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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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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金波灩灩] 浮生小記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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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7 01:35: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章 任閒職英郡王不甘 現晨光嫡長子降生(二)

  就在隱居中生活中,盧八娘生了司馬十七郎和她的長子。

  盧八娘一直保養得好,又注意鍛煉,見到她的婦人都說她懷相好,而且尖尖的肚皮看起來一定會生男孩。事實果然如此,二月十五三更時分,她突然醒了,然後就感覺到一陣疼痛,還沒有等她叫人,一旁的司馬十七郎也醒了過來,然後就是留在外間值夜的寧姑姑幾個,事情馬上有條不紊地安排下去,畢竟對於她的生產,整個山莊都在嚴陣以待。

  眼下山莊人多房舍不足,產房就定在她日常起居的屋子,因此也不用挪動,盧八娘半依在床頭,寧姑姑端過來一碗人參雞湯,「趁著現在還不太疼,趕緊多吃點,一會兒生的時候有勁兒。」

  「我來,」司馬十七郎接過來,親手餵給她,在外人面前,他原本很注意與盧八娘保持一定的距離,但現在就要生了,也顧不得了,別餵還邊勸說:「別怕,一定會平平安安的。」

  怕自然是不怕的,盧八娘相信,如果自己有個三長兩短,司馬十七郎一定會照顧好孩子,對自己的父母兄弟也不會差,她並沒有什麼後顧之憂,就是想囑咐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便點點頭說:「我吃好了,你也該出去了。」

  司馬十七郎也明白王妃就快生了,她痛得比剛剛緊,頭上已經滲出了細小的汗珠,只是咬著牙不肯叫痛罷了,兩個接生婆從進門開始就拿眼角偷偷看他,不敢直接趕人而已。他戀戀不捨地又看了看王妃,拿起帕子幫她擦了額上的汗便大步離開了。

  疼痛如海浪般一波波地襲來,盧八娘按接生婆的指示用力,她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原來生孩子這樣痛啊。」

  「王妃,如果痛得狠了,你就叫出來!」寧姑姑見過別人生孩子,在房子外面都聽得到叫喊,可盧八娘始終一聲不響,覺得不對勁了。

  盧八娘心裡反駁道:「難道大喊大叫就不疼了嗎!」可她沒精力說話,理也沒理寧姑姑。寧姑姑轉了幾圈,找出了一塊乾淨帕子疊上幾疊讓她咬著,總不能將牙咬壞了。

  桃花不知什麼時候也趕了過來,她急得直掉眼淚,「怎麼還沒生,我生小虎的時候正在我娘那裡說話,肚子痛了娘扶著我回家裡就生了,小豹也一樣,怎麼王妃這麼長時間還沒生!」

  接生婆也是知根知底人家出來的,與桃花相識,聞言說:「王妃能和你一個野丫頭一樣嗎?這已經很快了,一般大戶人家的女眷生孩子生兩三天的都常有,王妃看樣子天明的時候就差不多了。」然後安慰盧八娘,「只要再用幾次力,就能生出來了。」

  司馬十七郎坐在西屋裡,手裡拿著一本書,眼睛看著,卻不知道讀的是什麼,想要一杯茶,眼前一個人都沒有,想來所有的人都把他忘了。他索性把書扔了,站起來在屋子裡來來回回地踱著步。

  東屋裡一直人聲不斷,卻沒有聽到王妃的一點聲音,這讓他的心提起來就放不下來。他知道自己應該在這裡等著,但又忍不住打開簾子掀了一條小縫偷偷向外看。

  堂屋裡人流不息,他側耳傾聽,「王妃真厲害,一聲疼也沒喊!」

  「寧姑姑讓拿老參切片給王妃含著。」

  「王婆婆說天明時就能生下來。」

  天明時就能生了,司馬十七郎聽到了這一句就馬上打開窗子,目光定在了東邊的天空,那裡還是一片黝黑。

  終於,啟明星升了起來,接著晨光微曦,就在這時,司馬十七郎聽到響亮的啼哭聲。「能哭得這麼響,果真是我兒子!」他笑著對自己說。

  急匆匆地腳步聲在門前響起,司馬十七郎顧不得關上窗就坐在桌前,神情專注地看著書,成姑姑打開簾子笑著行禮說:「恭喜王爺,王妃生了個小郎君!」

  「厚厚地賞!」司馬十七郎緩緩地站了起來,神色嚴肅,只有眼角露出一點笑意,「莊子裡的人都賞,遣人到父王母妃那裡報喜,再有盧家那邊,安排車子禮品送信!」

  這邊送喜信的事安排好,又坐了一小會兒,司馬十七郎才被請進東屋。

  屋子裡收拾過了,但還有著淡淡的血腥氣,盧八娘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司馬十七郎的目光從她的臉上掠過,看她睡得很香,便急切地落到了她身邊放著的那個小小繈褓上,大紅繡百子圖的錦緞小被包得嚴嚴的,只露出團團的一張小紅臉,還帶著些皺褶,也和他的母親一樣睡著。

  「你們都下去領賞去吧。」司馬微笑著對屋子裡的人低聲說,自己坐到了盧八娘身旁。

  寧姑姑帶著大家行了禮出去了。

  司馬十七郎看了半晌,然後脫了外衣,上床將這一大一小兩個虛攬在自己的懷裡,也閉上眼睛,他這些天一直睡不好,半夜裡又折騰這一回,疲倦得很,現在放下了一直提著的心,馬上睡了過去。

  「哇哇」的哭聲一響,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都被驚醒了過來,看著哭聲大作的繈褓手足無措,好在桃花和寧姑姑幾個馬上從外間立刻走進來。

  寧姑姑第一個上前,「想是小郎君尿了,要換尿布。」說著把孩子抱了起來,換好尿布,重新包上。

  桃花上前對盧八娘說:「換了尿布就要吃奶了,王妃,你看看有沒有奶,要是沒有,我來餵小郎君。」

  關於給孩子餵奶,盧八娘在很早的時候,也就是細君和綠袖生孩子時就告訴她們要親自給孩子餵奶,在她懷孕時,也堅決地命令大家不用給當時還在肚子裡的孩子找奶娘。

  司馬十七郎也被孟白灌輸了母乳餵養好的理論,他又是個男人,不大懂這些事情,因此也不多反對。其餘反對的聲音,便都不足為慮了,最後大家說定,如果盧八娘沒有奶,那就由桃花餵孩子,當然還有幾個備選奶娘,都是住在山莊裡奶孩子的婦人。

  這些事情雖然商量過,但到了現在,盧八娘總覺得有點不自在,她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餵奶?實在是……

  可所有的人都很自然,就是坐在床上的司馬十七郎也沒有一點自覺,眼睜睜地看著她,似乎在催促她快一點,兒子一直在哭著呢。

  盧八娘也被兒子一聲聲的啼哭弄得焦急起來,寧姑姑抱著孩子說:「王妃,快點,奶水已經流出來了。」

  盧八娘一看,果然自己胸前的衣服已經洇濕,便也顧不得什麼,解開衣襟,倒是無師自通地把兒子抱在懷裡。

  而這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孩子,出於生而有就有的本能,用力地吸吮著甘美的乳汁,讓幾個婦人都讚歎不已,「小郎君真結實,吃奶吃得真有力氣。」

  「當然,我兒子嘛!」司馬十七郎說。

  「王爺,你趕緊出去吧,」盧八娘看了看屋裡的人,她不想被參觀,「只桃花留下就夠了,別人也都出去。」

  別人都聽話地向外走了,只有司馬十七郎乾脆躺到了床裡面,「我再睡會兒。」

  桃花難得地替司馬十七郎說了一句話,「王妃,讓王爺睡一會兒吧,咱們在裡面生孩子,他們在外面也不好過。我生小虎的時候,田函急得直打轉,婆婆就讓他去劈柴,結果不知怎麼一回事他把腳劈傷了。」

  盧八娘看看桃花,她不似寧姑姑等人有些怕司馬十七郎,不敢違拗他,而是實話實說。

  「小丫頭片子已經當了兩個孩子的娘了,倒底是懂事了些。」司馬十七郎已經又坐了起來,「桃花,你說我兒子是不是長得特別像我?」

  「是像,王爺,你看這眉毛這眼睛這鼻子還有嘴,都像你,倒是可惜了!」

  盧八娘笑出了聲,「這麼小的孩子哪裡能看出來像誰?」

  「怎麼看不出,」桃花一點也沒覺得她剛剛抨擊了司馬十七郎,她是覺得小郎君不像娘子是很可惜嘛,認真地指著差不多完全埋在盧八娘的懷裡的那張小臉說:「你看眉毛眼睛嘴,小郎君簡直和王爺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將來還會越長越像,我家小虎就是這樣,可惜極了!」

  「桃花,你也該回家看看孩子去了!」司馬十七郎瞪了她一眼說:「把寧姑姑叫過來伺侯。」

  桃花完全無視對她怒目而視的司馬十七郎,「我等王妃餵過奶再走。」

  盧八娘這時也想起了桃花從半夜就趕過來,家裡還有吃奶的孩子,「你趕緊回去吧,我這邊沒事,不必擔心。」

  第一次餵奶前還多少有些手忙腳亂,可以後就順利了。盧八娘細看著自己懷裡的兒子,幾天的時間他就變了不少,臉上的皺褶慢慢消失了,紅紅的小臉變得白胖起來,因為她又想起了小孩子不用緊緊包起來,於是他的一雙小手就在她的胸前抓著,一雙小腳也蹬在這裡,因為剛醒餓得很,大口大口地吸著奶。

  乳汁從母親身體流進兒子的身體裡,將母子兩人連接在一起。明明只是奉獻,可盧八娘卻有一種特別愉悅的感覺,心情的舒暢無以言表,她溫和地看著兒子,小心地調整著姿勢,讓兒子吃得更加舒適方便。

  很快兒子就吃飽了,他不再像剛剛那樣用力了,而是帶了些遊戲的意味,有一口沒一口地吸著,小手和小腳都動了起來,眼睛也睜開了,黑黑的瞳仁那樣的純淨,就那樣看著她,讓盧八娘的心柔軟得不能再柔軟了。

  司馬十七郎早已經立在一旁了,他在西屋裡能聽到孩子的哭聲,每次都會趕過來湊熱鬧,明明特別喜歡兒子,可他總喜歡做出一副嚴父的樣子,讓盧八娘覺得很好笑,對這麼小的孩子,裝什麼樣子有用嗎?但想到本時代教養孩子的觀點,加之他曾多次笑話孟白,她也就理解了。

  另外呢,盧八娘也看出司馬十七郎也有想吃豆腐的心思。現在還在老皇帝的孝期裡,雖然沒有分床,但他一直很規矩,也不動手動腳,兒子吃奶的時候他正好可以光明正大的看。而且,盧八娘猜測,這種想法應該是他對自己的內心都不會承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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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一章 天生異象道士推命 先皇聖旨親王北上(一)

  轉眼間,幾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兒子已經起了名字,小名是司馬十七郎取的,叫旭兒,大名叫啟明,也是司馬十七郎取的,但卻是寫在紙上他親自拿到了齊王面前,由齊王點頭後再拿了回來,所以對外稱是齊王起的,這麼兜兜轉轉地繞了一圈是為了規矩和體面。

  「兒子出生前,天邊先是升起了啟明星,然後就顯現了一片紅光,這時我在西屋就聽到一聲響亮的哭聲,接著就見太陽躍出了地面。」司馬十七郎這樣對盧八娘說:「所以我想,他的小名就叫旭,大名叫啟明,意思也相合,父王看了也說很好。」

  關於兒子出時的描述,聽起來似乎像是古書中常有的描述,生有異象,但那天,她雖然躺在床上,卻一點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別的,就算是正好天亮時生的,也不至於那樣巧,想來是司馬十七郎在誇張,盧八娘一直懷疑古書上記的那些內容也都是這樣誇張出來的。

  但這些話司馬十七郎當然不會在外面隨便說,只在她面前他才肯這樣講,盧八娘就不反駁了,至於名字,她同樣頷首贊成,叫什麼名字都不要緊,她只望兒子能平安富貴的過上一生。

  「我們的旭兒,非同一般,將來一定會大有作為。」司馬十七郎想到七善觀的老知觀看了兒子的面相後拈著鬍子說的話,「此子生而不凡命格極貴,將來郡王和王妃的富貴也都在他的身上。」又悄悄說給盧八娘聽。

  盧八娘只有再點了點頭,王爺的兒子命格當然貴重,至於說司馬十七郎和自己的富貴都在兒子身上也沒有什麼錯,這個時代人們都要靠兒子養老的。這種看相說的話表面聽著很神奇,其實細想想卻沒有什麼,只是個文字遊戲。

  但這個文字遊戲,眼下卻給了司馬十七郎無限的鼓勵,他不顧兒子只有幾個月,已經上表請封世子了,嫡長子請封,皇上當然沒有疑問地批了下來。

  接著山莊裡就迎來了盧四夫人,她帶著兒子盧檾專程來看盧八娘,慶祝盧八娘終於生下了嫡子,為新出生的孩子帶來了豐厚禮品。

  一直在守孝的四夫人本不適合出門,但女兒生了長子這種事她怎麼也要來的。一見面四夫人便激動得掉下了眼淚,「郡王守規矩,又重情義,終於等到你生了嫡長子,我這輩子再沒有什麼惦記的了。」

  陸五娘早已經為盧檾生了兩個兒子,四夫人唯一的心事就是盧八娘,現在確實喜出望外,又絮絮地告訴她,「你父親本要一起過來的,可他又不好出門,檾兒的孝滿了,只有讓他出面。家裡的伯母、兄弟姐妹們也都讓我帶好呢。」

  盧家的塢堡其實就是京郊不遠處,但牛車也要走上兩三天,也算是出遠門了,路上並不容易,盧八娘還是非常領情的,「這麼大老遠的,過來做什麼,坐車又特別顛。我讓人備好了客房,母親趕緊休息一會兒吧。」

  西屋裡,司馬十七郎和盧檾也在一起說話,盧檾已經是成人了,他這次來也是擔負著家裡的委託,現在京城的情況如何了,盧家雖然有消息渠道,但畢竟不如司馬十七郎身在其中。

  司馬十七郎揀能說的都說了,包括他的一些猜測,這樣就說了大半天,最後他拍拍盧檾的肩膀說:「小舅子,你也是大人了,如果將來真有什麼變故,你姐姐和外甥就交給你了。」

  司馬十七郎還是個無名之輩時,盧檾正是少年不知事,就是當年娶盧八娘鬧的風波他也不甚清楚。可盧檾長大後,從回京起,差不多就在司馬十七郎的一力提拔和教導下,早已經習慣對他言聽計從了,現在聽了姐夫的話,馬上站起來應道:「皇上若果然對宗室不利,姐姐和外甥我自然會照顧一輩子!」

  「好,我當然放心你。」司馬十七郎親自給小舅子倒了酒,「來,我們再喝一杯。」盧檾本事雖然平常,但畢竟是盧氏四房嫡長子,人品也還不錯,又是盧八娘的一母同胞,自然是信得過的人,司馬十七郎交待了他,心裡又多了一層安慰。最不濟的時候,盧八娘也可以帶著兒子到盧家過活,想來盧家會照應他們。

  老皇帝死後的周年祭很快就要到了,司馬十七郎出門的日子多了起來,盧八娘也開始思量。現在她有了孩子,又與以往有了不同。藩地那邊的情形,司馬十七郎就是不肯告訴她,她也知道了些,新皇對宗室果然不想留一點後患,藩王就藩後有勢力是他最不樂見的,尤其是司馬十七郎這個領過兵有聲望的藩王。

  看新皇登基後官員的任命,盧八娘也品出了新皇對英郡王府的提防,吳郡和義郡官員差不多來個大換血,將自己和司馬十七郎多年的佈置打得七零八落,皇權果然是皇權,在這種事上英郡王府根本沒有回手之力。

  新皇是知道自己手中的聖旨內容,他這是提前做準備了。盧八娘看著睡熟了的兒子輕輕一笑,新皇就這麼肯定,司馬十七郎和自己只能去吳郡了?

  先前因為孩子,盧八娘這一年沒有參加皇家的活動,這次新皇在皇陵舉辦的大型祭祀活動她沒有理由再缺席,提前幾天便讓人將翟衣冠服都準備好,因身腰不免增了些,臨時又改衣服。

  司馬十七郎是在去皇陵的路上才說出了他的打算,這一次在皇陵前,他打算向新皇再一次提出就藩的要求,畢竟他的藩地是老皇帝封給他的,與齊王魯王等根本就是虛封不一樣,當年老皇帝也曾親口答應他以後就藩的要求,這些當時還是陳王的新皇是知道的,也有一些宗室老臣也親耳聽到過。

  之所以掐在這個時間說,是因為再不說來不及了,「我會在皇祖父的牌位前哭訴,宗室裡支持我的人還不少,皇上若是不答應總是理虧,他又不敢太過,多半會允了的。」司馬十七郎說:「那時祭祀一結束,我們就離開京城,直接去吳地,最不好的結果就是你帶著兒子先去。」

  「吳郡的郡守雖然換了,也不敢公開與郡王府作對,丁桂所在的玉田縣和附近的幾個縣都是能靠得住的,把王府就設在那邊,我們的部曲加起來也有一千多人,你和兒子只要守住王府,靜靜度日。等兒子長到了十幾歲,自然也就能撐起王府來,若是實在守不住,你就帶著兒子去盧家,盧家總不能不管出嫁女,你弟弟也是個有良心的,總能照顧你們母子。」

  「不是說我們一起走嗎?你怎麼又這樣?」盧八娘又不傻,司馬十七郎要把她們母子送出去,但自己恐怕要留下來,她便反問道:「你既然能把我們母子送出去,你自然也能出去的,為何不走?」

  只要出了京城,管他吳郡義郡那裡的郡守是誰,司馬十七郎是先帝封的藩王,他又有能力有手段,把兩郡控制住不是難事,自己一家過什麼樣的日子沒有?

  司馬十七郎苦笑了一下,「君臣父子,三綱五常,我豈能不尊?我若是真能不顧名聲,厲王在位時我就可以走了。離開京城易,可到了吳郡,若皇上招我回來,我如何能不回來?人生不過百年,聲名卻能傳千古,旭兒怎麼能有一個不忠不孝的爹的呢!」

  盧八娘覺得自己沒有吐出一口血暈過去真不容易!

  經歷了幾個月皇權的爭奪,看盡世間的醜態,司馬十七郎的信仰當然早就動搖了,他對皇權並沒有過去的祟敬,對於在皇位上的那個人也失去了以往的尊重。但他心中卻仍然守著他的「大義」!堅持維護他的名聲!

  「你帶著兒子過去就不一樣了,便是皇上也不好為難你們,再者兒子還小,現在也疑心不到他的頭上來。」既然王妃已經看透了局勢,司馬十七郎索性把話都說清了,「我在京裡也不會有事,想來皇上會讓我們給皇祖父守陵,皇陵這邊一直在建房子,應該就是給宗室們準備的。」

  「那麼你?」

  「我以後就像孟表兄一樣,以醇酒美人自汙,皇上也不會再對我疑心了。」司馬十七郎忍住了沒有歎出一口氣,他真不甘心,可是他反復思量了,這樣是最好的結果了。

  怪不得這些天他整日黏在自己和兒子身邊,原來已經存了分別的決心。雖然司馬十七郎實在是個傻瓜,但他對自己對兒子都是真好,當然這也是他封建思想的一部分,封妻蔭子,子孫萬代,後嗣昌盛。

  盧八娘把頭埋進了司馬十七郎的胸前,有時她不免會多心地想一想,如果司馬十七郎娶了別人做正妻,是不是也會對她這樣好呢?答案是肯定的,只要他的嫡妻是個靠譜的貴女,他對妻子一定是極力維護。但現在她又想,不管怎麼樣,現在得到他的全心關愛的人是自己,那麼自己應該領情吧。

  退一步想,司馬十七郎心中沒有了信仰,沒有了道德底線,果然是自己想見到的結果嗎?沒有信仰和道德底線的人其實是最可怕的,不管是今生還是前世,盧八娘都不願意與那樣的人打交道。司馬十七郎心中堅持的正統大義包括對嫡妻嫡子有利的部分。

  盧八娘這樣安慰著自己,然後想到,自己帶著兒子到吳郡,應該是很不錯的結果。帶著英郡王世子,占了大義,盧八娘相信自己也能將吳郡和義郡收入囊中,將來做個英郡王太妃,也算是達到了她成親前的目標吧。

  可現在的盧八娘已經不會滿足於當初的目標了,何況司馬十七郎曾將她從殺機四起的密林中救了出來,她也不會拋棄他!再者,她現實地想,有司馬十七郎在身邊,自己和兒子的路也會更好走一些。

  那麼,去吳郡的打算只有改變了,就像司馬十七郎自己所說,只要皇上一紙宣詔,他只能從命,怎麼能離開皇帝的控制呢?

  司馬十七郎卻以為盧八娘在傷感,他想安慰她,可是眼淚已經湧上了眼框,聲音被哽住了,他不得不與最心愛的王妃分開,今後就是有千般的美人,又有什麼意趣呢?他不是沒想過把王妃留在身邊陪伴,但他不能那樣自私,兒子沒有王妃照顧不可能教導好,作為有擔當的男人,他只能如此選擇。

  司馬十七郎不想被王妃看到他掉淚的樣子,便緊緊地將王妃攬在自己懷中,卻不知他的眼淚一滴滴地掉到了盧八娘的身上,打濕了她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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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二章 天生異象道士推命 先皇聖旨親王北上(二)

  皇陵就建在京郊五十里外,英郡王一家用了半天的時間到了這裡,住下後司馬十七郎出去了,他要安排好部曲們。另一邊盧八娘手下的護衛們也撒出去不少,明天的祭祀後她也會放手一搏。

  皇家的祭祀莊重非常,禮儀繁複,從第二天晨時開始,一直到未時方才完成。盧八娘一直跟在皇后所帶領的女眷們隊中,依禮祭拜進香。

  盧八娘發現寧太后並沒有來祭祀先皇,聽女官們說她病了,無法前來,讓盧八娘更加重了心中的猜疑。但猜疑歸猜疑,她一點也不想去求證,寧太后的結果怎麼樣她一點也不關心。

  賜午宴後,眾臣及宗室人等都要送皇上皇后回京,命婦們亦然。這時盧八娘接到司馬十七郎派人傳來的口信,皇上已經同意讓她帶世子回藩地,而司馬十七要留在京城為皇祖父守陵。他讓盧八娘帶著世子直接去吳郡,又把身邊的部曲都派了過來保護她們。

  看來司馬十七郎所能爭取到的也不過如此了。盧八娘離開了命婦們的隊伍,揮了揮手,早有人牽過一匹馬來,她騎了上去,身後數百騎部曲跟從她向前面皇上所帶的大隊追過去。

  半路上與等待在一旁的朱御史等人匯合,從小路插上,攔到了皇上駕前。早有金吾衛禁衛軍上前擋住他們,盧八娘縱馬上前大聲道:「先皇聖旨,請皇上和英郡王接旨。」

  話傳了進去,過了一會兒,攔路的衛士們讓開,盧八娘與朱御史打馬進了由金吾衛臨時圍起的圈子,見皇上身著玄衣,金繡華章,頭戴金冠,正坐在裝飾華麗的絡車上,挑起車簾向著盧八娘嚴肅地說:「英郡王妃,朕已經允你帶著世子去吳郡,為何又回來了?」

  因為自稱前來傳旨,盧八娘便也先不下馬,莊重地說:「臣妾本已經帶世子前往吳郡,只是被朱御史攔住,說有先皇聖旨要傳於英郡王,正與臣妾相關,只得調轉馬頭回來。」她騎的是高頭大馬,對上坐在車裡的皇上,居高臨下,眼睛略垂,鳳眼顯得更加狹長,逼人的氣勢就散了開來,讓心虛的皇上也不由得下意識避了開了她的目光。

  朱御史一直呼籲北上復國,老皇上雖然沒有真正出兵出力,但也從不反對,甚至在表面上還是給予一定的支持,比如封個官,賞點財物。但兩場皇權交替,兩個先後登上皇位的年輕皇帝都根本沒心思理北上復國大計,他早已經被免了官職,每日與支持北上的人士們在一起,但也只不過是空談而已,誰也沒有真正北上的實力和能力。

  盧八娘覺得當初陳王請幾位老王爺出面拿出聖旨的主意很好,可以為她所用,所以她就選中了朱御史。正直無私的朱御史的死穴就是北伐,只要是利於北伐之事必然支持,盧八娘很容易與他達成了一致。現在他上前一馬頭,從懷裡拿出盧八娘剛剛給他的聖旨,大聲念道:「特旨,改封司馬益堂淮北王,領親王爵,並封其妻為淮北王妃。命淮北王接旨後率家人子弟北上,招募驍勇,復我河山!凡我司馬氏子孫,皆需盡力相助。」

  皇上原本風清雲淡的臉變了,英郡王妃手裡的聖旨不是命他們去吳郡的嗎?怎麼變成了北上?他趕緊說:「父皇已經離去一年,為何聖旨方才宣佈,這其中……」說到這裡馬上感到英郡王妃冷冷的目光,於是停了下來,如果現在自己反對,想來這個女人一定會把事情鬧出來,那麼損失最大的還是自己。

  聽皇上並不相信這聖旨,朱御史自然不肯,先皇北上復國的大計豈能被人置疑?他原本就是以風聞奏事為業的,口才甚好,又聽盧八娘說過原委,早從心裡信了這是先皇的意思,再說成大事不拘小節,就是有些事情對不上也不必深究,最關鍵的是要提兵北上,收復故國。

  於是朱御史正氣凜然地說:「當年先帝病重,寫上兩道聖旨,一道封寧賢妃為后,並立下儲位,交給老王爺們,另一道便交給了我,又說『這些孫輩,唯英郡王頗類我,令他為我守孝一年,便去淮北,輒幾可復我司馬氏河山。』臣便一直密密收藏這道聖旨,今日前來宣旨,不料不能進得皇陵,便找到英郡王妃,由她引我過來。」說完將聖旨交給在場的人傳看。

  這份聖旨,無論從玉璽的印跡,還是先皇的筆體,再到內容語氣,無一不令人認為是先皇所書。何況新皇繼位時拿出一份聖旨來,大家已經認了,有了原來的那一份,現在這一份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否認的。

  皇上這時心裡已經千回百轉地想了不知多少遍了,這道聖旨其實他一直在等待,並且做好了應對,用孝道困住英郡王,又提前將吳郡那邊重新佈置,就等英郡王妃帶著兒子過去,可沒想到事情變成了這個樣子。他特別看了看英郡王,只見他跪在地上,神情恍惚,倒是確定了他果然不知道。

  否認這道聖旨並不難,但是同時否認的就還有自己繼位的聖旨,要知道皇上眼前的局面不是皇權絕對權威的時代,他的繼位本就受到諸多的置疑,再加上聖旨不對這樣能引起疑問的事情,他還真不敢。至於別的手段,看樣子英郡王妃也是做了萬全的準備,這個女人心思可不是一般的深,而且她現在盯著自己的目光就像錐子一樣,真不敢想像她若狠起來該有多可怕!

  皇上靜默了一會兒,還是下了車,接了聖旨行禮。盧八娘神情依然肅穆,心裡卻放下了一半,狹路相逢勇者勝,皇上只要一退,自己的把握就更大一些。此時她也趕緊下了馬,跪在司馬十七郎身邊。微微側過頭一看,只見他滿面的淚痕,氣噎難奈,最終忍不住伏地嚎啕大哭起來,「皇祖父知我!我定不負皇祖父!」

  許久,司馬十七郎才平靜下來,將聖旨收在懷裡,拔出身上所佩之劍,砍向路邊的一塊大石,石頭被劈成兩半,他提劍道:「不盡得河南之地,誓不入京!如違此誓,有如此石!」

  到了此時,皇帝也只有接受這個結果了,河南是指黃河南,眼下大部分都在胡人手中,盡得河南之地根本不可能實現,由此司馬十七郎這輩子不可能再回京城了。而且,他也從司馬十七郎的誓言中也聽懂英郡王的另一重意思,他是不會回來與自己搶皇位的。

  皇駕慢慢遠去了,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並駕立在路邊,身後跟著朱御史等人。他終於轉過身來命道:「在皇祖父陵旁紮營,整頓軍馬,招募勇士,十天後北上。」

  部曲們本就做了出門在外的準備,很快建好了營帳,盧八娘將司馬十七郎叫進來商量,「這裡是否安全?可以把兒子接回來嗎?」

  「你把兒子送走了?」

  「是,我聽朱御史說了情況,就讓桃花和池師傅幾個人把兒子帶走了,如果我們有事,兒子就交給他們了。如果沒事,就派人去約好的地方接他們回來。」盧八娘坦然地說,她今天是在冒險,皇上若是下了決心抵死不承認聖旨,金吾衛禁衛軍那麼多人要滅掉自己是很容易做到的,她可以陪著司馬十七郎一起死,兒子她還是要保住。

  「叫他們回來吧,有皇祖父的聖旨在,我不會怕任何人了。」司馬十七郎馬上吩咐下去。盧八娘知道,從此以後這道聖旨就會成為司馬十七郎的精神支柱,靠著這道聖旨,他不必再被當朝的皇上所困。

  其實盧八娘在寫這道聖旨前,曾非常猶豫過,她也可以把封地改在益州,那裡她曾居住過幾年,有著一定的基礎,又處於帝國的邊緣,自然環境也很好,他們在那裡也能很好地發展。當然問題也有,那邊的氐族非常強盛,去了後強龍和地頭蛇難免要鬥一回。

  但最終她還是選了淮北,雖然不喜歡這個戰亂之地,但優勢也是非常明顯的,皇帝對淮北幾乎沒有控制力,而且最關鍵的一點她不想承認,但最終也只有承認,她考慮了司馬十七郎的理想,希望他能達到勝利的彼岸。

  果然司馬十七郎十分地興奮,他激動地對盧八娘說:「我原以為皇祖父拋棄了我,現在才知道他老人家明白我的志向,專門留給我一道旨意,讓我北上復國。我一直知道皇祖父在孫輩中最看重的就是我!當年我去吳地探查情況回來,他老人家就專門把我招到昭陽殿裡說話,鼓勵我……」

  盧八娘用了一個多時辰聽老皇帝對司馬十七郎的各種讚美誇獎,其實大部分她早聽司馬十七郎說過,但這時候打斷他是不明智的,她含笑聽著,心裡想:「若是司馬十七郎知道聖旨是假的,他會不會崩潰呢?」

  甚至她也沒有問問司馬十七郎是不是會懷疑這道聖旨,因為先前那一道他曾看出筆跡有些不對來,他畢竟在老皇帝身旁好幾年,對他的字跡非常熟悉。但顯然,如果現在有人要懷疑聖旨,司馬十七郎可能會將人直接殺了,他從內心深處到渾身每一個毛孔都會完全相信聖旨是老皇帝專門為他留下的。

  盧八娘維持著笑容聽司馬十七郎訴說著,她又想到了兒子,「不知他怎麼樣了?」這時司馬十七郎終於將他的皇祖父與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都回憶了一遍,幸虧他不是個囉嗦的人,很多事情沒有詳細描述,否則三天三夜也未必能講完。他握著盧八娘的手突然問:「你竟然會騎馬?」

  這個時代女人會騎馬沒什麼奇怪的,還有一些優秀的女子不但能騎馬,還能橫刀上陣殺賊,盧八娘不覺得有什麼了不得的,「有什麼不對嗎?」

  可是她不知道,剛剛她的出現,給司馬十七郎帶來多大的震憾,王妃一身玄色翟衣,頭戴飾以翠雲珠花寶鈿的金冠,側坐在一匹紅驪馬上,衣裙從馬背上垂下來,光彩奪目,高貴無雙。

  然後司馬十七郎就聽到了皇祖父封他為淮北王,雖然聖旨是朱御史送來的,但沒有王妃強勢攔住聖駕,這聖旨恐怕就不能重見天日了,而且司馬十七郎當時感到了盧八娘的氣勢壓住了皇上,使得這道聖旨得到了承認。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司馬十七郎說不出別的道理,但王妃作為皇室嫡出公主的後代所具有的無上高貴威嚴,就是在皇上面前也如此耀目,皇上似乎都要退避三舍。

  這種用語言根本沒有描述清楚的感受,在司馬十七郎心中激蕩,他不再說什麼而是略一用力,將盧八娘拉到了他的懷裡,低頭便吻上了她的唇,吻得盧八娘差一點窒息了。

  物我兩忘之間,帳外突然有人通報。「王爺,禁衛軍有幾位校尉求見。」

  司馬十七郎放開盧八娘,見她似乎站也站不穩,便把她抱到了一張榻上,安置好後在她耳邊說了一句,「你騎馬的姿勢真高貴迷人。」然後走出了營帳對外面說:「把人帶過來吧。」

  因為穿著裙子騎馬很不方便,盧八娘便專門做了一副側鞍,她前世就會些馬術,在益州又曾練過,技術還是不錯的,但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也會給司馬十七郎帶來高貴的感覺?

  盧八娘用手按在自己的唇上,那裡還殘留著溫熱的感覺,不管怎麼樣,她成功了,一家人還能繼續在一起,雖然是淮北戰亂之地,但細細想來,比起在吳郡寄人蘺下也不差多少,在任何地方不通過努力也難爭取最好的局面,因此淮北也沒什麼,而且那裡也曾是國家最富庶的地方,一樣大有可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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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三章 接回世子八娘後怕 痛打皇孫平安饒舌(一)

  終於,旭兒被送了回來,抱著他進來的桃花早急出了滿頭的汗,「小郎君的脾氣也太大了,怎麼也不肯吃我的奶,再換了一個人也不行,硬是餓了一頓睡著了。」

  盧八娘急切將兒子接到懷裡,著實心疼,見他眼睛果然哭得有點腫,現在倒是沉睡著,便捨不得放下來。大約兒子也能感到熟悉的味道,很快就醒了,哭了兩聲就急切地吃起了奶,已經冒出來的小門牙咬得盧八娘不止心疼了,身上也疼得緊。可她寧願自己疼,也捨不得打斷兒子。

  吃過奶,盧八娘又親自給他換了尿布,這還是她第一次換尿布,平時都是嫌髒由寧姑姑幾個換好了,再將收拾乾淨的小兒交給她。可今天,心裡倒底有了不同,如果皇上多幾分狠勁兒,自己就再也見不到兒子了。

  盧八娘抱著兒子越想越後怕,以往大風大浪地不知闖過多少,從沒後怕過,可今天明明順利非常,但只想到若是一著不慎,兒子就成了孤兒,雖然桃花等人會忠心不貳,但想到旭兒從此就沒了最關心的爹娘,她的心還是要碎了。

  縱然做了不少的準備,臨時的營帳依然簡陋,盧八娘並不放在心上,她帶著兒子在一起玩笑,感覺比什麼時候都開心。

  這一夜司馬十七郎沒有過來,盧八娘聽人說,他差不多一直在接待禁衛軍他原來手下的軍官兵勇,有些人不敢在白天過來,只能趁夜前來拜見。而司馬十七郎哪怕只是普通官兵,也熱情招待他們,鼓動他們帶著家眷子弟前來投奔。

  從漢末以來,幾乎持續了上百年的動亂,全國人口十不存一,有的地方甚至荒野萬里,渺無人煙。現在人口是最重要的資源之一,尤其是司馬十七郎要北上,能多帶一些人總是好的。

  盧八娘待兒子睡後也忙碌起來,老皇帝死後,她就已經將大部分的生意停了下來,並儲備了一些錢糧,招募了些護衛,現在是將這些人調過來的時候了,還有在吳郡的丁桂、益州的吳璉等人也不必再留在原處了。把所有的力量集中到一起,才能在淮北打下一片天地來。

  北伐大計,想來在京城也激起了巨大的波瀾,司馬十七郎臨時建立的營地車水馬龍。朱御史親自帶了全族人及部曲加入了剛剛命名的淮北軍,此外靳家、荊家也都派了人加入,送財務勞軍的人也不少。

  這時就看出司馬十七郎的威望和人緣了,京城裡更有許多的人三五成群,帶著成車的物資,又自備了僕役酒席來為他送別,目前他們的駐地簡直成了十里長亭。司馬十七郎只是每處說上幾句話,喝上一杯酒就忙得不得了。

  來送盧八娘的人倒也有,只是要少得多。如今盧家人都在塢堡裡守孝,應該還不知道這消息。只有魯王妃、陸家的姑姑、盧七娘和幾個常來往的貴婦令人送些錦帛,至於寧太后、盧九娘等人根本沒有任何的表示。

  盧八娘也並不放在心上,她平素很少以真心待人,收不到真心亦是應該。奇怪的是女眷中送來資財物最多的卻是湖陽郡主,除了些日常用品,還有十袋絲綿。盧八娘接她進來,見她坐下來摸了摸旭兒的小臉說:「我過去在江州時,那裡絲業極興旺,產得好絲綿,便帶回來一些。你們此去北地,天氣比京城要寒冷得多,給侄兒做幾件綿袍用吧。」

  這個時代沒有棉花,所以還沒有「棉」字,故稱綿袍,因冬季的衣物裡面是以絲綿充絮。絲綿是用織絲綢剩下蠶繭表面的浮絲做原料精煉所得,上好的叫絲綿,差些的叫絲絮,其實就是前世蠶絲被的成分,綿軟如雲,保暖性很好,算得上很高檔很貴重的東西。

  湖陽郡主不過是個女眷,並沒有生財之道,當年齊王妃為了顯示賢良,也沒法給親生女太多的嫁妝,再參考齊王府的孩子實在太多,所以她的財產在宗室的郡主中算少的,拿出這些東西就不太容易。尤其是她目前的境況並不算好。

  隨著齊王在老皇帝心中的地位越來越下降,齊王的女兒的行情自然也跟著一路向下。最近兩年,皇位更替,齊王徹底沒有了利用價值,楊太常對湖陽郡主也越來越差。作踐宗室女,廢嫡寵妾倒是不敢,但是臉早就變了,朝堂上與崔氏疏遠,府中也另置了若干美妾,湖陽郡主再要強,也是無奈。

  對於湖陽郡主,盧八娘與她一向維持著必要的客氣和尊重,年節時不過禮尚往來而已,她也覺得這樣已經盡夠了。現在見了超出預期的送別禮物,心中不是沒有觸動,京城裡大部分這都認為司馬十七郎和自己從此以後永無歸期,這時有所表示的人,就是雪中送炭。

  其實湖陽郡主與司馬十七郎是姐弟,一個父親的孩子,親密是正常的,但是齊王府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太多了,大家生活在一個府裡,爭奪著各種生活資源,不用說親熱,有感情的都很少。

  司馬十七郎發達後,攀附他的兄弟多起來,靠著他謀個官職或者弄點錢財,但他賦閑後大多數關係又遠了。這次北伐,毅然決然跟著他走的第一個還是司馬十郎,已經帶著妻子兒女住進了大營,其餘還有一個兄弟也跟過來,再有表達出善意的也就是湖陽郡主了。

  「多謝姐姐了,」盧八娘讓人送上茶,陪著她說話,不忘了吩咐,「姐姐到了,請王爺過來。」

  司馬十七郎很快進了帳中,見湖陽郡主來送他,十分地感動,「難為姐姐還想著我。」自從他沒了權勢,齊王府就把他當成分出去的兒子,不聞不問的,這次他領旨北上,也沒有得到父王的一點祝福。

  「其實父王母妃也是惦記著你的。」湖陽郡主替齊王夫妻遮掩道,她來之前自然去過齊王府,父王在聽戲,根本沒有見她,母妃說什麼也不同意拿出些財物送給十七郎,她現在連賢惠也不願意裝了。至於世子,他根本不敢做主,所以湖陽郡主只得想辦法搜羅了十副舊鎧甲,又從嫁妝裡拿出一百匹最差的麻布,「鎧甲是父王賜下的,你此去北地打仗正用得著。麻布是母妃賞的,給將士們穿著倒也耐磨。」

  湖陽郡主說完後自己都有些不信,但她是嫡長女,總要為父王母妃遮掩一二,否則弟弟北上復國,父王母妃一點東西也不拿出來,說出去大家都丟面子。眼下齊王府的面子不能再丟下去了,不說家裡的兄弟們只能窩在府中,就是出嫁女的日子也不好過呀!

  前幾天嫁到陸家的十一妹找她哭訴了一番,原本十一妹是庶妹中嫁得最好的,甚至不遜於自己這個嫡長姐,當初還是十七弟幫忙定的親。可是現在陸家飛上枝頭,陸六郎也抖了起來,有一次竟然在姬妾面前不給十一妹臉面。

  身為長女的湖陽郡主只得負擔起齊王府的顏面問題,不管怎麼樣,大家族的人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她是真心希望十七弟能有出路,將來幫到齊王一系的人。

  司馬十七郎向著京城的方向行了一禮,「謝父王母妃的賞賜!」然後關切地問:「父王母妃還好?」

  原本以為到手的皇位飛了,哪裡還能好?父王整日除了怨懟就是淫樂,母妃則心灰意冷,什麼都不願意管了,只是死死地把著府裡的財帛,這讓湖陽郡主怎麼說,她只能笑道:「他們都好,家裡有世子和那麼多兄弟們照料,你就放心北上吧。」

  「原本應該給父王母妃行禮辭行再北上,可是我已經發下了誓言,所以只能請姐姐幫忙,替我向父王母妃說明了。」司馬十七郎在惆悵中又帶了些堅決果毅之色,「此番北上,我定不墮司馬氏的名望,盡心報效皇祖父的賞識,報答父王母妃的養育之恩!」

  該說的已經都說了,湖陽郡主便笑著說:「我知道你們這些天忙得很,也就不多坐了,現在回京還能來得及進城。」說著讓人到前面傳話,讓陪著她一起過來的司馬十三郎一同回去。

  不比司馬十七郎還要被親情迷住眼睛,盧八娘卻明白得很,論感情湖陽郡主未必對司馬十七郎有多少姐弟之情,但是她卻非常明事理,做事也周全,所謂齊王府賞的東西,說不好就是她自己湊出來的。今天又親自來送別他們,湖陽郡主的這個情盧八娘領了。聽她辭行,也不虛留,將旭兒放在桃花的懷裡,與司馬十七郎一同送她出去。

  盧八娘的帳篷在營地正中,就在他們向外走時,聽到前面傳來陣陣吵鬧。這些日子送行的人不少,尤其是軍中人士最多,所以常有喧嘩之聲,大家也不以為意,沒想到早有兩個小校奔過來報,「齊王府的十三郡公在酒席上說淮北王的壞話,又說北伐此去一定有去無回,被朱御史的兒子們和不少人圍著打了,我們怎麼拉也拉不開。」

  「十三弟就是個有嘴無心的,十七你趕緊去看看,別讓軍中的老粗們傷了他!」湖陽郡主急了,她本不想帶十三弟來的,可他一定要跟著。剛剛分開時還囑咐他少說話,沒想到這一會兒的時間就惹出禍來,現在母妃的支柱就是他們兄弟了,容不得一絲一毫的差錯。

  司馬十七郎的臉色雖然不好,但還是急忙走了過去,將人喝住,把十三郎救了出來,可是被十幾個人圍在一起打了,沒有傷是不可能的,最起碼盧八娘是認不出躺在地上一身狼狽的人是司馬十三郎。最令人觸目驚心地是,他的一條腿彎曲成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應該是骨折了,而那張最喜歡出口傷人的嘴腫得不成樣子,根本說不出話來,只能發出一陣陣含混不堪的嘶叫。

  湖陽郡主馬上跟了過去,看著司馬十三弟馬上掉下眼淚,撲了上去不停地說:「這可怎麼好?這可怎麼好?」

  司馬十七郎黑著臉叫人將十三郎抬到了一間帳篷裡,營地裡簡陋異常,連床榻都沒有,只能放在鋪在地表面的氈墊上。過了一會兒有人將軍醫找來,大家便移到了帳外等軍醫看病。

  半晌軍醫才走了出來說:「掉了幾隻牙,還有幾處外傷,都不打緊,只是一條腿折了,已經綁了木板,需臥床半年才可以起來行走。」

  「將來會不會留下殘疾?」湖陽郡主焦急地問。

  「如果養好了,還能行走,只是有些不便利,若是養不好……」軍醫說到這裡便止住了話,受了傷的人他見得多了,哪裡能保證都活過來呢?

  「那現在回京城可以嗎?」

  「最好留在這裡養著,不要移動。」軍醫說:「若是一定要回京,就再找醫生看看,折了的骨頭是不是在路上移了位置,如果位置移了,還要重新接骨。」

  湖陽郡主沉思了一會兒,下了決心,「我還是趕緊帶著十三弟回去吧,留在這裡,總不是辦法。」

  這個營地本也是臨時建的,幾天後就會拆掉,而且司馬十三郎犯了眾怒,留在這裡還要特別照看免得軍中的人把他殺了,所以司馬十七郎點頭贊成,馬上讓人幫著把十三郎抬到了車上,又讓人拿了些傷藥,送湖陽郡主姐弟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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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四章 接回世子八娘後怕 痛打皇孫平安饒舌(二)

  盧八娘陪著司馬十七郎送湖陽郡主的車駕離開,在湖陽郡主的注目下,司馬十七郎只是說:「姐姐回去給十三兄重新找個御醫好好看看腿。」

  湖陽郡主過了一小會兒才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十七郎,別放在心上。」然後向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道別後走了。

  其實司馬十七郎完全明白,姐姐希望他能當面處罰打十三郎的那幾個人,給十三郎找回面子,畢竟他是齊王的嫡子,有郡公的爵位,但是司馬十七郎堅決不肯讓步。對於十三郎的辱駡,最初還是白丁的他只敢在心裡忿恨,後來他有了能力就能報復回去,再後來他真正強大了,反倒不太放在心上。但是他決不會允許十三郎詛咒北伐,饒他一命已經是看在父王母妃和湖陽郡主的面子了。

  湖陽郡主也是明事理的人,知道十三弟實在無理,所以並沒有說出口,但心裡不見得不怨十七郎。可她對於十三弟也一樣無奈,到了十七郎的地盤上說北伐的壞話,說十七郎的壞話,能有好結果,十三弟真是被慣壞了。

  想到回去後母妃一定會出離地憤怒,湖陽郡主在車子裡輕輕地按了按頭,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須阻攔母妃做些不得體的舉動。十七郎就要離京了,不管他能不能真正收復河南之地,但他畢竟是為了家國大計出征,榮耀異常。而且作為他的父母,齊王和齊王妃應該與有榮焉。

  司馬十七郎在淮北得勢,對齊王府就是最有力的支持,即使他戰死在淮北,也一樣為父王母妃爭得榮光,就是自己再偏心同胞的弟弟,也得承認十七郎真是比十三弟這個蠢材要強得多了!

  湖陽郡主的馬車走遠了,司馬十七郎轉過身來,就見朱御史的大兒子朱子賀、柳真、田涵等十幾個人正在營地前默不作聲地站成一排,便走上前去,拍了拍最前面朱子賀的肩說:「都回去吧,該做什麼去做什麼,別傻站在這裡!」

  大家氣憤之下打了王爺的哥哥,心裡不是不緊張的。特別是淮北王過去的老部下,知道他一向最嚮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情景,平時對於他那個十三兄的一些腦殘行為頗多忍耐,擔心淮北王動軍法處置大家,現在得了這樣一句輕巧的話,個個放鬆下來,七嘴八舌地說:「十三郡公實在太過份了,說什麼王爺的生母是他們家的……」

  「亂說什麼!」有人打斷了前一個人,高聲說:「只要說我們淮北軍不好的,我就揍他!」

  「對,對,敢說我們淮北軍的壞話,沒打死他算輕的!」

  司馬十七郎點頭道:「只要敢犯我們淮北軍,大家就不要輕饒,不管得罪了誰,我都會支持你們。記住,我們淮北軍是不容侵犯的!」

  「是!」

  盧八娘早就先回了帳篷,在帳子裡還能聽到如雷般的歡呼。然後桃花進來通報平安來了。從盧八娘離開京城時起,平安就被留在一王府,打理一應事宜,有一年時間沒見了。前些天盧八娘派人給平安捎信,讓他把府裡的東西都變賣了換成糧食絹布等帶過來,應該是把事情都辦好了。

  平安依舊還是過去瘦弱的樣子,他先向帳子裡探了探頭,恰好遇到了王妃的目光,從半開的簾子下面鑽了進來,跪在她面前叫了聲,「王妃」。

  「起來說話吧。」

  平安並不起來,「王妃,剛剛……」

  「什麼事說吧。」盧八娘見他吞吞吐吐的,手裡拿著一隻紅色錦緞做的小老虎逗旭兒玩,漫不經心地問。

  「是我在朱大人他們面前多嘴,說十三郡公曾經想把王爺害死,最後傷了池師傅腿傷的事。」平安說:「他們聽了氣不過,才把十三郡公的腿打折的。」

  「那你覺得他不是應該被打折腿呢?」

  「當然應該,不說他原來傷過王爺的事,今天過來後就一直趾高氣昴,說淮北那裡不好,比起京城差多了;又說胡人有多厲害,從小吃生肉長大的,力氣特別大;後來王爺去看郡主,他就對大家說王爺是他們家姬人生的,要不是他的母妃慈愛,生下來就該溺死了。」

  說到這裡,平安抬頭瞧瞧盧八娘,見她還是一手攬著孩子一手拿著布老虎,專心逗著小世子,而小世子手裡抓著老虎,咯咯笑著,還用一雙黑黑的大眼睛看著自己,就有些不好意思說司馬十三郎其實沒敢說北伐一定會失敗的話。

  站在小世子身邊幫忙拿著布巾的桃花笑著大聲說:「既然該打你還跪著做什麼?又沒死人,不過給他一個小小的教訓算什麼呢!」

  寧姑姑也一在旁說:「也不過就是這幾句話,從我進齊王府到現在聽過了多少遍?王爺已經從一個白身當了親王,反過來十三郡公就永遠只會說這幾句而已。」

  平安先是見桃花沒有跳起罵人就有些驚訝,再聽了這話,明白了大家根本不在意司馬十三郎說了什麼,對他挨了打也一點不在意,便苦了一張臉說:「王妃,我恰好回來趕上,王爺一定猜到是我多嘴了,會不會生氣呢?」

  這些年來平安一直管著王府裡的庫房,逐漸由司馬十七郎的人變成了盧八娘的手下,有什麼事情也就習慣找盧八娘了。

  「把帳拿來給我看。」盧八娘終於將那老虎給了小世子,吩咐道。

  平安明白事情就算過去了,於是趕緊從身邊拿出一本帳目來,「府裡各處的物品,原本哪一家用著的,就都賞給他們了。王爺和王妃平時用的,除了原已經帶到了山上的,其餘的都帶了過來。還有庫房裡的糧食、絹帛等用品已經拉到大營,所存物品都發賣出去,一斛珍珠得錢一百萬,一對五尺高的珊瑚得錢五十萬……漆盒等器皿二十四件得錢五千,共計三百二十五萬,已經按王妃吩咐的都買了糧食。」

  因為司馬十七郎嚴格要求自己,結果除了傣祿和皇上的賞賜就沒有別的收入,英郡王府庫房的東西並不多,聽起來還真有些寒酸呢。平安沒顧得上歎息,又問:「王妃,那以後我做什麼呀?」

  盧八娘看看一隻胳膊留下了殘疾的平安,說道:「淮北那邊日子不會太好過,而且還要打仗。所以王爺一個內侍奴婢也不帶,都交還了內務府,還有奶娘她們年紀大了,我讓她們都留下了,你胳膊不好,不如也……」

  「不,王妃,我一定跟著王爺走,不管去哪裡!」平安堅決地說,「雖然我的一隻胳膊不好用,但我現在會寫字,也會算數,還能幫王爺和王妃做事!先前我管著庫房,就一點差錯都沒有。」

  平安管庫房確實盡心盡力,而且盧八娘離開京城到山莊後,他繼續留在王府裡,將王府的諸事也打點得清清楚楚。

  「那好,你留下幫我管著糧食的帳吧。」盧八娘想了想,平安一直是司馬十七郎最信任的人,而糧食則是眼下最重要的東西,「我現在把所有的錢都用來買糧和一些物資,你幫我計好數目,並且親自核對,再交給軍需官,這期間一點差錯都不能有。」

  「王妃只管放心。」平安保證後並沒有立刻退出去,而是一直看著旭兒。他原先一直沒有見過旭兒,這還是第一次見面。

  盧八娘看出了他的喜愛之情,便笑著說:「你要是喜歡,就抱抱他吧。」對於像平安這樣赤膽忠心,能夠為旭兒獻出一切的人,盧八娘很寬容,因為她要為旭兒的將來做準備,淮北的形勢誰又能說好,萬一自己不能照顧旭兒了,就要靠這些忠僕了。

  平安高興得眼睛冒著光,他小心地抱起了旭兒,不知怎麼喜歡好,只得贊道:「小世子長得真像王爺,還這樣乖。」

  其實旭兒一點也不乖,他呀呀地叫著,身子努力向盧八娘方向探著,伸出了手臂要母親抱。盧八娘只好將他接了回來,「以後熟悉了他就讓你抱了。」

  接過孩子時,兩人自然會有接觸,平安覺得王妃的手已經碰到了自己的衣服,怕王妃不高興,可又怕王妃接不穩世子而不敢躲,王妃可是一向都很嫌棄別人,從不讓自己離她太近,甚至她的東西也不能隨便碰,這樣接近還是第一次,讓平安也非常不適應,「王妃……」

  「怎麼了?」盧八娘抱著旭兒坐了下來,看著一臉奇怪的平安問。

  平安是內侍,他可以常也出入內院,只不過近一年時間沒有到山莊伺侯王妃,他發現王妃突然間變了,剛剛進來時並沒有發現,但時間一長,就很明顯,王妃身上沒有了過去那種冷冰冰的感覺,而是和氣多了,甚至身上有一種像奶娘一樣的氣息。

  「沒什麼,」平安覺得把王妃比成奶娘實在不適合,趕緊搖搖頭,向盧八娘行禮退了下去,「王妃,我去看看糧食的帳目。」

  看平安跑了出去,盧八娘一點也沒意識到是自己帶給他這樣大的驚疑,生過孩子又每天都帶著孩子的女人變化是非常大的,只是這種變化日積月累,潛移默化而成,所以她和身邊的人就沒有這樣強烈的感覺。

  所以桃花一面收拾東西一面說:「平安怎麼還這樣毛毛糙糙的,下次可不能讓他再抱小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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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五章 送財贈物孟白論史 募兵籌糧八娘顯才(一)

  十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就在出發前最後一天,孟白來到了大營。

  盧八娘一直堅信孟白會來為自己送行,見到了人終於放下了心,「我真擔心你被我連累了,不能出京。」

  「皇上雖然怕你們北上後形成了自己的力量,但表面上還是不敢說反對北伐的,尤其還是先皇遺命,聽說明天皇上還會派上賜下些資助北伐的物資呢。」孟白看著盧八娘將懷裡抱著的孩子送到桃花手上,又揮手讓人都離開了,才問:「那份遺旨是不是假的?」

  「先皇親自交給朱御史,然後皇上和那麼多的大臣都親眼看了,你說能是假的嗎?」

  孟白並沒有受騙,「我雖然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我知道先皇才不想派人北伐呢。據歷史記載,皇家並沒有一個人渡過淮河北上復國。」

  「你是說我改變了歷史嗎?」

  「是的,」孟白很嚴肅地說:「之前你連前世的點心都不肯做出來,沒想到現在你竟然決定改變歷史進程北上收復失地了!」

  「其實我沒有那麼遠大的目標要北上復國,這是司馬十七郎的願望。」盧八娘歎了一口氣說:「我只想找個安穩的地方,好好度過今生,可是坐在龍椅上的那位不讓。為了我們一家都能生存下來,我只得是幫他向前走。」

  「可是,你應該知道的,歷史上司馬氏並沒有再一統天下,而是國土不斷縮小,後來被別人滅國了。」孟白也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真擔心你的將來!」

  盧八娘沉默了一小會兒,「孟白,在此之前我並沒有想到你說的這個問題,但是,要我說,什麼是歷史?過去了的才是歷史,我們所面臨的現在還不是歷史,所以將來會怎麼樣,在於我們怎麼做。我既然選了這條路,也就不會再後悔,當然也沒有後悔的機會了。」

  「你這樣一個有主意的人,我從沒有想過要勸你回來,我只是為你多準備一些東西。」

  「送太多的東西過來容易引起皇上的不滿。」盧八娘提醒他。

  「我知道,所以我只送你們十車好酒。」孟白笑了,「每壇酒裡都放了不少金錠銀錠,所以這酒不要隨便送人。」

  在這裡銅錢是通用的貨幣,但淮北的局勢又有不同,那裡早已經沒有了漢人統一的政權,也就沒有了大家都通用的錢幣,甚至有的少數民族所建的政權還乾脆取消了銅錢,直接恢復到過去以物易物的原始方式。但不管在淮南還是淮北,金銀既值錢又方便攜帶的硬通貨。

  「我還給你準備了一些女性和孩子的用品,也裝了兩輛馬車。」

  「感謝你的話我就不多說了,」盧八娘看著孟白,收到財物她自然感謝,但她真正要對孟白說的是,「如果我死了,我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請你幫我照顧我的兒子。」

  「你放心吧,就是不囑咐我,我也會做的。」

  「那好,我讓人把司馬十七郎找來,我們一起喝點酒。」

  「不必了,我剛剛到大營時見到了他,說過幾句話,他現在忙得根本抽不出時間,就是你,我也不打擾了。如果將來能有機會,我會去淮北看你。」

  「那好,」出行在即,盧八娘確實也很忙,她爽快地送他走出了帳中,「希望我們還能再見。」

  「再見!」

  孟白的牛車慢慢駛遠了,他們從一個時代來到這裡,幾年的相聚後又分別了,也不知將來會不會再把酒言歡。但是因為有這樣一個人,讓盧八娘從心裡感覺到溫暖,也感覺到安心。

  整理行裝用了大半夜,天還沒亮就又起來將最後的用品收起來,終於到了出發的時候了。盧八娘被安排在中軍,她抱著旭兒坐上準備好的馬車,有人上前拉住馬車,走入隊伍。

  盧八娘打起簾子,向前是一片看不到頭的洪流,向後一輛輛車子、一群群人不斷地匯進來。不遠處的一小片高地上,幾個騎在馬上的人向京城眺望著,司馬十七郎應該就在那群人中間。

  這些天,司馬十七郎忙得只與盧八娘見了四五次面,每次還都是有重要的事情說,就連兒子,他也顧不上多看,再者他認為管兒子是盧八娘的事,也相信她能管好。

  借著過去的聲望,司馬十七郎拉起了一支五千人的隊伍,原本他和盧八娘的護衛占了三分之一,新投來的人占了三分之二。這些人中有一部分是他原來的心腹,當他上交軍權時特別留在禁衛軍的,現在沒有必要再留了,他派了人通知,只要願跟從他的,便一律北上;也有原本不是他的心腹,但景仰他的為人追隨而來;再有就是朱御史之類的,以北上為已任,現在有了機會帶了部曲家人一同出發。

  這次北伐,目前看規模已經超過之前的數次,是朝廷南遷後最大的一次。京城中的百姓,從世家到平民都被震驚了,最後就連皇帝,也賞賜了三千匹絹帛,一百副鎧甲。實在是北伐復國大義,不得不尊從,起碼要做個面子。

  因司馬十七郎已經起誓不盡得河南之地,不復入京,所以他只派人向皇上辭行,而自己並沒有入京,他立馬在陵旁的高坡上,遠遠看向京城,這裡依稀能見到京城高大的城牆和一帶護城河。

  那裡是他生長的家鄉,今生也不知能不能再看到了,司馬十七郎凝視了片刻,撥轉馬頭,躍馬走進了隊伍。

  新命名的淮北軍前鋒一千人昨天已經先走了,今天以兩千人在前,兩千人斷後,中間夾著錙重家眷,化成一道蜿蜒長龍向北行去。

  剛剛走了沒多久,旭兒便在盧八娘的懷裡醒過來了,揉揉眼睛就開始吃奶。自從被送走過一次後,兒子特別黏人,他差不多整天都在盧八娘的懷裡,只要放下了就會大哭大鬧,可盧八娘卻一點也不煩,哪怕是有事情要做,她也抱著兒子,好在她一貫是勞心不勞力的,必要時在緯幕後指揮也可以。

  桃花與盧八娘共乘,她手腳麻利地打理了幾件雜事,笑著坐在盧八娘腳旁說:「王妃,車子這樣改動後可真舒服!」

  馬上坐著特別痛苦的原因是沒有減震,盧八娘當然不會做彈簧減震系統,但她讓人把車廂底座上加了一張專門準備的短腿藤床,這樣就能非常有效的減輕顛簸,加之隨行的人大部分都是步行,前進速度很慢,坐在車上的感覺還不錯。

  盧八娘看了看根據她的要求在側面開門、加了窗子、活動坐椅和儲物格的車廂內部,也滿意地點了點頭。她到這裡已經十多年了,以往的她幾乎不去改變這世上的任何東西,甚至最簡單最容易的小物件也一樣,她也寧願忍受種種不適,也不願意留下她的痕跡。

  對於她的這種怪癖,孟白多次砰擊過,但他也知道他勸不了盧八娘,於是每次弄出些新東西,都要送過來讓她重新品味後文明時代的感覺。但現在盧八娘為了兒子改變了,七個多月的小兒要長途跋涉十幾天,走四百多里路,她實在太擔心。

  坐在這樣的車子裡,盧八娘難免想到昨晚孟白說的話,歷史她已經改變了,一輛小小的車子又算得了什麼?

  想通這些,盧八娘反倒更不放在心上了,她關心地問桃花:「小虎小豹坐的車子也舒服吧?你也該回去多管管兒子了。」推已及人,現在的盧八娘時常問起桃花的兒子。

  車子做的時候不是一輛,而是十幾輛,挑最好的一輛她用,其餘的給了隨行的孕婦和小孩子們用,桃花當然得到了一輛,「當然舒服了,兒子我不必擔心,我婆婆和小姑子們搶著要抱,他也不像小郎君這樣纏人。」

  「除了吃奶,你還給他吃別的東西了嗎?」盧八娘看著兒子長出來的兩顆小牙問。前世的她根本不會關心嬰兒餵養的問題,只知道小孩子是要添加輔食的,但什麼時候添加,添加什麼,她一點也不懂。

  「我的奶一直夠孩子吃,當然不用餵別的了。」桃花已經有了兩個兒子了,自覺有了非常豐富的育兒經驗,馬上告訴盧八娘,「只有沒有奶吃又養不起奶娘的人家才餵孩子米糊什麼的。」

  盧八娘搖搖頭,她不可能指望這個時候的人們懂得科學育兒,怎麼添加輔食還要她自己決定了。也許給孩子喝點果汁是不錯的選擇?正好現在的桃子非常多,擠點汁加上水給兒子試試?

  於是她吩咐桃花,「中午休息的時候,你去弄些桃汁兒,再加點溫開水,我給旭兒喝點。」

  桃花疑惑起來,她第一次懷疑王妃,「能行嗎?」

  「只喝一小口,應該沒事吧,」盧八娘說:「我想既然長牙了,就能吃點東西了,還能補充維生素,你只管弄去吧。」

  「還是我先餵小豹喝點看看再說吧,小郎君實在太小了。」桃花想了想得出這樣的結論。

  「小豹快一歲了,喝點肯定不錯。旭兒也可以了,畢竟已經長牙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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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六章 送財贈物孟白論史 募兵籌糧八娘顯才(二)

  午間休息時,桃花果然弄了桃汁給盧八娘,見王妃拿小銀匙餵了小郎君喝了兩口,小郎君看樣子很喜歡,咂著小嘴似乎還想要,只是盧八娘不肯再給了,「第一次一定要少一點的,你回去後也別給小豹喝多了。」

  「我知道了,回去把剩下的拿給他。」這裡的習慣就是喜歡把主人用剩的東西分給下人用,原本盧八娘最不能接受這種方式,她用過的東西一向都要銷毀的,但是兒子用過的,她仔細想過後並沒有反對,覺得兒子還是做個正常人好了。於是桃花、綠袖、細君等人時常將旭兒剩下的東西帶回去用,她們總覺得這樣能沾些福氣。

  「還有明天要仔細看看孩子們有沒有異常,如果沒事,就再給他們弄一點喝。」盧八娘看著旭兒可愛的樣子,又說:「一會兒你讓人去看看隨行的兩個孕婦和那幾個餵奶的婦人,有什麼難處幫幫忙。」

  「中午我去榨桃汁時,看到她們正在等熬的湯水,身子都還好,王妃不用惦記,小廚房的人都尊王妃吩咐每次分她們些湯水喝。」

  長途行軍,不可能一日三餐的。路上要做飯是件很麻煩的事,先要找有水源有柴燒的地方安營,搭建臨時灶台,取水砍柴,拿出糧米,沒有一個時辰,很難做好一頓飯,還是特別簡陋飯菜。因此,每到晚上才有時間折騰一次,第二天一早再做些早餐就會拔營了,整個白天就是有休息的時間也不可能再來一回。

  但是盧八娘所受的待遇自然是不同的,早晚有精心準備的飲食自不必說,司馬十七郎還專門為她安排了幾個人,每天上午騎馬先行,趕到前面安下鍋灶為她弄些湯水。盧八娘享受了階級社會的特權後,就想到了同行的幾個特殊情況——兩個孕婦和幾個哺乳期婦女。

  雖然帶著家眷,但因為此時的交通情況特別差,很少有孕婦或者極小的孩子出門的。作為淮北王王妃,盧八娘沒有任何選擇跟著司馬十七郎出來,她才不會傻到留在京城做人質呢。而同行的那幾個婦人也都各有各自的原因,推已及人,盧八娘自然而然地關心她們。

  這天正在行路間,司馬十七郎爬上車來,坐在下首的桃花見狀替盧八娘把手邊的雜物料理了一下,給他讓出一片地方,放了枕頭和被子就出去了。司馬十七郎一直非常繁忙,他上車一般就是來補覺的,因為大家都在睡覺時他要處理公務,還要巡營佈防等等。

  盧八娘也向一側讓了讓,為他留出更多的位置,「眼睛周圍都是青的,趕緊睡一會兒吧。」

  司馬十七郎脫了鞋子躺了下來,先看了看兒子,旭兒本來正咯咯地笑著,手裡拿一支撥浪鼓,搖得嘩嘩響,見父親進來了,便停了下來,側著頭用深究的神色看他,可愛得不能再可愛了。司馬十七郎原本板著的一張臉慢慢鬆了下來,他雖然是要做嚴父的,但還是忍不住拿起了一隻小金鈴在旭兒面前晃了晃,旭兒果然扔掉撥浪鼓,伸出小小胖胖的手拿了金鈴,然後就用力搖了起來。

  因為旭兒已經坐得很穩了,盧八娘就讓他靠在自己的身前坐著,司馬十七郎正好面對著兒子的臉,可以看見他黑黑的眼睛,肉鼓鼓的臉,口角還流下了一滴涎水,他指了指,示意盧八娘將口水擦掉,滿心愛意地望著兒子。可他實太累了,沒有心力再去逗他玩,而是很快就沉睡了過去。

  司馬十七郎醒來時發現自己的臉正貼著盧八娘的腿,一隻手則搭在上面,而盧八娘斜靠著車廂壁,一手放在自己的頭上,另一隻手將在她懷裡睡得正香的兒子攬住,朦朦朧朧地半睜著一雙鳳眼,正在似睡非睡間。

  他吸了吸鼻子,一股香甜甘美的味道沁入心間,自從有了孩子,盧八娘身上的氣息就有了變化,聞上去讓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司馬十七郎的手輕輕動了起來,雖然隔著衣料,依然能感到王妃細膩柔滑的肌膚充滿了彈性,激起了他心中的想往。

  「睡好了?」盧八娘鳳眼微挑,輕聲笑著問。

  「嗯,好了。」司馬十七郎坐起來,看看盧八娘懷裡的兒子,將不該有的心思收了,但整個人卻還是靠了上去,依著盧八娘,一雙手也換到了她的腰身處不住地摩娑著,輕聲問:「午間吃的什麼?」

  「今天是野雞湯,裡面還放了蘑菇和新鮮的青菜,我又吃了幾塊早上做的糕餅,奶水一直很足。」盧八娘理解司馬十七郎關心自己,但他更關心兒子。有時她會想,前世那個愚蠢的問題變一下,如果她和兒子同時落水,司馬十七郎會先救誰,那答案是肯定的,一定會是兒子,就是換了自己也一樣會如此選擇,所以她便主動把喝湯水的結果也都說了出來。

  「聽說你每次都要把湯水分送給其他婦人?」司馬十七郎歎道:「軍中都在傳頌王妃賢德,於我亦有幫助。」

  「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當年驃騎將軍得勝回京,史傳『重車餘棄粱肉,而士有饑者。』王妃能推已及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較之高明多了。」

  盧八娘沒有生子之前,是根本考慮不到孕婦和孩子之類需要照顧,但自己有了孩子,馬上就想到了婦女兒童的權利,這也可見她是極自私的人,只是比這個時候的人多懂了一點人權而已。

  而且她從沒有對任何人承認過的是,她現在喜歡的小孩子只有自己的兒子,就是桃花生的小虎和小豹,她也一樣不喜歡親近。所以盧八娘覺得自己真夠不上太多的讚美,她不過是有這個條件,順手幫了個小忙。

  司馬十七郎看看盧八娘沒有多說什麼,一路上條件多簡陋王妃也沒有抱怨一句,又為自己樹立了好名聲,將來北伐成功,他一定會為王妃重新恢復她優越的生活狀態,當然這些說出來並沒有用,他會牢記在心間。但眼下,他關切的問題是,「你買了多少稻米了?」

  他們出發前,自然將原英郡王府上的家業全部變賣了,一方面真需要用錢,另一方面也是向所有的人展示他們不會南返的決心,就連府裡的姬人們也都全部轉手一個不留。再加上盧八娘收了過去的生意得到的錢,眼下她手下的幾個管事們正趁著秋天稻熟價賤的時候晝多買糧。

  「已經買進了一萬一千多石了。」盧八娘將放在車子裡的一本帳薄拿出來遞給他,每天晚上採購的人回來都會向她彙報一下進展,她也會把帳記好,「每石價格在兩千錢到三千錢之間,現在用了兩千七百萬錢,還用了四千三百萬錢買了幾千斤種子、還有絹帛、絲絮、飼料、藥材等。」

  「咦?」司馬十七郎隨手翻翻帳本,然後便細細看了起來,驚奇地叫了一聲,「你買的東西要比我派的軍需官買的都便宜很多!」

  「這是一定的,我手下的管事們都是做了多少年生意的熟手,他們本就精於計算。」盧八娘笑著說:「他們買糧是到鄉下直接從農人手中購買,這就要便宜一兩成;如果從商人處買,就買他們屯積的陳糧,這種糧不但便宜,而且比新糧水份要少,更為合算;像絲絮、藥材等這些東西裡面的竅門就更多了……」

  司馬十七郎突然想起了自己成親前曾做過的兩次生意都以失敗告終,而那時的盧八娘就成功地置下大筆的私產,而此後王妃的生意一直非常紅火,他早就認識到在這方面王妃的才能非常之高,便拉了王妃的手懇求道:「要麼我把籌來的錢都放在你這裡,你辛苦些統一採購各種物品吧。」

  盧八娘等的就是這個時候,一直以來,司馬十七郎對自己信任非常,遇到大事也肯與自己商量,但是出於習俗,他讓自己管的也不過是王府內部的事。盧八娘一直在等一個合適的楔機,把手公開地伸到外面的正事中。

  現在司馬十七郎新組成了淮北軍,所有的部門都是臨時拼湊的,正是盧八娘掌握淮北軍後勤事務的絕好機會。掌握淮北軍的後勤就等於掌握了淮北軍的命脈,當然也就奠定了盧八娘的非同尋常的地位,也會保障她將來的尊榮富貴!

  不過在這種情形下,盧八娘還是要推讓一下的,「軍需官們可能不太懂這些,不如我讓管事們教教他們?」

  「不懂也是有的,不過最主要的還是不用心。」司馬十七郎說道:「王妃一個女流,輕易不出府門都能清楚的事,他們竟然還沒弄明白?」

  「這些軍官們既然能跟著你離開京城北上,做事自然不會不用心,只是他們原本出於行伍,更關切地是行軍打仗,獲得軍功,所以在買糧這些事上反倒用的心思少。」

  盧八娘的這些解釋還是很合情合理的,讓司馬十七郎更加覺得買糧這些事情應該讓王妃負責,而且他也不是沒懷疑有的軍需官貪了些錢。司馬十七郎不可避免地猜忌軍需官,「雖然是這樣,也未必沒有人中飽私囊。」

  「若是王爺有如此的擔心,那麼購買糧食和物資的事情我就都擔下來吧。」盧八娘理解地說:「所有物資的大帳也都放在我這裡,以後各隊領取東西都在我這裡,王爺就放心吧。」

  「只是王妃太辛苦了。」司馬十七郎非常感動,他伸手在旭兒的小臉上摸了一下說:「還要帶著兒子,你能吃得消嗎?」

  「沒關係,就是累一點也是應該的,」盧八娘笑著看在自己懷裡睡得非常香的旭兒,「我們都是為了他。」

  是啊,誰也比不了王妃對自己全心全意,對於北伐,沒有人會比王妃更盡心,她一點猶豫也沒有就把嫁妝完全投了進去,因為他們是夫妻,利益完全是一致的,而且他們還有兒子!眼下他們的奮鬥,不正是為了子孫萬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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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七章 捨安穩盧八娘渡河 選營寨十七郎駐軍(一)

  盧八娘拿到了淮北軍後勤的大權後,確實也是盡心盡力的,這是她的事業,她的未來,豈能不全力以赴?

  她將自己的手下融入了淮北軍的團隊中,讓他們發揮著更大的作用,而且有了這些人,也為淮北軍騰出更多的人手專心於作戰,畢竟淮北軍是去收復失地的,打仗才是他們的主要任務,而後勤就交給她好了。

  一系列新規則形成了,軍中的反響也很好。畢竟是初建立的團隊,大家思想統一,充滿信心,正是最有活力的時期,接收新生事物能力也強,又極少負面的情緒,盧八娘很容易就把後勤的大部分問題都理順。

  大部分曾經經手後勤事務的軍官還非常感謝她,因為這些工作確實不好做,真不如讓他們去打仗來得容易一些。

  因為籌糧已經越來越難,糧食的產量本是固定的,誰也不會為了錢把家裡過冬的糧食也賣了,而且越向北,人口越稀少,秋收的季節卻到得早,秋後糧食價格最低的時候也過去了,一石糧很快就漲到了五六千錢,而很多世家大戶的糧食根本不向外出售,其它的物資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司馬十七郎差不多天天要與盧八娘商量糧食的事,現在淮北軍每天要用掉一百石糧食,而且一路北上,陸續還新加入的人,現在手中的糧食不用說支持到明年秋天,就是過冬也不能。總之,買糧的事還要再抓緊。

  盧八娘一直在廣開門路想辦法弄糧食,「我派了更多的人去更遠的地方聯繫買糧,又拿出大戶人家喜歡的高級錦緞,還有孟白送的金銀錠換了些糧食,再有先前給丁桂、吳璉等人帶信時也讓他們想辦法多帶些物資過來。」

  吳璉是為盧八娘掌管益州牧場的人,也是她唯一留在益州的心腹,既然不可能再回益州了,盧八娘便通知他也來淮北。雖然丁桂和吳璉都是一時才俊,也能給自己帶來很大的助力,但司馬十七郎也明白,從千里之外趕來,他們不可能帶過來大量的糧食,「我們還要想辦法在沿路儘量籌集,到了淮北,千里荒地,就是想籌糧也沒有地方可籌了。」

  但是再難,司馬十七郎也不會縱兵去搶,他注重名聲,帶兵一向不擾民。他也想出了新的辦法,那就是每到一處,親自折節拜見當地士紳,懇請他們或贈或賣些糧食支持他北伐。靠著他過去的人望,又得了些饋贈,盧八娘也借機買了些糧食。總算收到了近兩萬石糧食,但錢帛也全都花乾淨了。

  到了最後的一段路,到了當年受到蘇峻之亂最重的平郡,正是司馬十七郎率軍將蘇峻趕了出去,恢復了這裡的平靜,所以重新走過這裡時,司馬十七郎受到了士紳百姓簞食壺漿相迎。

  雖然剛到平郡的境內時,於郡守便遣人表達了熱切歡迎之意,但是在城門外,坐在車中的盧八娘聽到外面的喧嘩聲還是吃了一驚,她抱起被驚醒的旭兒,打開了簾子向外看。原來郡城外面早已經聚集了上千人,最前面的是身著官服的于郡守和十幾個官員。

  車隊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前進,一路上路邊的男女老幼紛紛將手中的食品獻給淮北軍,氣氛之熱烈,讓不容易受到感染的盧八娘都有些動情了。回想司馬十七郎不聽自己的勸阻冒著生命危險去平叛,現在看總算還是有回報的。

  當盧八娘的車到了郡守府的門前,郡守夫人早已經熱情地出來迎接,並將她送到了準備好了客房,請她先沐浴更衣。

  郡守府裡已經擺好宴席招待淮北軍,就是最普通的軍士也有專門招待他們的酒宴。而盧八娘與朱夫人等則參加了平郡官員夫人們的宴會。

  平郡因蘇峻之亂而大傷元氣,現在雖然有所恢復,但依舊比起昔年繁榮的景象相差甚遠。淮北軍一路走來清楚地觀察到,人口凋零,農田裡長滿了雜草,殘垣斷壁比比皆是。眼下,郡守夫人的宴會也不甚豐盛,官夫人們的穿戴更是平常。

  可就是這樣,于夫人還是主動提起了淮北軍所需的物資,「過了淮河,天氣就要冷得多,我們平郡的女眷們為淮北軍準備了三千件冬衣,五千雙麻鞋,還請王妃笑納。」

  這可不是小數目,聽說這是平郡的婦人們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共同湊出來的,盧八娘激動地站起來答禮:「這真是雪中送炭,淮北軍會永遠記得平郡諸位夫人們的恩情!」

  朱夫人和一同前來的女人們也都感動不已,有的人還掉下了眼淚,「從京城出來,繁華之地也經過不少,可是最艱難的平郡卻對我們淮北軍傾囊相助。」

  「正是因為平郡經歷了戰亂之苦,才對淮北軍特別感激。」于夫人亦非常感慨,「希望淮北軍早日收復河南,讓我們淮南不再時時受到戰火的衝擊。」

  這正是淮南人理解支持淮北軍的原因,他們飽受戰火的痛苦,比起京城裡歌舞昇平的人們更加懂得和平是要靠有人犧牲才能換來。

  在前面男人們的宴會上,司馬十七郎也收到了一萬石糧食,還有武器藥材等各類物資,于郡守和各級的官員們也都盡力了。

  在平郡休整了兩天後,淮北軍繼續北上,這時的他們煥發了更高的熱情,燃起了更強的勇氣,慷慨當歌,氣壯山河。

  盧八娘拒絕了郡守夫人請她暫留在平郡一些時間,等淮北情況穩定後再過河的邀請。她從不是坐享其成的人,而是真正的開拓者,她要與淮北軍共同進退,更何況她還掌握著淮北軍的軍需命脈。

  對於王妃的這一決定,司馬十七郎其實是有些矛盾的,他既希望王妃帶著兒子留在平郡,這裡生活條件要好得多,最主要的是很安全,可他也願意王妃陪著他一同北上,除了二人相伴,也因為她能將所有後勤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根本不用他操一點心。

  於是他遲疑地問:「只是旭兒?」

  盧八娘也動過將旭兒留在淮南的打算,可是前些天的經歷讓她最終還是放棄了與兒子分開的想法,「我還是將他帶在身邊吧,我會照顧好他的。」好像曾聽說過,吃母乳的孩子不容易生病,因為母親的乳汁裡有能夠幫助孩子抵抗疾病的物質。

  「那好吧,」司馬十七郎最終也同意了,「到了淮河邊,我先將隊伍分成前後兩營,前營按軍中編隊,馬上過河取得一片基地,後營則先帶著糧草物資留守,等淮北有了我們的立足之地再過去。」

  「好,我都聽你的。」盧八娘靠著司馬十七郎歎道:「到了平郡,我才知道我過去眼光有多淺,你真是世間之英豪!」

  被讚揚的司馬十七郎心中升起了無限的豪情,與外人的奉承不同,王妃很少稱讚人,但是她的眼光卻極精準,話也中肯,她的評價從來都是他最重視的。但不管心中有多麼澎湃,司馬十七郎卻壓制住心中的喜歡,依舊平靜地與王妃歸劃起淮北軍的事務。

  在平郡收到了最大的一批饋贈,確實使淮北軍的生存壓力減小了不少,但是即使有這些支持,他們還是沒有湊夠過冬所需的糧食和物資,但所有人都已經盡力了,就是支援淮北軍的百姓們,他們也要生存的。

  司馬十七郎以前領軍,再怎麼也有必要的後勤保障,如今的情況也是他第一次遇到,也明白了北伐的不易。但他心裡倒還有一項指望,之所以帶兵北上淮陰,不只是因為這裡歷來是北伐的要衝,也是因為他的表叔薛琮所領的楚州正離此處不遠。於是他告訴盧八娘,「薛家世代居於楚州,那裡從沒遭到過戰火,總會藏有幾萬石糧食,只要能給我們兩萬石就可以渡過第一年,明年春天起必是要屯田的,秋天就會種出糧食來。」

  盧八娘聽出他語氣中的不確實,也明白他並不信薛表叔會平白給他糧食,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司馬十七郎見盧八娘沒有開口,便又說:「薛家表叔一向與我極親善,你還記得前年他上京時,就住在我們府上吧,父王邀他去齊王府,他推辭沒去,我還為他陛見時出了不少力。」

  盧八娘知道他在安慰自己,便也安慰他道:「只要薛表叔有糧,不管他想要什麼來換,我們只管拿出來換就可,總要強於無糧可換。」

  司馬十七郎點頭贊許,只要有糧,他一定會想出辦法弄來,他是不會讓手下的軍士們挨餓的。軍糧若是不足,軍心必亂,不用說北伐,就是隊伍都維持不住。王妃的話說到了他的心裡,讓他憑白多了很多信心。

  除了糧食,要操心的事情還很多。比如天氣越來越冷,他們又一路北上,冬衣是必需品,所以要買進大批的絲麻製品,又要組織北上的婦女們做衣服鞋襪。另外拉車的牲畜需要飼料,病人需要藥材,做飯需要的鐵鍋等等,不一而足。

  除了衣食日常用品,還有一件最為關鍵的大事,那就是兵器,打仗總是需要武器的。現在淮北軍中兵器的普及率不足一半,就是有的,也是從各自家中帶過來的,百姓幫忙湊來的,五花八門。還有作戰用的鎧甲,數量就更少了,滿打滿算不過五百副,還不到實際需要量的十分之一。

  但這時侯,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手中除了少量的儲備,已經拿不任何東西再去換糧換東西了。

  就這樣隊伍一樣在前進,在出發二十多天後,他們終於到了淮河岸邊。

  面對滔滔河水,司馬十七郎將後營淄重都留在淮河南岸,他自己親率三千精兵過河。

  十多天後,司馬十七郎派人來接盧八娘和後營的幾千人,上了船行至河中間,盧八娘放下睡著的兒子,走到了船舷邊,放眼望去,此時的淮河是那樣的寬闊,秋日中的河水是那樣的靜謐,無盡的河水波瀾不驚地向東流去。晨時鎖住大河的重重迷霧這時在陽光的照耀下也漸漸散去,盡顯南北兩岸的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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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八章 捨安穩盧八娘渡河 選營寨十七郎駐軍(二)

  自朝廷南遷以來,淮北的局勢一直動盪,朝廷和幾個割劇勢力紛爭不已,間或胡人也會插上一腳,這裡的州郡差不多都曾幾經易手,政出多門。目前,匈奴人所建的趙國、羯人所建的秦國和鮮卑人所建的燕國,還有盧水胡人、烏桓人、鮮卑人、羌人等正打成一團,無心南下,所以朝廷雖不能控制淮北,但這裡還不盡是胡人的天下,而是幾個大勢力分而治之,其間更有無數各種小勢力。

  最有趣的是很多實力集團都打出朝廷的旗號,自稱是朝廷封的北征將軍、衛將軍、大將軍等,亂世為王,朝廷也根本管不了他們。但也從側面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人心向背,北地的人心還是向著朝廷的。

  司馬十七郎對淮北的形勢比較熟悉,當年平蘇峻之亂時他就曾出兵此處,而眼下淮北最大的兩個世家陶家和尚家曾是他共同戰鬥過的盟友。因此他在出發前就給陶耀光和尚爽寫信,並與他們約定再結同盟,共同抗擊胡人。

  十多天前司馬十七郎到了淮北後,先是與陶尚兩家的使者會合,接受了他們的慰問,並重申了共同抗胡的宗旨,然後帶兵去了淮南最東部的一塊荒地,選了當地最高的大青山腳下做為駐軍之地。

  之所以選這樣一塊地方,也是在淮南時就仔細規劃好的。這裡離陶尚兩家的地盤和北面胡人建立的縣城都有一些距離,目前屬於無人管理的地區;司馬十七郎查閱典籍知道大青山中有一處早就荒廢了的漢代鐵礦,正可以冶鐵練兵,而盧八娘看好這裡背靠大海可以煮鹽做軍資。

  渡過淮河後,再向東北走五十餘里,就到了大青山的大山腳下,這裡距海邊只有百餘里,營前是淮河的一條支流,依山傍水,正是駐紮大軍極好的地勢。

  盧八娘很高興地看到河兩岸的土地原本是良田,只不過早已經荒蕪,但恢復起來並不是難事。幾千年來,淮河兩岸都是中國最肥沃的土地之一。

  聽司馬十七郎說,大青山雖然荒僻,但也不是絕無人煙,山中本有一個山寨,是當地百姓為自保而建,共有幾百人,面對先皇親封的淮北王駕臨,寨子很快就歸順了。除了實力絕對勝出,也因為司馬十七郎占著大義,漢人們還是一心向著朝廷正統,歸順正是應有之義。

  寨子的態度也讓司馬十七郎很滿意,他對率眾投奔他的木寨主格外禮遇,授予他校尉的官職,他手下的青壯依舊歸他帶領,將家眷老弱等併入軍中的後營——這裡正是隨軍的家眷們的所在。

  有了立足之處,接下來的事情就更多了。司馬十七郎分派手下各將修建哨所,修營柵、造房屋、採礦冶鐵、鑄造兵器鎧甲、巡營……

  盧八娘先建了倉庫,安頓了淮北軍的所有淄重,每日發放糧草、組織家眷們縫製冬衣、漿洗衣物等等,她還從司馬十七郎手中要了人、在大青山下種下一片冬小麥,又派人上山打獵、下河捕魚、採摘野生果實。

  捕獵隊由桃花爹負責,他原本就是獵人,挑了些以前打過獵的將士,分成了十幾支小隊,從駐軍的後山開始向大山深處逐漸進發,目標不只是獲取獵物,也是清除附近的猛獸。

  自天下人口凋零,動物們愈發肆虐起來,最初入駐營地時,就有軍士被兇猛的野獸傷害的事情發生。聽木寨主說,他曾帶人路過一座小鎮,打算在鎮外的一家道觀借宿,見道觀大門洞開,一路問去無人應答,直到殿前卻從裡面衝出幾隻老虎,他們猝不及防,死傷了好幾個人。後來才發現那個小鎮早已經空無一人了。

  這樣的故事其實算不得什麼奇談,淮北這邊的人都能講出幾個類似的,聽說再向北,情況更慘,胡人不僅殺人,而且還吃人,把漢人叫做兩腳羊,各種役使之餘,在無糧時就直接宰殺吃掉。人禍天災,天災人禍,二者相互作用,總之淮河以北,生靈塗炭,千里無雞鳴的景象並不少見。

  桃花爹帶著勇猛的獵手們將軍營附近件的猛獸都消滅了,又收穫了大量的獵物。至於捕魚隊,不只從軍中挑了些水性好的軍士,盧八娘還特別讓她任命的隊長在江邊招了些漁民加入,人多力量大,多條漁船共同拉起大網,每一網裡面的魚就成千上萬。

  不得不說這個時代自然環境實在是太好了,各種野生動植物都非常豐富,打獵捕魚的收穫遠超於想像。盧八娘命人將獵物加入到每日的伙食中,剩下的用鹽醃製,做成各種肉乾、鹹魚儲存起來,只可惜手中的鹽太少,要知道這時候的鹽可是極貴重的物品。

  盧八娘覺得自己一直非常節約用鹽,但別人都認為她實在太浪費了,只是不敢反駁而已。其實盧八娘一直在等著丁桂的到來,所以在買鹽上花的錢是最少的,她還讓人用自己首飾抵押在淮陰城最大的鹽商那裡賒了上萬斤鹽,約定過春節前還雙倍的鹽。鹽商本不相信,但顧及淮北王的勢力,又有抵押品只得姑且聽命了。

  與打獵捕魚一樣紅紅火火的是採摘隊,山裡有核桃、橡子、紅棗、榧子、野桃、山杏,還有各種菌類、木耳,進山的人每天都要背出一大筐,每一樣都是食物物資。老弱人員還可以在最外圍打草為軍馬準備鉰料。

  婦人們被組織起來縫製軍衣,他們從京城出發時還是秋日,現在已經進入初冬了,在天氣寒冷前,所有軍士都至少要發下一件厚袍,白日穿在身上,晚上蓋著睡覺。

  盧八娘懂得如何科學合理地管理,她設立的超額完成獎項,激發了所有人的熱情,不論是製冬衣的婦人,還是打獵的男人,抑或採果實的老人小孩們,個個幹勁十足,每天都有不少的東西送入營盤,盧八娘手下的幾個負責驗收管理的管事們也都個個忙碌不已,收下東西,計算數額,最後匯總成帳目報上去,王妃根據情況還會做些調整。

  過了些日子,司馬十七郎注意到了王妃這邊的成效,他專門來看了盧八娘的獎勤罰懶措施,馬上讓各部分的人學習並貫徹下去,努力加快各處施工的速度。冬天很快就會到了,在此之前總要建成一座有充分防禦功能的營盤,還有足夠而且保暖的房子。

  盧八娘在淮北軍的地位越發的重要了,從幫忙收糧起,到糧食的發放,到所有的物資的管理,現在她成了名符其實的後勤大總管,這也沒有什麼不可理解的,司馬十七郎手下,並沒有任何一個人有她這樣高超的管理調配物資的能力,回想當年,她前世最高峰時所掌握的經濟實力遠遠超出眼下的。

  盧八娘的權力之大,地位之重要,已經使做為主帥的司馬十七郎必要時會正式地將盧八娘請到前營會面,與將領們在一起,共同商談淮北軍中大事。

  眼下這種齊心合力開創事業的階段並沒有人說些什麼牝雞司晨之類的反對意見,世家的主婦也要管著大量的家事,現在的情況相差不多,雖然司馬十七郎打出的旗號是先帝親封的淮北王,但是他的實力也就是一個中等的世家水平,至少在淮北與陶尚兩家相比還多有不及。

  盧八娘在自己參與了管理之餘,把跟隨而來的幾位世家婦人也都組織起來,讓她們也分擔些責任,讀過書識過字的婦人論起才幹比起很多男人都要高不少。上行下效,能幹的女人也就都能為淮北軍出力了。

  細想一下,這裡還有一個重要因素,那就是實在是太缺人手了,女人頂上來也正常。

  盧八娘參加淮北軍的高層會議最大的障礙不是外面的男人,而是家裡的這個小男人——她的兒子。旭兒已經纏她習慣了,差不多只要醒著就要盧八娘陪,而盧八娘總不能抱著他去做事吧,那麼他就會大哭不止。

  盧八娘前世沒有家庭,所以她還真是第一次感覺到職業婦女的困境,那就是家庭和事業的矛盾。兒子處要用心,工作上的事也不能放鬆,好在她畢竟不用天天按時上班,很多事情又可以靈活處理。

  這一天,盧八娘正在看帳目,司馬十七郎突然掀起門簾進來,笑著湊過來看了一眼案上的帳本說:「陶家和尚家各送來一千石糧食,最近你又收了兩千石,再加上肉乾鹹魚堅果,撐過冬天是沒什麼問題了。」見屋子的人都識趣地走了,低頭在盧八娘的臉上親了一下,「王妃,真好想你!」

  盧八娘嫌棄地推開他,「鬍子長了,紮得人發癢。再有你是不是好幾天沒洗了?好臭!」說著用一塊帕子扇了扇。

  司馬十七郎是從前營過來的,他平時住在那邊的軍營裡,在這片陌生的地方,他必需隨時防禦任何可能出現的危險,把軍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在軍中他根本就不洗澡不刮鬍子,每次只有在來盧八娘這裡住前才會收拾一番,聽了這話,也覺得赧然,「我哪裡有時間,剛巧要去後山,從這裡路過就來看看你和兒子。」

  然後湊到盧八娘耳邊說:「晚上我回來住。」

  盧八娘不用想都知道,司馬十七郎去後山,特別繞了一段路過來看自己。看帳本其實就是藉口,晚上再看也來得及,他就是想多看看自己。而自己呢,以前每天都在一起的時候不覺得什麼,現在幾天才見上一面,反倒每次見面都情意綿綿,盧八娘的臉漸漸地變成了粉紅色。

  司馬十七郎心裡更是癢得難受,恨不得立刻就把門關上做點什麼。

  當然他也知道不可能,兒子還躺在盧八娘身邊呼呼地睡著,大約是睡熱了,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外面有幾十人親兵等著他上山;王妃這裡也時不時地來人請示各種事情,於是他鎮靜了一下說:「我去看看新打的兵器和鎧甲,天黑前就回來,你讓人給我準備好洗澡水。」

  聽著司馬十七郎的腳步聲走出了屋子,盧八娘才抬起眼睛,她的心還在砰砰地跳著,「這就是患難見真情?」她在內心思忖著,細細地體味道著這如同神話般美好的感覺。司馬十七郎和她並沒少經歷各種熱情如火、溫馨甜美的歷程,但今天只短短地幾句話,甚至完全沒有什麼特別的,但卻完全攪亂了盧八娘的心。

  手中的帳本是看不下去了,盧八娘索性扔到了一邊,俯下身去看兒子。雖然還是個胖乎乎的小肉團,可是確實依稀可見他的眉眼輪廓非常像他的父親,盧八娘在他的小臉上找著司馬十七郎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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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7 10:15: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九章 見手鐲知姻緣天定 捨吳郡誓家園重建(一)

  因為從後山的冶鐵處回來,所以就比平時要早了點,司馬十七郎心情不錯,「冶鐵場已經把過去的舊爐整理出兩個,打出了不少的兵器,雖然夠不上精緻,但還是足可以使用,再過一個月,軍中每個人都能有一件武器了。」一面說著一面就脫衣服洗澡,然後抱著盧八娘在裡間纏綿了一番,聽到兒子醒了才放她走出來。

  晚餐的時間也就到了,盧八娘讓人擺好飯菜,把司馬十七郎從床上拉了起來說:「你一定餓了先吃吧,我餵兒子吃。」

  如今司馬十七郎大部分時間在軍營中,與軍士們同吃同住,而盧八娘這裡雖然比不得過去,但還是較他的生活水平要高得多,所以他每次回來吃起飯都很兇猛。

  因為剛剛的歡愛,盧八娘並不看司馬十七郎,低頭拿起小銀匙,慢慢地餵旭兒吃蛋羹。如今旭兒已經能吃些水果泥、蔬菜泥、米糊和蛋羹,再加上每天還要吃幾回奶,長得越發好了,比同齡的孩子看著都要結實高大一點。

  旭兒一面吃著,一面難免手舞足蹈地亂抓亂鬧,盧八娘耐心地哄著他,不留神,嘴裡被放進了一塊魚肉。她抬起眼來,司馬十七郎穿著一件寬袍大袖的便服,只隨便繫了一下,袒露出一片胸膛,性感非常,正看著她笑,一雙深遽的眼睛亮晶晶的,「你餵兒子,我餵你。」

  說著又將一匙湯遞到她的口邊,盧八娘只得喝了,還沒來得及反對,又有米飯送了過來。旭兒等了一會兒沒吃到蛋羹,馬上嗯嗯啊啊地叫了起來,又將一雙小手攀到了盧八娘的胳膊上。盧八娘笑了,「兒子急了呢。不如你餵他好了。」後一句話是對司馬十七郎說的。

  「哪裡有我餵他的道理?」司馬十七郎雖然愛兒子,可他從來不肯親自照料兒子,甚至從來不會抱他。嚴父慈母,男人嘛,不會對自己的兒子過於親密,那樣就沒法教育孩子了,將來有了孫子倒不妨寬和些,這些原則問題司馬十七郎一向很堅持的。

  但是餵王妃吃點東西,這就是另一種性質的事了,類似於調情,卻是他樂此不疲的。於是這頓飯就這樣進行了,直到兒子吃飽了,在盧八娘身邊爬上爬下地玩著。

  「幾日不見,旭兒學會扶著人站著了!」司馬十七郎敏銳地注意到了,「隔幾天見一次面,每次都不一樣啊!」

  「正是呢,這麼大的孩子一天一個樣。」盧八娘吃好後讓人收下飯菜,「把帳本拿來。」

  打開帳本後,盧八娘詳細向司馬十七郎說了情況,「陶家和尚家送的糧食你是知道了的,還有新買來的兩千石,我是把手中的金錠和銀錠及差不多的東西拿出去用了,不過到明年打下糧食來,現在還是有兩三萬石的缺口。」

  「淮北這邊每到秋收就有胡人來搶糧,就是陶家尚家的糧都不甚足,但淮南這幾年風調雨順,應該還有餘糧,特別是楚州,薛家表叔治下一直沒經歷過戰亂,塢堡內藏了不少的糧食,不如我把首飾都拿出來到楚州換糧,應該能換到兩三萬石,若再不夠,你向表叔借一些,就能支撐到明年糧熟的時候。」

  從楚州買糧是來的路上就定下的,司馬十七郎原也贊成,只是把盧八娘的首飾拿出去,他心裡著實肉疼,因為他將生母留給媳婦的首飾賣掉了,出於補償的心裡,他有了實力後很喜歡為盧八娘添置首飾,還曾經親自畫了圖樣定做呢。

  司馬十七郎還知道盧八娘的怪癖,不喜歡別人用她的東西,原來連喝水的玉杯被孟白用一次都不肯要了,現在這些首飾賣給別人戴,她心裡肯定不自在。

  其實盧八娘並沒有這麼想,她的很多怪癖都不知不覺地好了。旭兒穿小的衣服被別人要了去沾沾福氣,她一點也沒覺得不對,前些天在路上見了幾個穿著單薄的婦人,她還讓寧姑姑和桃花把她的幾件厚衣服送出去了。

  「再等等吧,算起來丁桂就快到了,他帶的鹽總能換些糧食吧。」司馬十七郎這樣說,也這樣盼著,但願丁桂能順利地到達淮北,而且還能多帶些物資來,否則除了盧八娘的首飾,他們就沒有任何可用的東西了,其實盧八娘前些天把首飾押到鹽商那裡時,就是迫不得已了。

  「別等了,他帶來的鹽怎麼用我早已經有打算了。」盧八娘把她已經預支的東西一一累加起來,最後又說:「等丁桂的鹽一到,我們就把軍餉發下去,使軍心更穩。」

  要是沒有盧八娘這些日子在後營為他操勞著,司馬十七郎不知道自己如今能怎麼樣,每天都算著糧夠不夠吃?軍士有沒有禦寒的衣物?怎麼弄些財物支撐?那麼新組建的淮北軍肯定會亂做一團,如果遇到了戰鬥還能有戰力嗎?司馬十七郎這樣想著,注意到兒子平時玩的小金鈴和幾樣鑲金嵌寶的小玩具都沒了,好在他並不懂,拿著一個木頭小馬玩得還很開心。

  司馬十七郎把目光落在了擺在一張長案上的幾隻木箱子,「你已經準備好了?」

  「是,」盧八娘點頭,「這些天我讓她們抽空把首飾收拾好了,去楚州時直接帶走很方便的。」

  盧八娘說的很對,司馬十七郎當然明白,他慢慢踱到了案幾前,打開箱子,一樣樣地把盧八娘的首飾都拿出來看一遍,說起來盧八娘並不喜歡戴首飾,平時常用的也不過他帶回來的那幾樣而已,現在有很多東西司馬十七郎從來都沒見過,他一樣樣地瞧著,心裡對自己說,將來一定會一樣樣地再替她置辦出來!

  盧八娘見司馬十七郎背對著自己一聲不響,知道他心裡難過。司馬十七郎一定覺得到了賣掉自己王妃的首飾實在太丟人了,而且他也會以為自己捨不得。

  其實對於這些身外之物,盧八娘從來都是淡然處之,她要的只是安穩富貴,卻並不在哪一樣東西上。而且她與正常女人的愛好不同,並不喜歡這些亮閃閃的小玩意,不管多麼可愛的東西,於她也不過爾爾。

  為了建設他們的新家園,盧八娘完全認為賣掉這些東西是正確的。只有弄到了糧食,招募來更多的軍士,他們才會更有實力,取得更大的地盤,贏得安穩富貴的生活。

  盧八娘是個自私的人,她豈會白白付出這麼多?沒人比她更知道怎麼讓司馬十七郎心疼自己,便把手腕在司馬十七郎的眼前晃了晃,笑著說:「除了翟衣冠服外,我也私藏了一樣,你看看!」

  一串鮮紅可愛的珊瑚珠子終於把司馬十七郎弄得流下淚來,他不肯回過頭來,只是低聲說:「這個不值錢的,你把岳母給你的手釧留下吧。」

  「我只留你給我的。」盧八娘早聽出了司馬十七郎的聲音帶著些哽咽,未免有幾分悔意,他對自己實心實意,自己為什麼還故意挑起他的傷感,便笑著拉他,「別看了,這些首飾的登記的冊子我留了一份,等你成了真正的淮北王時再按原樣都給我打兩套!」

  司馬十七郎滿臉淚痕,他並不想讓盧八娘看到,於是強忍著說:「我先記住都是什麼樣子的,將來好給你打原樣的。」順手打開一個首飾盒子,然後他怔住了,拿起來細細地看了又看,連傷心都忘了,激動地大聲問:「這鐲子!這對鐲子是哪裡來的?」

  盧八娘奇怪地看了過去,一對很一般的瑪瑙鐲子,從哪裡來的她當然不記得,但有帳記著的,「讓寧姑姑查查就能知道。」

  「不必查了,這是我,我生母何側妃留給兒媳的東西。」司馬十七郎拿出那對鐲子,細細地看了看,「一點也沒錯。」然後他就把他如何把這對鐲子賣了,用賣來的錢打探消息,走了門路進了盧家的花園,然後挑中了盧八娘的事。

  當初覺得窘得不能再窘的事,現在說起來卻沒了窘意,司馬十七郎反倒覺得很幸運,「我們天生就應該是夫妻,神佛都保祐。」他拿著手鐲要替盧八女娘戴上。

  尷尬的是,盧八娘戴不進。

  何側妃是個纖巧的美人,而盧八娘則是豐腴的貴婦,再者盧八娘並不喜歡過於精巧的小玩意,她更適合端莊富麗的裝扮,於是得體地接過這對鐲子說:「也算是傳家寶了,留給我們的兒媳吧。」

  司馬十七郎也籲了一口氣,王妃並沒有嫌棄生母的東西,讓他心裡非常安慰,但潛意識裡他又不想王妃每天都戴著,似乎不大適合王妃呢,戴不進也很好。

  有了這個插曲,剛剛的傷感已經沒了,兩人心情都極好,哄著兒子睡了後,又是二人的世界,顛鸞倒鳳柔情蜜意自不必說。

  巧的是第二天,丁桂的消息就到了。為了避開了朝廷的勢力,他帶著船隊沿著海岸線一路駛來,這時節刮的是北風,借不著風力,行進速度很慢,中途在原訂的地點接到盧八娘的消息,再做調整,所以走了近兩個月,現在已經靠岸登陸。

  盧八娘早已經派了人在指定的海岸邊等人,所以丁桂到了已有人接了下來,並把喜信傳過來,丁桂也將船隊的事務交給了手下,先趕過來見盧八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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