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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方淨 -【壞心小娘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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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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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8 00:07:59 |顯示全部樓層
方淨 - 壞心小娘子

唉!富家千金實在不好混,連足不出戶都慘遭暴徒修理!
被人追殺落崖摔個半死,還遇到一個戀童的大變態
誘拐未成年少女的罪名呼之欲出,幸好她可愛又機智
不畏懼「養蠱師」異常的天「腹」,欣然接受他善意的暴露
頂著「寵物」頭銜做真人示範,被迫獻身當活暖爐
親密接觸才發現他有隱疾纏身,「毒」門絕技果然十分嚇人
從來不是高大威猛的大只男,卻是靠蠱蟲護身的「不死鬼」
一時酒醉性欲大起,搞出害人害己的「蟲蟲危機」
強大的自製精神敵不過肉體,獸性大發地「撲殺」異性美女
四大皆空的「深閨怨夫」變成鋼條猛男,乾柴烈火亂燒一通
原來養蠱不但有強身護體之效,更可收「鞏固愛情」之功
沒事將陰蟲養在她體內,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
小女子吃「蟲」子懂得拜樹頭,奉送「失憶丸」給他吃紅
冒著被罵「蕩婦」的危險,帶著腹中「餘孽」翩然失蹤

男主角:翟璟斐
女主角:尹琉夜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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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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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8 00:08:57 |顯示全部樓層
楔子

  「爹爹,你上次說迷心散的期限是多久?」
  「十年整。」
  「喔,果然是十年啊……當初明明不覺得的,可是現在聽起來卻是好久。」將臉蛋全埋入爹爹的懷裏嘟囔著,心裏不免有些後悔。
  果然,還是太衝動了吧?
  萬一到時候他沒找來,自己肯定要難過死。
  「怎麼了?」他怪異的瞥了女兒一眼。
  那東西是上次自己不小心從身上掉出來,讓她瞧見,覺得有趣便索了說要去玩狗兒的,怎麼現在突然問起了?
  「我用掉了。」
  「用掉?對誰?」不知為何,尹浩嵐心中突生某種不好的預感。
  輕喃的細語幾乎飛散在風裏,但對內力高深的尹浩嵐而言,根本不成問題,也因此,他當場傻眼了,維持有半輩子之久的冷淡臉色在那一瞬間差點崩解。
  她她她……他的寶貝女兒,所有的孩子中性情最像自己的、最穩重的、做事最深思熟慮的琉夜娃兒……方才說了什麼來著?
  尹浩嵐聲音裏不由自主的有著微微的抖顫,滿心不敢置信的又問:「誰?是誰?再說一次,方才你說對誰用了迷心散?」
  哎呀,看來是不小心嚇壞爹爹了呢!
  察覺到爹親瞬間僵直的身子,少女不在意釣打了個呵欠,揉了揉困倦的臉蛋,扭著嬌小的身子在父親懷裏尋著了另一個舒服的姿勢之後,才緩緩道出輕易就教她的冷面爹親驚疑的答案——
  「我孩子的爹。」
  語氣自然得像在報告天氣,還不忘換句話說——
  「你要當爺爺了,爹。」
  要當……爺爺?!
  尹浩嵐千年不變的冷臉終於崩潰。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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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8 00:09:24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疼。
  醒來的第一個感覺,就是渾身的疼……好似被人將四肢硬生生扯開了,然後再次組裝回去,只是拼湊的人動作太粗魯,將她弄得好疼好疼。
  還睜不開眼兒,她只能大口大口的呼著氣,想要緩和身體的難受,逐漸恢復功能的鼻子嗅到了某種詭異的臭味,不自禁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嘔……好噁心!
  這是什麼味道?簡直是令人無法想像的臭氣熏天……
  極為勉強的,緩緩伸手探著身下。她好像壓著某些東西,卻又摸不出是什麼東西來?她試著撐著疼痛的身子坐起來,睜開酸澀的眸子,就著昏暗的光線打量環境,誰知入眼的竟是遍地的——
  屍首?!
  好多好多,一時之間教人數不清數量的屍體……有完整的、不完整的屍塊;有皮膚上還保留著血色,像是才剛死去的,也有早已腐爛長蛆的,更有像是年代已久,早化成枯骨的……
  她瞬間蒼白了臉,差點就當場噁心嘔吐了出來。
  不是讓滿地的死人給嚇到,只是讓空氣中那股難聞的腐屍味給熏得難受。
  生在不尋常的家庭,那一天到晚上門來尋仇的、想綁架她與兄長好向家人勒索的,以及用著任何可笑名義想來討點好處的,不管是以上哪一種人,往往都會在極短的時間之內變成死人……她那擁有一身高深莫測功力的爹爹可不會輕易放過意圖對他們不利的人。
  死人,不管是死的多慘的,她都見過;只是像如此大數量的,這還是第一次瞧見。現場約略估量,少說也有百來具屍體。
  終於知道為什麼從那麼高的懸崖上跌下,沒把自己摔成碎片,半途讓爹爹的軟劍卷住身子緩了落下的勢子,然後又有這堆屍塊當墊子……真要摔死可也不容易了。
  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只是……她抬頭向上望瞭望那幾乎跟天一樣高的崖頂,無聲地歎了口氣。
  這裏並不是一個適合等待救援的好場所,她想。
  至少這種可怕的味道,她半刻也不想再忍受下去了。可是該要怎麼離開?著實讓人傷腦筋呢……
  「大肥豹,你瞧我是不是在作白日夢?我竟然看到一個小仙子坐在死人堆上皺眉哩……哎喲,死肥豹,你捏我臉幹嘛,想打架是不?」
  「你會痛?那我應該就不是在作夢了,我也看到了耶!咦?小瘦鳥,小美人往我們這邊看過來了耶……噢,天老爺,她居然還向我們招手……你……你說,她是不是……是不是『那個』啊?」王大豹狠狠打了個冷顫,看了看遠方染得一身是血的小姑娘,又瞄了眼滿地的屍首,第一次覺得這個地方陰森森的,很恐怖。
  「哪個?你……你是說,是……啊?」沒敢說出「鬼」字,紅鳥兒怯懦的縮了縮身子,直接躲到壯得跟座小山沒啥兩樣的同伴背後。
  「哎喲,你別推我啊,你平常不是膽子挺大的嘛,老看你放毒殺人連個眼兒也沒多眨一下,怎麼現在變這麼膽小——」
  「哇哇,你小聲一點,噓噓,不要說話,你沒瞧見『它』一直在跟我們招手啊……啊,『它』站起來了……我的老天,『它』要走過來了呀!」
  難不成是夜路走多了,真遇見鬼了?
  眼睜睜看著一步步緩緩走過來的「女鬼」,嚇得動彈不得的兩個大男人差點像娘兒們一樣放聲尖叫。
  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披頭散髮的「女鬼」邁著不穩的腳步,踩著一地的屍體,緩緩的朝他們而來。
  就在抱在一起瑟縮發抖的兩個人求神告佛,甚至開始愚蠢至極的念起「阿彌陀佛」時,那個「女鬼」突然像是筋疲力盡,竟直接撲倒在地,然後就一直沒再爬起來。
  咦?不會吧,原來念阿彌陀佛真的有用?
  紅鳥兒戳戳同伴。
  「去,去看看呀!」
  「為什麼要我去?」王大豹本能的想往後退,卻發現右腳竟然移動不得。「你幹嘛拉著我的腳?要看自己去看啦,我……我要回去了。」管那個到底是什麼東西,既然不會動了,那他還是趕快回去燒香拜拜比較實在啦!
  「神經病,我沒拉你啦!」怕他不信,紅鳥兒還證明的舉高自己的兩手。
  一隻、兩隻,小瘦鳥的兩隻手的確都在,這裏又只有他們兩個人,那……王大豹一張黑臉倏地慘白。
  那究竟是誰在拉他的褲管?
  仿佛在回答他心裏的疑問似的,那個小小不知名的力量又從下方扯了扯他的褲角,甚至還有逐漸往上攀升的趨勢……
  瞪著地上,雙眼爆凸的紅鳥兒嘴巴張張闔闔好多次,卻始終發不出個聲音。
  「媽……媽媽呀,救命啊……啊——」
  兩個大男人同時發出有始以來所能發出最尖銳的嗓音。
  「你們在耍什麼寶?還不趕快把屍蟲撿一撿?可別告訴我你們是捨不得離開這裏。」不溫不涼的語句諷刺得很,可此時聽來卻恍如天神下凡救世的聖樂,當場震醒了抱著發抖的兩個人。
  不約而同「哇」了一大聲,兩人連忙攀住救星。
  「莊……莊主,死了死死死——」紅鳥兒幾乎是整個人全爬到主子背上去了。
  「你才死了,你莊主我活得好好的,一根頭髮都沒掉。」
  「有死人哇……」紅鳥兒很孬種的抓住主子的背死也不肯放。
  真是徹底的廢言!死人穀就是專門拿來丟死人的,沒死人,難不成還能有美人嗎?切!白衣男子撇了撇嘴角,為了維持住一身佳公子的完美形象,很努力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個頭壯碩的王大豹見狀,也想依樣畫葫蘆地學同伴也黏過去。「不是死人,是有鬼鬼鬼……」他雙手大張吼著撲抱過來。
  哇勒……
  他及時後退一大步,躲開王大豹的正面來襲。開玩笑,讓那大傢伙一撲倒,就是不死也剩半條命。他只是外表長得高大,其實不過是一般不懂武的尋常身子,哪禁得起這麼一撞?
  這兩個傢伙八成忘了他是現場唯一不會武功的「活人」。
  「鬼個頭啦,你們都幾歲了,還在相信那種只有三歲小娃兒才會相信的玩意兒?不趕緊將老大要的東西撿一撿,小心他一火起來,把你們丟到蛇窟去住個幾天幾夜,到時真要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威脅的嗓調依舊涼諷,白衣男子看來絲毫沒因兩人的滿口鬼話而受影響。
  「嗚嗚嗚,莊主、在那那那那……」
  兩個大男人縮在主子身後,抖著指頭指著同一個方向。
  搞什麼鬼?他好奇的順著那方向瞧過去,恰恰好與女鬼……不,不是,是某個疑似嚇壞了自己手下的「東西」對上了眼。
  嘖嘖嘖,想不到這裏除了死人,還真有個美人兒。
  白衣男子愛笑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不掩興味的弧度,不顧手下的阻止,走向前蹲下身子,與那死人堆裏的小美人大眼對小眼。
  「你還是活著的嗎?小美人兒。」
  死人會動嗎?白癡。
  「扶……我起來。」聲音很虛弱、極小聲、富有強烈的指使意味;是一種理所當然的姿態。
  喲,在這種「特殊環境」之下還能驕傲得起來,也算她不容易。
  有趣的挑起一道眉,他覷著她,沒動作。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是人是鬼?誰知道我伸手拉了你一把,會不會反被你勾魂奪魄?」
  我說什麼你信什麼嗎?
  美麗的小臉蛋上露出一抹不合年齡的譏諷微笑。
  「鬼……」
  語一落,一旁愣著不敢接近的王大豹跟紅鳥兒又是一陣雞貓子喊叫。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
  「吵死了,給我閉嘴!」往後喝住兩個沒用的手下,他又轉過頭來盯著小美人,打分數似的自語道:「這張臉蛋生得真不錯呢,皮膚又白又粉嫩,一頭黑髮也很美麗,身材嘛……唔,無所謂,年紀還小,還有發展的空間……咦?你發上的沉木釵子嵌著的是夜明珠嗎?再看看你一身的氣質實在很不錯,嗯,看來是個大富人家的小姐呢!你說,我該救你嗎?小美人兒。」他笑得賊賊的,像是在算計什麼。
  「條件?」又是一個見錢眼開的人。
  「沒什麼條件,我只是讓你自己選擇,」他突然俯近她的臉,在她眼前豎起一根長指。「你可以選擇繼續在這裏生蟲發臭,或是——」朝她神秘的彎唇一笑,他又豎起第二根指頭,「讓我帶回家好生寵愛。」
  怪異的瞥他一眼,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當真倒楣至斯,落了崖沒死也就算了,竟然還遇到一個戀童的大變態。
  「我只有十二歲半,未落初紅。」軟儂的嗓音帶著女娃兒特有的嬌甜,煞是可愛——倘若不論語氣裏的諷刺意味的話。
  男子愣了下。
  「哈哈哈……」像是被逗樂了般,白衣男子為她的反應朗聲大笑了起來。「我不是變態,小娃兒。」真有趣的性子,既冷靜又勇敢,他不掩讚賞意味地瞧著對自己的聲明表現出一臉懷疑的小少女。
  想想,這世上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能在死人堆裏跟人平靜對話的女人了,更何況她甚至還算不上是個女人!
  「我們家裏少的是解悶的小寵物,不是解欲的女人……你要來嗎?」站直身子,他拍了拍衣衫下擺的灰塵,搖著扇子,悠哉的對她問道。
  「莊主!旗主要的是一隻跟『小小』一樣的紫金貂,不是這種不人不鬼的……噢!」嗚嗚嗚,紅鳥兒搗著發疼的額蹲在地上哀號。
  沒用!
  收回敲人的扇子,白衣男子涼涼的問:「小小是什麼顏色?」
  「紫……紫色。」王大豹摸不著頭緒的回答。
  「看一下她的衣服是什麼顏色。」
  傻傻的順著主子的手指瞧去。「是紫色。」所以?莫名其妙的望著主子,兩個人心裏突然有著很不好的預感。
  「是了,這不就跟『小小』一樣了嗎?」玉骨扇在掌中擊了一下,白衣男子滿意的微笑。
  身邊兩個人見狀,不自禁的發出無力的呻吟,已經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他們很有可能因為另一位主子無端的遷怒,被丟進莊子後院裏的毒蛇窟自生自滅去。
  「驕傲的娃兒,你的選擇?」
  白衣男子臉上那抹算計的笑容極有把握,也極端刺眼。
  而她還能有別的選擇嗎?哼,寧願死,也不願在這鬼地方多待一刻了。
  「我要洗花瓣澡。」她瞪著他無力的回答。
  果不期然,又引來他一陣無法遏止的大笑。
  「我要的是屍蟲,是長在死人堆裏的那種,是可以拿來喂蠱蟲的那種,你們抱一個死人給我幹嘛?」
  年輕男人瞪著被扔在自己床上的「東西」,臉色難看。
  「老大——」
  「你再用那種稱呼山寨頭子的叫法喊我,看看我一火起來會不會把你從窗口丟出去。」
  「大哥。」白衣男子非常懂得看人臉色的改口叫人,雖然他一直覺得老大那不怒而威的氣勢就連山寨頭子也比不上。「你誤會了,她不是屍蟲,她是你要的……可愛小寵物。」唉,真是沒審美觀的老大,這麼漂亮的小東西,究竟是哪一點看起來跟那種醜不拉幾的小臭蟲一樣?
  男人臉色更沉。
  面對這老愛找他麻煩的胞弟,平時的修養瞬間兵敗如山倒。
  他語氣很忍耐的說道:「你可能聽錯了,我要的是一隻可以拿來跟小小交配繁殖的寵物。」
  「她是寵物沒錯呀!」白衣男子笑得恁是無辜。「至於要『跟你』交配繁殖嘛,現在是不太可能啦,但過個一、兩年我們把她養大些兒了,應該就沒問題了。大哥,你不覺得她很漂亮嗎?而且又會講人話,可以陪你解悶。」
  胡言亂語!
  她是人,當然會說人話!
  「她真那麼好,你怎麼不帶回去自己養著?」擺明是嫌他日子太無聊?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邊還有兩隻虎姑婆。別鬧了,娃兒可能還沒養好傷,就被母老虎啃得連根骨頭也不剩。」殘害無辜小生命會被打落十八層地獄。
  「齊人之福?哼……」
  「喂喂!你那是什麼不屑的表情?要不是你老躲在落日居裏當烏龜,你以為我為何要順了你娘的意,攬下那兩個麻煩女人?切!」
  「什麼我娘?別忘了她也是你娘。」
  「誰管她是誰的娘?反正只是一個大麻煩罷了!好啦,就這樣說定了,我們把娃兒養在你這裏,這樣我有空就能過來逗逗她,呵呵,」
  「誰跟你說定?我可沒當保母的興趣。反正你把她帶走就是。」
  男人已然耐心盡失,起步就要離開。
  「那可不成,是你自己說還要養一隻紫貂的,現在既然為你帶回來了,你不認帳,要我把她扔到哪里去?」
  「後院的蛇窟三天沒去喂了,你可以考慮扔到那裏去;要不,東房的毒蠍壇、後山的彩蛛洞、林子裏的肉蟻窩,隨便你找個順眼的地方去把『這個東西』處理掉,總之別占了我落日居的空間就是。」幾近無情的言語不停不頓的吐出,順口的程度讓人不禁懷疑,男人是否常有練習說這話的機會?
  但,誰理他?那張冷臉看了那麼多年,早習慣了。好不容易撿到一個有趣的「東西」,他才不要還沒玩到就拿去丟掉!
  白衣男子一臉無賴的攤攤手。
  「反正現在人是在你這兒,就算是你的東西了,怎麼處理都是你的事,我才不管。」
  該死!「把她一起帶走,翟冠倫!」
  「我不要,你又能怎麼樣?」真是很不怕死的回答。只是他語方落下,腳邊一處地板隨即塌陷了一大塊,煙塵彌漫。「大哥,容小弟我厚顏提醒,你只有我一個弟弟……」真是不懂友愛的哥哥啊!
  「你我都知道,爹臨死前在外頭還留有幾個『種』沒領回來。」語調未揚,可威脅的含意明顯到毋需解釋。根本不差他一個。
  呃……老大怎麼這樣不買帳?真是不給人面子。
  臉一皺、嘴一扁,白衣男子撲到男人身上,呱啦呱啦就是一長串——
  「親愛的大哥,話別說得那麼快嘛,給她一個機會又有什麼關係?我那麼辛苦把她弄回來,都還沒玩到就要放棄,我才不甘心!給點面子啦,我平常為了讓你躲在這裏,可是做牛做馬,累死也不吭一聲;從小到大有什麼好事也都讓你搶了先,就是一身的武功也為了你那幾隻醜醜的蠱蟲給廢去了,還有去年那個嬌媚的美姑娘也是不長眼的教你給迷了芳心,理都不理會我的挖心掏肺,害我難過得一個月都吃不下大魚大肉,只能可憐的以魚翅燕窩來裹腹,嗚嗚,想到此,我又是一陣心酸,你還記不——」
  「夠了,我養。」一句話堵住那張叨念了兩刻鐘沒停的嘴巴。
  光見他那一臉哀怨,還有滿肚子委屈等著向他傾倒的苦瓜樣,他就不得不認輸。
  反正等這傢伙走了,他還是可以找藉口把那麻煩處理掉。
  他是這麼想。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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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8 00:09:34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初來乍到的她醒來第一個瞧見的就是那--清清澈澈的、不合半分雜質的湛藍;像是雨後的天空,也像是在陽光下閃耀的海水。
  她有些癡傻的望著,神智還迷迷糊糊,沒完全清醒。坐在桌前的那男人只瞧了她一眼,又轉回去繼續先前的工作,手持竹筷往一個黑色的小壇裏直撥弄著,不曉得在做什麼,瞧也不再瞧她一眼。
  「你是醒了,還是睡著的?」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徐緩,有種獨特的優閑調調。
  聲音有點陌生,不過那張臉--她的視線由緊盯在男人雙眼的範圍瞬間放大到整張臉。咦?這不是那個奇怪的異族男人?原來他真把自己帶回家了呀?
  她甩了甩頭,意圖喚回幾分清醒,打量著這陌生房間的同時也打起了大大的呵欠,覺得頭還有點昏沉。
  「床邊的矮櫃子上有水,自己去喝。等我忙完再拿東西給你吃。」他又開口,然後見她乖巧的聽話喝了水。像是滿意的點點頭,複又將注意力回到手上的工作。
  男人對她的第一印象還不錯,因為她不像既定印象裏的娃兒一般吵吵鬧鬧,壞了他工作的心情。
  等他忙完嗎?好吧,反正她也沒真的很餓。然後……
  一刻鐘過去了。
  兩刻鐘過去了。
  三刻鐘……
  在數過自己頭上第七千三百二十一根頭髮之後,她終於確定男人忘了自己的存在,就只是專心的「玩」著手上的東西,像在進行什麼百年大計。
  他在幹嘛?挖黃金嗎?撇撇唇,她想算了,不怎麼指望那說要把她帶回家好好「寵愛」的男人會細心的想起她除了需要餵食之外,還滿身髒汙待清理,還是自食其力比較實在。
  拖著長長的被單掩住殘破的上衣,她一下了床就開始翻箱倒櫃起來;這邊翻翻,那邊找找,不大的房裏所有的大櫃、小櫃、明櫃、暗櫃無一不讓她翻遍、看逼、搜遍,動作非常迅速、非常確實,並且被她翻過的地方又能在很短的時間之內複元得跟原先一分不差……
  不是他在說,這娃兒實在很有當偷兒的天分。
  男人不知何時停下了手邊的工作,有趣的瞧著那只在房裏無聲無息游來遊去的長尾巴小動物,也不出聲制止,由著她不把自己當主人看,毫不客氣的翻遞自己所有家當。
  是在找什麼嗎?他好奇的盯著她翻遞整間房,沒多久,見那小東西舉著一件自己年幼時所穿的舊衣裳在身上比量時,總算恍然大悟。
  原來是找她能穿的衣服啊!是了,瞧她那一身破爛的,活像跟一群野狗打完架似的,實在是慘不忍睹,也難怪連她自己都受不了的想換件衣服。
  在那小身影又再度經過自己面前時,男人迅速伸出一隻腳丫,偷踩住她身後長長的「尾巴」--
  就聽得「咚」一聲,她直接纏著被單往前撲倒。
  噗!男人抿著薄唇,在心裏偷偷悶笑。
  好疼……五體投地的姿勢差點撞歪了她的小鼻子!坐在地上揉著發疼的鼻子,她覺得這男人真是無聊透頂。這種幼稚的遊戲現在連小孩子都不玩了!
  「你忙完了?」她拍拍裙擺若無其事的站起來,一邊撿回散在地上的衣物。一張美美的小臉蛋皺得跟包子似的,小鼻頭上還有些紅紅的。
  咦?不哭?
  「不疼嗎?」他輕聲問著,語氣裏一時聽不出什麼含意。
  「很疼。」廢話,他怎麼不自己來摔摔看?
  「喔,真是勇敢的孩子。」只是表現讓人覺得不太滿意。他忽而釋出一抹邪笑,有一絲淡淡惡作劇的意味。
  「你過來,給你看好東西。」
  他朝她招招手,還展示了下方才直拿筷子弄的黑罎子。
  「一定要?」她懷疑的瞪著他。就是三歲小孩也能看出他不安好心眼。
  他笑得更親切了。「是的,一定要。如果你不聽話,我就不給你東西吃;在這裏,只要我沒允許你可以吃東西,任何人都不會給你食物,直到你活活餓死為止。」明明是很低沉迷人的嗓音,不知道為什麼讓人聽了直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是很嚇人沒錯,可從小到大她什麼沒見過,就壞人看得最多,哪這麼容易被他嚇著?
  「壞人。」咕噥了一聲,她手裏抱著衣服、揪著被單,又拖著長長的尾巴走到他面前來。究竟是什麼非要她看呢?小心往那怪罎子裏覷去……
  呃……蟲?!
  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可一見到那罎子裏糾結成團蠕動的黑色軟蟲,還是不免嚇了一跳--但也就「只有」嚇了一跳。
  小手拍著胸口,不多時,她的臉色已經恢復鎮定,又是原先的從容冷樣兒。
  咦?挺新鮮的反應!
  「不可怕嗎?」男人好奇的問。
  「很可怕。」除了這三個字,她又多送了他兩顆白果子。
  「不嚇人嗎?」他又問。
  「很嚇人。」她撇撇唇。
  「不噁心嗎?」他歪著頭覷著自己罐中的生蠱,有些不解的跟蠱蟲們對望。
  「很噁心。」而且那東西還醜死了。
  「那麼,你不哭?」明明見她嚇著了,不是?沒道理沒把她嚇得哭天搶地。
  莫名其妙的睇了男人一眼。「你欺負我是為了要我哭給你看?我發現你除了變態之外,還腦子有問題。」而她是何其不幸,竟然遇到這種救命恩人。
  「你哭了,大吵大鬧,我就能把你丟去喂蛇,這樣會省去很多麻煩。為什麼說變態?他……我救了你,不是嗎?」男人雙手抱胸地問道,清藍的眸子似笑非笑。
  開始有些認同「他」的看法了,這娃兒當真有趣。不曉得這小小的身子裏,怎麼裝得下這麼多從容與自信?
  「你不是說,要帶我回來好好『寵愛』?」
  寵愛?很像是那傢伙會說出來的鬼話,但這又有什麼好變態的?他朝她挑高一眉,狀似不解。
  忍不住輕歎,竟然不小心又發現他一個缺點:就是裝傻。
  「我說過,我只有十二歲半,初潮未落。」戀童難道不算變態?她是清楚自己的美麗沒錯,但光有一張臉皮,卻沒胸沒臀的,也能引起尋常男子的性欲嗎?
  初……初潮未落?什麼意思?
  男人愣了一愣,直到時間過去了好半晌,才慢半拍的明白她究竟意指什麼。
  呵呵,老天,看來她可真是誤會大了。
  泄欲用的女人,對他來說不難得到,才沒必要拿這小東西來充數。她肯定不知道這項指控對他來說是多大的污辱。
  再說,目前他並不需要那種玩意兒。
  「你會不會想太多?」男人微微咧了唇,手肘靠在桌上,大掌慵懶的撐著下頷,居高臨下的俯視她。
  仔細瞧,才發現原來這小東西長得真的很不賴。大大的眼兒水汪汪的,有些豔、有些媚,細緻的面容加上一身不凡的氣質,的確是有她驕傲的本錢。
  應是富貴人家的娃兒吧?
  她身上的衣布雖然破爛,可也看得出是難得的好料子,怕是尋常人家辛勞一輩子也花費不起的奢侈品,更別提她腕上還纏著一串隨便看就知道是價值連城的金鏈子。
  她輕輕哼了哼,「我美麗又有教養,出身高貴且內外兼備,想與我訂下婚約的男子數都數不清,雖未及笄,但家中門檻早不知讓媒婆踩壞了多少次,你會對我心懷不軌也是應該。」
  說她想太多?真夠瞧不起人。
  「呵呵。」好個驕傲的小東西,那不服輸的性子多像小小,可愛極了。
  男人低沉的呵呵直笑,像是讓她成功取悅了般。
  「有名兒嗎?小東西。」
  他決定了,要留下她來跟自己作伴。
  誰人沒名字?翻了個白眼,小琉夜狀似自然的答道:「夜兒。」
  不知他的意圖為何,她態度自然地隱去了姓氏沒講。
  夜兒?是乳名嗎?他知道南方有些大戶人家的小姐是要在出嫁之後才由夫家為自己取名字,而在那之前都只使用乳名。
  「還是喊你小東西吧。對了,我決定養著你了,你覺得怎樣?」
  他似問得真誠,她只回以一記「這問題很無聊」的眼神。
  「能有別的選擇嗎?」
  「當然有,我後院子裏的那窟毒蛇三天沒喂了,如果有你的好心供獻身軀,可省了我們不少人力。」要喂飽那窟蛇可得要幾十斤的生肉,準備起來也是頗費工的。
  不答應就得喂蛇,這算是什麼選擇?習慣性的想冷言回諷,可一見自己手裏抱著的衣服,忽又抿緊了唇。
  「我的花瓣澡呢?你該不會忘了吧?」上前來拉著他的衣服,她挎著嬌嫩的嗓音提醒著。
  一身又髒又臭的,連自己都受不了,他竟然還能臉色不變的讓她睡在床上……究竟該說他不怕髒還是度量大?
  花瓣澡?那是什麼玩意兒?男人挑眉覷她。
  「你答應過要給我洗花瓣澡的。」小琉夜不滿地皺起了眉。
  「我答應過?」翟冠倫那小子是答應了她什麼?
  「這句話的意思是,你說的話並不可信嗎?」
  喲,連諷帶刺的,看來小東西不高興了。
  男人低下頭來,薄唇微揚,清藍的眸裏儘是似笑非笑的。「既然是『我』答應的……好吧,但我不太清楚什麼是你要的花瓣澡,你能說詳細一點嗎?」他是真的不太清楚她說的是啥。
  小琉夜懷疑的瞥他一眼。「澡盆裏放熱水,熱水裏放香料、香油、鮮花瓣,用來洗澡,就叫花瓣澡。」這人是在裝傻嗎?
  解釋還真是夠簡單清楚明瞭了。
  但……香料、香油、鮮花?他一個大男人的屋裏哪會有這種東西?藥粉、屍油、毒草倒是收藏了不少,只怕她沒興趣加在熱水裏頭淨身。
  仔細想了下,男人起身打開西面的一扇窗子,指著窗外那座飄著濛濛白煙的池子,「瞧,那是溫泉池,浸泡其中能舒筋活血,對皮膚又很好,一旁還栽了幾株櫻花,現正落櫻繽紛的,在那兒入浴,該勉強符合你說的『花瓣澡』了吧?」
  符合!符合!怎會不符合呢?溫泉耶,這還是第一次看到。
  小琉夜雙眼一亮,興奮的就要往外跑去,迫不及待的想跳下去泡泡,男人卻突然開口叫住她。
  「對了,這個時間小小該在那附近打盹,你們見了面可不許吵架。」
  小小?
  該不會就是眼前這「張」正對著自己齜牙咧嘴的「活的紫金色毛皮」吧?
  小巧的頭顱、大大的眼睛、修長的身軀,以及四隻小短腿……唔,這傢伙還滿可愛的嘛,只可惜小了點,要不,就能請莊裏的織娘做成帽子什麼的,肯定很搭上個月爹爹送的那件紫狐外氅。
  後院裏,美麗的少女雙手抱在胸前,冷冷俯視腳前那一再擋住自己去路的小幼獸,任由它對著自己低咆亂吼,氣得跳上跳下,心裏還在算計著,這小畜生還會不會長大?至少也得長到能做成一頂帽子那樣大……
  「噫吱--」尖銳的叫聲充分表達出它受人忽略的不滿。
  懶洋洋的瞥它一眼。歎,不過是不小心踩到它嘛,用得著生這麼大的氣嗎?真是沒啥氣量的小畜生。
  對於小紫貂蓬鬆的尾巴上那枚灰撲撲的腳印,小琉夜一點罪惡感也沒,打算越過它直達自己的目的地。
  可是小傢伙動作滑溜,才一眨眼又擋在她面前,氣急敗壞的亂吼亂跳。
  那種像貓又像狗的尖銳咆叫聲終於讓琉夜有些受不了的擰起柳眉,輕斥:「吵死了!」
  「嘰噫--」
  極有靈性的紫金貂似是知道對手無法忍受自己的鳴叫聲,叫得更是賣力了。動作靈巧的圍著她東跳西跳,沒讓她有機會擺脫自己,甚至還用腳撥土弄得她滿身灰,像極了一個頑皮的小娃兒。
  討厭。她都還來不及將自己弄乾淨,這小畜生竟然又把她的弄得更髒了!
  「這是你自找的!」
  琉夜惱了,朝小傢伙一伸手就是一記巧妙的擒拿勢,直取貂兒喉間,打算將它一舉成擒。
  可是小紫貂也不是個簡單的對手,竟然幾下閃躲就巧妙的避開小琉夜的攻擊,輕巧的躍至一旁的假山上,朝著她又發出一陣尖銳的叫聲,只不過這次少了之前的氣憤,多了一些神氣,竟讓人覺得似教它給嘲弄了!
  真是忍無可忍。
  驕傲如她怎能接受自己竟然讓一張很有可能變成帽子的毛皮給瞧不起?
  腳尖一踮,她迅速往前撲去,身形看似瘦小無力,行進卻仍優美流暢。
  琉夜雖然小小年紀,可拳腳功夫毫不馬虎,招式間依稀可看出師出名家之流,基本功夫扎實得緊。
  只見她一個騰身、一記鷂翻,不到一個呼吸間就逮住了到處逃竄的小紫貂,單手將它拎在半空中搖晃,
  「哼,不過是一張毛皮,有什麼好神氣的?等等就把你丟給廚房剝皮下鍋煮湯,看你還……哎呀!」倏地甩開貂兒,原本白細的手背上立刻現出一圈帶血的晈痕,那傷口疼得幾乎發麻了。
  死畜生,真敢咬她?
  美眸兇狠的往那小紫貂一瞪,琉夜暗忖:好啊,這下非把你下鍋煮湯不可!
  「吱--」小紫貂得意的在她面前繞著圈兒,用不著明眼人來看也瞧得出很有挑釁的味道。
  「該死的小毛皮。」
  她氣呼呼的飛身撲去,卻忘了拉好披在身上的大被單,手裏逮著小貂兒,正打算要以牙還牙在它尾巴上也咬上一口時,小腿卻很不幸地絆住了過長的被單,加上溫池邊的土地又濕又滑,原先的沖勁來不及收回,種種先天環境因素再加上後天的人為因素,造就出了某種令人無從抗拒的情況--
  總之,現正是個很適合滑倒的時機,而她,恰恰也應景的滑倒了。不但是以非常難堪的正面撲倒之姿滑出,而且還不忘拉住手上的小傢伙同生共死。
  「吱噫--吱噫--」被拖住的小紫貂不敢置信的尖聲哀叫;沒想到這人類竟然惡劣到此等地步!
  「撲通、撲通。」一大一小的落水聲先後傳出。
  池面在濺開半人高的水花之後,逐漸恢復平靜,白煙濛濛的水面上出現的又是怒目相視的一大一小兩身影。
  「死毛皮!」
  「吱幾!」
  不用喊開始,一娃兒、一小貂極有默契的往彼此撲去,開始了另一場伴隨著咒駡聲、尖鳴聲,以及水花四濺的混戰。
  待男人終於循聲而來,見到的就是這種令人哭笑不得的情況。
  「欵,你們……不是說了要好好相處的嗎?」
  雖然他們活活潑潑的也很可愛,但他可不希望因此毀了這溫池邊珍稀的花花草草。
  男人歎了口氣,彎身想分開那兩個纏打在一塊兒的小傢伙;誰知腳一絆,一個不小心竟然連他都被拉進一團混亂的水仗當中--
  「該死的小毛皮,你有種就給我待在那裏別動!」趴跌在男人胸前的美麗少女氣呼呼的拍擊水面,噴了男人一臉濕。
  「吱--」攀在主人頭上的小小挑釁的直跳著腳,將男人松脫的墨發瞬間踩亂成鳥窩狀。
  一人一貂又纏打在一塊兒,就算中間隔著一個體積龐大的男人,他們也「專注」的完全沒放進眼底。
  沒人在乎池裏是不是多了個不相干的無辜男人,事實上,也沒人有空去在乎,打架的時間都不夠用了,誰理他呢?
  身處一場混戰當中,他已經開始懷疑收留這娃兒究竟是不是一個好決定。
  果然,同等驕傲的小動物是不適合養在一塊兒的。
  在第八百次動手收拾因為那兩個小傢伙的追逐戰而打破的蠱甕時,他開始有了這層體認。
  他是怎麼也想不透,明明是性情良善的紫金貂怎麼一看見她,就像看見了萬年死敵,非得拚個你死我活不可?而那小東西也幾乎是以挑釁小小為生活樂趣了。
  他不只一次看到她故意一腳踢掉小小的食物,或是躲在樹後拿小石子偷擲它,要不就光明正大的走過去假裝沒注意地踩它一腳,其行為之惡劣、幼稚,簡直是筆墨難以形容。
  在數度頒下吵架禁令遭忽視之後,他開始訂下罰則:
  一天不准吃飯。沒人理會。
  兩天不准吃飯。沒人理會。
  三天不准吃飯……
  然後他還得花費心神、藥劑去救活那兩個餓得奄奄一息的小笨蛋。事後他們仍然見了就打,絲毫不把他看在眼裏。
  他認命的繼續收拾房中的破瓦碎片,並且考慮將房裏那剩下的數十壇蠱甕移存到地下室去。
  但麻煩事還不僅此一件,這小東西驕縱的程度真是他前所未見。
  睇著男人手上遞來的嶄新彩錦衣裙,小琉夜遲遲不肯伸手接下。
  「怎麼?你不是吵著沒衣服穿?我要丫鬟們連夜仿著你原先的舊衣款式趕裁了一套新衣,不好嗎?」
  「那不是純絲織的。」仿佛光是這一句話,就足夠將那件衣服給貶到天邊去。她不屑接手。
  男人額上一條青筋隱隱繃起。
  「別任性,這兒沒那種東西。」
  絲?這裏可不風行那種炫耀價值大過於實用價值的東西。冬天就要來了,到時候天寒地凍的,只有傻子才會穿著那種不保暖的東西凍死自己。
  琉夜嫌惡地抿起唇兒。「我只穿純絲的衣服。」就連身上穿的這件他的舊衣,也是她翻遞房內所有衣物才翻出僅有的一件絲質中衣。
  「要不要隨你,反正沒衣服可換的人是你,與我無關。」男人無所謂的一聳肩,將衣服往那矮小人兒的頭上一堆,當是仁至義盡的離開了。
  真是,也不想想他還肯費心幫她打點衣物,沒躲在被子裏偷笑也就算了,竟然還嫌布料不好?當他是閑閑沒事幹嗎?早知道就叫她跟小小一樣「裸身」算了。反正都是小動物,也沒差。
  沒想到當晚用餐時,同桌的男人發現她的手臂上佈滿了一條條刺目的紅痕,有部分甚至還沁著血絲,光是看就覺得一定很痛。
  「怎麼弄成這樣?醜死了。」白天見她不是還好好的?
  「衣服不是絲的,我的皮膚就會過敏犯癢。」邊說她還邊用指甲抓著早已傷痕累累的手臂跟脖子。衣服下瞧不見的肌膚恐怕也是差不多的淒慘。
  不是純絲的衣物就穿不得?這樣不覺得太嬌生慣養?
  「你別去抓它就好了。」
  「不行,很癢。」
  琉夜又用指甲在手背上刮出一道抓痕來。那幾乎沁出血絲的紅痕,他看了覺得很礙眼。
  「到床上去把衣服脫了,等天明了,給你找另外的衣服穿。」
  「要純絲的。」她不忘提醒。然後慢吞吞的走到床邊,爬到床鋪上,躲在棉被裏不客氣的脫得精光,接著將原先穿的衣服當他的面像丟垃圾一樣,「啪」地往牆上甩去,再看著它像斷氣了般滑落地面。
  她的怒火已經在動作中表達得很明顯。
  覷著她一身「備受淩虐」的肌膚,男人難得的屈服了。
  「好,明天我會給你純絲的衣服。」跟心疼搭不上關係,他只是不喜歡原本漂漂亮亮的東西因為自己而變醜。
  解決了衣服問題之後,沒想到兩個人就連吃的東西也會意見不合。
  才吃一口,穿著一身新衣服的少女就皺著眉放下筷子。
  「為什麼不吃?」男人問。
  「膩了。」陪他吃了好幾天,早達到她最大底限。
  「膩?不餓嗎?」昨晚這小東西又打破了他一壇金線蠱,今天故意餓了她一天不給吃食,還以為她早餓壞了呢!
  「很餓,可是我想吃別的。」面對桌上那四菜一湯,琉夜完全提不起食欲來。
  「哪種別的?」男人嘴裏問著,卻無動於衷的繼續舉箸用餐。
  「比較正常的食物。」
  「這桌上哪樣東西不正常了?」他這樣吃了二十二年,無病無痛的,足以擔保食物的安全性。
  「這桌上每樣東西都很正常,只是味道太過『天然』。我想吃有放油、鹽巴、糖……一切該放什麼調味料就放什麼調味料的食物。喔,還有肉。」這才是重點。
  「我茹素,而且也碰不得重口味的食物。」
  「真巧,我無肉不歡,而且從小習慣了大魚大肉。」
  無……無肉不歡?這是一個千金小姐該掛在嘴邊的話兒嗎?
  男人不甚搭理地回道:「落日居裏只有這些,不吃就算了,餓的是你的肚子,我才不管……你要去哪里?」他訝異的喚住她的腳步。
  「烤了小毛皮來進補。」既然眼前就有現成新鮮又活跳跳的「食物」,她沒必要跟自己的肚皮過不去。
  烤……烤?!
  男人一怔,有些哭笑不得。
  他相信她真會這麼做的,這小東西在某些時候的執拗,是非常人能比的。就拿她明知自己對他給的衣服過敏,卻還是忍著不適穿了一整天,將全身抓得坑坑疤疤的,只為了要當作證據給他看。
  算了,反正她的要求也不怎麼困難,只是吩附一下就能辦到的事,就順了她吧。他可不希望看到小小真給她烤了喂五臟廟去。
  此後,落日居的餐桌上壁壘分明,一半是大魚大肉的豐盛菜色,一半則維持以往的無味水煮菜色。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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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許是家庭因素影響,小琉夜對於適應環境有著異常獨到的天分。
  既然有人供吃供住,她也就毫不客氣地白吃白喝了兩個多月,並且也努力將這兒裏外都給摸熟。
  像是她現在住的地方叫落日居,位於藍旗莊最裏邊的廂房,離大門口足足隔了--下人房、廚房、柴房、兩處花園、一座林子和一條小溪流;總之,是莊裏很偏僻的地帶。除了她、那個怪男人,以及該死的小毛皮之外,就沒其他正常生物了。
  由此可見這男人是多麼孤僻到不行的個性--她本來是這樣想啦,以為這男人害怕接近人群,才把自己遠遠的隔離起來,不敢讓人瞧見;後來才知道,原來不是他故意住這麼遠,而是大家都怕他。
  怕他耶,原來他是讓人害怕的那個!多了不起!
  就為此,她給了那男人多一點點關注的眼光;至少沒再當他說的話是空氣。
  不過,就算當他說的話是空氣,恐怕他也不會介意。
  在他眼中,好像只有那些古古怪怪、裝在瓦罐子裏的毒物之類才是寶貝;除此之外,就難得有能引起他興趣的東西了。
  男人平常給她吃好穿好,白天把她放養到外頭去,只要求她當個隱形人,別與莊裏其他人碰面;夜裏則與他同寢一床……喔,這是因為這房裏只有一張床,她無從選擇。而且雖然跟他睡一塊兒,但兩人也真只是躺平睡覺,他並沒有什麼逾越的舉動;雖然有點放心,可也有點自尊受創的莫名感受,只好常常不小心將蜷在床邊睡的小毛皮踹下床去,改變一下那種說不上來的心情。
  平常,男人閑來無事就愛找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逗弄她,好讓他自己開心。要不,就是一整天玩弄那些心愛的蟲子,任她跟小毛皮在屋外纏打得天翻地覆。
  一直到很久之後琉夜才知道,原來那些古怪的生物,包含自己常常捉在手心把玩的毛絨絨五彩大蜘蛛,和那些她一直以為是被無聊人士拿染料弄成翠綠色的可憐「蚯蚓」,其實就是在苗疆人人聞之色變的「蠱」,而且還是當中最毒的「生蠱」!而這男人還是赫赫有名的「養蠱師」呢!
  嗯,就沖著這點,她又多給了他一點點關注的眼神。
  對了,說到藍旗莊,琉夜這才回想起曾聽爹爹說過,關外有個以養蠱聞名於世的藍旗莊,裏頭有位百年難得一見的養蠱天才,平日深居簡出,幾乎不見生人,人們總是傳言,如果他要你的命,只要一個眼神、一個意念,就能降蠱讓你痛苦的死去。
  她想,爹爹說的那個人,就是他吧?
  而且她又聽說啊,他會住在莊裏這麼偏遠的角落,是因為跟唯一的兄弟爭奪家產輸了,再加上一身古怪的脾氣,才會被趕到這間什麼都沒有的破屋子。莊裏的僕傭私下都在謠傳,這位主子因為得不到家族的繼承權,造成他憤世嫉俗的變態想法,只要接近落日莊的女人,都會被他先奸後殺,男人的話就會讓他活生生剁成十八塊煮湯……
  另外還有什麼殺人不眨眼啦、心情不對就將人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啦,餐餐以蛇肉、毒蠍裹腹,要是有人不如他意,他會施蠱下降頭,讓你不斷的吐出沒長殼的蝸牛等等殘酷惡毒的手段。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不過,她個人是覺得如果要說可怕,「可笑」這兩個字也許還比較適當些。
  但這還不夠愚蠢,她甚至還聽過更有創意的謠言。
  像是,他因為長年遭到蠱毒的反蝕,連帶的外型也逐漸受到了影響,變成稀奇古怪的模樣。有人說,他耳朵有四片、鼻子上生有一顆拳頭大的醜疣、臉上的斑點多到可跟天上的星火比擬;掌上生六指,指指相連;指甲長六寸,漆黑惡臭……噗哧,說得跟真的一樣呢,害她初初聽到時--笑到差點昏倒。
  什麼叫以訛傳訛,這就是了。
  那怪男人可知道自己一副帥帥的外表被傳成這種德行嗎?真好奇,記得有空當笑話拿來問問他也好。不過,搞不好他根本不在意。
  對了,怎麼她會聽說到這麼多家族不外傳的秘辛?
  這當然是因為有某種特殊管道--
  「你知道嗎?昨兒個晚上,聽說廚房大媽的妹妹的小姨的嬸婆的女兒小紅吃飯吃到一半突然就口吐白沫暈倒了,哎喲!真是嚇死人了,看見的人都說,她倒下去的姿勢,怎麼看都像是一隻……死掉的蛇呀!我那時聽了,雞皮疙瘩全起來啦,結果,你猜猜事情是怎麼著?」
  「怎麼?突發急症嗎?」
  「不是,還不就是落日居的……的……唉,就是那個可怕的人啊!廚房大媽的妹妹的小姨的嬸婆的兒子後來鼓起勇氣跟大夥兒說了,原來是上個月呀,那個不知情的小紅上後山會情郎,順口念了幾句那個……那個人的壞話呀!欵,那日天氣昏昏暗暗的,怎麼看都像是妖孽出來的時刻。這教大家一聽,原因哪還需要猜?要我說啊,肯定就是那個人在搞鬼!是搞鬼哪……後山是他的地盤,一定讓他聽到啦--咦?你怎麼啦?突然悶不吭聲的?」
  「我……我在想,我們在這裏講,會不會也被那……那個人聽到?」
  「籲--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瞧你都白了臉了。傻瓜,你忘啦?這片白樺樹林就是天然的避邪物,他是妖邪,近不得的!而且那人一年到頭全躲在落日居裏,除了偶爾去一趟後山之外,根本就是足不出戶。我們又沒……」
  林子裏,兩名碎嘴的丫鬟小心翼翼的交換著情報,胡說八道的內容也能說得跟真的一樣,還舉證歷歷呢!
  一旁的大樹上,濃密陰鬱的枝葉間,垂了一小截粉裙布兒,要是有人向上仔細瞧去,就會發現一個清靈靈的小姑娘正不合宜地分腿跨坐在粗壯的樹枝上。她一邊靜靜聽著樹下兩名丫鬟交換著最新訊息,一邊撫弄著肩膀上一隻雪白的信鴿,腿上還擱著一張寫滿字的薄綢布塊。
  其實早在來到藍旗莊的隔天,她就收到了爹爹的飛鴿傳書,加上這次,信鴿都已經往返第五回了。
  可是就這回信的內容看來,她恐怕還得在這兒待上一陣子。
  爹爹說,當初與她同時被擄走的兩名兄長,至今都還下落不明。每天仍然有不同的人假藉綁匪的名義上門來威脅勒索,前些日子甚至還有人送來兩雙斷掌、斷腳,嚇得娘驚慌得當場昏厥。
  不過還好,最後總算證實那只是兩個想分一杯羹的小盜匪弄出來嚇人的,要不然真惹惱了爹爹,讓他不顧一切大開殺戒的話,恐怕江湖上又是一陣腥風血雨……
  現在,全家的人力、物力全投入在搜尋兄長們的下落,沒法子分心顧及她的安全。況且爹爹也認為目前對她來說,待在不常有外人進出的藍旗莊,恐怕比在家裏還安全得多。
  「小東西?」
  聽到男人叫喚自己的聲音,琉夜迅速放走了信鴿,翩然飛下地。樹旁,方才談論是非的主角背著一隻竹簍,一副儼然剛下山經過此處的模樣。她忍不住好奇的想著,他怎會知道自己躲在樹上?
  他朝她招招手,問道:「我下山時順便采了些藥草,打算攙進熱泉裏頭泡,你要一起來嗎?」
  喝!好個不知羞的男子,怎麼可以邀她這個名門閨秀一起泡澡?
  「這些藥草對皮膚很好。唔,你們都是怎麼說的?養顏美容嗎?而且這藥草的香氣會染在皮膚上,也挺好聞的。」
  男人揉著她的發,藍眸底浮起了淺淺的笑意,與小小的毛皮不相同,他愛極這小東西發上更為柔軟的觸感。
  自認天生麗質的小少女對養顏美容沒什麼興趣……不過,他說香氣會染在皮膚上?
  「那還說什麼?走吧。」不多想,琉夜立刻伸手讓他牽住,沒條件地撇開一切不符禮節的問題,開始快樂的期待一個香噴噴的溫泉澡……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教他瞧見身子,現在再來考慮這些未免顯得太矯情。這樣一想,她也就輕易釋懷了。
  橘紅的夕日餘暉下,溫泉池面上泛著水煙濛濛,白白的煙霧籠罩著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還伴著嘩啦啦的水聲不斷。
  「呀!咕嚕--咳!」吃到水了,好苦,惡……
  「肩膀別用力,會沉下去。」
  「唔。」別用力?像這樣?
  「腿太彎了,放輕鬆點,你根本就沒有前進。」
  「唔。」這樣嗎?
  「手臂打直些……嗯,差不多就是這樣。你想……了嗎?」
  「什麼?」他剛剛說什麼?
  屈著腿踢著水花,好不容易捉到了一點竅門,女孩有模有樣的在溫泉水裏頭遊動了起來。另一旁,男人裸著身,也一同浸在泉裏,舒緩因為上山勞動而緊繃酸痛的肌肉,還不時開口指點女孩游水的姿勢。
  「我是說,你想回家了嗎?」男人又問了一次。
  「嗯?」
  「信鴿,連這回是第五次了。」男人雲淡風清地說道,藍眸輕閉,表情看來像是極為享受熱水帶來的舒適。
  咦?用著仍不熟練的姿勢游到男人身邊,琉夜有些訝異的瞧他。「你知道?」
  「為什麼不?你以為你的信鴿能安全飛過我設的警戒線是什麼原因?」如果不是他故意放行,就連一隻蚊子也不可能安然通過。
  原來是這樣。她點點頭,揮動著手腳又遊了開,池面又是一陣水花亂竄。仗著身子輕巧,琉夜當這淺匠寬面的溫泉池是個小湖泊,玩得快活得很。
  「現在還不能回去,爹爹說家裏危險。」
  「危險?」
  「嗯。我兩個哥哥被帶走了,至今都還下落不明。」憋氣在泉水裏翻了個滾,她轉了個方向,又遊回他身邊,也學他把頭枕在岸上,輕輕打了個呵欠,看來是玩得有些累了。
  男人拍拍她的臉頰。「別睡,再泡一下。」這藥方對她是養顏美容,對自己則是用來平衡體內蠱魂的活動,而不管是哪種用途,沒一次泡上一個時辰可是沒效果的。
  為了逗她提起精神,他開口問道:「你不擔心嗎?」這些日子以來,他看她每天吃好、睡好的,哪有一絲擔憂的神情?
  擔心嗎?琉夜想了想,回道:「一點點吧。我知道他們不會有事的。」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安分的順著爹爹的安排,別造成家裏的負擔。
  至於哥哥們……大哥身上有爹親手紋上的族徽,在江湖人士的眼中,他們三兄妹裏恐怕就這哥哥最值錢、最碰不得,同時也是在緊要關頭唯一能當免死金牌的人質,自然他的安全最是不用教人擔心。而另一個孿生哥哥,與她自小就存有某種神奇的感應,就是距離再遠,也能感應到對方的快樂或痛苦。她明確知道,他目前沒事。
  想到什麼,琉夜突然問道:「你怕我跑掉啊?」
  不然作啥問這麼多?記得他當初說過,會救她回來是為了解悶,那麼要是她走了,這男人豈不是又只剩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這什麼都沒有的落日居裏?這樣很可憐呢!落日居……嘖,今天才發現,這地方就連名字都取得很孤傲。
  「為什麼要怕你跑掉?」他反問。他可不以為在自己沒允許的情況之下,這小東西能離開得了藍旗莊。
  「因為要是處境安全了,我就會回去呀!」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喔。」他垂著眸覷她一眼,又閉上了。心想,那也要她走得了才成。
  「我真的會走的!」以為她在開玩笑嗎?這裏什麼都沒有,小毛皮又一天到晚跟她作對,他該不會誤會她很喜歡住在這裏吧?哼!
  輕「嗯」了聲,他這回是連看也不看她了。
  「你沒要留我啊?」
  男人心思早繞到別的地方去,臉上仿佛一副全然不在意的表情,讓一向被捧得高高的小琉夜有點受到打擊。雖然還不至於到喪氣的地步,心裏還是很不是滋味。
  從小到大,哪個人不是將她當個小公主般捧著、護著?如此不被人當作一回事,讓她覺得有些失落、有些惱意、有些不想講話、有些疲累、有些昏昏欲睡,可男人只輕輕一個舉動就倏地拉回她所有的注意力--
  他腳底抵著她的背脊,膝蓋一直,直接就將她往水的深處踢去!
  「咕嚕咕嚕……」完全反應不及,琉夜直接沉下。別說是憋氣了,就連嘴巴都因為突然被嚇到而沒閉上。
  攙了藥材的苦澀溫泉水不斷的自鼻腔、口中嗆入,小手、小腳使勁地滑動著,費了好一番力氣才自水底穩穩站起。
  「咳……呸呸、呸!」老天,他是在泉裏偷加了十斤黃連嗎?這麼噁心的苦味,就是要找出合適的字句來形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嗯!這下子什麼睡意、失落的,轉瞬間全跑個精光。
  「時間差不多了,起來吧。」他率先起身,一如平常的語氣裏全然沒有因為剛剛那一腳生出分毫愧疚。眸底微乎其微的笑意含有一絲惡作劇得逞的得意。
  可惡!
  本來想做些什麼好回敬回敬他,好比也踢他去吃水,或是揮掌賞他一記五百兩。可眼兒才一眨,身子都還來不及移動,視線就全往他身上黏去,怎麼拔都拔不開。
  他……他……居然……啊……
  光溜溜。
  方才有乳白色的溫泉水隔著,他又一直安分守己的待在原處,沒像她動個不停,自然也沒被看到什麼,可現在……喝!全身上下還有什麼沒讓她看到的?
  當他自泉水中站起來時,順勢帶起了一陣小小的水花。寸縷不著的高大身軀上,幾串小水珠子從那精壯厚實的胸膛一路滾下,反射出閃亮的晶光。
  忍不住的,她的眸光也跟著那滾落的水珠子往下溜,滑過呈現古銅色澤的有力胸肌,順著往下,是一塊塊結實緊繃的腹部肌肉,再往下,是小小的、有些細長的臍眼兒,她瞧見有幾顆頑皮的水珠子在裏頭轉了轉,然後視線又往下溜,直到……
  她倒抽了好大一口氣,雙眸大瞠,立刻大力撇過頭去。欵,不對,這樣不就大大吃了虧?既然自己早讓他給看光,幹嘛不也把他看夠本?商人之女可沒吃虧的道理!如此一想,還是又把臉轉了回去,雖然耳根燒燙燙的發紅了,眼睛卻還緊盯著那個重點部位不放。
  「別用眼睛意淫我。」男人笑念著,卻也不在意小東西那過分火熱的視線;只是自在的以手梳開濕發後,便赤身裸體的走過來將她抱起,取過一旁的大氅包住兩人。他低頭聞聞她的長髮,「嗯,一樣的味道。」這才滿意的抱著她走回屋內。
  意……意淫?要不要臉啊?這人!
  非常憤慨地瞪他一眼,她絕對不接受他強加在自己頭上的罪名。
  好奇心人皆有之,她只是抱持著健康的心理研究新奇的事物!是的,就是這樣。這男人該要感到榮幸的,他可是她第一個瞧見的裸男呢!
  不過話說回來,那個裸……噗哧!原來是長這樣啊,書上畫的跟親眼看到,果然還是有差距……嘻嘻。
  見她又掩嘴、又傻笑、又臉紅、又偷瞧他,看起來忙碌得很。男人只是由著她,倒也不遮掩。一個小女娃總不可能撲上來非禮自己吧?怕什麼?
  突然--
  滴答……滴答……
  剛換上乾爽的衣物,男人才轉過身來,看到的就是一副沭目驚心的血腥場面……啊啊,他房裏唯一的一床厚棉被……毀了!
  「你……流鼻血了。」看來他還是要擔心一下自己的貞操安全……
  「啊?」難怪覺得鼻子熱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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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8 00:10:29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居然下雨了……討厭……愚蠢、爛天氣、沒良心、違背我對你的信任!」好失望、好失望……
  「一個人咕咕噥噥的在說什麼?」一大早,就見這娃兒趴在窗口,也不知在看些什麼,間她,卻連理都不理他。
  「居然沒給我下雪!」琉夜憤怒的朝天喊了一聲。
  男人無言以對。上天會下雨還是下雪,難不成還得經過她同意?
  大雨滂沱,嘩啦嘩啦。
  「欵,要怎麼才會下雪?」小臉皺起,不恥下問。
  「看弛高興吧?」男人動手收拾著桌上一些曬乾了還沒處理的毒花毒草,分裝到各種大小不一的瓷瓶裏。
  「誰?」真有人可以控制下雪呀?雖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可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
  「老天爺。」
  這下換小琉夜無言以對的回瞪他。無聊!
  男人終於弄好了手上的東西,起身拍了拍衣衫褲擺,彈去方才不小心沾染的毒粉,然後步到床邊整理被褥。月底了,他想著該不該讓丫鬟再多加一床棉被……
  「現在還沒夠冷,降不了雪的,也許再晚個幾天吧。怎麼會突然起了這賞雪的興致?」在他們這地方,四季分明,夏熱冬冷,年年冬季都一定會降雪,當地人從小到大看慣了,只當是自然景觀,下雪跟下雨也沒什麼兩樣,只是冷了些。
  「雪,我從沒見過。」好想看、好想看。打小在四季如春的南方長大,她從沒機會見到書裏說的銀白雪景。爹爹說過,那看起來就像縷縷白絮,漫天飛揚。
  「你會見著的,到時只怕凍得你哭天搶地,除了被窩裏,哪兒都不想去。」男人說道,轉頭朝她招手,「小東西,你過來。」
  「作啥?」從窗邊的躺椅上爬下,她才走近床邊,懷裏就被塞進一顆大枕頭,咦?這不是她的枕頭嗎?接下來朝頭蓋下的,是一張大棉被。
  「這幾晚你跟小小睡一下躺椅,嗯?我人不太舒服,過兩天你再回床上睡。」
  琉夜愣愣的敦他推到一旁去,然後見他掀了被子、脫了靴子,就要躺上床--
  這麼早睡?本能的望了眼窗外陰沉沉的景象,天是黑了沒錯,可那是因為上天潑水才黑的,現下才過午沒兩個時辰呢!
  對了,方才他說人不舒服?
  見他就要放下床帳了,琉夜急問:「哪兒不舒服啊?」一說完又自個兒擰了細眉。關她什麼事呢?這人就要趕自己下床了,還這麼好心腸的關心他?
  嗯……肯定是天生慈悲心過重,沒教娘一天到晚在耳邊當佛經念的那句「無奸不成商」給潛移默化去……是的,就是這樣。
  她是同情他,才不是關心他呢!
  「沒的,我每個月固定會來上這幾天病,習慣就好。」
  還每個月固定來幾天呢,又不是姑娘家!
  一聽就知道是瞎扯的理由,她真慶倖方才沒教他唬去了感情,真信了他說什麼生病的蠢藉口。
  八成是他自己一個人想霸佔住整張床……可是他臉色真的較平日來得蒼白啊!
  瞅了眼男人略顯疲態的臉龐,琉夜懷疑地伸手探向他的額頭,想找出什麼不對勁。
  「小東西擔心我?乖,真沒白養你了。」
  嘖!白擔心了,根本沒發燒。
  「誰要擔心你?」抱著大枕頭又往窗邊去,她輕輕巧巧地跳上軟榻長椅,雙手往窗格子上一靠,眼睛又回去瞪著那片沒降下白雪取悅自己的天空。
  「我是怕你要是病死了,這兒我人生地不熟,說不定給別人欺負慘了呢。」
  瞧她說得還真理直氣壯呢!他暗笑,她不去找別人麻煩就謝天謝地了,哪還會被誰欺負?
  「答應我,雨沒停就乖乖待在屋裏,別讓我擔心。」
  「你才不會擔心。」這笑話還真冷。
  「我是不會擔心。但如果你讓我在身體不舒服的情況之下,還必須處理你造成的麻煩,我就丟你去喂蛇!」
  「哼!」又是這沒啥長進的威脅語。
  「不說話就當你同意了。嗯?」
  又瞧了她一眼,確定她真的乖巧的待在原處,沒出現任何想外出淋雨之類的瘋狂舉動之後,他這才安心闔眼入睡了。
  管你?同意是你自己說的,我什麼也沒附和呀!
  雖然心裏這麼咕噥著,可接下來,她還是真的乖乖巧巧的在屋裏待著,沒跑出去為非作歹。
  夜裏,琉夜摸黑起來找水喝,卻教某種奇怪的、像是痛苦的呻吟聲給嚇了一跳,連帶也碰翻了杯子。
  「啊!」她懊惱的甩甩濕透的袖子,手臂上冰冷的濕意瞬間引來了一身雞皮疙瘩,這下子可全清醒了。
  是誰三更半夜不睡覺,發出這種鬼聲音嚇人的?
  心裏才抱怨著呢,又是一陣沉嗄的呻吟聲,斷斷續續的,回蕩在靜謐的房裏,猛一聽還真有點可怕:幸好她膽子還大上那麼一點,不然肯定被嚇死。
  好奇的在屋裏繞了一圈搜尋著,這才發現那聲音是從床上傳出來的。
  不會吧?是他在鬼叫喔?該不會又是這無聊人想嚇哭自己的新把式?
  就著穿透床簾的月光,她探頭探腦的,清楚的瞧見他的身影在薄薄的簾子之後翻來覆去,睡得極不安穩。
  「你作噩夢嗎?」在他再次低聲呻吟時,琉夜終是忍不住好奇地問出口。
  男人又翻了個身,她隔著一層半透明的簾布,一時瞧不出他是醒著還是睡著的?
  「怎麼不說話?你快要死了嗎?」她口無遮攔。
  壞嘴巴的小東西!教她吵醒的男人輕歎著。揮去滿臉的冷汗後,閉著眼艱難的開口:「我沒事,你回去睡覺。」語氣虛軟,隱約還有些顫意。
  他的聲音好怪。
  「你……真的沒事嗎?要是讓噩夢給嚇哭了,就老實說,我不會笑你的。」
  靜默了半晌,男人沒回話,床簾之後也沒再有任何動靜,只有略帶急促的呼吸聲,和某種細微的、似是牙齒打顫聲音。
  會是睡了嗎?琉夜等了一會兒,得不到他的回應,便想掀開簾子瞧瞧他的情況。心想:真是愛逞強的男人,該不會是因為怕喝湯藥,才不敢讓她知道自己身體不舒服吧?如此猜測著,正彎下腰采視他的情況時;誰知簾後伸出一雙大掌猝不及防地就往她腰間纏了上來,將她整個人往床面拉了下去。
  啊!好疼。琉夜來不及反應,而他的手勁像是老藤纏緊枯樹那樣的緊實,直似要將她整個人擠到身體裏,或是乾脆絞成兩截。
  天,現在是什麼情況?因為一時錯愣沒及時掙出他的禁錮,她現下是整個身子給他抱得完全動彈不得。
  琉夜愣了一愣才回過神。
  「你發什麼神經?」她難得擠出一點好心腸,他居然這麼回報她!
  「你好暖……」本能的抱緊懷裏溫軟的小身子,他整張臉埋進她頸間蹭著,神情似醒又未醒,八成是睡糊塗了。
  暖?廢話,這男人不知怎麼搞的,渾身冷得像冰塊,別說是她,現在就是隨便一隻貓、狗對他來說也是溫暖的!
  抿著粉唇兒,琉夜毫不客氣的用手推著他的臉,沒打算教他繼續輕薄下去,無奈使盡吃奶的力氣也撼動不了他半分。
  呼,好累!她滿身大汗的,現在才發現這傢伙原來重得跟只豬有得比。
  「別,讓我抱著睡,好冷。」他閉著眼抗議她的反抗。這回是連雙腿都往她跨了上來,扣著她的腰兒往身下一拉,翻身疊上。
  「啊!」好重!
  胸口突然讓人重重一壓,琉夜差點就喘下過氣來,難受地嗆咳了幾聲,好不容易才將小臉掙出他的身下,靠在他的頸窩處輕喘著。天,差點讓他壓死!
  可還來不及慶倖自己活著,沒因為某個睡昏頭的傢伙誤把她當成抱枕熱情使用而窒息身亡,就悲慘的發現,這男人看來真是睡死了!瞧他眼下那兩圈代表疲憊的陰影,就能得知這人一時片刻恐怕還清醒不過來。
  不會真要任由他這樣抱到天亮吧?她好想哭。
  他身上過低的體溫不斷地經由兩人大範圍的接觸傳了過來,令琉夜不由自主地頻頻打著冷顫,明明被抱在溫暖的被窩裏,卻讓人有種身處冰窖的錯覺。
  好冷啊,他身上異常的低溫讓她難受極了。
  沒必要去揣想他是不是病了,誰管他會病死或是怎麼了?她現下只擔心再這麼下去,她很快就會得到今年第一個風寒。
  「哈……哈啾!」
  哈啾?
  翟冠倫放下手裏的茶杯,彎下頭審視她紅通通的鼻子,好奇的問:「天候還熱著呢,你該不會是得了風寒吧?」只有傻子才會在寒冬未來就搶先一步著涼,可他好心的沒說出來打擊她。
  難得老大不在家,他偷溜進來瞧這娃娃,才不想還沒跟她聊上兩句就被轟了出門。他可是文弱一書生呢,與他們這些沒事就高來跳去的人一比,恐怕只要他們伸出一根指頭就能將他彈得老遠。
  「哼!」琉夜狠瞪他一眼。要不是昨晚硬是讓他當暖爐纏抱著睡,她又怎會受寒?
  天曉得這男人又不是姑娘家,幹嘛學人家每個月要來個幾天不舒服?
  他說了,因為將陰蠱養在體內的關係,所以每個月底固定會有幾天陰氣反蝕,飽受凍寒之苦。這幾日就是他固定的受難日,而她只是倒楣的靠他太近,才會被逮去被迫獻身當成活暖爐!
  哼、哼哼!愈想愈火,她根本就不該這麼好心的接近他查看他的情況,才會一時不察著了他的道兒!
  「哼我?大膽的娃兒,不怕我把你切成塊煮湯嗎?」翟冠倫賊賊一笑,藍眸裏儘是捉弄意味,十隻指頭扳得喀喀作響,一副就要朝她撲來的模樣。
  男人這德行只得到她瞥去莫名其妙的一眼。
  吃錯藥嗎,這人?他什麼時候竟然變得這麼可愛來著?還真想卷起袖子搔她胳肢窩?
  琉夜有點擔心的看著他--遠遠的看著他。這次學聰明了,沒在他不對勁的時候接近一步。
  「你發什麼巔?昨晚的……還沒恢復正常嗎?」
  「昨晚?昨晚怎麼啦?」難不成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兒沒讓他知道?哎呀,這可不成!這娃兒是他撿回來的,有好玩的都要記得分他一份呀,要是全讓老大玩去了,多不公平!
  嘿!他幻想著昨晚可能一時天雷勾動地火、乾柴烈火亂燒一通,於是忍不住嘿嘿嘿地笑了出來。
  發生了什麼事他自己會不知道?而且看他笑成那副詭異的樣子,唔……肯定是還沒恢復正常。琉夜小心翼翼的盯緊他的一舉一動,雙腳不著痕跡的又往後退去一步。依之前的經驗來看,還是離他遠點安全些。
  「喂喂,你躲個什麼勁?」這種看神經病的表情很傷人的耶!
  「我……有事,先走一步。」煞有其事的抱拳一揖,她迅速眺開,瘦小的身影消失在窗外。
  「喂!你--別飛走啊,最少先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哇勒,真的給我飛得不見人影?可惡!會武功了不起啊!會飛來飛去了不起啊!事情沒交代清楚就翻窗飛掉是很無禮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你對著我的窗戶罵什麼?」
  突然出現的冷言冷語嚇得翟冠倫當場消音。糟!擅闖落日居被逮到……
  「老……老大……我說,你別用那張臉裝那種表情,很……很可怕……」
  「嚇到你了?」
  「不敢……」不敢承認。
  「別隨便進來逗我的寵物,還有--」男人一瞪,冰冷的眸子駭得對方悚然一震。
  「我知道、我知道,『滾』是不是?這個我自己會,老大,你千萬別動手,浪費到你的力氣小弟我會愧疚……」沒有第二句話,翟冠倫陪著笑,連忙在最短的時間之內閃出門外,消失在房子主人的眼中。
  嗚嗚嗚,謠言都是錯的,什麼老大被他欺淩到只能躲在這種小地方?哇哩勒,天地良心啊,究竟是誰被誰欺淩,事實都已經這麼明顯了咩……
  小小年紀的琉夜個性再老成,也還不脫孩子愛玩的性子。
  前些日子因為受到無辜波及而導致的傷寒方好,就忍不住想找那只老是一起打架的紫金貂敘敍舊兼練練招式;沒想到那死毛皮竟然不給面子的見了她就跑,一臉仿佛再也不願跟她一般見識。
  哼,了不起嗎?又不是只有它能用來打發時間!
  悶了幾天,窮極無聊的琉夜只好找上落日居裏除了自己之外,唯一的活人。
  「有事?」
  「沒。」
  「肚子餓?」
  「沒。」
  「想睡覺?自己去床上--」
  「沒。」
  「缺什麼東西--」
  「沒。」
  「有秘密要跟我講?」
  「你想太多。」
  男人開始胡亂猜測。
  「你終於亳發無傷的打敗小小,忍不住要跟我分享成功的喜悅?」記得每場戰事發生這兩隻都是兩敗俱傷,誰也沒贏誰;可她今天看起來很乾淨,衣服沒有破損,身上也沒有爪痕。
  琉夜忍不住瞪了男人一眼。
  「你無聊。」竟然說到她的傷心處。
  「那你為何……」他抬了抬手,連帶的也拉起了一隻捉在袖子上的小手--已經捉著他袖子三個時辰有餘--一臉摸不著頭緒。
  她已經形影不離的跟了他大半天,就連去茅房都要在門口守著,等他出來了,再貼上來拉住他的袖子,又是默默無語的跟東跟西。
  她並沒有妨凝到他,只是讓人很不習慣。這小東西一向是自己照顧自己,又很能自得其樂,從沒有像這樣黏著他的時候。
  不過,這樣也很可愛就是了。
  他覺得自己好像帶著一隻小動物一起工作,呵!
  「我要去捉蛇,一起來嗎?」
  蛇?
  沒有女孩子會喜歡那陰冷濕滑的條狀動物的。好噁心!
  琉夜皺皺眉,表情明顯遲疑著,內心交戰了好一會兒,最後像是下定決心的點點頭。
  這樣也跟?
  但他可沒打算帶她一起去。男人蹲下身子拍拍她的頭,「怎麼了?你很無聊嗎?」
  很高興他終於發現這一點。
  「想要什麼玩具嗎?我要人找來給你。」終究還是孩子,這裏沒同年齡的玩伴,也難怪她跑來纏著自己。
  「什麼都可以嗎?」她一臉期待的問著。
  「說說看。」
  「小毛皮。」她已經想好不少整治它的點子,也做了好幾個陷阱,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它不是玩具。」他歎息。
  「不是嗎?」
  這輩子八成都指望不了他們會有和平相處的一天了。
  算了,既然她找不到事做,就讓他找事給她好了。
  他開始想著,什麼會是女娃兒喜歡的活動或是東西?
  「你想學刺繡嗎?我要丫鬟教你。」他想起上回她一時興起自己補衣服,卻把兩隻袖子的開口全縫了起來。
  「別鬧了。」她早有自覺不是這塊材料。
  「那彈琴吹笛呢?你會喜歡嗎?」
  「又不是要當歌伶,沒必要學這些吧?」
  「中燴?」
  「不要。」她沒興趣。
  「丹青?」
  「學那沒用。」
  「園藝?」
  「學這作啥?」
  「淨身?」
  「時間不到。」
  「幫我打掃一下屋裏?」男人的聲音已經有些不耐煩。
  「太花力氣。」
  「你……你給我去睡覺。」
  「太沒創意--」咦?他剛剛說什麼?
  忽然--
  「哎呀!卑鄙,你放開我!我不要睡覺!」毫無防備的被捉住後領子,像只貓兒一樣的吊在半空中,琉夜踢著腳掙扎不休,還在男人胸口一連踩了好幾個灰白色的鞋印。
  這小潑貓,竟然連他的臉都踩!
  難得出現的好脾氣早讓對方一連串不屑的反對給消磨精光,男人懶得理她了,直接將她拋上床,迅雷不及掩耳地拍住她多處穴道,令她無法動彈,然後為她蓋好棉被,頭也不回的出門去。
  他覺得自己真是自討沒趣。
  而她,很氣!
  被封住聲音跟動作的琉夜動彈不得的躺著,心裏真不敢相信,這沒度量的男人竟然這樣對待一個高雅的名門千金?!可惡!可惡……
  隔天。
  沒什麼理由,就只是不甘心。
  被迫睡了一整天的琉夜還是一早就捉著他的袖子跟東跟西,努力當個模範背後靈。
  「又無聊?」
  「我不想睡覺。」怕他使小人招數,琉夜防備的瞪著他兩隻手的動作。
  「我很忙,要出門,沒空陪你玩。」今天要上山尋出已埋下足足四十四夜的金蠍蠱壇,一共有十三壇,他預計要花上好半天的時間。
  「我要跟。」一個人待著很無聊。
  「我要去挖毒蠍子,你不怕?」
  「我要去。」反正有他在,有什麼好怕的?
  默默地,他看著她。
  「你看那邊有只長翅膀的蛇!」
  啊?什麼蛇?
  琉夜懷疑的轉頭看去,後頸立刻一緊,兩隻腳便又離了地。
  「啊,大騙子!」
  說什麼大騙子?會被這種幼稚的手法騙去自己也要反省一下好不好?
  「乖,去睡覺,明天再陪你。」
  這小東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跟著去只會增加自己的負擔,他沒想自找麻煩,自然不打算帶她一起上山。
  「不要,我陪你,不會搗亂也不找麻煩,讓我……唔!」
  她倏地消了音,又是在瞬間被人丟上床、蓋好棉被。他甚至還拍著她的頭一邊說:「我給你帶糖香飴回來,安分點,知道嗎?」
  說什麼廢話!手腳及聲音的穴道都被人制住,還能不安分嗎?切!她惱極的一瞪眼。
  第三天--
  她如願的纏了男人一整個早上;沒想到才過午後,又被丟上床睡覺。
  因為下雨了,男人趕著去移動擺在院子角落的幾個大瓦甕。
  第四天--
  男人一大早看見到她靠近,直接點了她昏穴了事。
  因為他要出門一趟怕她吵著跟。
  第五天--
  琉夜打睡醒就冷著一張臉,連日來的挫敗讓她有著技不如人的老羞成怒,自個兒生著悶氣不說話,一方面男人也自覺昨天的確有些過分,懷著陪罪的心情刻意陪了她一整天。
  第六天--
  總算讓琉夜發現小毛皮的行蹤,二話不說立刻撲上,一人一貂又是纏鬥在一塊兒,打得天昏地暗。
  男人一整天不見那黏了自己好些天的小身影,心情突然有些失落。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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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8 00:10:4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難得的,落日居裏氣氛意外的平和。
  「怎麼?今天這麼乖巧,多不像你?」
  垂眸覷著安安分分伏在自己懷裏的美麗少女,男人從小碟子裏抓了片半個手掌大小的梅餅,遞到她嘴前要喂她,可她不領情的把頭轉向另一邊,又是一陣發愣似的靜默,分毫沒理會男人這種像是在餵食小動物的舉動。
  輕笑了聲,他有些自覺沒趣,可也不在意。自己啃了餅,複又低頭專心在手中幾個瓦罐裏撥挑,由著懷裏的小東西繼續發愣去。難得她肯這樣親近自己,他可不想惹惱了她,然後又教她躲了個好幾天不見人影。
  從先前教她莫名其妙的纏了整整六日之後,接下來的日子他是難得見她一面,直到現在。
  天曉得莊子裏人來人往的,明明能躲人的地方不多,可偏偏這小東西一個不高興,就是有辦法躲得不見人影,教任何人是怎麼也尋不著影兒……莫怪翟冠倫老是笑說,她上輩子八成是只專司鑽洞的小老鼠兒。
  午後黃昏前,風裏還帶著一絲未退的暖意,挾著淡淡的、不知名的花香味吹進屋內,熏得人昏昏欲睡。
  小琉夜兒安安靜靜趴在男人胸前,細瘦的胳臂往下垂,落在他的勁腰兩側,指尖無意識地揪著他散在腰帶外的衣擺纏著玩兒,大眼兒一瞬也不瞬地瞧著窗口一截橫出的枝椏兒,上頭新綻的一朵小黃嫩花兒像極了自己閨房外頭栽植的觀賞用花。想著自己離家前,那花兒都還含苞待放,嬌嫩的花芽兒還讓粗魯的琉星弄掉了好幾個……
  快兩年了呢!
  不知不覺的,她竟也在這兒逗留這麼久了,家裏的情況不曉得怎麼樣了?上回的飛鴿傳書裏,爹爹提到琉星回家了,雖然身負重傷,卻因為搶救得宜,幾天臥床休養後,現在已經可以下床走動。
  娘上個月從羅煞門收養了一個小她一歲的女孩兒,閨名喚作楚縈心,聽說長得很漂亮。然後最重要的是大哥還尋不到下落。
  大哥……還安好嗎?都這麼久了,究竟是讓何人帶到哪里去了呢?
  粉嫩的臉頰下熨貼著男人強而有力的心跳,怦怦、怦怦的,一聲聲傳進耳朵裏,逐漸轉化成某種令人心安的樂音。聽著那規律的心音,神智仿佛也逐漸松緩了下來。
  男人不小心覷見了她打呵欠的嬌俏模樣,竟然伸手捏住她的小鼻子。
  哎呀!「討厭。」嘟著唇兒嬌軟的斥道,有點賭氣的將整張小臉蛋埋到男人懷裏。
  「別這樣,會悶著。」他笑著將她拉開一段距離,「不舒服嗎?這樣黏人的小東西真不常見。」真是教他受寵若驚啊!雙手扣著她腋下將她舉高,他親昵的低頭用臉頰磨蹭著她的,感受小佳人細緻的膚觸,吃盡她的嫩豆腐。
  這小東西愈長愈漂亮了,讓他也莫名的生出一種驕傲的感覺。
  瞧,別說是不曾被人在平地上馴養成功的紫金貂,就連這麼漂亮的小姑娘,不也讓他養得健健康康?
  「看起來不像著涼的樣子。」男人啄了她小小的鼻子一下,又將精神擺回原先的工作上。
  由著他不合禮的親近--反正他也從未對自己合禮過,尤其是近日來,更是比從前多了一些摟摟抱抱的親昵舉動,不過因為她也覺得滿舒服的,自然也就不怎麼排斥。
  她伸長手兒捉在他寬大的肩膀,整個人像個小娃兒似的手腳並用攀在他身上。許是教自己攬抱了一整個下午,發現他身上沁出一股淡淡的汗味兒,不難聞,有點像爹爹剛練完劍時身上的味道。
  小琉夜一時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爹爹。」
  爹?
  她喊得極小聲,可兩人的距離太近,仍讓他聽得清晰。
  伸出一指勾起娃兒的下巴,他俯下頭,「想你爹?」
  「嗯……想家。」說著,又把臉埋進他胸前磨蹭。
  不只爹,還有娘、大哥、琉星。因為她的失蹤,大家八成要擔心死了,雖說有請人帶了消息回去,但沒親眼瞧見她的安好,她知道家人恐怕還不安心。
  「想回家嗎?」男人輕撫著她的發淡問。心裏暗自算了日子,這才發現,原來這小小姑娘都來到身邊這麼久了。
  「家很遠。」關內與關外呢,要好幾個月的路程。
  「要我送你一程嗎?」拿過桌上微涼的茶水啜了一口,他隨口問道。
  送她一程?
  細巧的眉兒不滿的向中央攏緊。他就這麼巴不得趕快送走她嗎?記得以前他也是這樣,一點都沒有想留她的意願。
  忽然間,心裏好悶,比起上一次教他不看重的生氣反應,這一次更是多了一些其他說不出的情緒,就好像心裏塞住了什麼東西似的,很難受。
  無預警地推開他,琉夜一躍下地。
  「去哪兒?」男人僅僅抬眸覦了她一眼,隨即又將注意力擺回手中的簡冊上頭。蠱罐裏的情況不太對,他忙著從先前的記錄中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思考。」
  思考?
  小孩子一個,腦子裏能有什麼值得思考的大事?
  他微笑看著琉夜遠去的背影,輕聲喚道:「記得回來吃飯,不然下次我會在你身上綁鈴鐺。」
  「切!」
  「小春!你好大膽啊,挑這大夥兒都在忙的時刻混水摸魚,敢情是皮癢想挨板子?」
  從落日居的書房裏跑出來,琉夜便教身後突然冒出的一聲大吼給嚇著,人還沒反應過來,手裏立刻一沉,被塞了一個彩漆長盤,上頭擱了幾樣應時瓜果,和著鮮豔的花辦,排列得漂漂亮亮的,像幅畫作。
  一隻肥軟的指頭用力朝她腦袋瓜子頂了好幾下。
  「去去,端到前廳去給太夫人跟兩位姨奶奶……去啊,還愣在這裏做什麼?要不是我現在正忙著,非要賞你一頓板子不可!你這死小春,跟你講過多少次了,要不是總管念你可憐無依,早把你攆了出莊自生自滅去,也好過讓你在這裏整日混水摸……」長相肥胖的大娘罵了幾句,也不等她回應,又是一路念著遠去,完全沒發現自己認錯了人。
  這是什麼情況?
  等到現場只剩下她莫名其妙的端著盤子站在小園子裏,這才認真考慮著是要把手上的東西轉交給別的丫鬟代送去,還是乾脆找個地方自己把它吃掉?
  鮮果呢,有一陣子沒吃了。因為男人不愛吃這東西,連帶的,落日居裏也鮮少見著……嗯,決定了,就端回去吃掉好了……
  「咦?我沒見過你,是新來的嗎?」
  討厭。琉夜微惱的嘟嘴,暗怪自己決定得太慢,開始行動之前就被逮著。
  「這麼在這裏發愣?迷路了是不是?咦?你手上的……難道是要送去花園裏給三位主子的?我剛好也要過去,一起走吧!」
  她看著眼前這位綁著兩條麻花辮子的青衣少女,不太高興的點了下頭。
  自小的教養讓她做不出搶了食物就跑的舉動,只好跟在端著茶水的少女背後走,打算去瞧瞧到底是誰想打「她的水果」的主意。
  「我是小青,來莊子裏三年了,你呢?新來的吧?叫什麼名字啊?我覺得你長得好漂亮呢,該不會是哪個家道中落的千金大小姐吧?嘻。」
  琉夜心裏還惱著手裏那盤「烤熟的鴨子」怎麼也會飛了呢,哪有心思理會對方的有意攀談?久了,領路的婢女自覺無趣,也閉上了嘴。
  來到西面的花園裏,一股甜媚的嗓音由小亭裏傳了出來--
  「聽說落日居裏來了個小女孩,丫鬟們說,那人似乎還對她挺好。」
  這說的不就是她?
  方踏進園子裏的腳跟又旋了出來,避開眾人的視線,琉夜無聲的挪動步伐,來到附近一叢半人高的小樹後蹲下。
  當然,她可沒忘記把手上的水果端得好好,一併帶走當看戲的零嘴。
  「丫鬟們就是碎嘴,這種謠言聽聽就算了,哪能當真的呢?我說,八成是讓那人撿來練蠱用的……嘻嘻,他呀,不是潔身自愛得很嗎?我們進莊這麼久了,可從未聽說過他的一件逸事,又怎麼會突然去相上一個身分不明的小女娃?要不是聽說他的體質是……呵呵,我還以為他是……是那個不行呢……」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邊說邊笑個沒完,花枝亂顫的姿態讓胸前一對呼之欲出的豪乳頻頻上下抖動個不停。
  還真不是普通的……嗯,雄偉。琉夜客觀的在心裏下評語,然後情不自禁的低下了頭,視線調回自己的胸前……噢!一張粉臉兒暗惱地皺了起來,可隨即又輕哼了聲,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鬆開蹙起的眉頭。
  切!作啥滅自己威風,長妖女志氣?反正她還年輕,發展的空間還很大。
  「那可不。」
  不?是誰說!
  是哪個不要命的傢伙敢小覷她的「進步能力」?
  往亭子裏探了探,才發現原來開口的人是在接續大胸脯女子所說的話,且聽這聲音,分明就是最初打開此一話題的人。
  「我說八成沒那麼單純!聽說那人可疼她啦,衣服要專人訂做、吃食要專人處理,不願她隨意出來讓人瞧見,就連那只稀有至極的紫金貂都讓給她玩兒去了。哼!要是拿來練蠱的,怎需如此費心思?我瞧定是拉上床去享用過哩!不過……也難怪嘛!正值年輕力壯的年歲,怎麼忍受得了那種出家人的生活呢?」用辭毫不修飾地說著,那穿著五顏六色鮮豔服飾的瘦削女子還掩嘴嗤嗤笑,活像是一隻意圖假扮成大家閨秀的七彩大孔雀。
  做作女!琉夜暗罵道。心裏實在生氣對方竟然如此誹謗她與男人之間簡直是清白到不能再清白的清白。非要說兩個人之間有什麼逾矩的行為,就是再認真想也不……唔,其實認真想,真的是可以舉出很多很多……
  就像,她還是個未出嫁的姑娘呀,根本就不該讓他牽著手走路,還有不該輕易教他摟摟抱抱、不該與他單獨同處一室、不該和他同桌共食、不該跟他同床共寢、不該一起泡泉共浴、不該……
  想想,真的有好多個不該呀,可偏偏又跟他全做齊了。
  心裏仿佛有種類似心虛的感覺在發酵著……
  欵!等等!她為什麼要心虛?!
  她尚未及笄,等同是個小孩子,而一個大男人又能跟一個小孩子搞出什麼譜?
  哼,沒錯,就是這樣!那囂張的男人肯定是這樣想的!
  就因為她還小,所以根本不把她當作一回事!見她要走了,也不曉得要挽留,一副隨她愛走不走的模樣,讓人看了就有氣!
  有沒有搞錯啊?當初是他自己說要收留她來陪伴的耶……想不到才沒多久就打算過河拆橋了?真是死沒良心的臭男人,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寵物,哪能教他說要就要,不要就放生了事?而且……而且既然都養了,就要好好的負起責任呀!
  真可惡!
  突然沒了偷聽的興致,琉夜心裏覺得好悶,兀自蹲在小樹叢後,氣鼓著雙頰咬瓜果,以一種刻意咀嚼的姿態,想像著正咬著某人的皮肉。
  「哼,賤丫頭罷了!八成以為攀上了個好男人才死賴著不走。」老夫人喝了口水,才又說道:「找人查查她的來歷去,只有不正經的女人才會如此不知羞的跟個男人同居一房,天曉得會不會是什麼窯子裏逃出來的小娼女?要是玩玩的也就算了,我可不希望將來有個不三不四的女子來當媳婦。」
  對於兒子竟然將人藏在居處長達兩年,沒來跟她報告一聲,怎麼說她心裏都是不滿的,落日居可是連她這個做娘的人都不許進入的地方啊,要不是近日來聽丫鬟們提起此事,真不曉得他還想瞞上多久?
  同桌的兩名妖豔女子又同聲附和了什麼,怒火中燒的琉夜早就聽不下去了。
  那老妖婆是在說什麼鬼話?!
  如果說方才那兩名女子只是揣測性的發言,現在這老妖婆根本就是在無的放矢,亂說一通!
  說什麼不三不四?什麼小娼女?什麼叫攀上了個好男人?
  憑她的身家、憑她的姿色,就是要嫁入宮中當個貴妃娘娘也是夠格的,又怎會去屈就他們這般的尋常人家?論財力、論權勢,藍旗莊就是再出名也強不過號稱全國首富的美人山莊。就是讓三歲小娃兒來選,也不會舍大鮑魚去就小鯽魚,哼!
  想都沒想,琉夜揚手就把手上的果核扔了出去,「咚」一聲,正中紅心--老妖婆的額頭。
  場面瞬間變得混亂。
  樹林裏、花園裏、小溪邊……沒有。
  房裏,地下室、後院裏……沒有。
  拉開棉被……沒有。
  打開櫥子的門……沒有。
  推開窗子看出去……也沒在泉子裏。
  這小東西是跑到哪里去了?
  最後不懷希望的拿起瓦罐的蓋子……她這麼大的一個人當然不可能躲進裏面……男人用力的摔回蓋子!
  整整一天一夜沒見那小傢伙的影兒了,到底是背著他躲到哪個洞裏去了?先前不是還一天到晚黏著他不放的嗎?
  昨兒個明明也警告過她要回來吃飯的,怎知才出了門就將他的話給忘得精光。
  養著這小東西是用來幫自己解悶的,可她卻是一點也沒有當寵物的自覺,老是我行我素的當自己是主人,對他頤指氣使、要求東要求西的……這也就算了,現下竟然還搞出「夜不歸營」?
  瞪著窗外好半晌,他探手自懷裏取出一顆小鐵球,擱在指間一彈,鐵球就往窗外疾射出去,瞬間飛過樹林,直擊林子外豎起的一面大銅鑼,發出「鏘」的一聲長音。
  未久,兩名素衣的丫鬟匆匆忙忙的奔進落日居中,雙雙跪倒趴伏在門外。
  「旗主,請問有何吩附?」就是隔著一層門板,丫鬟們還是將頭垂得低低的,不敢隨意抬起或是輕忽禮節,就怕會惹這位在下人們眼中惡名昭彰的主子不快。
  大家都說,落日居的這位主子個性陰晴不定、難以捉摸,要是不小心犯著他的忌諱,他多的是方法整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可怕呀,要不是剛好輪到她們當班,有誰願意靠近這個恐怖的地方!
  「去跟你們莊主說,我房裏的小動物走丟了,要人去幫我找回來。」
  淡然指示完,他便打發走了渾身發顫的兩名丫鬟,專心坐在桌前等待。
  直到三個時辰之後,白日落盡,得點起燭光之際,又濕又髒的琉夜跟小小才全身發抖的被人送回了落日居。
  發生了什麼事……迷路?掉進獵人的陷阱裏?
  有沒有搞錯啊?她又不是第一天來,有什麼資格好迷路?
  再說,後頭那座山裏哪兒有人挖了陷阱、鋪了獸網、擺了獸夾,她應該都是最清楚的人,不是?畢竟有一大半的陷阱是她自己弄出來玩的,而另外一半則是她不曉得從何處栘過來的。
  他緊抿著唇,瞪著琉夜不發一言。
  「好冷喔!」
  琉夜瑟縮著身子,裝出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瞅著他。
  男人果然心軟了,吞下了到口的責駡,迅速將她連同也一身髒的紫金貂抱進了院裏的溫泉池裏,親手為她打理完,又將她抱了進房。
  「好餓喔!」
  這句話再次堵回了男人重新醞釀好的要罵人的情緒。
  俊臉冷繃著,他從窗子再度擊出一顆鐵球,喚來丫鬟準備膳食。
  直到桌上擺了滿桌佳餚,待那一人一獸吃了個半飽,他才冷聲冷氣的念道:「為什麼後山明明就那麼一點兒大,你也能迷路迷上一天一夜?說了要你別亂跑的,你卻偏偏跑了那麼遠……」
  吃飯配菜,嚼嚼嚼。
  「瞧你平時的聰明樣是裝出來的嗎?天凍地寒的,要是我沒要人出去找,你一條小命豈不玩完……」
  咬住雞腿,啃啃啃。
  「別以為我寵你就能如此無法無天,出去了那麼久,就沒想過我會擔心嗎?下人說你跑去花園裏搗蛋,不止翻了人家的桌子,還故意弄得全部的人一身濕--」
  喝湯……咕嚕。咦?這道湯還真不錯喝。雞汁的味道又香又濃,喝進嘴裏也不會顯得太油膩;滿分十分的話,可以打個九分半給它。
  「如果沒必要,別與莊裏的人往來,要是得罪了人,人家隨便降只蠱給你,就能整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死毛皮,幹嘛搶她的魚肉?一隻小畜生也學人吃那麼好幹嘛?看我無敵彈指神功……哈哈,掉下去了吧!
  「吱--」
  「小小,你安靜一點,我還沒--」還沒念完……男人試圖壓下跳上桌張牙舞爪的小寵物。
  「你咬我?死毛皮,你有種!」琉夜尖叫。
  「吱!」它弓起背脊,咧出一嘴小小的尖牙。
  「叫什麼叫?那是什麼表情?要不是為了你這只笨毛皮,我又怎麼會被困在洞裏動彈不得?」真是不懂感恩圖報的小畜生!
  都怪自己腦子接錯了線,見它滑腳掉入陷阱裏,心裏居然只想到萬一它丟了小命,它的主人說不定會傷心,才會奮不顧身的也跟著往下跳……天曉得下面居然只是一攤泥水,什麼箭啊網子的都沒有,就只是洞大了點,洞壁又濕又滑,教她無從使力,攀爬不出。
  夾在一人一獸中間,他深深吸一口氣,怒火又熾。
  「我說你們兩個--」
  「吱吱吱!」小小氣憤的跳上桌,毛茸茸的尾巴一甩,順勢撥翻了一大碗熱湯。
  「啊--我的雞湯--死毛皮,你居然當著我的面謀殺了我的湯?!那是你們家的爛廚子有史以來做過最好喝的一道湯啊--」而它居然輕易毀了它?新仇加舊恨,她今天一定要宰了它做帽子!
  「吱--」哇哈哈!
  「我說你們--」男人額上繃起一條青筋。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說?你快幫我抓住它,讓我踩上幾腳!快快……啊!你抓住我做什麼?」被拎在半空中的琉夜掙動不休。
  鐵青著臉的男人一手抓一個,右手的紫金貂往窗外丟去,左手的少女則丟上床。
  「我不……啊!」琉夜讓突然貼近到眼前的俊臉嚇了好大一跳,又跌回柔軟的床鋪上。
  做……做什麼靠這麼近?有點可怕……
  「你,半個月不准出房。」吸氣、吐氣,他努力克制自己想動手扁人的衝動。
  「為什麼?」她不懂。
  「處罰。」
  「不……」才不要。半個月都不能出門,那多無趣?會發黴的!
  「不?」他低下頭,藍眸裏燒著兩簇小小的火焰,瞪得她渾身發涼。
  他很生氣,不是氣這小東西不聽話,而是自己的擔心受怕竟然教她如此輕忽不在意。
  相處了那麼久的時間,早就將這小傢伙視為落日居的一部分,習慣了有她的存在。忽然間將她弄丟了,視線裏空空蕩蕩的,心裏也像是少了什麼,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而她,竟只顧著玩!
  「乖乖給我待在房間裏,要不,我定了你的穴道放只蠱,一樣能教你動彈不得躺到我滿意為止!」
  「喔。」琉夜乖巧的點點頭,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聰明的不再去火上加油。
  男人摔門而去,留下一臉不解的小琉夜。
  多稀奇,她可還沒見過他皺眉頭呢!這般苦惱的模樣是在想什麼國家大事嗎?感覺很凝重的樣子。
  清風徐送,吹拂過院子裏的溫泉池面,微涼的空氣一觸及溫熱的池水,隨即凝成了白煙,彌漫四處。
  池邊,男人駐足沉思,在白霧濛濛中認真的想著,究竟要將鈴鐺打成什麼模樣,才能穩穩的銬在她腳上,教她無法拿下?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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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又隔了幾日,傍晚。
  翟冠倫難得偷了個空,自個兒捧了些糕點瓜果進落日居,打算找老大聊天瞎扯,順便聯絡聯絡兄弟間的感情。
  誰知腳才拐進園子裏,就聽見一陣叮叮噹當。
  咦?
  他好奇地循聲瞧去,就見那個漂亮娃兒正飛身往三步遠的紫金貂兒撲去,並且在很短的時間之內、幾招之下,就一腳踩住它蓬鬆的尾巴,直甩著被咬疼了的手臂……
  是她?
  覷著美麗少女足踝上戴著的紫玉鈴鐺,翟冠倫忍不住捂著嘴悶悶直笑,心想,本以為老大只是隨便說說;沒想到還真去找了串鈴鐺來銬著她,看來真是讓上回的事給氣著了,呵呵。
  他敢拿頭保證,依老大那陰險的個性,鈴鐺裏肯定教他搞了鬼,說不定只要那娃兒一出落日居,就有生蠱隨時監視在一旁,就怕她跑不見。
  不過話說回來,老大是真心在意這娃兒的吧?要不怎會為她如此費心思?
  真好……以後就多了件事可拿來當笑話說,嘻!
  又瞧了好一會兒,翟冠倫決定離去,好心的不去打擾到那一人一貂的「情感交流時間」。
  反倒是琉夜瞧見了他的身影,放棄了痛扁小毛皮的機會朝他奔了過來。
  「喂。」見他要走,她連忙開口喊住。
  「有事?」他俯身笑看玩得一身髒破的小少女。
  奇怪,是老大天生有著豢養小動物的本事嗎?方才沒注意,現在近看,才發現這娃兒生得愈來愈好了,體態較剛來時柔美了不少,短短兩年下來,已經小有女人的媚態,看來距離「可實用」的日子已是不遠。想到曖昧處,他兀自發出一陣神秘的笑聲,看得對方是一臉莫名其妙。
  又是這男人的發作時間嗎?
  總覺得他有時真的怪怪的,像是……不太正常。但如何不正常,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皺皺眉,琉夜沒打算去想這麼多,就算他是瘋子也不關自己的事。
  「我要問你一件事。」她拉拉他的袖子,要他彎身下來配合自己的高度講話。
  「什麼事?」從善如流的低下頭,翟冠倫心中微微訝異著,該不會她平日與老大相處也是這般親近?如果是,那麼這可就有趣了。
  老大的孤僻作風可是遠近馳名,除了自己,可還沒聽說過有人能對他這樣近距離地「動手動腳」的呢!
  「唔?」琉夜懷疑地望著他臉上那副親切真誠、又夾著一絲說不出奇怪的笑容。是了,就是這笑容古怪。在落日居裏,他不只是難得一笑,也難得開口出聲,除非是有心逗她,要不就老是一個人悶著做事,哪像他現在這般隨時都笑得像個傻子似的?
  肯定是吃錯藥了。
  「我想知道,你的弱點是什麼?」她直接就問。
  「弱點?」翟冠倫嗆了下,有點反應不過來。「你問這個做什麼?」想要謀殺老大?不好吧,他都還沒想好如何玩他們,她就要先自尋死路了嗎?
  「當然是為了要保護你。」無論是表情或說話的語氣都表現得非常正經嚴肅且理所當然。「如果我知道了你的弱點,就能幫你注意,要有什麼萬一,我也能特別關照你啊!」說得再認真不過了。
  「喔,原來是這樣--」拉著長長的話尾,他搓著下巴,一邊看著她發出奸詐的笑聲。
  真是個說謊不改臉色的娃兒,算她了不起。不過嘛……他心裏倒是很認真的想著她的問題。
  弱點弱點,老大的弱點是什麼呢?這得好好想想……啊,有了!他雙手大力一拍,「我想到了,是酒!」語氣太過可疑的興奮。
  「酒?」琉夜懷疑的挑眉瞧他。「你酒量不好嗎?」的確,這麼久以來,她從沒見他沾過酒。
  「唉!」歎了好大一口氣。「不是不好,是非常不好。」他突然放低音量,靠她極近,一副像是怕讓人偷聽去了的模樣,「我完全不能喝酒,只要沾到一滴滴,就會全身發軟、動彈不得、頭昏腦脹、無法思考,完全跟個無行動能力的小娃一般,八成只能任人為所欲為了。」說到這裏,就覺得好笑,不過他還是很努力的忍住幾乎要滾出喉間的笑聲,繼續裝出認真到不行的表情。「所以你一定要特別幫我注意這件事,小心別讓我喝到酒了喔!」不是故意要整她的,誰教她自投羅網地送上門來?
  「是嗎?」
  還是很懷疑,不過她也確實的記進心裏了。
  酒嗎?那還不容易。
  當晚,琉夜就迫不及待地下廚煮了三菜一湯,還跟廚娘要來了幾個漂亮的碗盤裝好,親自端進了落日居,送到了男人眼前。
  「這是?」
  「晚餐。」這男人說廢話的能力愈來愈高明了,她才不相信有誰會看不出這是飯跟菜!
  他的確看不出。
  「晚餐?」他挑眉,臉色複雜的瞅著神情自若的她。就是想要毒死他,也用不著做得這麼明顯吧?
  一盤炒得像小石頭的黑色豆幹、一盤焦焦爛爛看不出是什麼青菜的青菜、燉到已經變成糊狀的不知名東西,還有呈現詭異橘紅色的一大碗湯汁--能將正常的材料煮成如此特殊的模樣,也算是一項了不起的長才吧?他想。
  「我做的。」琉夜說道。
  「喔。」這樣就解釋得通了。差點還以為廚娘終於打算要自告奮勇成為全莊的代表,下手除掉他。
  默默的,他坐了下來,啥也不再問的舉箸吃將了起來。
  原本是不習慣攙了調味料的菜肴,可這是小東西第一次親手下廚,理所當然該給點面子--他是這麼想。
  幸運的是,味道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糟糕,勉強都還能吞下口不當場吐出來。他在心裏安慰著自己:只不過是飯沒熟透、豆幹炒得太硬又太甜、菜炒得太焦……也是甜的,而那盤看起來像漿糊,吃起來也像漿糊的東西--對了,有點類似是加了糖水的辣豆腐腦兒,只不過若換個人來煮,應該就會變成那道四川名菜「麻婆豆腐」;喔,還有那一大碗橘紅色的湯,唔……也很甜!不用多加揣測他就已經非常確定這小東西八成是將鹽跟糖搞混了。
  突然--
  「怎麼?」方才有一瞬間,她看見他的身子晃了下。
  「沒什麼。」奇怪,好像有點不對勁。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按了按太陽穴,不明白自己怎會莫名其妙的發起暈,體內的血液也隱隱騷動了起來。
  「人不舒服嗎?」琉夜難得這麼熱心的表達關切之意,一切只為了確定他是不是中了自己的計?
  「好像有點……」有點怪。
  他甩了甩頭,有些難受的眯起了眸,原本清澈的藍色眸底倏地閃過了一絲詭譎的光亮。
  她沒發現那一瞬間的異樣,走近攙扶他看似不自禁癱軟下的身子。
  「有點難受?有點想暈倒?有點手腳無力?有點全身上下軟綿綿的動彈不得?」詢問的語氣快樂得讓人不得不心生警覺。
  被害者也因而開始生起自覺。
  「你?」他試探。
  「是。」她微笑。
  「是什麼?」心裏是很不好的預感。
  「女兒紅。」琉夜非常快樂的回答。
  「不可能!」這些菜裏沒酒味!
  「消味粉。」專門拿來去酒味。
  「他XX的!」他爆出一聲不雅的咒駡。
  「我贏了!」她在他面前興奮的歡呼。
  該死的小東西!搞不清楚狀況的小笨蛋!
  「砰」一聲,男人看似極為難受的趴倒在桌面上,臉色潮紅、呼吸急促。身體深處瞬間燒起了一把火焰,燙熱的血液遊走全身,令他不由自主的發出熾熱的喘息。
  他很不舒服,全身上下都在騷動著、渴求著某種不知名的想望。他幾乎得用盡一切力量才能去阻擋體內那不該出現、同時也是不尋常的衝動。
  真是該死的小東西!
  真是該死的消味粉!
  真是該死的不能喝酒!
  吸氣、呼氣、吸氣、呼氣……他試著靜下心來,壓抑住怒火的同時,也試圖壓下幾欲失控的衝動--
  可她一靠近就輕易的破壞了他所有的努力。
  「你……怎麼反應這麼激烈?」不就是當場醉倒了事而已嗎?怎麼他的模樣像被下了什麼千年奇毒?才接近了他身邊幾步,一個沒防備,卻教他一手大力推開。
  哎呀,好疼!因為一時止不住跌出的勢子,琉夜的背撞著櫃子,發出好大一個聲響。
  哇勒,死沒良心的傢伙,她是好心看看他的情況,竟然恩將仇報--當然,她也不否認,自己其實更想搞清楚的是,他怎麼還沒倒下地去昏睡?這人的武功比她高、動作比她快、力量比她大,沒確定自己的優勢地位之前,教她怎麼安心上前去踩他幾腳,好報復先前老是吃鱉的窘境?
  尹琉夜向來不做沒把握的事,就連整人也是。
  他惡狠狠的瞪著那闖禍的小東西,內心天人交戰。
  二十二年來,他從未破過戒;想不到今天居然就這麼栽在她手上……真該給她一點教訓--
  是的,教訓。
  這是她惹出來的禍,理應捉她抵賬。
  理智消弱,突如其來的衝動在體內瞬間攀升到最高點……
  啊啊,他不管了,就她了。「唬」地站起身來,那股像是什麼東西即將要從身體裏傾巢而出的氣勢還教琉夜警覺的往後退了一大步。
  他怎麼好像不太……呃,應該說是非常不對勁。
  遠遠的觀望著,她聰明的沒再靠近一步,打算情況有變就閃人為先。
  男人靛藍色的眸光裏仿佛波濤洶湧,不住地幻化著各種讀不出來的情緒,他嗓音異常的沙啞,伸出微微顫抖的右掌朝她攤開,喚著:「小東西,乖,過來……」嗓調是誘哄的。
  過去?
  別鬧了!
  看他那副如狼似虎的模樣,就是傻子也不會乖乖走過去!
  小心的挪動腳步往大門口栘去,非常懂得看人臉色的琉夜當場就想消失於無形--有點難。
  好吧,那至少如果上天還肯給面子的話,就讓她在他撲殺過來之前順利逃出門去就好……喝!不會吧?她的願望很小很小,沒要大富大貴,也沒要當官成仙的,只是想逃出生天……收回捉上門閂的小手,她對著神乎其技般搶先一步擠進自己和門板間的男人露出一朵象徵討好的笑容。
  「呃,我……」琉夜囁嚅著說不出話來。覺得他有點可怕,心口不知怎麼搞的「怦怦怦」亂跳個沒停。
  「怎樣?」他摟著她的腰轉了半個圓,就將她旋進了自己跟門板之間,系在她足踝上的紫玉鈴鐺因為腳步的帶動,發出一陣叮叮噹當。
  他身上異樣的高熱傳給了她,令她非常不自在的頻頻閃躲著。老天,他連呼吸都是熱的!
  意識到兩個人過於貼近的距離,琉夜難得窘紅了粉頰,手腳都不知道要怎麼擺了!她不會傻到問他是不是著涼了?就是再不經世事也該知道現在的情況危急,不容再裝傻下去。
  「咕嚕。」一陣詭異的鳴響打破了空氣中異樣的靜悶。
  男人挑起眉角,無聲的詢問。
  她害羞地對他一笑,「我餓了。」心裏期待他會好心的放她去用餐。
  「我聽到了。」他也跟著笑,態度是和善又親切。「過來,一起用餐?」他有禮的詢問。
  用哪里的餐?不會是她端來的那些吧?她驚恐的一抽氣,用力搖頭。「不、不用了……」
  拜託,她煮的東西連豬也不吃的,只有他這個味覺白癡才會二話不說往嘴裏倒。
  不要?
  男人臉色一變,湛藍雙眸裏出現她不曾見過的冷厲,箝住她雙腕的大掌懲罰性的收緊,她隨即受疼的輕叫一聲。那強勁的手勢硬是在她細緻的雙腕上留下一圈瘀痕,警告的意味濃厚。
  她自認是個優秀的俊傑,所以識時務,乖乖不再掙扎了,任他拖到桌邊,往椅子上壓下。
  別跟一個瘋子見識,琉夜在心裏安慰著自己。可……看著他親手代勞夾到嘴邊、光看就覺得一點都不美味的菜肴,還是很有逃跑的衝動--
  可是跑不掉。
  「這……我不要……唔唔唔!」真是好好好好詭異的味道呀!方才他能面不改色的吃下那麼多,真是為人所不能、非尋常人之所能。
  嘔!好想吐!可他一臉不懷好意的瞪著,她就是想吐也不敢這麼光明正大的當著他的面吐出來。天曉得這突然發起神經的傢伙會不會又故意藉機整她?什麼叫作自討苦吃,她現在很能體會了。
  好不容易咬牙吞完那半碗比餿水還難吃的東西,見他「好心的」又要去添飯,她差點跳起來阻止他--要是還跳得動的話。
  「我……我飽了……很飽很飽,吃……吃不……下了。」這下不止手腳發麻,就連說話也有些困難,舌頭漸漸的使不上力了。
  慘!
  視線一晃,猝不及防地,她「咚」一聲跌進他懷裏,再也動彈不得。沒讓那隱在飯菜裏的烈酒成分給醉暈,反而是那下足了十人分量的「軟骨散」……等等,對喔,剛剛怎麼沒想到,她明明下了那麼多,多到不可能沒作用、多到可以放倒一隊人馬的軟骨散,為什麼他一點反應也沒?!
  敢情這傢伙的神經粗到被下了毒也會發作得比別人晚?
  琉夜滿臉不可思議的瞪著他,想觀察出任何一點點的不對勁,可他一直是行動自如、一臉的輕鬆自然……呃,錯了,他一點都不自然,笑得好像看見肥老鼠的饞貓,盯著她不放的藍眼睛裏,還有一絲令人莫名緊張的意圖。
  還是……難不成她下錯藥?
  切,才不可能!她現在的情況不就是最好的證明?
  「醉了?」男人俊帥的臉龐湊了過來,藍眸裏隱隱透著邪氣。
  「哪有你那麼沒用?」啐了聲,她困難的撇頭不瞧他。
  她意識還十分清醒,可身子卻酥軟無力,連根指頭也動不了。
  這下完了,沒想到沒放倒他也就算了,反倒是自己中了計。
  她開始很小人的想著:也許他會把自己倒吊在樹上一整夜,也許會把自己綁在院子裏飽受寒風刺骨,也許趁她無法動彈之際,放任那只小毛皮欺負她而不制止,或是乾脆綁上石塊沉進她最愛的溫泉裏頭溺斃。
  可他想做的,恐怕是她怎麼都想像不到的。
  他開始動手剝起她的衣服,因她無從反抗,所以其輕鬆順利的程度,就跟剝橘子皮沒什麼兩樣。
  啊啊啊……這男人未免瘋過了頭,他不會真想……不……不要吧……
  在他身上扭扭扭、蹭蹭蹭--不能動手扁他、出腳踹他,可還是小小的抵抗一下,至少讓他解自己的扣子不再那麼順利。
  「別動!」
  他沒預警的大吼一聲,琉夜頓時噤若寒蟬,嚇了好大一跳。
  「你乖,要不然我會把你綁在床上,痛扁你一頓。」他邪氣的威脅。
  她無力的想:可是你已經把我綁起來了呀!雖然你怎麼看都不太像要痛扁我的樣子。
  「唔,你!」被人扔到了床上,雙手高舉綁在床頭,琉夜被迫擺出了一副標準到不能再標準的任人宰割姿態。
  「你……你冷……冷冷靜……一點……點……」她緊張得語難成句。
  「做這種事--」他俯低下頭,輕挑的往她臉上吹了一口氣。「沒人冷靜得了的。」他笑得像是準備撲羊前的大野狼。
  「什……什麼事?」雖然裝傻是件很蠢的行為,可某些時候,除了裝傻,也找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你這麼聰明,難道看不出來?」他好笑的挑眉睇她,順便剝除她身上剩下的衣物,隨手往後一扔。
  輕飄飄的薄肚兜兒在空中揚了兩三下,準確無誤的蓋在先前落在地面的一條裙布上。
  琉夜孬種的想昏倒了事。
  「為……什麼……」就是要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是你的錯。」他神色認真的說道。低下頭,薄唇順著她頸子的曲線,一路往下滑行。
  好、好癢……大色狼別亂碰!
  「我……為什麼是我?啊!」呀,他怎麼……怎麼可以咬她那兒!
  「是啊,為什麼是你?嗯,讓我想想……對了,難道你沒聽說過一句話,酒後亂性?」用唇齒在她身上印下更多紅痕,他覺得她這樣全身紅通通的模樣真可愛。
  酒……酒後亂性?!天殺的酒後亂性,他上上下下、前前後後、裏裏外外看起來都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有哪一咪咪醉酒的模樣?
  收回兇狠的瞪人目光,她一轉為可憐兮兮的模樣,當下決定改變形象,采低姿態作風。「大哥哥,可……可不可……以打……打個商量……」臉上還掛著討好的笑容。商人世家的孩子打小學的,除了看人臉色之外,就是見風轉舵的本事。
  「可以。等我們『忙』完,我絕對會好好聽你說。」
  語畢,男人有些小人的搶先吻住她的唇,吞入她所有可能帶有抗拒意味的聲音,只容許她發出細微的喘息……
  漸漸的,他可以感覺得出身下的嬌軀變得柔軟,不再像初時那般的僵硬與緊繃。為此,他滿意的輕吻她的眼、她的頰、她的耳朵……輕輕的啄吻似乎讓她感到舒服,她的眼兒逐漸迷蒙了起來,變得水汪汪。
  到底是未經人事的閨女,小小的歡愉就能令她目眩神迷。
  他離開她,以最快的速度褪去衣物,然後在她的驚喘聲中,再度疊上她柔軟無掩的身子,任由生理的衝動淩駕於理性之上。
  今晚,他會擁有生平第一個女人。
  還是自動送上門來的小東西……想到此,他就忍不住彎唇微笑。
  與成熟女體不同,纖細而白皙的身子像是一塊上等的暖玉,隱隱透出溫潤的光澤,誘人前去觸碰。
  他的手像有自己的意識,在那赤裸而美麗的身子上或輕或重的滑動,感受不同部位柔細軟嫩的膚觸,引出她一連串受寒似的輕顫。
  男人似是對她生澀而緊張的反應感到有趣,輕笑了幾聲,緊接著降下身子,讓靈活的唇舌也加入雙手的遊戲當中。
  「啊……」讓胸前濕熱的觸感嚇了一跳,琉夜縮了縮脖子,卻沒閃躲。男人帶來的並非是難受的感覺,相反的,她感覺到一種無法言喻的愉悅在體內逐漸被誘發,喚醒血液裏奔流的火熱騷動……很奇妙的,沒經歷過的,可這種感覺並不讓人討厭。她腦子一片渾沌的想。
  不知何時起,她氣息亂了,原本白皙的雪膚讓男人撩撥得泛起一層可愛的粉紅色,緊閉的櫻唇關不住細小而急促的吟哦,老實告知誘惑者她已然臣服。
  當他確定了她已經為自己準備好時,獎賞的又在她臉上落下一連串細吻,並且在暗地裏松了口氣。如果要再久,他恐怕也等不及了!
  感覺到男人的身子壓疊了上來,並扣著她的腰兒將她往上提了一些,微微調整兩個人的姿勢,蓄勢待發。她偏過臉蛋埋入鬆軟的被褥中,壓抑著到口的呻吟,順便也將因羞窘而通紅的面容隱藏起來。隱約有預感,接下來要發生的,會是影響一生的大事……
  「小東西,想喊停嗎?」
  在最關鍵的一刻,他強忍住衝動,輕輕問著;畢竟還是這麼小的姑娘哪,在心底深處仍是有著些許遲疑的。雖然他極不希望聽見任何令自己不快的回答。
  也幸好這小東西沒教自己失望。
  「喊……喊停?」琉夜墨眸凝著晶亮的水光,櫻色的唇瓣怯怯顫抖著,一臉惹人憐愛的表情、可一雙小手兒卻是粗魯的揪住他的頭髮用力扯下,強硬地警告:「都什麼時候了還喊停?你想我會同意嗎?」
  這惡劣的男人難道沒見她都已經被他撩撥到這種地步了嗎?他要是在這個時候喊停,她一定會殺了他的!
  呵呵!「你這樣臉紅紅的真可愛,小東西……那,就來了……」用手固定她的身子接著腰一沉,他毫無預警的侵入,進佔她緊窒而溫熱的身子,取走了她代表純潔的證明。
  「啊--」她倏地臉色一白,差點沒一掌往他臉上毆去。
  天,真是該死的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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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8 00:11:2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章

  事後。
  男人神情愉悅的在銅盆前略作梳洗,赤裸精壯的胸膛橫著一條條几欲見血的指抓痕,臂膀上還印了幾圈見血的咬痕。方才戰況之激烈可見一般。
  床上,渾身酸痛的琉夜正陷入極端的自我厭惡當中。
  怎麼會這樣?沒道理呀,她明明在飯菜裏攙進了保證能放倒十個人的軟骨散……好吧,雖然說有將近大半在他的脅迫之下,吞進了自己的肚子裏,可他也還是吃了不少啊!怎麼可能一點事也沒有?而且還……還……
  啊啊啊……她失敗了,最愚蠢的是,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敗在哪里!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她從來就沒在這種小把戲上被擊敗過!
  「你要幹嘛?」察覺到自己正被他抱起來時,她怒視他尖叫了聲,咬牙切齒的表情絲毫不加隱瞞。
  兩年的時間相處下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出現憤怒的表現,而他看了覺得頗為新鮮,以前她總說發脾氣是一件沒氣質的事,所以就算是再惱,也不會老實的表現出來……小東西的想法總是不同常人的。
  「你在生什麼氣?如果是因為剛剛……乖乖,你可不是全然不適的,不是?再說,我會負責的。」拍拍她的頭安撫道。
  他抱起仍舊一身赤裸的琉夜來到後院裏的溫泉邊,將她放下。這幾年來,他覺得兩個人之間的相處自然,並且頗為融洽。很少遇到他願意去容忍的人,而他並不排斥與她繼續相處下去。
  微笑著,突然間,他想起了一件頗為糟糕的事。俊朗的眉宇微微攏起,倏地伸手探向她腕間的脈搏,凝神細審半晌才放開。
  現在還觀察不出來,看來還是得過月中才能確定……
  「欵,我問你。」不甘心的皺緊粉臉,琉夜終於決定要效法古人不恥下問的精神,搞清楚自己完美無比的計畫究竟是哪里出了錯?
  「嗯,什麼事?」如果真的……事情可就槽了。她並非我族中人,這樣究竟會對身子造成什麼損害實在無例可循,真讓人擔心。蹲在溫泉池邊的男人忽然間沉思了起來,兩道俊眉攏得幾乎連成一條線,看似苦惱萬分。
  「你不是不能喝酒?」坐在溫泉裏,她百思不解地嚷著。
  「唔……對。」他本能的答道,思緒猶然陷在一團亂中。
  「那為什麼你沒有手腳不聽使喚、全身動彈不得、只能張著眼睛任我為所欲為?」忍不住的,她將他白天「自曝其短」的內容全搬出來反問他。
  聞言,他愣了下。
  任她為所欲為?事實上,是她任自己為所欲為去了吧?
  「這是誰告訴你的?」怎麼自己喝酒會變得這麼淒慘自己都不知道?
  「中午,你自己說的。」她皺眉。
  「我……說的?」男人指著自己的臉訝然問道。該不會又是翟冠倫那傢伙在搞鬼吧?
  難怪下午見他一臉笑得像撿到黃金三百兩。
  「這……我隨便說說,你隨便聽聽就好,還真的相信?」男人輕歎了口氣,習慣性的拍拍她的頭。
  真是天真的小東西,再這樣下去的話,搞不好哪天讓人賣了都還幫忙數銀兩。
  她當然是隨便聽聽!哪有人會故意將自己的弱點透露給「敵人」知曉?想當然耳他是在耍她。可就是沖著這既然是他自己說出口的,可見他對於喝酒必有一定的把握,才會將計就計的誘他;沒想到最該死的--
  「你給我說清楚,我明明就下了軟骨散,為什麼你會沒事?」她幾乎是咆哮了。
  「軟骨散?」男人揚高的語調裏明顯的有著驚訝。
  原來她下了這玩意兒?也難怪她一臉吃鱉的表情。自己一點「該有的」反應也沒,的確是太不給她面子,驕傲如她會這麼生氣也是可想而知。
  可別說是軟骨散這種尋常毒物,就是號稱天下奇毒的什麼亂七八糟丹藥丸粉,也對他造成不了作用啊!他體內五隻護身蠱可不是養著來玩的,百毒不侵剛好是它們最大也是唯一的作用。也之所以,他一直到現在聽她說起了,才得知原來自己被下了軟骨散啊……說實在的,還真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你知道我下藥在飯菜裏,所以事前服瞭解藥?」她揣測地問。
  「不是。」不畏毒的人最不需要的就是解藥。
  「軟骨散失效?」說著,自己也覺得不可能的搖了搖頭。要是軟骨散沒效,她又怎麼會「乖乖」讓他吞下了肚吃幹抹淨?
  「你只是做做樣子,其實並沒吃下我做的任何東西?」琉夜又猜,非要找出原因來不可。只要找出失敗的原因,以後下手就能引以為鑒。
  「我吃了。」雖然她的手藝真的不怎麼樣,可自己還是滿感動的……就因為這一點小小的感動,才會中了她的計。
  「那你為什麼沒事?」
  男人無言以對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對她說明,這一切全是她自討苦吃。酒,的確是目前他最大的弱點,因為前年才植進體內的「赤絲血蠱」碰不得酒氣,要是不小心喝了酒,就可能導致蠱蟲分泌出某種會使人動情的成分,讓宿主獸性大發地「撲殺」掉視線之內所有的異性同類……
  換句話說,目前對他來說,喝下一小杯酒可能就跟吞下一斤春藥沒什麼兩樣。
  可憐的小東西,就因為這原因以身殉主了。
  「說啊!」她猛拍著水面催促,激出亂蹦亂跳的水花。
  來不及閃避的男人就這樣被噴了一身濕。他無可奈何的擰著濕透了的衣擺,認真考慮著乾脆也下池去洗個澡。
  「小東西……」
  「幹嘛?」
  「我怕告訴你原因,你反而會更生氣。」他可是好心。
  她忍不住瞪他。
  「你不說,我一樣會生氣,說了,我還可以考慮。」
  既然如此,那也沒什麼好隱瞞了。
  聳聳肩,男人謹遵吩咐、從善如流地娓娓道來;片刻後,落日居裏果然傳出一陣屬於女子的、極度尖銳的、非常氣憤的尖叫,響遍整座藍旗莊。
  「啊啊啊--」
  足足一刻鐘後。
  「啊啊啊--好了。」尖叫聲突然中斷,琉夜神色一整,又是尋常那副傲傲的德行,「我說你……」她朝男人招招手。「你不下來陪我泡嗎?」
  耶?就這樣隨便鬼吼鬼叫便消氣了?
  她看出他臉上莫名的疑問。
  「我只是發洩一下,畢竟是第一次失手嘛,心裏會不平衡也是正常。」她看似不甚在意的甩甩手,仿佛之前的一切只是讓小小給咬了一口。
  反正做都做了嘛,後悔也挽救不了什麼。
  再說,她不討厭他。
  不討厭他,這是重點。唯一的重點。
  所以沒關係。
  小琉夜的思考模式在某些時候是直率得可愛,或者是說古怪。
  「快下來,洗完,你再好好跟我說說除了酒之外,你還有什麼弱點?喔,對了,這次你可要連弱點的『表現手法』都交代得一清二楚才行。」她一向是個不容易放棄的人。
  告訴她,然後好再讓她搞出「害人害己」的把戲來?
  回過神來的男人除了瞪她之外,也找不到話回了。
  「如果有了孩子怎麼辦?」
  隔天一大早醒來,想法實際的小琉夜想到了這個問題。
  自己可不是兩年前那個初潮未落的娃娃了,在第一次看見雪景的那個冬天,她來潮了,有了孕育寶寶的能力,那時男人還要廚房煮了一大鍋攙中藥的紅豆湯要給她喝。
  正在更衣的男人動作連停也不停,只是懶洋洋地瞥了一眼過來。
  「還能怎麼辦?有了就有了,覆水難收。」
  去他的覆水難收!這句話是用在這種情況的嗎?
  「別用那種不滿的眼神瞪我,你以為這是我願意的嗎?」說到底,他才是那個受害者。
  他倒是把責任推得乾乾淨淨。
  琉夜一聽,漂亮的眉頭硬是夾皺成了個「川」字。
  「小笨蛋,都說要娶你了,還擔心什麼?有了,就生下來吧,藍旗莊不缺這一口飯。」
  要生不生是他說了就算嗎?他又怎麼這麼確定她會留在這裏?她有她的責任……啊,是呀,她的責任。
  她最大的責任就是在娘退休之後,好好的幫娘撐起家裏的事業,養活一莊子幾百人的溫飽,再怎樣都不會待在這兒吃他藍旗莊的這口飯。
  「嗯,讓我來想想,如果有了孩子,要取什麼名兒好呢?是要溫儒些,還是霸氣些的名字?要用哪個字?要帶上什麼典故呢?」男人說著,還真的起了興致,也要她開口講幾個名字來供挑選。「欵,你也來說說,如果有了孩子,我們要取什麼名兒好?」
  「你有病。」琉夜啐了聲。自己擔心的是有沒有孩子這件大事,而不是孩子要取作什麼名兒這等小事好嗎?
  況且要是真的有了孩子,然後嫁給他,她肯定會讓娘的眼淚給淹死。
  自小娘對她就沒什麼大期許,僅僅希望她能夠安分的接下家族的事業,然後「娶」個還算過得去的男人回家傳宗接代--沒錯,是娶男人。
  她們家向來是女子當家,代代都是招婿為夫,自曾曾祖母那代下來,無一例外。全國上下都知道,那個頂著全國首富頭銜的美人山莊是不嫁女兒的--她們只娶丈夫。
  「說真的,以前我倒是沒認真想過要有個孩子。」
  男人站在床邊,一雙看似認真的清澈藍眸由上而下望著她,長指擱在下頷一副沉思狀。
  「不過依現在這種情況看來,不想也不行了……唔,我想到了,就叫『心玉』吧?就好似擱在心頭的一塊美玉,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能用這名兒,你覺得怎樣?」說著,他看似極為滿意的笑了出來。
  名字是不錯,他可以保留給他真正的孩子去用。至於她肚裏這個--要真倒了楣,讓她有了的話--就是要叫阿貓阿狗,恐怕也輪不到他做主。
  並且在那之前,他就會先讓爹爹拿劍砍成兩段喂狗。
  啊……好煩惱!
  拉起棉被蓋住臉,琉夜整個人縮進被褥裏頭,想像自己是只無憂無慮的烏龜,不去理會那些還沒來到的問題。
  反正時間還久嘛,爹爹應該不會那麼早來接她回去,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想想未來,以及跟他的事情。
  時間還很久,她本來是這麼認為;分離的日子還很遠,她懶得想太多。
  只是意外總是來得突然,教人措手不及。
  三個月後,當她紅著眼睛讓爹爹抱出藍旗莊時,除了身上的衣物,她沒帶走任何一樣物品--如果肚子裏的孩子不算的話。
  就連男人親手扣在踝上的紫玉鈴鐺足環,都在她盛怒之下親手摔了個粉碎。淺紫色的玉質碎片散落一地,片片相隔甚遠,就如同宣告了兩人接下來長久的離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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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8 00:11:4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美人山莊,當代一項傳奇。
  富可敵國是原因之一,掌握全南方經濟動脈是原因之一,主事者異於尋常人的行事作風也是原因之一。
  從創業初期即顛覆一般人男尊女卑的觀念,美人山莊一向是傳女不傳子,代代皆由女子當家。
  美人山莊名下的產業約莫百來項,商行不下數千間,不約而同全是與女子扯上關係的行業。打從花鈿首飾、胭脂水粉、絲織刺繡、華衣美布,只要是跟女子扯得上關係的產業,無一不涉。
  可近來,他們竟然出乎大家意料地開起花樓來,打算越界賺起男人荷包裏的錢,而且做得還不錯。開業不到一個月,樓裏的紅牌姑娘楚縈心隨即奪下南方第一花魁盛名,吸引了各地不少敗家子千里迢迢前來奉送銀兩,只為博取佳人一笑。
  美人山莊自然又是進帳不少。
  可最初提議開花樓的現任主事者心裏可沒一絲欣喜。
  原本是打算砸些銀兩陷害一下別人,誰曉得竟又開闢出一條賺錢的管道,忙死人不說,銀子賺回來花不完又沒地方擺,真是徒增困擾。
  沒人知道,銀兩多得花不完也是一件挺辛苦的事。
  除了搶錢能力不輸前幾代的主事者,美人山莊的現任主事者聲名會大噪,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
  那個原因發生在十年前--
  她忘了要學她娘綁來一個男人成親,就提早生了一個藍眼睛的孩子。
  深夜。
  門才推開了一道小縫兒,床上的少年就警覺地張開了眼,轉頭一瞧,恰恰瞄到一截灰白的裙角,忍不住驚呼出聲。
  「娘?」她該要在房裏好好躺著休養的!
  「躺著別起身。為什麼還不睡?」柔軟的嗓音不疾不徐,有種鎮定人心的作用,可仔細聽,卻是夾著一絲不穩的氣息,似是隨時會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闔起了門板,她緩緩踱到床邊,伸手探了探少年的額頭,但隨即被少年一把捉下。
  他好生氣的叨念著:「別管我怎麼還不睡,你怎麼沒在房裏躺著?娘,你不舒服嗎?頭還會暈嗎?呼吸不過來嗎?慕容姨說你要躺個四、五天才下床會比較好的,娘,你再讓慕容姨看一下吧,也許是--」
  尹琉夜噗哧一笑,惱得兒子不敬的白了她一眼。
  「你什麼時候偷學了你舅的嘮叨神功?」而且叨念的內容還幾乎一模一樣!
  「娘,我擔心你呀!」什麼嘮叨神功嘛,那麼三八的舉動他才不要學呢!
  「傻瓜,擔心什麼,我好得很。」只是個頭高了點,仍是小鬼一個,禁不起人激,呵!又探量了下他的額頭才開口,「聽丫鬟說你今天睡了一整天都沒出房門,我過來瞧瞧你。是心口難受嗎?這樣吧,我再--」
  「不要!」海兒出聲打斷她未盡的話語,漂亮的藍眼睛氣惱地眯了起來。「我不要你又為我……我不會肯的!一個月一次就很夠了,美人山莊的女子都是讓人捧在手心寵的,只有我,只有我是反過來拖累你……你別理我了,反正也死不了,只是疼個七天半個月的,又不會怎麼樣!」
  望著娘親仍顯蒼白的臉色,海兒的表情是既愧疚又沮喪。
  其實他的「病」嚴格說來是不至於會危害到生命的,一切就像他說的,痛一痛就會過去,反正從小到大,也差不多該習慣了,只是娘親不忍見他痛苦,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傷害自己來紓緩他的疼痛。
  他知道娘親一直自責帶給他這種痛苦,可她為什麼不曉得,他其實是很高興能救了娘親一命--舅舅曾偷偷跟他說過,當年要不是意外的讓他接承下了這「病」,她很有可能撐不過半年。
  所以說,受這苦,他從沒怨過娘親,但見娘親一次又一次的不顧身子健康來保他,卻讓他不免埋怨起自己來了。
  傻孩子。
  拍拍他的頭,她忍不住張手抱住這個貼心的大孩子。
  「好歆喻。」
  海兒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兒似的,突然跳了起來。
  「別用那名字叫我!」一向護著娘親的他難得要脾氣的大聲頂嘴,所以一見到她微愕的神情,馬上就後悔了,可是又拉不下臉來道歉。
  他什麼都能依她,可就這一事兒從沒屈服過。
  「那不是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海兒!海兒!你說過,那是那男人取的名字,既然是他取的,就跟我不相干--」
  「歆喻。」琉夜歎息,幽幽的輕喚傳到了窗外。
  樹梢上,一道隱藏了氣息的人影微乎其微地震了下。早失了一身功力的尹琉夜並無察覺出異樣。
  她撫著孩子的頭,就如同記憶中的那人也總是這麼拍撫她。
  想也知道,該是其他人對他灌輸了什麼不好的觀念吧?她知道家人一向不諒解「他」,可那再怎麼說,都是孩子的爹啊!她並不希望孩子因為別人的想法而怨恨「他」。
  但自己該怎麼解釋其實那人……那人嚴格說來並沒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呃,等等!他當然還是有做錯事,要不,也不會造成兩人現今的分離……哼!
  海兒自床上坐起身,握住了娘親不知想起什麼而緊緊握起的雙拳,他的臉上是藏不住的憤慨。
  「你還對他念念不忘,是不?但為什麼要?他給了你什麼?你是美人山莊的主事者,有錢有勢又有腦子,可以說要什麼就有什麼;不像其他尋常女子,非得要靠男人的施捨才能活下去,你想要過什麼樣子的生活都可以,何必非要他不可?」
  自小在美人山莊長大,就如同其他人一般,他早將保護婦孺弱小視為男人的第一職責,更何況對象還是他的娘親!就是他的親生父親也不能傷她一分一毫!
  「我身上的病,其實是蠱?」清澈的藍眸裏飄沉下一層深暗的色澤,形成了某種不屬於他年紀的深沉。
  「你怎麼會……」尹琉夜訝異極了。
  「在我很小的時候,有一回聽見了你跟舅的談話,你不曉得。」他氣惱的在自己唇上咬下了一排齒印,心疼自己的娘親。「要如何狠心的男人才會對一個弱女子殖下這般可怕的蠱毒?他幾乎是要置你於死地了,而你居然還如此惦念他?甚至還為我起了他希望的名字?我不會認他的!他是生我的人,但又如何呢?我恨他不是因為他讓我的身子變成這樣,而是因為你呀!你忘了嗎?這蠱當初是下在你身上的呀!要不是渡到了我體內,如今會月月受這種磨難的人是你啊,到時候可有人能為你紓緩這種可怕的折磨?」
  他激動的搖晃著幾乎與自己一般纖瘦的娘親,不敢置信一向聰穎的娘親怎會如此想不開?
  「忘了他吧,你是這麼美麗,又有良好的身家,年紀大些了又如何?搶著要娶你的男人排起隊來還是可以繞足皇城三圈的!如果你不想依人也無所謂,奶奶說過,雖我練不得武,可我有經商的才能,將來你累了,想休息了,我可以頂下你的工作,賺錢養你呀!雖然舅說過,他已來尋你,而我也瞧見他了,但--」
  啊,糟!
  瞧見了娘親怔訝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噢,我真是白癡!海兒懊惱的幾乎想找面牆撞去。
  他怎麼這麼笨啊!明明當初意外的教他攔下舅的那名貼身護衛時,就打定了主意要在她發現這件事之前,跟舅一起想辦法把那男人攆走、拐走、打走、騙走……反正不管是什麼方式啦,他就是不要讓美麗的娘親見到那萬死也不足惜的壞男人!他才不要讓那該死的男人有機可乘!
  可是現在卻是自己說溜了嘴--噢,真是笨笨笨笨笨……
  「你看見他了?」不自禁地,琉夜的視線模糊了,腦中儘是一片空白,想什麼都是一片混沌。長長的羽睫緊緊地闔起,試圖擋住意欲湧出的濕意。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假意打個呵欠,海兒鴕鳥的拉起軟被蒙住頭臉,打算結束談話。「娘,我好累好累了,要睡了……夜安,恭祝你一覺好眠。」
  「海兒……」
  這孩子為自己抱不平的心態哪會不曉得呢?只是有很多事情,連她都還弄不清楚,又怎麼去跟孩子解釋……看著床上身型修長,卻是瘦弱得過分的孩子,她不禁歎了口氣,心疼又自責的摸著他的發。
  這孩子很貼心,除了自娘胎就帶下來的病痛之外,從小到大沒讓她操煩過,事事以她的喜好為前提,甚至小小年紀就學起管帳,一切就只是為了能早日分擔她的工作。他是多好的一個孩子,但老天為什麼要讓他承受這樣的痛苦?
  他總是安慰她,說他早就習慣了,不要她擔心,也不要她的幫助。
  可那樣劇烈的痛苦,又怎可能習慣得了?在懷胎初期,她也曾受過一次蠱毒發作的痛苦,而光是那一次,就足以令自己終生難忘了,更別說這孩子是月月都得承受一回呀!
  她多希望這苦仍由自己來承受,別轉移到孩子身上。
  若是非要說,這麼多年來她所堅持的這段感情有對不起的人,恐怕也就只有海兒這孩子了……
  好半晌,見他仍是裝睡不肯睜眼,尹琉夜也只好轉身離去。
  直到聽見了門板被闔上的聲音,海兒才小心翼翼的掀起一隻眼兒偷覷著。
  沒見人……娘,終是回房了吧?
  驀地跳下床,連鞋也來不及穿,海兒彎腰就從床底摸出一把彈弓、幾顆指頭大的珍珠,透過大開的窗戶在漆黑一片的景象中找著方向,然後拿著彈弓雙腳微張,擺出一副無比完美的姿勢。
  發射--
  不多時,一道黑影「咻」地自視窗出現。
  來人是一位與尹琉夜長相幾乎半分不差、氣質卻是萬分相異的年輕男子。
  偏於女相的容貌俊美秀氣,眉心一點丹紅觀音痣教人覺得好親切,臉上總是習慣地噙著一絲頑皮慵懶的笑意,無形之中使人失了對他的防備。
  他是尹琉夜的孿生兄長--尹琉星。
  「笨海兒,三更半夜的擾人清夢,閑著沒事做嗎?切,遲早有一天趁你娘不注意把你吊起來打屁股!」尹琉星邊抱怨邊整理著領口的扣子,順勢將手裏捉著的珍珠彈回抽屜裏。
  真是後悔極了當初送把彈弓給他玩,才老讓這小子拚了命的逮機會破壞他的良辰美景!
  「舅,完了啦!」他拉著尹琉星的袖子猛扯,但立刻就被他一把抱回床上,還密實地蓋上被子。
  這小鬼是忘了自己的破爛身體嗎?三更半夜還敢站在窗邊吹風?尹琉星警告的瞪他一眼。真是找人麻煩!
  「你這個嘴巴不甜的小鬼,你才完了咧,你舅我好得很,幹嘛沒事咒我完了?」一拳就敲得小鬼哇哇大叫。
  「不是啦,討厭的舅,你聽我說完嘛!我剛剛一時失口不小心讓娘知道了那個男人到城裏來……怎麼辦呀?娘肯定會去找他的,那……不行啦,舅,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那男的八成會對娘不利,搞不好還會軟禁娘不讓她離開,舅,你不是很厲害的嗎?趕快找十個、八個人去殺了他,可別讓娘有機會見到他!」
  哇勒,這小鬼還真是商賈世家養出來的標準範本:為達目地,不擇手段。竟然為了顧全自己對娘親的佔有欲,慫恿他這個舅舅去殺了親爹?
  漂亮娘要是聽見了這話,肯定會感動到痛哭流涕吧?美人山莊將來要是找不到女子繼承,絕對可以交給他,保證不會沒落。
  尹琉星拍狗兒似的拍著侄子的頭,眼神若有似無地往漆黑的窗外某一點瞥去。
  親耳聽見自己的親兒想殺了自己,不曉得他心裏的感覺是怎樣?呵呵!
  「舅啊,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愣著發呆?」
  「笨海兒,什麼發呆?你帥氣舅我是在沉思,沉思懂不懂?意思就是我要好好想想啦,你這麼急躁作啥?只要你安分守己的待在山莊裏,我保證你娘就不會跟男人跑掉!」
  雖然嘴裏不曾說,可大家都知道琉夜那笨妹一向將這小鬼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
  「可我不要她還惦著那男的,她可不聽!」
  小鬼一個,毛都沒長齊,哪懂得大人的感情世界?
  「等你長大了就會懂得,有些事、有些感情不是說不惦著,就能不惦著。」
  「可是我不用長大現在就知道,你八成是想不出什麼好主意才打算用這串話來唬我。」
  「哎喲,你又敲我!討厭的舅,我要跟漂亮姨打小報告,說你又欺負我,讓她晚上留在我房裏安慰我,教你一個人獨守空閨--哎喲!」
  「死小孩,敢跟我娘子誹謗我給我試試看!你真是找死了!還有,笨蛋,跟你講過多少次了,要叫她舅媽啦,你不要以為堅持不叫她舅媽就有機會娶到她喔,別說這輩子了,就是下輩子也別想啦!還有啦,那個獨守空閨是女人家用的詞兒啦,我們男人要說獨……獨……獨什麼來著?哇勒,我幹嘛跟你討論這種沒營養的話題?可愛的小落花還在房裏等著我回去,我真是瘋了才跟你在這邊瞎扯浪費時間……」
  同一時間,返回自己居處途中的琉夜發現身後有人跟蹤。
  那步伐極緩極輕,似是特意隱藏行蹤,不教人發現。
  在此三更時刻裏,鬼鬼祟祟,非奸即盜。
  警覺的快步欲走,迅速離開過於陰暗的小路,直奔自己的居處,在那附近有爹爹安排的護衛守夜。可隨後在身後響起的,卻是再也熟悉不過的嗓音……
  「琉夜!」
  耶?
  她訝然回頭。
  「嫂嫂?」她怎會詭異的出現在這裏?還以為尹琉星那黏人精是不會放任自己的新婚娘子在夜裏離房的。
  「我有話想與你說。」
  足下纏了一雙三寸金蓮的貌美女子腳步微顛,不穩的步伐讓人見了不免為她捏一把冷汗。
  只見她張著一雙銀灰色的眸瞳四處張望著,然後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對不住,我怕教他給發現了才……」顯然也知道自己小偷似的行徑造成了某種誤會。
  「誰?」她在看什麼?尹琉夜也跟著往她身後看了看,卻連半點鬼影也沒瞧見。
  「噓!輕聲些,尹琉星也來了,現下在海兒房裏。」那傢伙的武功可是跟碎嘴的能力一般高明,只要有一絲風吹草動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她緊張的拉過尹琉夜欲走,卻反而讓對方給攙扶住。
  「呃,我自己能走的。」抗議似的輕叫道,心裏儘是萬般無力的困窘。
  這家子人總不太信任她的行走能力,以為纏過的小腳只能看不能用,直把她當個連路也走不好的娃兒。
  尹琉夜扶了她就走,沒讓她掙開去。「進房裏談吧,也溫暖些。」她也好奇這小嫂子故意躲開兄長是要跟她談什麼?
  「不進去了,我得趕在他回房前離開。」
  在房門口停住,銀眸女子神色困窘地說道:「琉夜,我來同你打個商量,你別故意讓公公遣尹琉星去漠北,我自有法子制住他,不教他傷了那名藍眼睛的男子,他日在公婆面前,我也會為你說話的。」把這一段話說完,她的臉已經紅到不能再紅。
  尹琉夜愣了愣,隨後噗哧一笑。
  是了,這世上還有誰的心思能瞞得過日巫子?雖然已經喪失了可探竊他人心思的「心見」能力,但可不代表就沒別的方法能代替使用。
  「我方才的確動了念,打算偽造漠北那兒出了事的消息,想藉爹爹的手弄走他一陣子,因為他對那人一直懷著惡意,而我是極不願他們正面對上的,一時倒是忘了你們才新婚不久;別說他肯定氣瘋,就是你也會不舍……真是我自私了。」尹琉夜有些抱歉的說著。
  銀眸女子急急搖著頭,臉上仍是燥熱未消。對她來說,表現得如此纏黏丈夫,實在是羞死人的一件事。
  「那你……你……」
  「放寬心吧,都讓人知道了的詭計,使起來也沒趣了。」她笑,又攙著她往回走,打算扶她回房去,但這次卻被她堅定的推開手臂。
  「別送我了,晚了,你進去休息吧!」在自己家裏還送來送去的算什麼。「待會兒回程我會碰著尹琉星的,他自會扶我。」知道對方不輕易放棄的性子,銀眸女子只得補充道。
  尹琉夜也不堅持了,點了下頭,但進房前忽又轉頭喚住她。
  「嫂嫂是否能告訴我,要到何時才會見著他呢?」
  她要何時才能見著那人嗎?銀眸女子隨手扯落一旁幾朵半開的花朵,拆了花瓣在掌心揉壓,然後攤平在手掌查看,默數上頭只有她看得懂的法紋。
  「三日後。」
  「是嗎?還得三日嗎……」沉吟著,沒發覺那雙銀中帶灰的瞳眸正往樹林間瞟去,帶著同情的目光,不知在瞧什麼。
  她得要三日後才能見到那人,可那人卻是已看見了她,但也就只能這樣看著,無法再進一步。
  「噗哧……」許是讓生性愛玩的丈夫給教壞,該要表現出同情的時候啊,銀眸女子卻反是笑了出來,有點幸災樂禍的意味。
  待那位不知名的銀眸女子離去了,掛在樹上窺伺良久的男人總算也做好準備--準備好將怒氣全數收斂,以確保不會在盛怒之下宰了某個小女人來洩恨。
  站在門前,他深深吸了口氣,再一次確定將情緒穩定住之後,舉手正打算敲門……
  幾乎就在手拳敲上門板的那一瞬間,空氣中倏起一陣凜寒殺氣,令他頸背的汗毛全不由自主地豎立起來。
  背後,有人?!
  本能的收手轉身,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下已在不知不覺中被人無聲地放倒。
  敵人,著白衣,持軟劍。
  男人沉住氣,雙拳緊握。視線盯住對手的一舉一動。
  主司攻擊的蠱魂受到對方毫無掩飾的殺氣影響,不停地在體內騷動亂竄著,就如同以往每一次遇到挑釁,迫不及待就要破身而出,迅速將對手吞噬。
  從前,他一向順應它們的渴望;生性嗜血的蠱蟲要壓制並不容易。可這次,他就是用盡全身的力量也得阻止--
  那個對自己舉劍相向的白衣劍客,傷不得。
  冷汗滑下額際。
  長這麼大,這還是第一次準備不動到蠱之魂就這樣跟人打,不用想就能得知下場肯定不會好到哪里去--
  就是沒入過江湖,他也聽過關于這男人的傳說:一個多年前宛如曇花一現的高手。以一柄名為「白蟒」的銀白色長軟劍獨戰群雄,順利奪下武林盟主的地位,可一個月後就不知去向。
  聽說那年,他只有二十歲。而今天他「有幸」遇到他,雖然年歲已長,體力、耐力與武功卻是更上一層樓。
  「亮出你的兵器。」尹浩嵐一抖手中的青龍軟劍,真氣瞬間貫入,劍身發出一陣嗡嗡的聲響。他的聲音冰冷,臉上沒什麼表情,眼底凜然的殺氣讓人有種身處冰窖中的錯覺。
  「不必。」真正的養蠱之人用不著有型的兵器。
  「隨你。」
  方聽得語落,一道白色的身影頃刻逼近眼前,綿密的劍勢漫天蓋地而下,他心一猛跳,急要後退;誰知腳下才使了幾步,那柔軟淩厲的劍影便跟了上來,頻頻以著不可思議的角度切折彎入,硬是又將他全身攏進劍影之中,體內的蠱魂本能的要出體護主,他只得一邊閃躲,一邊低喝:「不准!全都不准出來!」姿態是狼狽萬分。
  很厲害呀,這人。而且當真說打就打,沒因見他手無寸鐵就手下留情。
  尹浩嵐可不是那些滿口俠義道德的輿論派人士,什麼不對空手之人動用兵器這類的說法一律當成笑話看待。這麼多年來,他能護全家人的性命,靠的就是「絕不留情」這四字真言。誤殺不是沒有,但他絕不錯放任何一個。
  他永遠忘不了多年前,曾因一時的心軟縱放了對手,換回的卻是大兒子從此下落不明、生死未蔔。
  而這個異族男子……
  覷了眼那極似孫兒的俊臉,尹浩嵐嘴角揚了一個幾乎看不出來的弧度,這男子在招式間對自己有所讓步,他當然知道。他已經不只一次看見他強行將竄出體外的黑影給封回去。
  真打算空手與他對招嗎?該不會以為自己會對他手下留情吧?除了認定他對自己不瞭解之外,只能說他勇氣可嘉。
  但,這還不足以令他消火。
  「可有話要說?」劍抵著男人的喉口,只消一使力,就能將鋒利的劍尖喂入。尹浩嵐語氣裏聽不出任何情緒。
  「沒有。」男人大力喘著氣說道,才開口,鮮血就汩汩自唇角流下。因為過度壓制暴動的蠱魂,而傷了體內多處臟器。
  是嗎?那他就不客氣了。尹浩嵐倏地鬆手放劍,在他滿是異訝的目光之下,掄起右拳,猛地砸下……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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