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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烏瓏白桃–【靈微尊者的不正經日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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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00:01:3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3
靈微尊者的不正經日常 作者:烏瓏白桃

簡介】:

大二鹹魚生簡薇穿越了。

千辛萬苦修成了宗門的門面靈微尊者,卻在元嬰雷劫成後一口氣沒上來,穿回了現代。

她還沒來得及擁抱著她混搭寢室裡的三個損友抱頭痛哭,就發現,原來自己身邊簡直臥虎藏龍。

新聞系白富美白寧寧是白澤一族最年輕的幼崽,眼觀六路耳通八方,在給報社投送獨家消息的同時還能兼職做神棍掙外快;音樂系小花曹舒婕歌聲甜美,運氣爆棚,因為是鮫人和錦鯉精的混血,總和同係金發碧眼的美人魚留學生打擂台;考古系女漢子洛陽是國寶級別的青花纏枝紋抱月瓶成精,日常怒懟各路磚家,地裡挖出來的古董一件一件往寢室裡搬,還騙她們都是地攤貨。

……突然覺得穿越重生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了。

本文別名《靈微尊者詐屍記》、《我的閨蜜不是人》、《元嬰修士的現代生活實錄》等等。

主日常,輕玄幻。CP師兄。

配角CP有耽美向出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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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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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00:02:04 |只看該作者
第1章一

    簡薇睜開了眼。

    入目是一片昏暗的水色。幾束光透過粼粼水面投射下來,被水波撞碎,有幾縷融化在她的鼻尖。

    她試探性地緩緩吐出幾個泡泡。

    窒息到眼前發黑的痛楚全都不見了。真氣從丹田開始,再次一寸寸充盈了全身的經脈,沒有空氣,靈氣卻在五臟六腑不斷循環著——竟有種重獲新生的隔世之感。

    簡薇復又閉上了眼,琢磨自己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出錯。她已經結嬰,封尊大典也風光舉辦了,從此她也算是宗門的門面之一,還有誰這麼不長眼,敢暗地裡對她下手?

    她一個大字懶怠地躺在了水里,神識倏然外放——

    “姐!你快上來啊!”

    簡薇奇經八脈裡的靈氣差點走岔。

    她豎起耳朵捕捉著隔著水域傳來的聲音,臉上的表情……活似見了鬼。

    幾米外的河堤上,一群人圍著一個裹著毯子一邊哭一邊打嗝的小姑娘。小姑娘眉清目秀,渾身濕透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喊著“姐”。兩三個熟知水性的圍觀群眾下了河,卻什麼也沒撈上來。

    “作孽哦。”某個路過的大媽手中提著個菜籃,和身邊的小姐妹絮絮私語,“聽說姐妹兩個是一前一後下的河,大的那個把小的拽上來自己卻沒力氣了,已經沉下去好幾分鐘了。”

    “這片河又深又急,去年夏天淹死好幾個人。”有人義憤填膺地說道,“這麼久,八成是沒救了,只能等她自己… …浮上來——”

    “哎呦!”大媽像是想像了一下那個場景,猛地一哆嗦,臉上皺紋更是深了一度。

    簡蘇聽著周圍人們的討論,心裡一痛,哭得更是撕心裂肺:

    “姐!我錯了!求求你快上來……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我聽你的話好好讀書,再也不亂發脾氣了!姐,你聽見了嗎!”

    簡薇:算你這小崽子還有點良心。

    簡薇,為了離家近特地報考了家門口的某一流大學,大二,生活平靜到泛不起一絲波瀾。直到某個暑假的尾巴,正在讀高二的妹妹從嘴快的親戚口中聽說簡媽媽這麼多年只去過一次婦產科住院,再加上她伺意偷窺雙親的臥室,從透明文件袋裡“驚鴻一瞥”到一份領養證明,瞬間腳一蹬“哇”地大哭出聲,離家出走了。

    天色太暗,熊孩子和追出來的簡薇對峙,腳下一滑滾下了坡,直接掉進了河裡。為了救妹妹,雖然會水但是並不精通水性的簡薇也下了河——

    結果再也沒上來。

    她穿越到了一個修仙大陸,經歷了近百年的修行,終於修成了元嬰尊者,卻在自己的封尊大典上兩眼一黑暈過去了。

    怎麼說呢……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人抽乾了她四肢百骸裡的靈氣,摀住了她丹田裡尚且稚嫩的元嬰的口鼻。

    一種瀕死的窒息感。

    一腳踏入仙途以來,幾乎是順風順水她已經有近百年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了。

    上一次,就是她在水里沒了命,穿越的那一次。

    現在一切回到了原點。

    挺好的。她想。

    但首先她得先蒙混過關——

    腦子一片混亂之下,九寰宗的元嬰尊者、千年不世出的修煉天才、迷弟迷妹滿大陸走的靈微仙子,毫無偶像包袱地兩眼一翻,活像一隻死魚,臉朝上默默地浮出了水面。

    ……

    在白色的病床上,簡薇穿著一身藍白條的病號服,雙臂袖口被捲了上去,手臂纖細,弧度優美,褲管露出兩隻白嫩的腳丫。

    她兩腿盤坐著,興致盎然地用勺子挖著一大桶香草冰淇淋,而來往的護士小姐姐們對此視若無睹。

    紅著眼睛的簡蘇又發揮了自己的傲嬌屬性,看見她這副模樣又是羞愧又是生氣,活像只要咬人的兔子。

    “你也來一口?”

    簡薇將勺子遞到她嘴邊,卻被簡蘇狠狠地拒絕了:“你一點都不在意我的心情!說,你是不是故意潛在水底嚇唬我的,看著我又哭又鬧,你很得意是不是!”

    剛說完簡甦的眼睛就更紅了。她的嘴微微抿了抿,似乎在後悔自己的又一次出言不遜。

    不管怎麼說,簡薇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下了水救她,也是因為這事才進了醫院的——生死關頭,簡薇已經用行動證明了,她就是把簡蘇當做自己最珍貴的妹妹看待,甚至可以為了她豁出性命。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心頭一股無名的火總是燃燒著,把她內心最陰暗、她極力壓制的那些念頭統統牽引了出來。還沒反應過來,那些話語就像是塗滿了毒液的利箭,刺向了每一個真心待她的人。

    簡蘇死命咬著嘴唇,眼睛無比晦暗。

    簡薇也不說話,含著那一勺冰淇淋,微微斜了一眼,猛地一拍簡甦的後背。

    “!”簡蘇幾乎是跳了起來,“你幹什麼!”

    這一下彷彿按下了什麼開關,簡甦的眼淚像是洩閘的洪水般洶湧了出來。她心頭的鬱躁和憤怒終於被熄滅,無數酸楚又溫柔的情感泡的她骨頭有些酸軟。簡蘇“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撞進了簡薇的懷裡:

    “姐姐!”

    “乖啊,不哭了。姐姐不是好好的嗎。”簡薇狀似敷衍地摸了摸她的背,因為含著勺子,說起話來尤其模糊。在簡蘇看不見的地方,她的眼神卻肅然了起來。五指一撕,簡薇有些冰冷地直視著自己另一隻手上捏著的一團深紫色陰影——

    她將掙扎不已的陰影陡然捏碎,一聲細不可聞的尖銳哀嚎在耳邊響起。簡薇瞇了瞇眼,把簡蘇從自己的懷裡撈出來說:

    “好了,不哭了。”

    簡蘇抽抽搭搭地抹著眼淚。她平時刺蝟似的紮人,脾氣像個小公主,但是內心卻很柔軟,容易被感動,也藏不住事情。

    她嗚咽著還想撒撒嬌,卻被簡薇嫌棄地推開:“先把你一臉的鼻涕洗了再說話。”

    簡蘇一口氣沒上來,氣鼓鼓地看著簡薇,卻有些恍惚:她姐原來有這麼漂亮嗎?

    簡薇生的很美,靜時就像月下幽幽開出的一朵曇花。

    但現在的簡薇一舉一動之間還帶出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眉目分明,連呼吸都恰到好處、賞心悅目,像是雪原上纖毫不染的雪,又似山巔一抹摸不著的雲。

    原本,簡蘇還能掩耳盜鈴,對此不以為然,但現在她像是被人狠狠貼上了個雙眼皮貼,想不睜大眼看清楚都不行。

    簡家兩姐妹,知道的都說她們不像親姐妹。從外貌到性格再到天賦點——她們就沒有一處相似的。

    如果僅僅是不相似,簡蘇當然不會介意。但是簡薇卻在所有方面都彷彿領先簡蘇一條街。無論是姣好的樣貌還是優異的學習成績,簡薇永遠比簡蘇省心。連簡薇懶怠狡猾的性格,在長輩眼裡都比直白的簡蘇要“沉穩大度”。

    所謂的領養真相,不過是個導火索。

    簡蘇好像明白了,為什麼一個爹媽生的,她們會差這麼多。如今想來,和普通人相比,簡蘇也算是個可人的孩子了,但爸媽還是對她各種嫌棄,不就是比著親生女兒挑剔的嗎?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寄人籬下的小白菜,收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但是想想又覺得家人們沒有做錯。領養的孩子沒有親生的孩子優秀,還那麼難伺候,不嫌棄她嫌棄誰?

    ……這麼一想,簡甦的眼淚又快忍不住了。

    “打住。”簡薇似乎看出了她停不下來的腦補,無奈地說,“別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了。被領養的那個是我。算來我是你表姐,咱們各自的媽媽有不近不遠的親戚關係——”

    “所以別哭了。你還是我們家的小公主。”她溫柔地摸了摸簡甦的頭,眼睛裡滿滿的都是暖色。

    簡蘇一怔,吸了吸鼻子。就這麼幾天的“養女”生活,她就難過的不行,姐姐這麼多年來就是生活在這種情感氛圍之中的,她的優秀和高不可攀看上去也蒙了一層暗色。這麼想著,簡蘇頓時覺得羞愧難當。

    她擦乾淨自己的鼻涕,又重新縮回了簡薇的懷裡,留下簡薇微微挑起了眉頭。

    ……她不大想用法訣去探尋她妹妹此刻的想法了。

    等她情緒平復了,簡薇柔聲問她說:“來,告訴姐,你身上這個絡子是誰送你的?”

    年輕的女孩子們喜歡互贈禮物,手工製作的一些小飾品尤為熱門。簡蘇手腕上的這個藍紫白相間的絡子配色精巧,花紋工整,簡直算是一件小小的藝術品。

    “這個?”簡蘇滿頭霧水地回答這個看起來有些突兀的問題,“這是代芷送我的。怎麼了,很醜嗎?”

    代芷是簡蘇高中班上一個關係要好的同學。簡薇見過,瘦瘦弱弱像一陣風就能吹跑,說話也很溫和害羞。

    當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嗎?

    簡薇瞇著眼睛,略一思索,隨意回答道:“沒什麼,挺好看的。改天能拜託她也給我打一個嗎?”

    她沒猜錯的話,這個絡子裡應該藏了一張咒符。不會立時傷人性命,卻會召喚有蠱惑性的邪崇靈魅,擾亂人的心性,吞噬人的陽火。長久下來折損氣運,也多少影響壽數。

    簡甦的反常就此可以得到解釋了。

    “多大點兒事兒。”簡蘇一口答應下來,“我去拜託她。代芷人那麼好,一定會同意的。”

    忽然,病房的門卡嗒一下開了。伴隨著一陣香風,裝扮得體的簡媽媽一個虎撲抱住了床上的姐妹倆:“薇薇啊、蘇蘇啊!你們嚇死媽媽了!真要出點兒什麼事情,你們讓媽媽怎麼活啊~”

    簡媽媽年輕時在劇院裡唱過青衣,這一串話,尤其是最後一個音,都快吊到天上去了。

    只見簡薇和簡蘇無比默契而嫻熟地摀住了耳朵。互相對望了一眼,都在對方眼睛裡看到了無奈。

    作者有話要說:開新文啦!!新文主日常,歡迎讀者小可愛們留言評論哦!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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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二

    簡爸爸出門跟人談生意,合作夥伴的面還沒見著,就聽說兩個女兒掉河裡了。火急火燎地往回趕到一半,又接到了簡媽媽的電話,簡薇和簡蘇生龍活虎,除了受到點兒驚嚇什麼事情也沒出。

    要是擱在一般人身上指不定要埋怨幾句,而好脾氣的簡爸爸只是猶豫了一會兒,擔憂地問:“真的不需要我回來嗎?”

    “不需要。”恢復冷靜後的簡媽媽乾脆地回答。簡爸爸只得原路返回,好在沒耽擱事情。

    簡媽媽付完醫藥費已經帶著兩個女兒回家了。簡蘇後天就開學了,而簡薇再過三天也要回學校準備上課。簡媽媽正琢磨著要不要向學校請幾天假,讓簡蘇和簡薇緩緩,誰知簡蘇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不用!我沒事,我要去上學——我答應了姐姐要認真唸書的,怎麼能一上來就落後大家幾天呢?”

    她在河岸上哭喊時情緒激動,衝破了符咒的魔障,那些話倒是發自真心的。

    女兒上進,簡媽媽自然也沒有理由反對。只是摸著她的額頭說:“這麼好學,真的是咱們家小蘇嗎?可別被水淹得發燒了——”

    “媽!”簡蘇打落簡媽媽的手,咬牙切齒地想,果然自己還是撿來的吧?!

    第二天,簡薇則抽空買了個新的手機,窩在客廳大沙發里登陸上了自己的扣扣,寢室聊天群裡正好三人都在。簡薇所在的寢室是混搭寢室,她是中文系的,剩下的白寧寧是新聞系,洛陽是考古系,曹舒婕是音樂系。興趣愛好不同,但大家在一起很是融洽。

    簡薇把自己的暱稱修改成了“靈微尊者”,然後好心情地在寢室聊天群裡喊了一聲。

    【億萬總裁俱樂部】

    靈微尊者:小妖精們!我回來了!

    曹氏總裁:你快把名字改回來,這樣看著一點都不協調。你這個叛徒,說好的一起搬磚一起暴富呢o(*≧д≦)o!!

    洛氏總裁:o(*≧д≦)o!!

    白氏總裁:o(*≧д≦)o!!

    白氏總裁:微微啊,你這個暱稱……

    靈微尊者:昂,怎麼了,這名字不好聽嗎?

    靈微尊者:畫風不協調是吧,等著。

    【群主靈微尊者將群名稱改為鹹魚修仙總部】

    曹氏總裁:……把鹹魚倆字去了,不然再也別想吃我家帶來的海鮮。

    靈微尊者:1

    【群主靈微尊者將群名稱改為修仙總部】

    【曹氏總裁將自己的名片改為曹大仙】

    【白氏總裁將自己的名片改為白神算】

    【洛氏總裁將自己的名片改為洛神女】

    靈微尊者:你們這名字起得,嘖嘖嘖。

    白神算:以後再換。微微,你最近是不是出事了?新聞截圖.jpg

    曹大仙:少女為救親妹落水……

    洛神女:溺水十分鐘後奇蹟生還?

    顯然“白神算”在寢室裡也是聲名顯赫,大家都不覺得她是在信口胡謅。

    靈微尊者:沒錯,上面說的就是我。

    曹大仙:!!!那跟你一起掉下去的是小蘇?你們沒事吧?

    靈微尊者:有事情我還能跟你們這樣聊天嗎?好得很,別擔心了。

    白神算:我提前一天回海寧來看看你吧。

    靈微尊者:你可以來我家住一天啊。不過要是特意提前回來,那就真的不必了。我什麼事情都沒有。真的。

    洛神女:我不相信.jpg

    曹大仙:出現了,洛陽的老年表情包。

    白神算:好了好了,就這樣定了,我明天來你家住一個晚上,不親眼看見你我不放心。

    靈微尊者:遵命,女王大人。

    簡薇抽了抽嘴角,正好門鈴響了,簡蘇從房間裡興奮地跑了出來:“一定是代芷!她說要來看我的——”

    簡薇優哉游哉地看著自家妹妹高興地去開門,略一思索,也擺出了平時溫柔可親的大姐姐模樣,甚至連坐姿都端正了起來。

    代芷是個偏瘦的女孩,五官清秀,但是寡淡,皮膚帶著些許病態的蒼白。她的微笑裡時常帶著幾絲靦腆和羞赧,像一朵無名卻又純白的小花。同學們不是很喜歡她的內向和陰沉,但是她卻和直脾氣的簡蘇成了朋友。

    “姐,你看,我昨天不過是說了一句你也很喜歡代芷送我的手鍊,她就也給你編了一個,看起來比我的還好看。”

    簡蘇帶著她的小伙伴來簡薇面前邀功,得意的模樣彷彿花功夫編絡子的人是她。

    簡蘇這麼說著的時候,代芷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笑得有些勉強。

    簡薇好笑地接過她遞過來的手鍊,笑著向代芷道了聲謝。

    “不用謝。”代芷臉紅了,有些迷瞪地盯著簡薇的臉猛瞧,被簡薇看久了卻又恍然低下了頭,瑟縮地像只把頭埋進沙地的鴕鳥。

    ……這麼害羞的孩子真的會害人嗎?簡薇忍不住懷疑自己的判斷。

    簡蘇遞過來的絡子沒問題,精巧華麗,既然是代芷自己編出來的,那麼簡甦的那串應該也真的出自她手。絡子裡的符咒只可能是代芷在製作過程中親手放置的。

    略一思考後,簡薇說:“媽媽剛出門去菜市場,你去跟給她打個電話說一聲,多買點菜,不然不夠吃。順便把箱裡的橙子拿幾個出來榨果汁。”

    簡蘇“哦”了一聲,興高采烈地去了,像只脫籠的小鳥。只剩下簡薇和代芷坐在了沙發上。

    代芷看起來連手和腳放在哪兒都不知道。

    簡薇眼觀鼻鼻觀心,道:“小芷,你的手可真巧,這種手鍊可真好看——”

    說到前半句,代芷的耳廓都爬上了粉色。

    “但是我總覺得……”簡薇試探性地直視著她的眼睛,“它們倆有些不一樣啊?”

    代芷臉上所有的紅暈統統消退了,瘦弱的脖頸一個幾不可聞的激靈,眼神開始躲躲閃閃。她反倒鼓起勇氣給了簡薇一個蒼白的笑容:

    “有嗎?我是用一樣的手法編出來的,應該沒有什麼不同的——”

    話音戛然而止。

    簡薇淡然地看著她,伸到她眼前的白~皙手掌裡,靜靜躺著一個小小的、有些焦黑褪色的三角黃符。

    代芷的眼睛瞬間湧上了暗色,深沉地如同簡薇溺水時瞥見的水底的顏色。

    “一會兒我送你回家,我們再討論細節。”簡薇湊到代芷耳邊輕輕地說。現在仍是夏天,代芷卻覺得耳邊她呼出來的氣帶著一股冰雪的涼意,讓她止不住微微戰栗。

    簡媽媽留代芷吃了晚飯。不過這一頓飯她吃得心不在焉、戰戰兢兢。

    簡媽媽還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簡薇正好找了個藉口,一起下了樓,送她去附近的公交車站。

    簡家的房子比較偏僻,和車站離得也不算近。簡薇和代芷並排走著,未提符咒的事,代芷就先忍不住了。

    “對不起,簡薇姐姐。”一頓飯的功夫,代芷似乎已經冷靜了下來,而醞釀多時的眼淚嘩嘩流了下來,在晚風裡頗有幾分我見猶憐的意味——可比簡蘇那種滿臉鼻涕的哭法順眼多了。她伸手捏住簡薇的衣角,輕輕嗚咽了一聲道,“我不知道它真的那麼有用,害的姐姐你都掉進河裡了——”

    “我這勉強算是連鎖效應。”簡薇淡淡地拂開她的手,“你不覺得你真正該道歉的對像是我妹妹簡蘇嗎?”

    “她不是你妹妹!”估計簡蘇和她分享過自己斷章取義的猜測,而且還沒有把這個流言糾正。代芷像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一樣堅持,“要不是她,簡薇姐姐你也不會被連累進醫院!”

    簡薇這下是真的冷下臉了。她皺眉:“誰告訴你她不是了?”

    “她親口告訴我的!”代芷哭著說,“她人緣好,但大家都是奔著她請客買單去的!憑她那個只顧自己的脾氣,沒有幾個人能忍受天天陪在她身邊。今天你也看見了,她把我領到你面前,炫耀我的樣子彷彿我就是個替她干雜活的丫鬟。她什麼都要最好的,連我幫姐姐你編一個好看一點的手鍊她都要說我——”

    “好家世、好家人,她擁有了最好的一切,卻還是那麼難伺候!她居然還妒忌你,還覺得這個世界對她不公平——難道這個世界對我就是公平的嗎?”

    簡薇知道代芷的家庭狀況不怎麼樣。不僅僅是貧窮,還有不和睦的家庭氛圍,這些都是她遭受排擠的原因。

    穿的不夠光鮮,因為被父母呵斥慣了培養出的畏首畏尾的性格,貧窮浸~淫出的捉襟見肘的氣質,還有最糟糕的,如今寫在臉上掩飾也掩飾不了的妒忌。

    簡薇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小妹說話不經大腦,還有她的那個性格,和代芷湊在一起,沒有任何一方生了怨懟那才叫奇怪。

    “但是你既然那麼討厭她,為什麼不干脆遠離她呢?”

    討厭一個人不是下手害她的理由。

    “我……我只是想有個朋友。”代芷恢復了戰戰兢兢的模樣。

    有簡蘇在身邊,她能共享簡甦的朋友圈,她終於不是沒有任何發言權的透明人了;在簡蘇家裡時她甚至能有短暫的機會去幻想,幻想自己也擁有那麼一個家,尤其是,那樣一個好看又溫柔的姐姐。

    只是這一切場景裡最刺眼的反倒是簡蘇。

    在代芷眼裡,簡蘇配不上這一切,她才是敗筆。

    所以她沒忍住。

    “也許姐姐你已經不記得了,你是幫過我的。那天我留下來做值日,離開時已經沒有多少人了。我被人堵在學校的小巷子裡,是你擋在我面前救了我——”代芷感激地抬頭看著簡薇,卻被她冷淡的神色刺痛了雙眼,神色突然迷茫了起來。

    簡薇沉吟片刻:“那天我會出現在那裡,是簡蘇告訴我的。她說最近有高年級的學~姐看你不順眼想對你下手,但是她本人被扭送到了補習班,所以托我來看看你。”

    “……”代芷抿著唇,不說話。

    “你們的關係走到這一步,怪不了她,也怪不了你。”簡薇嘆氣,“就比如今天,她說的那幾句話真的沒這個意思。”

    “但是不問如何,有些手段是你碰不得的。別以為那都是假的,你只是出出氣,但如果肯定是假的,那你從一開始就不會相信,它也發揮不了這麼大的作用。”符咒效力除了畫符咒的人功力深淺之外,還要看用它的人心境如何。簡薇毫不留情地替她揭穿了這一點,“告訴我,這東西是哪裡弄到的。自己跟簡蘇說清楚,別再做類似的小動作,否則——”

    符紙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的指尖,無風自燃,火焰是幽暗的藍色。

    代芷像根桿子似的戳在原地,半晌艱澀地回答道:“……這是我在一家淘寶店裡刷到的。兩百塊一張符。我看有挺多人說靈驗,我就買了。”

    簡薇:“……”

    搞沒搞錯——兩百塊?這個符師也太給同道中人丟臉了。這個符是很雞肋很基礎沒錯,但在現在這個術絕蹟的時代,難道只值兩百塊?

    “把那個淘寶店分享給我吧。”簡薇扶額,點開鏈接,店鋪圖片是一個五行八卦,賣的廉價商品從桃木劍到黑狗血無一不全,很好很神棍。但不起眼的沒有商品介紹的“霉運符咒”銷量卻很不錯,這個月就成交了幾百單。

    她戳了戳店主,店主居然馬上給了回復:

    “霉運符咒兩百一張,提供定制服務,每次只詛咒一個人,讓可惡的TA得到報應,操作簡單,瞬間解氣哦!老闆要來一張嗎?”

    簡薇:“粗製濫造,心境不夠。犯祟請魅符畫的倒是嫻熟,你師父肯定還教了你對應的渡靈化穢咒吧,不知道畫得怎麼樣?”

    對方: “……!!!”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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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三

    等待了半天,淘寶店主終於給了回復:“您知道這個符咒的名字?”

    簡薇:“……你不知道?”

    淘寶店主:“不知道。我從書房的犄角旮旯裡翻出一本破破爛爛的咒譜,這符是我從上面拓下來的。紙張太舊,連符咒的名字都褪色了……”

    簡薇:“……”

    淘寶店主:“說真的,我雖然從小在道冠長大,也參加九年制義務教育。我師父那些神神道道的東西我從來不信。但是那本咒譜,我試了試,有些符真的有用啊!”

    簡薇:“……”

    淘寶店主:“前輩,您能叫出這個符的名字,說明這世界上果然有特殊群體存在吧?您擅長抓鬼、驅魔,還是打殭屍?能幫人算五行八卦預知未來嗎?”

    簡薇:“……不好意思,我修仙。”

    淘寶店主:“!!!”

    淘寶店主:“您是哪門哪派的?修什麼的?修了多久了?到什麼境界了?有空間和靈寵嗎?”

    簡薇:“……這些你 別管,你知道這些符咒的危險性嗎?”

    淘寶店主沉默,發來一串電話號碼,示意電話裡說。

    簡薇抬頭看了看昏暗的天色,一邊往家的方向走去,一邊撥通了那個電話。電話幾乎是立刻就被接了起來。清朗活潑卻有些稚氣的男聲從手機里傳了出來,有些失真,但簡薇還是下意識地在腦海裡勾勒出了一個模糊的少年形象:

    “前輩!”

    “嗯。”簡薇輕輕回應了一聲。

    “……您聽起來很年輕啊。”少年音遲疑了一會兒,說,“我明白了!您這一定是駐顏有術——”

    “閉嘴。”簡薇打斷了他興奮的低呼,直奔主題,“你知不知道凡事都要講究道義。你這叫壞人氣運,損的是你自己的福,明白嗎?”

    少年小聲嘟囔著說:“我明白,前輩。但是我真的是有認真試驗過的。符咒被激活後,效力滿打滿算只有兩天,最多讓人磕磕碰碰,做什麼事情都不大順利,不會危及性命的。”

    “我們村里之前有人老是偷盜,屢教不改,不久前他偷到了一家豢養著狼犬的人家頭上,被咬的滿頭包;而那個來我們這個小道觀來收保護費的惡霸,當著所有混混的面對他們的頭子出言不遜,被打掉了滿嘴牙。”少年有些驕傲地說。

    這個符咒做的不是無中生有,而是煽風點火,也就是帶給人傳說中“屋漏偏逢連夜雨”的運道。可這一切基於心性,發於前緣,絕不會讓人沒來由地蒙受巨大損失。

    簡薇當然知道這一點。可是這只是事情的一方面:“貪嗔癡嗔惡,要是一樣不犯,那就不是人了,那是神。修者們煉心煉性,求的就是一個真。你看不順眼他們可以直接出手收拾,可壞人心性卻是令人不齒的手段。”

    “首先。”她的聲音裡多了一絲威脅,“你這是無差別攻擊。萬一就是你符咒的那點子影響,斷了人家的生路,逼人家進了死局,你又怎麼承擔得起代價?”

    “死神來了,聽說過沒?”簡薇想起自己的遭遇也頗為咬牙切齒,“就比如那個小偷吧,人家要是真被狗給咬死了,世人看來是再正常不過,人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可在天道那裡,這一筆算是給你記上了。”

    “……”少年沈默半天,似乎是咽了嚥口水,聲音似繃緊的弦微微顫抖,“不是吧……不至於這麼倒霉吧?”

    簡薇:“……”突然好像把他揍一頓。

    “我、我不是故意的!師父他老人家前兩年仙去了,師兄也離開了,道觀再不攢些香火錢就沒錢修屋頂了!我也是迫於無奈啊前輩!”少年慌亂了起來, “那些亂七八糟的符我都沒敢賣。我會的符咒裡也就這個看起來靠譜,殺傷力也不大,還有人會買,所以我才上架它的。我親自問過每一個顧客,一邊燃著測謊符一邊確認他們是把符用在惡人身上,我、我沒想到後果可能那麼嚴重……”

    說起來,這世上最說不准、抓不著錯處的就是運道。比如護身符,靈了可以說是靈,不靈也不會有誰去苛責。所謂的“催黴符”也一樣,大多數人只是想心裡出出氣,靈驗了反而會喜出望外,也抓不著什麼錯處,不會有人把這個淘寶店主當做什麼妖邪。

    只要推脫一切都是巧合,他甚至可以免去很多麻煩。

    他一直以為這是十全十美、雙贏的生意。

    直到今天。

    簡薇冷笑了一聲,也不隱瞞了,把發生在自己妹妹身上那點子破事都說了,說得少年冷汗津津。

    “誰是善人?誰是惡人?”簡薇冷笑著說,“大家總是自欺欺人的。”

    “……對不起,前輩。”他小心翼翼地道歉,“真的對不起。”

    簡薇沒有收下他這句道歉,只是讓他回去清點所有的交易單子,符咒還在時效的就趕緊阻止。

    “我、我會一個個打電話過去落實的。”少年急的快哭了,“可是前輩,萬一已經有人因為我……那我該怎麼辦啊?”

    聽著耳邊浮動的呼吸和輕輕的哽咽聲,簡薇可以猜到他現在大約在一邊流淚一邊流汗。

    簡薇輕輕嘆了口氣。

    她輕輕將拇指抵上了無名指的關節,眼神落在什麼都沒有的半空,髮尾微微晃動。滿天星斗似有一瞬間被蒙上了一層虛影,轉眼又光華燁燁,仍在其位。

    “暫時還沒有。”簡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驟然用多年不用的“參星”讓她使用的靈力有些外溢。

    “真、真的嗎?”那頭的少年似哭似笑,連聲道謝,“謝謝前輩!”

    要不是看在是他讓她回歸這個世界後第一次聽見“前輩”這兩個字……她才不會多管閒事。

    簡薇:“行了,去忙吧。”

    少年:“我能叫您一聲師父嗎?只有師父這麼教導過我。”

    簡薇:“不行,不能,不可以。”

    少年:“……哦。 ”

    那頭的人委委屈屈地掛了電話,簡薇也快走到家門口了。

    她站在門前的樹蔭下,沉默了一會兒,一言不發地抬起了手。

    瑩白的指尖在黑夜裡微微發光。她極快、極隨意地畫了幾筆,靈力劃過幽藍色的軌跡。不一會兒,她指尖便成了一道“犯祟請魅符”。與之前少年那歪歪扭扭的水準不同,這符咒行雲流水,在空中如水波般輕輕搖晃,美輪美奐。

    ……卻足夠讓隨便一個人倒一輩子血霉了。

    她端詳了符咒一會兒,隨手將它打散。

    她跟少年說的話其實夾雜了自己的私心。天道將每個修士身上的因果算計地清清楚楚,沒錯,但是修士的本分是順應天道,每邁進一步卻也要逆天而行。

    機緣,靈氣,哪個都要靠自己去爭、去搶,手段是否磊落,目的是否純粹,那都是各人的道,各人的緣法。要是一切以無為善法為基準,那魔修還修些什麼?

    只是博弈罷了。更重的因果,更重的雷劫;但若自身的實力擔得住,一次雷劫後就能得到喘息的機會,足夠修士重新進行一次這樣的輪迴。習慣於此的人也不是沒有。

    而她拜入的九寰宗,千萬年的積澱,對弟子的要求嚴苛,功法也只走正道、大道,不允許這樣的小動作。雖然有些不近人情,九寰宗在雷劫下保留住弟子的比例卻在整個大陸所有宗門裡名列前茅。簡直快比上數量較為稀少的正統佛修了。但弟子也是出了名的不好接近。

    ……自己大概是個宗門的異類吧。簡薇忍不住想。

    ……

    一夜過去。

    簡薇舒舒服服地從自己的床上醒來,蹭著綿軟順滑的被子賴床。

    她昨天悄悄施了個法術,她的房間從此不需要空調也可以冬暖夏涼,隨時在最舒適的溫度。但是她的床和被子卻帶給了她在九寰宗享受不到的莫大安慰。

    ……為了增進修為,她平時睡的都是師兄從一個上古祕境裡搶回來的冰床,硬邦邦的你敢信!剛開始修行的幾年師父居然還強迫她把修道的理論、典籍當做睡前讀物來看!

    好吧,後者效果還是不錯的。

    但是,無論怎麼說,她都不想離開她的小床了。

    乾脆放個□□讓她代替自己出去行動好了。

    簡薇迷迷糊糊地想。

    天不遂人願,簡媽媽進了她的房間,不由分說地掀了她的被子。

    “媽——”

    簡薇抱怨了一聲,翻身把被子壓回身下。

    “快起床。你不是說寧寧今天要來咱們家嗎?一會兒她都該到了——”

    簡媽媽不顧簡薇討好的眼神,堅持要把她從床上連根拔起。簡薇拗不過她,只好起床洗漱換衣,沒想到她前腳整理完自己,後腳白寧寧的電話就到了。

    “薇薇!我在你們家樓下了,快來幫我搬行李——”

    簡薇興奮地三步做兩步跳下樓梯去替她開大門,白寧寧就脆生生地站在一堆行李中間,脖子下面都是腿。第一眼看去就是白,皮膚白皙,清新淡雅如一樹寶珠茉莉,眼角眉梢卻又透露著勃勃生機。

    而簡薇卻瞬間僵住了。

    眼前說著人話的哪裡是她熟悉的白寧寧。法相之下是一隻站著的形如獅子,頭部長角,渾身雪白的年輕靈獸。它脊背的微凸,仔細看還有一雙收附在一起的白色翅膀。

    “……寧寧啊,你今天看起來——”

    白寧寧張開雙臂,似乎想給她一個擁抱:“怎麼樣?我今天用了新的唇釉,看起來很水嫩吧?”

    簡薇輕輕搖了搖頭。

    “我想說的是……寧寧,你看起來毛皮可真白。”

    油光水滑的。就這一身毛比她見過的所有白澤都漂亮。

    “……”

    白寧寧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作者有話要說:白寧寧:M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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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

    白寧寧,來自北方某座城市的年輕姑娘,活潑大方,腰細腿長。如果讓她講述自己的故事,那麼她一定會用沉痛而簡短的語句這樣形容:

    “在我高中的某個夏夜,我完成了從胎生到卵生的驚悚轉變。”

    “……咱們能不能換個角度不那麼清奇的敘述方式?”

    簡薇遞給她一杯檸檬水。冰塊與嫩青色的檸檬相撞,散發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我十六歲生日那天覺醒了白澤血脈。我們家只是白家的一個分支,几百年沒出現過覺醒的白澤了。”回想起她剛剛顯露真身時和她一起雙雙懵逼的父母,白寧寧不住嘆氣。他們在仔細辨別這不是中邪之后才試圖從遺傳角度解釋這件事情。白家老年痴、呆的姨姥姥口中常年念叨著的什麼白澤后裔,原本的“瘋言瘋語”變成了他們調查的唯一線索。

    “總之發生了很多事。后來是白澤們主動找上我的。畢竟這世上的每一絲風吹草動都瞞不過白澤們的耳朵。”白寧寧聳肩,“他們說純血白澤大多作古,僅剩的几只隱居山林。而近百年來氏族里血脈覺醒了的也少之又少,我是本世紀第一只、也是目前為止最年輕的白澤。”

    血脈純正的上古神獸們已經不繁衍后代了,現在白澤家族的新血液都來自血脈里有白澤基因的人類氏族。到了一定年歲白澤的血脈可能會覺醒。

    簡薇見到了白寧寧的真身,看起來她就像是一只由神獸化為人形的白澤,下意識地誇她皮毛漂亮(對于走獸來說這樣的奉承屢試不爽),沒想到白寧寧的情況則正好相反。

    她現在是只正統到離譜的白澤了,從生理上來說已經被划到了卵生,她將來的孩子基本上就得從蛋里孵出來了,而她本人還是很懷念胎生的人生的,而且從來沒有作為一只神獸的自覺。

    所以,與其誇她的皮毛……還不如誇她的唇彩呢。

    “沒想到現在白澤的生存環境已經這麼惡劣了。”簡薇嘖嘖道。

    天地生養自有其規律。如果純血的白澤能保障種族的繁衍,那麼以人族血統為主的氏族中就不會出現那麼多血脈覺醒者了。

    白寧寧不以為意:“强悍的神獸種族很多都這樣。老前輩們哪里還耗得起靈氣生娃啊,都得靠后人們返祖——”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神情嚴肅地盯著簡薇說:“薇薇,我覺得你有哪里不一樣了。”

    封鎖靈氣、隱藏修為的簡薇笑了:“你能看出來?”

    白寧寧頓了頓:“你剛才說話的語氣,像是見過白澤滿地跑似的。”

    “……”滿地跑當然是不可能的,但也沒凋零到這種程度啊。

    “薇薇。”白寧寧直視著她的眼睛,微勾的眼角眉梢滿是認真,“你是從哪里知道靈微尊者的?我還想著你有了什麼奇遇拜入了仙途,把靈微尊者當成了偶像,這才用了她的尊號——”

    “你現在見到我啦。有什麼新想法嗎?”

    “我知道我現在的猜想很沒有根據。”白寧寧略顯防備地說。白澤天生法眼,看透万物的本質。但白寧寧修為尚淺,勉强能辨万物的氣息,探些淺顯的運道,“但我還是希望你回答我的問題。”

    在她眼中,簡薇几乎是個全新的簡薇了,而這對一個普通人來說著實異常。

    法相之下,白澤的翅膀微微抬起,黑曜一般的雙眸靜靜地凝視著簡薇,神獸的威嚴擴散開來,沒有攻擊性,眼中淡色的陰影卻透著溫潤的堅定:“你究竟是簡薇,還是傳說中的那個靈微尊者?你——是不是奪了簡薇的舍了?”

    白澤的翅膀終于張了開,白色的異獸前身微微低伏,露出了白色的鬃毛和脊背——這是預備攻擊的狀態。仿佛簡薇下一秒如果回答的“是”,她才不管對方是不是傳說中的修真泰斗、玄門天才,也不管打不打得過,她照揍不誤。

    簡薇:“……”

    這種又感動又心酸的心情是怎麼回事?

    簡薇嘆氣,說:“其實我剛剛就想跟你說了。”

    “我就是靈微,靈微就是我。”

    怕白寧寧不信,她撤去了身上的偽裝。與此同時,白寧寧睜開了自己身上的另几只眼睛。在白寧寧見了鬼的目光下,元嬰尊者的道体金光差點閃瞎她的眼。白寧寧瞧見的每一目,滿含、著天道傳承的訊息就從眼睛灌入她的腦中,不時還夾雜著几絲記憶碎片,那都是簡薇在百年尋道之旅中遺留下來的瞬間或一絲感悟。

    白寧寧來不及抗拒,就被如滔天巨浪般的信息擊倒,兩眼一翻“砰”地暈了過去,真身白澤也成了蚊香眼。

    “……糟了。”簡薇抽了抽嘴角,湊到白寧寧身邊,拍了拍她泛紅的臉頰,確定她只是暈了過去后松了口氣。

    白澤天生有窺探世事的能力。修為高深的白澤不僅能搜尋天下所有的信息,還能窺探過去和未來,可謂無所不知。但是白寧寧恰好“開了眼”,而簡薇身上纏纏繞繞的因果又太重,她只看一會儿就筋疲力盡了。

    簡薇心情復雜地把她扶到了客房的床、上,還貼心地在她床頭櫃上放了另一杯冰鎮的檸檬水。

    ……

    白寧寧沉浸在紛雜的夢里。

    她眼前一會儿是嶙峋山崖下茫茫的白雪,一會儿是日出時繚繞著的流沙一般的金色霞光,一會儿是縹緲云霧里的仙台樓閣。劍鋒雪亮的光從眼前划過,細看去是卻又是鮮紅色的一條細細的線。

    她流著淚睜開了眼。

    這些記憶碎片沒有告訴她什麼詳盡的前因后果,有些甚至只是驚鴻一瞥或是模糊的剪影。但這份記憶里一閃而逝的宏大和壯麗卻深深感動了她。這是一個千万前的、修真一途並未凋零時一個修士眼中的大千世界,盡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但白寧寧更感動于記憶里的那一份執著——她走過修真大陸上的無數風景,在苦修中隨時珍藏著每一份心情。但她到最后都保持著她最初也是最熱忱的那個願望:她想回家。

    找回她的過去,簡薇才是完整的自己。

    白寧寧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簡薇正坐在她床頭,一手捧著一本書,腮幫子鼓鼓的,哢嚓哢擦嚼著蘋果。

    她悠然地將視線轉移了過來,黑白分明的眼彎了彎,笑著說:“你醒啦——”

    白寧寧餓虎扑食一般地將她扒拉進自己的懷里,吸了吸鼻子說:“薇薇!”

    “……嗯。”簡薇知道她一定感覺到了什麼,低垂了眼瞼,盯著身側的某一處,仿佛米色的印花床單真的能開出一朵花來。

    “薇薇。”白寧寧冷靜下來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拍了拍她的背,有些笨拙地說,“歡迎回來。”

    “謝謝。”簡薇說,“如果你能讓我擼你的毛……我就更開心了。”

    “……”白寧寧一言不合推開她,一本正經地冷漠道,“你妄想。”

    ……

    白寧寧給簡薇科普了現在修道中人的現狀。

    人族里門派林立,勢力强的在人間行走還是有些特權的。建國后不允許成精,因此記錄在案的人形妖精們大多和一般的人類一樣在都市里討生活。白寧寧這般有些背景的神獸一族情況稍好一些,畢竟在靈氣稀薄的現在,一份强大的血脈傳承就意味著强大的力量,與如今修行不易的修士們相比,是有天生優勢的。

    “自几千年前高階修士大批消失起,人族修士再無人能修成金丹。”白寧寧道。

    簡薇有些恍惚。

    別的不說,就他們九寰宗,她修成元嬰也就勉强在年輕一輩里堪稱門面了。比如她師兄,早她一步如化神期;她師父,那就是大乘期大圓滿的大佬。再不濟,宗門里還有几個不出世不管事的渡劫老祖。

    怎麼千年過去,弟子們連金丹都修不成了?

    所以——她就這麼模模糊糊地成了當今仙門的魁首?

    “你現在這種情況,該叫‘詐屍’。全修真界合該喊你一聲老祖宗。”白寧寧點頭,“九寰宗那群家伙估計要笑醒了。什麼都沒做,白得了你這尊大佛。”

    “……我寧願你管這叫穿越。”簡薇扶額,“現在九寰宗發展得怎麼樣?”

    “還不錯。但跟你的時代肯定沒法比。”白寧寧道,“現在的修士們都知道修真求不了真正的長生,配合著如今浮躁的風氣,人族修士的氣候已經大不如前了。你們九寰宗倒是清流,還流行閉關苦修這一套。實力突出,但弟子不豐,背景說起來又是逼格挺高的,難免不受人待見。”

    “……沒關系。”簡薇笑了笑,“從今天起,他們不想待見也必須得待見。”

    白寧寧:“……”

    “對了。”白寧寧一拍腦袋,“現在玄門都和有關部門合作,修仙人士在人間行走最好都去做個登記,能力强的還能混上個待遇優厚的公務員呢。”

    她好事地眨了眨眼:“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我給你領路。我室友是靈微尊者,嘖嘖,說出來保准驚掉他們的下巴!”

    “你跟那個有關部門很熟?”

    “還好還好。”白寧寧沒好意思說她將來的就業方向不是自己常戲說的狗仔,而是“公務員”,“對了,順便推薦你一個APP——”

    簡薇湊過去一看,白寧寧的手機上有個云朵形狀的水墨風APP,一點開,云霧繚繞的特效散去后是一個簡潔不失美觀的界面。論壇八卦,常識科普,賞金任務等等選項一個個跳了出來,不一而足。

    “你也注冊一個吧,薇薇。”白寧寧把手機遞給她,“正好多了解一下現在的各門各派。”

    作者有話要說:在lily的邊緣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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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五

    白寧寧將APP的下載鏈接發給了簡薇:“我們一般都是通過內部分享來推廣它的。畢竟同道中人,互通有無對修行更有益處嘛。”

    簡薇在自己的手機上戳了戳,點擊註冊,黑白的信息填寫界面跳了出來。除了姓名(尊號)、門派和修為,其他都是選填項。反正信息可以再改,簡薇就隨手填了幾個,申請了註冊。APP出現了“審核中”三個紅色的大字,然後抖了抖,界面自動退出了。

    她把自閉的APP給白寧寧看。

    白寧寧問:“薇薇,你是怎麼填的?”

    “就尊號、門派和修為啊。”簡薇無辜地聳肩。

    白寧寧:“……忘了說,除非你填的是遊方散修,一般來說管理員會根據你填的信息去門派裡核實的。如果信息不實,註冊申請會被駁回。你……大約暫時是過不了審核了。”

    何止是過不了審核啊,不特意打電話來進行一番思想教育就不錯了。這些都是有過記載的大能尊號,各門各派的弟子都要盡量尊重。適當拿來玩兒梗都可以,但是類似的註冊申請要是過了就是在打其他門派的臉。

    誰都不希望看見和自己門派無關的人天天掛著自家祖師爺的名頭蹦來跳去吧。

    簡薇:“……那怎麼辦?”

    白寧寧:“我帶你去海寧的管理局分部做個登記吧。放心,那裡我熟,很快就搞定了。”

    ……

    特殊事件安全調查與管理局。簡稱管理局。有東南西北四個分局,一個至今無人知曉坐落地點的總局,各大都市設有分部。不管是修士神獸還是鬼怪妖魔,只要鬧出了事,都在他們的管轄範圍之內。

    白寧寧領著簡薇走進了新建的市政大樓,“叮”地一聲,光可鑑人的電梯門打了開來。白寧寧拉著簡薇走進,樓層按鍵依次亮著二到七。白寧寧指尖白芒一劃,在按鍵邊上畫了一道簡易的符咒,銀白色的字體“捌”在“7”的按鍵上方緩緩亮起,隨即被按了下去。

    電梯緩緩啟動。

    “在外人看來,整棟大樓只有七層,但實際上還有第八層。”白寧寧衝簡薇眨眨眼,“局裡什麼東西都有,稱得上是群魔亂舞。別看他們外表看起來一點都不靠譜,實際上辦起事來還是挺利索的。薇薇,你平常可以盡情使喚他們。”

    簡薇好笑地說:“怎麼,他們平時為難你了?”

    白寧寧翻了個白眼,生無可戀地說:“別提了。這方圓百里找不到第二隻定居的白澤,他們一碰到棘手的難題就拿我當苦力,要我幫他們蒐集情報。 ”她咬著腮幫子說,“報酬有幾個銅子咱們暫且不論,每次我拒絕接單子,他們就打電話給我爸媽說,組織有極其重要的任務要交給我,好像我不參與明天就會迎來世界末日一樣。我爸媽哪見過這陣仗啊,回回誠惶誠恐地給我打電話叫我同意。現在次數多了,連我爸媽都淡定了,他們還不肯消停。 ”

    簡薇瞧了一眼她的神情:“可 看你是樂在其中啊。”

    白寧寧撇了撇嘴:“畢竟是個秘密組織嘛,能和他們一起辦事當然會有新鮮刺激的感受啊,多多少少也能辦成些事情。有那麼幾回,我甚至中二病復發,覺得老天爺讓我覺醒白澤血統是賦予了我特殊使命的——”

    白寧寧的臉色突然冷淡了下來,神情有些倦怠,彷彿白皙透亮的膚色都黯淡不少。她喃喃道:“後來我他喵的才知道,什麼使命啊,全是耍我玩兒的。”

    勞心勞力做那些吃力不討好的事,還不如努力在管理局頂個好的編制,只管混吃混喝,閒來接些私活,承幾個人情,這才是養尊處優的白澤該有的生活。

    簡薇剛想問些什麼,就見電梯的門開了。白寧寧嬉皮笑臉地把她拉出電梯,直奔一片綠色盆栽簇擁下的實木前台,她將手握拳,“咚咚”地扣了兩聲,睡著的老大爺緩緩睜開老花鏡後的眼,慵懶地說:“小白來啦。”

    “大爺好。今天餘處在嗎?”

    “在。”老大爺慢吞吞地說,語畢還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直接進去吧,他現在正忙著,但也不是什麼大事。”

    往裡走是一排的辦公室,大多數關著門。白寧寧領著簡薇走到了最裡面的那間。門開著,一眼望去坐了五六個人,卻只有個西裝革履大背頭的男人正滔滔不絕些什麼。

    “……我說二殿下啊,您揍誰不好,偏偏揍了他。人家是從瑞典的山洞裡千里迢迢過來體驗生活的,甚至為東西方異種社會的進一步交流做出了貢獻,那一身傷是要引起外交事故的!”

    他苦口婆心地說著,而他面前的青年則完全不買賬。他一頭尖端挑染的暗紅色短髮,凌亂而無序,看起來像是只要沖天的火箭似的,雙耳一邊扎著個鮮紅色的耳釘。而如此城鄉結合部的髮型居然沒能完全掩蓋住他那張俊逼人的臉。

    青年抬頭,眉峰一擰,像兩把利劍,眼睛裡似是要噴出火來:“那個爬蟲差點把老子的女朋友當頓點心給烤了!怎麼,還不許我揍他啊?”

    “許許許,當然許。”大背頭安撫道,點頭間髮際線愈發顯得岌岌可危,神色焦急,“可是您也不能往死裡揍啊!我們要是晚來一步,您都要把人家原型給揍出來了!”

    青年冷哼一聲:“揍出來就揍出來,就說海寧市要拍個實景電影《大戰哥斯拉》。”

    “我的祖宗!這倆能一樣啊?”大背頭冷汗都快下來了,“況且人不都解釋了嗎,他們弄不清咱們的靈氣,以為海裡的就是條不怎麼普通的魚,一時好奇才撈起來——”

    “我去他媽的一時好奇!”青年頭髮看起來似乎更紅了,“老子以後見他一次揍他一次!”

    簡薇:……這聲音怎麼聽著這麼耳熟?

    她與白寧寧面面相覷,走近一看,青年註意到了視線兇惡地將頭轉向了這邊,於是也愣住了。

    “這貨……不是阿婕的男朋友嗎?”

    簡薇指著坐在沙發上的衛航問。

    白寧寧:“……還真是。”

    三人大眼瞪小眼,衛航半晌憋出一句:

    “你們怎麼在這兒?”

    阿婕,說的是曹舒婕,她們寢室裡的另一個女孩兒。生的甜美可人,嬌氣但不矯情。她是整個寢室唯一脫了單的女孩兒。而她的男朋友是隔壁體育學院的院草,叫衛航。

    “她媽媽是條鮫人,爸爸是成了精的錦鯉。”白寧寧補充道,“她的真身……據說遺傳父系那邊的血統比較多。”

    “她從小就是條胖頭錦鯉。”衛航一時嘴快不耐地說道,但又連忙糾正道,“當然,我的意思是錦鯉最可愛了。”

    簡薇:“……”

    難怪她平時運氣那麼好。買瓶飲料,“再來一瓶”回回能湊齊寢室的四人份。

    ……

    在衛航的解釋下,白寧寧和簡薇總算弄清了事情的經過。

    就昨天的事。小曹暑假去了海裡的外公外婆家度假,返程路上一時高興現了真身,但錦鯉在一群海魚裡還是太顯眼了。瑞典來的西方龍艾伯特做飯後運動途徑海門,一時好奇把她直接從海裡撈到了天上,小曹一口氣沒沒緩過來,差點成了死魚。

    巨龍艾伯特發現小曹能化成人形時倒是主動道歉了。但小曹不知是被嚇的,還是覺得自己的魚格被侮辱了,從回到陸地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哭。衛航氣不過,把艾伯特揍了一頓,然後就因險些引起外交問題被扭送到這兒來了。

    “那條爬蟲就在海寧,據說還是你們海大這一期的交換生。”衛航氣到發笑,“那個沒見過錦鯉的土鱉!以後我見一次揍一次!”

    簡薇:“阿婕呢?”

    衛航:“回學校了。現在估計在寢室裡哭——你們回去的時候小心桌椅板凳,搞不好都已經被水泡了。”

    白寧寧:“……這倒不至於。她應該知道對著水槽哭。我比較擔心咱們宿舍樓下,據說她們水管漏了,上學期雨季漏水來著,好像還沒修好。”

    簡薇:“……等會兒咱們就回去看看吧。 ”

    衛航“嘖”了一聲:“一會兒我跟你們一起去。我先把這兒解決了再說。”他直視著大背頭,眼中暗紅色一閃而過,“小爺我不奉陪了!總之一句話,有意見找我老子和我大哥去!”

    大背頭:“……”

    衛航道行挺高,簡薇沒有特意去瞧他的真身,他在說這話的時候才露出了些許幻影來震懾面前的人。腳踏火焰的紅色巨獸張牙舞爪,豺身龍首,自有威嚴氣象。

    簡薇沒見過這種神獸。看這模樣卻像書裡記載的龍子——睚眥。

    龍族的第二子,弒殺好勇,克邪破煞。

    有個詞叫“睚眥必報”……而他本人也的確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神獸中的煞神。和白澤那種性格溫雅、愛講道理的神獸就是兩個物種。

    白寧寧拍了拍大背頭的肩膀:“好了,餘處,他們這叫神仙打架,我們這些小人物可摻和不起。你還能真的進海向龍王告一狀是怎麼的?看開一點啦。”

    餘處嘆了口氣,緩緩搖了搖頭,也是有心無力。他問白寧寧道:“今天怎麼主動來這兒了?有什麼事情要辦嗎?”

    白寧寧一笑,指了指簡薇:“這不是有個新道友嗎,想到您這兒先登記登記。”

    餘處上下打量了簡薇一眼,笑道:“小友剛入道不久?修為尚淺,但難得靈氣純淨,圓融自得——真是個好苗子啊。要是所有的修士都像你一樣主動配合我們工作,那就好咯。”

    餘處本名餘興學,是個修為練氣大圓滿卻築基無望的修士。在管理局裡他的修為不是頂尖的,難得的是——他是海寧分局裡第一個正正經經通過國家公務員考試收編進來的。是難得的業務人才。人到中年,也混到了副處級幹部,只是大家習慣性地省略那個副字。

    他走了幾步,從抽屜裡拿出一塊潔白的玉牒,右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不一會兒玉牒上緩緩滲出橙紅色的符痕。

    他笑著溫聲問道:“小友姓甚名誰?可有道號?師承何派?修為如何?”

    簡薇正色道:“姓簡,名薇。道號靈微。師從九寰宗承劍鋒天璣長老,修為……元嬰。”

    她釋放出自己的靈氣的同時,餘處手裡的玉牒連同他龜裂的表情一般,連顫巍巍的掙扎都沒有,“哢”地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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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六

    餘處覺得自己肯定是在幻聽。

    他倒是想尷尬地笑著問一句“小友,這玩笑可開不得”。但瀰漫在他面前的如海一般宏大的威壓卻不容他提出這個質疑。

    他直面過築基的修士,和眼前這個完全不是一個等級。他明白對方並無意讓他們受到壓制,因此他除了冒冷汗和心跳放緩外並沒有什麼不適。

    餘處的老婆女兒都愛看宮鬥劇,因此他也聽說過過幾句台詞。滿頭珠翠錦衣羅緞的妃子自稱“螢火之光與皓月爭輝”,而螢火蟲不會因此感到懼怕,人卻本能地體驗到這種情感。

    “前、前輩……”他為自己之前那句“小友”而冷汗直冒。

    對方就是讓他喊聲“祖宗”也不過分啊!

    這可是幾千年前就有道號記載的大能啊!九寰宗外無人知其姓名樣貌,但是《山海異聞志》這本修真界官方史錄裡有卻過關於她的記載。瑰麗的修真黃金時代終結之前最先失蹤的尊者,其後的修真界地動天搖,靈氣紊亂,無數天災人禍爆發,修為高深的修士們大批失去蹤影。百家凋零,功法斷承,仙門式微……

    靈微尊者的複生,是否代表著大能們都將回到人世呢?

    “別這樣,餘處。”簡薇哭笑不得地說,“我並沒有拿修為壓人的意思。”

    一旁的衛航直愣愣地看著她,只略微皺了皺眉,似乎是在思考女朋友的室友怎麼就成了元嬰大佬,但他很快簡單而粗暴地選擇放棄思考這個問題,並且迅速將“元嬰修士”和“金大腿”劃上了等號。他一拍沙發道:“天助我也!簡薇,改天你跟我一起上。有你在,就算咱們把那隻爬蟲扒皮抽筋都沒人敢說閒話!”

    簡薇:“……對不起,恕我拒絕。”

    簡薇的玉牒終究沒能領成。

    她現在是個登記在冊的修士了。靈微尊者復生這個消息也會隨著管理局的關係網傳遍大江南北——但是管理局的玉牒實在承載不了一個元嬰修士的一縷真氣。而沒有玉牒,很多管理局對修道者們開放的便利都享受不到,比如使用青鳥快遞刷玉牒打八五折這項福利。

    白寧寧:“沒關係,她可以先用我的。況且……她真的不是很缺這個八五折。”

    現代靈氣匱乏,將靈氣輸入靈石,點亮靈光,靈石就成了玄門當下最同行的貨幣。而修到元嬰的簡薇體內自有一套靈氣循環系統,識海浩瀚,與天地感應,靈氣少了些,卻也算生生不息。每天創造一堆靈石連根頭髮都不會少她的。

    根據靈氣的純度和數量,靈石會顯示出不同的光澤和顏色。經簡薇的手提煉的靈石至少也是次一等的,夠每天使喚一次青鳥好幾年。她總不至於為了提煉次一等的靈石特地往自己的靈氣裡摻濁氣吧?

    青鳥快遞費一次算十塊,八五折八塊五,可是簡薇她手上最小的貨幣面額就是一百。

    “窮鬼白澤”白寧寧一會兒看看海裡來的土財主衛航,一會兒看看自己就是座移動礦山的簡薇,憤憤腹誹道: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

    簡薇三人在告別了管理局後先去了海大。

    如今離報到只有一兩天了,校園已經逐漸熱鬧了起來,宿舍樓裡來來往往都是人。衛航趁亂混入了女寢,和簡薇、白寧寧一起站在寢室401門前。白寧寧猶豫了一會兒,敲了敲門:

    “阿婕——你還好嗎?”

    透過寢室門傳來的嗚咽聲頓了頓,一陣沉默後他們終於聽見了嗒嗒的腳步聲。曹舒婕紅著眼睛給他們開了門,腳邊還放著一個粉紅色的水桶,門板一撞,水桶裡的半桶水開始晃悠。

    ……這可別是她剛剛哭出來的。

    “你們回來了——”曹舒婕吸了吸鼻子,海藻一般的頭髮鋪了下來,巴掌大的小臉更顯得瑩潤可愛。她穿了件粉紅色的兔子睡衣,襯衫短褲,手臂伸了過來,似乎想給他們一個擁抱。

    衛航心疼地張開了雙臂。

    而曹舒婕像隻兔子一樣撞進了簡薇懷裡。

    “別哭了啊。”白寧寧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背,“衛航已經替你打了那個艾伯特一頓,我們不跟他一般見識。”

    曹舒婕:“……我沒有因為那事生氣。我哭是因為——”

    她說著又抽噎了一下:“是因為我自己。”

    ……

    曹舒婕從記事起就覺得自己很尷尬。

    沒錯,尷尬。

    她父親一家是修煉成精的錦鯉,而外公外婆一家是南海裡的鮫人。

    在她母系親屬的眼裡,她媽媽就像是城裡的白富美,爸爸就像是鄉下的泥小子,曹媽媽絕對是瞎了眼才嫁給了她爸爸;而在錦鯉家族看來,海魚也沒比淡水魚高貴多少。錦鯉意為祥瑞,在人類文化里熏陶了數千年,氣運不是一般的好。他們吃的是錦衣玉食,住的是亭台樓閣,比住在荒涼空曠時不時還被海洋垃圾污染一波的海底強多了。

    說真的,鮫人一族在海族裡除了好看,並沒有什麼特別地位。金碧輝煌的龍宮沒有他們的一席之地,挺多找些珊瑚珍珠做做裝飾。而曹家在錦鯉一族裡也算有頭有臉,家裡有好幾棟仿古園林,光看居住環境,還真是比海底強上幾分。

    而曹舒婕是海魚派的。

    沒什麼特殊的理由,她是個顏狗。鮫人的真身看起來比錦鯉要好看。可惜她簡直就是照著她爸——一條流暢有力的微胖的錦鯉——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她就算變成了半人半魚的形態,肢體也沒有鮫人們渾然一體的優美,尾鰭也沒有他們輕柔,橙紅色的大號尾巴在蒼藍色的海水里還更顯得肥厚笨重。因此她寧願化作整條錦鯉在海裡游來游去,也不想被她的表姐表妹們嘲笑。

    然而這麼一化,就化出了事情。

    “你說我怎麼就沒成我媽媽那個模樣呢?”曹舒婕從小到大的心結爆發了,“我要是看起來像條鮫人,那個艾伯特就不會閒著沒事撈我了!”

    她從母親那裡繼承來的,絕非只有能在海裡呼吸這一點。對大海的熱愛和冒險精神也刻在了她的本能裡。然而和同伴一起時,她在海裡的每一次呼吸都要顧及自己格格不入的外表。每次被拉去外婆家她總是拖拖拉拉,導致她自己也搞不明白到底是喜歡大海還是討厭大海了。

    衛航看她的眼眶又開始濕漉漉地泛出水汽,抓了抓頭髮煩躁地很,但還是柔聲安慰道:“那群鮫人有什麼好啊,渾身灰撲撲黏糊糊的,像條泥鰍似的。錦鯉多可愛!圓潤潤金燦燦的。我不是幫他說話,但是那隻土鱉放著滿海的鮫人不撈偏偏撈了你,這不就體現出你的獨一無二了嗎!”

    “你、你真的覺得我比鮫人要好看嗎?”曹舒婕抬頭悄悄看他,又自己先否定了,“怎麼可能,你就知道安慰我。”

    “真的真的!”衛航忙不迭真誠地點頭,“一百條鮫人也抵不上你一片魚鱗!”

    曹舒婕破涕為笑,栽進了衛航懷裡。

    簡薇和白寧寧陪著笑臉對視了一眼。

    簡薇:鮫人……真的那麼醜?

    白寧寧:給你一個眼神自己體會.jpg

    先不顧忌衛航眼中的情人濾鏡有多重,就他一身鄉村非主流加土豪農家樂的審美……大概真的覺得錦鯉比鮫人要好看一萬倍。

    不管是哪種可能,咳,他們都算得上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糟了!”曹舒婕一聲驚呼從衛航的懷裡掙脫了出來,白著臉顫抖著說,“薇薇!寧寧!她們都聽見了!怎麼辦怎麼辦啊!”

    簡薇和白寧寧:“……”

    這孩子的反射弧是不是長了點?

    看著曹舒婕魂都要吐出來的模樣,她們甚至在心裡腦補了一張錦鯉張大了魚嘴、眼神迷離的圖畫……

    簡薇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

    火鍋店裡,恢復了元氣的曹舒婕毫無同胞愛地點了一盤海鮮,說是要以此來紀念這個互相掉馬甲的日子。

    “以後咱們就坦誠相見了啊!”曹舒婕喝了一大口啤酒,身量纖纖但是說起話來中氣十足,杏眼櫻唇,精緻甜美里透出一股豪氣,“來來來,快吃!這家海鮮新鮮的很,我感覺得出來!”

    簡薇彷彿習慣了她的神經大條,笑著把幾塊毛肚扔進了鍋裡。其實不用曹舒婕說他們也感覺得出來這家火鍋店海鮮的新鮮,畢竟盤子裡的螃蟹還在悄悄挪動試圖逃走,卻被衛航一個隨便的眼神釘在了原地,比熟了都安分。

    白寧寧陪曹舒婕走了一杯橙汁,對著冒泡的鴛鴦鍋和滿桌子菜,心滿意足地嘆息:“這才叫生活啊。”

    幾人有說有笑,菜很快少了大半。這時,簡薇突然注意到隔了幾桌的火鍋旁突然有人對他們投來了視線。簡薇抬頭,卻乍然投進了一雙碧藍色的眼眸裡。

    那是和海一樣通透、和天一樣廣闊的藍,在燈光下折射著深深淺淺的微光,堪比世上最名貴的寶石。

    擁有一雙寶石眼睛的年輕男人走了過來,金色的中長發如上好的金線,妥帖地在他腦後扎了一個簡易卻精緻的小辮子。他穿著一身花襯衫花褲衩,仍像是個從古堡裡走出來的貴公子。白皙的胸口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肌肉,掛著細細的金色吊墜,肩窄腰細腿長,一步步走來自帶著山林流水的清峻。藍眼睛捕捉著對視者的視線,還帶著股渾然天成的優雅。

    來人拍了拍曹舒婕的肩膀,在他們一桌人詭異的注視下自來熟地坐了下來,對著曹舒婕一笑出了一口白牙:“嘿,我們又見面了。”

    曹舒婕愣愣地看著他,“咕咚”咽了一口蛤蜊湯。

    作者有話要說:衛航:就是喜歡金燦燦紅彤彤花花綠綠!怎麼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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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00:03:34 |只看該作者
第7章七

    曹舒婕被從海裡撈上來的時候渾渾噩噩,再後來見的就是聞訊趕來的衛航揍了一頓的艾伯特。除去那滿臉的淤青,這位西方魔龍居然長得精緻又清俊。

    瞥見他花襯衫沙灘褲的簡薇倒是沉默了一會兒,面色如常地從鍋裡撈肉吃,內心腹誹,無論是東方龍還是西方龍,看起來品味都很成問題。

    當然,她家貌美如花的小錦鯉除外。瞧上她的都是有品味的傢伙。

    衛航擰了擰自己的拳頭,勾起了一個血氣的笑容:“怎麼,傷好得挺快啊,要不咱們再練練?”

    艾伯特燦爛的笑臉凝滯了一瞬,似有所覺地將搭在曹舒婕肩上的手縮了回來,訕訕地說:“還是算了吧,我又打不過你……我是真心道歉的。”

    衛航則冷哼一聲:“那我是真心不想接受你的道歉。”

    曹舒婕輕咳了一聲,用手肘捅了捅衛航,示意他別再鬧脾氣了。作為一隻顏狗,看見那張臉她就能消大半的氣,何況現在。她抬頭給了艾伯特一個清水芙蓉的笑容:“你的道歉我接受了。但你下次不許再從海裡亂撈東西了!”

    艾伯特無辜地看著她,藍色的眼睛幽幽閃光:“我沒有想吃掉你。只是我以前一直居住在高山上,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錦鯉。”

    “你可真好看。”艾伯特笑著說,“就像秋天來時滿山楓葉一樣的顏色。”

    曹舒婕臉紅了。衛航看看她又看看艾伯特,不可思議地看了一眼白寧寧和簡薇,意為:我還坐在這兒喘氣呢,他就光明正大挖我牆角了?

    看衛航下一秒就要暴起毆打艾伯特的模樣,白寧寧不得不打斷了曹舒婕和艾伯特的對話,道:“先不說這些了。巨龍先生……”

    “叫我艾伯特就好。”

    “哦,艾伯特先生。”白寧寧揮著筷子夾了片娃娃菜,問他,“你們真的無法辨認出我們身上的靈氣嗎?”

    東西方修行系統不一樣。東方無論是神仙精怪都講一個靈氣,就算曹舒婕露出了真身混跡在一池塘的錦鯉裡,他們還是能一眼認出她。在獵食的過程中大家也會盡量避開身上有了靈氣的動植物,這是在給它們一個加入靈修者大家庭的機會,畢竟吃掉它也轉化不了太多的靈氣,終究還是要靠各自修煉;若對方已經開了靈智,將它作為食物隨意侵吞,就算有違天和了。

    但話還是說回來了。默認的準則也不一定要每個人都遵守。天地以萬物為芻狗,能束縛修行者的從來不是那一套仁義道德。

    而西方的特殊存在們則感應不到他們身上的靈氣。

    “我們是靠氣息來辨認身邊的人的。”艾伯特解釋道,“就比如你們這一桌裡只有這位小姐本質上類似人類,其他的都是不屬於人的氣息。”

    他無法根據氣息來判斷對方是不是很厲害,又或者能不能達到化成人形這個東方修真界的門檻——對他來說,一切還很新奇。

    “那在你平常是怎麼判斷對手強弱的?”曹舒婕好奇地問道。

    “直覺。”艾伯特毫不猶豫地說,隨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過也有失靈的時候。”

    要不然他就不會大意地被衛航揍得那麼慘了。衛航平時將自己的真身掩蓋的嚴嚴實實,只有脾氣失控的時候才會洩露出一點威勢。當時嘛……他洩露地稍微晚了一些。艾伯特的警報雷達幾乎是和衛航迎面麼而來的拳風一起在耳邊炸響的。他以為自己可以躲避,可以反擊,但都是錯覺。

    一旁的衛航面無表情,似乎還想重演一遍。

    簡薇看不下去了,岔開話題說:“欸,我看咱們也吃得差不多了,要不散場子吧,我和寧寧還要回去收拾東西……”

    白寧寧點頭。

    衛航的臉色舒緩了一些:“行,今天這頓我請了。一會兒我帶小舒去別的地方……”

    艾伯特眼睛亮了亮:“你們接下來要去哪裡玩?我跟你們一起去吧?我也想去玩兒。”

    衛航的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你想死嗎”四個大字。

    艾伯特:“……好吧,我不去了。祝你們玩兒得開心。”

    看著瞬間萎靡下來的艾伯特,白寧寧突然有些可憐他。堂堂一隻西方魔龍,聽說在他們那兒也是威名赫赫,剛穿著花褲衩從山里出來,平時的娛樂活動居然是下海撈魚,還惹上一個脾氣出了名不好的煞神。

    艾伯特此時神似白寧寧家養的那隻哈士奇鬧鬧。每次都冒著傻氣蹦躂著喊“陪我玩陪我玩”。一旦家里人沒空陪它,它糾纏無果,就會叼著自己的小球默默蹲到角落裡,拿屁股對著他們,連耳朵都耷拉下來,可憐地低叫以示抗議。

    白澤通百獸語,但有的時候白寧寧真的想要這個技能。搞得她每次都被鬧鬧吃得死死的。

    當然,也多虧了她的獸語技能,鬧鬧拆家不像其他哈士奇那麼肆無忌憚,也算是乖巧。就是有些傻。

    和這頭龍一樣。

    白寧寧嘆了口氣,說:“要不你和我們一路吧,回去之前先帶你四處逛逛。其實海大周圍好吃好玩兒的地方多著呢。”

    簡薇看了一眼白寧寧: “……”

    艾伯特轉過頭來,雙眼瞬間被點亮了。

    ……

    第二天,簡薇和白寧寧提著大包小包正式回歸學校的寢室。之前床鋪已經鋪好了,她們也省的麻煩,把學生證交給樓層長拿去簽到,自己先坐在寢室的床上開始嗑瓜子。

    “洛陽還沒到啊?”白寧寧看了一眼洛陽空著的書桌道。

    “她已經回來過了。聽說城西老街有個交流會,臨時又出去了。”曹舒婕磕了口瓜子,說,“大概這回又要帶些物件回來了。”

    三人齊齊沉默,看向了洛陽的書桌。她桌面上擺的是筆墨紙硯,一旁的牆上掛著寫意山水畫。包裹著燈管的是個粘著淡綠色紗羅的木製燈罩,不開燈時從暗處看來似一層氤氳的霧。上面的蘭草花紋雕刻精湛。書架上擺著大大小小的花瓶瓷碗,還有一個赤金狻猊銅製香爐,有時她會往裡面燃好聞的香。

    洛陽的桌子底下、她們寢室的牆角邊都堆放著幾個大箱子,裡面存放著洛陽這些年往寢室裡囤下的大大小小的物件。

    簡薇本來還以為洛陽只是喜好古物,帶回來的大概也頂多是有些意趣的高仿貨,沒想到此番回了寢室一看……她差點被瓜子給噎住。

    她當然還是看不出這些東西哪裡真哪裡假,但她能辨認出流轉在其中的淡淡靈氣。

    材質、形狀、顏色都可以作假,但這層歲月洗滌出來的淡淡的靈光可不是人為能隨意仿造出來的。

    她能看見,白寧寧和曹舒婕自然也能看見。

    簡薇挑了挑眉,指著一桌子的東西說:“這些……都是真的吧?”

    白寧寧和曹舒婕齊齊點頭。

    “你們一直都知道?”

    她們再次點頭。

    “洛陽難不成是什麼隱藏在我們之中的豪門,連日常擺件都是些真古董?”簡薇好奇地問道。她忽然想起自己似乎還拿其中的一個彩繪花瓶醃過果脯。

    白寧寧:“……等她人來了,你自己問吧。”

    ……

    晚上八點半,洛陽背著一麻袋的東西敲開了寢室的門。

    洛陽及腰的墨色長發挽起,冷豔的五官在燈下顯得有些縹緲。她的皮膚幾乎沒有一絲瑕疵,極為瑩潤,堪比擺在她書架上的真品白瓷。

    “我回來了。”只見洛陽將背上的麻袋隨手放在了牆角,拍了拍白皙纖長的手,大家這才看清她長裙上的斑斑點點,都是黃色灰色的土漬。

    簡薇:“……洛陽,這些不會是你從地裡挖出來的吧?”

    洛陽愣了愣,擦手的動作頓住又恢復正常。她微微側過頭,露出眼角那滴盈盈的淚痣,黑色的眼眸不顯絲毫慌亂:“怎麼會呢,這是我從古董交流會上買回來的。”

    她說著衝簡薇眨了眨眼,那一眼裡卻彷彿蘊含了千里風塵、萬程山水。

    曹舒婕撇撇嘴:“行了洛陽,薇薇現在也成了修士了,咱們就不用互相隱瞞了。”

    洛陽:“……”

    她微微皺眉,有些疑惑地望向簡薇,又仔仔細細地註視了曹舒婕和一臉無辜的白寧寧一會兒,嘆了口氣:“好吧。這的確不是我從交流攤上買回來的——”

    曹舒婕往自己的椅子裡縮了縮。從地裡出來的?那八成是從墓裡扒拉出來的啊!

    “是我從河裡的淤泥裡撈出來的。”洛陽面無表情地展示了自己的手和沾滿泥點的裙子。她入水出水,身上不沾一點濕,卻在提著麻袋回來的路上髒了自己的裙子。

    曹舒婕聞言鬆了一口氣。

    “下次……可以讓阿婕幫你去撈。”白寧寧眨眨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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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00:03:46 |只看該作者
第8章八

    掉馬甲時刻正式到來了。

    其實早在簡薇出事之前,白寧寧、曹舒婕、洛陽三人都感覺得到彼此身上的靈氣。這世上的非人類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但一寢室四個人裡頭就有三個,著實算得上是緣分。

    從前,簡薇在她們寢室裡是棵需要保護的、單純脆弱的獨苗苗。為了捍衛她的三觀,大家只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私下里也沒有針對修真界多做交流。

    但現在白寧寧和曹舒婕都已經愉快地脫下了馬甲,就差洛陽了。

    洛陽嘆了口氣,走到自己的書桌邊,低身拖出來一個大大的木漆箱子。這個平凡無奇的箱子看上去有些年頭了,銅鎖被擦得鋥亮,但光華卻與一般的銅器不同,古樸裡隱隱帶著一絲精巧。打開來看裡面滿滿擺放著幾個花瓶,一套茶具。

    洛陽從裡面挑了挑,挑出一個瓶身扁平、圓潤,瓶頸呈管狀的青花瓷瓶來。上面描繪著精美而錯落有致的花鳥枝葉,青花沉潤的色彩彷彿在其中緩緩流淌。

    洛陽一言不發地把瓷瓶遞給簡薇。

    “?”簡薇不解地接過,卻在這瓶子的底部摸到了一層微凸的紋路。倒過來一看,暗紅色的字符在底部纏繞了一圈,正是個小型的鎖靈陣。

    她忽然明白為什麼這個花瓶在這滿室的古董裡這麼不顯眼了。因為它身上的靈氣怕是這裡所有的古董加起來都比不上,鎖靈陣是為了封住它洩露的靈氣。一來免遭修行者覬覦,二來器物修行成的精怪常常請符師為他們鎖靈鞏固實體,便於修行。

    洛陽淡然地承認說:“喏,這就是我的實體了。”

    簡薇:“……”

    洛陽:“元青花纏枝抱月瓶。”洛陽說,向來冷淡的臉上平添了幾分傲氣的美艷。

    簡薇:“……”

    曹舒婕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我以前都沒問過你這個問題……洛陽,你是哪家的藏品,還是被人從江河湖海撈上來的,或者被人從土裡挖出來的?”

    她真的不希望是第三種!

    和屍體在一起呆了那麼多年,以後她靠近洛陽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都不是。”洛陽淡然道,“我自己從土裡爬出來的。”

    曹舒婕:“……”

    白寧寧啃了口瓜子:“嗯,讓我猜猜,埋你的那個墓葬群就在古洛陽吧?”

    洛陽點點頭,而曹舒婕快不能呼吸了。洛陽實在忍受不了她的視線,無奈地說:“拜託,有點常識好嗎,陵墓很大的,分好幾個墓穴,我待在離屍體很遠的地方好嗎!”

    曹舒婕:“那就好,那就好。”她揚起一個討好的笑臉挽住洛陽的手,“洛陽,你別生氣啊,我就是害怕。”

    簡薇搖頭失笑,上上下下仔細端詳了手裡的抱月瓶,拿出手機搜了搜,沉默了:“……洛陽,你可真值錢啊。”

    曹舒婕和白寧寧好奇地湊過來看,也詭異地沉默了。

    白寧寧:“洛陽,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國寶啊?”

    曹舒婕:“把我們家的園林都賣了也就勉強供得起你……”

    白寧寧:“國寶成精了誒,文物局那邊沒表示嗎?”

    洛陽:“……國家博物館派人來打過招呼,說隨時給我留一個寬敞明亮的好展位,實體二十四小時提供專人保護,每年還給我做全面保養。他們還給我提供一個編制,有五險一金,送首都三環內的一套房……方便我養老。”

    簡薇:“……”

    白寧寧:“噗。”

    曹舒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洛陽:“艸,老娘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讀懂了數理化那些天書,他們就當我是來養老的!我當然得拒絕他們啊!”

    洛陽: “別以為入過土的老人家就沒有他們活力旺盛好嗎!等他們的子子孫孫都長大了,我還在這兒呢!”

    簡薇:“哈哈哈哈哈!”

    ……

    文物局致力於保護文物,在挽留文物的靈氣上實在是經驗不足,也是最近才注意起來的。洛陽的很多夥伴在進各地博物館之前還有機會開蒙靈智,而被混雜的人氣沖撞後,好不容易醞釀出的一點苗頭又被掐滅了。洛陽無奈,只能自己出馬,把能聚集靈氣、修行有望的同伴們蒐集起來。

    她嚴謹遵守法律規章,從不作姦犯科。進入大眾視野的文物當然不能動,她只從私人收藏家那裡夠買,或者去交流攤上撿漏,要麼再直接一點,就像現在——自己去河裡撈或者進山里挖。

    如今靈氣匱乏,實在修行無望的洛陽也會直接捐給博物館。畢竟不是越貴、年頭越久靈氣就越豐盈的,一切要看緣分。所以洛陽一寢室的藏品質量也是參差不齊,只是加起來是一筆普通人不敢想像的數字也就是了。

    因此,洛陽窮,是真的窮——每帶回一個小伙伴總要花費她不少的錢。但是說富有她也的確富有——她本人就是國寶成精。把自己的本體一賣就能得到一大筆錢,靈體能美滋滋地逍遙,實體還有國家派人重重保護,以前也不是沒有修成人形的心大國寶這麼做過。

    但洛陽不想讓自己成為私人的“藏品”,一絲絲的風險也不想冒,這才把實體隨身攜帶著。

    ——總之,她們寢室以後要更注意防盜措施了。

    簡薇笑著給寢室仔仔細細畫了個防禦陣和追蹤陣。

    曹舒婕看著星光一般的陣符融入寢室的每一個縫隙,好奇地問:“這個防禦陣能防住什麼程度的攻擊啊?”

    簡薇檢查著陣法的漏洞,略微思考了一會兒:“最多也就三招金丹初期的攻擊吧。多打幾下就沒用了。”

    寢室裡剩下的三個人:“……”

    那真的是……很安全了啊。

    ……

    文藝委員找送上門來的時候,曹舒婕正變成一隻縮小版的錦鯉,在簡薇友情放大的魚缸裡游泳。

    錦鯉修成人形也免不了會脫水,因此幾乎每天都得下水泡那麼一段時間。

    白寧寧舉著一把海鹽:“需要讓她重溫一下海洋的感覺嗎?”

    放大後的魚缸佔了宿舍的一大塊空地。簡薇蹲著用手指戳了戳水面,說:“你可別侮辱大海了。實在不行我御劍把她連人帶缸帶到海裡去玩玩兒。”

    文藝委員敲了敲門,進來後就看見:冷艷而具有古典氣質的洛陽一臉沉迷地用細布摩挲著一個小瓷瓶,擦完這個擦那個;白寧寧臉上掛著迷之微笑,往一個大的不像話又偏偏是那種圓形的玻璃缸裡倒白花花的粉末,水里的小錦鯉似乎在瑟瑟發抖(錯覺);而唯一看起來比較正常的簡薇手裡竟然拿著一把太極劍,體育選修課一起團購的那種,橘紅色的粗糙劍穗和學習委員的心情一起微微飛揚。

    ……簡薇剛才是想拿它試試御劍訣來著。自甦醒後,她的佩劍步光消失地無影無蹤,改天得回九寰宗找找線索。要去什麼地方,她倒是可縮地成寸神行千里,但一個劍修的靈魂果然還是在於御劍啊!

    文藝委員深深吸了一口氣:“……簡薇,我們明天要開班會商量院裡迎新晚會的事。我和隔壁班的幾個同學覺得我們班出個群舞節目挺好的,你願意參加嗎?”

    教學班都是偶數,幹什麼事情都是成雙成對,準備節目自然也一樣。言下之意就是兩個班已經商量的差不多了,來問她要不要參加。

    簡薇抽了抽嘴角:“可是我不會跳舞……”

    文藝委員耐心地勸說道:“你走幾個台步擺個姿勢就行。”其實就是拉她去充個門面。

    “我不止是不會跳舞。”簡薇實話實說,“我根本就踩不准拍子。”

    她對肢體的掌控能力自然是一流的。但是跳舞將求配合,和舞伴的配合,動作和音樂的配合……身為半個音痴,簡薇真的是愛莫能助。

    況且她最近真的很忙,也不怎麼想參加。

    “好吧。”文藝委員有些遺憾,但也沒有強求她,“不過你明天記得來開會,湊個數投投票也是好的。”

    實際上沒有太多人熱衷這種集體活動,這些會議都是能請假就請假,有時候連投票生效的必要條件、即三分之二的人到場都無法滿足。說起來節目過了也算是給班級爭光,體會到他們的不容易後,到場湊個人頭簡薇還是很樂意的。於是文藝委員在得到肯定答復後欣然離開了。

    “說起迎新晚會,每年最熱鬧的不就是你們學院嗎?”白寧寧戳了戳水里的曹舒婕。曹舒婕是音樂系的,他們學院常常和隔壁舞蹈學院聯合,還有人心思活泛,聚集了許多吸引人眼球的名人。與某些學院清清冷冷的情況相比,曹舒婕他們的晚會可謂一票難求。

    白寧寧:“唉,真羨慕你們啊。”

    曹舒婕翻了個白眼,游到一邊不管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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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8 00:04:03 |只看該作者
第9章九

    海寧大學陸陸續續迎來了報導的新生。

    許多站在海大門前那塊銘刻著紅色校徽的巨石前拍照留念。由於剛下過一場雨,巨石嶙峋的表面略顯斑駁,卻彷彿被雨水將全身的風塵洗去,深紅色的篆刻也顯得愈加古樸沉鬱。

    祝曉梁是新生之一,考入了海寧大學知名的中文系,夢想是做一個專欄作家。

    她在校門拍了照片,從手機相冊裡挑選出最好看的幾張,只加了個濾鏡就咻咻咻地傳上了朋友圈,配上了簡潔的文字。

    “海大,我來了。”

    朋友圈沒過多久就有了幾條評論。

    “到新學校啦?”

    “海大誒!”

    “仰望學霸學姐。順便祈求這次考試能進前五十名!”

    “女神就是女神啊,高清無P照片都這麼好看!”

    她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修長的手指撩了撩微捲的長發,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白皙靚麗的臉龐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同學,你能幫我們也拍幾張照片嗎?”

    看起來和她同是新生的幾個女孩兒不知什麼時候聚到了她身邊,將手裡的相機遞了過來。祝曉梁應了,竟然開始頗為專業地調試起相機來。

    女孩兒們頗有些興奮地跑到了巨石邊,一邊奔跑著一邊竊竊私語。

    “她的皮膚真好。”

    “是啊,真漂亮。”

    祝曉梁全當作沒聽見,只是笑了笑。

    新生們燦爛而年輕的面孔在畫面中定格。

    女孩們跟祝曉梁道了謝,嘰嘰喳喳地走開了。祝曉梁轉身準備回寢室,扭頭卻在巨石邊瞥見了前一個修長的身影。

    男生穿著再普通不過的白襯衣和牛仔褲,卻因絕佳的身材比例鶴立雞群。鴉黑的短髮,鼻樑很高,側臉線條精緻銳利,表情透出一股沉靜的味道。也許是學樂器的,背上背了一個長筒狀的黑色背包。

    男生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漫不經心地扭過頭來瞧了她一眼。深邃的黑色眼睛裡倒映著著清冽的天光雲影。

    彷彿世界在他身邊祝曉梁頓時倒吸一口氣,臉頰隱隱發熱,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往腦子裡狂湧而去。

    他往這裡來了。

    “請問一下。”不知是不是錯覺,在他身邊祝曉梁覺得略微悶熱的空氣都涼爽舒適起來了,“你知道中文系在哪個學院嗎?”

    “人文學院。”祝曉梁有些急切地回答,隨即立刻反應過來,從容淡定地笑著說,“我就是中文系的新生。雖然只是剛來,但是我提前做過調查哦。有什麼問題可以問我。”

    “多謝。”男生的語氣樸實到有些木訥,但和他寡淡又禁慾的氣質結合在一起反倒顯得無比特別,“那麼請問……”

    他突然不說話了。

    祝曉樑下意識地扭頭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來人身材高挑,長發,烏眼,朱唇。

    走近了,她才看清那人的面容。眼波流轉只是簡單的黑白對比,卻給人一種翩若驚鴻、宛若遊龍之感。

    剛才的男生讓祝曉梁心中小鹿亂撞,而這個女生的出現則險些讓她咬掉自己的舌頭。

    祝曉梁懷疑人生了。

    都說海大群英薈萃……難道是這方面的群英薈萃嗎?

    美人把手伸了出來。五指纖纖,骨形雅緻,竟無一處不美。

    她將五指攏起,利落地給了男生一記清脆的爆栗,柳眉微微皺起:“你這幾天跑哪兒去了,電話也不接一個?”

    男生面無表情地收了這一記,:“我在火車站迷路了,還坐錯了車。”

    美人:“你就不能用個……算了,我就知道你不會用手機。”

    祝曉梁:……

    那美人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忽然瞧見了站在一邊的祝曉梁,清咳了聲道:“同學你別介意,我們有事就先走了……”說著她推著男生往一邊走,回過頭來還給了祝曉梁一個大大的笑容,“回頭見。隨便歡迎來到海大啊!”

    祝曉梁一愣,下意識開口:“等等!”

    那一男一女回過頭來,兩張臉一起出現,殺傷力更強了。

    祝曉梁醞釀了一會兒,用手機微微遮住了自己的臉,眼睛亮亮地註視著他們,視線在他們之間轉移,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她將頭微微抬起,臉上浮現出了淡淡的粉色:

    “小姐姐,我可以要你的微信嘛?”

    簡薇:“……好啊。”

    男生在一旁巋然不動,大有不需要他說話他就不說話的架勢。

    簡薇無意去思考為什麼這個看起來就筆直筆直的妹子臨門一腳卻選擇了要她的微信,她現在滿心滿眼都是處理眼前的事情。

    待他們走得遠了一些,男生忽然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禮,姿勢說不出的沉穩優雅:“不肖晚輩徐生,拜見師祖。”

    “不必行禮了。”簡薇嘆了口氣,“下次你坐不了車就直接御劍來——你隨身帶了你的白虹吧?“

    “自然。”徐生點頭,略一遲疑說,“可是師父曾囑咐弟子,出了山門不可濫用法術,不可御劍,不可暴露門派身份,這些弟子都謹記於心,不敢違逆。”

    簡薇一拍額頭,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九寰宗弟子下山歷練的確有第一條、第三條規矩,但是“不可御劍”這一條……多半是他師父私自加的。

    徐生的師父徐文徐長老年到中年了,就是愛操心,看徐生整天宅在宗門裡連個手機導航都不會用格外心痛,如此囑咐他就是有意鍛煉他的社會適應能力,最好迷路地久一些,多走一些地方,才好有些體悟。

    原本他還擔心地要命,但是和簡薇接頭之後,他突然就不擔心了。

    徐生的歷練地點真好在海寧。

    徐長老也不求簡薇能對自己的小弟子多加照拂。只是……祖師爺就在邊上,自家弟子的安全問題至少算是有保障了吧?

    說起這事來簡薇就想吐槽——九寰宗祠堂裡屬於她的名牒重新開始發亮,她去管理局做了登記之後,九寰宗馬上就派人來“認祖歸宗“了。

    ……其實還不就是委婉地讓她幫忙“帶孩子”。

    這讓她回憶起自己的師父,九寰宗的玄璣長老。

    當年他師父引動劍氣有所感悟,臨時閉關,出來後就發現自家的小弟子已經身量拔高成了翩翩少年,不僅如此,洗劍池邊還多出了一個四五歲的小蘿蔔頭。

    “師父。”

    玄璣長老的關門弟子諸離停下了手中的劍,端正地給他行了個禮,順便扶了一把身邊呼呼大睡的糯米糰子。

    “這個女娃娃是……”玄璣長老指著縮成一團的小女孩兒問。

    “回稟師父,這是弟子給咱們峰頭搶回來的師妹。”諸離面不改色地說道。

    玄璣心知自己大概是錯過了宗門十年一次的弟子選拔,探了探女娃娃的額頭,登時微驚。

    靈臺清闊,天生劍骨。

    玄璣長老拂了把鬍鬚,滿意地點點頭,此等資質合該進他承劍峰。

    玄璣長老有個同門師弟,玄晏長老。他門下劍道有成的弟子眾多,大弟子據說不過四十便已成了金丹道君。這孩子無論是拜他師弟為師,或是次之成了他師弟的親徒孫,他都不奇怪。

    聽諸離說,這女娃是他搶回來的——那其他峰頭的長老怕也是看她道緣深厚,起了收徒之心。女娃年紀尚小,但玄璣如今出關了,此事也算是塵埃落定。

    “如今這孩子記在哪個弟子的門下?”

    玄璣好心情地問了一句,打算回頭在小本本上記下這孩子的名字重點關注。

    “師父……我跟宗主說過了,阿薇她以後就是我的小師妹了。”諸離到底年紀尚輕,說這話時言語裡難免有些心虛。

    玄璣長老聞言睜大了眼睛。

    眼前的小女孩身上穿的是承劍峰的玄衣銀紋弟子服,濃密的毛髮用絲帶紮成了兩個花苞似的小啾啾,還分別綴著兩串小小的珍珠色澤的鈴蘭花,更顯得嬰兒肥的小臉瑩潤可愛。

    “這花不是青澤峰送來的靈章蘭嗎?”玄璣長老說。

    靈章蘭採自南洲的妄川幽谷,那裡常年霧氣瀰漫,生長著許多危險性極強或者極珍貴的靈植,但相應的,高階靈獸的密度也遠超南洲的其他地區。

    靈章蘭算是幽谷中難得靈氣凝聚卻又溫和無害的植物,成長開花前前後後需要三百多年,盛開後花朵經過特殊處理可以保存一段時日,花瓣可以入丹藥,也可以直接生服,對恢復靈氣有驚人的功效。

    簡單來說就是個顏值極高、毫無副作用的藍藥。重點它還貴得很。一顆高階靈石才能換來一小包,青澤峰每年會送來一些。

    諸離略一停頓,老實回答:“阿薇喜歡。弟子就把自己的靈章蘭都送給她了。”

    玄璣吸了一口氣,有些煩躁地扯了扯自己的鬍子,再仔細打量那女娃,坐著一把精緻又軟和的小馬扎,邊上擺著一個小布包,裡面放置著幾個小巧的玩具、幾個靈果,還有一個形狀古怪卻彷彿是隻兔子的布偶。他乍一看去,玩偶潔淨柔軟,白細異常。

    他了然地問:“這是用白澤毛做的?”

    諸離點點頭。

    玄璣:“……諸離。”

    諸離:“弟子在。”

    玄璣:“養了多久了?”

    諸離:“……半年。”

    玄璣:“……你這是在給師父找弟子,還是給自己找女兒?”

    年方十一的諸離……沉默了。

    “師父說過,此生不精於為師之道。但既然收了你,你便是我此生唯一傾力教導的弟子。”玄璣溫聲道。

    “可是師父,師妹資質不在我之下。”諸離堅持道,“而且……您要是不收下他,靈道峰、天機峰的長老就都要來搶人了。”

    動搖於弟子言語間的委屈,玄璣嘆口氣,瞪著眼直直盯著小女娃,像是想盯出一朵花來似的。

    女娃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視線,輕輕嗚了一聲,捏起粉膩的小拳頭揉了揉眼睛。

    “阿薇,別用手揉眼睛。”諸離溫聲道。

    阿薇聽見了,乖巧地停了下來,小腦袋朝天一歪,頭上的鈴蘭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

    “師兄,抱。”糯米糰子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識伸出了雙手。玄璣眼睜睜見著自己從小端方肅穆、鮮有和顏悅色的小弟子放軟了自己的五官,也伸手去抱她了。

    玄璣:“……”

    “來,阿薇,叫師父。”

    阿薇似乎還想揉揉眼睛,生生忍住,有些嗡氣地衝玄璣的方向輕輕叫了一聲:“師父。”

    許久沒有聽見此等小奶音喊自己師父的玄璣:“……”

    隔天。

    九寰宗主:“玄璣師弟出關了?這是……”

    玄璣抱緊懷裡揪他鬍子玩兒的阿薇,爽朗一笑:“這是我門下新收的弟子,簡姓,名薇。來,阿薇,我們給宗主打招呼——”

    宗主:……是誰說這輩子不收其他弟子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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