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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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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長安春風 - 《王爺的三寶妻 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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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8 00:02: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跟聰明人說話,除非你比他技高一籌,不然還是實話實說的好。沈瓊樓猶豫一瞬,老老實實地道:「我不想跳湖。」
  她說話很慢,吐字卻擲地有聲:「臣女一家受邀赴宴,我不光是自己過來,也帶著沈家的臉面,左右是我先得罪了王爺,王爺怎麼罰我我都無二話的,要是鬧大了傷了家裡顏面,那我就又添一重罪過了。」最重要的是風太大水好冷。
  這話說的頗有幾分君子坦蕩蕩的意思,她舉手投足帶了些端肅的氣派,似乎沒幾天的功夫就從京裡有名的紈褲變成女君子了。
  旁邊站著伺候的幾個內侍腿子突突亂顫,這怎麼就把實話說出來了,王爺要是一怒之下把沈家小姐剝皮油煎可怎麼辦?皇后自然沒法動豫王,到時候倒霉的不還是他們這些做奴婢的!
  他這人喜也不定,怒也隨心,讓人琢磨不透,這回倒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雷霆大怒,似笑非笑地走進亭子裡:「你倒是什麼都敢說。」
  她跟他離得近了更覺著汗毛乍起,不過還是舔著臉應答:「臣女待人一向實誠。」
  她今天穿了身的銀紅色,越發顯得皮膚白皙嬌嫩,用垂掛髻遮掩了臉頰的軟肉,瞧著倒比當初順眼,他一撩曳撒坐了下來,眼含玩味:「說笑而已,細算下來,你還應當叫我一聲叔叔,做叔叔的怎好責怪侄女呢?」
  沈瓊樓囧了,算下來還真是……不過看著豫王羊脂玉般的側臉,看著也沒比自己大幾歲,她還真沒好意思叫出口,呵呵乾笑兩聲:「王爺寬宏。」
  他屈指敲了敲亭內的石桌:「坐下回話。」他見她面帶不情願,漫不經心補了句:「還是你想去湖裡說?」
  沈瓊樓默默地坐下:「多謝王爺。」
  他濃冶的眉毛挑了挑:「你叫我什麼?沈家就是這般教你目無親長的?」
  她艱難地道:「自然不是,只是叔……叔瞧著很年輕。」叫的是真心酸。
  他一簇青絲散漫地低垂下來,聲音輕慢,帶了幾分調笑之意:「乖乖侄女,輩分高低本就不在年齡大小,難道你還想叫我哥哥不成?」
  他還好心情地給她夾了塊棗泥山藥糕:「要是換了別人,只怕不會像叔叔這麼輕易放過你。」
  沈瓊樓沒接話,幾口地把那塊糕點吃了,匆匆忙忙起身:「臣女答應母親要早些回去,這時候酒也醒了,多謝王爺款待,我得回去了。」
  豫王目光從她臉上掠過,倒也沒再為難她,揮手讓人把她帶了下去。
  內侍在前邊領路,一邊拿眼覷著沈瓊樓,感嘆道:「姑娘好福氣,何曾見王爺對誰這麼好性了?更何況姑娘當初還差點斷了王爺的腿……」
  他說的痛快了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任由沈瓊樓旁敲側擊地追問也不再開口了。
  這時候浴佛節宴也到了尾聲,陳皇后特地把陳氏留下來說話,嫡親的姐妹倆多年不見,自然少不了一番寒暄緬懷,就連陳皇后這般在宮中混跡多年的人都紅了眼眶,但嬤嬤宮婢都在,她只眨了眨眼便斂去了。
  她一邊用絹子按了按眼角,一邊道:「你這些年一直隨錦川侯天南海北的跑,咱們連面兒也見不著幾回,上次見面還是七八年前的事兒。」
  陳氏也抽出絹子來掖著眼淚:「是臣婦不好,上不能照料父親母親,下不能寬慰皇后。」
  她說的父親自然是國丈,陳皇后道:「父親母親身子都硬朗著,在府裡安閒度日,我輕易不能出宮,幸而如今你回了京,也能時時看顧著。」
  她說著擺了擺手:「別說什麼臣婦皇后的,你我本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長年見不著一回,還說這些客套話就沒趣了。」
  她又關切問道:「你在外頭這麼多年才回府,可還適應,有遇到什麼麻煩事嗎?」沈老夫人美名在外自不用說,邵氏卻是出了名的精明厲害,又幫著管家理事,她生怕自己妹子吃虧。
  陳氏笑道:「婆母公正,大嫂也明理,家裡又有不得納妾的規矩,我日子過的也算自在。」
  陳皇后見妹子身形豐潤,氣色也好,心裡先替她高興,但念及自身,神色不由得微微一黯:「當初錦川侯府來提親我就覺著是門好親事,滿京裡不納妾不收通房的權爵人家能有幾個?如今見你過得好我這心裡也就放下了,不像我……」
  她還沒說完就住了嘴,見屋裡的宮婢離得甚遠才放心,她忙把屋裡人揮退,身邊的嬤嬤輕輕走出去掩上窗子,又走到屏風後看著人手。
  陳氏見陳皇后這般作為,先是勸慰:「長姐也不必太過擔心,您有太子在膝下,德妃娘娘瞧著對您也很是恭敬。」她說完又問道:「長姐有什麼吩咐嗎?」
  陳皇后想到德妃,秀眉微微一皺,正要說話,但又有所顧忌,話到嘴邊卻咽了下去,另轉了話道:「我還真有樁事兒要問問你。」
  她沉吟片刻,用銀簽子把燭火撥亮了些:「你也知道,太子只比你的三姑娘大了半歲,七八個月已經請三位太傅進宮來講國策了。」
  陳氏歡喜道:「聽說三位太傅都是當世大儒,那真是極好的事兒啊。」
  陳皇后微微苦笑:「年前皇上要給太子請伴讀,太后幫著挑了幾個……」
  陳氏一怔,陳皇后摘下護甲放到一邊,輕輕敲著桌面:「有些事兒你是知道的,我這裡也不多說了,太后挑來的人我不敢用,我手頭沒有多少合適的人選,思來想去,也就只有來尋你了。」
  太后並非皇上生母,這些年沒少在背後乾些弄權的勾當,陳氏立刻明白過來,當下也不含糊:「長姐是想要念文還是岑風進宮伴讀啊?」權貴子弟進宮伴讀也屬常事。
  聽妹妹一口應下,陳皇后反而有幾分哭笑不得:「都不是,是瓊樓。」
  她們姐妹倆在對待孩子上那是一樣一樣的,太子生性跳脫頑劣,聽說了沈瓊樓的種種事跡後,立刻大呼知己,求到皇后跟前來要人,皇后本來中意的是沈岑風,但經不住兒子見天兒地求著,頭一疼就答應了。
  陳氏啊了一聲:「可,可樓兒到底是個姑娘家,而且她性子太活潑了,只怕不能定下心來伴讀啊。」
  沈瓊樓再怎麼能鬧,在宮裡有人看著也不敢鬧的太出格,進宮來磨磨性子也好,最重要的是,她要是不趕快定下人選,太后那邊就要送人過來了,陳皇后就是想通了這節才允諾的。
  她於是笑道:「什麼姑娘不姑娘的,咱們大魏又不是前朝,女子出入官場都是常事兒,論起來,太子還是瓊樓表哥,一道兒讀個書,還有這麼多人看著,算得了什麼?」
  陳氏也覺著這差事不錯,想了想道:「我這兒自然是千肯萬肯的,不過不知道婆母和侯爺那裡是個什麼意思,長姐容我回家問問。」
  陳皇后知道她說這話心裡已經是同意了,含笑點了點頭,又留她坐了會兒,命人把送出宮去。
  陳氏一回家就把這消息告訴了家裡人,大家族裡,當晚輩的對大事沒有決定權,因此她這個當事人反倒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看著她爹你敢說個不老子就揍死你的眼神,她只好表示我特麼真是三生有幸啊。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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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8 00:02: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皇后親點了你為太子伴讀,既是你的運道好,也是你娘的情分在,你要知足惜福,跟著三位太傅好生學些道理,敦促勸諫太子學習上進,在東宮不可妄言妄聽,不可胡作非為,都記下了嗎?」
  沈老夫人端坐在上首,對著底下的沈瓊樓諄諄叮囑。
  其實她本來不怎麼想讓兒孫參合宮裡的事兒,但一來這些年沈木於仕途多有不順,陳皇后瞧在陳氏的面上從中幫了不少忙,她感念陳皇后恩德。二來也是想讓沈瓊樓磨磨性子,別像原來整日一副‘老娘天下第一’德行,反正有皇后在,她也不會真出什麼事兒。
  而且時人並不排斥女子為官,好些人家還以閨女做官或者娶個做過官的媳婦為榮。
  沈瓊樓一點都不想接受古代封建毒草的荼毒,但她這時候抗議沒準得被她老子捆了扔進宮裡,只好恭恭敬敬地道:「多謝祖母教誨,孫女謹記了。」
  她對皇宮兩眼一抹黑,忍不住問道:「祖母,宮裡有什麼不能得罪的貴人嗎?你說出來好教孫女知道,不然不小心再衝撞了。」
  沈老夫人哼了一聲,沒好氣地戳了戳她腦門:「你問這個做什麼,是去讀書還是去專門得罪人的?」她沉吟片刻,還是明說了提點孫女:「皇上如今的妃嬪不多,你尋常也見不著,只是有一點,太后和德妃娘娘那邊的人千萬別沾惹。」
  陳氏在一邊咦了聲:「旁的也就罷了,兒媳瞧著德妃娘娘對上倒還頗恭順。」她倒不是幫著德妃說話,只是心中好奇。
  陳氏未嫁時父母慈和溫善,對兒女都是一般看重,家風和睦,嫁進來之後和沈木更是少年夫妻,情深意重,這輩子過的都順風順水,雖然料理家事是把好手,但在這些鉤心鬥角的事兒上難免欠缺了些。
  沈老夫人倒也不嫌她,撫了撫腕子上的念珠,隱晦地提點:「娘娘雖是妃妾,但在外頭的名聲卻極好,行止更是從無半分差錯,能做到這些……已經是了得的人物了。」最重要的是,德妃一個妃妾,美名都快和皇后並駕齊驅了。
  陳氏這才想透其中的關節,心中不由得慶幸。
  這話也是說給沈瓊樓聽的,她認真記下,轉身回了自己院子。
  這時候沈念文和沈岑風還送了慶賀她找到差事的賀禮來,老大送了方沒刻字的印鑒,老二倒是客氣,捧著文房四寶上門來了。
  沈瓊樓吃了一驚:「二哥,你怎麼親自過來了?」
  不怪她吃驚,沈岑風統共就來過她院子一回,全程都是用‘你這是狗窩吧’的眼神看著她,打那以後就再也沒過來過。
  沈岑風咳了聲,把裝著賀禮的紫檀木盒子放下:「你終於尋到正經事兒做,再不能在家裡惹是生非,我身為兄長的,總得來恭賀一聲。」
  沈瓊樓:「……呵呵。」
  沈岑風倒也不以為意,大袖一展,折腰坐下,衣袂飄飄若神人:「你這回去宮宴覺著怎麼樣?」
  沈瓊樓奇了:「前天讓你去,你推病不肯去,怎麼現在倒來問我?」
  沈岑風給了她一個鄙視意味十足的斜眼,又轉了話頭問道:「你見著豫王了嗎?」
  沈瓊樓更奇了:「見著了,怎麼了?你和他認識?」
  沈岑風撇撇嘴:「你覺著他相貌如何?」
  沈瓊樓毫不猶豫地道:「好看。」
  沈岑風面上更帶了些不悅,挑眉道:「比之我如何?」
  這問題問的什麼鬼?!不過沈瓊樓回答的更迅速了:「比你好看。」
  沈岑風黑著臉道:「我哪裡不比他好看了?」
  沈瓊樓沒想到自家二哥還有水仙屬性,老老實實地道:「你是自認的,他是公認的。」
  沈岑風用力一拍桌案:「小丫頭知道什麼,我當初也是……!」他說到一半卻住了嘴,氣哼哼地站起來拂袖而去了。
  沈瓊樓不懂沈岑風清奇的畫風,轉頭去問陳氏,陳氏捂嘴笑道:「你二哥原來是京裡公認的美男子,每回上街都有人偷瞧,如今豫王一來,倒把他比的什麼都不是了,原本瞧他的俊俏娘子都轉頭去看豫王,他為這事兒糟心很久了,對王爺難免生了幾分瑜亮之情。」
  沈瓊樓:「……」好大一隻騷包。
  宮裡的隔天就下了旨意,沈瓊樓被家裡的三個女人輪番打扮,從貼身的鞋襪裡衣換到外頭的官服俱都熨帖平整,就連頭髮絲都梳的服服帖帖才坐上馬車進宮。
  進宮之後倒是沒先見著太子,先被引到偏殿見了皇后,沒想到裡頭皇后太后都在,她心裡不由得緊了緊。
  陳皇后待她倒是很親切,也不拿喬作勢地擺架子,溫言道:「樓兒,你和太子差不多大,到底比旁人說得上話,你好好地促著太子上進,自己也跟著三位太傅多學些學問,也能光耀門楣,為你爹娘爭光,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沈瓊樓忙躬身應了聲是:「謹遵皇后教誨。」
  成德太后就沒那麼好說話了,神色淡淡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了幾遍,淡然道:「哀家還以為你拒了周賀年,是有什麼上佳的人選,沒想到……」
  沈瓊樓在心裡自動幫她接話,沒想到選了個二百五。
  太后頓了下才繼續道:「太子之事須得慎重,皇后這般別是為了賭氣吧?」
  她雖沒有直說,卻把嫌棄之意表達的淋漓盡致,古人真懂說話的藝術啊。沈瓊樓心裡臉紅,臉上發揮面癱本色,一派淡然。
  成德太后見她神色從容,不見憤懣羞惱,頗有些寵辱不驚的意味,心裡倒微有些訝然,難免高看了一眼。
  陳皇后抓住機會,對著太后笑的親切又不失端莊:「太后這般說可就是折煞臣妾了,太子是臣妾的親生兒子,臣妾如何會拿他賭氣?」
  她繼續溫言道「臣妾何嘗不知道周賀年是好的?可他年紀到底不小了,有家有業又有官職在身,難免分不出心力來,和太子也說不到一起去,樓兒卻和太子差不多大,家裡也沒甚牽絆,反倒能安心侍讀。」
  成德太后沉吟道:「可沈家三姑娘在外面的名聲……」
  沈瓊樓這個當事人就這麼被正大光明的邊緣化了,只好豎著耳朵聽熱鬧。
  陳皇后脊背略微挺直了些,面上仍是一派恭謙:「京裡的風言風語就從沒斷過,孩子嗎,哪有不淘氣的?便是有一分不好,被有心人瞧見了,也能說成十分。」
  成德太后扯扯嘴角:「皇后總是這般有理。」
  陳皇后笑著半彎腰欠身:「都是您教導的好。」她又吩咐道:「先把沈侍讀帶到東宮,讓她先見見太子。」
  沈瓊樓規規矩矩地告辭了,被內侍引著不知道走了多少路,這才停在一幢鬥拱飛檐,雕金繪彩的門前。
  她抬步正要踏進去,就聽見身後一道公鴨嗓的聲音傳了過來:「來人啊,把新來的侍讀按住,揍他個鼻青臉腫的,也好叫他知道知道咱們東宮的規矩。」
  當個侍讀還有生命危險,這是哪門子的規矩?沈瓊樓猛然轉頭一瞧,就見身後不遠處站著個頭戴折角翼善冠,身穿盤領窄袖袍,眼含秋水,眉目如畫的少年,正負手立在原處,笑嘻嘻地瞧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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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少年瞧她怔怔瞧著自己,哈哈笑了幾聲,上前幾步道:「東宮裡好久沒見新臉,隨口開個玩笑,勿怪勿怪。」
  沈瓊樓這才知道這是太子殷懷瑜,忙不迭地要躬身行禮,被他伸手扶起來:「不必行禮,麻煩死了。」
  一般人扶都是虛扶,偏到了太子這裡就是實打實地把她拽著胳膊一把撈了起來,又攜著她的手仔細打量一番,忽然笑道:「哎呦呵,你真是我那表妹?瞧著跟陳家姨母不太像啊,胖了些。」
  沈瓊樓道:「……回太子的話,臣女就是沈瓊樓。」
  殷懷瑜帶著她往東宮走,身後一眾內侍跟著:「今兒個托了你的福,我說要見見新伴讀,這才在太傅那裡得了假,不然不知道還要被折騰到什麼時候呢。」
  得,聽這話頭就知道這位是個學渣,沈瓊樓心裡汗了下:「殿下高興就好。」
  殷懷瑜引著她在正殿坐下,見她有些拘謹,便樂滋滋地親手遞了塊點心過來,又上下打量她幾眼:「甚好甚好。」
  沈瓊樓給他看的莫名其妙,好毛啊?他繼續道:「沈侍讀知道你進宮是為了什麼嗎?」
  沈家的三個女人輪番提溜著她叮囑,她能不知道才怪呢,於是張口便來:「勸諫殿下向學,敦促您的課業,解答……」
  殷懷瑜伸出根修長的手指頭晃了晃:「錯了。」他伸手點了點她:「你仔細想想,要是幹這些勸諫敦促的事兒,我要哪個人不行?」
  她立刻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殷懷瑜得意洋洋地道:「聽說你也是常在京裡混的一號人物,有事沒事多給我講講京裡的有趣見聞,最好能帶我去些有趣兒的地方逛逛,我整日呆在宮裡,悶都悶死了。」
  好吧這就是個學渣,難怪陳皇后頭疼了。不過這其實也不能全怪他,陳皇后不甚得寵,太子也不太受皇上待見,見了不是訓就是罵,他現在又在中二期,養成這般驢性兒也就不奇怪了。
  沈瓊樓覺著很不可思議:「殿下這麼些年都沒出過宮嗎?」
  殷懷瑜扳著指頭數了數,扔了個核桃仁在嘴裡:「我出宮的次數一個巴掌也數的過來,還大都是跟著父皇母后祭祖狩獵什麼的。」
  旁邊立刻有幾個太子詹事府當值的過來規勸,說這般吃相不合規矩不成體統之類的,殷懷瑜撐著下巴聽著,順道遞了個無奈的眼神過來。
  可憐的孩子,過的跟大家閨秀似的,不過這也不是什麼難事兒,沈瓊樓見他不擺太子架子,心裡松快不少,便也應下道:「臣女倒也知道些外頭的風土人情,既然殿下吩咐,臣女自然知無不言。」
  她說完就見幾個人衝自己看了過來,生怕引火燒身,忙不迭起身要告辭,殷懷瑜見機極快地也站起來,跟著道:「你對宮裡的道兒不熟,我送送你。」
  她正要辭謝了,沒想到太子就一陣風似的卷著她出去,臨出宮還送了她好些各色絹制宮花,宮裡的點心還有給沈家幾個爺們的文房四寶,笑著道:「總不好讓你白來一回,拿回去給家中長輩吧。」
  沈瓊樓覺得太子還挺會做人的,又想著沈老夫人邵氏和陳氏應當是喜歡這些宮花的,便也不推辭,讓人提著一堆東西打道回府,又均分了給各個院子送去。
  明明已經是春光正好的四月,邵氏屋裡的景泰藍三足象鼻炭爐還燃著火,她保養得宜的雙手揣在銀鼠皮手籠裡,頭上勒著鑲紅寶抹額,對著站在下頭的沈成志悉心叮囑:「……已經托好人給你謀了個禮部的差事,雖然官位不高,但做好了也是極尊貴體面的。」
  沈成志因著長年生病,皮色蠟黃腳步虛浮,容色比二房的幾個差得遠,聞言怔了怔,輕咳了聲道:「多謝母親好意,只是兒子的身子……」
  邵氏看著柔和內則好強,最見不得兒子這幅瑟縮不前的模樣,輕斥道:「去年請了好些大夫給你診脈,不都說你已見大好了,還想拿身子不好做託詞?男兒在世當建功立業,你縱然學不來你祖母和父親的威風,也該學學你二叔是如何周全行事的!」
  沈成志最怕母親,聞言忙諾諾躬身,神情帶了幾分怯懦畏懼,母子倆卻再不說話了。
  邵氏心頭一堵,瞧見這模樣實在心煩,揮手讓他下去了。
  旁邊的嬤嬤取來一邊的美人槌輕輕給她捶腿,一邊勸慰道:「志哥兒性子溫緩,夫人跟哥兒好好說,哥兒會明白您的苦心的。」
  邵氏苦笑,無端又想起沈瓊樓來,正好這時候秋荷挎著兩個盒子進來,笑著道:「夫人,剛才奴婢出去的時候遇見了三姑娘,姑娘說太子賞了些糕點宮花下來,想您應當是喜歡的,便催著我給您拿過來了。」
  邵氏神色緩了緩,掀開盒蓋一瞧,見是幾隻顏色極鮮亮的絹制宮花,心裡歡喜,面上也浮現幾分笑意:「既然是太子賞她的,她自己留著玩吧,巴巴地送過來做什麼?」
  一邊的嬤嬤見她神色歡喜,也跟著湊趣道:「三姑娘這是孝敬您,瞧瞧這顏色鮮潤的,跟真花似的,花芯還是用紅寶做的,老奴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過幾回這般精巧的宮花,二夫人那邊都未必有這般好的,三姑娘到底還是把您放在先頭。」
  她說著捻起枝煙紫色的宮花:「既然是三姑娘的孝心,夫人不如簪上試試?也叫姑娘瞧了高興高興。」
  邵氏隨意拿起枝天青色的把玩,笑著嗔道:「小姑娘戴著玩的,我都一大把年紀了。」可究竟是沒攔著。
  嬤嬤正要幫她簪上,就見外頭陳氏的大丫鬟點翠被引了進來,手裡也拎著個一模一樣的盒子,遞過來恭敬道:「大夫人,我們姑娘給夫人送了好些宮花,夫人瞧著有不少,便命奴婢帶過來,讓您先挑幾枝喜歡的。」
  邵氏笑容微凝,淡然道:「替我謝過你們夫人。」
  點翠謙過,又抬手招了招,就見幾個沈瓊樓身邊的丫鬟走了過來:「大夫人,我們老爺和夫人聽說這幾個丫鬟是您從身邊給姑娘撥過去的,心裡十分過意不去,怕您這邊短了得用的人手,忙命我把這些人給送還回來。」
  邵氏脣邊最後一點笑意也沒了,還是身邊的嬤嬤先把點翠帶了出去,有些戰戰兢兢地回到她身邊:「大夫人可別動怒,這想必二老爺和二老爺的意思。」
  邵氏扶著桌案慢慢地起了身:「既然如此,我倒是要去問問,這幾人究竟做了什麼,讓二弟和弟妹這般瞧不上眼。」
  那邊沈瓊樓也坐在院子裡跟陳氏說這事,她皺眉道:「娘你何必如此呢?大伯母心思敏感,這麼把人送回去,她心裡該不痛快了。」
  陳氏正要開口,檐外邵氏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這問題我也好奇的很,弟妹不妨說說,怎麼那幾人在樓兒身邊這些年都沒事兒,二弟和弟妹一回來就讓給遣返過來了呢?」
  邵氏是長嫂,又幫著她照管女兒了十年,是以陳氏在她面前自覺放低了身份,好生解釋道:「我和侯爺是想著樓兒既搬過來了,總不好再把您的人繼續霸著,又怕您身邊的人手不夠,所以跟侯爺商量一回,決定把人手照舊送還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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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其實那幾個人前些日子查出了有喝酒賭錢,玩忽職守的毛病,偏是大房的人又不好打罰,只好先送了回去,這話卻不好跟邵氏說。
  邵氏神情沉靜,嘴角的笑意發冷:「我知道弟妹如今是堂堂侯夫人,不必一口一個侯爺來壓我,你們什麼時候見我身邊缺過人手了?這由頭找的未免太過敷衍,還是嫌我給的人手不可信呢?」
  她說話素來留三分餘地,今日可見是氣的狠了,陳氏被說得怔了下,沈瓊樓忙往自己身上攬:「橘生淮北則為枳,伯母給的這幾個人子好的,只是這些年跟著我染了些壞毛病,又不好罰,所以送還回去交由您處置。」
  邵氏對她從沒重話,見她這時候插進來,便覺著她是在護著陳氏跟自己說反話,又是心涼又是惱火:「有什麼不好處置的,當初我給你的時候就說了是你的人,打罰由你決定。你是有了更得用的,再不想要這些老人了。」
  沈瓊樓頭疼無比,捂著額頭低低叫了聲:「伯母……」
  邵氏疼她這麼多年,聽她這一聲有氣無力,心頭立時就軟了,她繼續道:「伯母當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邵氏不是為了那幾個下人惱,而是惱她的態度。
  邵氏正要說話,忽然院門處沈老夫人身邊的江嬤嬤走了過來,面色威嚴肅然,往院裡一掃,福了身道:「老夫人聽說兩位又爭了起來,命老身請您二位去正院一趟,好好地把事兒攤開說清楚,免得壞了家裡的和氣。」
  「……就為著這個,兩個當家夫人不管不顧地在院子裡鬧將起來,讓滿院子的下人瞧了好大一場熱鬧,你們當真是好能耐啊!」
  沈老夫人端坐上首,面上帶著恚怒,用力一拍桌案。邵氏陳氏要說起來也是當家慣了的,見婆母動怒照樣不敢回嘴,只是站在堂下垂首肅立。沈瓊樓更不用說,老老實實地低頭裝鋸嘴葫蘆。
  她先轉向了邵氏,神情透著幾分凌厲,沉聲道:「老大媳婦,你在理家久了,道理多少也該知道些,縱然有天大的委屈,難道就不能來與我說,當長嫂的不管不顧跑到二弟和弟媳院裡鬧騰,傳出去像什麼樣子,錦川侯府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邵氏咬了咬下脣,不敢辯解,站在下首噤若寒蟬。
  她又慢慢偏頭看向陳氏,目光沉凝:「我知道你多年不見閨女,急著親近,可你也該想想,你大嫂幫你養了十年的孩子,這些年又操持家務,況她是長嫂,長幼有序,你縱然有再多的難處,也該體諒體諒她的辛勞,這般不管不顧地就把她給三丫頭的人送回去,豈不是存心下她面子?」
  陳氏聞言,不覺雙頰微熱,她這般急著把那些人趕回來,不光是因著那些人行止不檢,其次她也不想讓閨女和邵氏那邊的人再親近了。
  她訓完兩個長輩,目光又落到沈瓊樓身上,默了許久才有了決斷,淡然道:「三丫頭既然住哪你們都要爭上一爭,那乾脆讓她搬過來和我住,你們有什麼想爭的,只管來尋我。正好她這些日子要進宮侍讀,我也有些話要提點她。」
  此言一出,邵氏和陳氏臉色一個塞一個的難看,陳氏先按耐不住出聲道:「這怎麼能成呢,您是清淨慣了的,就怕樓兒一個不慎擾了您的清淨……」
  沈老夫人是雷厲風行之人,心裡既然拿定了主意,就不容旁人廢話,直接截斷道:「三丫頭再怎麼能鬧,也不會比你們三天兩頭吵一回擾我清淨!」她直接轉頭吩咐身邊的嬤嬤:「把東邊的三間屋子收拾出堂寢來給三丫頭住。」
  她又抬頭看著陳氏:「你好生收拾著,明日讓三丫頭搬過來。」
  沈瓊樓被這一串變故弄得目瞪口呆,她這是又要轉手了?本以為沈老夫人肯定要長篇大論地訓斥一番,沒想到這麼快就了解了?
  陳氏還欲再說,沈老夫人理了理領上的皮毛,淡然道:「放心,我不會吃了你寶貝閨女的。」她說完擺了擺手,示意幾人可以退下了,然後又道:「老大媳婦留下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陳氏就是再不情願也只能帶著沈瓊樓躬身告退,只留邵氏站在原地,神情有幾分忐忑,低聲道:「娘……」
  沈老夫人突然發作,用力一拍桌案:「跪下!」
  邵氏面色一白,雙膝一軟,不由得跪在地上,抬眼有幾分驚慌地道:「娘……兒媳犯了什麼錯兒了?」
  沈老夫人卻沉默下來,身邊的嬤嬤極有眼色的掩上了門窗,她深吸一口氣,檀香氣撲鼻而來,她覺著心緒平復了些,這才緩緩開了口:
  「前些日子,聽說你給志哥兒謀了個差事,我仔細問了,正好是老二和文哥兒被三丫頭帶累,暫不能上任的那段日子。」
  邵氏心頭快跳一陣,神色卻忽的從容起來:「回娘的話,這也是巧合,正好我娘家有位在禮部當值的大伯回京,我這才舍下臉去求了他。」
  沈老夫人嘴角一揚,似有幾分譏誚:「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你比我清楚,還有……樓兒為何成了那般性子,你更比我清楚。」
  邵氏背上已經有冷汗下來,強撐著道:「娘說什麼……兒媳不懂。」
  沈老夫人慢慢地蓋上博山爐蓋:「你是家裡見事最明白的,怎麼會不懂?」
  她微閉上眼,神情有幾分悵然,不去瞧跪在地上的邵氏:「老大去得早,我憐惜你青春守寡,舍下老臉幫你討了誥命封號,老二念著兄弟情分,老二媳婦也不是那等愛計較針頭線腦的,所以家裡無論幹什麼你都是占了大頭,沈家從不曾虧欠你什麼。你摸著良心說,京裡哪個寡居的婦人過的像你這般風光體面?就是再厚道的人家,也不過給個角落的院子,讓人寂寥著熬日子罷了。」
  邵氏臉色發白,低聲道:「我知道娘疼我,娘,娘說這個做什麼?」
  沈老夫人譏誚地笑了笑:「你知道?你不知道!你想著這爵位本該是你兒子的,該排場赫地當侯夫人的也是你,憑什麼全便宜了二房?我說的可對?!」
  邵氏冷汗涔涔而下,紅著眼眶道:「娘多心了,兒媳怎麼敢起這種心思?」
  沈老夫人淡然道:「我手頭沒證據,又有娘家撐著,你不承認我也沒法子。」
  她低頭深深地瞧著她:「只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你既做下這事兒,早晚有天會被人發現,想想到時候三丫頭和志哥兒怎麼看你,想想京裡的人怎麼說你。」
  邵氏臉白如雪,身子也不由得顫了顫,沈老夫人卻已經起了身:「這幾日我總夢見老大,心裡沉沉地墜著,過幾日你去家廟幫我抄經文,好好地積些福報。」
  身邊跟了多年的江嬤嬤臉色帶了些駭然:「大夫人這般拿三姑娘算計了這麼多年?」
  沈老夫人面色疲累,任由人服侍著脫了身上的長褂子,搖頭道:「也不盡然,她是真疼三丫頭的,當年那麼小的小人,被她摟著吃哄著睡,就是泥人也要動幾分情。」
  她自嘲地笑了笑:「人心都是肉長的,這些年七分真情三分算計,我竟沒瞧出端倪,直到出了前些日子的事兒我才看出來。」
  江嬤嬤張了張嘴,有些糊塗:「這……這又是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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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沈老夫人闔著眼靠在迎枕上:「當年老大才去世,志哥兒又還小,朝中上下多少人盯著這爵位,我也只得上書,把這爵位給了老二,她這麼些年……一直在怨我偏心,也怨二房奪了她兒子的位置。」
  她頓了頓,「以她的本事,要是真存心要害二房不得翻身,只用引著三丫頭犯個潑天的大錯便得,這些年三丫頭小錯不斷,大錯卻沒有,是她下不了手罷了。」
  她面上陡然顯出幾分老態來:「她對三丫頭是真盡了心,當年三丫頭屢屢犯錯,我就有心把她抱過來養,她嘴上雖然不說,人卻瘦的脫了形,憔悴的不能看,我這才作罷的。」
  江嬤嬤不解道:「那大夫人又為何要……?」
  「因為她不光有三丫頭,還有兒子!」她猛然睜開眼,眼裡有幾分冷意:「老二當時馬上就要返京,她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她說完又苦笑道:「老大媳婦……既可憐,又可恨。」
  江嬤嬤嘆了聲:「大夫人這是何苦呢?」她默了片刻,又問道:「那二老爺那邊……您要不要去說?」
  沈老夫人緩緩搖頭:「老二讓媳婦把三丫頭身邊的人送還回去,想必已經是覺察到了什麼,他既然什麼都沒說,只怕也是存了對兄長寡嫂的愧疚心思吧。至於三丫頭那裡……等她大些了再說,如今年輕衝動,保不齊鬧出個什麼來。」
  她深深地呼出口氣:「只盼著老大媳婦在家廟能想開,不然……」她微閉了閉眼,再沒說下去。
  沈瓊樓覺著自己非常苦逼,首先沈老太太跟她不對盤,跟她住在一處非常之憋悶,兩人簡直是相看兩生厭。其次她才知道太子是從卯時過三刻開始上課的,也就是早上七點四十五。
  古代交通工具又不發達,她這個陪讀的從家到皇城將近一個時辰,也就是說,她五點就得起床上學——簡直考驗洪荒之力。
  事實證明,她的洪荒之力存貨不多,被身邊的大丫鬟叫了三遍還沒起身,元芳同志無奈,只好轉身稟了身邊的嬤嬤,嬤嬤又去回了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才不會像陳氏和邵氏那樣縱著她,直接指揮人掀棉被又開窗,讓她穿著單衣躺在床上。
  沈瓊樓好夢正酣,夢裡還擼了把大天狗,沒留神就被活生生凍醒了,抱著膀子跳腳站起來罵道:「臥槽誰把空調開的這麼……」她看到了沈老夫人:「低……」
  沈老夫人深深皺眉,幸好只當她是夢話:「渾說什麼呢,還不快來用早膳,小心再晚了飯都沒得吃。」
  沈老夫人一中老年人都起這麼早,沈瓊樓也沒臉再躺著,幽怨地跟著她出了門。
  第一回合,沈老夫人大獲全勝。
  她臨走前遞了個裝滿金銀角的荷包給沈瓊樓,眉眼淡然地吩咐道:「你去宮裡要打點的地方怕是不少,別小氣了,該給的只管給,這點子賞銀咱們還出得起。」
  哎,兒孫都是債啊!
  沈瓊樓被沈老夫人叫醒的早,收拾打扮完出了院門,到東宮報道的時候時間還有富裕,到了教室凳子還沒坐熱,太子就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地對她招了招手:「沈侍讀過來,給你瞧個好東西。」
  這呼朋喚友看小電影的語氣把沈瓊樓雷了下,而且他最近正處於變聲期,聲音實在不敢恭維,她做了個牙酸的表情,湊過去狐疑地瞧了瞧,見太子手裡捧了個烏木的黑罐子,裡頭還有兩隻躍躍欲試的蟋蟀。
  殷懷瑜摩拳擦掌:「我前天才命人逮到的,為著這個,東宮的地磚都快翻爛了,又千辛萬苦地瞞著詹事府的那起子人,你等等,我鬥一發給你瞧瞧。」
  沈瓊樓抱胸斜睨,冷眼旁觀,殷懷瑜用草簽撩撥幾下,那兩隻蟋蟀就跟吃瓜群眾似的,分開站在罐子兩邊,頗有種我就靜靜看你裝逼的意思。
  殷懷瑜在表妹跟前下不來台,下了狠手戳了幾下,險些沒把裡頭的兩隻蟲兒戳個對穿。
  沈瓊樓挺嫌棄的,另取了只草簽過來,在兩隻蟋蟀的長長觸須上撥弄幾下,兩隻立刻就跟前世的仇人似的撲到一起廝殺起來。
  殷懷瑜詫異地看了過來:「你怎麼做到的?」
  鬥蟋蟀是一個二世祖的基本修養,原身的別的沒有,吃喝玩樂的本事倒是不少。沈瓊樓淡定地道:「回殿下的話,原來在京裡見有人鬥過,自己瞧了兩眼就會了。」
  殷懷瑜兩眼放光地看著她,像是見著美女的色狼,沈瓊樓給看得渾身起了一程毛慄子,忙不迭地轉移話題:「殿下,謝太傅馬上就要過來授課,讓他瞧見您玩這個,只怕又要訓斥了。」
  當侍讀的職責可不是光陪太子讀書這麼簡單,還有敦促規勸的責任,她可不敢躥騰太子見天兒地搞這些個。
  殷懷瑜怕三個太傅比怕他皇帝老子更甚,聞言長吁短嘆一陣,悶悶地撂下罐子回了座位。
  給太子授課的三位太傅分別是謝北,李炳,陳懷遠,俱都是當世大儒,而且偌大教室就兩個學生,他倆想溜號都找不著機會。
  謝太傅自己倒是學識淵博,可惜講課枯燥乏味,剩下的兩位講課倒是頗有意趣,也不光講書本子的內容和聖人言,還會講些為人處世的道理,說史的時候也鼓勵兩個學生發散思維,想想這些歷史事件背後蘊含的深意——沈瓊樓聽的津津有味,殷懷瑜繼續摸魚。
  沈瓊樓端正坐了一天,下學之後感覺身體被掏空,忙忙地辭謝了太子留飯的好意,直奔家裡去了。
  沈老夫人已經備下晚飯,正等著沈瓊樓回來,先讓下人服侍她洗漱換衣裳,然後才道:「用過飯去給你爹娘請安,先坐下吧,今天課上的怎麼樣?」
  沈瓊樓正用巾子擦著手,一邊回話道:「幾位太傅都是高才之人,課也講得好,就是謝太傅講課太愛之乎者也了,三句話不離‘子曰’,而且還是早上的課,我把大腿都掐青了才沒睡過去,只是覺著太子可憐,這幾個月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
  沈老夫人道:「休得胡言,謝太傅在朝上素以剛直不阿著稱,為人難免古板不知變通了些,你好生聽著,不得懈怠了。」
  她說完又低頭想了想:「明天讓下人給你準備些薄荷茶帶過去,你有事沒事抿一口,也能提神醒腦。」
  沈瓊樓應了,忽然又想到個主意:「其實咱們可以多煮些薄荷,裡頭加些醒腦提神的冰片麝香什麼的,做成香餅帶過去,聞著那味道也能提神。不像茶水,喝多了老想去廁所。」
  沈老夫人潑了盆冷水下來:「宮裡的東西都是有定數的,尤其是給貴人用的熏香等物,哪能由得你說用就用。」又敲她一下:「快用晚膳了,說什麼廁所不廁所的。」
  沈瓊樓尷尬了,現代人的智慧在古代果然行不通啊,她正腦補要不要想法子做瓶風油精出來,下人已經挨著把飯菜端上桌了,雖然沈老夫人這裡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但一個古代人一個現代人也沒啥共同語言,她只能低頭默默扒飯。
  吃完飯去了沈木和陳氏的那裡就熱鬧多了,陳氏心疼地一把把她摟在懷裡,把女兒的小胖臉摸了又摸:「樓兒怎麼瘦了這麼多?這些日子在你祖母那裡吃的睡的還好嗎?下人可還得用?床鋪夠不夠軟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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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又轉頭罵正在閑喝茶的沈木:「我說要把樓兒的七床真絲繡被給送過去,你硬攔著不讓,到底安的什麼心?!」
  沈木:「……」喝個茶也挨罵。
  沈瓊樓:「……」娘你賣被子的啊。
  一邊姿態優雅地端著茶碗的沈岑風忍不住吐槽道:「我和老大一季才兩床被子輪著換,差點沒睡卷邊了。」
  沈木在兒女面前威嚴,對老婆確實沒法子,只好道:「你少操些心吧,就過去了兩三天,怎麼就瘦了?再說了,娘那邊什麼沒有,你送東送西的當心娘惱了,還以為你覺著她刻薄孫女呢。」
  沈瓊樓也扶著陳氏坐下:「娘你就放心吧,我沒事的,祖母對我好著呢。」
  陳氏瞧了眼夫君和兩個兒子,覺得沒一個能理解自己的愛女之心,嘆口氣坐下,又命人上了好些甜湯點心,這才拉著閨女的手細細問她起居,又道:「你今日才進宮侍讀,感覺如何啊?幾位太傅和宮裡人都還和氣嗎?」
  沈瓊樓怕她大驚小怪,於是輕描淡寫地道:「幾位太傅都學識淵博,宮裡人也都和氣,娘不用操心了。」
  陳氏這才放下心來,覺著對著閨女有說不完的話,直到夜色深重才依依不捨地放開手,讓她回去早些歇下了。
  沈瓊樓秉持著早睡早起的精神,一回去就洗洗睡了,早上起來精神果然好了許多,帶著沈老夫人準備好的薄荷茶,昂首挺胸地就進了宮裡。
  殷懷瑜見她用薄荷茶衝出來的茶水賣相好,課間的時候也忍不住要討一杯,幾個內侍本想攔著,但見沈瓊樓自己先喝了會子,這才沒有動作。
  沈瓊樓分了大半給他:「臣覺著加點花蜜味道能好些,這麼幹喝總有點澀澀的味道。」
  殷懷瑜連連點頭,還沒吩咐,身邊的內侍常永就已經托著盛茶葉的盒子出去了。
  她心裡感慨宮裡下人會來事,連個眼色都不用打,這時候就見常永已經用托盤端著白瓷茶盞過來,上面卻放了兩杯,他呵著腰分別遞給了太子和沈瓊樓各一杯。
  沈瓊樓想到沈老夫人的叮囑,兩指捻起個銀角遞過去:「多謝公公,這茶沏的不冷不熱,正好合口。」
  她人生頭回給人遞錢還有些緊張,多了少了都不好,多了是行賄,少了讓人肚裡嫌棄,常永倒是很熟練地接下,在手里幾下,頗為滿意,笑著道:「侍讀這就是折煞奴婢了,舉手之勞而已。」
  第二節課是沈瓊樓最期盼的陳太傅的課,這位太傅不光課講的有聲有色,而且還是三位太傅裡最年輕的,如今才四十多歲,高高瘦瘦顏也正,看上去才三十多歲,舔屏的最佳人選!
  總算有這麼位中年男神可以洗眼,沈瓊樓對吃封建毒草總算沒那麼排斥,每日聽課倒也津津有味。
  殷懷瑜就很鬱悶了,本來以為來的是位能陪自己吃喝玩樂的知己,沒想到卻是個悶蛋,他的好些小玩意她也不感興趣。
  如此學了將近一個月,沈瓊樓不說進步多大,至少對整個大魏朝有了大體的認識,而且和太子表哥處的越發融洽,然而太子就比較苦逼了,課業不但沒進步,反而有越來越爛的趨勢。
  陳皇后為此沒少受責難,太后那邊更是若有似無地放出風聲來:「當初我選的侍讀你瞧不上眼,如今這個可是你自己挑的,為著幫襯自己家人,連太子課業這樣的大事兒也能兒戲。「
  幸好皇上還不算糊塗徹底,總算沒信這樣的流言,但也給了皇后不少壓力,皇后倒也沉得住氣,打殺了幾個傳謠言的宮婢太監之後,這才叫沈瓊樓過去問話。
  沈瓊樓一下課就往殿裡趕,剛邁進去才愕然瞧見豫王竟然也在,皇后坐在一邊,他身前坐著的太后嘆聲說著話:「……你如今正當年,王府裡也該添個人幫著操持家務了。」
  豫王八風不動,安安穩穩地坐在原處:「太后特地把臣叫過來就是為了說這事兒,操持家務的人?我府裡已經有個大管事了,太后莫不是想再送一個過來?」
  太后皺眉:「你這孩子,明知道我說的是什麼,管事能和王妃比嗎?就算你暫時不娶王妃,也可以挑個懂事聽話的在屋裡放著,好伺候你日常起居。」
  她見豫王只是垂眼不語,便打出感情牌來,面色露出唏噓感懷之色:「你雖不是哀家的親子,但當初哀家和莊嬪好的便如親姐妹般,她在病時還叮囑我要好生照看你,你到現在也沒成家留個後,讓我以後到了底下如何跟她說道?」
  沈瓊樓兩眼放空,陳皇后面帶微笑聽著,但心裡難免鄙夷,後宮之中哪有真姐妹情分,想把娘家姑娘塞過去說這麼好聽幹什麼?
  太后冷不丁瞥見皇后略帶深意的笑容,不動聲色地眯了眯眼,轉頭溫言嗔道:「按照尋常人家的說法,你也是他嫂子,怎麼不幫著勸兩句?」
  陳皇后到底不是吃素的,靦腆恭謙道:「王爺素來有主意,又有您在,哪有我插嘴的份?」
  豫王靡艷的眸子泛出些漫不經心的笑意,眼波悠悠然晃蕩著,卻不落在實處:「皇嫂素來恭謙賢德,恪守禮數,聽聞嫁到錦川侯府的親妹也賢名在外,可見國丈家教女有方。」
  陳皇后聽的心裡緊了緊,她看著太后瞧了過來,忙半開玩笑地道:「那怕是要讓王爺失望了,陳家如今就剩下兩個兒子,成家之後生的還是兒子,陽氣旺的快沖天了。」
  他目光不慌不忙地凝在沈瓊樓身上,眼里幾分笑意泛出,眉眼如渺渺煙嵐:「都說女兒肖母,這不是還有一個嗎?」
  沈瓊樓心裡苦逼死了,這他媽真是躺著也中槍,他不想要太后的人就不要,幹嘛拉她當擋箭牌。
  陳皇后頭都大了,這簡直無妄之災,忙道:「這孩子年紀還小……」
  豫王道:「我可以等。」
  陳皇后被噎了下才道:「……這孩子性情有些乖張……」抹黑就抹黑吧。
  豫王挑脣笑道:「無妨,我喜歡活潑些的。」
  沈瓊樓內心嫌棄臉,說的跟真的似的。
  她擺了肅然神色,躬身裝逼:「臣早就立誓,寧可終身不嫁,也要實現抱負,為江山社稷添磚加瓦。」共同建造和諧美好大魏朝!
  豫王本就是漫口說說,但被她就這麼明著拒了,還是輕挑了下眉梢,又起了身隨口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他又轉向太后,神態散漫,笑的別有深意:「臣暫時不需操持家務的人,尤其不缺姓趙的。」說完就行了個禮,灑然而去了。
  太后的娘家就是趙家,她倒也沒把他方才的託詞當回事,但最後這話已經跟明著警告沒甚區別了,太后心裡先是一惱,隨後又是一驚,手指捏的發白。
  她轉頭把氣兒出到皇后身上,瞥了眼沈瓊樓,冷淡道:「太子是你親生的,你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我本也管不著,但如今他的課業越發不成樣子了,此事事關國祚,我可不得不過問一句了!」
  陳皇后面上並無任何不滿,微微皺眉帶著些自責,欠身道:「臣妾把沈侍讀叫過來就是為了問這事兒,太子也並非愚魯之人,怎麼總也學不好?得弄清楚根源,才好對症下藥啊。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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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太后淡然道:「既然太子聰慧,那學不好定然是旁人幫襯的不周到了,照我看,該賞的賞,該罰的罰,有什麼難辦的?」
  陳皇后打著太極:「這就不好說了,得先問清楚了再論其他。」
  太后隨意從她臉上瞧過去,也懶得多費口舌,起身被宮人簇擁著離開了。
  陳皇后緩了會子,才抬手召沈瓊樓近前來,溫言問道:「你這幾日陪太子讀書勞累了,都學的怎麼樣?」
  沈瓊樓垂手回話道:「回娘娘的話,幾位太傅講的很好,臣撂下課業這麼多年,總有些跟不上,最近正在努力補。」
  陳皇后含笑道:「你是聰明孩子,再加上勤奮,想不學好都難。」她說完又沉吟片刻,問道:「可為何太子的課業……有些不盡如人意?」
  事情怪就怪在這了,她也問了三位太傅,沈瓊樓這個侍讀做的確實盡心,可太子課業還是沒進步,她自認兒子絕不是個笨的,真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
  其實要讓沈瓊樓看,殷懷瑜聰敏慧黠,人情世故也算練達,就是心思不在學習上,那誰能有什麼法子?
  不過這話不好和陳皇后說,她想了想,委婉道:「殿下聰慧過人,只是學的時候不長,應當是還沒有進入狀態。」
  陳皇后是聰明人,一聽就知道話中意思,皺眉道:「這孩子的心裡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她抬眼瞧了瞧沈瓊樓,招她近前幾步,語意切切:「你跟太子般大,這些日子也處的極好,他對你也器重,我的話他未必肯聽,但你卻是盡可以開口的。」
  雖然太子學的好不好跟沈瓊樓不大,但殷懷瑜課業不行,她這個侍讀也常被人拿出來說嘴,便微微傾身,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來。
  陳皇后微微笑了笑,隱晦地給她指了條明路:「太子性子最是要強,又極愛面子,所以尋常老與三皇子比較,哎,也是個孩子啊。」
  沈瓊樓神色動了動,沉吟片刻,肅容行禮道:「多謝皇后提點。」
  陳皇后見她神色便知道她懂了,心下欣慰,又跟她寒暄幾句,忽想到豫王方才的話,笑著道:「豫王素來得皇上看重,在宮裡說笑無忌,方才是與你玩笑呢,可別嚇著了。」
  她可是很清楚京裡有多少閨秀小姐暗自傾慕這位王爺的,要是因為豫王信口幾句話讓自己這侄女起了不該起的心思,那可真是罪過了,還是她先提點幾句吧。
  沈瓊樓略蛋疼:「多謝娘娘關懷,臣知道王爺的意思,並沒有嚇著。」
  陳皇后這才放下心來,含笑讓她退下。
  沈瓊樓回來剛好到上課時間,卻瞧見殷懷瑜站在院子裡奮筆疾書,額上被正午毒辣的太陽曬出了一層薄汗,旁邊幾個內侍急的跳腳,卻不敢過來勸著。
  沈瓊樓還以為太子又出了什麼么蛾子,過去問道:「殿下這是做什麼?雖然還是春天,但中午日頭也毒著呢,仔細曬傷了。」
  殷懷瑜緊抿著脣,一言不發地低頭抄書,眉梢眼角透著股子倔強。
  他身邊的幾個內侍都是從小伺候他到大的,心疼的不行,聽見沈瓊樓問話,趕忙道:「方才皇上來考校殿下功課,殿下有幾處沒應答及時,皇上便……便……」
  他猶豫一瞬,瞧了眼太子,嘆口氣道「便罰太子在院裡抄書,本來還想讓殿下跪著抄的,但好歹被德妃娘娘勸住了。」
  沈瓊樓皺了皺眉,按說家醜不可外揚,更何況是太子了,罰抄書也就罷了,還在院子裡抄,傳出去太子真是要顏面掃地了,而且這孩子愛面子,心裡指不定怎麼難堪呢。
  她想到皇上當初也是這般在浴佛節宴上當眾給皇后難堪,忍不住搖了搖頭。
  她也不多言語,轉身取了筆和紙,一言不發地站在殷懷瑜身邊陪著抄寫。
  他有些詫異地看過來,沈瓊樓用筆飽蘸了墨水,提筆寫下歪歪扭扭的第一個字:「皇上考校殿下,殿下應答不及時,臣這個當侍讀的也有責任,該當一起受罰。」而且兩個人一起挨罰總比太子獨個兒挨罰傳出去能好點。
  殷懷瑜眼眶微熱,低頭笑罵道:「這是你自找苦吃,回頭手腫了可別怨我。」
  兩人抄的頭暈眼花,幸好下午李太傅來講課,見讓太子在院裡罰抄實在不成體統,便請示了皇上才把兩人放進來。
  在教室裡一下午總算緩了過來,殷懷瑜正想去看場猴戲慰勞一下自己,就見沈瓊樓捧著書本子擋在他面前。
  「臣有好些不懂的地方想請教殿下,還望殿下不吝賜教。」
  對待老闆和老闆娘的兒子不能拎著領子逼他學,只好採用這種迂迴的法子了。
  殷懷瑜沒想到她來問這個,讓他拉下臉來承認自己不會他可做不出,於是抬手摸了摸腦袋,急想著該怎麼搪塞過去。
  沈瓊樓得了皇后的指點,捧著書本子就堵住了太子奔向玩樂的大路,見他怔在原地,慢吞吞地催他:「殿下若是不會……我就去找別人問問。」
  太子課業不行闔宮上下就沒有不知道的,但這不代表他就樂意當他面說出來,更不樂意自己承認,聞言差點跳起來,劈手就奪過她手裡的大學:「小事兒而已,不就是一部大學嗎,誰不會了!」
  他奪過來隨手翻了翻,沒好氣地道:「你哪裡不會了,我講給你聽。」
  沈瓊樓指了指今天才講的頭篇:「‘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這句,還有後面的這些,幾位太傅雖然講的通透,但臣根基淺薄,所以兩成都沒聽到。」
  其實這也不全是虛言,畢竟她先天不足,已經算是輸在起跑線上了,聽課的時候大半都是雲裡霧裡的。
  殷懷瑜嫌棄她:「今天就講了這幾篇,你這大半都不會了,到底聽的是什麼?」
  沈瓊樓心裡翻了個白眼,淡定道:「不比殿下天資聰穎。」她想了想又補了句:「臣回家之後父親每日必考校學問,若是有不對的地方,只怕要受家法。」
  殷懷瑜本想著隨便講幾句對付過去,聞言也沒好意思讓她回家挨揍,抓了抓頭髮,命人把燈點上,板著臉咳了聲,操著公鴨嗓講的磕磕絆絆:「這個……‘大學之道,在明明德’,這句話的意思……哦,對了,意思其實是點明《大學》的主意,大學的宗旨,就在於發揚光明正大的德行……」
  這般講著講著,原本記不大請的知識點漸漸從腦海里浮現出來,雖然不甚明晰,但往後講了總算順暢不少。
  兩人足足講了有一個時辰,到了傍晚才算講完,講的很疲勞,聽的更疲勞,匆匆收拾了書本就該幹嘛幹嘛去了。
  接下來的幾個每天沈瓊樓都會留下來‘請教功課’,殷懷瑜又拉不下臉來趕她走,更不好意思說自己也不會多少,但既然要給人家講題,自己肚子裡總得有墨水吧,只好把已經神遊到九重天的心思收回來些,擱到課堂上好生聽講。
  其實太子也不是沒有想偷懶的時候,每當他推脫推諉推辭的時候,沈瓊樓就心機地裝模作樣:「臣聽聞三皇子功課不錯,既然太子有事兒,那臣能否去問皇子殿下?聽說他也跟幾位太傅讀著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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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殷懷瑜立刻就炸了,擼袖子把她手裡的書搶過來:「我來!」
  沈瓊樓暗搓搓地笑了。
  這般日子久了,太子又不是傻的,自然也看穿了她的把戲,不過他現在自認是沈瓊樓半個師傅,做師傅的怎好為這點事兒責怪弟子?
  陳皇后那邊也行動起來,但凡他功課有進步,就許他出去走走玩玩,若是退步了,那就連東宮的門也不準往出踏。
  再說沈瓊樓的課業進度也不慢,反倒讓他起了好勝心,遂在課上更加用心,雖不說廢了十成的勁兒,但也用了七八成的心思。
  三位太傅見太子用心,也不吝嗇言辭的誇讚,連帶著皇上瞧見太子,臉色也好看了不少。
  沈瓊樓這些日子起早貪黑,起的比雞早乾的比牛多,終於也瘦下來不少,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殷懷瑜得意洋洋地在她跟前瑟:「你好歹也跟上的是同一堂課,這差的也忒多了些,怎麼說我也教了你這麼久,傳出去我也跌份啊。」讓你跟我玩心眼,好好擠兌擠兌你個丫頭片子
  沈瓊樓:「呵呵,殿下天資聰穎。」丫的要不是我整天客串心機婊,有你現在瑟的份兒嗎?
  她今日來的時候發現詹事府的學堂十分清淨,幾位太傅和伺候的人都沒過來,她忙拉了殷懷瑜問,他興致勃勃地答道:「今天父皇那邊有國事要商議,三位太傅都告假了。」
  太傅一告假意味著他倆也能放一天假,沈瓊樓頓覺得渾身都舒坦了,正想告辭了回府睡個回籠覺,被太子擋在身前,嬉皮笑臉地道:「哎,別走啊,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沈瓊樓狐疑地看著他:「殿下要去哪裡?」
  殷懷瑜招了招手,示意她跟著走:「宮裡有個專門練騎射的地方,我當初學騎射的時候常去的。「
  沈瓊樓站在原地不動:「殿下要去……皇上和皇后知道嗎?」
  殷懷瑜嘿嘿一笑:「自然是請示過才敢去的。」
  沈瓊樓這才放心,跟在他身後往揚威園那邊走。要說這地方當初還是太祖皇帝親自督建的,為的就是讓後輩除了文治,武功也不要丟下,詩書騎射都得樣樣精通才好。
  這時候揚威園十分清淨,只有宮裡的下人再照看馬屁,太子早就換上了一身輕便的打扮,取了張弓過來,伸手試了試弓弦,又張弓搭箭:「你瞧瞧這個。」
  沈瓊樓怕他誤傷,忙不迭站遠了些。
  殷懷瑜鄙夷地瞧了她一眼,張弓瞄準,拉開弓射了出去,她探頭瞧了瞧,準頭竟還不錯,按照現代的標準,目測得有個七八環。
  殷懷瑜撣了撣袖子:「如何?」
  沈瓊樓狗腿地鼓掌:「太子英武。」
  殷懷瑜把手裡的弓箭遞給她:「你試試。」
  沈瓊樓擺手退後幾步:「還是算了吧,臣不會這個,您自己練吧。」
  其實沈家行伍出身,不論兒女都學了些武藝傍身,但問題是原身會,她不會啊!
  殷懷瑜笑嘻嘻地把弓箭往她手裡一塞,又把人往前推了推:「試著玩玩唄,反正這又沒人笑話你。」
  沈瓊樓飛鏢倒是扔過,但弓箭還是頭一次上手,努力回憶著上輩子看奧運會裡頭射箭運動員的樣子,擺了個自認為很標準的姿勢。
  殷懷瑜正要嘲笑她幾句,就見她手一打滑一隻箭就射了出去,而且正中靶心!
  他驚得連嘴都合不攏了:「可以啊,你怎麼射出來的,一下子就中了紅心,方才還跟我裝沒用過箭。」
  沈瓊樓訕笑著指了十米外的一個箭靶:「其實……臣瞄準的是那一個。」
  殷懷瑜:「……」
  他伸手要幫沈瓊樓擺正姿勢,一邊訓道:「好歹當初老侯爺也是軍中一等一的好手,你這般豈不是墮了他的威風。」
  沈瓊樓老早就發現他有好為人師的毛病,正要回話,就聽見重門那邊傳來噠噠的馬蹄聲,有道昳麗的身影騎在馬上,雖然只是遠觀,但那排山倒海般的氣勢卻已經堆涌了過來。
  沈瓊樓好像聽到了一陣bgm,等等,bgm?她忙抬頭去看,就見棗紅色的良駒已經騎到了近前,上面的果然是豫王,身後由打理楊威園的內侍呵腰小心陪著。
  豫王雖然是王爺,但在太子跟前也是長輩,太子略怔了怔便上前道:「皇叔。」
  豫王頷首:「殿下。」他目光自太子肩頭越過,落到沈瓊樓身上,瞧見她不倫不類的拿箭姿勢,翻身下馬,脣角微揚:「沈侍讀也會騎射功夫?」
  沈瓊樓自覺跟他不熟,按著禮數行過禮,搖搖頭道:「回王爺的話,臣不會這個,只是隨意練練。」
  他似笑非笑:「王爺?乖乖侄女是不是又忘了什麼?你上回可不是這麼叫的。」
  沈瓊樓:「……」她艱難地開了口:「叔……叔。」也是不懂豫王對讓她叫叔叔的執著了。
  他有些受用了,目光落到她張弓搭箭的手上,白皙的手還帶著圓圓的肉渦,瞧著十分可愛,只是拇指被弓弦勒出道兒紅痕,顯得有些礙眼。
  他轉了轉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摘下了遞過去,見她下意識地縮手,側身想要避開。
  他挑了下濃冶的眉毛,一臂繞了過去,手指無意地滑過她面頰,最終穩穩地把套在她拇指上,直瞧著眼前眉眼精緻的小胖子:「女孩子舞刀弄棒的,仔細傷了手。」他手臂繞到他身前,看起來倒像是半摟著她。
  指尖還殘留著方才柔膩的觸感,她肉皮跟雪一樣的剔透細膩,只輕碰了下就留下道淺淺紅印,真正的吹彈可破。
  沈瓊樓當然也感覺到了,尷尬癌都快犯了,也只能裝啥都不知道,眼珠子往太子那裡飛,盼著他來救場,手上就要把扳指退下來:「無功不受祿,臣哪裡敢受王……叔叔這般貴重的賞賜。」
  聽著跟王叔叔似的。
  豫王一眼瞧穿了她的心思,偏了偏頭轉向太子:「殿下,我記得楊威園裡新得了匹蒙古馬,你可要去瞧瞧?」
  殷懷瑜比較遲鈍,還沒覺出什麼來,一聽激動這話地跟什麼似的,轉眼把沈瓊樓給忘了,向他道過謝之後,轉頭讓內侍帶路,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
  沈瓊樓:「……」人不如馬啊!
  她見唯一的救星走了,就想順手把扳指褪下去跟過去。
  豫王見她對著自己一副見了活鬼的神情,慢慢地眯了眯眼,不急不忙地收回手,在她肩頭輕輕一壓:「長者賜不可辭,長輩的話你也敢不聽?」
  沈瓊樓腳步一挪就想找個機會跑路,他卻先勾脣笑了笑,靡麗的眸子越發動人:「走什麼?留在這兒學射箭。」
  豫王的一隻手就搭在她肩頭,纖長有力,漂亮非凡,溫熱和力道透著薄薄的春衫傳了過來。
  除了家裡人之外,沈瓊樓很不喜歡別人離她太近,特別是他身上清淡雅致的香味將她完全包裹著,讓她有一種私人領域被入侵的危機感。
  不過這時候再推脫顯得小家子氣了,沈瓊樓略一猶豫,便出聲道謝:「謝王……額,叔叔賞。」大不了在家裡找個差不多的還回去。
  她道完謝就藉著這個機會退開幾步,身上松快不少,大方答道:「回您的話,臣當初也不是沒學過射箭,只是總也學不會,這才失了耐性,勞您紆尊降貴地過問了。」沒忍住最後懟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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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他的手被她退後這個動作帶的滑下了幾寸,沿著的胳膊滑到拐肘處,隔著衣衫都能覺出的柔軟滑膩。
  他手指微彎,加了些力道,帶著她往跟前幾步:「知道你原來為什麼總是學不會嗎?」
  兩人眉眼相對,他羽睫半垂,眼裡意興盎然:「是因為你沒找對師傅。」
  沈瓊樓就是沒蛋這時候也開始疼起來了,僵著臉木木道:「您說的是,臣這就回家尋個好師傅,勤奮練習,誓不墮了祖宗威風。」
  「何必這麼麻煩?」他的手就勢往下,搭在她握住弓箭的右手上,潤如膏腴,手感絕佳:「我來教你。」
  沈瓊樓頭大:「您有要事在身,臣怎敢打擾。」真搞不懂這哥們想幹啥。
  他慢悠悠地道:「那我來打擾你好了。」他把她的手握緊了,慢慢抬起來,抬手把另一隻也握住,張弓搭箭,姿態飄逸灑然,地上的影子重疊在一起,顯得頗是曖昧。
  扳指帶在手上大了一圈,在她的大拇指上打著晃,心也跟著七上八下的。
  他竟然還真的教起了射箭,微微傾下身,在她耳邊提了幾句要點,然後笑問:「都聽清楚了嗎?」眼睜睜地見她耳朵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很是可愛。
  真是個琢磨不透的人,沈瓊樓收著下顎點了點頭,他操縱著她的手猛然張弓,箭矢破風穩穩地射了出去,毫無疑問地中了靶心,將穩穩紮在地上的靶子都射的晃了晃。
  她這般心不甘情不願的也不由得贊了句:「叔叔好準頭!」
  豫王終於站直了錯開身,似笑非笑看過來:「誰是你叔叔?」
  沈瓊樓:「……」
  他已經伸手探過來,拇指有意無意地撥弄一下她的耳垂:「乖,叫師傅。」
  沈瓊樓:「……」太子呢?!太子呢?!再不回來她就要犯上了!
  她冷臉幾乎破功,幸好殷懷瑜這時候終於看完馬,心滿意足地趕回來,這才想起把侍讀表妹落在射場上,心裡難得慚愧了下,笑呵呵地趕過來:「剛一時把你忘了,勿怪勿怪。」
  沈瓊樓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大步走過去:「您看也看夠了,這就回去吧。」
  殷懷瑜擺擺手:「不急不急,反正你又沒事兒,先在這兒歇歇,我都吩咐在花廳裡備飯了。」
  沈瓊樓只要不跟這豫王呆在一起去哪裡都行,聞言匆匆跟豫王行禮告辭,反拉著太子往外走。
  殷懷瑜茫然地扯著嗓子喊:「哎,你走錯了,花廳在這邊呢!」
  沈瓊樓:「……」
  豫王眉梢眼角泛起笑意,人顯得顏色極艷。
  花廳就設在園子裡,是供貴人們練騎射累了休憩的地方,一應物件都準備齊全。
  沈瓊樓終於安安穩穩地坐在花廳,靠在椅子上出了口氣,低頭又看見自己領子上的盤扣歪了,強迫症發作,忙不迭地低頭整理衣著,等到衣裳頭髮都一絲不苟才停手。
  兩人好歹處了這些日子,對彼此的小毛病還是知道的,殷懷瑜簡直替她心累:「你就不能先歇歇?衣裳亂了就亂了,又不是沒穿,這裡也沒外人。」
  沈瓊樓見他坐的吊兒郎當,冠帽的一邊也歪了,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上前替他扶正,自己也挺鬱悶的:「我也知道老這樣不好,但都這麼久了,實在是改不過來。」
  殷懷瑜遞了個斜眼給她,頗有些嗤之以鼻:「以往都聽說你在京裡如何如何威風,連豫皇叔都敢得罪,沒想到……哎。」
  沈瓊樓怔了下,下意識地追問道:「我怎麼得罪豫王了?」想了想,又怕太子多想,拋出惡俗的失憶梗來:「上回腦袋撞到柱子上,好些事兒都記不清了。」
  殷懷瑜沒多想,但他自己對這事兒也不怎麼清楚,轉頭去問常永:「就你最愛打聽小道消息,來說說當初她是怎麼得罪皇叔的?」
  常永含含糊糊地本不想說,見太子皺了眉方才開口:「回殿下的話,當初……當初王爺過年時返京,帶人在京郊狩獵,侍讀和京裡的幾位公子別苗頭,也跟了過去,沒想到驚了兩隻猛虎,得虧王爺身手不凡,這才沒事,要是換了旁人,只怕命都留不住。」
  ‘噗’沈瓊樓一口茶好懸沒噴出來,她原來還埋怨過豫王小肚雞腸,但聽完這話覺得王爺不愧是王爺,真大氣!要是擱在她自己身上,至少得把對方揍個哭爹喊娘的。
  殷懷瑜也震驚地看了過來,挑了挑大拇哥:「還是你厲害,京城一霸果然名不虛傳。」
  沈瓊樓:「……誰起的?難聽死了。」
  殷懷瑜用宮婢端來的茶水漱了漱口,有些含糊道:「公認的,你自己不知道?」
  哎,就是衝著這個外號,她也得抓緊洗白了。
  這時候宮人流水似的捧著佳肴上來,兩人鬧了一早上,到了這時候早都餓了,也顧不得再閒話,低頭安安靜靜地吃飯。
  她先低頭喝了碗鮮美濃香,用羊汁煮制的金玉羹,方才覺著心裡有了底,又吃了幾筷子山家三脆和少油的蓮房魚包,再不敢多吃,生怕這些日子才告別的脂肪又回來。
  在穿過來之前沈瓊樓總覺著古人隨性自然不看臉,但來之後才發現,古人的顏控比現代人更甚,甚至五官不端正的,身有殘疾的都不準入朝為官,簡直不給醜逼留活路!
  長得好的人雖不敢說一帆風順,但升遷變動絕對比相貌尋常的要快些。要不是陳皇后開後門,按著沈瓊樓當初的身材才不可能入宮伴駕,但就是有皇后這尊大佛,她看見好些人詫異嫌惡的目光還是覺得心累,啥也不說了,緊著減肥吧。
  殷懷瑜吃的不少,但也不見長肉,又用了些才擱下筷子,任由宮人把碗盤撤走,在花廳裡轉了一圈,嘴裡念叨著:「好容易放一回假,得找點事兒做。」
  沈瓊樓給他晃的眼暈:「殿下既然閒著沒事兒,那要測字玩嗎?不準不要錢啊。」她原來有個朋友是周易風水的狂熱愛好者,帶的她也跟著學了些皮毛。
  殷懷瑜抓了個側重點:「你還要錢啊?」
  沈瓊樓:「……準了也不要。」
  殷懷瑜點點頭,終於在她身邊的椅子上安分坐下:「下回幾位太傅要給諸皇子小測,你幫我算算下回小測我考的如何?」
  沈瓊樓裝模作樣地充當業餘神棍:「說個字來。」
  殷懷瑜想了想,低頭寫下個玉字:「你幫我測測這個。」
  沈瓊樓拿過紙來瞧了瞧,先點頭道:「玉成玉成,這字的寓意不錯,看來殿下對下回的小測已經有把握了。」她又道:「不過玉是王字多一點,殿下若想奪魁,還得在努力些才是。」
  殷懷瑜樂了,正想贊她幾句,就聽花廳檐下的風鈴輕響,頎長昳麗的身影邁了進來,豫王溫吞地勾了勾脣:「沈侍讀竟還有這般本事,不如幫我也測一字,如何?」
  沈瓊樓囧了,她本來就是哄孩子的,總不好這時候跟豫王說自己其實也就是個二半吊子,太子聽見了萬一又不好好學可咋整,簡直是騎虎難下啊。
  她掩嘴乾咳了聲,硬著頭皮道:「不知道王爺想測問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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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8 00:04: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豫王微微一笑,幸好沒在太子跟前發作,說什麼‘你怎麼不叫我叔叔’之類的話。
  他低頭,執筆寫下個電字,鐵畫銀鉤,比起太子尚顯稚嫩的字跡,他的更顯雍容華美,筆鋒卻暗藏凌厲。
  都說字如其人,沈瓊樓低頭也瞧了眼他的字,先是皺了皺眉,然後才問道:「不知道王爺測問何事?」
  豫王垂眸,坐下來一手托腮瞧著她:「我初來京城不久,不如就測測我的運道如何?」
  沈瓊樓想到沈木當初提點的,皇上為了削弱他對藩地的影響力召他回京之事,心裡不由得緊了緊,這話在這時候由不得她不多想。
  她就是瞧出什麼來了也不好說實話,只是乾笑著說廢話:「王爺運道自然是極好的,看這字形挺拔端正,字態雍容,便能知道王爺是有福之人。」關於電字本身卻一個字都不說。
  豫王目光在她臉上頓住,眯了眯眼,看得她心頭狂跳,這才慢慢地收回目光:「是嗎?」
  沈瓊樓盡量淡定道:「自然。」為了增強說服力,她還補了句:「您是天潢貴胄,運道本就不是旁人可比的,京城又是天子龍棲之所,自然是旺上加旺了。」
  豫王嘴角勾了勾,潤澤的仰月脣上揚,一舉一動似雨中芍藥,瑰麗妖嬈,只是眼裡殊無笑意。
  沈瓊樓不著痕跡地擦了擦額上的汗,美人有毒,鮮花帶刺啊!
  殷懷瑜就比較心大了,沒瞧出什麼來,抬眼瞧了瞧天色:「咱們走吧,你不是一直嚷嚷著要回去嗎?」
  沈瓊樓頭回覺著太子聲音這麼悅耳,忙不迭地點了點頭,兩人向豫王行禮告別,匆匆回了東宮。
  沈瓊樓把白玉扳指還擱在自己袖子裡,覺得活像揣了塊燙手山芋,也沒心思再陪殷懷瑜說話,略歇了會兒就忙不迭地出了宮掖。
  宮有宮規,除了特許的之外,旁人的馬車不得入宮,她每天走的汗流浹背,權當減肥鍛煉了。沒想到今天才繞過金水橋,就有輛骨碌碌的馬車行了過來,她用余光看去,就見著馬車華美非凡,恍如仙人車架,踏雲而來。
  她還沒反應及時,腰上就是一緊,人被直拉進馬車裡,一下子跌在車裡的白虎皮毯子上,腰間還纏著長鞭。
  一隻白潔纖長的手伸到她眼前:「可憐見的,怎麼也不小心著些,怎麼無緣無故地撞到我馬車裡了?」
  靠,是誰把她拽進來的!沈瓊樓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了,頭疼道:「王爺到底想幹什麼?不怕臣喊一聲把人招來嗎?」
  豫王漫不經心地搭上她的手腕,把人一把拽了起來,帶著她坐到自己對面:「明明是你自己沒頭沒腦撞進來的,怎麼反倒問我想做什麼?」
  沈瓊樓冷笑臉:「呵呵,既然這樣,臣給王爺賠不是了,臣能走了嗎?」
  豫王慵懶地斜靠在車圍子上:「請便。」
  一手有意無意地扣著她的命門。
  這情形她也知道了是有事了,認命地嘆了口氣:「王爺有什麼事兒,請說吧,臣能幫上的會盡量。」
  豫王道:「沈侍讀果然爽快人。」他取出方才寫了電字的那張紙,緩緩遞到她眼前:「請侍讀解意。」
  沈瓊樓沒搭腔,默了半晌,反倒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這字什麼意思,王爺應該比臣清楚才是。」
  他撫了撫下巴:「可我偏想聽你說。」
  她攤手道:「所謂‘心誠則靈’,王爺明擺著不信運道,也不信這些玄門八卦,何必來問我?若非要解的話……」
  她伸手指了指電字的當中的:「電字中間這一筆貫天徹地,拖下來的勾也沒有絲毫猶豫停頓,顯然對所問之事心中已經有了決斷,寫字之人雷厲風行,智珠在握,並不靠運道成事。」
  豫王微微一笑,當著她的面把那張紙扯開,轉眼電字就四分五裂:「解的很準。」
  沈瓊樓嘴裡哼哼哈哈幾聲,客氣道:「王爺還有事嗎?」沒事的話她能走了不?
  豫王卻似沒聽出來她的敷衍之意:「有。」
  他見她看了過來,還搭在她腕子上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氣,兩人四目相對:「那日太后和皇后跟前,你說了什麼?」
  沈瓊樓怔忪了半晌才想起來是太后問他親事,他拿自己當擋箭牌那次,她當時直言拒絕了,尷尬道:「誰都知道是託詞而已,難道我應下,王爺還真能娶我不成?」
  豫王卻忽然鬆開了手,脣邊泛起笑來:「小孩子家家,隨口把嫁娶之事掛在嘴邊,沈家長輩是怎麼教導你的?」
  沈瓊樓:「……」你是要搞事情啊!
  她連禮也顧不上行,匆匆跳下馬車就要走人,豫王的車架經過她身邊的時候掀開車簾,目光在她身上流連片刻,聲調帶了隱約一點笑,竟很有曖昧的意思
  「我喜歡胖些的,太瘦的瞧著失了風韻。」
  在原身的記憶裡,除了當初害他差點被猛虎攻擊,之前也沒和豫王有什麼交集,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戳到他的g點了。
  沈瓊樓回到家裡已經是心力交瘁,她翻開覆去地瞧著手裡的羊脂玉扳指,卻也瞧不出價值幾何,只好跑到沈老夫人那裡討主意。
  沈老夫人正在捧著一卷佛經細讀,聽完也有些錯愕:「你與豫王素無往來,他送你這個做什麼?」
  她是認得好東西的,接過那扳指看了看,皺眉道:「就算是送禮賞賜,這物事也太貴重了。」她抬頭瞧了眼沈瓊樓:「今日到底發生何事了?」
  沈瓊樓隱了些不好說的細節,把今日的事兒大體說了遍,攤手道:「孫女也一頭霧水。」
  沈老夫人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個道理來,要說想結交權貴,多少拔尖的人家都對他上趕著獻殷勤呢,錦川侯府有向來跟他沒來往的。她左右想不出來,只能歸到緣分上頭,沒準是自家孫女合了他的眼緣呢?
  她伸手按了按額頭,攏了攏昭君帽:「無功不受祿,不管怎麼說,這份人情不能欠。」
  沈瓊樓也點頭:「祖母說的是,不然以後有個什麼,都不好推脫關係,再說讓皇上知道了怕也不痛快。」
  沈老夫人見孫女明理,心裡頗有些欣慰,頷首道:「是這個理。」
  沈瓊樓急於甩了這燙手山芋:「咱們把這東西直接命人退回到王府上?到時候把東西撂下,他肯定再不好意思送上門來了。」
  沈老夫人本來還想誇她幾句,聞言立刻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斜她一眼:「這般行事,不管最後成沒成,都把人的面子落乾淨了,人也得罪狠了,虧你說得出來。」
  她低頭想了想,轉頭吩咐江嬤嬤:「把我那方白玉蟾送過去,就說是給王爺的回京賀禮,吩咐底下人,旁的也不用多說,王爺自會明白的。」
  她交代完又告誡沈瓊樓:「別仗著家裡的勢做事兒就不走心,譬如這事兒,送個價值差不多的過去,兩邊面子也就都全了,何必鬧的都不痛快呢?」
  沈瓊樓訕然,她算上上輩子也沒活到二十歲,就算是穿來的也跟這些老人精簡直沒法比,難怪人家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嘉明殿裡的更漏滴答,龍涎香的味道順著仙鶴紋的香爐飄了出來,昭睿帝面色不愉:「聽說你今日晌午的金水河邊,把沈家三姑娘拉上自己馬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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