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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長安春風 - 《王爺的三寶妻 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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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的三寶妻 卷一》作者:長安春風

穿越成這既胖、性子壞又沒人愛的沈瓊樓,她也是醉了,
明明是侯府嫡女,卻沒事就呼朋引伴到處生事,連心上人的納采禮也敢砸,
還惹上不該惹的豫王,害人家差點成了猛虎口中的美食,
這「京城一霸」的稱呼果真不是蓋的,闖禍的本事奇高!
只是如今輪到她倒霉了,債主找上門,原主造的孽得由她來償還……
數次巧合偶遇讓豫王懷疑她愛慕他,偏她又管不住嘴,總是挑起他的怒意,
惹得他新仇舊怨一起報,不是口頭上占她便宜,就是手頭上吃她豆腐,
本以為安分躲在家避開他便沒事,哪知她吸引麻煩的磁場這麼強大,
為了敦促她那不思上進的太子表哥認真向學,皇后姨母找她入宮當伴讀,
皇帝卻拿太子進步當藉口,明賞賜暗試探,確認她家的忠誠度,
三皇子見到她瘦身後的美貌起了歪心,仗著身分就想將她收編入後宅,
多虧有豫王提點,才讓她看清皇帝和三皇子的不安好心,躲過皇家人的魔爪……
屁啦!那她怎麼沒躲過豫王的魔爪,還被一道聖旨送進豫王府當女官?
太子有說過,進豫王府任職的個個命不長,他倆積怨這麼深,她小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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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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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8 00:00: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第一章 穿成刁蠻二世祖】
  「沈瓊樓你這個潑婦,別痴心妄想了,就是天下女子都死絕了我也不會娶你!」
  對面的男子面容俊秀儒雅,一身天青色的直裰飄蕩,只是英挺的眉高聳著,烏黑的瞳仁溢滿了輕蔑和厭憎,薄脣微抿,面上飽含怒火。
  蘇源張了張嘴,就在這時候,她被人左搖右晃著推搡醒了。
  她才微微張開眼,一個穿月白色衫子的美婦就把她摟在懷裡,一邊搖晃一邊嚎啕,「我的兒啊,你都暈了兩天兩夜了,可不能有事啊,不然讓為娘的怎麼活?」
  蘇源其實在前天就醒了,只是被沈瓊樓突然涌來的記憶攪得懵了,這才一直躺在床上給自己做精神緩衝,不過現在身上都快給搖晃散架了,不起來也不行。
  她低頭看了眼哭得撕心裂肺的美婦人,慢吞吞地起了身,低聲道:「媽……呃,娘。」古代是這麼叫的吧?
  陳氏見自己閨女終於醒了過來,眼淚更是收不住,伸手把她每一根頭髮絲都細細摸遍了,「我的心肝肉,你總算是醒了,身上可有什麼不對嗎?餓不餓,渴不渴?」
  又恨恨地罵她爹,「你爹也太狠心了,親生的閨女也捨得動手打,不就是犯了些小錯嘛,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說罷,自己又拭著眼淚道:「也是娘不好,一個沒看住……」
  你閨女犯的可不是什麼小錯,蘇源想到方才記憶裡那俊秀男子,低頭默默地揪著被面。
  沈瓊樓仗著有個錦川侯的爹和親姊姊當皇后的娘,被家裡人寵出了個霸道跋扈的性子,沒少在京裡橫行霸道、惹是生非,智商、情商都有問題,要是擱在電視劇裡絕對活不過兩集。
  陳氏見她還不言語,忙命人端了補身子的湯藥過來,親手喂她,「兒啊,你該吃就吃,該喝就喝,可別把事憋在心裡壞了身子,只管鬧出來,出了事有娘兜著。」
  聽聽,什麼叫慈母多敗兒。蘇源……現在應該叫沈瓊樓了,她被雷的咳了聲,「我不鬧。」
  陳氏的表情跟天塌下來似的,「你怎麼就不鬧了?心肝肉啊,你可不要想不開,你要是出了什麼事,娘可怎麼活啊!」
  沈瓊樓聽了無言,合著在沈母的眼裡她活著就是為了鬧事,能不能找個價值觀正常的人來跟她說話?
  陳氏拉著她的手絮絮叨叨一時,沈瓊樓不敢瞎接話,怕露餡,又實在是消受不起來自親媽的熱情,只好低頭繼續面癱。
  幸好這時候有個穿翠綠半臂的丫鬟走進來,福身輕聲道:「二夫人,二老爺問三姑娘醒了沒,還說姑娘要是醒了就請她去前面廳堂一趟。」
  沈家人口簡單,頂頭只有一位祖母,底下兩房人,沈瓊樓的父親是家中老二,在大伯死後承襲了這錦川侯爵位,陳氏是皇后之妹,國丈忠勤侯之女,兩人育有兩子一女,她上頭還有兩個哥哥,因此在家裡行三。
  她說完又畏懼地看了沈瓊樓一眼,把聲音壓得更低,「老爺還說了,要讓姑娘前些日子壞了許家親事,又頂撞咱們老夫人的事好好交代清楚。」
  陳氏沒好氣地道:「怎麼,還嫌那日一巴掌不夠,這回要把我們娘倆生生打死了才甘心是嗎?」
  丫鬟低著頭不敢接話。
  陳氏轉頭看著沈瓊樓,「樓兒,你要是不想去,咱們就在屋裡安生歇著,別怕你爹,凡事有娘頂著呢。」
  沈瓊樓卻想著事情總要解決,於是默默地點了點頭,惹得陳氏又大驚小怪了一回。
  她被人伺候著穿好衣裳來了廳堂,陳氏還是不放心,自己跟著不說,又招了三五個丫鬟扶著她。
  沈父名字單一個木字,此時端坐在上首,面白有須,臉上頗見幾分秀逸,只是面色冷肅剛毅,一雙炯炯有神的鳳目看了過來,見她還被幾個丫鬟攙著,冷笑道:「你排場倒是不小,我這個當爹的見你一面還要三催四請的。」
  沈瓊樓被她爹的冷眼看得打了一個激靈。
  倒是陳氏潑辣,立刻道:「還不是給你打的,樓兒年紀還小,誰沒有個犯錯的時候,先在院裡跪了一天,哪裡禁得住你下這般死手。」
  沈木頗有些懼內的毛病,掩嘴咳了聲,也不理陳氏,轉頭瞧著沈瓊樓,「你壞人姻緣在先,頂撞祖母在後,這事斷斷是不能善了,這就跟我去延壽堂向你祖母請罪,再好好地跟許家道歉,若是以後再有半點惡行,我拚著官聲不要了,也要生生打死你這孽障!」
  沈瓊樓年前準備跟國子監許祭酒之子商議親事,但人家許公子也不是傻子,自然不願意娶個這樣有惡名在外的妻子,便想法子讓家裡毀了婚約,轉頭向另一位文官閨秀提親。
  京城裡流言紛紛,直把沈瓊樓傳成了棄婦,依著她那暴戾性子,肯定不幹,按著承襲過來的記憶,沈瓊樓好像還真對那俊秀男子頗有情意,趁著許公子行納采禮的時候跑去壞了許家親事,又鬧得京城沸沸揚揚的。
  沈老夫人把她叫去訓斥,偏偏她也是個傻大膽,連祖母都敢頂撞,險些把老人家氣昏過去,她爹急怒攻心給了她一巴掌,她不留神頭磕在柱子上,於是蘇源就這麼過來了。
  壞人姻緣是挺缺德的,但她心裡委屈死了,原身乾的缺德事,為什麼是她來背鍋啊!
  不過她上輩子就是個臉上不愛帶表情的,因此不管心裡流了幾缸淚,臉上還是面無表情的。
  陳氏卻聽得心驚肉跳,忙不迭地把沈瓊樓護在身後,正要回護幾句,又見院裡有個稍大的丫鬟站在檐外,姿態恭謹地福身行禮。
  「二老爺,老夫人聽說三姑娘醒了,請您過去一趟要商議三姑娘的事呢。」
  沈木微微皺了皺眉,轉頭瞪了沈瓊樓一眼,這才起身對她道:「我先去勸慰你祖母,你等會兒再過去,跟祖母好好地賠禮道歉,若是再敢出言不遜,立即請家法!」
  沈瓊樓沒原身的火爆脾氣,很沒用地應下了,她爹這才放心走人。
  陳氏見她還是癱著臉不說話,連忙柔聲哄道:「你祖母面硬心軟,老人家得多哄幾句,你不過是年幼頑劣,太過活潑了些,你祖母不會真把你怎麼樣的。」
  在親媽眼裡,沈瓊樓的屬性居然是活潑可愛?她心情十分複雜,原身留下的記憶雖模模糊糊的,但也能推斷出這廝絕對是二世祖中里程碑式的人物,果然是親媽眼裡出乖寶啊。
  陳氏當然不知道寶貝閨女在心裡大肆吐槽,見她只是低頭不言語,還以為她仍是心裡不痛快,連忙命人上來擺飯,嘴裡不住地絮叨,「樓兒餓了吧,娘這就讓人做你愛吃的端上來。」
  沈瓊樓滿心晦氣,而且她現在可以說是人生大變樣,哪有心思吃飯,因此只是低頭繼續裝死。
  她想著想著,冷不丁瞥見陳氏容貌,心裡不由得好奇起沈瓊樓的模樣來,按照她爹娘的相貌,只要她不長殘,顏值肯定是妥妥的,她想了想,低聲道:「娘,屋裡有鏡子嗎?」
  陳氏不解寶貝閨女的意思,不過見閨女總算肯跟自己說話,歡天喜地地命人取了靶鏡過來。
  沈瓊樓接過來看了看,嚇得手一抖,鏡子差點沒跌下來。
  她本想著,要是按著父母的長相來,只要不長殘,那也應當是個極標緻的美人,至少不會拉低平均值,沒想到原身就這麼硬生生地……長殘了。
  單看她五官還是極美的,皮膚白嫩,不過原本含情帶怯的星眸被臉上的軟肉擠成了小眯眯眼,秀麗挺拔的鼻梁也淹沒在胖臉裡,只剩嫣紅的菱脣還能看,而合起來看卻是要多怪就有多怪,一胖毀所有啊!
  整體來看,說醜八怪倒不至於,畢竟美人底子擺著呢,但要說好看……呵呵。
  陳氏見她捧著鏡子不停顫抖,心疼地給她夾了片醬牛肉,「樓兒這些日子清減了不少,快吃些好的補回來,這些都是你平時愛吃的。」
  一聽見這話她又抖了幾下,心道:真不敢想像沈瓊樓原來是啥模樣。
  她這邊才吃了沒幾口,方才來叫走沈木的丫鬟又穿堂過來,姿態恭敬依舊,「二夫人,老夫人和二老爺讓三姑娘過去一趟。」
  陳氏敢教訓夫婿,卻不敢頂撞婆母,滿面擔憂地看著沈瓊樓,正要起身跟她一道去,就見她已經起了身,跟著丫鬟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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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8 00:00: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在她這個現代人的心裡,當孫女的跟奶奶回幾句嘴實在算不得大事,她估摸著最多是被叫過去罵幾句,打一頓手板了事,倒是毀人姻緣這事真的缺德,確實該好好地道歉才是。
  她被一路帶著進了屋,還沒來得及通報,就聽東邊暖閣裡沈老夫人端肅的聲音傳了出來,沉聲道——
  「這事實在是鬧得太大了,咱們錦川侯府丟不起這個人,南郊有座官府建的專門收容犯錯女眷的庵堂,實在不行,就把三丫頭送進去吧。」
  沈瓊樓聽了一驚,什麼?
  朝廷設了專門收容犯錯女眷的庵堂,聽說裡頭管教極嚴,動輒打罵不給飯食不說,還要成日的乾粗重活計,家裡人都不得輕易探望,進去了也難再出來。
  沈木再怎麼惱恨沈瓊樓犯下的錯事,可畢竟也是自己的親閨女,見不得她後半輩子就葬送在庵堂裡,聞言一驚,「母親……」
  沈老夫人用銀簽撥了撥香爐裡的檀香,意有所指地往簾子外瞧了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話,自己則不慌不忙地繼續道:「頂撞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毀人親事的事我不能空看著。」
  她說著聲音裡帶了幾分怒意,面沉如水,「如今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都說咱們侯府的家教不嚴,內帷不修。你還被御史言官參奏了幾本,惹得皇上龍顏不悅,你這回入京本要在吏部任職的,如今也沒了動靜,還有文哥兒,才中了進士,進翰林院的批文也給壓下來了,三丫頭一個害了一大家子,你還要護著她嗎?」
  沈木也不是傻的,見自家母親顏色便知道她要扮黑臉,於是配合著扮白臉,故意誇大道:「母親說的是……可那庵堂如何能去?聽說進了裡頭的人動輒便是一頓毒打,長年累月的吃不飽飯,樓兒她……」
  他話還沒說完,外頭聽著的沈瓊樓的臉已經綠了,她不清楚這庵堂是個什麼鬼,只當這回真完了。
  看書裡的人穿越,想發財就有人哭著喊著送銀子;想談戀愛,出個恭都能遇見好男人。她倒好,一來就要被送去搞宗教事業了,不過沒準她能混成個聖母活佛什麼的。
  裡頭的沈老夫人不知道又說了些什麼,緩緩地蓋上博山爐蓋子,「三丫頭也差不多該過來了,讓她進來吧。」
  領沈瓊樓來的丫鬟打起簾子迎了她進去,她這才瞧清沈老夫人的相貌,花白的頭髮梳得整齊,用一對不知道是簪還是釵的長白玉綰住,眉眼細長,鼻梁挺直,還是能瞧出年輕時候的美貌。
  沈瓊樓還沉浸在當尼姑的驚嚇中,一進來就按著記憶裡的禮數,規規矩矩地給沈老夫人行禮,跪下低聲道:「給祖母請安。」
  這禮行的不怎麼規範,但好在沈老夫人對她的要求很低,無聲地瞧了她一會兒,直到她神色惴惴,這才緩緩開了口,「剛才我和你父親說的話你也都聽見了,你毀人親事這樁惡行鬧得人盡皆知,你想要再待在家裡打人罵狗是不可能了,犯錯受罰,天經地義,如今你也大了,再不是一句年幼無知就能輕輕揭過去的。」
  她說了長段才歇了口氣,沈瓊樓漸漸琢磨出些門道來,要真是想把她送到庵堂裡,何必費這麼多口舌?
  她想了想,垂著頭,姿態恭謹,語氣誠懇地道:「我……孫女如今已經知錯了,希望祖母和爹能再給孫女一次機會,孫女定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做牛做馬都行!
  她對言辭之事並不十分擅長,自覺語氣已經十分誠懇,堪比當年念黨章了。
  沈老夫人有心給她個教訓,自不會輕易鬆口,「三丫頭,你摸摸良心,這些年我沒少給你機會,說也說過,罰也罰過,每回你略好幾天就又變本加厲,讓我如何信你?」她看著還彎腰站著的沈瓊樓,「嚴己庵那邊我已經託人去說道了。」
  沈瓊樓的心情陰郁成一片,又偏她越緊張臉上反倒越顯不出什麼表情來,只能僵著臉道:「上回聽了祖母和父親一番教誨,孫、孫女已經知道錯了,知道自己犯下的錯有多大,以後絕不會再犯糊塗了。」
  沈老夫人目光在她身上梭巡一圈,讓她生生打了個激靈,覺得全身都被看透了一般,看罷,一哂道:「知錯?那可未必,也有可能你現在驚了、怕了,覺得自己錯了,可沒過了兩天就又故態復萌了。」
  這沈老夫人實在是個厲害人物,沈瓊樓說一句被她駁一句,這回徹底沒詞了。
  她想了想,也不光耍嘴皮子功夫,正了神色道:「祖母說的是,我總想著上頭有父兄護著,是以一直在外頭惹是生非,這回我嫉恨許公子舍我而選了別家姑娘,所以去壞了人家的納采禮,沒想到卻因此帶累了父兄,鑄成大錯,這回是真受足了教訓,心裡也覺得愧疚難當。」
  在聰明人跟前光說虛話是沒用的,得以誠待人才行。
  果然,沈老夫人聽了,面上的神色松了松。
  沈木跟著躬身道:「養子不教父之過,我這些年帶著夫人在外任職,樓兒一直丟給她大伯母照管著,我也無暇管教她,細算下來,她如今性子這般不遜,大半都是我這個當爹的過失。」
  沈老夫人低低嘆了一聲,伸手把兒子扶起來,又抬手示意沈瓊樓起身,「知錯不是光嘴上說說就行,得做出個樣子來讓人瞧瞧。」
  她伸出一根保養得宜的手指,「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別的我也不多說,首先你得去許家和陳家姑娘那裡道歉。還有,你如今都十四了,得找一份正經差事,咱們家不興養個遊手好閒的。」
  沈瓊樓穿來的朝代十分詭異,比她認知裡的古代要開放得多,女子不光能出門行商做事,甚至還能入朝為官,只是官位都不高,而且嫁了人之後不能再繼續當值。這些種種聽來令人震驚,但比她記憶中那些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朝代好太多了,是以老夫人說讓她尋個正經差事。
  沈老夫人漸漸肅了神色,語氣放重,「三丫頭,我是瞧在你爹的面上才給你這最後一次機會,若是你那些混帳毛病再發作,就是你爹娘把頭磕爛了,也別想要我輕饒你!」
  聞言,沈瓊樓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這兩件事就沒一件容易的!但想到不答應的後果……她只得咬著牙應下了。
  沈老夫人見狀這才揮手讓她下去。
  沈木先躬身道謝,又遲疑著道:「娘,一個月是否太過……」
  沈老夫人淡淡地道:「這回雖不打算真讓她進庵堂,但也得讓她吃些苦頭才知道教訓,這回你和你媳婦誰都不準伸手幫忙,尤其是你媳婦……不然別怪我嚴厲。」
  沈木嘴上雖嫌自家夫人對沈瓊樓太過嬌慣,但他自己何嘗不是對這唯一的女兒時時護著慣著?他聞言在心裡喟嘆一聲,低聲應著躬身退下了。
  沈瓊樓帶著一身的冷汗和還在哆嗦的兩條腿出了老夫人的院子,正不知道該往哪走,迎面就見兩個婦人被一眾丫鬟簇擁著趕過來,一個自然是親娘陳氏,另一個卻是她大伯母邵氏。
  邵氏容貌比陳氏差了許多,不過也是一清秀端莊的婦人,見她兩腿突突地打著擺子,連忙上前扶住她,「怎麼弄的?老太太又罰你了?」
  這些年沈瓊樓的爹娘一直外放,在府裡待的時日極短,她當初年紀尚小又不能一併帶走,她爹娘便托了邵氏照管她,因此這近十年裡,她一直是由大伯母照料的,兩人比親母女還親近幾分,倒襯得陳氏像外人了。
  她彎腰扶著膝頭,齜牙道:「勞大伯母惦記,就是剛才在裡屋跪了一會兒,現在有點站不住。」學這些古人文謅謅的說話真費勁。
  邵氏聞言也心疼得不行,不過她比陳氏理智許多,倒沒有哭天抹淚的,只是親手把她扶著,又忙不迭地命人取藥酒給她揉按膝蓋,柔聲嗔道:「你也是心眼實,不會換個輕便的姿勢跪著嗎?」
  沈瓊樓訕訕一笑,她被一嚇就什麼都忘了。
  陳氏孤零零地立在一邊,她回來這些日子,寶貝閨女對她一直十分不耐,倒是和大嫂十分親熱,現在看著兩人湊在一處有說有笑的倒似親母女,卻獨獨不理睬自己,心裡不由得一陣傷懷。
  沈瓊樓要是知道陳氏心裡所想肯定覺得十分冤枉,她對親媽和大伯母都沒啥印象,自然談不上跟哪個更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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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8 00:01: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邵氏說了幾句,側頭對著陳氏道:「樓兒這孩子沒什麼大事,我先帶她回去上藥了,弟妹也不用太過擔心。」沈瓊樓這幾年都是住在大房院子裡的。
  陳氏聞言更覺難過,低低地應了聲,後退幾步讓開了道。
  邵氏回去之後就命人擺上滿滿當當的吃食,然後對著她噓寒問暖,半句不提她犯錯的事。
  沈瓊樓被搞得十分疲勞,不過她總算是知道原身那性子是怎麼養成的了。
  第二日一早,沈木就來找沈瓊樓說話,讓她去給許家和被砸了納采禮的陳家道歉。
  他想了想又覺得不放心,怕她處事不周全反倒得罪人,乾脆自己也豁出老臉,讓沈瓊樓先去道歉,他隨後過去壓陣。
  沈瓊樓聽了一陣無語,心想,唉,她原本以為她爹是比較正常的,沒想到也是二世祖養成團的一員。
  事情既然已經商議好了,她就帶著賠禮騎著馬先行出發,幸好騎馬是自帶技能,不然她還得走著去。
  【第二章 原主作惡她來還】
  一行人堪堪到了正街,就見街上緩緩行來一輛前垂青綺絡帶,繡著升龍五彩雲紋的馬車。
  沈瓊樓自然不知這些紋路的意義,只是覺得花草蟲鳥做的還挺好看,不由得轉頭多看了一眼,沒想到馬車竟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車裡探出一隻白潔纖長的手,手裡握著紫金馬鞭,鞭梢在她下巴上輕佻地掃過,繼而挑逗似的一抬——
  「沈瓊樓?」
  沈瓊樓怔了一下,按說,但凡知道她在京城名號的,都是避之唯恐不及,沒想到還有人敢主動挑釁,正走神的時候,那鞭梢就玩味地勾住她的下巴,又往上提了提。
  她這才反應過來,一把揮開他那鞭子,眼看是個來找事的,當下也不客氣,擺出原身慣有的二世祖德行,手裡的韁繩一抖,橫著眼睛,冷冷地道:「知道上回跟我這麼說話的都怎麼樣了嗎?」
  馬車裡的人沒說話,她以為是自己語氣太重,也不想又結下大梁子,於是放緩了語氣,把下半句順嘴溜了出來,「墳頭的草都有三尺高了。」
  車裡靜默了一時,忽然青色繡夔龍紋的車簾被撩了起來,一聲輕笑傳出,車中人目光漫不經心地落到她身上。
  沈瓊樓一直覺得世上的美人分為四品,第三品是本身容貌不錯,可以用脂粉矯飾,讓人賞心悅目;第二品是氣質上佳,談吐從容,使人心神愉悅;第一品就是兩者兼備,容貌風采無不是上佳,可謂百里挑一。
  至於極品,那就是傳說中的傾國佳人,顧盼燦然,流轉生輝,不論男女都甘願為之傾倒,這種才可謂之絕色。
  她在現代沒見過這等人物,沒想到在古代卻見著一位極品中的極品,絕色裡的絕色了。
  沈瓊樓的目光從那靡麗艷致的眸子小心地移開,卻又不慎落到飽滿紅潤的仰月脣上,一不留神就陷了進去,當下只覺得驚心動魄,有些無措地挪開眼。
  這是在大白天撞見艷鬼了?
  她在心裡很是悶騷了一把,面上卻更加繃的緊,還是那車中人先開了口。
  他漫不經心地斜靠在車中的軟榻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鞭柄,「好啊,那就來瞧瞧,你如何讓本王的墳頭長出草來。」聲調冷冷,卻帶著曖昧低沉的尾音。
  本王?本來以為靠著皇后姨母和侯爵老爹在京城裡肯定吃不了什麼虧,沒想到剛出門就演了出二世祖被打臉的戲碼。
  她匆匆忙忙下馬行大禮,一邊不停地腦補,瞧這樣子,這王爺好像還認識她,難不成又是被原身得罪過的哪個苦主?
  她雖然繼承了沈瓊樓的記憶,但腦袋裡也只有近日這幾樁事記得清楚,對於一年前的事情已十分模糊。
  什麼都不知道才是最嚇人的,她仔細回想還是想不起來,但被這人的氣場壓著,額上的冷汗都冒出來了。
  車裡人挑了挑眉梢,簡單的動作也被他做出些繾綣的味道,「怎麼不說話了,當年不是挺能說的嗎?」
  聽這語氣果然是有梁子,於是沈瓊樓一緊張面癱的毛病就又犯了,嘴脣動彈了幾下,半晌才想出幾個字,冷冷地道:「長大了,懂事了。」鑒於她不知道該自稱什麼,只好省了主語。
  這答案顯然又出乎車裡人的意料,他目光這才正經落在她身上,目光從她微顫的長睫上流轉而過。
  只見她頭髮一絲不苟地梳起來,衣裳也嚴絲合縫地扣到最高處,看著是個頗嚴謹規整的人,比起前年那個滿身戾氣,知道他身分之後又嚇得渾身發抖的沈瓊樓,如今這個顯然更有些意思。
  他敲了敲車板,目露玩味,嘴角微牽,「你比原來有趣不少。」
  沈瓊樓跪得腿發麻,而且這時候街上人多了起來,她被瞧得忒尷尬,敷衍道:「王爺謬讚。」
  車裡人見她身子微顫,低低笑了一聲,眼裡便是一片瀲灩波光,「跪著累嗎?」
  她木著臉點了點頭,「累。」所以能讓她起來了嗎?
  沒想到那人只哦了一聲,「那你就繼續跪著吧,跪到明日午時再起身。」
  跪一天腿都要廢了,這什麼仇、什麼怨啊,原身到底怎麼得罪他的?
  對待強敵不可硬幹,大不了陽奉陰違一番,他一離開她就走人,難不成這人還能一直盯著她嗎?因此她面上如古井無波,淡淡地應了聲是。
  車裡人見她烏黑的瞳仁閃爍,卻不見憤懣戾氣,忽地笑了笑,幾分奇異的興致乍然生出,「幾年不見,你性子倒是改了不少。」說著,他語調又轉了轉,頗有些曖昧不明,「咱們來日方長,不急在這一時,起身吧。」
  沈瓊樓總算是明白陰晴不定這個詞的意思了,一臉發懵地站起來,就見車簾放下,不遠處的馬車輪又轉動起來,載著車中美人遠去了。
  她摸著腦門不能理解這什麼王的腦子是怎麼長的,回身就見身後跟著的幾個隨從還跪著,她忙不迭地抬手讓人起身,身後跟著的隨從們戰戰兢兢地不敢說話,生怕她氣難平,拿他們撒氣。
  沈瓊樓倒是沒想這麼多,轉頭問道:「剛才走的那個是什麼王?」
  隨從聽她問的隨便,腿一軟差點又跪了,哆哆嗦嗦地道:「回三姑娘的話,是當今聖上的十三弟,豫王爺。」
  沈瓊樓聽完更頭疼了,把皇上的弟弟這個身分和皇后的外甥女對比一下,自己瞬間被秒殺成渣渣,原身長腦袋是為了彰顯個高吧?得罪了這麼個猛人。
  她正在這邊為身上的一摞黑鍋長吁短嘆,沒料到這一耽誤的功夫沈木已經跟上來了,見她立在長街上不走,皺眉道:「不是讓你先去陳府給人賠禮嗎?怎麼還在這裡待著,忘了你祖母的話了?」
  沈瓊樓覺得冤枉死了,連忙把方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沈木一聽,眉頭皺得更緊,「你又怎麼開罪這位王爺了?」
  這個問題她也想知道啊!只能苦著臉答不出話來,幸好沈木對她的爛事也沒興趣知道,反正肯定不是什麼美好勵志的故事,所以略問了問就不再提了。
  他轉頭叮囑道:「豫王爺封地在川蜀,文治武功都極出色,在朝中頗有聲望,過去的事就算了,以後跟他說話注意著些……」他想了想,又補了句,「罷了,你這性子……以後見著他就直接躲了吧。」
  有些話沈木沒跟沈瓊樓說,這豫王連聖上都十分忌憚,不得不用召他回京這種迂迴手段削弱他對藩地的影響力,可見此人勢力深遠,尤其他性子古怪,不能輕易得罪的。
  沈瓊樓道:「哦……」不早說。
  沈木見她低頭不言語,還以為她被嚇著了,二世祖養成團的屬性爆發,沉吟道:「不過你也不必太謙卑了,以禮相待,讓人拿不出錯即可,想來豫王不是那等睚眥必報之人。」
  沈瓊樓又悶悶地應道:「嗯。」才怪。
  遇見豫王只是個小插曲,最終的目標是給被毀了親事的陳家和許家人賠禮道歉。
  父女倆乾脆一道去了陳府,沒想到連門都沒進,在門口被人陰陽怪氣地譏諷幾句,帶著一肚子的晦氣悻悻掉頭。
  接下來還要去許府,從記憶裡來看,她估摸著這位許公子是沈瓊樓的意中人,可惜流水無情,許公子對沈瓊樓可謂厭惡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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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許家離錦川侯府不遠,沈木和沈瓊樓站在街外停頓了一會兒,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才去敲許府的大門,幸好這回總算是給人迎進去了,不過沒見著許公子,只見了許祭酒和許夫人。
  許祭酒多少還能沉得住氣,只是面上不好看。
  許夫人想到兒子親事就是被她攪和的,直言譏諷道:「錦川侯府好大的威風,這回身後是跟了多少人過來?上回砸了我兒的納采禮,這回莫不是想連我們許府一道砸了?」
  沈木從沒被個婦人這般譏諷過,三十多年的臉面算是一朝丟盡,不著痕跡地瞪了沈瓊樓一眼,拱手道:「樓兒頑劣不馴,毀了令郎的婚事,沈某深感內疚,和家中長輩已經教訓過她了,如今她已經知錯,特地上門來賠禮道歉,只盼著能補償令郎一二。」
  沈木到底是混跡官場的,話說的極漂亮,許祭酒想著到底同在官場,也不好鬧得太難看,面上已有幾分緩和。
  但許夫人仍是不依不饒,「我們家門第低微,受不得侯爺這番賠禮,侯爺還是回去吧,免得折煞了咱們。我們不過是被砸了次納采禮,又值得什麼呢?就是整個家都被砸了,也只有賠笑忍著的分兒。」
  沈瓊樓覺得許夫人說話太難聽,可誰讓自己這邊理虧,只好也跟著低頭道歉。
  許夫人瞧見她更加沒好氣,說話越發尖刻。
  沈瓊樓縱然有再好的脾氣,此時也沒忍住,回嘴道:「夫人教訓的是,不過當初議親之事是你們家先提的,沈府又沒強逼著,我固然做的不對,可難道府上就沒有半點錯處了?」
  許夫人沒想到她一個丫頭片子這般直接地說自己親事,頓時被噎了一下。
  沈木聽了這話便知道這事今日定然是黃了,於是放下賠禮帶著沈瓊樓告辭走人,出了門還是氣難平,恨恨罵道:「瞧瞧你幹下的好事,被人罵了還有臉頂嘴!」
  沈瓊樓低聲地道:「當初是許家先悔婚的……」
  沈木冷哼一聲,「他們悔婚自然是他們不對,你就不能等我回來再討要說法?如今鬧出這等沒臉的事來,就是有理也變成沒理了!你瞧瞧世人,只有指責咱們的,哪裡還會說許家的錯處!」
  沈瓊樓也覺得沈木說的有理,不過旁人都道許公子品貌出眾,年紀輕輕地就中了舉人。而沈瓊樓小胖妞一個,還是那般人憎狗厭的性子脾氣,所以那姓許的瞧不上眼。
  當初許家悔婚的事一傳出去,只有暗裡譏笑她癩蝦蟆吃不著天鵝肉的,卻沒人說許家背信棄義,也難怪原身怒極。
  她感慨完就摸著自己白胖的手鬱悶。
  父女倆滿臉晦氣地回府,就見門口幾個護院和一堆人推推搡搡,被推搡之人大聲叫嚷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就算你們是侯府,你們府上三小姐欠了賭債也不能不還吧?」
  父女倆離得近,把這話聽了個分明,沈木氣得渾身直發顫,指著她怒聲道:「不知所謂的東西!你竟然學人去賭,你這個、你這個……」
  沈瓊樓是個有強迫症的,見沈木最關鍵的兩個字半天沒冒出來,腦子進水,接了話就道:「孽障。」
  啪!
  又一巴掌。
  沈瓊樓還惦記著跟沈老夫人的約法三章,既然道歉的事暫時沒什麼法子,乾脆把心思放在差事上。
  她過來的朝代叫魏朝,相對於古代而言,民風簡直開放的不像話,不光有正經的女子科舉,且女子一旦考中了,立時就有差事分派,雖然官位大都不高,但也強過女人足不出戶的朝代太多了,甚至有好些富裕人家專門讓女子走科舉之路,以求振興家門。
  據她所知,魏朝能如此開放皆因開國皇帝是位女帝,她實行了一連串的改制,才使女子紛紛走出閨閣,實在是位奇人。
  沈瓊樓一邊琢磨這位會不會老鄉,一邊揣了包點心往她大哥沈念文的院子裡走,畢竟她大哥已經中了進士,向他打聽打聽情況也好。
  也是趕巧了,她剛走進朝暉院,就見沈念文從正堂走了出來,打招呼道:「三妹。」
  沈念文如今十九,生得柳葉眉杏仁眼以及……一大把絡腮鬍子,沈瓊樓每次見到他都覺得違和不已,行禮之後把點心遞了過去,與他並肩而行,「大哥,你說我這樣的能幹些什麼差事啊?」
  沈念文道:「沒。」
  沈瓊樓愣了一下,「幫忙想想唄,你是不是親哥啊?」
  沈念文又道:「是。」
  沈瓊樓一聽,頓了頓,問了一句,「大哥,你是不是跟我有過節?」
  沈念文仍是一字回應,「沒。」
  沈瓊樓面無表情地問:「你就不能多說兩個字?」
  沈念文反問:「說什麼?」
  聞言,沈瓊樓不語了,好吧,還真就多了兩個字。
  陳氏這時候也出了正堂,見兄妹倆並肩走著本來還挺高興,可一聽見沈念文說話就怒了,「老大,你怎麼可以這樣跟你三妹說話,沒聽見你三妹問你正事呢!」
  沈念文對著親娘也是同樣一副德行,躬身道:「娘。」
  陳氏對著女兒滿臉是笑,「你大哥原來傷了嗓子,所以平常不愛說話,他心裡還是極疼你的。」
  沈瓊樓應了一聲,「哦。」難怪她覺得她大哥聲音略尖。
  陳氏對著大兒子,一轉眼就變了臉,「老大,你身為長兄要更愛護妹妹才是,別這麼惜字如金的,小心我讓你爹狠罰你!」
  沈念文頓了頓,「哦。」話落,他心道,他其實是撿來的吧!
  沈瓊樓在一邊瞧得嘆為觀止,沈家二房這一家子,真絕了!
  然而這種驚嘆在見到沈二哥沈岑風之後達到了頂峰。
  她二哥是個雅人,平時最愛做操琴吟詩之類的風雅事,雖然年前就中了舉人,但對功名之事提不起興致,因此她找到她二哥的時候,他正在家裡的太悅湖邊操琴,見到她來也沒有停手的意思。
  沈瓊樓兩輩子都沒什麼藝術細胞,也聽不懂這個,只是覺得還挺好聽的,便老老實實坐在一邊的石凳上等著。
  過了約莫兩炷香的時間沈岑風才停了手,修長雙手搭於琴案上,滿頭烏發用根羊脂玉簪定,頗有種遺世獨立的風采,那雙遺傳自沈木的鳳眼從她面上一掠而過。
  「你來了。」
  這古龍體用的……沈瓊樓窘了下,用古龍體回道:「我來了。」
  他又將目光落於琴上,「我的琴聲如何?」
  沈瓊樓心裡琢磨了一下,肯定道:「好聽。」還要求人辦事呢,肯定得說點好話,再說沈岑風彈的真心不錯。
  他淡然道:「敷衍。」
  沈瓊樓鬱悶了,想了想,說道:「那……不好聽?」
  他又轉過頭來瞧著她,「琴以解意,你不懂琴。」
  聽見這話,沈瓊樓心想,你這是在找麻煩是吧?
  他忽然皺了皺眉,「你還不走?」
  沈瓊樓冷著臉道:「其實我……我走。」算了,她還是走吧,見過會裝的,可她沒見過這麼能裝的,然而她剛轉過身,就被沈岑風一把叫住了。
  他竟是直接把琴案上的短琴扔到她懷裡。
  沈瓊樓不由得吃了一驚,沈二哥看她這麼順眼?都以琴相贈了。
  可下一瞬就聽得沈岑風道:「這琴已經被你的濁氣污了,再彈不出好音色,留著也無用,不如給你。」
  沈瓊樓一聽,氣呼呼地想著,賣弄、做作的太假,給負分,差評!
  按著規矩,沈老夫人那裡,兒孫每日都要晨昏定省,不得耽誤,但沈老夫人不是那等愛磋磨兒孫的,因此定下規矩,每月請安去五次便可。
  過了兩天又到了請安的日子,邵氏帶著長子和沈瓊樓,沈木和陳氏帶著沈念文和沈岑風來延壽堂給沈老夫人請安。
  沈老夫人仍是淡淡的,「你們這些日子事也不少,我不是都傳了話,讓你們卯時過三刻再來嗎,怎麼還是來的這般早?」
  邵氏先笑道:「咱們做晚輩的,本就該在娘跟前盡孝,哪裡還分什麼早晚。」
  沈老夫人扶了扶額上勒著的抹額,語調平平,「盡孝不盡孝不在一天來幾回,兒孫皆是債,你們若是能讓我少操些心,就是不來我也高興。」說著偏頭瞧了沈瓊樓一眼。
  沈瓊樓心裡正叫苦,立刻就被旁邊的沈念文和沈岑風齊齊伸手推了一把,這才反應過來道:「都是孫女不好,這些日子讓祖母擔心了,孫女會盡快想法子補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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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跟聰明人就是得實話實說,沈老夫人對她這答案大抵還算滿意,但又不知想到什麼似的,出神片刻才道:「年前許家老夫人來尋我商議這事,我還覺得是樁好姻緣,沒想到她那好孫子……」她不再言語,只是輕輕哼了聲。
  沈木滿面沉鬱地接口道:「兒子已經查清楚了,這事樓兒雖有錯處,但終究是許家背信棄義在先,許御不滿這樁婚事,在家裡鬧死鬧活,許家長輩這才為他另選了陳家閨秀。」又沉聲道:「他們若只是悔婚我也忍下這口氣,為何要傳謠言出來?口口聲聲說樓兒本就配不上他們兒子,年前議親的事是咱們家對許家威逼利誘的,倒是把他們自己摘了個乾淨,有錯的反倒成了咱們,真是豈有此理!」
  任誰聽到自家孩子這般被嫌棄心裡肯定都不痛快,沈老夫人出身名門,嫁的也是權貴高門,心裡自有股傲氣,聞言冷哼一聲,轉向沈瓊樓道:「人家既然瞧不上咱們,你也別三天兩頭地去他那露臉,這般上趕著的親事退了也好,不然以後還有的氣受!」
  沈瓊樓對那什麼許御也沒好感,不想成親便不成唄,這樣放謠言壞人名聲實在不是君子所為,她便也躬身應了聲是。
  沈老夫人對她的回答速度很滿意,坐直了身子,又沉吟道:「不過陳家卻是被無端牽扯進來的,你們得上門好好賠禮,敢做敢當,咱們做錯了事,該受的後果自然得受著。」
  這不光是跟沈瓊樓說話,其他晚輩也都受教一回,俱躬身稱是。
  沈老夫人頷首道:「時候也不早了,擺飯吧。」
  【第三章 入宮參加浴佛節】
  沈家吃飯都有固定的時間、座次,沈瓊樓差點沒坐到沈岑風的座上,被他嫌棄地瞅了一眼,用絹子擦了擦才肯坐下。
  沈瓊樓看著他的動作,暗嘆一聲,覺得有些鬱悶。
  一開始沈瓊樓以為沈岑風是煩她才這樣的,後來見他對誰都這一副德行,心裡才痛快了。
  最近她不敢再吃帶油的東西,只低頭悶頭喝粥,幸好不遠處有一碟麻油拌的燻肉絲,一碟爽口開胃的醋芹可供下飯。
  陳氏和邵氏兩個兒媳要站著布菜。
  邵氏盛了碗米粥笑道:「這是松堂弟才從南邊送來的大米,聽說是御貢的,他好不容易才勻了兩袋出來,巴巴地送到京城孝敬您,您快嘗嘗看。」
  沈老夫人淺嘗一勺,陳氏常年不在家中,跟婆母難免生疏,夾了筷子玉燴火腿之後就不知該說什麼,幸好沈老夫人也很給面子的吃了,讓兩人盡了孝心之後就坐下吃飯。
  眾人靜默著用了一時,沈老夫人目光從邵氏和沈瓊樓的面上緩緩掠過,沉吟道:「我聽說前些日子你和老二媳婦在園子裡爭了幾句,這是怎麼回事兒啊?」
  邵氏握著筷子的手微頓,旋即又笑道:「瞧您說的,哪有的事?就是弟妹怕我辛苦,想讓樓兒搬到朝暉院去,我想著搬院子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搬成的,所以先辭謝了弟妹的好意。」
  陳氏心裡惦記著閨女,連忙道:「我到時候安排好才會搬動,不會讓大嫂手忙腳亂的。」
  沈瓊樓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這時候就能看出這兩人的口才高低了,她親娘還得再修煉呢。
  沈老夫瞧了眼面帶不豫的邵氏,又偏頭看著臉帶希冀的陳氏,最後把目光定在了沈瓊樓身上,「三丫頭,你是怎麼想的?」
  沈瓊樓本以為這塊燙手山芋已經扔出去了,沒想到又被加熱了扔回來,一時間家裡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
  她被瞧得十分尷尬,恭恭敬敬地起身,把山芋繼續扔回去,「孫女但憑祖母做主。」都聽您老人家的。
  邵氏青春守寡,唯一的兒子也跟她不大親近,想留下沈瓊樓常伴膝下聊以慰藉也是人之常情,但陳氏卻是她的生母,她如今也回到京城了,於情於禮,母女倆都該住在一處,不然就怕以後更加生分。
  各有各的難處,怎麼算都是筆糊塗帳。
  沈老夫人若有似無地橫了她一眼,兩手搭在膝頭,看著滿臉希冀的兩個兒媳,目光緩緩從邵氏面上掠過,沉吟道:「原本把三丫頭交給老大媳婦照管,就是因著老二兩口子要離京外放,如今他們兩人也回來了,志哥兒媳婦也有了孩子,要你操心的事還多著呢。」
  沈老夫人語意未盡,邵氏眉眼難得透著急切,短促地叫了聲,「娘。」
  沈老夫人深深地看她一眼,「這些年你操心的事不少了,如今也是要當祖母的人,安生享幾年清福吧,三丫頭不是那等沒良心的,就是從你那裡搬了出去,日後也會敬著你的。」
  邵氏瞧出沈老夫人眼神裡的深意,身子微頓,捏著絹子的指尖有些泛白,最終還是緩緩地起了身,恭敬道:「是,都聽娘的。」
  陳氏的寶貝閨女終於要回來,心裡便如一塊大石落地,再看邵氏就生出些不忍的心思,寬慰道:「大嫂幫我和老爺養了樓兒十年,這情分不光樓兒,我和老爺也是斷斷不敢忘的。」
  邵氏勉強笑了笑,「一家人,說這些外道話做什麼。」
  沈老夫人這時候已經起了身,「你們各自有事,我也乏了,這就散了吧。」
  眾人又行禮退了出去,邵氏心緒煩悶,便遣散了一眾丫鬟婆子,只留著當初陪嫁來的心腹丫鬟扶著她慢慢在後院散步著。
  兩人走了一時,還是底下人先開了口,「夫人,如今三姑娘要搬出去,咱們當初撥過去伺候她的那些人還要留下嗎?」
  她話沒說全,邵氏用絹子按了按額角,蹙眉緩緩道:「你容我再想想。」
  陳氏早就等不及了,剛到下午就急匆匆派遣了人手幫著搬院子,把裝著衣裳首飾、胭脂水粉,還有各種零碎物件的箱籠先整治出來。
  親娘說話的本事雖然不怎樣,但料理家事確實是把好手,沒多久就差不多安置妥當了,讓沈瓊樓這個吃閑飯的又嘆服一回。
  邵氏心裡堵得慌,自然沒有親自過來,不過還是很給面子的派了幾個得用的嬤嬤和一眾丫鬟趕來幫忙。
  她也想多了解了解原身,所以跟著一塊收拾東西,陳氏寵她至極,見她這般也不攔著,只是笑著幫她一道拾掇貼身物件。
  沈瓊樓正想把個繡花開富貴的枕套疊起來,忽然一柄扇子從枕套裡掉到腳踏上,她打開扇面瞧了瞧,上頭只有首七言律詩,落款是許伯御。
  陳氏也探頭瞧了瞧,一看清上頭的落款,立刻接過來,高呼著讓人把扇子拿下去燒了。
  沈瓊樓怔了怔才想起來,這扇子是幾個月前梅林詩會,許御拔了詩會的頭籌,原身花了大價錢把他親手寫的詩買下來,又做成扇子貼身帶著。
  陳氏轉頭安慰寶貝閨女,「樓兒乖,那姓許的,論出身,不過是祭酒的兒子;論才學,也就勉強是個舉子,會胡謅幾首歪詩罷了,這樣的人在京城裡一抓一大把,比他強的比比皆是,咱們還瞧不上他呢。」
  沈瓊樓倒是一派淡定,只道:「姻緣這事,女子上趕著絕沒有好下場,這道理我懂。」只是可憐原身的一番痴心。
  一聽見這話,陳氏欣慰得不得了,用絹子拭了拭眼角,「樓兒放心,娘一定給你尋個比那許御好十倍的良人。」
  按理來說她這時候應該羞澀掩面,但她實在沒法紅起來,只好頂著張面癱臉淡然道:「娘,你胡說什麼呢,女兒都害羞了。」
  陳氏聽了不禁愣了一下。
  其實沈瓊樓醒來之後臉上表情變得少也不是沒人疑惑,畢竟原身算是個會走路的表情包,但她毫不猶豫地甩了黑鍋給沈木——她是被她爹兩巴掌給?得面癱的。
  府裡一時議論紛紛,連沈老夫人也有些不滿,你說你教訓孩子也沒人攔著,下這般狠手做什麼,傷了顏面以後可怎麼辦?
  沈木覺得他冤枉死了。
  此刻,陳氏又在心裡把沈木罵了個狗血淋頭,心疼地在沈瓊樓的臉上撫了撫,「我聽說京城裡有上好的針灸大夫,能專門治臉上的症候,回頭得請來給你瞧瞧了。」
  聞言,沈瓊樓眼皮子一抽,剛要拒絕,就見陳氏身邊最得用的一位嬤嬤匆匆邁了進來,面上滿是喜色。
  「二夫人、三姑娘,聖上方才派了旨意下來,賞賜咱們府上好多東西,內侍還特地傳了皇后娘娘的話,宣召您和其他幾位主子進宮赴浴佛節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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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陳氏聽見這消息也甚是欣喜,把手頭的活丟給下人,帶著沈瓊樓匆匆去了沈老夫人院子,躬身道:「娘,宮裡的旨意已經傳下來了,您看到時候怎麼安排?」
  沈老夫人先指著一副赤金紅寶的頭面,命下人奉給陳氏,「皇后娘娘特地叮囑給你的。」
  陳氏想到長居深宮、多年未見的親姊,眼眶不由得微微泛紅,「姊姊還惦記著我呢。」
  陳皇后辦事妥貼,除了皇上賞賜的分例東西,府裡的其他人也都各有物件相贈,每個人都沒落下。
  沈老夫人頷首,溫言道:「皇后記掛著你,我這幾年進宮赴節禮的時候,皇后還總跟我打聽你和老二兩口子的事,我只勸她放心,你們在外頭一切都好。」她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你先準備著,到時候只怕對你還另有封賞。」
  陳氏聞言稍稍放心,封賞不封賞的她不放在心上,倒是眉間添了幾分愁緒,用帕子緩緩地拭著臉,「長姊惦念我,我也念著她,宮裡上有太后、下有德妃娘娘,她的日子只怕是……」
  她話沒說完,沈老夫人就一眼瞧了過來,嚇得她急忙地住了嘴。
  沈老夫人緩了一會兒才開口道:「皇后娘娘是正經的宗室嫡妻,福澤深厚,用不著咱們操心,你到時候陪她說說話,敘敘姊妹情便得,切莫妄言。」
  沈瓊樓在心裡啐了聲,陳皇后雖然是出了名的賢慧大度,但架不住皇上的真愛是德妃,心也難免偏了幾分,更加上上頭有個不是親媽的太后壓著,日子能好過到哪裡去?
  陳氏自然知道隔墻有耳的道理,連忙地止住了話頭,又是笑又是皺眉愁,「這浴佛節也沒幾天了,老大、老二長年跟我和老爺在外頭,樓兒又沒怎麼進過宮,浴佛節那天孩子們穿戴什麼啊?」
  打扮是女人生來就感興趣的幾個話題之一,沈老夫人聞言轉頭打量了沈瓊樓幾眼,有些嫌棄地看著她的胖身子,「老大老二是天生的衣裳架子,穿什麼都襯得起來,至於三丫頭,我記得前幾天給她添了不少衣裳,」她低頭想了想,又吩咐下人道:「去把那件秋香色的長袖褙子取過來。」
  沈瓊樓懵了,她聽過黃色、綠色、咖啡色、巧克力色,秋香色是啥?秋香喜歡的顏色?散髮著秋天香味的顏色?她努力開著腦洞。
  沒過多久嬤嬤就捧著件褙子上來了,她忙不迭探頭去瞧,就見是個介於黃綠之間的顏色,樣式倒還滿好看的。
  嬤嬤正要服侍她試衣裳,沈老夫人直接搖頭否決,「這色太老氣,把那件蜜合色的取來試試。」
  這些怪名的顏色估計腦洞得連著黑洞才能猜出來,沈瓊樓直接放棄了掙扎,就看見一件輕黃偏白的柔軟上衣被捧了進來。
  然而還沒來得及往她身上比劃,沈老夫人又擺手道:「換一件,這件她穿不上。」
  她頓時感受到了對於胖子的深深惡意。
  婆媳倆左挑右選,終於定下一件鮮亮的銀紅色繡折枝花卉的褙子,底下配了素白的褶間裙,打扮完了也挺討喜的。
  沈瓊樓正對著長身鏡左右照著,自我感覺還挺萌,不料沈老夫人又補了一刀——
  「三丫頭最近少吃點,小心到時候連這唯一的一身都穿不上了。」
  這句話打擊得沈瓊樓連表情都不會做了。
  而一旁的陳氏則幽怨地想,乖乖閨女哪裡胖了,那是福氣,是富態!
  陳皇后果然對這個嫡親的妹子頗好,這幾天不光陸陸續續賞了珍寶物件下來,更是封了陳氏為三品淑人。
  沈家自打老太爺那一輩開始,一直走的是武將路線,沈老太爺和沈大爺都是死在沙場上的,到了沈木這裡,為了求穩,這些年努力向文官轉型,但仕途卻不大順暢,侯府這些年來難得受到這般封賞,因此闔府上下面上都極有光彩。
  沈瓊樓還惦記著沈老夫人說她的話,最近幾日發憤減肥,選好的衣裳穿在身上還略有寬鬆,讓她感到十分欣慰。
  到了浴佛節那天,由沈老夫人領頭,除了沈岑風忽然生病去不了之外,一家人帶著隨行的下人,浩浩蕩蕩地上了進宮的馬車,她見著這排場時還嚇了一跳。
  陳氏想引她說話,細心地伸手幫她理了理裙擺,又把絛子放正,這才笑著開口道:「樓兒啊,你皇后姨母你還記得嗎?她小時候還抱過你,送你這麼大一塊白玉蟾蜍,現在還留著嗎?」說著還伸手比劃了一下。
  沈瓊樓真沒啥印象了,不過那白玉蟾蜍她倒是見過的,因此點頭道:「還留著呢。」
  她對這些古代皇族還挺好奇的,畢竟前世看的小說裡,皇上的出鏡率最高,於是問道:「娘,皇后是咱們姨母,那爹和皇上就是連襟,所以皇上是咱們姨父了?」說罷,她不由得去想,難怪原身橫行霸道這麼多年還沒被人打死。
  陳氏一聽,急忙輕輕掩住她的嘴,「快別這麼說,就算理是這個理,這事也絕不可擺到明面上,哪有人敢跟皇家這麼攀親戚的?」她低聲叮囑道:「進了宮可不準亂說,小心給你爹惹出麻煩來。」
  悶聲發大財的道理她還是懂的,沈瓊樓正要點頭,忽然聽見外頭一陣車輪滾動,轎簾被風吹開一角,就見外頭一架簡樸卻不失貴氣的馬車緩緩經過。
  兩車錯身而過,就見前頭那拉車的馬蹄一頓,不遠處的馬車就停下了。
  轎簾被丫鬟掀開,許夫人探出頭來,淡然道:「原來是侯爺夫人啊,真是失禮了。夫人也是受邀去宮裡的浴佛節宴的?」
  沈瓊樓只見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騎著馬跟在許夫人的馬車後,就被陳氏按回了原處,「原來是許家夫人,聖上體恤臣下,讓咱們也進宮沾沾天恩。」
  許夫人哦了一聲,理了理身上的蓮花紋纏枝銀緞褙子,抬了抬眼皮往沈家馬車這邊瞧了一眼,「聖上恩澤臣下是天大的好事,就怕帶了不當的人進宮,家裡人又不好好管教,無禮橫行慣了,再惹出些亂子來,那可就不美了。」
  這話一聽就知道說的是誰,陳氏聽她暗諷自己寶貝閨女,心頭大火,不過她不善言辭,一時找不著反駁的話來,幸好這時候強援從天而降。
  邵氏的馬車也行了過來,先是掀開車簾瞄了騎著馬的許御一眼,隨後道:「咱們行伍人家出身,教導出的孩子性子難免暴烈了些,但也不是那等不知禮數的,最起碼知道言而有信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總比那些嘴上滿口仁義道德,行事卻讓人不齒的人家強多了。」
  說著,她緩緩呼出一口氣,「前有因後有果,我知道許夫人一直悒郁,可你若是實在氣難平,不妨先想想這錯一開始出在誰身上,別在府外對著人陰陽怪氣的,沒得下人面前失了身分!」
  許夫人一直覺得沈瓊樓配不上自家兒子,是以年前許家先提親再毀婚,她自始至終都沒覺得自家哪裡錯了,如今被邵氏直接擠對回來,嘴脣翕動幾下,面上難看至極。
  還是許御在一邊開口解了圍,「娘,時候不早了,咱們該動身了。」他面色平靜,從始至終都沒往沈家馬車這邊瞧過,眼裡含著並不明顯的輕鄙和嫌惡。
  許夫人見有高手在,知道今天討不到什麼便宜,重重對丫鬟吩咐了聲,帶著家人先出了長街。
  沈瓊樓還是第一次聽見許御的聲音,沒想到竟然是個低音炮,好聽又有磁性,再加上一副好皮相,難怪原身被迷得不要不要的。
  陳氏滿臉感激地道謝,「方才真是謝謝大嫂了,要不是你在,我還不知道怎麼回話呢。」
  邵氏笑容淡淡,「弟妹客氣了,我也見不得樓兒被人這般說嘴。」說著,她輕哼一聲,「這幾日許夫人見著咱們家人都是這副債主相,要是不把話攤開說了,她還真以為自己受了潑天的委屈,也不問問自己的錯處!」
  陳氏聽了也是恨恨的,「他們家悔婚在先,又傳謠言壞我兒名聲在後,咱們還沒找他們家麻煩呢,她還有臉上門說嘴了!」
  邵氏又與陳氏說了幾句,瞥見沈老夫人的車子出來,這才放下轎簾。
  沈瓊樓正托著下巴走神,陳氏還以為她是方才見了許御心裡難過,伸手撫著她的背道:「那姓許的小輩沒什麼好的,模樣也就一般,文采更是談不上,況且許家還是那副德行,娘跟著你爹快走了大半個魏朝,比他好的可多了去了。」
  沈瓊樓無語地看著親娘睜眼說瞎話。
  陳氏摸了摸閨女瓷白的臉,忽然湊上來在胖臉上親了一口,見她捂著通紅的臉震驚地看著自己,哈哈大笑道:「跟親娘羞個什麼,樓兒乖,親一下就不難過了。」
  沈瓊樓內心大喊:你閨女是十四歲,不是四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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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沈家吃飯都有固定的時間座次,沈瓊樓差點沒做到沈岑風的座上,被他嫌棄地瞅了一眼,用絹子擦了擦才肯坐下。
  沈瓊樓:「……」哎,鬱悶。
  一開始沈瓊樓以為沈岑風是煩她才這樣的,後來見他對誰都一副德行心裡才痛快了。
  她最近不敢再吃帶油的,低頭悶頭喝粥,幸好不遠處有一碟麻油拌的燻肉絲,一碟爽口開胃的醋芹可供下飯。
  陳氏和邵氏兩個兒媳要站著布菜,邵氏乘了碗米粥笑道:「這是松堂弟才從南邊送來的響水大米,聽說是御貢的,他好容易才勻了兩袋出來,巴巴兒地送到京裡孝敬您,您快嘗嘗看。」
  沈老夫人淺嘗一勺,陳氏常年不在家中,跟婆母難免生疏,夾了筷子玉燴火腿之後就不知該說什麼,幸好沈老夫人也很給面子的吃了,讓兩人盡了孝心之後就坐下吃飯。
  眾人靜默著用了一時,沈老夫人目光從邵氏和沈瓊樓的面上緩緩掠過,沉吟道:「我聽說前些日子你和老二媳婦在園子裡爭了幾句,這是怎麼回事兒啊?」
  邵氏握著筷子的手微頓,旋即又笑道:「瞧您說的,哪有的事兒?就是弟妹怕我辛苦,想讓樓兒搬到朝暉院去,我想著搬院子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搬成的,所以先辭謝了弟妹的好意。」
  陳氏心裡惦記閨女,忙道:「我到時候安排好搬動,不會忙亂大嫂的。」
  沈瓊樓深深地嘆了口氣,這時候就能看出誰口才高低了,她親娘且得修煉呢。
  沈老夫瞧了眼面帶不愉的邵氏,又偏頭看著臉帶希冀的陳氏,最後把目光定在了沈瓊樓身上:「三丫頭,你是怎麼想的?」
  沈瓊樓本以為這塊燙手山芋已經扔出去了,沒想又被加熱了扔回來,一時家裡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她被瞧得十分尷尬,起身恭恭敬敬地把山芋繼續扔回去:
  「孫女但憑祖母做主。」都聽您老人家的。
  邵氏青春守寡,唯一的兒子也跟她不大親近,想留下沈瓊樓常伴膝下聊以慰藉也是人之常情,但陳氏卻是她的生母,她如今也回了京裡,於情於禮母女倆都該住在一處,不然就怕以後更加生分。各有各的難處,怎麼算都是筆糊塗賬。
  沈老夫人若有似無地橫了她一眼,兩手搭在膝頭看著滿臉希冀的兩個兒媳,目光緩緩從邵氏面上掠過,沉吟道:「原來把三丫頭交給老大媳婦照管,就是因著老二兩口子要離京外放,如今他們兩人也回來了,志哥兒媳婦也有了孩子,要你操心的事兒還多著呢……」
  沈老夫人語意未盡,邵氏眉眼難得的透著急切,短促地叫了聲:「娘……」
  沈老夫人深深地看她一眼:「這些年你操心的事兒不少了,如今也是要當祖母的人,安生享幾年清福吧,三丫頭不是那等沒良心的,就是從你那裡搬了出去,日後也會敬著你的。」
  邵氏瞧出沈老夫人眼神裡的深意,身子微頓,捏著絹子的指尖有些泛白,最終還是緩緩地起了身,恭敬道:「是,都聽娘的。」
  陳氏的寶貝閨女終於要回來,心裡便如一塊大石落地,再看邵氏就生出些不忍的心思,寬慰道:「大嫂幫我和老爺養了樓兒十年,這情分不光樓兒,我和老爺也是斷斷不敢忘的。」
  邵氏勉強笑了笑:「一家人,說這些外道話做什麼。」
  沈老夫人這時候已經起了身:「你們各自有事兒,我也乏了,這就散了吧。」
  眾人又行禮退了出去,邵氏心緒煩悶,便遣散了一眾丫鬟婆子,只留著當初陪嫁來的心腹丫鬟扶著她慢慢在後院散著,兩人走了一時,還是底下人先開了口:「夫人,如今三姑娘要搬出去,咱們當初撥過去伺候她的那些人,還有……要留下嗎?」
  她話沒說全,邵氏用絹子按了按額角,蹙眉緩緩道:「你容我再想想。」
  陳氏早就等不及了,剛到下午就急匆匆派遣了人手幫著搬院子,把裝著衣裳首飾胭脂水粉,還有各種零碎物件的箱籠先整治出來,親娘說話的本事雖然不如意,但料理家事確實是把好手,沒多久就差不多安置妥當了,讓沈瓊樓這個吃閑飯的又嘆服一回。
  邵氏心裡堵得慌,自然沒有親自過來,不過還是很給面子的派了幾個得用的嬤嬤和一眾丫鬟趕來幫忙。
  她也想多了解了解原身,所以跟著一塊收拾東西,陳氏寵她至極,見她這般也不攔著,只是笑著幫她一道拾掇貼身物件。
  沈瓊樓正想把個繡花開富貴的枕套疊起來,忽然一柄扇子從枕套裡掉到腳踏上,她打開扇面瞧了瞧,上頭只有首七言律詩,落款是許伯御。
  陳氏也探頭瞧了瞧,立刻接過來高呼著讓人把扇子拿下去燒了。
  沈瓊樓怔了怔才想起來,這扇子是幾個月前梅林詩會,許御拔了詩會的頭籌,原身花了大價錢把他親手寫的詩買下來,又做成扇子貼身帶著。
  陳氏轉頭安慰寶貝閨女:「樓兒乖,那姓許的論出身不過祭酒的兒子,論才學也就勉強是個舉子,會胡謅幾首歪詩罷了,這樣的人在京裡一抓一大把,比他強的比比皆是,咱們還瞧不上他呢。」
  沈瓊樓淡定道:「姻緣這事兒,女子上趕著絕沒有好下場,這道理我懂。」只是可憐原身的一番痴心思了。
  陳氏欣慰的不得了,用絹子掖了掖眼角:「樓兒放心,娘一定給你尋個比那許御好十倍的良人。」
  按理來說她這時候應該羞澀掩面,但她實在沒法紅起來,只好頂著張面癱臉淡然道:「娘你胡說什麼呢,女兒都害羞了。」
  陳氏:「……」
  其實她醒來之後臉上表情稀少也不是沒人疑惑,畢竟原身差不多算是個會走路的表情包,但她毫不猶豫地甩鍋給沈木,她是被她爹兩巴掌扇面癱的。
  府裡一時議論紛紛,連沈老夫人也有些不滿,你說你教訓孩子也沒人攔著,下這般狠手做什麼,傷了顏面以後可怎麼辦?
  沈木:「……」他冤枉死了。
  陳氏心裡把沈木罵了個狗血淋頭,心疼地在沈瓊樓臉上撫了撫:「我聽說京裡有上好的針灸大夫,能專門治臉上的症候,回頭得請來給你瞧瞧了。」
  沈瓊樓眼皮子一抽,剛要拒絕,就見陳氏身邊最得用的一位嬤嬤匆匆邁了進來,面上滿是喜色:「二夫人,三姑娘,聖上方才派了旨意下來賞賜咱們府上好多東西,內侍還特地傳了皇后娘娘的話,宣召您和其他幾位主子進宮赴浴佛節宴呢。」
  陳氏聽見這消息也甚是欣喜,把手頭的活丟給下人,帶著沈瓊樓匆匆去了沈老夫人院子,躬身道:「娘,宮裡的旨意已經傳下來了,您看到時候怎麼安排?」
  沈老夫人先指著一幅赤金紅寶的頭面,命下人奉給陳氏:「娘娘特地叮囑給你的。」
  陳氏想到長居深宮,多年未見的親姐,眼眶不由得微微泛紅:「姐姐還惦記著我呢。」
  陳皇后辦事妥帖,除了皇上賞賜的份例東西,府裡的其他人也都各有物件相贈,每個人都沒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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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沈老夫人頷首,溫言道:「皇后記掛著你,我這幾年進宮赴節禮的時候,皇后還總跟我打聽你和老二兩口子的事兒,我只勸她放心,你們在外頭一切都好。」她想了想又補了句:「你先準備著,到時候只怕對你還另有封賞。」
  陳氏聞言稍稍放心,封賞不封賞的她不放在心上,眉間添了幾分幾分愁緒,用帕子緩緩地揩著臉:「長姐惦念我,我也念著她,宮裡上有太后下有德妃娘娘在,她的日子只怕是……」
  她話沒說完,沈老夫人就一眼瞧了過來,她忙忙地住了嘴,沈老夫人緩了會兒才開口:「娘娘是正經的宗室嫡妻,福澤深厚,用不著咱們操心,你到時候陪她說說話,敘敘姐妹情便得,切莫妄言。」
  沈瓊樓在心裡切了聲,陳皇后雖然是出了名的賢惠大度,但架不住皇上的真愛是德妃,心也難免偏了幾分,更加上上頭有個不是親媽的太后壓著,日子能好過的哪裡去?
  陳氏自然知道隔墻有耳的道理,忙忙地住了話頭,又是笑又是皺眉愁:「這浴佛節也沒幾天了,老大老二長年跟我和老爺在外頭,樓兒又沒怎麼進過宮,浴佛節那天孩子們穿戴什麼啊?「
  打扮是女人生來就感興趣的幾個話題之一,沈老夫人聞言轉頭打量了沈瓊樓幾眼,有些嫌棄地看著她胖身子:「老大老二是天生的衣裳架子,穿什麼都襯的起來,至於三丫頭,我記得前幾天給她添了不少衣裳……」
  她低頭想了想,又吩咐下人道:「去把那件秋香色的長袖褙子取過來。」
  沈瓊樓蒙了,她聽過黃色綠色咖啡色巧克力色,秋香色是啥?秋香喜歡的顏色?散髮著秋天香味的顏色?她努力開著腦洞。
  沒過多時嬤嬤就捧著件褙子上來了,她忙不迭探頭去瞧,就見是個介於黃綠之間的顏色,樣式倒還蠻好看的。
  嬤嬤正要服侍她試衣裳,沈老夫人直接搖頭否了:「這色太老氣,把那件蜜合色的取來試試。」
  這些怪名的顏色估計得腦洞連著黑洞才能猜出來,她直接放棄了掙扎,就看見一件輕黃偏白的柔軟上衣被捧了進來,還沒來得及往她身上比劃,沈老夫人又擺手道:「換一件,這件她穿不上。」
  沈瓊樓感受到了對於胖子的森森惡意。
  婆媳倆左挑右選,終於定下件鮮亮的銀紅色繡折枝花卉的褙子,底下配了素白的褶間裙,打扮完了也挺討喜的。
  沈瓊樓正對著長身鏡左右照著,自我感覺還挺萌,沈老夫人及時補刀:「三丫頭最近少吃點,小心到時候連這唯一的一身都穿不上了。」
  沈瓊樓:「……」會心一擊!
  陳氏幽怨地想:乖乖閨女哪裡胖了,那是福氣,是富態!
  陳皇后果然對這個嫡親的妹子頗好,這幾天不光陸陸續續賞了珍寶物件下來,更是封了陳氏為三品淑人。
  沈家自打老太爺那一輩開始,一直走的是武將路線,沈家老太爺和沈大爺都是死在沙場上的,到了沈木這裡為了求穩,這些年努力向文官轉型,但仕途卻不大順暢,侯府這些年來難得受到這般封賞,因此闔府上下面上都極有光彩。
  沈瓊樓還惦記著沈老夫人說她的話,最近幾日發奮減肥,選好的衣裳穿在身上還略有寬鬆,她十分欣慰。
  浴佛節那天,由沈老夫人領頭,除了沈岑風忽然生病去不了之外,一家人帶著隨行的下人浩浩蕩蕩地上了進宮的馬車,她見著這排場還嚇了一跳。
  陳氏想引她說話,伸手細心地幫她理了理裙擺,又把絛子放正,這才笑著開口道:「樓兒啊,你皇后姨母你還記得嗎?她小時候還抱過你,送給你這麼大一塊白玉蟾蜍,現在還留著嗎?」她說著還伸手比劃了一下。
  沈瓊樓真沒啥印象了,不過那白玉蟾蜍她倒是見過的,因此點頭道:「還留著呢。」
  她對古代這些皇族生物還挺好奇的,畢竟前世看的小說裡皇上的出鏡率最高,於是問道:「娘,皇后是咱們姨母,那爹和皇上就是連襟,皇上是咱們姨夫了?」難怪原身橫行霸道這麼多年還沒被人打死。
  陳氏忙輕輕掩住她的嘴:「快別這麼說,就算理是這個理,這事也絕不可擺到明面上,哪有人敢跟皇家這麼攀親戚的?」她低聲叮囑道:「進了宮可不準亂說,小心給你爹惹出麻煩來。」
  悶聲發大財的道理她還是懂的,沈瓊樓正要點頭,忽然聽見外頭一陣車輪滾動,轎簾被風吹開一角,就見外頭一架布置的清雅文氣的馬車緩緩經過。
  拉車的馬蹄一頓,不遠處布置清雅的馬車就停下了,轎簾被丫鬟掀開,許夫人探出頭來,淡然道:「原來是侯夫人啊,真是失禮了。夫人也是受邀去宮裡的浴佛節宴的?」
  沈瓊樓只見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騎著馬跟在許夫人的馬車後,就被陳氏按回了原處:「原來是許家夫人,聖上體恤臣下,讓咱們也進宮沾沾天恩。」
  許夫人哦了聲,理了理身上的蓮花紋纏枝銀緞褙子,抬了抬眼皮往沈家馬車這邊瞧了一眼:「聖上恩澤臣下是天大的好事兒,就怕帶了不當的人進宮,家裡人又不好好管教,無禮橫行慣了,再惹出些亂子來,那可就不美了。」
  這話一聽就知道說的是誰,陳氏聽她暗諷自己寶貝閨女,心頭大火,不過她不善言辭,一時找不著反駁的話來,幸好這時候強援從天而降。
  邵氏的馬車也行了過來,先是掀開車簾瞄了騎著馬的許御一眼,隨後道:「咱們行伍人家出身,教導出的孩子性子難免暴烈了些,但也不是那等不知禮數的,最起碼知道言而有信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總比那些嘴上滿口仁義道德,行事卻讓人不齒的人家強多了。」
  她緩緩呼出一口氣:「前有因後有果,我知道許夫人一直不忿,可你若是實在氣難平,不妨先想想錯兒一開始出在誰身上,別在府外對著人陰陽怪氣的,沒得下人面前失了身份。」
  許夫人一直覺得沈瓊樓配不上自家兒子,是以年前許家先提親再毀婚,她卻自始至終都沒覺著自家哪裡錯了,如今被邵氏直接擠兌回來,嘴脣翕動幾下,面上難看至極。
  還是許御在一邊開口解了圍:「娘,時候不早了,咱們該動身了。」他面色平靜,只是從始至終都沒往沈家馬車這邊瞧過,眼裡含著並不明顯的輕鄙和嫌惡。
  許夫人見有高手在,知道今天討不到什麼便宜,重重對丫鬟吩咐了聲,帶著家人先出了長街。
  沈瓊樓還是第一次聽見許御的聲音,竟然是個低音炮,好聽又有磁性,再加上一副好皮相,難怪原身被迷得不要不要的。
  陳氏滿臉感激地道謝:「方才真是謝謝大嫂了,要不是你在,我還不知道怎麼回話呢。」
  邵氏笑容淡淡:「弟妹客氣了,我也見不得樓兒被人這般說嘴。」她輕哼一聲:「這幾日許夫人見著咱們家人都是這幅債主相,要是不把話攤開說了,她還真以為自己受了潑天的委屈,也不問問自己的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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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陳氏也是恨恨:「他們家悔婚在先,又傳謠言壞我兒名聲在後,咱們還沒找他們家麻煩呢,她還有臉上門!」
  邵氏又與陳氏說了幾句,瞥見沈老夫人的車架出來,這才放下轎簾。
  沈瓊樓正托著下巴走神,陳氏還以為她是方才見了許御心裡難過,伸手撫著她的背道:「那姓許的小輩沒什麼好的,模樣也就一般,文采更是談不上什麼,況且許家還是那幅德行,娘跟著你爹快走了大半個魏朝,比他好的見的多了去了。」
  沈瓊樓無語地看著親娘睜眼說瞎話,陳氏摸了摸閨女瓷白的臉,忽然湊上來在胖臉上親了一口,見她捂著通紅的臉震驚地看著自己,哈哈大笑道:「跟親娘羞個什麼,樓兒乖,親一下就不難過了。」
  沈瓊樓:「……」你閨女是十四歲,不是四歲啊!
  有一種難過叫你媽覺得你難過,她一路都沉浸在這種複雜的心情中,也沒留神看皇宮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只能看見白玉為階梯,處處都是描金繪彩。
  沈家從沈老夫人到陳氏都是有誥命封號在身的,被內侍引著從命婦的路進了擺宴的偏殿,陳皇后坐在上首,頭戴九龍九鳳冠,穿著深青翟衣,配著玉色中單,容貌比陳氏還美上幾分,端莊大氣,嫻靜絕美。
  相比之下她身邊坐著的昭睿帝就遜色許多,薄脣塌鼻,容貌平平,眉宇間還有股孱弱病氣。
  她看見自己親妹子進來,嘴邊已是含了笑,但這時候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微微頷首示意。
  陳氏看見親姐,眼眶也有些發紅,內侍格外體貼,特地把沈家人的座次都放的近了些,好教皇后娘娘瞧清楚。
  沈瓊樓對這些宮闈之事還是很好奇,悄悄地偷眼去看,按說陳皇后已經是難得的美人了,身為皇上真愛的德妃得有多好看啊。
  這個願望很快就被滿足了,德妃這些年一直幫著皇后料理後宮諸事,在後頭忙完了才上來,先對著皇上皇后行禮告罪,姿態恭謹謙和,然後轉身按著位分坐下,妝容打扮也是十分得體,沒有半分越禮之處。
  本來期盼著看宮斗大戲的沈瓊樓好生失望,撕逼呢?鬥嘴呢?得寵小三挑釁正室呢?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個!
  見到德妃的相貌之後她表示更加失望了,這位娘娘面容白皙,眉眼溫婉秀麗,舉手投足自有種行雲流水般的雅致,用現代的話來說是個氣質美人,但比皇后還是差了老大一截,她也不是很懂皇上了。
  昭睿帝掩嘴咳了咳,目光往下一掃,隨即皺眉道:「太子怎麼還沒來?又去哪裡了?」
  陳皇后的頭上的九龍九鳳冠顫了顫,微微側身低頭:「這次浴佛節宴盛大,瑾兒約莫還在東宮準備著呢。」
  昭睿帝面色一沉:「宴都快開了,他還準備個什麼,別是在哪處廝混吧?」
  陳皇后面上難堪,臉色微微發白。
  聖上陡然不悅,旁的人大氣都不敢出,這是皇家家務事,外臣也不好開口,德妃左右瞧了瞧,見這時候能說話的只有自己,便柔聲平緩道:「今兒個是浴佛節,太子和三皇子在乾德寺裡禮佛,祈禱皇上龍體安康,國運昌隆,沒留神誤了時辰,還望皇上見諒。」
  三皇子是德妃的親生子,昭睿帝聞言緩了神色,轉向皇后道:「太子有心,方才錯怪梓潼了。」
  陳皇后自也笑著謙了幾句,一邊盤算著趕緊讓人把太子弄到乾德寺裡,一邊命內侍宣布開宴。
  沈瓊樓見還有幫著正室打圓場的妃妾,一時嘆為觀止,倒是沈老夫人一哂,似有幾分輕嘲,不過倒也無人瞧見。
  宮裡的宴席盡都是些稀罕菜,就連小小一份糖蒸酥酪裡頭也乘在玉碗裡,加了好些早春吃不到的水果,乳白微顫,放進嘴裡既有瓜果的清新酸甜,也有乳酪特有的醇香。
  她立志把減肥貫徹到底,隨意吃了幾口就不敢多吃,見桌上有盞金樽,忙忙地灌了幾口,覺得也是酸酸甜甜,初時還沒事兒,過了會兒卻發作起來,眼神都飄了。
  陳氏第一個覺出她不對,忙忙叫了幾聲,沈家的幾位都轉頭看了過來。
  身後的內侍也聽說過這位二世祖的秉性,沒想到她一口氣喝了這麼多果子酒,生怕她喝多了鬧事,忙呵腰上前:「淑人,沈小姐怕是酒勁上頭了,就怕萬一有個什麼,不如奴婢先帶她出去醒醒酒,等回神了再回來。」
  陳氏猶豫片刻,點頭應了,塞給內侍幾枚金錁子讓他好生照料。內侍得了賞,扶著沈瓊樓往外走,沒多久便到了一處對著湖的涼亭。
  她其實沒完全失去意識,還知道踉蹌地跟著內侍往前走,抬眼只見涼亭裡擺了瓜果點心和茶水,她還以為是宮裡人辦事周到給她準備的,她正覺著口乾舌燥,一路蹦躂過去,端起盞茶水仰脖就灌了下去。
  帶她來的內侍嚇得臉都白了,慌忙叫道:「沈小姐,這茶水不是給你準備的,是給……」
  哈?她怔了下,滿臉尷尬地抬頭。
  有道清越的聲音泠泠傳了過來:「是給本王備下的。」
  豫王本都快把她忘了,沒想到人今兒個自己送上門來,正好把舊怨清算了,他說了一聲便轉過頭去,手執魚竿,斜靠在一株裊娜的柳樹下垂釣,目光落在波光浮動的湖面上,身形被萬千柔嫩的柳條掩住,難怪方才沒瞧見。
  內侍嚇得瑟瑟發抖,都知道豫王好潔,輕易不讓人近身,撂下臉來整治也是有的。
  沈瓊樓這才知道茶盞是別人用過的,一時覺得十分膈應,更何況還是個不能惹的人。
  她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口,那邊豫王卻垂眸漫聲道:「看來沈家小姐是渴的狠了,不如去湖裡喝個痛快?」
  靠,這是要把她扔湖裡?沈瓊樓酒都嚇醒了,嘴裡卻沒膽子罵出來,耷拉著眉毛彎了腰:「王爺恕罪,我……臣女並不是存心的。」
  他繡著暗金松鶴紋的廣袖在湖風中輕擺,聲調不緊不慢:「我為何要恕你的罪?」
  因為這根本就是屁大點事啊!沈瓊樓在心裡咆哮,面上一派卻端正:「我賠您好茶葉。」
  他飽滿的仰月脣勾了勾,仍是沒轉頭:「不稀罕。」
  沈瓊樓想了想:「我賠您銀子。」不論古今中外都通行的東西。
  他終於偏頭打量她:「只收現銀。」
  沈瓊樓商量道:「……要不回頭您把我的茶也喝了?」
  他靜默地看著她,眼神有幾分興味,卻忽然不言語了。
  沈瓊樓認命地嘆了口氣,擺手道:「好吧,我開罪了王爺,受罰也認了。」
  她轉向跟著自己過來的內侍,聲音平和清明:「你記住了,這次跳湖是我得罪了王爺,自己要跳的,跟王爺沒有半分干係,哪怕是宮裡的貴人問起來,你也要這麼說,聽明白了嗎?!」
  她尤其在‘半分干係’上加了重音,內侍早就嚇得瑟瑟發抖,不知道如何回話。早就聽說豫王和沈家三小姐有齟齬的,這位主兒當初差點害豫王斷腿,沒想到兩人這就對上了。
  豫王終於丟下手裡的魚竿轉過身來,眼神深邃,他撫著下巴:「你威脅我?」
  姿態明擺著是沒把她的威脅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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