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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甄暖低頭看著蹲在地上的俊美男子,思索片刻,終於把牌桌上那張漂亮的臉和黑暗中捏她牙關的「言焓」聯繫起來。
「暖暖!」
甄暖的同事,痕檢員關小瑜從人群裡擠進來。
她上氣不接下氣,朝甄暖擠擠眼睛,小聲道:「組裡給我打電話了,我說我在現場看……」她扭頭看見言焓,臉白了一半,話也不利索,「言……言隊長,好巧,你……怎麼蹲在這裡呀?」
言焓問:「我應該躺在這裡?」
關小瑜苦著臉呵呵笑兩聲,立刻乖覺地提著器具箱上樓去做痕跡檢測了。
甄暖只覺眼前閃過一道黑光,隊長?
剛到崗時,關小瑜樂滋滋地和她說:「暖暖美人,我沒什麼見面禮,把警花頭銜給你好啦。以後你和警草隊長就是我們的活招牌,可以拍『譽城公安祝您新年大吉闔家歡樂』的廣告牌哦。我們隊長萌萌噠。」
甄暖一頭黑線,言焓分明就不萌萌噠。
她回國後選擇在譽城工作,是因為收到她在賓大的導師鄭教授的推薦邀約:譽城有國內唯一一間集病理、毒物、化學、物理、人類學、昆蟲、植物、齒科等多門專業學科於一體的犯罪技術實驗室:C-Lab。
譽城公安重視科學技術刑偵物證和屍體檢驗在破案中的關鍵作用,十年來一直積極申請推動,引進大量資金人力,才有了國內第一也是唯一一家犯罪技術實驗室。接手案件破案率達997%,很多其他地區的疑案難案也會請技術小組的專家去。
鄭教授主攻病理學,臨近退休,將甄暖視為接班人。
而對甄暖來說,在高科技實驗室和一群在各自專業出類拔萃的科學家合作,潛心研究,從不說謊的物證中找蛛絲馬跡,用科學為破案提供線索,這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卻沒想和刑偵隊長的初見面是這樣。
實驗室行政管理由刑偵隊長負責,難怪言焓對她一清二楚。
此刻她也明白過來言焓在黑暗中問的那句話:「現在譽城犯罪技術實驗室工作,為什麼?」
她知道,沈弋早年有黑歷史,別人給他頂了罪,但警察一直盯著他。
目前譽城最大的華盛集團,還有大股東沈弋,都是早年在大形勢下由黑轉白的,尾大不掉,細枝末節上有灰色地帶。只要言焓願意,隨便揪一點做文章,對沈弋都是巨大損失。
貌似他一直在這麼做,甄暖聽說過,沈弋手下的那幫人,這些年沒少被從天而降的查場子臨檢給禍害。
言焓是她頂頭上司,知道她和沈弋的關係,或許懷疑她進實驗室目的不純。
她怎麼這麼點兒背啊!
心裡只哀嚎一秒,甄暖就收拾了情緒,從口袋裡拿出牛骨簪子,三下兩下把頭髮挽成髻,圍巾也解下來塞進包裡,掏出一副乾淨的手套戴上,利利落落蹲下來檢查死者。
她見言焓在檢查頭部,自己便檢查腿腳。
多人圍觀,她不便掀起紗裙,只檢查表面,貼在地面的婚紗裙擺沾了泥水,其餘地方都乾淨,但沾了些枯黃的花瓣葉子,有多處撕裂,一處破了洞;她看了一會兒,忍不住抬頭看言焓,見他盯著死者姜曉腰間的白色裝飾皮帶看了幾秒,然後望天。
甄暖跟著看,皮帶不太平整,像被人扯過。她見言焓抬頭望,也不由自主也抬頭,酒店的外牆非常平滑,沒有擋雨板陽台之類可以勾住死者的東西。
是被人拉扯?
她狐疑地落下目光,正撞上言焓意味不明的眼神。在他銳利的目光下,她莫名緊張,也不知說什麼,困窘地咳一聲,結果呼出一大團白乎乎的熱氣,棉絮般在兩人面前被風吹散。
甄暖:「……」
言焓不看她了,拿茚三酮噴霧劑在皮帶上噴了一圈,沒發現指紋。
是戴手套嗎?
甄暖想問,想交流,也想給新boss留點兒認真思考的好印象,可她不善言辭,在他面前不敢說話。且剛才和他在黑暗裡來了那麼一遭,她想想都頭皮發麻,都不敢認真看他。
「皮帶記得帶回去化學處理。」他吩咐。
甄暖意識回籠,發覺他在和自己說話,著急忙慌地「哦」一聲。
她的緊張情緒自然逃不過他的感覺。
言焓抬起眼睛,似笑非笑:「你怕我?」
甄暖心虛地搖頭。
「我不會吃了你。」
甄暖腦門兒發燙,低頭下去看死者。
死者姜曉穿著白色平底鞋,左腳鞋頭砸到了地面,鮮血淋漓;鞋底算乾淨,有幾處泥點,鞋跟的紋路裡有濕潤的泥土,糅雜著幾小片彩色紙屑,藍色紅色不等。
甄暖隔著衣服捏了一下死者的腿,又從腓骨股骨摸到盆骨,再一路往上摸到椎骨肩胛頭部。漸漸心底有了數。
再抬頭,言焓早離開了屍體邊,低頭在附近的地上找東西;在找什麼,她不知道。
很快,刑偵隊的警察來了,設置了警戒線讓圍觀人群往外移;言焓立起身,道:「去樓上看看。」又對蹲在地上的甄暖,「你也去。」
……
墜樓正上方,7樓開窗的房間在新郎休息室旁。
幾個痕檢員正在痕跡檢測。
房內一看就不對,小沙發和地毯移動過,應該來自劇烈的扭打掙扎,方形小茶几擺位不對,上面放著玻璃煙灰缸和花束;但煙灰缸缺了一角,地上有不少玻璃殘渣彩色紙屑和花瓣。
玫瑰花架的鏤空處勾著一縷白色蕾絲。
痕檢員正給它拍照。
甄暖過去看,看布料的長度形狀和花紋,正是姜曉所穿婚紗上缺失的破洞。
一位刑警問站在走廊上的申澤天:「誰和死者在這裡爭執過?」
申澤天沒剛才輕鬆了,沉默一會兒,說:「是……」
他話還沒說,一聲冷靜的女聲傳來:「我和申澤天在一起。」
來人是真正的新娘董思思,一襲意大利手工婚紗,高貴典雅。
再想想死者姜曉,申澤天的前女友,她墜樓時穿的那件婚紗可廉價多了。
新娘董思思美麗非凡,氣質卓越,一雙戴著精緻蕾絲手套的手握住申澤天,以示支持。
丈夫的前女友死了,她倒是冷靜而漠然,說:「姜曉一個人在這兒鬧情緒砸場子,誰都沒理她。」
「誰說她一個人,我聽見你和她吵架了,可凶呢。」一個嬌俏的女聲傳來,語氣完全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甄暖太熟悉她的聲音,回頭看。
是紀家小姐紀法拉,打扮成熟,完全遮住她年齡小的事實,除了幾個熟人,沒人看得出她今年不到18歲。她面容姣好,表情孩子氣,一身性感的紅色抹胸短裙嬌艷無比。
華盛集團成立於十多年前,由紀、申兩家掌控。
紀、申兩家家長是黑道上共同經歷風雨的老大老二,後金盆洗手,用原先斂聚的資金人脈創辦了華盛。
9年前,紀老大車禍去世,留下一雙年幼的兒女,華盛的經營權落到申老二手裡。
後來申老二把經營權交給兒子申澤天,可要知道,這一切原本都是紀家的。
自此,申澤天和紀家一對兄妹,以及輔佐紀家的沈弋成了對手。
雙方在股份和經營權上明爭暗鬥。
申澤天為了家族利益,和董家千金董思思結婚,甩了相好5年的前女友姜曉。
……
紀法拉看不慣申澤天,也討厭董思思。此刻有機會,當然要拆台。
她話說完,見了甄暖,立刻眼睛發亮。她從小和沈弋親,自然也親甄暖。
她掀了警戒線跑進來,挽住甄暖:「暖暖姐,你來了正好。我作證,剛才董思思和死掉的姜曉吵架了。」
言焓看了一眼紀法拉的腳,她跑來把地毯踩了好幾個腳印。
一位刑警示意紀法拉退出去,可她不理,搖甄暖的手:「暖暖姐,我聽到董思思還有申澤天他們在隔間裡跟姜曉吵架。肯定是他們打了起來,然後這兩個人聯手把姜曉推了下去。」
董思思臉色無虞,強勢地一笑,說:「姜曉在隔間裡邊鬧,我拉澤天走,留她自己玩兒。之後發生什麼就不知道了。我看,她是想跳樓給我找晦氣。」
「胡說。」紀法拉反駁,往屋裡走,四處指,「房間裡亂成這樣,全是她自導自演?你哄小孩子呢……」
紀法拉話沒說完,「出去!」言焓臉色清凌,冷冷低聲,室內登時一片低氣壓。
紀法拉愣了。
男人黑色風衣,灰色圍巾,高大有型,俊眉之下眼眸微慍,卻不看她,而是皺眉注視著她腳下。
痕檢員關小瑜沮喪無語地蹲著,她沒來得及拍照,更來不及收集碎屑,就給紀法拉踩了個稀巴爛。
甄暖立刻拽紀法拉,雖然不太敢和面前這個不熟的男人說話,但顧忌著紀法拉只得鼓足勇氣,低聲討好言焓:「抱歉,隊長,她是我妹妹,不懂事,你……」
「你家的事和我有關係?」言焓冷冷堵她。
甄暖噎住,臉漲得通紅。
又聽他看著紀法拉,憑空說了句:「強行衝越警察為履行職責設置的警戒線。」
甄暖腦袋發炸,隱隱懷疑他是不是要幹什麼,趕緊拉人;可紀法拉哪被人駁過面子,見他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裡,更氣,道:「酒店是我家的,我愛幹嘛幹嘛。」說著一腳踹向花架,花架倒下砸得工具箱裡的磁粉潑一地。
言焓閒閒看她半晌,唇角微翹,竟笑了一聲,說:「以暴力方法阻礙警察依法履行職責。」
甄暖已經知道他想幹什麼了,脊背發涼,摟住紀法拉往外拖,可後者被言焓漫不經意的調調弄得愈發羞辱火大,不知死活地一腳踢向言焓。
言焓灑脫地側身避過,尋常道:「襲警。」
甄暖腦中一根弦繃斷。
下一秒,言焓大步過來,單手捏住紀法拉把她從甄暖懷裡扯出來。
紀法拉毫無反抗之力,幾秒鐘內被他拖到對面的走廊上,卡嚓兩聲,雙手拷上了門把手。
紀法拉傻了眼。
甄暖愣住:果然……
她追上去,嘴唇都咬疼了,才張口,蚊子般小聲地打商量:「隊長,她還小不懂事,算了吧。」
言焓點頭:「好。」
甄暖沒想他這麼好說話,簡直太感動了,剛要說謝,他道:「看在你的份上,我就不用警棍。」
甄暖立刻閉嘴。
紀法拉瞠目結舌,竟也安靜不鬧了。
走廊兩邊好多圍觀的客人,她不能丟紀家的臉。
她瞬間背身站好擋住手銬,眼睛裡委屈憤怒卻昂首挺胸,臉上掛著僵硬的笑。
好你個小火,居然這麼對我!
還是,他忘記她了?
甄暖回頭見她那規矩樣,不知為何,一番緊張之後,竟突然有點想笑。
董思思看看紀法拉,沒興趣幸災樂禍,更沒心思埋汰她。
她轉頭對言焓道:「警官,門外有伴郎的,他們應該知道,我和澤天走後,姜曉還活得好好的。」
幾個伴郎點頭:「是的。他們走後,姜曉還一個人在鬧呢,隔間裡還有聲音。」
言焓涼笑:「誰說這裡是案發現場了?」
甄暖也在同一時間脫口而出:「這裡不是案發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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