕不逼你,等你即位之後,朝廷上的那些言官們也會逼你做選擇。”走到門口想了想,往昭陽殿而去,“走吧,陪朕去看看你那兩個兒子。”

    到昭陽殿的時候,稚言、稚語已經躺在藤面羅漢塌上乖乖地睡著了。

    昭元帝負手過去看了看,大的稚言眉目疏朗,長得像衛渢;小的稚語五官精緻,更像蘇禧。他沒說什麼,替兩個孩子掖了掖繈褓,就坐到前面跟皇后說話了。

    蘇禧不知皇帝與衛渢討論了什麼。衛渢看似面色如常,但他藏在深處的壓抑,她卻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昭元帝沒說給稚言、稚語起名字的事,只閒話了幾句家常。晌午一起用了午膳,蘇禧便和衛渢一起告辭出宮了。

    “庭舟表哥,陛下跟你說了什麼?”回去的路上,蘇禧歪著腦袋問道。

    衛渢握住她的手,指腹輕輕婆娑她的指尖,緩慢道:“問我城中修建得如何,又說起給上回鎮反有功的士兵賞賜一事。”

    蘇禧抿抿唇,提醒道:“沒有說給稚言、稚語起名字的事嗎?”

    衛渢微微一頓,旋即伸手揉了揉她的耳珠,若無其事道:“可能是陛下忘了,下回我入宮的時候再問問他。”

    蘇禧慢吞吞地頷首,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有問。

    晚上蘇禧親自給兩個兒子洗澡。才剛入秋,屋裡就燒起了地龍,兩隻白嫩嫩、光禿禿的小傢伙被丫鬟輕輕托著,蘇禧打濕了柔軟的巾子,一點點給他倆擦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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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 00:08: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弟弟稚語喜歡洗澡,哥哥稚言不喜歡,就見倆人一個咧嘴“哇啦哇啦”傻笑,一個嚴肅地皺著小眉頭。蘇禧忍不住戳了戳稚語肉嘟嘟的小臉,稚語笑得更歡快了,藕節般的小腿一蹬,就濺了哥哥稚言一臉水花。哥哥終於忍不了了,“哇”一聲哭了出來,吃了一嘴弟弟的洗澡水。

    蘇禧趕緊把稚言從水裡撈起來,用棉毯子裹住,輕輕拍打他的後背,“哎呀,稚言不哭,寶寶不哭。是不是不喜歡洗澡?不喜歡會變髒,娘親不喜歡髒娃娃的。”

    那邊稚語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仰頭看了眼哥哥,又看了眼娘親,不再笑了。

    衛渢立在紫檀底座屏風旁邊,看著裡面的這一幕,久久沒有挪動一步。

    次日一早,他便入了宮中。

    昭元帝坐在書案後面,批閱完一本奏摺,才抬起頭看他,“朕記得今日沒有宣你入宮。怎麼,有事?”

    衛渢頷首,“昨日陛下讓臣思考的問題,臣已經想清楚了。”

    昭元帝“哦”了一聲,似是沒想到他考慮得這麼快,好整以暇地問:“是麼,想清楚留哪個了?朕昨日見你兩個兒子都不錯,生得標緻,倒是挺難做抉擇的。”

    明知難做抉擇,卻還是拋給他這個問題。

    衛渢眉宇淡然,語速緩慢,卻透出一股難以撼動的堅持。“若是坐上了皇位,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能保住,臣寧願不坐那個位子。”

    言訖,禦書房沒有一點聲音。

    昭元帝捏著奏摺的手用了些力,臉色晦暗,不清不楚。許久,他才扔了奏摺,看向下方的衛渢,有些無奈又有些氣惱,“你敢威脅朕?”

    衛渢道:“臣只是就事論事。”

    昭元帝瞪著眼睛看了他一會,才擺擺手道:“罷了,罷了。等你日後登了基,自己去跟那些言官說去吧,朕不管了。”

    衛渢心中一松,面不改色道:“多謝陛下成全。”

    臨走前,昭元帝把他叫住,扔給他一個紅緞繡金銀絲的錦囊。“打開看看吧。”

    衛渢解開錦囊,取出裡面的紙,展開一看,裡面寫著兩個名字——

    衛知衡,衛知律。

    稚言、稚語終於有了名字,上了玉牒。兩隻小傢伙兒就像有心靈感應似的,曉得自己逃過了一劫,那天晚上格外聽話,不哭不鬧,哥哥安靜地啃自己的小手,弟弟眨巴著眼睛既不睡覺也不哼唧,乖巧的不像話。

    衛渢回來時候,蘇禧就看出了他的不對勁。好不容易把兩個小團子哄睡著了,她去書房找衛渢。

    衛渢原本不打算將這些事情告訴她,免得她多想,但是耐不住她的軟磨硬泡,最後還是一五一十地與她說了。蘇禧聽罷,在旁邊站了好一會兒,才默默地走到衛渢身後,從後面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脖子,臉頰枕著他的肩窩,帶著一點鼻音說,“庭舟表哥,我以後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她知道他能走到今日有多不容易,可他卻為了兩個孩子,寧願放棄那個位子。

    衛渢輕笑,伸手扣住她的後腦勺,扭頭親了一口她的小臉,“這話聽著耳熟,某個小姑娘以前是不是也說過?”

    那時候他們一起去大慈寺拜菩薩,她突發奇想說“以後都不對他發脾氣了”,結果轉頭就拍了他一巴掌。如今衛渢可不敢輕易信她的話。

    蘇禧咕噥了一下,纖臂收緊,把他脖子纏得更緊了一些,“我這次是說真的。”

    衛渢差些斷氣,咳嗽了一聲,把身後的姑娘抱到前來來,刮了刮她的翹鼻子,道:“你不必刻意做什麼,幼幼,我對你好就行了。”那天她站在城牆上的情景,他至今想起來都心驚膽戰。

    過了一會,衛渢的手握住她的腰肢,探入她藕荷色的短衫底下,語氣緩慢道:“最要緊的……還是先把你的身子養好。”

    好端端的……說著說著就不正經。蘇禧想對他好都不行,紅著臉抽出他的手,佯怒道:“我才剛做完月子呢。”

    衛渢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才一直忍著。他們上一次行房是在七、八個月之前,他已經快素成和尚了,倘若不是擔心她身子受不住,他在這裡就能直接要了她。

    眼見小妻子生完孩子之後更加瑩潤嬌媚,衛渢卻只能看,不能碰。這種心癢難耐的滋味,並不好受。

    蘇禧嗔了他一眼,想起什麼,握住他不老實的大手,抿抿唇,還是忍不住問:“那天我站在城牆上,你為什麼要讓人放箭?”如果不是衛季常在後面推了她一下,就算她不會當場沒命,也不會順利地剩下稚言、稚語那兩個粉嫩嫩的小團子。

    這件事一直是她心裡頭的疙瘩,想問又不敢問,生怕答案跟自己想的不一樣。

    如果在衛渢心中,她真的沒有皇位重要呢?

    蘇禧耷拉下腦袋,垂著濃長的睫毛。她知道這個問題有些無理取鬧,所以她不會問的,她只是想讓衛渢給自己一個解釋罷了。

    衛渢托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認真解釋:“箭不是我命人放的,幼幼。我吩咐過誰都不許放箭,那人違背軍令,事後已經被嚴懲了。”

    那個士兵姓孫,剛從軍半年。戰後,衛渢下令將此人軍法處置,重罰了一頓。

    蘇禧抬眸,不太相信,“真的嗎?”

    衛渢捧著她的小臉,額頭貼著她的額頭,鼻子對著她的鼻子,大概是覺得她問了一句傻話。“我怎麼捨得看著你受傷。”

    蘇禧長睫毛一眨,掃過他的鼻樑。似在思索他話裡的真實性。

    她黑亮的眼珠子骨溜溜地轉,勾得衛渢心裡癢癢的,等不及她開口,就俯身,張口擒住了她粉生生的小嘴。

    坐完月子之後,蘇禧很注重身子的恢復。她懷稚言、稚語的時候就胖了不少,生完孩子也不能下床走動,只能躺在床上養肉,生生將她的小細腰養成了水桶腰。她站在鏡子面前看了一圈兒,低頭捏了捏肚子上的軟肉,自己都有些嫌棄自己了,不曉得衛渢是怎麼下得了手的。

    蘇禧被刺激之後,制定了一張計畫表,恢復了以前沒出嫁時的三餐、作息和鍛煉。每天早晨辰時起床,這時候衛渢已經出門了,她就繞著雲津齋先跑兩圈步,跑步時會在腰上緊緊地纏一圈白練,然後再回屋練半個時辰的動作。洗漱完畢後,用過早膳,先抱著兩個兒子玩一會兒。

    到了下午,命人將西廂房打掃乾淨,她在裡面跳了半個時辰的舞。天黑之後,再練半個時辰的動作。

    一天下來,饒是已經入了秋,也難免出了一身汗,渾身黏黏膩膩的十分難受。蘇禧就去淨室洗澡,洗完澡出來,正好衛渢從外面回來。

    這麼堅持了兩個月,到了稚言、稚語百日宴那一日,蘇禧的小蠻腰又回來了,臉蛋上的肉也少了,重新變回以前尖尖潤潤的鵝蛋臉。許是她生完孩子的緣故,身段比之前更加玲瓏有致,偏生臉蛋卻沒有什麼變化,依舊明豔精緻,光潔無暇。一眼瞧過去,嬌媚中透著純真,叫許多前來參加百日宴的人看直了眼睛。

    蘇禧今兒穿了一件櫻色蘇繡纏枝百合紋褙子,裡面是素色短衫和蠶絲細褶裙,襯得她肌膚瓷白,明眸皓齒。抱著稚言跟旁人打招呼的時候,一點也不像個剛生完孩子的母親,更像是未出閣的,十五六歲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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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 00:08: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一眨眼稚言、稚語已經三個多月了,從瘦瘦醜醜的小猴子長成了白白嫩嫩的粉團子。兩隻小傢伙生得標緻好看,粉雕玉琢,頗討人喜歡。只是稚言有些怕生,慶國公老夫人抱他時,他扁扁嘴,大眼睛裡含了一包淚,轉著腦袋尋找娘親蘇禧,瞧著馬上就要哭了。

    蘇禧見狀,趕緊過來哄他。

    那邊稚語被外祖母殷氏抱著,腦袋擱在殷氏的肩膀上,眨巴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正在樂呵呵地跟蘇柏羽玩兒。

    準確地說,是蘇柏羽站在一邊看著他,他自個兒在那傻樂,比他哥哥自來熟多了。

    蘇柏羽已經快九歲了,在學堂念了一年書後,愈發地像個小大人,沉穩冷酷,不苟言笑。眼下看著這團柔軟白嫩的小東西,伸手不太熟練地摸了摸稚語的腦袋,這是禧姑姑的孩子,也是他的小弟弟。

    哪知他剛放下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稚語就用肉嘟嘟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指頭,往嘴裡塞去。蘇柏羽眼睜睜地看著小團子含住自己的手指,溫軟的小舌頭掃過他的指尖,口水吧嗒吧嗒流了他一手。

    蘇柏羽擰起漂亮的眉頭,有點嫌棄。但是又怕抽出來這個小東西會哭,就默默地忍了下來。

    蘇禧見蘇柏羽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忍不住“撲哧”一笑,把稚語抱了過來,用娟帕擦了擦柏哥兒的手,又擦了擦小兒子的口水,“稚語,哥哥的手指好吃嗎?”

    稚語不說話,伏在她的肩膀上,咧嘴一笑,兩隻跟蘇禧一樣黑亮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兒。

    殷氏看著兩個孫兒,感慨道:“一轉眼我的幼幼都當娘了。”

    在殷氏眼裡,她一直是個長不大的小姑娘。

    蘇禧與娘親許久不見,招待完賓客之後,就抱著稚言、稚語去了暖閣裡說話。

    柏哥兒在一邊跟兩個小團子玩。看得出來稚語很喜歡蘇柏羽,蘇禧和殷氏說話的時候,就聽見他“咯咯”的笑聲不斷。

    到了下午,宴席散去,蘇禧和衛渢送走所有賓客,殷氏也帶著柏哥兒回去了。

    蘇禧一回頭,就看見衛渢沉著臉站在自己身後。

    蘇禧一愣,不解地問:“庭舟表哥怎麼了?”

    話剛說完,一位男賓從蘇禧身旁走過,朝衛渢行了行禮,又朝蘇禧行了行禮,目光落在蘇禧身上,頗有些流連忘返,傾慕讚歎。

    衛渢冷冷地開口:“徐大人還不走,難道是忘了什麼東西?”

    能忘了什麼,恐怕是忘了魂兒吧。

    徐大人被衛渢提醒,忙收拾起儀態。見衛渢臉色不豫,趕緊向他賠了個禮,再也不敢多看蘇禧一眼,匆匆忙忙地走了。

    蘇禧:“……”

    晚上蘇禧洗完澡出來,就見衛渢沒有去書房,而是坐在朱漆大床上等著自己。

    她長髮濕漉漉地披在背後,水珠洇濕了雪青色的薄衫,下面穿了一條撒腳褲。她的腰比以前還細了一些,褲腰有些松,垮垮地掛在腰窩,露出一截白膩的皮膚。在昏黃燭光的照映下,仿佛鍍了一層白潤潤的光。

    有些晃眼。

    衛渢朝她招招手,面無表情地說:“過來。”

    蘇禧搖搖頭,欲蓋彌彰地拿起聽雁手裡的巾子,道:“我頭髮還沒幹。”她知道他在生氣什麼,今日把賓客送走後,他便一直是這副模樣。醋桶子,蘇禧心想。

    衛渢薄唇微抿,灼灼地看著她。

    他的眼神灼熱,直白,抽絲剝繭般落在她身上。活脫脫餓了好幾個月的餓狼。

    蘇禧擔心自己一過去,就被他吃得連渣都不剩了。她這幾個月沒有行過房事,反而有些忸怩。那處已經恢復得好了。她忙著恢復身形的同時,也沒有忘記那兒,向董先生討了幾個護養的妙方,每天洗澡都不忘用藥膏塗抹,不知道效果如何。

    衛渢輕描淡寫道:“我幫你擦。”見對面的姑娘無動於衷,他眉頭微微蹙了蹙,又說一遍:“過來。”

    稚言、稚語已經睡了,為了不被兩個小東西打擾,衛渢讓奶嬤嬤把他們抱到偏室。蘇禧心知今晚逃不過這劫,原地躑躅一會兒,才走過去把巾子遞給他:“……好吧。”

    衛渢把她圈進懷裡,收起一條長腿,攏住她嬌嬌小小的身子。

    蘇禧頭髮烏黑稠密,每次丫鬟們給她擦頭髮,都要擦小半個時辰。她從未覺得小半個時辰這麼長。衛渢捧住她的長髮,手掌有力,慢條斯理地擦拭上頭的水珠。他反而不著急了,就像獵物在懷,思考著該從哪裡下嘴一般。

    蘇禧低頭,擺弄腰上的金累絲小香囊,就聽衛渢在後頭說:“日後不許再穿那件櫻色的衣裳。”

    他說的是蘇禧白天穿的那件。那衣裳顏色明麗,端莊大氣,很襯蘇禧的顏色。

    就是太好看了,叫人看得移不開眼。

    蘇禧一邊在心裡嘟囔“小氣”,一邊乖乖巧巧地點頭,“哦。”

    衛渢擦乾她的頭髮,將巾子隨手扔到床頭的黃花梨方桌上,把她身子轉過來,讓她跨坐到自己腰上,面對面坐著,笑道:“在心裡罵我什麼呢?”

    蘇禧本就坐在床邊,這麼一來擔心自己掉下去,不得不曲起雙腿盤主他的腰,欲蓋彌彰地搖了搖頭,大眼睛眨啊眨,“沒、沒有。”

    可惜她天生不適合撒謊,肚子裡那點小九九,衛世子如何猜不出來。衛渢眸色深了深,沒有像往常一樣扶住她的腰,而是又往床畔移了移。蘇禧害怕摔下去,更緊地纏住他的身子,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纖細的玉臂摟住他的脖子,“嗚……別動了,我快掉下去了。”

    衛渢捏了捏她柔嫩的小臉,“還穿不穿?”

    蘇禧可憐巴巴地搖頭,“不穿了……”話音未落,趕緊抓住衛渢不老實的大掌,道:“衛渢,你幹什麼?”

    衛渢動作不停,從她薄羅短衫下探進去,掌心觸到她滑嫩細膩的肌膚,他嗓音忽然啞了下來,貼著她的耳朵道:“休息了這麼長時間,幼幼,我該收回本了。”

    他氣息滾燙,蘇禧忍不住瑟縮了一下。然後,就清楚地感覺到了他的變化……

    這一夜過得比剛成親那夜還漫長。

    蘇禧一直都知道衛渢蔫兒壞,但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壞。他就維持著這個姿勢,讓她懸在半空,既不扶她,也不抱她。偏偏他像幾個月沒見過肉腥的大狼狗一樣,疾風驟雨,狂風巨浪。她躲都沒地方躲,為了避免自己掉下床,只好緊緊地攀附在他身上,承受著他的摧殘。

    蘇禧不知道昏過去多少回,又被他弄醒多少回。最後實在是吃不消了,咬著粉唇哭哭啼啼,淚珠從眼角溢出,一張口,求饒的話就變成斷斷續續的嚶嚀。

    次日蘇禧起床的時候,嬌嬌嫩嫩的身子幾乎沒有一處能看的。

    衛渢抱著她去了淨室洗浴,洗著洗著,就把她抱在漢白玉池邊,又要了她一次。蘇禧渾身無力,想反抗也反抗不了,半個時辰之後,連抬眼皮子的力氣都沒有,整個人都化成了一灘水。

    衛渢摒退屋裡的丫鬟,替她重新洗了一遍,擦乾淨身子後把她抱回內室床上。

    蘇禧自暴自棄地想,隨他折騰吧,她再也不反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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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幸好衛渢沒有再胡來了,取出一個瓷瓶給她嬌處上了藥,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道:“你先休息一會,我去宮裡一趟,晌午就回來。”

    蘇禧鑽進被子裡,少頃,又鑽出來,只露出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含瞋帶怨道:“我本來也要去宮裡見皇后娘娘的。”前陣子她身懷六甲,所以才不用進宮請安,如今孩子都生了,月子也坐了,總不能再懶惰下去了。

    衛渢揉揉她蓬鬆的頭髮,薄唇噙著饜足的笑,低聲道:“我幫你跟皇后娘娘解釋,她會理解的。”

    蘇禧杏眼圓睜,掙扎著從被子裡伸出手,急急慌慌地捂住他的嘴,臉兒紅紅,“你不許亂說。”

    要是讓皇后娘娘知道她是因為這個原因起不來床的……她寧願這就爬起來。

    衛渢按住她的肩膀,彎起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子,“好好躺著,乖乖等我回來。”

    衛渢走後,蘇禧睡了一個回籠覺,一直睡到午時,被兩個小團子的哭聲吵醒了。

    蘇禧沒睡醒,底下的丫鬟也不敢打攪。昨兒屋裡的動靜鬧得這麼大,她們站在外面都聽見了,想著夫人需要休息,就沒進屋叫她。稚言稚語醒來見不到娘親,奶嬤嬤餵奶也不肯喝,扁著小嘴哇哇大哭。

    蘇禧醒來之後,趕忙叫丫鬟把他們倆抱了過來。奈何她手腳無力,腰肢酸軟,想抱他們都沒有辦法。在心裡將衛渢埋怨了一遍,就讓丫鬟把兩隻團子抱上床榻,分別親了親他們粉嘟嘟的臉蛋,倆小傢伙才算老實了,鑽進蘇禧懷裡就想吃奶水。

    蘇禧還從沒喂過他們,這次是第一次。

    她先喂的哥哥稚言,弟弟稚語就在那兒急得哼哼唧唧。喂完哥哥之後,稚語捧著蘇禧的小香瓜吃得津津有味,圓圓嫩嫩的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模樣滿足極了。

    連著幾日,小團子的爹一旦開葷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蘇禧晚上幾乎沒個休息的時候,衛渢好像把這幾個月攢的積蓄都招呼到她身上了。有時候一個晚上連姿勢都不變一下,次日起來,她覺得腰都不是自己的了。

    到了二哥蘇祉成親這一日,蘇禧帶上稚言、稚語,回蘇府參加二哥的婚宴。

    下馬車的時候,她雙腿一軟,差點當著眾人的面摔在地上。衛渢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附在她耳邊低聲問:“撐得住嗎?”

    蘇禧氣羞羞地瞪他一眼。貓哭耗子假慈悲,她這樣還不是他害的。

    昨兒晚上她一直求他,讓他看在自己今日回門的份上放過自己。奈何他不聽,與她十指相扣,壓在頭頂,一遍遍地親她的眼睛、鼻子、嘴唇,不停地逼問她,“幼幼,你要不要我?嗯?”

    蘇禧一想到自己被他逼著說的那些話,就忍不住耳朵一熱,咬唇移開了視線。

    二哥蘇祉與鎮國公府三姑娘宋可卿的婚事拖了許久,上輩子這個時候,二嫂已經懷著身孕了。

    到酉時左右,府外吹吹打打,鞭炮齊鳴。蘇祉一身紅色喜袍,將花轎迎了過來。

    蘇祉身姿挺拔,去軍營歷練了一年之後,益發偉岸俊朗。他牽著紅綢的一端,全福人將另一端遞給同樣穿著喜服、蓋著銷金帕子的新婦子。跨馬鞍、跨火盆後,一對新人朝著正堂走去。

    大老爺蘇振和殷氏坐在高位,面上含笑,難掩喜色。

    拜完天地高堂,一堆人就簇擁著蘇祉和宋可卿入了洞房。

    蘇禧本也要跟去的,一扭頭,就看著大哥蘇禮站在人群後面,身著絳紫長袍,伸手輕輕揉了揉蘇柏羽的頭頂,正在跟他說什麼話。蘇禧腳步驀然一頓,自從大嫂羅氏過世後,大哥這些年一直沒有娶妻,如今已經六七年了,他仍舊孑身一人。

    不是娘親沒留意過,只是大哥一直拖著,誰也不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

    如今大哥已經二十有七了。饒是如此,依然有許多姑娘對他有意,不在乎給他做續弦,可他不想耽誤人家,也不想匆匆忙忙地湊合,就一直到了現在。這些年他既當爹又當娘地照顧柏哥兒,有時候殷氏都看不下去了,把他叫來跟前道:“你就是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柏哥兒想想。柏哥兒從小沒有娘,心裡能好受嗎?”

    蘇禮道:“便是我娶了妻,柏哥兒也不會開口叫一聲‘娘’的。”

    當爹的倒是很瞭解兒子的脾性。殷氏被他堵得啞口無言,興許是被氣著了,往後一段時間裡,都不再開口提續弦的事。

    眼下蘇禧望著大哥,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

    上輩子大哥後來娶了李湘如,日子過得雞飛狗跳。這輩子她如願阻止了一切,可大哥依舊過得很不好。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得對不對。

    那頭,同樣望著蘇禮的還有一個人。

    殷芃芃命丫鬟送完賀禮,就沒有再往前走一步,遠遠地站在一棵銀杏樹下。正是蟹肥菊黃的時候,銀杏葉落滿了她的肩頭,她看著蘇禮的側影,有些出神。

    丫鬟回來叫了她一聲,她恍然回神。撣了撣肩上的銀杏葉,準備告辭往回走。

    丫鬟問道:“姑娘,您不進去跟蘇夫人說會話嗎?”

    殷芃芃腳步滯了滯,旋即輕輕搖頭,“不了。娘親身子不好,我回去照顧她。”

    她怕自己進去見到蘇禮之後,會壓抑不住心裡的癡慕,在人前失態。當她得知二姐殷萋萋曾經害過蘇禧之後,就再也不好意思來蘇府了。雖然已經過去很久,但她不曉得蘇府有沒有原諒他們家,就不好貿貿然上去打擾。

    話雖如此……可她心裡清楚,這不過是她給自己找的藉口罷了。她真正不敢打擾的,其實是蘇禮。

    這些年蘇禮沒有娶妻,她也一直沒有嫁人。她在偷偷地等他,儘管知道他對自己無意,但知道他沒有再娶,她心裡也會多一分慰藉。

    殷芃芃也不知道自己要等到什麼時候,恐怕會等到蘇禮再一次成親那一日吧。

    天氣漸冷,由秋入冬,蘇禧生怕兩個小團子凍著,屋裡不僅早早燒起了地龍,四周還擺上了火盆。

    這日一早,她光著玉足踩在厚厚的羊絨毯子上,身上披著紅緞狐狸毛的披風,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就見庭院裡白茫茫一片,樹梢上也積了不少雪,地上鋪了厚厚一層,丫鬟、下人踩在上頭“咯滋咯滋”作響。

    稚言、稚語似乎很喜歡下雪,坐在臨窗榻上,穿著一藍一綠緙絲灑金小棉襖,拍著腳丫子,肉呼呼的小身子高興的上下搖晃。蘇禧看著好笑,捏捏稚言的耳朵,又戳戳稚語的臉蛋,“想不想去外面看雪?”

    兩隻小團子齊齊看向她,仰著粉粉嫩嫩的小臉,也不知道聽懂了她的話沒有,一起伸手要抱。

    蘇禧被他倆看得心都化了,就給他倆外面多穿了件小襖,她抱著哥哥稚言,奶嬤嬤抱著哥哥稚語,一起去外頭看了一會兒雪。

    到了傍晚,蘇禧用過晚膳,給兩個小團子洗了澡,把他們哄睡之後,就在等衛渢回來。只不過她沒等來衛渢,卻等到一個消息。

    昭元帝退位了。

    昭元帝的身子本就虧空,強撐了這麼多年,早已到了盡頭。如今退位了之後,就想在皇宮內院建一座和順園,等將來衛季常成親了,再生幾個白胖胖的小皇孫,他就可以跟劉皇后含飴弄孫,頤養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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