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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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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烏瓏白桃–【靈微尊者的不正經日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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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00:08:59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三十

    衛霖愣神的功夫,邱寶寶已經把對方扇得是七葷八素。

    男人明顯沒料到這突如其來的掌法,而反應過來後更是沒料到,這看似軟綿綿的肉掌居然有裂金碎石對力道。

    邱寶寶本意不在逞兇鬥惡,但因為害怕,拍的力道也是尤其大,而男人卻本就因慌亂無法正確應敵,此役可謂是“亂拳打死老師傅”。而被對方接連的巴掌壓倒在地的男人,就此被糊在了地上,揭都揭不起來。

    在邱寶寶哼哼唧唧的叫聲中……男人居然就這麼暈過去了。

    衛霖:……

    那頭邱寶寶見對方不動了,驚訝地後退一步,愣愣地看了自己的爪子一眼,扭頭奔向衛霖說:“哥哥你看!我成功了!”

    四周的幼崽們一看,頓時面面相覷,短暫的迷茫後都激動得眼淚汪汪:壞人終於被打敗了!

    看著還沒變回人形,湊到他跟前一個勁蹭他求獎勵的邱寶寶,衛霖摸了摸他的頭,冷傲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略微帶著讚許的笑容:“幹得不錯。 ”

    他不再管邱寶寶,慢慢走到男人身邊,余光瞥見了散落在一旁的帶著倒刺的鞭子,和滾落在一旁的獸夾,猩紅的顏色在他眼裡一閃而過。

    他本想好好折磨折磨這個男人……但一來,現在他們的處境仍然十分危險,男人一旦醒過來,局勢不是他們幾隻幼崽可以控制的(更何況他背後還跟著這麼一個“累贅”) ;二來,有他這樣的販子,必然也有買家。販子一般是不會讓買家出現在自己的庫房附近的,因此要釣出其他幕後黑手,還需要這個男人活著。

    衡量取捨,他做出的選擇自然是把男人困在這裡,等援軍到了慢慢算帳。

    如果老大衛瓊在這裡,一定會欣慰自家弟弟居然會考慮吃什麼怎麼吃之外的問題了,而且思慮周全,一定會對他大誇特誇。

    ……每一個熊孩子背後都有一個熊家長。龍子們野性難馴,和衛瓊的放養式教育不無關係。在他看來不捅破天的都是好弟弟。但這件事也著實不能怪他。龍王四處留情,龍族家室混亂,再加上他有八個弟弟……真是有三頭六臂也管不過來。

    在這裡,先為大殿下衛瓊捏一把辛酸淚。

    衛霖環顧了四周,選了一個牢靠的柱子,將男人拖了過去,面不改色地將滿是倒刺的鞭子扎在男人腳筋的部位,還雙腳各繞了一圈。

    男人因劇痛大喊著驚醒,因臉貼著地差點被塵土嗆住。抬頭,卻見自己的腳已經被鞭子扎入,而鞭子則被就近綁在了牢固的鐵架上。

    因為鞭子不是那麼長,從高處垂落下來,纏繞在他腿上,幾乎已經被繃直了。男人每次嘗試挪動身體,都會感覺到來自腿部撕心裂肺的痛楚。

    “啊……啊!你們這群畜生……”

    衛霖對他的謾罵充耳不聞,一腳踩上他的頭。用一旁小妖獸們提供的繩子把男人的手反剪,捆了個嚴嚴實實。

    動作十分熟練,乾淨利落。

    邱寶寶佩服地問:“哥哥,你是怎麼學會這些的?”

    衛霖:“綁人還需要學嗎?如果你問的是腳筋的位置和我現在打的這個結……是我二哥教我的。”

    邱寶寶:“哇,那你二哥一定很厲害。”

    衛霖沉思了一夥兒,回答:“也就一般吧。”

    做完這一切,衛霖手上不免沾了些贓污,比如灰塵和血。他略微皺了皺眉,但也只是隨意搓了搓就不管了。

    邱寶寶見此開始往兜里掏手絹。沒掏著手絹,卻發現手錶似乎在滴滴地發著光。

    他似乎想起來了什麼,驚喜地按下綠色的接聽鍵:“宋哥哥!”

    “寶寶!”對方似乎沒想到電話能被接通,感動得熱淚盈眶,“嚇死哥哥了!寶寶你去哪裡了?沒受傷吧?”

    邱寶寶不敢把牛奶布丁這茬儿說出來,哼唧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句子。卻見衛霖挑著眉頭揭他的短:“他好得很,就是估計很想吃牛奶布丁。”

    經歷了這麼一場冒險,沒吃得到布丁當然是不罷休的。

    “什麼都行!你想吃什麼宋哥哥都給你買!”宋武激動地說,“寶寶你就站在原地別動,燕姐姐帶著人去找你了,咱們一會兒就回家!… …等等,剛才那是誰?”

    邱寶寶:“是一個哥哥,他人可好了,善良又溫柔。”

    衛霖:“……噗。”

    邱寶寶:“哥哥你笑什麼?”

    衛霖: “沒什麼。上一回說我善良溫柔的人,已經死了將近五百年了。”他的語氣裡帶著嗤笑,眼睛漫上淡淡的紅色,似乎看起來心情很好,卻似一隻猛獸在咧著嘴小憩。

    宋武:“……”

    邱寶寶:“……哥哥你別這麼笑。”

    衛霖:“為什麼?”

    邱寶寶:“寶寶、寶寶害怕QAQ”

    衛霖:……害怕?你倒是先把爪子給我鬆開啊。

    宋武:寶寶到底惹到了什麼東西???

    “嘭”地一聲,打開了門,衛霖和邱寶寶這才看清了門外的夜色。原來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

    邱寶寶的肚子應景地叫了一聲。他捂著肚子蹲下,還不忘捏住衛霖的手。

    邱寶寶:“哥哥我餓。”

    衛霖:“吃你自己吧。”

    邱寶寶:“……”

    兩人徹底把天聊死了,卻見一群一群的鳥和幾個南山小區的住戶往這裡趕來,衛瓊也帶著幾個人,看見衛霖完好無損,明顯鬆了口氣。

    他走過來,溫和的淺色雙眸裡似乎盛了星星:“沒事就好。”說著摸了摸衛霖的頭。

    衛霖冷哼一聲,卻一言不發地爬進了衛瓊的懷裡。

    另一邊邱寶寶也被團團圍住。他被又親又抱又摸,艱難地從人牆裡探出腦袋:“哥哥!下次我請你去吃布丁!”

    衛霖眼中的戲謔一閃而過,紆尊降貴地點了點頭。

    衛瓊笑了:“原來你還交到了新朋友。”

    衛霖扭頭:“尚能入口罷了。”

    衛瓊:“……”

    衛瓊:“咳咳,咱們去找你二哥和老九吧。”

    衛霖:“老九也在這兒?”

    衛瓊:“自然。”說著他臉上泛起幾絲笑意,“你們幾個,還是老九最讓人省心。”

    “真是可惜了。”衛霖冷笑道,“越讓大哥你省心的,在咱們家就越是沒有出息。”

    衛瓊聽了這話視線微微顫了顫,但還是摸上了衛霖的頭:“ ……沒大沒小。”

    衛霖自知失言,沉默了一會兒,卻還是“哼”了一聲,終究沒有把在自己頭上肆虐的手拉下來。

    於是就這樣,衛瓊抱著衛霖往老九的地址去,而老二衛航接到了報平安的電話就沒再管這檔子事兒了。

    萬萬沒想到。

    被宋武抱著的邱寶寶,被衛瓊抱著的衛霖,兩人就在南山小區門口再次狹路相逢。

    衛霖:……

    邱寶寶:“哥哥!原來你也住在這裡嗎?”

    在邱寶寶的死纏爛打之下,前往九殿下椒圖房子的人從兩個擴張到了四個。

    此時正值晚上六七點的時分。簡薇牽著諸離,諸離提著一堆東西,從超市購物回來的兩人正好用卡刷開了樓底的大門。還沒進去呢,就遇上了他們四個。

    “靈微尊者。”衛瓊率先笑著打了招呼。簡薇扭頭看了看衛瓊,聽著他的聲音十分耳熟:“衛先生?”

    “是我。這次多謝尊者的參星,不然我們也無法這麼快找到那個地下室。”衛瓊抱著個孩子也風度翩翩。

    “不用謝。”簡薇笑了,“其實……就算沒有我,它們也能逢凶化吉的。”

    這是把邱寶寶和衛霖聯手搞定那個誘拐犯的結果也算到了。

    “無論如何,我們欠你一個人情。”衛瓊堅持道。

    “不說這些了。”簡薇將人迎進電梯,問,“你們去幾樓?”

    “五樓。”邱寶寶笑瞇了眼睛,“我們要去找衛哥哥的弟弟。”

    簡薇: ……怎麼,其實天下姓衛的都是一家麼?

    簡薇:“實不相瞞。您的弟弟……大概就是我的鄰居。”

    到現在連一次正經談話都沒有、見了我就跑、反倒小紙條小海螺小貝殼能裝一個瓶子的巨宅——衛瑜。

    倒是諸離,對這些小禮物不置可否,每次衛瑜送她一個小的,他總要去海裡撈回一個大的給她╮( ̄▽ ̄"")╭

    椒圖,龍生九子中的第九子。先天不足,性格溫文怯懦,最不喜別人進他的住宅。人生字典裡除了“我好害怕”就是“我好害羞”。

    所以這樣的衛瑜,在打開門、看見烏壓壓一群人站在他門口之後,下意識地“咣當”就把門關上了……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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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00:09:12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三十一

    衛瑜最終還是把所有人放進了他的客廳。

    衛瑜雖然是個宅,但是他的房間收拾得乾淨整潔,井井有條。連從廚房裡端出來的杯子和茶杯墊都格外別緻。茶杯墊上編織著各式各樣的Q版貝類生物的圖案,堪稱賞心悅目。

    簡薇好奇地瞧了一眼,問:“這是你自己做的嗎?”

    也端了杯水坐下的衛瑜愣愣地抬起頭,幾顆枸杞在茶杯裡沉浮——明明是個年輕人的外表他卻彷彿活得很養生。他反應過來後臉微微紅了紅,回答:“是……”

    “好看。”簡薇直截了當地稱讚他,卻讓對方的臉更紅了一點,如胭脂在白皙無暇的臉上暈染開,居然有股素豔之色。

    諸離:“……”

    他眨了眨眼,說:“你喜歡的話,我也可以給你做。”

    簡薇身邊從來不乏諸離的手工藝品。從小時候抱著的布偶到長大了頭上戴的絹花……諸離從笨拙到熟練,終於有一天,他似乎在製造簡薇喜歡的小玩意兒方面無所不精、無所不能。

    “咳咳。”簡薇清咳一聲示意諸離不要在這種時候添麻煩。自從醒來之後,他對於某些方面的反應的確有些奇怪……

    衛瓊出來打圓場,轉移話題:“阿瑜,最近過得好嗎?”

    衛瑜恭敬地看向衛瓊,眼眸裡有幾分親近,他忙不迭點頭,生怕衛瓊看不清他的回應。

    一旁的衛霖冷笑:“哼,他在海裡的時候宅在龍宮裡,上了岸又躲在自己的房子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能遇見什麼麻煩?也就大哥你,杞人憂天。 ”

    他這一番話,說得衛瑜臉色黯然了下去,剛剛動人的神色完全不見了。

    “衛霖。”衛瓊難得連名帶姓地喊自己的弟弟。雖然他從事沒有疾言厲色,但房子裡的兄弟們都知道自己的大哥生氣了。

    衛瓊微微皺了眉,看見了縮在一邊的邱寶寶又忍不住笑了出來,“寶寶,阿霖不高興了,你有什麼辦法能讓他高興起來嗎?”

    邱寶寶認真地思考一下:“難過的時候吃東西就會變得開心了——哥哥!我帶你去吃布丁吧!”

    衛霖睜大了眼似乎想要拒絕,但一時間竟然有些認同他說的前半句話,一口氣不上不下,抬頭卻與大哥衛瓊正好對上了眼。

    衛瓊:和善的微笑。

    ……為了不踩龍尾巴,衛霖只有忍氣吞聲,被宋武拉著一起吃布丁去了。

    “現在孩子們都走了,咱們就再聊聊關於那個修士的事吧。”衛瓊沉斂下笑意,不知從哪裡掏出一顆碎裂的晶石來。那顆晶石碎成了三瓣,邊緣斑駁,似乎是耗盡了所儲存的力量,但如今看去還是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黑紫色在裡面氤氳,不知何時便會散去。

    衛瓊:“那個修士修為不高,能以一人之力布下隱藏妖獸氣息的陣法已是極限。而他能誘拐那麼多妖獸,力量就來源於此。我心中有些猜測,但仍需要兩位幫忙確定。”

    “這晶石……是否來自妄川幽谷的妄川河裡?”

    妄川河與忘川河不同,一字之差,兩者的性質卻天差地別。忘川位於冥府,其水能使幽魂忘卻前生往事安心輪迴;而妄川河則由幽魂被抽出的執念、妄念匯成,換句話說,妄川河是冥府的下水道。

    河底的砂石日積月累匯成結晶,無論人或者其他種族的修行者,都會被它的氣息所干擾。

    妄念,誰穿了就是“欲”和“孽”——無論哪一種,都足以沖昏一個幼崽的頭腦。

    迷惑邱寶寶的是欲——而迷惑衛霖的是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看起來幼崽們都對自己被誘拐的具體過程無知無覺,跟中邪似的,邱寶寶也滿腦子只記得“布丁”——應該是這枚晶石的後遺症。

    既然衛霖自己沒有想起來是怎麼回事,衛瓊就更不打算去揭他的傷疤了。

    簡薇仔細捏起了一小片碎片看了看,而諸離則微微皺了眉,回答道:“沒錯。這晶石正來自妄川河。”

    他現在的體質不同往日,對各種氣息更加的敏感。這一小塊晶石裡蘊含的的確是……他避之不及的味道。

    妄川幽谷與冥府交界,每一個去那裡的修士都會提前與冥府接洽,才能安全無虞地來去——要麼這枚晶石來自修真界中勢力不小的門派,要麼冥府管理出現了紕漏。

    簡薇私心里希望是第二種,她現在迫切需要能懟一懟酆都那群鬼神的理由;但是理智又告訴她第一種可能性更大。

    “聽聞兩位不日將要啟程去見酆都判官?”衛瓊笑著問。

    簡薇點頭。

    “我倒是聽說新上任的酆都判官禦下有道,賞罰分明,倒是個好判官。”衛瓊扶了扶眼鏡,說道。

    “他的副手來找過我們。”簡薇不置可否,“上來就動手,倒是威風地很。”

    “……長安啊。”衛瓊想起什麼似的一笑,“如果是他,你們倒不必太介意。他就是這樣的人。他把自己的上司看得最重,別的人自然就輕了。而且,我聽說,酆都最近境況不大好。他行事高調一些也有他的道理。”

    說著衛瓊沉默了。

    境況不好的,又何止酆都呢。

    酆都鬼城。

    在酆都永遠沒有白日。所以從城隍廟到閻羅殿,再到酆都大帝所居住的諸天六宮,全部掛滿了紅色的燈籠。

    千年前,剎羅大帝退位,浮羅大帝繼任。他嫌棄諸天六宮的大紅燈籠笨拙俗氣,讓人仿照人間的花燈製作了新的掛上。古樸的雕樑畫棟之間花燈精雕細琢、華彩流溢,美不勝收。又在宮殿的冥池邊修了假山,種了桃花。受鬼氣浸染,這桃花紅艷地過分,枝幹粗壯,遠遠看著都灼人的眼。落花靜謐,卻不知為何,比原來黑黢黢光禿禿的一片似乎更有些詭秘的氣勢。

    這些都不提了。反正自剎羅大帝從人間歷劫回來,將帝位傳給了突然冒出來的兒子浮羅大帝,新任大帝就可勁兒折騰他的宮殿。有幸入諸天六宮的幽魂總以為自己還了陽,誤入了人間富貴鄉。

    而他的得力助手、上一任酆都判官卻什麼也沒說,就由著他來。直到現任判官崔明走馬上任,諸天六宮接連不斷的木土工程這才停了下來。

    長安還是一身鳳羽旗袍,走路時髮髻上的流蘇簪悠悠晃動。他端著食案,將藥碗擺在書案上。閻羅十殿的捲軸和奏疏疊起來有半人高,此時歪歪扭扭地亂堆在案邊。書案上擺放著的是一副畫,畫上桃花灼灼,離完工卻還差幾筆。

    畫上的桃花艷紅如血,在不是很明亮的燈下卻顯得有些刺眼。

    長安嘆息了一聲,端著藥盅去側殿窗前。果然見浮羅一身青衣,碧簪挽發,盤腿坐在窗邊瞇著眼小憩,眼角微微上挑,面容貴氣。只是眉間一道隱隱的艷紅色血線,襯得他臉色有一絲蒼白。

    “陛下。”

    長安輕輕出聲。浮羅倏然睜開了眼,一笑,眼睛裡的靈動勁兒就都出來了,像個世家裡的風流公子。

    “喲,長安啊。今天怎麼是你?崔明呢?”

    “崔判官去處理這一輪的遊魂入輪迴的事了,所以由我來提醒您喝藥。”長安笑瞇瞇地說著,卻透出一股說一不二的味道來。正如衛瓊所說,除了崔明,長安不會對誰有多餘的人情。崔明讓他做什麼,他就會執行到底。

    浮羅輕輕嘆了一聲,乖順地將藥碗拿起一飲而盡,復又扭頭看了一會兒桃花,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塵土,說:“回去處理公務嘍。”

    “陛下幸苦。”長安這話說的不客套,酆都里工作量最大的除了十殿判官就是酆都大帝。酆都大帝本有六個,分管諸天六宮。可剎羅大帝在時殺了兩個,因此浮羅大帝要掌管的就從一宮進階到了三宮;剩下的三個大帝年事已高,成日不是在睡覺就是在睡覺,他們的副手也是十殿中的判官,因只剩下一個大帝幹活,於是唯浮羅馬首是瞻。

    一個大寫的慘字。

    浮羅大帝,本名章離。千年前是東洲章國的小皇子。他頭上雖然有三個哥哥,但他卻是正室皇后唯一的孩子,而且是皇帝的幼子。

    皇帝在他之後為什麼沒有生孩子麼……因為皇后只想生一個,而皇帝遇見皇后之後專寵,宮中再無所出。

    章離原來想著吧,自己母親是皇后,尊榮地位都有;頭上又有三個哥哥,太子輪不到他,這完全是一個富貴閒散王爺的標配啊!

    然並卵。有句話叫“爸媽認為你行,你一定得行”。

    章國皇帝逝世,傳位章離。

    不久後皇后病重,章離眼見最愛的人相繼離世,悲痛萬分。

    然而他親愛的母后,卻在臨死前握住了他的手腕,說:“好好當皇帝,到地下才能繼承你母后我的衣缽。”

    ……章離以為母后病糊塗了。他就算死後下了地府,怎麼會繼承母后的衣缽呢?怎麼著也繼承他親爹的大統吧?

    然而章離死後才徹底懵逼。

    他母后是傳說中止小兒夜啼的剎羅大帝。在兒子下地府後拍拍屁股退位和丈夫膩膩歪歪去了。

    章離在別人眼中是天選之子。

    活著是皇帝,死了是酆都大帝,那生來就是為王的男人。

    ……然而章離他本人卻不這麼想。

    為什麼他辛苦一輩子之後還要在地府當苦力聽鬼哭狼嚎啊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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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00:09:28 |只看該作者
第32章三十二

    殿內燈火柔和。

    章離坐在案前,御筆硃批,筆下是千萬人死後的陟罰臧否。人活著的時候各有因果,有時候人們會覺得老天爺沒有跟他們把帳算清楚,善者得惡報,惡者得善報不知凡凡——但是世道有時不能及之事,會由酆都諸人加倍償還。

    某一輩子過得很優秀的遊魂,若自己有意,也有機會在參加考核後成為酆都官吏的一員,這才是天上地下真正響噹噹的鐵飯碗。

    然而也有這鐵飯碗吸引不來的人。一是如今的浮羅大帝,千年過去了,他的志向依舊是喝酒遛鳥遊山玩水,帝位對他來說像是個如果可以他隨時願意拋棄的包袱;二如如今的判官崔明,當初他死後魂魄滯留世間,身負功德偏偏怨氣極重,浮羅算是三顧茅廬才把這尊大佛請到了他該來的地方,卻沒想到這簡直就是給自己找了一個毫不講理的管家婆,還倒貼一個脾氣古怪軟硬不吃的長安;三如遠在天邊的諸行週……

    千年前他拒絕加入冥府這個折中的法子,千年後他得償所願,且冥府威勢不如當年,他又怎麼會答應。

    總結一句話:冥府藥丸。

    章離感嘆完這一切,一旁的長安已經捧著空了的藥碗準備退下。

    “崔明最近如果忙,就讓他不必每天惦記著諸天六宮的事情了。”章離說道,眼角眉梢還是浸潤著春風拂雨的笑意,那一股獨屬於少年人的生機和明艷,如一艘小舟在碧波浪漫裡緩緩破開雨簾,無聲而沉穩地駛入長安的眼裡。

    長安為古物,他的名字承載的是永遠回不去的舊都。他心中只守著一個人,自己的內心卻也是千瘡百孔。

    然而千載風塵卻彷彿半粒也不進章離的眼。他還是那個千年前那個尊貴嬌氣卻又理直氣壯的小王爺。

    大概只有那樣的身份才能培養出這樣的人吧(章離:你還真是想多了)。

    長安心中千言萬語,最終卻也只化為一笑:“我也跟崔大人說過很多次了,但他就是不聽。這點您和他一樣。如果不是崔大人天天親自來監督您,這些藥怕是倒了忘川也進不了您的嘴。”

    章離嘴唇微微抽了抽。知道長安不會給自己面子,卻沒r想到他越來越不給自己面子了。

    “行了行了,跪安吧。”章離揮揮手,神情頗為驕矜、不耐煩。

    “那屬下告退。”長安行了個禮說,“順便您還是少看些宮鬥劇吧。”

    酆都君臣已經千年不行跪禮了。“跪安”這個詞要是被崔明聽見……一準還能嘮叨一個晚上。

    長安走出了宮殿,順便帶上了大門。

    章離將書案搬到臨窗的位置,低垂了眉眼,對著漫山的桃花自顧自絮絮叨叨地講了起來。

    “母后啊,這是兒臣做酆都大帝的第一千二百三十六年了。”

    桃花寂靜,無人回答。

    “您就是個騙子。說好了幾年就回來的,這都多久了,怕是早就算計好要兒臣在酆都當一輩子的苦力吧?”

    微風颯颯。

    “不是我說您,您醒著的時候就不愛管酆都的事,管了一次就是砍了酆都六帝里的兩個,被罰入輪迴還逍遙快活,到頭來還能攤上我這麼個又傻又孝順的兒子。別人都當我開掛,我看是您好命。”

    嘩啦啦。枝條輕顫。桃樹終於忍不住了一般,樹杈一抖,糊了他一臉花瓣。

    紅色的桃花瓣沿著白玉一樣的臉慢慢滑下。

    “無論怎樣,兒臣都會遵守約定,替您守好酆都。”章離低聲呢喃道,語氣卻又瞬間歡快了起來,“但到那時,兒臣就算撂挑子不干,您也不能怪兒臣了啊。”

    他的眼中極快地閃過一抹狡黠。

    鋪天蓋地的花瓣隨著不知從哪裡來的一陣風,紛紛揚揚落了下來,將他的半個身子覆蓋著。

    遠遠看去,竟然像是個擁抱。

    簡薇挑了個週末,決定帶上諸離去解決一下“歷史遺留問題”。

    簡薇往儲物戒指裡塞了點行李,而諸離則在一邊對比著兩本書。一本是《課堂練習》,一本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孩子才做選擇,諸離最後則決定都要。

    沒錯,來現世幾個月,諸離已經自學到高考程度了。似乎水準還相當不錯。

    這不奇怪,聰明絕頂的人到哪裡都是聰明絕頂的。只是簡薇後來在內心默默檢討了自己,什麼老年癡呆,你師兄永遠都是你師兄。

    酆都的大門隱匿在浮羅山巔,諸天六宮六座山頭之一,也是東方鬼帝剎羅大帝最開始執掌的鬼域。

    時值傍晚。山腳下是有一個小村落的的,但人口稀稀拉拉;往上走,山腰上有座紅牆黑瓦的城隍廟。紅面白須的城隍端坐其上,一身絳色的官袍配著紅底金字的裹身大披風,更顯富態——仔細看看,連水桶腰都誠實地複制出來了。

    簡薇給他上了三炷香,默念請神咒。

    那雕像眨眨眼——一層泛著珠光色澤的虛影從雕像上掙扎了下來,頭上的烏紗帽一晃一晃,看起來剛睡醒。

    “這位道友,喚請老夫所為何事——”他看見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諸離後,像是被掐住脖子似的乍然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再往一邊看看,是臉上掛著淡淡笑意的簡薇。

    得,總共兩個跳出六道輪迴的人族,全聚在這兒了。

    聽說酆都大帝有意留諸離在酆都,以他的實力怎麼著也混著一官半職。城隍的念頭轉了轉,語氣就和藹了起來:“兩位可是應邀而來,想入酆都鬼城?”

    他倒是想誠實地說大帝已經靜候二位多時了,近年來諸天六宮幾乎是連軸轉,全年無休不說,還得天天加班——但是顧慮到他們大帝的面子,這話說不得、說不得。

    “是啊。”簡薇點點頭,“拜託您了。”

    簡薇倒不想管城隍豐富的內心活動,撇去酆都裡的行政機關,光想起鬼城,她還頗有些期待的。

    不是每個鬼都立馬輪得到輪迴……渡過忘川河,十殿判官輪番審完,把功過全算清楚了,才能重新回到忘川岸邊。

    贖罪的當然去地獄裡慢慢償還,但人的所行的功德可能會成為進入鬼城的敲門磚——鬼城是個人間樂土,進了鬼城的居民們會有福利:首先,鬼城平安和樂,想要什麼都會有。當然,君臨天下這種願望除外,鬼城也不是萬能的,有些抱負注定只有在活著的時候才能實現。其次,進了鬼城就相當於是鬼魂裡素質較高的那一批,有進入諸天六宮的資格。不想輪迴的,那就安安心心準備地府公務員的考試吧!

    大多數人逢年過節還能收到家人的供奉,等功過消盡了,就能喝忘川水安安心心去輪迴,重新開始。

    所謂善惡不定,榮辱無常,只在己身——冥府本該是六界裡最公平的地方之一。

    城隍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捋了捋鬍子。左手一秉冥燭,右手一串鈴鐺,腳下步法走了三回,停留在了死門。

    玲,玲,玲。

    三聲清脆的鈴響,整座山戀似乎都為之震動。

    天色昏暗了下來。天地間緩緩冒出幽藍色的螢火,星星點點,匯成一道河流,在山間指出一條道路來。

    城隍掏出兩塊玉牌,分給他們:“死魂都是渡不過忘川河的。老夫也不知道你們能不能……也罷。拿上這個,黑白無常應該馬上領著下一批魂魄回來渡忘川了,兩位便一起吧。沿著這條路追上去就是。”

    既然是“追”,簡薇和諸離自然而然御劍沿著螢火的指示而去。

    果然,沒走多久,一隊長長的人影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走在最後的黑無常,一身黑色西裝,鴉色的長發整整齊齊地綁在腦後,眼鏡下的面容淡漠,有股蒼白的俊美。

    他看了看挪動緩慢的隊伍,沉思了一會兒,不多時,隊伍的另一頭卻飄飄揚揚傳來了白無常慘絕人寰的歌聲:

    “你在南方的艷陽里靈車飄逸……我在北方的寒夜裡墳頭蹦迪……”

    真·鬼哭狼嚎。

    黑無常“哢”地一聲,捏碎了手裡冥府宣傳牌。他前面走著的魂魄們感受到了他的煞氣,一時間逃也似的走的更快了,這倒也是件好事。

    夜幕裡,劍光颯沓。黑無常一晃神,面前已經站了兩個人,身負長劍,靈氣四溢,都是劍修。

    其中的女生把手中的玉牌遞了過來,澎湃的靈氣氤氳里居然是一張看起來年輕到不可思議的臉:“黑無常先生嗎?城隍讓我們跟著你們進冥府,麻煩了。”

    黑無常一愣,仔仔細細核對了他們手裡的玉牌,將玉牌歸還後點頭:“沒錯,這是城隍的玉令。兩位就請跟著我們一起渡忘川吧……”

    “依舊愛你……黃泉路上的八百里……”

    白無常跑調的歌聲透過揚聲器再次殺進黑無常的耳朵。黑無常腦門上青筋都要蹦出來了。

    “不好意思,能否請兩位幫在下看顧隊後的遊魂一會兒?”黑無常咬牙切齒地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就幾分鐘,讓我先去收拾一下前面的某個……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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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00:09:43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三十三

    去冥府的隊伍很長,光一隊就有數十人之多。

    沒辦法,新時代人口大爆炸,古時一對黑白無常一次只帶十個遊魂的,現在為了適應新時代只能增加隊伍人數,準順便擴大冥府工作人員的數量。

    黑無常走了沒多久,隊伍前端傳來的一言難盡的歌聲乍然停止了,擴音器爆出“嘭”得一聲……怕是白無常挨揍了。

    隊伍中,有遊魂探頭探腦,還有幾個笑了出來。

    他們大多已經在過了頭七,也在黑白無常的科普之下明白了他們即將面對的東西。大多數人的一輩子波瀾不驚,無功無過,應該會直接投胎,或者停留在鬼城的擴建區裡——鬼城當然也擴建了。

    這一隊遊魂裡,就簡薇能看見的,有老有少,形態各異,神情有釋然、有恍惚,有不捨、有不甘,甚至有滿臉戾氣的——這種一般都會被黑白無常重點關注。

    而有一個人的表情卻頗為與眾不同。

    那是個看著比簡薇還小幾歲的少年,側臉清俊,面容淺淡,在人群裡低垂了黑色的雙眼,薄唇微抿,表情一片空白,仔細看……還透出一股淡淡的失落來。

    “哥哥,你不開心嗎?”他手邊牽著的紮著雙馬尾的小女孩兒不解地問他。

    “沒有。”他眨了眨眼,語氣輕的像一片柳絮,“只是有些失望。”

    原來人死之後,也沒有進什麼新的境界,不過是從頭開始啊。

    眾生庸碌,永不停止自苦,所以有些人才修仙,不為求長生,只為跳出紅塵輪迴,以自己的方式爭取活得明白一些。

    呦謔。簡薇下意識地註意到了少年身上熟悉的氣息。

    她挑了挑眉,問:“下一世你總還能看見不同的事物風景,這難道不值得你半分期待嗎?”

    少年不假思索地回答:“也許我從前就已經期待過了。”

    很好很好。簡薇忽然覺得很有興致,正想上去問一句“少年修仙嗎”,突然生起一股巨大的遺憾。

    他已經死了,魂即將歸於地府。即使他以後踏上了修行的道路,也注定不會是她的同行者了。畢竟人修和鬼修是完全不一樣的。

    考慮半天,她還是把口袋裡印著“九寰天才教育學院”的名片遞了過去。

    少年凝視那張雪白的名片許久,抬頭看她,這才終於有了和冷靜淡漠不一樣的表情。

    “好吧,你是對的。”他接過名片,笑了,“這世間的確還有些值得我期待的風景,我從未看見過,卻當作它不存在。”

    “不過現在也不晚啊。”簡薇點頭說。

    少年點頭:“我能請教你的名諱嗎?”

    “簡薇。不過道上的人都喊我靈微。”簡薇把一旁安靜當佈景版的師兄扯了過來,“這是我師兄諸離。 ”

    諸離和少年相□□頭示意。眼看著前端的隊伍開始再次挪動,黑無常漸漸往隊尾處趕來,少年再次低垂了視線,頭也不回地走了。

    “難得有個合我眼緣的。”簡薇喃喃道,“說起來,師兄,咱們當初都沒有收過徒弟。如果這少年郎還活著,那我還真想試試。”

    諸離認真地盯著少年的背影看了看,回答道:“確實有些可惜。”他頓了頓說,“如果你想收徒,來年九寰宗開了山門,你可以親自去看看。”

    黑無常回來時整個人都輕鬆了一些,原本繁重的任務讓他多少有些不適,但揍了一頓白無常怎麼著都暢快了。

    “我覺得那傢伙可以下地獄去工作。”他冷笑道,“我倒要看看那些鬼魂是願意下油鍋還是願意敞開了耳朵聽他唱現場版。”

    他扶了扶眼鏡,一眼掃過完好的隊伍,臉上有了真切的笑影:“多謝兩位。我想揍那個傢伙很久了,最近一直騰不開手,讓二位見笑了。”

    往前走了幾步,是一片黝黑的山崖。一隊人有條不紊地往山崖行去。人影們到山崖邊便倏然不見了。

    簡薇跟諸離跟著走去,只見眼前的景物似波浪般一陣晃動,剎那間天地都沉浸在了一片黑暗裡。

    耳邊響起了綿長的水聲,由遠而近,細密如織,心頭不禁冒上來一股涼氣,和鼻尖淡到幾乎不存在的花香一起,使人心神安寧。

    黑暗裡慢慢浮現出了輪廓帶著光暈的所有事物。一條看起來寬闊無比的長長的、長長的溪流,兩岸邊生長著的火焰一般的彼岸花,這頭、那頭都有用竹子和木頭搭建而成的碼頭,高高的桿子上掛著一盞綠色的紙燈,遠遠看去像一團霧。

    再抬頭,可以看見一抹巍峨的雕樑畫棟的影子,那是浮羅大帝所居住的宮殿,酆都的權力中心。

    過忘川河用的是竹筏,划船的是個沉默寡言的老者。竹筏一次承載不了太多人,簡薇也是這時才看清了白無常的面容,那是個穿著襯衫、白淨又討喜的矮個兒男生:“您兩位先過吧——就當是為剛才的幫忙道謝。”

    不出意料,是個很好聽的少年音……也不知他是怎麼把一首首歌唱成那個模樣的。

    簡薇剛想說什麼,他身後卻有鬼魂開始躁動:“憑什麼啊?!我們明明在隊伍的最前面,憑什麼讓他們先上?”

    “有不是只有你一個人等著。我和黑無常,還有這二十幾號大兄弟都陪你等著。別急別急啊。”白無常扭頭對那個鬼魂喊道。

    那個鬼魂卻還沒有放過,仔細看去是個長發女人,她指著這邊罵道:“你們要討好這個小丫頭,卻拿我們行方便?我呸!我要去投訴你們!”

    “去吧去吧。”白無常面色不改地掏了掏耳朵,“你不去,我也早晚要送你去判官跟前的。只是你活著的時候做了些什麼自己心裡清楚,還是先操心操心將來吧。”

    長發女人臉色煞白,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指尖微微垂落下午,不斷發顫。她忽然反應過來還要見什麼“判官”,扭頭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黑無常等的就是這一刻。他手腕上的手鍊一閃成了粗長的黑色鎖鏈,伸手一拋,鎖鏈就纏上了那女人的腰,讓她無法再向前一步。

    “所以說嘛,有什麼好急的呢。”白無常嘖嘖了幾聲,抬頭道。

    “倒也不必。”諸離的聲音突然在簡薇耳邊響起。他喚出行周劍,劍鋒在幽暗的世界裡發著令人膽寒的光芒。

    他踏上劍,修長的手掌伸到了簡薇身邊。

    “咱們能直接渡這條河,用不著爭渡、過冥府的關卡了。”

    簡薇下意識地將手伸了過去,借力踏上了劍,對愣住的黑白無常點了點頭,兩人穩穩地向閻羅殿飛去。

    白無常:“……你看見沒唉,他們就這樣直接飛過去了?”

    黑無常:“我看起來像是個瞎子嗎?”

    白無常:“不是,等會兒?他們就這麼直接飛過去了?說好的過忘川河必須坐船呢?”

    黑無常:“……”

    白無常:“等等!那個男的!有點兒眼熟!這不是諸行週那個煞神嗎?”

    黑無常: “不用強調了,是個鬼都能看出來……把你的下巴收一收,丟不丟人!幹活去。”

    不知為什麼,諸離對冥府似乎熟的很。

    “師兄,你怎麼好像來過這兒似的?”簡薇問他,“難不成你想起什麼了?”

    諸離:“……是想起了一些。”

    並不是什麼好回憶。也不是他希望自己想起來的那一部分。

    “你以前來過這裡?”簡薇低頭,古樸森然的閻羅殿近在眼前,“那你有沒有記得些什麼人,也許我們可以去問問你當年是為什麼失憶的。”

    “我跟這裡的鬼神並不怎麼熟,也不必問什麼當年的事。”諸離淡然的聲音從風中傳來,“總會自己慢慢想起來的。”

    簡薇覺得有哪裡不對……但還是應了聲“嗯”。

    落地,閻羅殿前種著一大片梧桐樹,青銅鎖上雕刻著的獸面紋張牙舞爪。

    “哢啦”,大門被打開,長裙迤邐的長安今天將頭髮梳高了一些,沒有帶頭飾,只是耳朵上夾著一對明亮的雀型耳鐺,雀羽自耳垂邊垂下,搖搖晃晃,頗為惹眼。

    “兩位請進。”要不是他開口,他跟洛陽真的像了個十成十,尤其那股從一舉一動裡透出來的氣質,“崔大人等候二位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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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00:09:57 |只看該作者
第34章三十四

    崔明是個貌不驚人的讀書人,眼角眉梢都透著書卷氣,瘦弱的身軀撐不住寬大的衣袖,露出來的手腕和脖頸有種纖細溫潤的玉質感。

    只是他抬頭看人時,雙眼裡透出的點點幽藍色,給平淡的面孔增添了一種妖異而沉斂之美。

    “來了。”崔明輕輕笑了,目光停留在諸離的臉上,語氣裡聽不出到底是個什麼態度,“這可真是……好久不見。”

    諸離不回答,簡薇替他答道:“師兄他自從現世以來失去了從前的記憶。崔大人若是要寒暄,恐怕師兄一時也答不上來。”

    崔明還未來得及回答,他們身後的大門被緩緩推開,金線刺繡的靴子踩在了梧桐葉上,葉片每一絲碎裂聲在這寂靜的判官殿裡都十分突兀。

    一身黑衣的浮羅大帝走了進來,眉間一絲血線,紅的刺眼。

    “失憶了?”浮羅大帝咀嚼著這個詞,神色莫名。崔明和長安起身行了禮,避讓出主位。只見大帝撫了撫案上擺著的醒木,矜貴地吹了吹指尖的灰,這才橫眉冷對,看了過來,“那你當初持劍闖閻羅十殿,劍指諸天六宮,把鬼城鬧得個天翻地覆這回事——你就當它不存在了?”

    簡薇:……還有這回事兒啊。

    諸離:“……有這回事嗎?”

    浮羅大帝眼角一抽,沒忍住,嘩啦一聲站了起來,微微低伏了上身說:“別想騙孤!諸行週你明明就記得這檔子事!你有種做別沒膽子承認啊!”

    “……”諸離面不改色,只是微微側過了臉,出塵渺逸的側臉十分平和,倒讓浮羅大帝有種是自己在無理取鬧逼迫他的感覺。

    反倒是簡薇這下真的拿不定主意了。她師兄的脾氣吧,這如果不是他幹的事,他一早提劍把對方的桌子砍成兩半了;但他這樣一副不想回答的模樣,就是典型地逃避症狀。

    “別裝死!說好了要來地府打工還債的,你就說你什麼時候能到任吧!”浮羅大帝退回原位,氣呼呼地喝了口長安遞上來的茶盞,接過一口吐了出來,“這怎麼是藥——長安!”說著他窺了眼崔明的茶盞,看他茶盞裡一汪淡翠如春,頓時更加生氣了,“憑什麼你給崔明上最好的茶,卻給孤喝這個?”

    “大帝見諒。為您的身體著想,暫時戒茶戒酒較好。何況您早晚都要喝藥的,趕早不如趕巧,也免得崔大人晚上還得去您那裡一趟。”長安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地說完了這一整段,崔明在一旁聽了直笑。

    “我呸!你們不就是捨不得……”浮羅大帝還想跟他們理論,顧忌堂下還有人站著,這才輕輕咳嗽了兩聲,將手上的茶盞不經意地推遠——一看見它浮羅大帝就嘴裡發苦,“我說諸行週,你當年怎麼著也是九寰宗響噹噹的劍尊,你不能學人家當老賴吧?你逃的了一時,逃的了一世嗎?”

    說完這話所有人都尷尬了。

    這個……諸離如今成了劍魂,跳出輪迴,行周劍在他就不會輪入冥府,不說逃一輩子,再逃個幾百上千年……似乎也不是什麼難事。

    浮羅大帝狠狠拿起茶盞灌自己了一口。

    漫長的沉默。

    “在下並沒有回憶起所有的事情,但從能想起來的部分來看,在下當年言行確有不妥。”諸離終於還是斟酌著開口說,“但是……我絕對沒有說過什麼為了還債要來冥府工作的話。關於這點,在下早已經拒絕過了。相信大帝也清楚才對。”

    浮羅大帝:“……”

    你不該記清楚的地方記得那麼清楚幹嘛!

    他又想拿起一邊的茶盞喝口藥,卻被崔明攔住了。崔明笑著把茶盞遞給了長安:“藥快涼了,熱一熱再端上來吧。”

    長安得令不情不願地走了,似乎是半刻也不想離開崔明。而浮羅大帝則敢怒不敢言地看著崔明。

    浮羅大帝:你明知道藥涼了味道才不那麼衝鼻子!崔明你故意的吧!

    崔明:微笑。

    聊天聊到這份上,基本上已經聊死了。

    浮羅大帝不想以勢壓人,因為他是招賢不是結仇,但他現在真的有種想直接命令諸離的衝動,卻分分鐘放棄了這個想法。

    畢竟……打不過啊。

    他眼珠一轉,將視線停留在諸離身旁的簡薇身上,輕輕低笑了一聲,說:“這位小姐長得鐘靈毓秀、光彩照人,應該就是劍尊的師妹、傳聞中的靈微尊者吧?”

    浮羅大帝:“尊者可想知道,諸行週當年都做了些什麼闖進的酆都,又是為了什麼大鬧了鬼城呢?”

    沒錯,他就是要渾水摸魚。能拘住一個靈微尊者也是好的,一個元嬰劍修也是很能打的,而且有了簡薇,不怕諸離不上鉤……

    只見簡薇盯著浮羅大帝的臉看了半天,姣好的眉眼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來:“在下倒是有個問題想請大帝解惑。”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她。

    浮羅大帝正襟危坐,神情泰然自若,總算有了幾分生時執掌天下、死後執掌一方鬼域的氣魄:“但說無妨。”

    卻見簡薇仔細斟酌半天,一直看著浮羅大帝的臉,似乎是在和自己記憶裡的印像對照。她緩緩開口道:“不知大帝……在人世時姓什麼?”

    “……章。”浮羅大帝開口,心里頓時湧現出了一股不詳的預感。

    簡薇:“大帝可認識一個姓柳名雁的女人?”

    浮羅大帝:“……認識。是我娘。”

    簡薇:“您的爹……”

    浮羅大帝:“姓章,名拓。”

    就在浮羅大帝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時,簡薇卻像是鬆了口氣,她笑了起來,兩眼彎了彎,目光對著浮羅大帝居然湧現出了一股慈愛的味道:

    “原來真的是你啊,大外甥。”

    浮羅大帝:……

    等等。

    簡薇:“茂卿長這麼大啦?唉呀我那麼久都沒有來看過你和你娘,真是不好意思。”

    章離:“……”

    簡薇:“你不記得我啦?你五歲和十歲的生日時我都來過的,但是沒留多久就走啦。”

    章離:“……霏姨?”

    簡薇:“對啊對啊,就是我。不過那時候化名叫柳霏,方便來看你們來著。”

    章離:“……”

    簡薇:“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怎麼的眼睛一閉一睜就到了現在,本來還想接你和你娘來九寰宗玩一段時間的。對了,茂卿你是幾歲來地府的?生前娶妻了沒,生了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章離:“……”

    問完這一段,簡薇也許是回憶起了什麼,笑容裡多了幾分情真意切的懷念:“哦,你是酆都大帝,那麼阿雁就是傳說中的剎羅……難怪她身上的鬼氣那麼重。”

    她還以為柳雁只是體質特殊,她為對方驅了好幾次鬼氣都沒有成功。看對方根本沒有哪裡不舒服也就不了了之了。

    “母后她不知道。”章離忍不住為自己的娘辯白,“她也是在父親去後才衝破記憶封印的。”

    剎羅大帝上任伊始,一刀斬了兩個屍位素餐還排擠嘲笑她的大帝,給冥界換了血,也給自己換來了輪迴一世的懲罰。

    這是冥府內部商量商量決定的最輕責罰——倒不如說是剎羅懶得處理政務,拍板流放自己一段時間,明正言順地偷懶。

    百年假期之後,她還是威風凜凜的剎羅大帝。

    她太了解自己了。已經修煉到這種地步,即使輪迴,她靈魂的核心還是不會有半分變化。

    你把她投生進以柔媚端莊為美的朝代,女孩子都溫婉若流風回雪,在一片琴棋書畫的包圍下她照樣能學會挽長弓耍大刀。

    封印記憶又如何?她千年來不曾為什麼東西動心,那種鬼神一入輪迴分分鐘遇見命中註定愛人的戲碼根本不適用於她。

    剎羅大帝:……真香。

    她還是低估了什麼叫套路的力量。

    “母后為什麼不告訴我……”

    為什麼不告訴我“霏姨”是個修士,就在九寰宗。

    說著章離自己就閉嘴了。

    還能因為什麼,修士不許干涉人間唄。

    章離一家子與國家的命脈息息相關,九寰宗嚴令座下弟子不許插手人間大事,一個國家的興衰榮辱,也算是大事了吧?

    所以簡薇只能化名柳霏,容貌修為統統遮掩三分,把自己變成一個不那麼相關的人。連帶著和柳雁的親密關係也得拉開。

    再後來,簡薇修為漸高,閉關時間越來越長,見老朋友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

    “所謂金風玉露一相逢,勝卻人間無數。你沒時間來看我,我也不會生氣的。”

    “金風玉露一相逢是這麼用的嗎……”

    “什麼時候了你還挑我的刺!看不起我耍大刀是吧?你自己不還是個劍修!”

    “……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劍修也是有文化課的,我回回拿優等好嗎。 ”

    簡薇存放在角落裡的記憶,對方當時的音容笑貌,漸漸明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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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三十五

    鄴城。

    這是章國邊陲的一個小城,坐落在荒原的綠洲上,因此規模不算大,卻人口稠密,異常繁華。

    離城門不遠的沙柳客棧裡,風捲起黃沙,和門前掛著的紅紗簾一起繾綣飛舞。有皮膚白如崑崙高雪、發如純色金線的異域人梳著高髻,倚在樓邊,紅袖招展,露出肩頭一片羊脂般白膩的皮膚,琵琶聲如迸金碎玉。

    客棧正中央露天擺著一個擂台,一把彎彎的暗金色長弓被掛在樓閣的最高處,正是一群人開擂台賭武的彩頭。

    相傳這弓名為“繁弱”,是某位從北洲遊歷而來、準備退隱的俠客拿來抵酒錢的。客棧老闆藉著這個噱頭辦了一場賭會,也掙了不少錢。

    擂台已開了多時,最終對決的卻是年輕的一對少年。一身紅衣戎裝的身量纖長靈活,一手刀法卻使得驚險詭譎,獵獵生風,常常令人心驚肉跳;與紅衣少年鮮亮卻不突兀的裝扮相比,一身霽藍色武服使□□的少年配著護甲和玉帶,看著一身行頭就價值不菲,但那雙蒼青色的眼眸卻如燕隼一般沉靜到可怕,與他身上的富貴之氣結合在一起,半點不因年紀而顯得輕浮。

    圍觀的人看出來了,這是雛龍相鬥,遲早都不是池中之物,便更沒有人願意為了一把繁弱觸他們的霉頭。名弓再好也犯不上與人結仇啊。台下的人看他們倆打得愈發火熱,漸漸都不留後手,更是暗自感嘆。

    而台上的人……打得正起勁,完全不在意圍觀群眾怎麼想。

    大傢伙正屏氣斂聲看他們倆勢均力敵地對練,只見紅衣少年似乎是耐不住了,橫刀躍起“鐺”地一聲撞上對手的槍桿。霽藍色衣袍的少年似是沒料到在長久的拉鋸戰後他還有如此體力,沉穩的蒼青色眼眸如被投入石子的深潭輕輕晃動。他身體一抬,將槍頭上挑,逼得對方急退,隨即用槍桿把刀刃晃開,半截身子順勢一轉——正是一記回馬槍。

    然而刀光卻比想像中更快到來。槍頭還未擊出,古樸的長刀已經從下到上如水般滑過。

    “噹啷”一聲,霽藍色衣袍的少年槍被挑到了遠處。他不避不退,最后腰間的玉帶被銳利的刀刃應聲斬斷。

    少年看著自己空了的手掌,沉思了一會兒,低頭撿起了斷裂的玉帶。

    紅衣少年揚刀而笑:“讓你跟我爭繁弱!”卻見對方一言不發。見了他有些迷茫的神態,少年突然抽了抽眼角,“先說好,這玉帶我可是不會賠的。”

    手中捧著玉帶的少年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中一片紅色的倒影像晚霞一樣燃燒著。

    “無事。”他將玉帶收好,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下了擂台。

    紅衣少年在一片喝彩裡躍起摘下了繁弱,興奮地試了試後卻不知為什麼心情一陣低落。

    他配著自己的長刀,背著繁弱,臨窗敲開了藍袍少年的門,發現溶溶月色映照進對方眼睛裡時竟然如粼粼湖面一樣會發光。

    “何事?”藍袍少年問他,聲音不甚動聽,卻算是清越。

    紅衣少年頓時看他更順眼了。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注意到了對方已經背在身上的包裹,說:“別難過,我有辦法修你的玉帶。”

    這,就是章拓和柳雁的初遇。

    之後,柳雁帶章拓找了簡薇。柳雁和簡薇在退治惡鬼的時候有的交情,柳雁明明一介凡人,身上自帶的鬼氣卻能使一堆惡鬼瑟瑟發抖,那場景蔚為奇觀。

    簡薇又帶著碎裂的玉帶找了蕭遠。蕭遠雖然入了合歡宗,但從小的手藝還在。作為鑄劍師的兒子,心靈手巧的蕭遠只花了一刻鐘就把玉帶修補地看不出一絲痕跡,只是把玉帶交給簡薇的時候臉色很是不好看。

    蕭遠:“這可是男子的東西……你知道男子摘下玉帶給女子代表著什麼嗎?!”

    是時兩人都已經築基,簡薇也成了個十四五歲的少女,模樣愈加令人目眩神迷,和她師兄並稱為九寰宗美人榜上的人形殺器。簡薇翻了個白眼,竟然也稱得上好看:“這是我朋友拜託給我的朋友的朋友的玉帶……蕭遠你哪裡來這麼多廢話。怎麼,春心萌動啦?也難怪,合歡宗裡那麼多好看的小姐姐,和咱們寡淡的九寰宗可不一樣。遇見了好看的記得介紹給我一飽眼福啊。”說著不顧蕭遠氣呼呼的神情自己走了。

    隨後幾年,柳雁和章拓時不時就結伴遊歷,兩個人的身高差距也越來越大,但柳雁的刀法卻漸漸超越了章拓。而每次見章拓時他身上那如高山深谷一般的氣息也愈加明顯,看著就是富貴權勢歷練出來的氣質。

    不變的是,兩人的關係始終很好,彼此引以為知己。

    直到某一天。

    柳雁還背著繁弱和她的古刀跑來跑去,這天卻突然傳信給了簡薇邀請她下山一見。簡薇修行剛告一段落,也就開開心心地下山去見柳雁了。

    十里長亭,桃花艷艷。還是一身紅衣英挺裡帶著俏意的柳雁摀住了臉對簡薇傾訴:“怎麼辦。人家拿我當兄弟,我卻拿他當春夢對象。”

    簡薇:這道題超綱了啊。

    說實話她是很佩服柳雁這麼多年女扮男裝卻能以假亂真的。但是這個問題要是沒處理好,柳雁和章拓怕是要就此疏遠了。比如章拓能不能接受自己的大唧唧兄弟變成了個女人,能不能接受這麼個女人刀法居然比自己還要厲害,更糟糕一點的,章拓身上的直男氣息一直很深重,萬一他是不支持女子習武的那一派,看不慣柳雁一把年紀了(柳雁:呸)還四處奔走,怎麼辦?

    ……怕是連朋友都沒得做啊。

    為了妥善解決這個問題……簡薇召喚了自己的損友蕭遠,還有探險時認識的小伙伴,九尾狐族的狐妖胡十九。

    簡薇給柳雁介紹自己的朋友時,柳雁的表情堪稱一言難盡。

    “阿薇,我是來問你我該怎麼向阿拓表白沒錯……但你也不用找兩個比我還女人的男人來教我怎麼做吧?”她捂著臉,“我已經差勁到這種地步了嗎?”

    胡十九笑瞇瞇的,狐族出美人,胡十九還修習魅惑術,外表自然美得不真實,聽了這話也依舊把手放在袖口裡,只是頭上的耳朵輕輕顫了顫;一身白衣在合歡宗裡不由自主練出了一身嬌媚氣質的蕭遠則冷哼了一聲,配合著他那一副冷豔的臉孔,當真要讓人嘆息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簡薇:“好像是哪裡不對勁哦……”

    蕭遠面癱臉。

    簡薇:“不管啦,眾人拾柴火焰高嘛。咱們今天先討論怎麼樣向章拓表明自己的女兒身,能讓對方沒有芥蒂地接受,再談下一步。”她頓了頓,“要我說,你只要一身女裝在他面前一晃——誒嘿。”

    蕭遠:“對方就會說你男扮女裝幹嘛。那到時候柳雁是告白呢還是提出跟人家切磋一場?”

    簡薇:“……那要不你假裝自己喝醉了,然後酒後吐真言,把該說的都說了。”

    蕭遠:“……第二天人家就會說:'賢弟,你昨晚喝醉了。要不是碰上為兄,你怕是要出大洋相。但咱們兄弟一場,所以不用謝了。'”

    柳雁已經在腦海裡腦補出了章拓面無表情說著這些話的情景……

    柳雁:“還是讓我死吧。”

    簡薇:“阿雁你別灰心……蕭遠你怎麼回事!總愛挑我的刺,你行你上啊!”

    蕭遠:“我不行,我就不能挑你的刺了嗎?我看這方法既不能諂媚,又不能淺白,更不能超越他們如今的感情線。”

    簡薇:“你倒是說了一堆,那你支個招啊。”

    蕭遠皺了皺好看的眉,略微一遲疑:“到時候你挑個有月亮的夜晚,約他去遊湖。”

    柳雁滿懷希望地問:“然後呢?”

    蕭遠:“然後……指著月亮說,你看那月亮——像不像個女人?”

    簡薇:“哈哈哈哈哈哈哈!蕭遠,你不過如此!”

    最後拍板決定的還是胡十九。

    “你們說的那些法子,要用,卻不能用得這麼粗淺。”胡十九微微瞇起了銀色的獸瞳,纖纖手指抵住下唇,耳朵晃了晃,從寬大的雲袖裡掏出一本話本子來。

    眾人湊上去一看,是一本《十八相送》。

    “古人的智慧,今人要妥善借用其精華啊。”胡十九笑著,直教人在他的笑意裡顛倒紅塵。

    柳雁摸了摸鼻子:“其實我覺得,我要是長成了你這個模樣,男女真的無所謂了。”

    胡十九:“……你還學不學了?要學,就先給我閉嘴。”

    當夜,皓月當空。

    柳雁和章拓一葉小舟駛出了湖中心。柳雁仍是一身男裝,卻抹了粉塗了口脂(看不出來化了妝完全是胡十九的功勞)。她今日的心情就如這湖中波光萬傾一般,在忽明忽暗裡微微蕩漾。

    晚風拂面,連章拓的蒼青色眼眸都看著沒了那股冷然之意,格外繾綣。

    柳雁深吸一口氣,指著圓圓的月亮,以深沉而婉轉的語氣說:“阿拓啊,你看這——”

    話音未落,她已經被章拓迎面壓在了船上。

    柳雁:???我是誰,我在哪兒?

    章拓:“阿雁,我心悅你——無論你是男是女。”

    柳雁的腦海裡瞬間炸成了一片煙花。

    融融月下,兩人相擁,倒影成雙。

    躲在一旁圍觀的簡薇深藏功與名。

    簡薇:還十八相送呢……我就知道還是直接告訴章拓阿雁是女孩子最靠譜!

    今天,劍修的直覺還是獲得了最大的勝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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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00:10:26 |只看該作者
第36章三十六

    章拓和柳雁的愛情生活相當美滿,雖然也經歷了一些波瀾,但兩人的感情還是幾十年如一日地膩膩歪歪。

    “孤要去巡視京畿,你一個人呆在宮裡要記得好好吃午飯。還有,叮囑內務總管今天不許再用冰……都入秋了,你的胃受不住的。”

    章拓自婚後就開始了絮絮叨叨的話癆模式。明明是個頗為冷峻的外表,卻能一本正經地對著柳雁嘮叨,柳雁避之不及。

    從前他與柳雁身強力壯,但柳雁如今年過三十五,漸漸的一年也有那麼一兩場頭疼腦熱,到底是不比從前,而她自己卻無知無覺,天天彎弓盤馬耍大刀,就是不怕扭了腰,這讓章拓更加憂心。

    章拓:“要不你還是跟我一塊兒去……”

    柳雁原本還提著神聽著,免得自己睡著,聽見這話一個激靈連忙把他往外推:“去吧去吧,你快走!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來人啊陛下啟程了!”

    送走了章拓,柳雁開始興奮地吩咐廚房做冰沙,把藏在床底下的刀和弓都拿了出來,還召了皇宮里長得最好看的宮女們來為她端茶遞水。她就在庭院的空地上練刀,刀氣帶的周圍的花瓣飛舞,圍觀的人們則鼓掌喝彩、一群人鬧成一團。

    “母后加油!”

    “母后最棒了!”

    三個小團子在屋簷下一字排開,拍著小胖手給柳皇后加油鼓勁。這些都是章國宗室的孩子,算是章拓關係不遠不近的侄子。章拓柳雁膝下沒有孩子,為了預防柳雁閒來寂寞,也為了堵住朝臣們的悠悠之口,章拓將這三個孩子過繼到了自己名下,待如親子。

    而柳雁則成了三個孩子最大的崇拜對象。

    章國尚武,他們是見識過高手和自己母后切磋的。而且聽說如果不是母后退隱地早,她現在早成了江湖上的“天下第一刀”——

    “哐啷”,古刀落地聲如驚雷乍響。

    “娘娘!”柳雁的貼身侍女聞沁心急火燎地提著裙子跑過去,還以為是自己的娘娘不小心閃了腰。卻見柳雁的確是刀落了手,捂的卻不是腰。

    “嘶,阿沁啊,我可能真的是冰吃多了,覺得肚子有點兒疼……”

    話還沒說完,柳雁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柳雁懷孕了。

    先不說章拓聽見這個消息是如何得又驚又喜又怒,拋下了巡視到一半的京畿就殺回來了,就連柳雁自己也很是不可思議。

    她曾經問過有識之士,自己身上的鬼氣濃重,對她而言倒沒有什麼影響,但大概在子嗣方面有礙。這麼多年她也沒揣上一個兩個,也就默認自己不會有孩子了。

    人到中年,三十五歲,突然中獎。

    章國皇帝為了這個消息大赦天下,似乎還準備在皇后生產、皇嗣滿月的時候再來那麼一兩波。

    “從現在開始,不宜飲酒,不宜疾行,不宜動武……”白花花鬍子一大把的御醫都退休了,還被皇帝從家裡用鑾駕請了出來。帝后都烏眼雞似的緊張地盯著老御醫,偏生兩個人半生練武,身上殺氣重,直把老人家看得冷汗津津才罷休。

    柳雁本來是最不耐煩一串“不宜”的,但她一時莫名其妙,一時又不知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只是下意識地摀住肚子然後聽著御醫的話,全然沒有理解話中的意思,那些話語卻還是停留在了她腦子裡。

    她沒反應過來沒關係,章拓已經反應過來了。他趁著柳雁恍惚的那段時間把所有的事情都有條不紊地安排了下去,把柳雁身邊箍得跟鐵桶一般。

    柳雁揪了揪章拓的袖子:“咱們這是要當爹娘了?”

    章拓哭笑不得:“不然呢?”

    柳雁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些什麼,一拍腦袋:“那將來讓孩子練槍法還是刀法——我不管,這孩子是要繼承我衣缽的!”

    章拓:“……你先躺下,把腰上的匕首給我脫了!”

    柳雁四五個月的時候,無聊到躺在榻上打哈欠。

    胎像很穩,但她“年紀大了”,這不准做那不准做,只能賞景。後花園也就那麼點子地方大,景緻還都差不多,讓人煩悶。

    “娘娘可以試著給小皇子繡些肚兜……”頭髮梳得整整齊齊、舉止得體的命婦們這樣建議道。她們都比柳雁有經驗,是特意被請來看顧她的衣食住行的。

    柳雁:“……還是算了吧。”

    讓她拿繡花針,她寧願拿著劍被簡薇血虐一場!

    “皇后娘娘心情不佳,對皇嗣也不好。不知娘娘族中是否還有些親眷,或是同鄉的兄弟姐妹,都可以召開一敘,緩解緩解您的心情。”又有一個命婦提道。

    柳雁:“……”

    她沒爹沒娘,鄉里戰亂,死的死逃的逃,哪來什麼親眷。

    這時聞沁卻將今日份的安胎藥端來了:“娘娘,有個自稱是您族妹的女子求見,現在就在宮外等候傳召呢。”

    柳雁一挑眉:“她叫什麼?”

    “柳霏。”柳雁心裡一咯噔,只聽見聞沁接著說,“她自稱柳霏,是個神仙似的娘子呢。”

    柳雁柳霏,是她和簡薇一起時用過的姐妹化名。

    柳雁一邊吩咐著快請,一邊摸著肚子暗笑:還說什麼不再來往呢,還不是上門來了。

    簡薇就這麼做了章國皇帝的小姨子。如花似玉,低頭一笑的風情能折國都裡半城牡丹的雍容。

    而簡薇當然也不只是來看熱鬧。她是來一起想辦法,制止不受柳雁控制的鬼氣侵蝕胎兒。

    然而她們最後發現大家都想多了。這孩子的體質和柳雁差不多,天生沐浴在鬼氣裡卻如魚得水,健康活潑。

    孩子五歲簡薇來見過,十歲那年她也遠遠地瞥過一眼,趁人不備近前摸了一把章離的臉。章離養到十歲沒病沒災,將來的路也就好走了。

    小皇子的十歲生辰,舉國歡慶。

    沖天的火樹銀花在各處燃起,國強民富,四海昇平。

    當然沒有人會去在意皇帝幾年前神出鬼沒的小姨子如今去了哪裡。

    而簡薇不過是去城郊最好的酒莊里買了幾壇酒,和柳雁一起坐在屋簷上,看京城裡明燈千仗,如從天空中蜿蜒而下的星河,只喝酒,偶爾說那麼兩句話,更多時候是相對無言。

    柳雁想,這大概是簡薇最後一次,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她面前了。

    柳雁:“你最近有沒有喜歡上什麼男人?實在不行,拿蕭遠湊合湊合嘛,我看他不會介意的。”

    簡薇:“得了吧,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

    柳雁:“嘿,我記得你這句話了,將來可別後悔。”

    耳邊嗶哩啪啦的砲仗又響了一輪。簡薇喝了酒,可惜現在這種酒根本喝不醉她。

    原本愜意的心情在晚風裡漸漸消融,她側頭看了柳雁一眼,對方仍是英挺裡帶著明豔的面容,只是眼角不免生出了幾絲細紋,看去和當年終究是不一樣了。

    而簡薇已臻至金丹。外表看起來和當年沒有多大區別。

    這就是修仙者和凡人交朋友的結果——往往友情都隨著一方的極速衰老而漸漸流逝,最終如年少時手中握著的空了的豆莢一樣,抓住了什麼又彷佛失去了什麼。

    簡薇突然覺得心被無端地刺了一下。

    到頭來她還是得苦笑著說,看不透,看不透。

    簡薇:“阿雁。”

    柳雁:“嗯?”

    簡薇:“你後悔嗎,不跟我一塊兒修仙,你明明是個好苗子的。”

    柳雁能聚鬼氣,自然也有靈根。

    柳雁一笑:“我當是什麼事情呢。我當初是打算等玩兒夠了就跟著你修修仙。你說的嘛,三十歲修仙也不算晚,我能趕在壽終正寢之前築基,那就又有新的機會了……但是沒辦法,誰讓我先遇見了章拓呢。”

    他一個皇帝,當然是不能拋下臣民把自己關進山頭修仙的。

    “況且。”柳雁指了指庭院裡玩兒瘋了的章離,“看看,這團子——我要是修仙了,哪裡來這麼個有趣的大寶貝,到時候你得多虧啊。”

    簡薇想起她捏章離的臉時多方鼓起雙頰要哭不哭的模樣,也笑了出來:“嗯,虧。那可真是太虧了。”

    聊到最後,她們和當初的每一次相遇相逢一樣,沒有約定下一次相聚的日子。

    那一別,卻彷彿成了永恆。

    而剎羅大帝魂歸冥府後,除了找到章拓封了個皇夫揚眉吐氣之外,也曾興沖沖地翻開生死簿,去看簡薇的生平和她的壽數。

    對於修士來說,生死簿上的數字不是絕對的,會隨著修為的增長變化——但她將生死簿從頭翻到尾,也沒找到她想找的那個簡薇。

    剎羅大帝將生死簿扔在一邊,斜倚在窗前。她的真身英氣仍在,但是嬌媚比起人間的柳雁不知強了多少。左右不過便宜了章拓。

    她恍恍惚惚回憶起,自己似乎……還沒有把“柳霏”的身份和自己的兒子掰扯清楚。

    也許這一切,早在冥冥之中註定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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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00:10:42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三十七

    “霏姨,原來是這麼回事。”章離似乎是回憶著什麼,念道。

    姨甥倆牽動舊情,一時都有些無語凝噎,就差擺張宴席慶祝一番了。

    而浮羅大帝臉色一僵,明白自己為酆都招募新鮮血液的計劃,到這裡正式破產了。

    他還能怎麼著?總不能忽悠著他的小姨給他打工吧?

    ……其實,他娘當初也總是忽悠他來著。他也很無辜啊!

    浮羅大帝咬咬牙,悄悄把視線轉移到了諸離身上:“霏姨,咱們改天再敘舊,今天我必須得跟行周劍尊把事情掰扯清楚了——”

    “阿離啊,你們冥府就這麼缺人嗎?”簡薇奇怪地問,“我在來的路上就發現了一個有潛力的好苗子。現在遊魂變多,事務紛雜了不少,但酆都不是擴招鬼差了嗎?”

    “霏姨……這麼叫果然還是有些奇怪。”浮羅大帝嘟囔道,“我們缺的不是行政人員和執刑官,這些人才都可以從遊魂裡直接選拔。我們缺的是打手。”浮羅大帝指著諸離,說,“就像他這種一個能打幾十個的那種。”

    簡薇:“???”

    “我跟您講了,您可千萬別往外說。”浮羅大帝嘴裡發苦,也不知是剛才喝的藥後勁沒過去是怎麼的,“被我娘砍了的那兩個大帝……怕是要重新聚攏魂體,來找我算賬了。”

    如果說千年前,浮羅大帝只是單純見獵心喜,想給 都招個保鏢,那千年後的現在,他就是想給酆都招一根定海神針。

    “我相信您感覺的到,千年後的修真界已經和千年前大不相同了。靈氣變得薄弱,各界的屏障變得越來越不穩固。早年地上妖族興盛,人妖鬥得腥風血雨,怨氣甚重難以化解,酆都也不堪其擾,等管理局建立起來才好一些……酆都雖然不靠人們的信仰過活,但是人界的狀態是會直接影響到冥府的。”浮羅大帝說,“更糟糕還在後面。世人皆知,冥府還有別名叫做魂鄉,因為有忘川河滲透的這片土地,是天上地下唯一能使靈魂安寧下來的地方。”

    “但是近年來忘川河水越來越淺,妄川一度倒灌,鬼城外圍常有魂魄發狂的事。而那兩個大帝的怨氣如果被助長,重現於世,那才是直接威脅到酆都治安的事故。”浮羅大帝憂心道,長安此時已經把熱好的藥端給他,他的眉頭頓時皺的更厲害。

    “妄川倒灌……”簡薇忍不住挑眉。這怎麼就成了鬼城的環境保護問題了?妄川水勢上漲,漫出了從前冥府的管轄範圍,所以河底的晶石才能被那麼輕而易舉地撿到……事情會是那麼簡單嗎?

    “六界大環境是怎樣,酆都無能為力,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但是忘川河與死去的兩個大帝的怨氣這些事,酆都還是要管的。”

    畢竟……那兩個大帝是被他娘一刀切了的。

    娘啊,您就不能先把人家關一段時間,非要這麼直接砍死人家嗎?再不濟您趕盡殺絕,當場把他們所有的魂魄攪散,如今的麻煩事不也就少了一樁嗎?

    浮羅大帝有苦難言。

    “據我所知,忘川河的河水來自無妄海。”諸離面不改色地出聲提醒道,“無妄海一向是龍族掌管的領域。”

    無妄海,顧名思義,整片海裡純淨得可怕,不沾一絲怨氣。

    “可即便找了龍族,也沒有用處。”一旁的崔明溫和地插嘴道,“我們早在百年前就拜訪過在任的龍王,發現連他自己都忘記那片世代傳承之地到哪裡去了。”

    “無妄海”只是一個虛指,究竟它在那一片土地,哪一個方向,沒有人能指出來,它彷彿是另一個空間的存在,而龍族司掌四方海水,無妄海是最特殊的一片,它們的記憶裡擁有通往那個空間的鑰匙。

    然而龍王的回答就是“我不記得了”。

    “族裡的傳承也能忘記……”簡薇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而長安則露出了然的眼神:“這一任龍王除了為龍族開枝散葉是一把好手,其他的… …呵。”

    這一聲“呵”裡,滿含著對龍王的嘲諷。

    簡薇則想起了處於被放養狀態的龍子們。

    簡薇拋開了對龍這個奇葩種族的想法,慈愛地看著浮羅大帝:“阿離啊,你現在就是想收拾那兩個大帝的殘魂,對吧?”

    浮羅大帝微愣,充滿希望地回答道:“其實還有一些餘黨……”

    “包在你小姨我身上了。”簡薇點點頭說,“講起來這也是阿雁給你留下來的爛攤子,不是我自矜輩分,幫幫你也是應該的。畢竟我當年都沒來得及為你們做些什麼……”

    回想起柳雁這個朋友,簡薇總是忍不住會心微笑的。

    “阿離,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這個名字啦。以後我就跟著大家喊大帝……也許你酆都大帝的身份不允許你在煩惱面前退縮,但是作為你的小姨,我還是能提供給你最後一次當個孩子的機會。”

    ——一般的小孩子打架打不過會怎麼辦?

    ——叫家長啊。

    既然柳雁不在……那麼這個職責她簡薇擔了!

    步光一聽說有架打就興奮的不得了。

    上次跟長安對練,劍剛出鞘呢,就被白寧寧打了個岔,步光硬生生把自己的劍意憋了回去。

    這回總不必憋了吧!

    大帝殘魂……聽起來質感就很好!砍起來一定很脆誒嘿。

    簡薇拍了拍劍鞘,示意步光趕緊安靜下來。

    諸離沒有說話,表示他沒有意見。

    步光:不是,幾百年前就當了召喚獸的傢伙,你指望他能有什麼意見?

    最後簡薇算是接下了追殺雙帝殘魂的任務,一旦崔明查清楚了對方的大本營在哪裡,她和師兄會馬上展開千里追殺,算是償還諸離當年給酆都帶來的損失。

    浮羅大帝把簡薇拉到了庭院裡的桃花樹下,說:“這顆桃樹是母后和父皇一起來冥界不久後種下的……不知不覺就長得這麼高了。”

    簡薇摸了摸遒勁的枝幹,覺得一棵桃花能長成這樣可真是不容易,畫風如此與眾不同,不愧是阿雁親手種的樹。

    諸離和崔明在一邊不知在談些什麼,浮羅大帝悄悄瞥了一眼諸離的方向,湊過來問簡薇:“霏姨,你們這是……成一對兒了?”

    簡薇眨了眨眼,兩灣秋水如泓:“怎麼了,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浮羅大帝:“您就一直單身到現在啊?”

    簡薇:“怎麼,你自己不也是沒有封後嗎,誰給你的勇氣來挑你小姨我的刺了?”

    浮羅大帝:“不是……”

    簡薇:“這話我跟你娘說過,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

    浮羅大帝:“那你們倆現在這個樣子算什麼呢?”

    花無聲地落在掌心,簡薇心口一跳。

    浮羅大帝:“霏姨,您知道我肯定是站在您這一邊的。但是您知道這個諸行週當年為什麼大鬧冥府嗎?原來我也不明白為什麼,他一個正道劍修,閒著沒事打傷我的鬼差,提著劍殺上我的諸天六宮能有什麼好處——直到他削了我一縷兒頭髮問我要生死簿,我才反應過來,他是來找人的。”

    不是找遍了地上的每一寸角落,他怎麼會甘心下黃泉來尋找答案呢。

    “說起來是我制不住他……他快渡劫了,我不想他在冥府裡背上什麼殺孽。原本也不是什麼非要你死我活的事……”浮羅大帝瞄著簡薇的臉色,慢慢說,“但是我後來才反應過來,他一介生魂,怎麼渡得了忘川河呢?”

    當然是把自己的魂熔鑄進了仙劍,與之合為一體,才能在冥府來去自如……但那條登仙之路,無疑也被他自己親手斬斷了。

    “霏姨,你別放在心上。我只是想問問您,如今諸行周和你站在一塊兒了,你們倆到底是個什麼章程。”他有些煩惱地用指腹撓了撓下巴,“說你們倆真的在一塊兒了吧也不像,說你們倆只是是兄妹——您自己都不信吧?”

    簡薇:“……”

    簡薇一時心亂如麻,連無意識地把手心的花瓣都捏碎了也沒反應過來。淡淡的紅色桃花染上了她的手,在白皙的掌心裡竟然殷紅似血。

    “浮羅。”

    “啊?”浮羅大帝腹誹,說好的喊大帝呢,還不是低了一輩——但他的內心還是很高興簡薇能這樣叫他的。

    簡薇:“生魂渡不了忘川,是嗎?”

    浮羅大帝:“……是。”

    “那我……”簡薇瑩白的指尖上沾著一絲淡紅,面色有些蒼白,想笑卻有些複雜又實力,“那我算是個什麼?”

    浮羅大帝沉默良久,回答:“您是個特例。著天上地下唯一的特例……霏姨,這不是什麼壞事。”

    “身負大機緣者,從來都是與眾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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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三十八

    浮羅大帝一番話,攪得簡薇心亂如麻。

    什麼叫身負大氣運者?莫名其妙被丟到千年之前修仙,修了一半又莫名其妙被丟回來……這就是身負大氣運者的待遇?

    說到底,她也不過修成了元嬰,給她更多時間她當然能更進一步。但是,如果說讓她修仙再讓她回到現代是想讓她做什麼事——那股力量既然如此通天徹地,為什麼不直接傳送一個渡劫修士到現代來呢?

    這不比折騰她省心省力多了嗎?

    “把手掌鬆開。”

    耳邊傳來諸離的聲音,如清冽的甘泉一樣,瞬間就把她內心的焦急給撫平了。簡薇腦袋一空,有些沒反應過來,任自己的手被對方拉過去,下意識地抬頭問:“什麼?”

    諸離把她的右手拉到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地打開她的手掌,發現從她掌心蜿蜒出來的那抹淡淡紅色不是血,而是桃花瓣的汁液留下的痕跡,微皺的眉頭略略鬆開了。

    “你從小就這個樣子。容易走神不說,還喜歡掐自己的手掌。”諸離嘆氣,把她的手指平攤,覆上自己白玉似的的手背,“下次還想掐,就掐我吧。”

    ”……不應該是讓我改掉這個壞習慣嗎。”簡薇突然覺得心裡有些泛酸,有種想要矯情一把的衝動。

    “都這麼多年了,你要是能改早就改了。”諸離的臉上多了幾分笑意,說,“況且,習慣了的不止你一個人。你一改,連師兄也要跟著改……還是不要一起勞煩我們兩個了。”

    “我們現在這樣就挺好的。”他總結道。

    簡薇低垂了眼瞼,側臉沉浸在了陰影裡,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們?”

    “我們這樣——哪裡好了?”

    她的聲音很輕,但諸離還是聽了個清清楚楚。

    他的指尖微微顫了顫,卻還是堅定而又規律地撫平著簡薇掌心的指痕。

    “師兄,你回答我,你現在這樣哪裡好了?”簡薇收回手,強迫自己不去看面前人的表情,一股腦把自己心裡想說的話都倒了出來,“我一直在猜測,有什麼理由能讓師兄你把自己封進行周劍裡那麼多年……我以為你是遇見了性命攸關的事,才不得不借行週來保住自己的修為。可是到頭來,這一切……就只是為了我?”

    “為了我斬斷自己的登仙梯?”

    “為了我闖進冥府劍指閻羅?”

    “師兄,你到底是把我簡薇看得太重,還是把你自己看得太輕?就為了一個一起修行了幾年的小師妹……你這麼做值得嗎?”

    隔著水岸,浮羅大帝他們躲在一邊聽八卦。

    “誒,我霏姨這反應不對啊。”浮羅大帝煩惱地說,“不是應該感動得熱淚盈眶,然後兩個人相擁而泣才對嗎?”

    浮羅大帝跟簡薇說那些話也是有私心的。當年簡薇幫忙促成了他爹娘的姻緣,如今他旁觀者清,也想做點什麼撮合有情人還這個人情。

    可是現在這個事情走向他看不大懂了。

    “沒談過戀愛,就別瞎助攻。”長安優雅地翻了個白眼,雀羽耳鐺在他臉頰邊一晃一晃,淡淡的金光浮動,和他的金色眼影相互映襯,華貴一場,“在兩個人的感情裡,互相付出是應有的狀態。但是在一方不知情、無法作出反應的情況下,另一方擅自做出了巨大的犧牲,那隻會加重對方的負擔,壓榨感情的發展空間。越是好的戀人就越忌諱這麼做,他們有良心,所以擔心自己還不起。”

    崔明也拿起一旁的茶盞,輕輕拂去一瓣落花,插嘴道:“雖然諸行週的記憶恢復的如何我們都不得而知,但是我相信,他既然回憶起自己闖了冥府,應該也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那麼做。他對此三緘其口,就是不想讓您的小姨知道這件事。”

    “原本這兩個人朝夕相伴,情愫暗生,不多時就可以水到渠成……偏偏您揠苗助長,恐怕平添波折啊。”崔明慢悠悠地感嘆道。

    浮羅大帝目瞪口呆。

    “不是,等等,當初霏姨直接捅了我爹娘的窗戶紙,不是效果很好嗎?怎麼到了我這裡就揠苗助長了?”浮羅大帝不甘地掙扎道。

    “因勢利導,因人而異,懂不懂?”長安瞇眼睛說,“更何況人家是劍修……你能比嗎?”

    浮羅大帝:“???劍修怎麼了?”

    長安:“我一時嘴快。只是聽說很多劍修都靠直覺吃飯的,比如對戰的時候覺得哪兒好就往哪裡砍……總之,你這回算是好心辦壞事了。”他搖搖頭,“嘖嘖,倒欠了人家一筆賬。真是可憐。”

    這聲可憐,也不知是在說簡薇,還是在說浮羅大帝。

    浮羅大帝:“……”

    另一邊,簡薇與諸離相對無言,沉默良久。

    “……阿薇。”諸離終於還是打破了沉默,他低著頭,注視著簡薇的側臉說,“你別難過。”

    “我才沒難過呢。”簡薇的語氣裡多了幾分哭腔,“師兄你自己都不為自己難過,我有什麼立場難過?”

    “……”諸離眨了眨眼,突然悶聲微微笑了出來。

    簡薇一瞬間簡直快被氣哭了:“你還笑?”

    諸離蹲下身,仔仔細細端詳簡薇紅了的眼眶,呼吸清淺而安穩。他慢慢湊近簡薇的臉,伸出手拂過她的發頂。

    簡薇鼓起雙頰看著他,一言不發。

    諸離將手收回到兩人之間,將掌心攤開,不咸不淡地說:“瞧,你的頭髮上粘了這個。”

    一片蜷縮的、圓潤的花瓣,側躺在他的手掌上,像是春天的小小縮影。

    “我那麼做的時候,心裡想的不是值不值得。”諸離輕輕地說,“阿薇,我還想做你的師兄。想照顧你,想保護你,想在你難過的時候,像這樣陪你說說話,幫你拿下發頂的花瓣——”

    “我想要做的,就是這樣而已。”他摸了摸簡薇的頭,“師父說過,我們修行,最為圓滿的也不過就是求仁得仁。我滿足了自己的願望,阿薇應該為我感到高興。”

    “不要想著我為你做了什麼,想想你替我成全了什麼吧。”

    簡薇:“ ……”

    八卦團:

    長安:“看看人家是怎麼說話的。”

    浮羅大帝:“……得,估計我這輩子都學不來。”

    崔明:微笑。

    簡薇吸了吸鼻子,清完嗓子,說:“好啊,那你告訴我,我成全了你什麼。你說了我就不難過了。”

    諸離:“……”

    簡薇:“你說呀?”

    諸離後退一步,有些躲閃地移開視線,突然偏頭看見了躲在一旁看戲的八卦團,正欲開口,卻見八卦團快速地收拾了東西,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跑了。

    諸離扭頭,果然看見了目送著八卦團的、眼中威脅之意還沒有散盡的簡薇。

    簡薇一察覺到諸離的視線回來了,馬上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微微挑眉看著他,等著諸離的答案。

    簡薇:“現在這裡只有我們倆了……”

    簡薇站起來,一手把諸離拉過,另一隻手越過他的肩膀虛扶到在樹幹上,慢慢低下身子逼近對方,微紅的臉頰在桃花的暈染下微微發著光。

    諸離似乎對這樣的展開有些措手不及,他再後退一步,背靠上了桃花的枝幹,

    “說呀,師兄。我聽著呢。”

    嬌嫩的紅色唇瓣一張一合,簡薇幾乎把自己的臉貼了上去。如擂鼓一般的心跳昭示著她不如表面上看起來的冷靜,卻也帶著全身血液的溫度,帶給了她所有的勇氣,告誡她只能一往無前。

    諸離笑了。

    風雅巍峨如山雪一般的臉頰染上了人間桃花的顏色,他的眼中似有萬千浮光掠影,最後都隱匿在了睫毛下。

    簡薇只覺得手腕一陣溫熱,等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對方捉住手腕推進了懷裡。

    箍在腰間的手傳來一陣陣熱度,而捉住手腕的那隻白皙手掌也慢慢落了下來,停留在她的臉頰邊。

    諸離的臉在她眼中突然放大。

    對方的吻像定身咒一樣,讓簡薇瞬間僵直,動彈不得。全身的血都向著臉頰湧去。

    諸離像親吻一朵花瓣一樣輾轉雕琢著她的嘴唇,期間含糊不清地吐出幾個字,讓桃花在簡薇的視線裡瞬間糊了一片。

    “阿薇替我成全的……自然是這一段朝雲暮雨,百世長情。”

    此刻。暗搓搓在遠處探出半個腦袋圍觀的八卦團們。

    浮羅大帝:“誒誒誒!親上了!不過他真的好會說情話,孤居然有些想哭了……”

    長安:“這位行周劍尊真是名不虛傳啊……”

    崔明:“先破後立,一擊即中,劍尊應對得漂亮。這下大帝也不算完全壞了事了。”

    浮羅大帝: “看,我就說這裡頭也有我的一份功勞吧!”

    長安:“得了吧,臉皮真厚。”

    作者有話要說:解釋一下簡薇為什麼生氣。

    在千年前,他們還是雙向暗戀狀態。師兄妹情義,加上簡薇心裡萌芽的一點喜歡,要讓她捨命救諸離是沒有什麼難度的。

    但是要讓她像諸離一樣以神魂鑄劍、闖地府去找人,是不可能的。因為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思維。簡薇在自發狀態子下不會那樣做。況且她一直想的是“回家”。

    說到底,情感還是不對等的。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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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00:11:09 |只看該作者
第39章三十九

    陰雨綿綿,寢室裡空無一人。

    白寧寧似乎是被艾伯特拖了出去,已經連著好幾個雙休日不在了。曹舒婕和衛航約好了去看電影,估計也要吃完晚飯才會回來。

    洛陽只有這個時候才會對傳說中“單身狗的怨念”有了些了解——只不過是身邊的人都成雙成對,找到了互相陪伴的人,自己卻只能一個人呆在寢室裡罷了。

    這個念頭剛生出來,洛陽就先在心裡自嘲了一把——她是個古物,漂泊無定了不知道多少年,居然也會有覺得自己孤單的時候。

    泥土壘築出來的一顆心,也是會發芽的。直至春水流出,綠木成蔭,天下的情深愛恨她都領略了。

    洛陽摘下眼鏡,整理好桌面上堆放著的古籍,準備拿上自己的杯子去接飲水機上接熱水。

    “嗡”地一聲,放在一旁的手機亮了。

    洛陽扭頭看清了手機上顯示出的來電名稱,她的眼睛微微瞇了瞇,如浮雲輕絮一般的柔軟瞬間退去。

    手機不停震動著,但任憑鈴聲再火急火燎地響起,洛陽還是環了雙臂在前胸,坐在椅子上不為所動。

    手機忽得暗了下去,緊接著又“嗡嗡”地震動了起來。洛陽這才慢條斯理地把空了的杯子推到一邊,接起電話“餵”了一聲。

    “洛小姐……我們不是溝通過了嗎?您為什麼還不把微博上的信息給刪了呢?”中年男聲的語氣焦急裡帶著一絲懇求,只是那絲“懇求”聽起來也相當不真誠。

    “對,我們是溝通過了,但我對自己的意見還是持保留態度,所以並不打算刪除自己的博文。”洛陽輕輕吸了一口氣,冷淡地說,“怎麼?劉老師對我的鑑定結果有意見?那好啊,我歡迎您和我就那幅畫的問題進一步探討,正好也讓大家和我一起聆聽聆聽您的指教,長長見識。”

    “不是……我們不是說好……”

    “我們什麼都沒有說好,劉先生。您單方面出十萬塊讓我刪除那條博文並且道歉的信息並沒有得到我的回復,相對應的,我還把它截圖了——包括我們現在的通話也正在錄音中。您有什麼想說的,儘管說。”

    洛陽將手機的聲音調大,對面粗重的呼吸聲尤為清晰。

    “洛小姐,你還年輕,很多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他加重了語調,聽起來很有幾分過來人指導年輕人的誠摯,但也可以把那股子“誠摯”當作裝腔作勢、倚老賣老,“我跟你討論的不止是這麼一條博文的問題。你以為以我的支持者數量,我故意為難你一個小小在校生嗎?你觸碰到的不是我的利益,而是一個圈子的利益。看在你是個年輕有為的後輩的份上我才提點你,因為這件事的後果不是你能想像的……”

    “我的確想像不到我這麼做能帶來什麼'嚴重的後果'。”洛陽嗤笑一聲,“我只知道,您這次鑑定的那張崔別皓的書畫是假的,那是張古仿畫。雖然也算是古物,但是它們的價值天差地別,價格也不是差一個零那麼簡單。一但這幅畫被列入名家收藏表,您知道這叫什麼嗎?”

    “這叫欺世盜名。”

    “話說回來……”洛陽的視線轉移到自己的 架上,手指輕輕撫摸了一下,“您之前做的幾次鑑定我都看了,經驗老道,非一般人所能及。您有這種本領……為什麼還要做這個賺錢呢?”

    對面的男人徹底不吭聲了,“啪嗒”掛了電話。

    洛陽冷哼一聲,把手機扔到了一邊,起身接水去了。

    那個男人名叫劉春陽,自稱是大學的退休教授,自今年三月來在網上發布一些關於古董鑑賞的知識和博文,粉絲數量激增,已經是個新人網紅,微博大V。

    洛陽看過他之前發表的一些鑑定,頭頭是道,有理有據。她本來以為發現了一個可以交流的同道,卻在今天發現對方幫助一個賣家造假,為一副打算流入拍賣會的假畫造勢——沒錯,那幅畫的確是古畫,但卻是古人仿古人的仿畫。因為年代相差不遠,模仿技術又到位,因此一般的人甚至分辨不出來,但是從紙張、筆法、落款的細微差別還是可以窺見一二。

    以劉春陽之前表現出來的水準,他是完全可以分辨出這幅畫的真假的。可是他偏偏沒有為這幅畫正名,反倒威脅洛陽想把事實掩蓋下去。

    劉春陽大概推測洛陽如此不長眼地擋在槍口上就是為了蹭熱度,掙錢,因此直接提出十萬買洛陽閉嘴,還故作寬大地表揚了洛陽一番,說她雖然“看走了眼,但是基礎紮實,觀察角度新奇”——這一聽就不是一個古董鑑定家該說的話。

    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劉春陽做的事不是騙人家一筆錢那麼簡單。他是在混淆歷史和真實。

    洛陽拿起手機,又看了一會兒微博上登出的那幅古畫的視頻,笑了一聲。

    “疏梧煙,金井闌,微霜淒淒窗色寒。絡絲絮絮對月語,一片相思在長安……哈。”

    這首詩只有上半闕。這首詩永遠不會有下半闕,因為下半闕原本是等著別人和的。

    崔別皓本人也不會在自己喜愛的山水圖上寫這首違心的詩。因為……他的相思分明在洛陽,提筆卻只敢寫“長安”。

    洛陽冷笑一聲,白皙無暇的面孔彷彿因那個笑容生生添了一絲裂紋。

    叮咚。她的手機不斷顯示出了信息。洛陽打水回來,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統統掐掉。

    她可以想像到……自己的微博上肯定是一片狼籍了。

    瀟瀟曉曉:@洛陽_,我去,您哪裡來的臉啊,還敢質疑劉老師?想紅想瘋了吧。陽春面們,成全她!@陽春面後援會

    全天有課:樓上別氣,別給他熱度。這年頭總有人想靠搏出位掙人氣的,下一步大概就是繼續蹭熱點做營銷接廣告了,別讓他髒了我們的圈子。

    洛陽春暖:我艸!這傢伙居然跟我重名!@洛陽_快改名字!我現在看見自己的名字都想吐!你不改我改!

    楊曦曦:辣雞!就知道自己整天腦補潑髒水,滾出我們的視線!@洛陽_

    ……

    “我擦,洛陽,你就任這群白痴這麼罵?”曹舒婕是第一個注意到這件事情的人,她氣得都快炸了,“還'連自己的學校信息都沒填,八成是個無業遊民,什麼都不懂還敢信口開河,碰瓷碰到鐵板了吧,哈哈哈'。我呸!視姦微博還有理了?還敢罵你碰瓷?到底是誰碰誰的瓷啊!”

    “你別去管他們,你越管他們越來勁。”洛陽慢悠悠地說。

    “他們都質疑你的人品了!這還能忍嗎?”曹舒婕氣得臉頰發紅,“我不管,我要幫你!”

    曹舒婕轉發評論一氣呵成,為了評論她還專門關注了那個罵洛陽辣雞的人。

    “轉發:評論。呵呵!還敢說別人,先看看你自己吧!就知道空口白牙胡說,有本事拿著他們倆的鑑定結果一點一點認真比對啊!”

    曹舒婕憤怒之下沒有注意到,她轉髮用的是工作號,平時她是個唱見加編曲,微博關注也是過幾十萬的大V,瞬間無數歌迷轉發動態,興奮地歡欣鼓舞。

    女神發信息啦!

    雖然是和音樂沒什麼關係的內容,而且怎麼看怎麼像是撕逼……管他呢!當然是站自己的女神啊!誰讓她聲音好聽呢!有這麼好聽聲音的人肯定不會是壞人!

    況且曹舒婕本身的評論也比大部分無理謾罵要有營養多了。粉絲們為了彰顯自己女神人品,紛紛下場扭轉風向,有幾個冷靜的粉絲到處@各種網上的權威大V,就為了爭出個誰對誰錯。

    一時間硝煙瀰漫,好不熱鬧。

    “阿婕啊,你這麼一整,事情更複雜了……”白寧寧撫額道,說著看了眼微博,“等等,劉春陽,這是他的真名嗎?”

    “大概是吧。”曹舒婕眨了眨眼說。她一不做二不休,正在錄歌準備感謝粉絲支持,順便希望粉絲們看在新歌的份上勸身邊的人不要對洛陽冷嘲熱諷,至少持觀望態度,或者大家一起心平氣和來討論對錯。

    曹舒婕對洛陽的專業無比自信。她自己就是古董,還能分辨錯古董不成?

    白寧寧愣了愣,調出一張照片來:“你看是他嗎?”

    洛陽點頭:“怎麼了?”

    白寧寧:“他什麼時候成網紅了?明明就是個古董二道販子啊。 ”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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