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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吳瑕] 修真之魔修難為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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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8 23:54: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章 弦月令牌

  柳昔卿本想回宏景山,但在止境空間主城購買補給之時,卻遇到一名前來求她幫同伴壓制脈反逆流的守夜人,於是只好匆匆結帳重新回到了客房區。

  之前她一直被燕鴻和查飛護在議事廳裡,如今到了客房區,雖然不比漢宮山外人多,但早有慕名而來的守夜人前來瞻仰,一聽說「暗夜之光」出現在客房區,便陸續有人來求告。

  脈反逆流通常是突發症狀,若是來求告的,恐怕那受苦的魔修已不知堅持了多久……柳昔卿心中憐惜,自是應下。修士便紛紛開啟各種陣法,返回洞府去將受脈反逆流痛苦的親朋好友帶過來求助。

  這些人中,有剛爆發脈反逆流沒幾日的,也有堅持了幾個月的,有幾年的,大多被各種禁制鎖了起來,有一名通身被冰封在棺材裡的魔修,據說已經持續了三百多年。

  ……

  柳昔卿心裡倒是很慶倖,伽藍夜合的能力與生俱來,並非靈力也非根源之力,而是獨立於她身體小世界之外的一種力量,所以鎮壓脈反逆流時,僅僅是消耗時間,卻並不消耗靈力,所以她才能面不改色地治癒這些魔修。

  來求助的魔修也沒有空手而來的,修士最重因果,既然承了她的情,便一定要想方設法還上。即便手上沒有值得送出去的東西,也會鄭重以心魔誓承諾,今後一定不會忘記柳昔卿的恩情。

  只是整整六日,她竟然都沒出客房區一步,最後在一名剛得到治癒的魔修幫助下,幾名守夜人合力為柳昔卿開啟了一座直接通向西涼州的傳送陣,才得以解脫。

  好不容易趕在七日期限之前趕到西涼州天絕壁,眼前一片戈壁荒涼,並未找到豐澈所說的接應之人,反而需要撐起靈力罩來抵禦眼前漫天黃沙。

  沒想到弦月護法豐澈會選這麼一處氣候惡劣的地方當做總部,神識已經完全不管用,柳昔卿咳了一聲,正準備直接用喊的……

  「妞,跟我來!」一個細弱的聲音響起。

  柳昔卿晉階元嬰之後,身上已有不怒自威的威壓,哪兒還有人敢這麼叫她,定心用神識一搜,才發現那聲音似乎從她下方傳來。

  她低頭一看,一隻手指長短的紅色小蜥蜴叉著腿站在狂風中,正雄赳赳氣昂昂地看著自己。

  「說你吶,看什麼看,沒見過萌物啊?」

  我了個去,我家小紅豆小哈小老虎比你萌出幾個位面好嗎!

  內心狂吐槽,但表情堪稱女神級的柳昔卿冷冷道:「那便請你帶路!」

  紅色小蜥蜴眨巴眨巴眼睛,閃電般地竄了出去。

  柳昔卿更正小蜥蜴身後,她在速度上自是不能被一隻看上去不過四階的妖獸落下,只是看那小蜥蜴飛爬的規律,心知這黃沙應該是一處極其高明的陣法,只得這小獸帶路,才能走出去。

  果然前方風沙越來越小,從荒涼的戈壁到草木葳蕤的庭院,不過半盞茶的時間。

  小蜥蜴停了下來,站直了身子,繼續叉著腿,吧唧吧唧走到門口,喊了一句:「媳婦兒,我回來啦!」

  而後庭院的禁制如水波般打開,裡面吧唧吧唧叉著腿跑出來一隻綠色的小蜥蜴,撲到紅蜥蜴懷裡。

  「夫君你終於回來了嚶嚶嚶……」

  兩口子膩歪了好久,左臉貼完貼右臉。

  柳昔卿終於忍不住咳了一聲,那綠色小蜥蜴才抬頭看了她一眼,隨後「啪」地甩了紅蜥蜴一巴掌,悍然道:「說!有沒有跟狐狸精勾搭!」

  一秒鐘變畫風!

  「怎麼可能,她那麼醜,一身白色軟肉,看著就倒胃口,我還是喜歡你這樣有手感的!」小紅蜥蜴討好道。

  「哼,那跟我來吧。」

  綠蜥蜴不情不願地鼓起腮幫子,紅蜥蜴也照做,兩人一吹一鼓,眼前的庭院深深又淡去,變為一片廣袤的原野。

  紅花綠草,微風宜人,陽光正好。

  豐澈席地而坐,左右兩側分別有三個座位,其中五個都已有修士入座,最後一個靠右側的座位,顯然便是留給柳昔卿的。

  想來除了豐澈以外的另外五人,便是晏修提過的其他五名長老,看上去都是青年樣貌,仙風道骨,皆有化神修為。若不是因為伽藍夜合,以她元嬰修為,應該是沒辦法觸及這個層面的。

  既來之則安之,柳昔卿微微頷首行禮,便當仁不讓地坐在了那個空著的位置上。

  周圍修士依舊安穩如初。

  豐澈一雙貓兒眼圓溜溜地打量了一圈諸人神色,隨後道:「這位便是可以治癒脈反逆流的柳長老,以後便是我等同僚,大家不妨熟悉熟悉。」

  坐在柳昔卿旁邊的是長老穿著一襲白衣,看上去直如謫仙一般。只見他舉止優雅地轉過身,將一枚白玉遞到柳昔卿面前,語氣清淡地道:「可不可以請柳長老……摸一模這塊玉石。」

  柳昔卿一愣,被人這麼一說,她反而對這玉石起了疑心,扯出一個笑容道:「這是何物?為什麼要我……要我摸它?」

  「曹長老,你怎麼能這樣?不是說好了大家一起來的嗎!」右側第一位的修士勃然大怒,立刻站了起來,走到柳昔卿面前,掏出一隻摺扇道,「還請柳長老先摸一摸這把扇子吧!」

  左側第二位的修士一派正經,他搖搖頭歎道:「諸位長老,體面啊,注意體面……對這樣的美人兒,怎麼能如此粗暴,嗯……柳長老還是先摸一摸這朵血芙蓉吧。」

  柳昔卿完全懵了,她看了一眼上首安靜坐著,眼神有些促狹的豐澈,無奈道:「諸位長老,不知為什麼要我摸這些東西,若是能說清楚緣由便再好不過了。」

  最開始做出這一舉動的曹長老解釋道:「聽說將柳道友碰觸過的東西佩帶在身上可以減少脈反逆流發作的頻率,所以我們才有此舉,若是柳長老不嫌棄的話,我這裡還有許多,請……」

  請你摸一摸吧!

  柳昔卿一臉黑線。

  「不知這傳言是從何而起?」她問道。

  右側第一位的長老道:「自然是柳長老的師門,虛妙山專門對魔修供貨的渠道已經開啟魔修黑市,專門售賣柳長老曾經煉製過的法寶,尤其是佩星城的致遠齋,現在已是魔修聖地,許多入秘境前的修士為了預防脈反逆流,都會去佩星城的致遠齋打坐片刻,聽說那裡現在已經不售賣法寶,而變成修煉空間了。」

  遠鷺師伯,你夠狠!

  看來柳昔卿完全不用操心虛妙山和宏景山,這滿門的生意人恐怕已經在商議賣她之前居住過的西院了吧……

  寒毛倒豎!

  她有些尷尬地道:「既然我已經答應豐護法將信息與諸位長老共享,此時也正好對諸位直言,能夠壓制脈反逆流的並非法門,而是我身體天生的能力,最開始發現這一點,是在我自己爆發脈反逆流時,這股力量平息了我體內的魔念。」

  她伸出右手,輕車熟路地催動了伽藍夜合的力量,一串細碎的黑桃花從她掌心湧出,繞著手掌飛舞。

  她手上又變訣,將六朵桃花送到豐澈和每一位長老身前,任由他們用神識打量,甚至曹長老還用手碰觸了那小而妖豔的花朵一下。

  「在沒有脈反逆流時,它只是一種純粹的力量,既不能用來攻擊,也不能用來修煉。」

  豐澈這才眼中閃過精光,他輕聲道:「把人帶上來。」平空出現兩名傀儡,手上抬著一個不停掙扎、渾身溢滿黑色魔氣的修士,將其帶到柳昔卿面前後。

  「還請柳長老演示一二。」豐澈道。

  柳昔卿並未起身,對伽藍夜合的操控已是越發熟練,一條花帶出現在她和那名修士之間,吸取著那名魔修體內爆發的魔氣,一點點壓制住了脈反逆流的亂象。

  不過半刻鐘,那名魔修便恢復了正常,只是恐怕被脈反逆流折磨了太久,一時還有些清醒不過來,旁邊一位長老餵了一顆丹藥後,才慢慢睜開眼睛,看到柳昔卿如見女神,跪在地上不住叩首道:「多謝暗夜之光!」

  柳昔卿露出這一手後,便連豐澈的眼中都燃起了狂熱。

  那般的痛苦,不過她輕輕抬手,就可以治癒。

  這樣美好的救贖,他們真的能擁有嗎?

  哪怕諸位長老皆是化神大能,此時也不能維持淡定,紛紛拿出儲物袋中的法寶,甚至還有拿出本命法寶的。

  「柳長老,求你摸一下吧!」大能們紛紛懇求道。

  柳昔卿扶額道:「那是伽藍夜合的能力,我摸了也不會有用。」

  「不,有用的。」豐澈也沒忍住,拿出了一隻竹笛,扭過頭有些不自然地道,「反正這股力量在你身體裡,也許你碰觸過的東西便會有力量,在這修真界,一切都有可能發生,而且……」

  最後一句,豐澈是傳音跟她說的:「就算沒有用,只要能讓我們相信它有用,便已足夠了。」

  在場的長老都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妖孽,他們為什麼會做出這種看上去幾乎有些愚昧的行為?為什麼修真界那麼多魔修大能,居然都會相信一個看上去毫無根據的傳聞?

  因為他們在黑暗的歲月中太過絕望,那怕抱有一絲希望,也如獲暗夜中的一盞明燈。

  脈反逆流因心魔而生,若是心中有所依仗,是不是就會好過一些?

  柳昔卿這才意識到脈反逆流對魔修究竟有多麼大的影響,她仍是太年輕,不知道在漫長的修煉歲月裡,這些魔修伴隨著怎樣的恐懼活下去。

  她怎麼忍心拒絕他們?

  柳昔卿沉默了下,便輕聲道:「將所有法寶都拿出來吧。」

  她手上引出更多的黑桃花,一一拂過那些玉石法寶物件。

  這之後,柳昔卿正式成為弦月一脈的第六位長老,得到豐澈贈與的一塊弦月令牌,不僅可以通過令牌與豐澈和其他長老聯絡,裡面還記錄了弦月一脈所有魔修的信息,如有緊急,隨時可以用此令召集方圓三千里弦月魔修前來報到,有如軍令。

  她接過這個看上去輕飄飄,卻是魔修中權利遠在域主州主之上的真正實權令牌,心中有些恍惚。

  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她捫心自問,柳昔卿,是否還記得初心?

  守護同伴,守護師門,守護漫長黑夜……

  一直都記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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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8 23:54: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一章 芥子一敘

  離開天絕壁後,柳昔卿仍是低調地披著藏形斗篷,她不准備用飛行法寶,而是想直接在附近的修士城池中使用去東勝州的傳送陣,儘快回到宏景山。

  畢竟出來這麼久,不知道山中如何,師父有沒有消息,還要給師兄師姐們一個交代。

  但在半路上,她卻被一個陌生的聲音叫住了。

  「柳道友,請留步。」

  柳昔卿披著藏形斗篷,且沒有感覺到神識窺探,怎麼會有人認出她?

  然而看到那人眯著一雙狹長狐眸,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她,即便又頂著一張她不認識的面皮,甚至連聲音都換了,柳昔卿也能認出那人便是沈昭。

  「沈道友。」柳昔卿肯定地道,她現在見到沈昭已沒什麼火氣,畢竟有過了救命的恩情,當時他就差點死在她眼前……

  沈昭沒否認,而是笑道:「泉星宗外一別數百年,沒想到咱們還是這麼有默契,第一眼便能認出我的,這天下怕只有你了。」他現在用的樣貌非常普通,在修真界勉強算是中等水準,但真正放出本來性情後,便是風情萬種,妖氣橫生。

  柳昔卿暗自腹誹,沈昭每次見她時都好像翹著尾巴的公狐狸,生怕她認不出來似的,這還能怪她麼……柳昔卿抬眼微微打量,沈昭晉階的速度比她還要快,他不過是一個三靈根,卻已有元嬰中期修為,不知道又出入了何等的死境,尋覓得多少的機緣。

  她從儲物袋中拿出早已給他留好的一件極品法寶——炎武盾,慶倖多虧極品法寶需要精血開啟,否則在「朔月之災」那一戰中,絕對也被她祭出去保命了。

  「救命恩情不敢忘,這是我為沈道友煉製的法寶。」

  她手一鬆,盾牌飛了出去,直接漂浮在沈昭面前。

  「這麼多年的事,你竟然還記得。」沈昭臉上神色一柔,神識掃過那盾牌,才點頭道,「不錯,是用了心的,既然柳道友這麼有誠意,那本君便收下吧。」

  這口氣……狐狸欠揍!

  「我還有要事在身,如果沈道友沒什麼問題,在下便告辭了。」柳昔卿淡淡地說道。

  「既然收了你的禮物,那麼我便還你一個消息如何?」

  這樣一來人情豈不是越欠越多?柳昔卿本能地不想跟沈昭有過多牽扯,她婉拒道:「還是不必沈道友費心了。」

  沈昭收了炎武盾,上前走了兩步,低笑道:「真的不想聽?真是枉費我用格物宗的天機盤測出你的行蹤,既然你不想管東勝州魔修的死活,那就算了。」

  柳昔卿如一道旋風,立刻飛到沈昭面前,她眼睛瞪圓,一字一句道:「東勝州魔修如何?」

  見她著急,沈昭惡劣的本性又上來了,他抱臂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柳道友來我的方寸芥子一敘如何?」

  柳昔卿後退兩步,又想起被沈昭坑的歲月,警惕道:「你又想耍什麼鬼花樣?」

  沈昭扯了扯面皮,撇撇嘴道:「不想頂著這張臉說話,而且涉及機密,柳道友還能找到更好的地方商談嗎?」

  其實柳昔卿也知道自己過於敏感了,以沈昭的本事,要真想對她做些什麼,絕不會放在明面上,一定在暗處將她算得死死的,再一擊得手。

  「好。」

  ※※※※※※※※※※※※

  沈昭的芥子石比柳昔卿的舒服一萬倍。

  雖然沒有靈脈,但沈昭是個懂得享受的人,芥子石內精心佈置過,花草樹木,亭臺樓閣,甚至還能聽到婉轉的鳥鳴。

  進了宅院,裡面竟然還有微型山水,地面鋪著柔軟的白毯,古樸的香爐,連同裡面精緻的擺設,並不像一個修士的住所,更像是凡間帝王的別苑。

  兩人走過影壁,穿過回廊,來到主屋,沈昭請柳昔卿入座,一手不知從臉上抓取了什麼物什,隨後便露出了真容。

  「這裡曾是我的家,得到芥子石時,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我記憶中的老宅重現,柳道友覺得如何?」

  沈昭這人多疑,只怕從沒帶人來過這私密的芥子空間,縱有得意,也無人欣賞。

  柳昔卿點頭道:「確實不錯。」她常年窩在宏景山的小院裡修煉,這裡比起她的洞府,幾乎像是宮殿了。

  沈昭看她眼神清澈不含雜物,便知道她根本不在意這個,不過沒關係,她能來就好。

  這是一處沒有女主人的屋子,他總覺得缺了些什麼,後來才知道,是缺了鶼鰈情深的爹娘,缺了那蜜裡調油的愛意。果然將她帶進來之後,這屋子才仿若有了人氣。只可惜……這是個他留不住的姑娘,而且心也不在這裡,只怕早就飛到東勝州了。

  沈昭自嘲地笑了笑,也入了座,方正色道:「最近柳道友在魔修中風頭正盛,看來那秘密,已經被人知道了?」

  「嗯,不過早在三百年前,上善盟的人便開始追捕我,他們比魔修知道得更早,卻不知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道修這邊的消息一直沒有洩露。」她皺眉答道。

  「我如今已加入上善盟,在汾城的慈悲觀中任一名小小的管事,哦對,正好在你曾經的師兄手下做事。」他輕聲吐出一個名字,「唐崢,唐觀主。」

  不用沈昭提點,柳昔卿也能想到唐崢為什麼能夠平步青雲……

  「之前上善盟盟主要捉拿我,恐怕就是因為唐崢的告密,但我卻想不通,如果上善盟的盟主知道我的身份,為什麼要隱瞞下來,他不是應該大肆宣揚,使得正道修士一起圍剿我嗎?」這是柳昔卿最不解的地方。

  沈昭淡然道:「上善盟可不是你想的那般大公無私,而是管理嚴密堪比大宗門的組織,裡面藏龍臥虎,便是那化神期修為的周珮娘,也不過是個黑印,根本沒有進入上善盟真正的領導核心,你那師兄賣你求榮,到現還只是個無印,其實不過是條盟主圈養的瘋狗而已。至於盟主為什麼沒有擴散你的秘密……呵,無非是想獨吞罷了,害怕別人捷足先登。」

  「你說的東勝州魔修的消息,與上善盟有關?」

  沈昭道:「前日上善盟十八印聚首之時,有一名神秘修士闖入,他奉上一張地圖,上面有十幾處位於東勝州的魔修據點,所以今日東勝州的三座慈悲觀,皆已收到了準備清剿東勝州魔修的命令。」

  居然有人洩露魔修據點!

  柳昔卿騰地站起來道:「一定是蕭快雨……我要去向魔君大人稟報!」

  弦月魔修一旦與魔君結盟,蕭快雨必定開始反擊,毋庸置疑,這一次他想借道修的手來屠殺弦月魔修!

  「局勢複雜,你先別著急,」他輕聲安撫道,「這一次事出突然,十八印會議中也有反對聲音,有紅印長老認為是魔修的誘敵之計,現在魔修動盪,只怕朔月魔修是想將道修也一併拖下水。所以雖然盟主下達了命令,但清剿計劃還在籌備中,你應該還有幾日時間可以部署。而且我相信盟主出於私心,這一次清剿行動的負責人,會是你的那位好師兄唐大觀主。」

  「為什麼?」

  他打量了一眼柳昔卿,垂眸道:「自然是因為盟主想得到你。不過我相信盟主忍耐了這麼多年,絕對不會急於一時,他此次只是迫於形勢不得不下達命令,而在清剿中,只有對你有異心的唐崢才能護你不死,若是唐崢活捉了你,跟落入盟主手中有什麼兩樣?」

  柳昔卿默然,這些人為了達到目的,都是層出不窮的手段和心機。

  沈昭又笑道:「莫慌,從下達命令,到集結人手,上善盟還需要一些時間,也足夠你們魔修撤離的了,而且只要你乖乖藏到你那魔君的金絲籠裡,便也無礙了。」

  柳昔卿抬頭看著向沈昭,問道:「你也是道修,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我?」沈昭將手枕在腦後,輕笑道,「你覺得我還像個道修嗎?對我來說,魔修和道修早已沒什麼區別,上善盟內裡不知藏著多少污穢,我只不過看不慣他們道貌岸然,欺騙世人,愚弄天下的樣子罷了。」

  「你這是在玩火。」柳昔卿不知道沈昭已經調查到什麼地步,但毫無疑問,他每一步都如走在刀刃上,實在不知道說他什麼好。

  沈昭的眼睛眯起來,晦暗不明地看著柳昔卿,低聲道:「若是一團美麗的火……」

  「什麼?」柳昔卿心事重重,沒聽清他的話。

  「沒什麼,」沈昭神色如常,「我會繼續幫你調查盟主的底細,但我不會幫你對付唐崢,他只不過是個棄子,不值得我暴露身份。」

  「嗯,還是要多謝你。」柳昔卿想了想,將自己手上留著的那本「鴻雁于飛」拿了出來,將使用方法教給沈昭。「若是有什麼麻煩,或是不方便傳遞的消息,可以用這件法寶告知我。」

  她將自己的神識刻印在其中一頁。

  沈昭看上去很高興,眯著眼睛笑了笑道:「若是我有難的話,柳道友會來救我嗎?」

  柳昔卿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猶豫地道:「當然會。」

  沈昭臉上幾乎發出光芒,可他越是高興,表現出來的樣子卻越是淡定,只輕輕摩挲著鴻雁于飛的書脊,心中道,有這句話,也不枉費我一片心了,

  「那就不打擾柳道友拯救整個東勝州了,」他起身準備將柳昔卿送出,經過她身邊時,在她耳邊輕聲道,「我現在已是白印,待我到紅印之時,一定能把上善盟連根拔起,還修真界一個朗朗乾坤。」

  其實在柳昔卿不知道的地方,一直都有人默默地與這世間的不公相抗衡,揭露一切偽善,粉碎一切陰霾。

  何嘗不是暗夜中的另一種光明?

  「亦我所願也。」她輕聲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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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背井離鄉

  情況比柳昔卿想像的還要糟,她將沈昭的消息通過黑葉告訴晏修後,他立刻來到她身邊,眉心緊皺。

  他第一次沒有對她說「放心」兩個字。

  「沈昭有沒有說具體時間?」晏修問道。

  「只說就在最近幾日,我們自當越快越好。」

  「盟主沒有洩露你的消息,所以道修目前還不知道你的存在,但是蕭快雨很可能想借機對付你,所以才會將弦月魔修的據點地圖高調奉上,這樣一來,被蕭快雨拖下水的盟主也不得不接下這一招。而大部分盟眾應該並不知情,所以盟主想活捉你的話,一定會利用唐崢對你的執念,所以唐崢會是這一次清剿首領的第一人選。」

  「我不會讓唐崢找到我的。」

  他低聲道:「經過守夜人天羅地網的搜索,終於陸續在七洲一些隱蔽村落發現有你所提到的失心魔修痕跡,我們正在順藤摸瓜希望能把蕭快雨及其追隨者一網打盡,現階段守夜人正分散駐守在各地隘口,防止局勢失控,暫時無法支援東勝州的撤離行動。」

  柳昔卿拿出豐澈贈與的玄月令牌,道:「豐護法將令牌交給我,此次東勝州玄月魔修應當皆服我調度,但是我沒有任何經驗,不知該從何入手。」

  晏修道:「東勝州州主浣方神君雖是朔月一脈,為人卻值得信任,他可以與你配合完成魔修避難,你要試著發揮你在魔修中的威望,說服他們離開洞府,並且最重要的是……儘量不要讓他們與上善盟的人起衝突。」

  上善盟吸納了許多一腔熱誠的修士,這一次清剿,陰險狡詐的會躲在幕後坐享成果,而那些剛直熱血的修士,才是被放在前面衝鋒陷陣的馬前卒。

  「我明白,你放心。」

  這卻是柳昔卿第一次對晏修說出「放心」二字,沉甸甸出口,猶如承諾。

  晏修眼中閃過柔色,他的卿卿,也已經成長為能夠獨當一面的修士了,甚至可能會比他想像中走得更遠。

  他拉住柳昔卿的手道:「我帶你去見浣方。」

  ……

  七洲魔修,每一州皆有一位州主,下屬域主分別為三十名到七十名不等,一旦有緊急情況,州主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傳喚諸域主,將命令下達。

  浣方神君氣質溫潤,他第一眼見柳昔卿,眼中也不禁閃過驚豔之色。

  沒等柳昔卿開口,晏修眉間閃過神通印記,直接用神識將事情告知浣方神君,不過瞬間,浣方神君便已經明白,他立刻道:「屬下這便向東勝州各域主下達消息,不過傳遞消息有兩種方式,若是要快,直接用傳音符直達各域主管轄區,不過一盞茶時間;若要穩妥,可以召集域主直接下達指令,卻需要十到十二個時辰。」

  「選最快的,各域主得令後立刻選定穩妥路線,帶領管轄區域內的弦月魔修撤出東勝州,若沒有地方去的,可以去北陽州漢宮山尋求守夜人庇護。」晏修道。

  「是,只是不知這次避難會持續多久,也好讓大家做個準備。」浣方神君問道。

  「做好長期打算。」

  「是。」

  「這位便是柳長老。」晏修向浣方神君引薦了柳昔卿。

  柳昔卿取出弦月令牌,清聲道:「請州主傳音時將弦月令牌的靈力附上,裡面有我作為弦月長老下達的指令,此番撤退,弦月魔修不得主動向道修挑釁,儘量減少與道修衝突,保存實力,若有不從,今後便不再得弦月一脈庇護,生死由命。」

  「謹遵長老吩咐。」

  浣方神君接過令牌,掐訣施法,數道隱匿的信息從此地分散,向著東勝州數十個方向飛去。

  柳昔卿記掛著宏景山,雖然浣方神君已下令撤退,可她心中終究還是覺得不安。

  若是唐崢發難,那麼宏景山恐怕也難逃毒手,她應該回去幫助師門。但她面上並沒有表現出來,晏修肩上的擔子已經很重了,在這種情況下,他仍然壓制著魔修不與道修發生衝突,已經難得可貴,如果矛盾進一步激化,等待魔修的將是滅頂之災。

  她輕聲道:「這裡有我與浣方神君,魔君大人不用記掛。」

  晏修沒有說話,他深深看了柳昔卿一眼,伸出手指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唇瓣,人便化作一陣清風,瞬息間已在千里之外。

  「想當年,魔君還不是魔君的時候,這位血洗七洲的殺神,便是這樣穿梭在各個戰場。斬落人頭,不眠不休,十三個晝夜,血流成河……當所有魔修見到他都會跪拜時,整個人間界的風似已變成紅色。」浣方神君語輕聲道,「現在,又起風了。」

  失心魔修,蕭快雨,朔月魔修,上善盟……柳昔卿緊握住手中的弦月令牌,走出屋外,在暖融融的陽光下,卻遍體生寒。

  這已不是殺戮能解決的問題了,晏修從來都不想與道修開戰,他寧可自己帶領守夜人在七洲鎮壓朔月魔修中好戰嗜血的餘孽,也不想讓道修從中插手。

  他不是在單純的以殺止殺,而是在守護著什麼——那恰巧也是她想守護的東西。

  ※※※※※※※※※※※※

  柳昔卿全速御風,從浣方神君的洞府到宏景山,只用了不到三個時辰。

  宏景山已收到了州主發出的傳音符,所有弟子正在收拾雜物,將靈植、靈獸、丹藥、典籍皆打包裝好,每個洞府都集中向弟子發放護身法寶,袁真君和尚平真君正在峰頂與昂真君商議撤退細節。

  柳昔卿此時歸來,無疑又多了一份助力,三人眼睛都是一亮。

  昂真君終於也不苦著臉,微笑道:「小六回來了。」

  「大師兄,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師父有消息嗎?」

  昂真君搖頭:「師父一直沒與我們聯繫,不過不用擔心,遠鷺師伯一直在看著師父的本命元神燈。」他沒說的是,遠鷺師伯真的將那盞燈放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讓自己幾乎一抬頭便能看到,那執著的樣子,竟然讓人覺得有些不忍。

  他繼續道:「你回來得正好,久朝現在正在山腰處的錦繡臺布下傳送陣,遠鷺師伯準備暫時將宏景山弟子安排在虛妙山的癸靈空間中,只待兩方傳送陣法布好,便可以開始撤退。」

  旁邊的袁真君也道:「用傳送陣乃是最穩妥的撤退方法之一,也好在有遠鷺神君接應。」

  虛妙山雖不是什麼大宗門,但憑藉致遠齋和致遠盛會,在東勝州的影響力卻是上善盟所不能企及的,若是宏景山能得虛妙山庇護,藏匿在峰頂空間中,起碼應付個幾百年都不成問題。

  柳昔卿鬆了口氣,她問道:「不知如何安排傳送?」

  昂真君道:「癸靈空間的壁壘無法承擔太多次劇烈空間波動,因此傳送陣只能開啟三次,每次傳送人數不超過三百人,傳送順序第一次為隱洞弟子,第二次為泰直洞弟子,素爻洞負責殿後。」

  柳昔卿離開素爻洞許久,很不得能多做一點事,便道:「那我也去幫久朝師兄。」

  「不忙,這陣法不但需要久朝維繫,還需要四名元嬰修士靈力加持,人選本來分別是隱洞袁真君、泰直洞汪齊之,小五和三辯,既然你回來了,你便頂替了小五的位置吧,他剛晉階元嬰,境界本還不穩,最好由你來接手。」

  每一次傳送都要有元嬰修士負責壓陣,而進入癸靈空間後,諸弟子也需要師長帶領,所以隱洞和泰直洞除洞主外各派出一名元嬰修士,素爻洞也選擇了沒有弟子負累的兩人。

  文師兄修煉那般拼命,晉階元嬰在她意料之中,只是沒想到顧三辯也晉階了元嬰,可惜她的法寶在「朔月之災」中用了個乾淨,再拿不出賀禮。

  柳昔卿點頭應下:「我先去整理一下西院,然後去錦繡台準備。」

  昂真君再次叫住她,溫聲道:「對了,小六啊……你那間西院已經被為兄暫時打包了。」

  柳昔卿一臉黑線——果然你還是想賣掉吧!

  昂真君眼角又一耷拉,淒苦道:「你果然還是誤會師兄了,若不是為兄幫你保存起來,你那西院早就被山中弟子瓜分得渣都不剩!你放心,房屋裡的私人用具都已被小蠻收起來,待到癸靈空間中,師兄一定給你建一座漂亮的洞府。」

  所以說你不準備把西院還給我了是嗎?

  柳昔卿無奈道:「師兄做主便是……」

  「嗯,為兄便不拘著你了,陣法應該還有兩個時辰布好,到時我會通知所有弟子集合。」

  「好。」柳昔卿剛準備掐訣禦風,門外便撲進來一名弟子,臉色張皇,渾身抖得如同打擺子。

  昂真君已認出那是他留在外面負責打探消息的弟子,他心頭突跳,預感不好,衝過去扶住他問道:「出什麼事了?」

  「師父!大批上善盟修士正向宏景山方向趕來!」

  屋子裡的三位真君皆震驚。

  「怎麼可能!」柳昔卿才是最震驚的一個,她已經用了最快速度通報消息,沈昭在上善盟跟中乃是負責組織任務的白印,他親口說上善盟尚還需要幾日摸清地點集結盟眾,從她與沈昭見面到現在,只過去了四個時辰,上善盟怎麼可能這麼快便來圍攻宏景山!

  昂真君大袖一揮,全面開啟護山大陣,而後向全山傳聲道:「有敵來襲,黑鋒陣弟子歸位,其他三洞弟子,皆至錦繡台集合!」

  柳昔卿手腳冰涼,她知道還是自己連累了宏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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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皆是死路

  「師兄,他們向宏景山下手是因為我,我現在便出去引走他們!」

  柳昔卿頭也不回地便飛下山峰,然而腰身卻被一條繩索扣住,昂真君一把將她扯了回來,神態也不復平靜,沉聲道:「別衝動!你之前提過上善盟盟主暗中搜捕你,但此次他們卻未必知道你在山中,你出去反而壞事!這上善盟好算計,誰能得到『暗夜之光』,誰就可以掌握魔修的咽喉,不過……就算他們沖你來的又如何?即便宏景山死絕了,我們也不能將你交出去!」

  柳昔卿一聽這話便紅了眼睛,但也是這番話讓她冷靜了些許,她不再頭腦發熱,此刻什麼都不顧了,什麼自尊,什麼「不求人」的信念,都沒有眼前鮮活的人命重要,現在只有晏修可以救宏景山!

  柳昔卿立刻拿出黑葉,將靈力輸入其中。但不管她怎樣激發,黑葉都無法點亮。

  她急道:「難道魔君大人出事了?」

  昂真君不語,他亦是掐訣做法,抖出一張傳音符,喝了一聲「咄」!

  這傳音符飛出不過一丈,便搖搖欲墜,最後像是無法衝破某種屏障,一直僵直在空中不動。昂真君揮袖召回,看來傳音符也無法飛出。

  柳昔卿不死心,又拿出玄月令牌,將靈力注入後也無法與其他長老聯絡。本是她最後底牌的黑葉和玄月令牌,此時如同死物一般,毫無作用。

  兩人的心都沉了下去,魔君並沒有出事,這分明是上善盟在宏景山外放出了結界,阻擋一切信息飛出,便是連黑葉都失效,足以證明這結界中很可能藏有連晏修的劍意都無法突破的規則之力。恐怕這一次唐崢是有備而來,不僅防止她引來魔君,且出動的是比周珮娘的「禁獄」更高明的結界。

  昂真君本身不怕死,他本來是孤苦早夭的命格,在人世的每一天他都當做是多賺了一天,甚至剛才對柳昔卿說即便宏景山死絕也不是一句空話,既然墮魔,魔修便有隨時橫死的覺悟。

  他害怕的是即便傾盡一山之力,或許都無法保住柳昔卿。

  「暗夜之光」——多麼美好的名字,她便是魔修在苦痛深淵中的一線光明,若是在宏景山熄滅,他萬死不足以謝罪!

  看著柳昔卿拼命咬住下唇忍耐著情緒的模樣,他摸了摸柳昔卿的頭,說道:「小六,既然如此,我等便只有破釜沉舟死戰到底,隨我來錦繡台。」

  「是,師兄。」

  ※※※※※※※※※※※※

  柳昔卿隨昂真君一路趕往錦繡台,久朝正在凝神佈陣,旁邊正是安排好幫忙支撐傳送陣的汪齊之、文以庭和顧三辯。

  袁真君也走了過去,他似已入定般,垂袖不動;汪齊之看了柳昔卿一眼,便繼續專注修煉;文以庭鐵面上看不出表情,但他向柳昔卿點點頭,又繼續專注陣法;顧三辯則是眼睛一亮,又露出招牌般的陽光微笑,並不見道修來襲的陰霾。

  柳昔卿微微頷首致意。

  昂真君沒有說話,周圍人不知會做何安排。

  氣氛壓抑。

  此時宏景山卻並沒有失了法度,弟子們匆匆收拾好身邊的雜物,想錦繡台飛去。

  只是表情各不相同,有些弟子神情凝重,有些弟子目露哀色,有些則是失魂落魄……可不管怎樣,這裡都是他們最後的庇護之地,所有人只能咬牙撐到傳送陣法開啟。

  昂真君全權負責這一次的撤離,他站在錦繡台前,眼力老辣,只看這些弟子的神情,便知若是鎮不住這些魔修,只怕到時便會大亂。

  台下傳來竊竊私語聲。

  「師兄,我有些怕,隱洞還會不會成為第一批被傳送的弟子?素爻洞的人會不會……」

  「不會的,別擔心,如果真是這樣……」可別怪他魚死網破!

  ……

  「我不想當第二批被傳送的人,憑什麼泰直洞就比隱洞排後?我也想活下去!」

  「哼,你們等著看吧,那陣法是素爻洞的久朝真君開啟,必定會先傳送他們的人。」

  ……

  「師父,有沒有能逃跑的路線,師父救救我,我一定會更聽話的……」

  「蠢貨,道修既然敢來進攻,就一定不會讓我們有逃跑的可能,否則素爻洞那些人不早就逃跑了!」

  ……

  「我們能按照之前說好的第一個傳送嗎?」

  「不知道,也可能我們根本堅持不到陣法完成。」

  「你是說我們都會死?」

  「別怕,因為害怕也沒用,傳送陣還有兩個時辰才能完成,這其中多少變數,唉……」

  ……

  「為什麼會引來道修?是誰洩露了我們的位置?」

  「聽說素爻洞的那位『暗夜之光』回來了。」

  「一定是她!道修想抓她,結果害得我們也要跟她一起陪葬!」

  「噓,你小聲點!」

  「難道不是嗎!難道我們真的就需要什麼勞什子暗夜之光?脈反逆流一直存在,之前我們不也活得好好的嗎,難道就非她不可?」

  「呵,別說人家是『暗夜之光』,背後聽說還有……」

  ……

  柳昔卿沒有故意去聽那些對話,可元嬰修士耳聰目明,台下人也沒有特意用神識傳音,像是故意說給某些人聽一樣。到了這個地步,他們也就不在乎得罪不得罪的了。

  後面趕到的段小蠻、灰熊等人也很沉默。

  待所有弟子都趕到錦繡台,昂真君才上前一步,朗聲道:「離傳送陣完成,還有兩個時辰,但道修還有半個時辰便能行至山下,所以之前素爻洞承諾的傳送順序已經作廢!」

  「什麼!素爻洞欺人太甚!」

  「難道想撇下我們先逃跑嗎!」

  「昂小雪,若是宋洞主在的話絕對不會像你一樣出爾反爾,你這個得勢的小人!」

  「休想讓我們去為了你們素爻洞送死!」

  底下的弟子頃刻間亂成一鍋粥,雖然大部分叫嚷的都是修為較低的弟子,但是看那些金丹期弟子,也隱隱流露出不滿,只不過他們更克制,而且更懂得隱忍。

  昂真君沒有轉移目光,也沒有像以往一樣面含愁雲,他目光堅毅,挨個掃過台下的弟子。

  「修真界突圍歷來有一個傳統,會將資質最好,悟性最高的修士優先救走。因為這些弟子承擔著門派責任,身懷宗門道統這樣的重任!雖然我們已是被天道唾棄的魔修,但弦月魔修的身上仍有有道心,可你們看看你們自己……現在像什麼樣子?」

  昂真君冷笑。

  「魚死網破?玉石俱焚?你們是不是都抱著『既然我不能逃便所有人都要跟我一起去死』的想法?怎麼?道修還沒開始攻擊,你們便要開始自相殘殺了是不是?」

  台下修士這才安靜了下來,誰也不想讓道修撿一個現成的便宜。

  「這一次撤退,將不再分三洞弟子,所有決定,都由我一人制定,若有不服者,本君不介意現在就送他入輪回!」

  段小蠻少女般的容貌發著散光,走到了昂真君身邊,一揮手,散開了身上的元嬰期威壓!緊接著,文以庭、灰熊、顧三辯皆走到昂真君身後,他們沒有開口,但是他們本身的行為便已經證明了他們的立場。

  素爻洞六位元嬰修士,足以傲視整個宏景山!

  尚平真君和袁真君也緩步走了過來,袁真君看著下方弟子,只輕聲道了一句:「不要忘本。」

  台下弟子才終於清醒了過來,這傳送陣是素爻洞出的,癸靈空間也是素爻洞在虛妙山的面子,他們……本就是捎帶的而已。

  可每個人都想活下去啊!

  「每個人都想活下去,」昂真君直接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吾等為何修道?自是為了得證心中大道,然而這大道,卻是需要我們拼命修煉,仰望長生,才能得之……誰不想活下去呢?」

  一名不知道哪個洞的弟子終於跪了下來,他已經忍不住淚水,低聲泣道:「昂真君,救救我,別拋下我們,我不想死,我已經築基巔峰,馬上就要金丹期了……我不想死啊!」

  昂真君一揮袖,一陣風將那名弟子扶了起來,他沉聲道:「可是這一次,我們也許都活不成了,上善盟率領五百修士圍攻宏景山,已用結界遮蔽一切傳訊法術,即便我們早已得知清剿東勝州的消息,也已經無濟於事。我身後的這座傳送陣,已經不是我們的希望,而是所有魔修的希望。」

  台下弟子惶恐,他們聽不懂。

  「我已決定,舉全山之力,保護陣法在兩個時辰後完成,因為我們要……」昂真君閉上眼睛,他一字一句道,「我們要護著暗夜之光,哪怕死到最後一個人,也要將她送出去,因為……」

  他握緊了雙拳。

  「魔修的光明,絕對不能毀在宏景山的手上,我不求你們與我一同禦敵,但我在此懇求諸位,即便不能逃走,我們也不能死於自相殘殺,墮魔是我們軟弱的根源,噩夢驚醒時分,誰不曾後悔過,也許當初再堅定一些便不會淪落至此,也許再勇敢一些,再努力一些,再無私一些……但上天不會給我們重來一次的機會,如今我們已經退無可退,身前身後皆是死路,那麼便讓我們堅強一次,勇敢一次,努力一次,無私一次,為了暗夜之光,同時也是為了魔修的希望,隨我守住這座山!」

  這是一場必死的戰鬥。

  也是一場不屬於自己的戰鬥。

  身前身後,皆是死路。

  唯殺一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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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破釜沉舟

  台下的弟子一陣沉默,每個人心中或許都在天人交戰。

  不想死,想活著!

  為什麼修道?為什麼修煉?

  真是為了大道?別開玩笑了,以為誰都是太和那些被「正義」洗腦洗傻了的瘋子嗎?

  我想變得更強,要從前欺負我的人都付出代價;

  我想活得更長,去享受人生;

  我想傲視群雄,成為人人敬仰的大能;

  我想離他/她更近一些;

  我想報仇;

  我想……

  可是如今卻不得不死,所求一切皆成泡影。

  不甘心。

  憑什麼為了一個根本不熟悉的女人去死?說甚麼魔修的希望,可自己脈反逆流發作的時候,她還不知道在哪呢!

  別開玩笑了,誰會為了一個不想幹的女人去死!

  但是……

  「昂真君的話,晚輩不敢苟同,但有一點我明白,那群道修把我們當成可以隨便宰殺的牲口,在他們眼中,我們恐怕連人都不算!所以既然要死啊,小爺就要死個夠本,讓那些上善盟的道修儘管來吧!」

  「墮魔之後,還從未敢在道修面前大聲說過話,如今終於不用躲躲藏藏了,老子要罵個痛快!」

  「什麼暗夜光不光的,不過既然是為了這麼漂亮的前輩,小的爛命一條,拿去拿去!」

  「死他媽的,都去死!該死的道修,我要你們好看!」

  「殺光那些道修!」

  「對,如果老子要死,那些殺老子的人也別想好好活著!」

  下面的弟子群情激昂起來,他們已經知道事情無法挽回,昂真君說得對,他們的敵人就在眼前,無論如何,他們都不能死於自相殘殺!

  可仍有崩潰的弟子,微弱的哭聲淹沒在口號中。

  其中有一名書生樣的弟子,一直看著錦繡臺上的柳昔卿,他喃喃道:「柳真君,你是『暗夜之光』,你為什麼不能救我們?」

  話出口,說的人並沒有指望回答。

  偶爾聽見的人也未必能夠回答。

  但柳昔卿卻不能聽而不聞,視而不見,此時此刻,周圍的一切都離她遠去,只有這一句話回蕩在天地間。

  「你為什麼不能救我們?」

  這句話問得很卑微,很委婉,其實它真實的含意是——

  「你為什麼要我們去死?」

  ※※※※※※※※※※※※

  一個人的價值,會隨著他的努力而提升。

  比如一個碼頭抗包的男人,最開始,他一天的努力,不過值一個饅頭。

  但是他肯賣力,升做頭兒之後,他一天的努力,值半吊錢。

  後來他又做到了管事,他一天的努力,便可以值二兩銀子。

  這管事玲瓏有頭腦,幫雇主解決了大麻煩,他一天的努力,終於值得雇主一擲千金。

  人有了錢,有了權,野心也逐漸膨脹,他拉幫結夥,扯起大旗,將整個碼頭包了下來,這時候,他一天的努力,值小半個城的流水。

  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他開始嚮往更大的舞臺,買賣官位,手中來去人命無數,此時得翻雲覆雨之能,他一天的努力,便可傾一國之民!

  柳昔卿從一個不名一文的築基魔修,到現在成為「暗夜之光」,她的價值,無論對於道修還是魔修,都無可估量。

  對很多位高權重的大能來說,別說一個宏景山的魔修,即便是一個州的魔修,都可以為她犧牲,甚至連昂真君、段小蠻等人,也都有了這樣的覺悟。至於那些走在死路上的弟子們,無論是麻痹自己,還是崩潰、絕望、鬥狠……他們都在強迫自己接受這個事實。

  「暗夜之光」的價值,確實比他們高,為其而死,乃是大義,甚至能當做雞血用來提升他們的鬥志。

  「我們願意為了保護你而死。」

  「不能白白浪費我們的犧牲,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不要管我們,以後要幫助更多魔修。」

  「能為『暗夜之光』戰死,比脈反逆流被道修發現,可強多了。」

  ……

  但柳昔卿本人卻從來沒這麼想過,她看著這座給她提供了數百年庇護和溫暖的巍峨之山,心中一片清澄。

  這山中的弟子,很多人手上還有她煉製的法寶。有的弟子見到她的時候,會害羞的低頭避讓;而有的則會衝過來,興奮到語無倫次;還有的會很小心地討好她,畢竟她是這山中最強的煉器師。

  雖然沒有與這些弟子並肩作戰過,但這些人在大小秘境中為宏景山收集材料上繳師門,認真完成師父指派的任務,兢兢業業地修煉,將這裡當做安居樂業的土壤。

  每一個新加入的魔修,都會有前輩幫忙開導心結,就連她剛入門的時候,亦得了師兄師姐許多提點。他們甚至毫不嫉妒,將她當成師父的接班人一樣培養。

  從那個時候,這座宏景山,便不僅僅是柳昔卿的家,更是她的責任。

  可如今,因為她的身份,宏景山已經暴露在道修的眼下,為了保住她一人,他們被迫衝上前線,要用生命為她鋪出一條求生的血路。

  她何德何能?

  她憑什麼?

  因為伽藍夜合,它所帶來的美好的希望,同時也是備受忌憚的征伐。

  但是無論如何,她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些弟子去送死。

  晏修留給她的黑葉和劍意都無法動用,那麼她也只有一個辦法,便是……

  ※※※※※※※※※※※※

  「大師兄,不妨先說一下該如何迎敵吧?」段小蠻適時地問道。

  昂真人朗聲道:「敵人的數量應該在五百人左右,其中大部分為金丹修士,另有十八名元嬰修士,以及一名化神修士,並且已在方圓百里布下了特殊結界,若他們全力進攻,護山結界可以支撐半個時辰,在此其間,以錦繡台為最後防線,向山下設立三道防線。

  「第一道為內哨組成的黑鋒陣,由素爻洞段小蠻帶隊;第二道防線由宏景山全部金丹期弟子組成,素爻洞灰熊和隱洞孟天豐帶隊;第三道由全部築基期弟子組成,泰直洞尚平真君帶隊。

  「最後便是錦繡台,隱洞袁真君、泰直洞汪齊之、素爻洞文以庭和顧三辯四人負責掠陣,以及最後維持傳送陣法開啟,將『暗夜之光』送入癸靈空間。」

  台下弟子默然,這一層層防線皆是血肉城牆,每一道防線的突破都意味著前一道防線無人生還。

  而此時,天上突然傳來了巨響,如平空炸雷,震得所有人雙耳嗡鳴。隨後整個宏景山震了一震,又重新歸於平靜。

  袁真君看著天空道:「他們開始攻擊護山大陣了。」

  昂真君露出一抹苦笑,他對台下弟子道:「諸位,護山大陣還能支撐半個時辰,而護山大陣的外面,等待我們的將是地獄,若有不懼地獄者,便隨我來吧!」

  他揮袖御風,身姿宛若游龍,飛至半空,正要向下衝去——

  昂真君在半空中停了一瞬,因為他突然聽到神識中傳來小師妹的傳音。

  「大師兄,等等!」一直沒有說話的柳昔卿叫住了他,「我有一個辦法,或許能躲過此劫!」

  「我先部署下去,之後再做定奪。」

  柳昔卿便沒有再堅持,直到弟子分批下山後,昂真君才回到錦繡台,他依舊是用神識傳音問道:「你有什麼辦法?」

  「我向久朝師兄詢問了傳送陣的限制,之所以分作三批傳送,只是因為癸靈空間的壁壘不夠穩定,而不是因為傳送陣的容量,若是當傳送陣全力啟動之時,便是連整座宏景山都能容納進去。」

  「我知道,但這不可能,因為癸靈空間的不穩定特性,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崩潰情況發生,都可能會導致整座宏景山迷失在傳送中的無盡虛空中。」

  「我可以讓傳送變得穩定。」

  昂真君眼眸驟然緊縮,他道:「說說看。」

  「我的靈獸小哈有嗥月之狼的傳承,可以運轉空間之力,如果將它先傳送到癸靈空間,它便可以用神通穩住癸靈空間,屆時便可以將整座宏景山都通過傳送陣傳送過去!」她抓住昂真君的衣袖,「師兄,三道防線的戰術不用改變,我們需要做的便是拖延時間,現在離傳送陣法完成還有將近兩個時辰,護山大陣拖延半個時辰,我們只需要撐住一個半時辰,將小哈送入癸靈空間,就可以讓宏景山所有弟子都逃出去!」

  昂真君迅速運行天演術推演,他閉目道:「在我的原計劃中,第一道防線的黑鋒陣最多堅持半個時辰,第二道和第三道也能堅持半個時辰,最後的半個時辰,是我來抵擋錦繡台的最後一道防線……即便宏景山都能傳送,只怕到了最後,也剩不下幾個人了。」

  「不,大師兄,你忘了一個人。」柳昔卿低聲道,「我也要參加戰鬥。」

  「這怎麼行!我怎麼能把你暴露在上善盟面前!」

  「我不是等待營救的公主,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我也是一名元嬰修士,」她看著昂真君的雙眼,「這是師父留下的山門,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她的心血,師父將傳承留給我,在此時,亦是我盡職之時。更何況,師兄……」

  柳昔卿一揚手,同時祭出兩枚令牌。

  守夜人之長夜令牌,弦月一脈之長老令牌!

  「身為守夜人,身為弦月長老,我有責任守護大家,守護這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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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力拔山兮

  柳昔卿兩枚令牌一出,昂真君也不由得苦笑。

  他伸出手,揉了揉這位新晉弦月長老的頭,輕聲道:「好,本君服從長老之令。」

  「對不起師兄……」她聲音有些哽咽,眼前的人,是願意為她去死的師兄啊,是她要好好保護的人。

  「我去向三道防線的負責人重新下達指令,每一關撤退後,會在下一關集結,最後我們會死守錦繡台,在此期間,師妹想怎麼做?」他仍然很擔心她,如果柳昔卿被道修發現,那麼上善盟勢必會變得更加瘋狂,甚至有可能尋求支援。

  「師兄別擔心,我不會亂跑,」她微微一笑,「我就在這裡,一樣可以助陣。」

  她手中已經召喚出天地開闔,以柳昔卿現在的箭法,站在錦繡台之上,方圓百里都在她的射程範圍內。

  柳昔卿低聲道:「既然上善盟布了這個結界送給我,那麼同樣,我也不會任由他們跑出去傳遞消息,在宏景山進入傳送陣之前,我保證,他們一個人也出不去!」

  那個需要他來保護的小師妹已經長大了,意識到這一點的昂真君欣慰地摸了摸她的頭,然後道:「為兄去了。」

  ……

  柳昔卿這才回過頭看仍在錦繡台之上的其他人。

  一直專注陣法的久朝,有些擔憂地看著她的顧三辯,神情冷漠的汪齊之和一直在沉默的袁真君。他們都看到了長夜令牌和弦月令牌,已知道柳昔卿現在的身份不同。

  她道:「我已與大師兄商議出一個新的撤離方法,這一次還請諸位助我一臂之力,如果這個方法成功,宏景山的弟子或許可以全部都活下來。」

  眾人眼睛都是一亮,尤其是袁真君,他急忙問道:「是什麼方法?」

  她沉聲道:「搬山。」

  ※※※※※※※※※※※※

  天空陰鬱,並非積雲,而是因為彙聚的靈力過多,隱隱有規則之力壓迫。

  風凝,水靜,萬物屏息。

  半個時辰後,護山大陣再也無法維持,一座雄踞大地的高山橫空而出,終於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上善盟的修士面面相覷,有人摩拳擦掌道:「這裡果然有一處魔修老巢,唐觀主真是神機妙算!」

  「嘿嘿,這次一定能立下大功!」

  「多虧咱們進了汾城的慈悲觀,聽說三座觀中,咱們是最先出發的,都是唐觀主英明,領導有方……」

  在眾人前方站著的正是唐崢,他一身黑袍,意氣風發,指著那山巔道:「諸位,魔修老巢就在眼前,但我等正義之師,心懷慈悲,必不錯殺一個好人,因此山中魔修儘量活捉歸觀,待審訊後放可誅殺,諸位可有疑問?」

  「無!」

  「那便隨我攻山!」

  唐崢正氣凜然,率先衝了上去。

  可此時他心裡想的卻是將宏景山的魔修都活捉回去,挨個拷問柳師妹的下落,如果還盤查不出,乾脆就放出話來,她一日不現身,他便殺一個魔修,就不信她真的不顧惜同門之誼!

  旁邊有心腹暗暗傳音道:「唐觀主,其實盟主並未發令進攻,我們這樣先一步出手,沒有徵得白印長老的同意,會不會不太好……」

  「現在說這個不覺得晚了麼?」唐崢嗤笑,「若是大張旗鼓的清剿,魔修說不定早就聞風逃跑了,還怎麼捉?別人跑了也就罷了,只有宏景山的魔修不能跑!」

  「是,是,觀主英明。」那人便不再說話了。

  這一次上善盟的奇襲,的確不在盟主的計劃內,並且也沒有經過白印長老的許可,唐崢甚至還未整合整個東勝州三座慈悲觀的修士,便帶著汾城慈悲觀的修士殺了過來。

  他實在等不及了,當拿到東勝州魔修據點的分佈圖時,他只看到了宏景山三個字,就再也無法控制內心的激動。

  宏景山,真是個好位置,旁邊便是佩星城,還有西河市集,還是離泉星宗最近的魔修據點……連天演術都用不上,唐崢幾乎立刻便確定這就是柳昔卿真正的師門!

  他馬上將附近的緝拿隊全部召回,用最快的速度集結了一批修士,而且這次終於用到了盟主曾經贈與他的法寶——混沌密法結界!

  他還記得當初在泉星宗外一戰時,那個狐狸樣妖媚的修士拿出了什麼傳送符咒,而柳師妹也平空喚出了魔君。所以這一次,他不會再允許有疏漏,在這修真界三大結界之一的混沌密法結界之中,便是大乘修士的神通都要低頭!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宏景山,唇角泛起扭曲的笑容。

  「師妹,我一定會抓到你。」

  此時的唐崢並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柳師妹其實就在宏景山內,但當他進入宏景山地界時,由十二座哨所連接而起的黑鋒陣終於露出了它的鋒芒。

  漫天黑霧,裡面翻滾著出現地點不定的刀刃,有人放出探路的靈獸,剛邁入一步,便被突然出現的刀刃旋了頭顱。

  所有修士再次被阻攔在外,唐崢畢恭畢敬地請出了神態高傲的化神修士。

  「請端木神君開路。」

  端木神君輕哼一聲,掐指做法,祭出一隻玉盒,打開之後,裡面並排放著六柄白玉小劍,輕蔑道:「果然魔修也只能研究這等粗鄙陣法,不過是雕蟲小技而已。」

  他手指輕輕挨個拔出白玉小劍,只見小劍沒入黑霧之中,裡面傳來叮叮噹噹的碰撞聲。

  唐崢笑道:「不愧是淩雨峰的高足,端木神君這一手破陣法門,果然了得!」

  但還沒等唐崢的笑臉收起,端木神君的唇角卻突然流出一道血,他目光淩厲,雙袖因靈力震盪而飛起,口中急誦法訣。

  唐崢這才意識到裡面出了狀況,這位端木神君踢到鐵板了。不過還好他帶了十八名元嬰修士,裡面恰好有一位精通陣法的,唐崢使了一個眼色,那名精通陣法的修士便道:「還是讓我來助端木神君一臂之力吧!」他同樣掐訣做法,將幾面陣旗布在腳下,喝了一聲「鎮」!

  幾道光芒同時進入黑霧之中。

  唐崢也略懂陣道,他看兩位修士都在做法破陣,便朗聲道:「既然人不能走入陣中,諸位便用法術攻擊!」

  旁邊眾人這才紛紛祭出法寶,放出法術。

  能混到金丹修士的,總也有幾分對敵經驗,眾人都知道若是能擊中佈陣修士或是漸弱陣法威力,都可以加快破陣時間。

  魔修就在眼前,還能被陣法阻了不成?

  只有唐崢陰惻惻地笑了。

  他手上還有幾樣威力巨大的法寶,但他不會現在就暴露底牌,就像眼前的陣法,對方明顯還有後手。

  柳師妹這師門,看來還頗有些實力。不過沒關係,他身後足有五百修士,足夠他們掙扎。

  越是掙扎,等到他來折磨他們的時候,師妹恐怕就會越傷心吧?

  真的很想看她哭泣求饒的樣子……

  ※※※※※※※※※※※※

  黑鋒陣在段小蠻的指揮下,勉強堅持了半個時辰,既然不是殊死搏鬥,段小蠻並不戀戰,時間一到她便用法術將十二座哨所的弟子全部接回,飛奔至第二道防線與灰熊、孟天豐匯合。

  昂真君已經將更改過的作戰計劃全部告知諸弟子,從絕望到獲得希望,這些弟子猶如獲得了一次新生,他們分外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活命機會。

  第二道防線為一百二十一名金丹期弟子組成,所有人都緊繃著身體,他們面前是一道厚重的巨型鐵門,此門乃是隱洞壓箱底的法寶,雖然不過是元嬰期極品法寶,但只要能一直供給靈力,甚至可以抗得住化神修士的攻擊。

  他們便是要用盡所有靈力,保住這扇鐵門半個時辰,之後便可以撤退。

  但是這一次的防守卻沒有第一道防線那般順利,幾乎只撐了半刻鐘,鐵門便搖搖欲墜。

  「對方的人實在太多了!」孟天豐用衣袖抹了一把一直滴汗的光頭,喘著粗氣對段小蠻吼道,「我們要撐不住了!」

  「不行,第二道如果堅持不下去,第三道防線更是撐不住,那裡只有築基期的弟子!」段小蠻咬牙道。

  灰熊雙目圓瞪,他暴喝一聲,上身的衣服全部爆裂,露出虯曲膨脹的一身肌肉,上前兩步直接把身體抵在了鐵門上,喝道:「想破門,就先破了俺的羅漢身!」

  他身後閃過一個嬌小的身影,溫柔的臉上盡是堅毅之色。

  「熊哥,我陪你一起!」寧小婷祭出一把飛劍,與灰熊一起抵在了門上。

  鐵門的震動越來越劇烈,兩扇門的門縫越來越大。

  就在段小蠻也想撲上去抵門之時,一支長箭破空而至,「嗖」地一聲釘在了鐵門上,壓下了幾乎要破門而入的靈力!

  「小師妹她……」

  「她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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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天地開闔

  有了柳昔卿在錦繡臺上的支援,第二道防線的難關終於安穩度過,沒有損失一兵一卒,當最後一波靈力輸入進鐵門後,孟天豐大袖一揮,捲起了所有金丹期弟子向第三道防線狂奔而去!

  所有人面上都是沉重之色,第一道防線和第二道防線才是宏景山的精英陣容,但當黑鋒陣失效,上善盟開始攻擊之時,就連第二道防線都撐得如此吃力,所有弟子的靈力全部被掏空,更別提第三道防線全部都是築基期弟子。

  可是待他們趕到第三道防線,才目露震驚之色!

  尚平真君昂首站在築基弟子們之前,他的下半身已經沒了人形,變成樹幹模樣,連著樹幹的是盤根錯節的根脈,幾乎覆蓋了整個第三道防線,將所有弟子護在了身後。

  他原本剛毅的面孔帶著絲妖氣,看著段小蠻等人道:「去錦繡台吧,這裡有我。」

  「尚平真君,你……」段小蠻不敢置信,他這是將身體妖化了?一旦妖化就再也無法還原,與自斷修為無異!

  尚平真君看著段小蠻,淡然道:「我突破化神無望,本就已經快要到壽限,這把老骨頭,若是能在死前多挽救一些弟子,想必也是為自己的因果積福。」

  她不再多言,低下頭端端正正地行一禮道:「真君多多保重!」

  說罷便與孟天豐灰熊等人頭也不回地想向上衝,他們必須抓緊時間打坐恢復,幫助昂真君守住錦繡台。

  尚平真君看著他們飛過的身影,對身後的築基期弟子道:「待敵人接近,聽我口令,所有人都使用凝土術,記住,不可間斷!」

  「是!」弟子齊聲應道。

  凝土術不過是等級最低,甚至連煉氣期弟子都會的土系法術,但越是簡單,越是有用,畢竟是人類對天地自然規則領悟的基礎。故而尚平真君將自己與靈植同體妖化,卻正好能夠通過這種基礎法術與整個山脈融為一體,恰是返璞歸真之道。

  當無數法術從山下襲來時,尚平真君暴喝一聲:「起!」

  綿延宏景山四周的根莖全部騰起,分散在各處的築基弟子紛紛使出凝土術,與那些根莖連在一起,瞬間築起一道高五十丈的土牆,而土牆中又有根莖連接,其中蘊含的不是靈力,而是強大的妖力!

  那些術法打在土牆之上,皆被根莖彈了回去,尚平真君雙手掐訣,臉上的皮膚幾乎都已化作樹皮,他雙目妖紅,身上除了妖氣,還有濃重的魔氣。

  他一個人承接下這所有法術,之後仰天一聲長嘯。

  撐下去,撐下去……

  時間啊,求你快一點流逝吧……

  ※※※※※※※※※※※※

  當段小蠻等趕到錦繡台,卻有更震驚的一幕等著他們!

  錦繡臺上,除了久朝和站在他身邊護法的顧三辯,便僅剩柳昔卿一人。

  她一身藍紫色戰袍,懸浮在半空中,而她身前,則是一把長逾一丈的金色巨弓,弓弦已經拉動,但那上方仍然在不斷凝聚著一支支長箭。

  密密麻麻地長箭彙聚在她手中,每一支都以庚金之氣打造,乃天地可生的最利兇器!

  飛在柳昔卿頭上的小紅豆渾身都冒著藍色的火光,它數著:「四百七十三、四百七十四、四百七十五……四百九十八、四百九十九、五百!」

  「開!」

  這一次有久朝在身邊,柳昔卿不用動用扳指上的聚靈陣,而是從她腳下升起一座咒文繁複的巨型聚靈陣,陣圖之上不知還有多少輔助陣法加成,顧三辯站在一邊,雙袖翻飛,將一枚枚靈石注入聚靈陣中,終於撐起了這座前所未見的超級聚靈陣!

  靈氣瘋狂湧動,這一瞬間,眾人幾乎感覺整座宏景山的靈氣都變得稀薄起來。

  這是何等的一箭!

  原來尚平真君在前方妖化禦敵,便是為了柳昔卿爭取凝聚這五百支箭的時間。

  當聚靈陣全面發動,柳昔卿將弓箭拉滿,她沒有任何猶豫,也無半點雜念。

  道心萌芽,是為守護。

  護天,護地,護眾生,護同袍,護愛人,護自己。

  一切皆有因果,若天地承認我的道,便讓這天地——為我開闔!

  她鬆開手指,這五百支箭如同一片藍色的箭雨,齊齊向天空呼嘯直上,所帶動的靈力,幾乎將整個陰沉天空都映得一片碧藍!

  ※※※※※※※※※※※※

  天生異象。

  正在攻打第三道防線的上善盟弟子紛紛抬頭望去,只見昏沉的結界之中升起一道藍色的火焰,那火焰像是一道煙花,直直沖上雲際,隨後在碰觸到結界之時爆發出巨大的火光。

  那是藍色的真火,幾乎燃燒了整個天空,將綠樹黃花,將白色的道袍紅色的血跡,都映上了一層純淨的藍色。

  端木神君見多識廣,他喃喃道:「這是……這是錫蘭真火!」

  話剛出口,就見一直淡定的唐觀主突然低下頭,發出了一聲奇怪的聲響。

  「哈,哈……」

  旁邊有人擔心地問道:「唐觀主,你還好嗎?」

  唐崢肩膀微微晃動,他的手原本是攥著拳頭,現在卻鬆了下來,右手一掌拍在旁邊那人肩膀上,差點將那人拍個趔趄。

  另有心腹過來道:「唐觀主可是受傷了?」

  唐崢伸出左手攔住了對方的靠近,他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個溫文的笑容。

  「我沒事,只是看到的那火光,想到魔修們又有花招,心中實在不願大家將時間浪費在與對方的拉鋸戰上,希望大家不要再藏拙,我們儘快將宏景山攻下。雖然上善盟不造殺孽,不過那些修為低下的魔修,如若頑抗到底,即刻送入輪回,只有金丹期以上的魔修,務必活捉!」

  「是。」那心腹將命令一層層傳遞下去。

  天上異象仍未散去,火焰翻湧,不知在醞釀著什麼,端木神君有些心驚肉跳,他也不知道魔修搞什麼花樣,心中有一絲不好的預感。只是這唐觀主看上去溫和,實則最是剛愎自用,端木神君只好沉默,暗暗捏住手中法寶,而那廂,唐崢已經發話了。

  「諸位同仁,隨我征討魔道!」唐崢振臂一呼,上善盟修士紛紛祭出法寶,一輪更猛烈的攻擊開始了。

  他的眼睛帶著兇狠的光芒,看著天空上那一片藍色光芒。

  原來你在這裡,果然攻打宏景山是最正確不過的決定。

  唐崢一邊放著法術,一邊分出一縷神識縮在儲物袋中的一個木盒子上,那是他辦了許多大事,盟主才賞賜給他的法寶,一旦出動,柳昔卿絕對跑不了!他似已勝券在握,完全無視了那天上的異象,一味地繼續攻打那土牆。所以唐崢並不知道,現在在錦繡台之上的柳昔卿,已非池中之物。

  這些上善盟的修士剛向前走了幾步,便發現天頂上那片清澈的藍色攜帶破空之聲,以神識難以捕捉的速度向自己撲面襲來。

  端木神君率先感覺到不對,他隱隱感覺到有靈力在向自己逼近,化神期的直覺使得他立刻往身上拍了一張防禦符,隨後示警道:「大家防禦!」

  雖然化神修士可以修煉出領域,護住領域內的所有修士,但一來端木神君不想過早暴露底牌,二是這些修士不過是臨時集結,若是讓端木神君用自己的領域挨這一擊,他可是不幹的。

  這一擊,竟然隱隱有天罰的力道,他暗忖,魔修怎麼可能使出這樣的法術。

  周圍修士也不是不知好歹的,端木神君下令後,紛紛祭出防禦法寶,或者符咒,而手上的攻擊也慢了下來。

  即便謹慎,不過他們仍是看不起魔修的,不僅因為魔修資源比道修貧瘠,也因為魔修終年躲躲藏藏,在人前不敢暴露身份,對於許多宗門弟子來說,那些屬於魔修的殘忍事蹟離他們實在很遙遠,就算他們遇到魔修,也只是小貓兩三隻,只會被他們追得窮途末路,並沒有什麼好怕的。

  就像慈悲觀的緝拿隊,許多宗門弟子都高調地參加了進來,誅邪伏魔的心雖有,卻仍然只把這件事當做是圍獵活動罷了。

  直到那些冒著藍色火焰的箭矢降臨到他們頭頂,一些修士還在嘲笑著。

  「居然想用箭射死修士嗎?這些魔修真是天真。」

  「錫蘭真火又如何,我這法寶連大日燼炎都不懼!」

  「這些魔修已經黔驢技窮了!」

  然而當那箭上的火焰碰觸到法寶之時,卻如同得了薪的火一般發出了劈啪聲。

  被損毀法寶傳來的反噬之力讓這些修士心驚,這箭怎麼如此邪門!

  「不要用法寶,錫蘭真火可以熔煉法寶,用法術!」端木神君喝道。

  可這箭極是刁鑽,它上面的錫蘭真火是法寶剋星,箭卻又銳利無比,不知是用何等金屬煉製而成,堪稱是破法的利器。一時間,修士們祭出的法寶被燒毀殆盡,長箭去勢不止,破法而來,不少修士閃避不及,身上擦著箭便燃燒,慘呼不已。

  「快撤退!」

  「這山裡一定有化神修士坐鎮,否則怎會引來天罰!」

  「我的防禦符籙不夠用了!」

  上善盟陣營瞬間亂了陣腳,許多人退後,卻在此時,眾人聽見前方傳來一長串繁冗複雜的法咒,那正在作法之人正是唐崢。

  隨著法咒誦讀,天空驟起烏雲,無數閃電落下,直擊在箭雨上,氣勢洶湧地用雷電鎖住了箭上的靈力!

  這修真界三大結界之一的混沌密法結界豈是那麼好相與的?

  在唐崢的操控之下,它終於露出了猙獰的爪牙,如一隻洪荒巨獸,死死壓制住了柳昔卿的真炎禦合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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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死守之戰

  修真界三大結界:衍丹門的驚神通天結界、青丘狐王的玄無結界,以及總是下落不明的混沌密法結界。

  宏景山諸人一開始並不知道這結界的由來,直到唐崢操控結界抵擋柳昔卿的真炎禦合箭,段小蠻才變色道:「這混沌密法結界居然在上善盟手上,怪不得可以封鎖所有消息,便是連魔君的神通都能壓制。」

  柳昔卿手中繼續凝聚著薔薇箭,往嘴裡塞了一顆丹藥,說道:「無妨,我們現在是在打拖延戰,只要能拖住敵人的時間,不管是什麼結界,都不足為懼!」

  孟天豐擦擦光頭上的汗,他已將金丹期弟子全部放出,眾人抓緊時間打坐恢復靈力,便問道:「第三道防線快要撤退了,昂真君怎地不見?」孟天豐亦是神識疲乏,已經無法鋪開了。

  顧三辯解釋道:「想要將宏景山全部拖入傳送陣,還需要在四個方位另外安置陣法,師父、五師叔、袁真君、汪齊之便是去負責佈陣。」

  「若是還趕不回來,第三道防線撤回,直面敵人的便是錦繡台了!」孟天豐急道。

  柳昔卿再次射出一批箭雨,她左手因為一次使用太多靈力而微微顫抖,但是現在不是停的時候,她必須與第三道防線一起堅持到四位元嬰修士回來。

  就在她舉起天地開闔,再次開始凝聚箭雨之時,昂真君從天而降,他壓下柳昔卿的箭尖,輕聲道:「我回來了。」

  「大師兄!」

  「師父!」

  眾人皆是欣喜叫道,隨著昂真君回歸,先後不過幾息,另外三人也回到錦繡台。

  「搬山之陣已經完成。」袁真君神識掃過所有陣盤,回復道。

  柳昔卿立刻向著山下道:「第三道防線撤退!」

  「三辯與我掩護!」段小蠻道。

  而昂真君則是大手一揮,宏景山峰頂的小院落突然發出一道光芒,他一隻手捂在左臉上,沉聲道:「素筆懸心,爻者通變——解!」峰頂發出轟鳴,像是鎮壓在小院之下的某種東西正要破土而出。

  昂真人誦讀咒語,一個圓盤形的物什衝出峰頂,直向錦繡台而來。

  柳昔卿凝神看去,那圓盤法寶只有巴掌大小,居然有眉眼,有翅膀,生了一張闊口!

  這法寶飛到昂真君面前便不再動,與此同時,下半身已經化為樹幹的尚平真君攜帶所有築基期弟子返回,被汪齊之扶在一邊歇息。

  看到這法寶,昂真君露出一個慘然的笑容,他口中繼續念念有詞,渾身悲意籠罩,他的手慢慢從左臉滑落,在落下的過程中,這隻手一寸寸變長,當它垂下之時,已變為一隻巨大的枯黑鬼爪!

  昂真君眉心閃過墮魔印。

  柳昔卿記起來了,這是大師兄的神通「悲魂調」!

  昂真君那鬼爪從他眉心中引出一滴精血,彈入法寶體內,躬身行禮,而後喝道:「吞天吞地!」

  那法寶得精血如得養料,渾身魔氣滿溢,張開翅膀怪叫一聲,瞬間變為一隻巨大的黑色猛獸,向著天空一陣狂叫!

  「小六,上!」昂真君喝道。

  柳昔卿旋身一飛,站在這巨獸的頭頂,獵獵風響,手中金色長弓隨心所欲凝聚形狀,在那巨獸的頭頂化為一架高九尺,寬一丈的金色巨大重型連弩。

  這架重型連弩比之前在邙城外的那一架更為龐大,上方靈力流轉,庚金之氣滿溢!

  柳昔卿在巨獸頭頂接連拍下六座聚靈陣陣盤,覆蓋了她的腳下、四周、頭頂,將她整個人連同重型連弩一起,全部包裹在聚靈陣之中。那巨獸張開口吐出無數靈石鑲嵌在陣法周圍,五座聚靈陣全面開啟。

  柳昔卿手中凝出一支三丈長,足有車輪粗細的巨箭,蓄勢待發!

  錦繡台下的金丹期弟子不管是否恢復好,全部起身,雙手掐訣準備法術。

  久朝的弟子站在前方,已布下無數座防禦陣法,三洞弟子皆各顯法術,幾位元嬰修士的身邊,各種奇形怪狀的法寶祭在頭頂,光芒萬丈!

  昂真君將鬼爪舉起,沖著山下道:「是成是敗,皆在此一戰,諸位,若想活下去,便與我一起——」

  「死守錦繡台!」

  弟子們的眼中盡是血色,面向前方。

  ※※※※※※※※※※※※

  上善盟的修士本被那箭雨驚得心慌,後又見唐崢使出手段,方才慢慢上前。

  唐崢施法攔下柳昔卿的箭雨之後,招過心腹,傳音道:「你去結界外向盟主大人傳信報,柳昔卿就在宏景山!」

  「可是咱們有混沌密法結界啊,觀主不是想自己……」

  「你懂什麼,這一次進攻本就是我自作主張,若是錯失捉她的良機,下一次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快去!」

  「是!」

  那心腹往山下跑,唐崢便率領著其他修士往山上衝,正當他們將要接近錦繡台之時,前方突然激起數座大陣,散發著重重霧氣。

  「以力破之!」唐崢下令道。

  然而正是在此時,整座山開始地動山搖,沉重的轟鳴聲響起,似乎有什麼重物在敲打地面一般。

  那迷霧重重的陣法中,隱隱有一道黑影由遠及近。

  唐崢立刻道:「防禦!」

  不得不說,當柳昔卿使出真炎禦合箭之後,唐崢謹慎了許多。他手中掐訣,隨時準備調動結界力量。

  迷霧中的黑影越來越大,速度越來越快!

  眾人心中都在驚疑這究竟是什麼東西時,一聲清吒響起。

  「吞天吞地!」

  那黑影騰空而起,衝出迷霧,終於露出了本來模樣。

  那是黑色的闊口巨獸,身如磐石,脊背生翅,向著上善盟修士俯衝了過來!

  「快散開!」有人急喝。

  眾人紛紛飛起躲避,那巨獸落地後發出轟然一聲巨響,他們才看清那巨獸頭上站著一名穿著藍紫色戰袍的絕美女修,身前一架巨大重型連弩,周圍一圈流光溢彩的聚靈陣,看上去直如一尊威風凜凜的女戰神,冷豔不可侵犯。

  柳昔卿露面的剎那間,唐崢的眼眸瞬間緊縮。

  她很陌生,從裡到外,都已經不是那個他曾經心心念念的小師妹了。

  但是無所謂,他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

  「衝上去!」他大喝道,祭出長鞭,毫不留情地向柳昔卿攻去。

  但那長鞭剛一出手,就被一隻巨大的枯瘦鬼爪抓住,唐崢回頭,一個臉孔慘白陰森的修士死氣沉沉地盯著他。

  「真是什麼東西都敢來宏景山了。」昂真君輕蔑道。

  「找死!」唐崢手一揮,數張符籙砸了過去。

  符籙剛一出手,便被一張黑色符籙全部攔了下來,一個身段嬌小的少女飛了下來,她揚起雙手,五指夾著不數不清多少張黑色符籙,嬌媚一笑道:「想吃天鵝肉的癩皮狗,你的對手在這裡呢!」

  玉手一抖,符籙砸下,唐崢急忙祭出法寶招架,但見這黑色符籙上下翻飛,激起陣陣光柱,砸得他口吐鮮血。

  「觀主!」

  周圍眾人本欲去圍攻柳昔卿,看到唐崢這裡的狀況,又轉移法術,為唐崢解圍。

  不知多少道五行法術齊至,昂真君和段小蠻立刻閃開,唐崢氣血翻湧,滿目恨色,向著他們喝道:「別管我!去抓那女魔修!」

  「可是我們根本過不去!」

  什麼?唐崢再次轉過頭,看到此時已經有上百人圍上那黑色巨獸,但卻沒有一個人能近身。

  因為巨獸頭頂的柳昔卿戰力已經超出所有人的想像,她一手掐訣穩住巨型戰弩不斷凝聚著金光,另一隻手不斷煉出法寶,短短幾息之間,已有數十件法寶環繞在巨獸身邊,若是有人向前一步,便會被法寶攻擊。

  憤怒的修士開始用法術攻擊巨獸,大量的法術打在巨獸身上,卻都被它的闊口給吞了進去。

  不能近身,不能術法攻擊,那些修士竟不知道該拿這巨獸怎麼辦!

  「不好,那是用饕餮神魂煉製的傀儡巨獸,可以抵禦所有法術攻擊,只有太和劍修的劍意才能破除!」端木神君皺眉道。

  但是太和劍修怎麼可能會加入上善盟,這五百人中,修什麼的都有,就是沒有劍修!

  與此同時,濃霧中又飛出三名元嬰修士,但他們的鬥法手段極其猥瑣,根本不顯露於人前,不知用了什麼隱匿手段,總是突然出現在對方身後攻擊。

  而山下又有一道身影疾馳而至,那人也是個元嬰修士,在這戰場之上居然還能笑出來,從身後拎出一人丟在地上道:「這是派出去通風報信的?真是不巧,不能原樣歸還了。」

  唐崢一看,赫然是自己之前派下山的心腹,居然被人抓了回來,只留了一絲活氣。

  唐崢不敢置信,對方氣定神閑的樣子,幾乎給他一種不是他們在主動攻山,而是被這些魔修圍剿的錯覺。

  怎麼可能!明明他們只有七名元嬰修士而已!

  唐崢咬牙,他眉間閃過狠色道:「既然打不得,那就困!」

  端木神君驚道:「莫非你手上有……」

  唐崢一拍儲物袋,祭出那隻木盒,從裡面飛出一個銀白鳥籠,指尖精血一送,喝道:「囚籠之鳴,天地無方,困!」

  那鳥籠滴溜溜一轉,反而縮成指甲大小,向著柳昔卿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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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山有山道

  這一次戰鬥,奉行的仍舊是拖字訣。

  巨型傀儡獸「吞天吞地」是宋媚雙留給宏景山的最後一道救命法寶,此傀儡獸沒有修為限制,也就是說有多少靈石,就能發揮多大的能量。

  傾盡宏景山現在一山之財,連同柳昔卿的積蓄,一共耗費六億兩千萬靈石,將傀儡獸的靈力提升到化神後期修為,並能至少堅持半個時辰。

  錦繡台不能被道修發現,幾乎所有的金丹期弟子都在苦苦支撐那幾座久朝弟子布下的防禦陣法,而錦繡台之上,除了已不能動彈的尚平真君,便只有孟天豐和久朝,以及躁動不安、低低咆哮的小哈。

  為了之後能駕馭癸靈空間,小哈必須保存足夠的實力,因此不能幫主人禦敵。

  昂真君、段小蠻、文以庭、顧三辯、袁真君、汪齊之以及柳昔卿,皆出去拖延上善盟,可說到底,其中有四人都將在陣法完成後回去開啟陣法,最後能與道修周旋的,也只有昂真君、段小蠻和柳昔卿三人。

  他們仍舊在與時間抗爭。

  柳昔卿右手幾乎不停在煉造法寶,她知道自己和「吞天吞地」已對上善盟修士造成了震懾,因為袁真君等四人是要負責開啟陣法的,斷然不能受傷,所以柳昔卿吸引了大部分的攻擊,若是一個堅持不住,其他人要遭殃不說,如果將錦繡台暴露於人前,那麼上善盟就會發現他們的計劃。

  絕不能退縮!

  小紅豆被她召喚出來,釋放出火鳥元神,繞著「吞天吞地」龐大的身軀飛舞。

  她心中推演著時間,等到四位元嬰修士撤走之時,才是她真正的戰場。

  然而卻在此時,似乎有什麼東西破空而來,她心中一驚訝,反手從衣袖中飛出一箭,將那東西擊落。

  可那東西落地後,非但沒有停止,反而變得更小,繼續向她衝來。

  倒是小紅豆眼尖,它急忙傳音道:「咪嘰,那是乾坤囚籠,一旦祭出,必須要將人囚禁,否則不死不休!」

  「這是什麼等級的法寶?用錫蘭真火燒了它!」柳昔卿低喝。

  「燒不得,這法寶有規則之力,若是沒有囚到人,百煉不化,天荒地老!」

  「那就困住它!」

  柳昔卿停止凝聚法寶,她一隻手繼續向重型連弩凝聚庚金之氣,一隻手放開袖弩,紅色小箭急射而出,正中乾坤籠,撞出一片金光,乾坤籠被擊得斜斜飛出數丈,卻毫髮無損。柳昔卿再度射出數箭,乾坤籠在空中如繡球般被踢來踢去,每次偏移幾丈,隨後便又搖搖晃晃向她飛來。

  她心裡有些著急,若是這麼個東西一直纏著她,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宏景山進入傳送陣。四周又是無數法術打了過來,柳昔卿一腳踏在「吞天吞地」的額頭上,一手掐訣道:「起!」

  如「吞天吞地」這般龐然大物,居然就極其靈活地騰挪了起來,柳昔卿手中袖弩驟然變大,在「吞天吞地」飛起之時,數發利箭如連珠炮般射出,其彈道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擊退了大部分修士。

  「轟隆」!

  「吞天吞地」再次落下,當它落地的時候,上善盟無人敢硬接,只等它落地後衝上來圍攻。

  柳昔卿眯起雙眼,迅速分析現在的戰況。

  目前錦繡台下一片混戰,昂真君和段小蠻分別被三名元嬰修士圍攻著,文以庭、顧三辯等四人的奇襲也因為上善盟的警惕而再難奏效,原本被「吞天吞地」引住的大部分修士在唐崢的調度下,開始有序地進攻錦繡台前的陣法。

  如今雖然圍著她的人很多,卻都是雜魚,唐崢用的是人海戰術!

  她心裡一緊,上善盟的修士看不出來,但是柳昔卿卻能感覺到,隨著時間的流逝,「吞天吞地」的行動力逐漸變得緩慢起來。

  她不能給他們喘息的機會,因為她必須死守錦繡台!

  「吞天吞地」已與柳昔卿神識相連,它落地後並沒有站住不動,而是如同一隻瘋牛一般向前竄了出去!

  讓他們維持不住陣型!

  柳昔卿手中袖弩連射,將那些正在攻擊陣法的修士不得不停下來躲避,此時唐崢已經看些門道,他喝道:「魔修在拖延時間,不要與她糾纏,全力破陣!」

  柳昔卿猛地回頭,她盯著唐崢道:「你要趕盡殺絕,別怪我不念舊情!」

  唐崢哈哈大笑,笑得癲狂:「一介魔修妖女,跟本君有何舊情?勿要蠱惑人心,還不束手就擒!」

  他嘴上說著,手上卻並不慢,不斷掐訣,繼續催動乾坤囚籠來捉柳昔卿。

  柳昔卿心中再無半點愧疚,此時對唐崢留手一分,師門的危難就增添十分,她對小紅豆道:「不要讓他有機會施法,能殺便殺!」

  「咪嘰!」小紅豆早就看這人渣不順眼了,它鼓起嘴叫了一聲,鳴焰鳥的元神立刻衝向唐崢,雖然在數十名的修士阻攔下近不了唐崢的身,可也叫他沒辦法安心掐訣念咒。

  柳昔卿繼續指揮「吞天吞地」在道修陣營內橫衝直撞,一邊穩住巨型戰弩蓄勁不止,一邊袖弩翻飛,不停打斷修士放出法術,一時間竟真的在修士之中造成了火力壓制,使得昂真君等人輕鬆了不少。

  可她本身卻覺得無比煎熬,時間的流逝變得無比緩慢,在她的眼睛裡,箭很慢,修士的動作很慢,就連法術的軌跡都很慢……

  為什麼,為什麼時間不能再快一點!

  丹田的庚金之氣並未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她分明已經感覺到那股本源之力面臨枯竭,可她還必須不斷向重型連弩輸入庚金之氣,因為這才是她計劃中的最關鍵一步!

  時間!

  半個時辰!

  傳送陣!

  小哈!

  直到手上都開始麻木,只有弓箭射出的後坐力才能讓她感覺到自己的左手仍然還在,柳昔卿不停攻擊著下方修士,就連黑色傀儡巨獸下方的人在說什麼已聽不清……

  她神識裡突然傳來小哈的一聲悠長嗥叫!

  柳昔卿鋪開神識一掃,才發現袁真君等人不知什麼時候都已經退出戰局,只有大師兄昂真君和二師姐段小蠻仍背靠著背,身週一圈黑色符籙,倆人一邊往嘴裡灌著丹藥,一邊齊齊禦法抵抗。

  「小哈,全都交給你了!」柳昔卿閉上雙眼,踏著「吞天吞地」再次落在陣法前方。

  唐崢被小紅豆的元神逼得極其狼狽,他看到柳昔卿這一舉動,心知不好,猙獰道:「他們要跑,不要留手,全力進攻!」

  他狀如瘋魔,卻沒注意這一批修士已經被這些魔修折騰得精力不濟,誰都沒想到,原本的奇襲,原本再輕鬆不過的一次圍剿,竟然會打得如此艱難!

  那些刁鑽的魔修用一層接一層的防線消耗他們的耐性,最後又派出這種已經無法估量要燒多少靈石的傀儡獸與他們周旋,而那上面居然還有一個死攻不下的遠程弓手!

  就連九重天外天的賀家人都未必有她難纏,更別提還有那些招數噁心,行事詭秘猥瑣的幾個元嬰修士攪局!

  現在居然又讓他們進攻,這不是送死嗎?

  可這些修士雖然心中已經有氣,但在眾人面前,誰都不敢顯露出來,只是抱著敷衍的心思使出發出向那女魔修招呼過去。

  但是他們都沒注意到,原本負責擾亂他們的昂真君和段小蠻不知什麼時候收了身法,雙雙站在了柳昔卿身後。

  因為他們感受到了神識中的傳音。

  久朝難以壓制住心中的興奮道:「癸靈空間,成了!」

  ……

  「呵……」柳昔卿笑了。

  只這一剎那,她覺得這一生都再無畏懼。

  因為守護過,才知道這其中的幸福和滿足。

  因為守住了,才有笑的衝動。

  她將最後一絲庚金之氣也注入到天地開闔變化成的巨大重型連弩中,整個人與這架人間兇器都散發著金色的光芒。

  當這些法術向她攻了過來,柳昔卿將手上那支巨箭對準了前方。

  她眼不用看,心不用算,將手拍在重型連弩之上。

  「天地開闔!」

  巨大的靈氣漩渦在戰弩前段凝聚,閃著金光。

  一道幾乎有數十圍粗細的光箭向著上善盟修士激射而出,攪動得空間波動。所有攻擊飛來的法寶和後面的修士都被這光柱的陰影籠罩。他們驚叫著四散飛去,堪堪擦著這肉眼可見的靈力巨浪躲開,無數的法寶在這轟擊中碎為齏粉。

  光箭經過的軌跡上,卷起猛烈地罡風,把所有的道修捲上半空,甚至端木神君也難以穩住身形,被吹得墜下宏景山。

  而那巨大的光箭正面撞上混沌密法結界,爆裂出漫天的金光碎屑,碰撞之處震盪不已,開始出現細碎的裂紋,向整個結界蔓延!

  此一擊過後,狼狽不堪的上善盟眾人面面相覷,不少修為較低的修士兩股戰戰,慶倖這一巨箭沒有瞄準自己,好歹留下命來。

  端木神君也終於被逼出了真火,他雙掌一合:「亟天之域,開!」赫然是化神修士才有的領域神通。

  領域一出,立刻將唐崢和其他人護在其中。

  唐崢咬牙切齒:「端木神君,不能讓他們跑了,否則以後東勝州修士如何看待我等!」

  「不需你說!」

  端木神君眉心閃過神通印記,領域之中風卷雲起,數道光芒繼續向宏景山而去,而其他元嬰修士也不甘示弱,一同衝了回去。

  然而迎面撲來的是數道淩厲的光箭,又準又狠,逼得他們左支右拙。

  只聽見柳昔卿開口道:「宏景山地界,入一步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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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8 23:56: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人有人行

  來一個轟一個,來兩個轟一雙!把所有攻擊者逼退在宏景山外!

  天地開闔已經吸盡柳昔卿體內積蓄的庚金之氣,一旦開戒,便是連環殺招,不死不休!

  柳昔卿站在「吞天吞地」頭頂,神色凜冽,手持重型連弩,不斷向前方射出一支支巨箭,將端木神君的領域和所有修士的法術攻擊都擋在宏景山外。

  錦繡臺上的陣法已經分佈完成,很快開始啟動,柳昔卿只要堅持不讓上善盟進入宏景山地界,就可以成功傳送!

  這世間最美妙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那是昂真君下令的聲音。

  「四方陣法啟動,所有弟子歸位!」

  宏景山的山體開始微微搖晃。

  「玄武位啟動!」

  柳昔卿一口鮮血噴在天地開闔上,她渾身繃緊,心幾乎提到嗓子眼。

  「朱雀位啟動!」

  唐崢喪心病狂地喊道:「不准你再逃!」他手上不知又祭出了幾樣法寶,無數堪比化神修士的攻擊朝著柳昔起衝來。而在這些攻擊之中,一度被柳昔卿擊飛的乾坤囚籠再次飛了過來,它變得更小,在這巨大光箭的間隙裡,混在這些攻擊之中,幾乎用神識都無法分辨出它。

  「白虎位啟動!」

  柳昔卿再次用天地開闔與法寶攻擊對射,但這一次無比艱辛。還有最後一道陣法,宏景山就可以完整被傳送到癸靈空間。她唇角滴血,可心卻是笑著的。

  「青龍位啟動!」這是最後一個啟動的方位陣法。

  成功了!

  白色的光芒逐漸覆蓋宏景山的山體,一股奇異的吸引力似乎正將他們與這個空間剝離。

  柳昔卿攔下了所有攻擊,可卻另有一道細小的光芒堅持不懈地闖入了她的光箭軌跡之中,它敞開了陰暗的懷抱,準備全力捕捉這隻天下最美麗的鳥。

  在錦繡臺上的久朝終於發出指令:「搬山!」

  段小蠻在「吞天吞地」上搖搖欲墜,她滿身滿面的血,可嘴角卻蕩起最明媚的笑容,她低聲道:「搬山!」

  柳昔卿慢慢伏在了天地開闔上,她感受著傳送陣的力量正將她緩緩包圍。

  宏景山的所有弟子,宏景山的一草一木都保住了!她幸福得幾乎要流下淚來,喃喃道:「終於……」

  可就是這剎那,乾坤囚籠來到了柳昔卿身前,敞開的鐵籠如同利齒,要將這個精疲力竭的姑娘吞噬進去。

  千鈞一髮之際,一直在柳昔卿身後的昂真君一躍而出,他毫不猶豫地衝進了乾坤囚籠之中,用盡身體最後的靈力拼命將乾坤囚籠撲出了宏景山外。

  昂真君沒有回頭,而是閉上雙眼。

  「搬山啊,終於成功了。」

  鐵籠轟然關閉!

  ※※※※※※※※※※※※

  周圍一片安靜。

  柳昔卿睜開雙眼,看到的是藍天白雲,耳畔髮絲微動,微微有風拂過。她此時已不知該用什麼心情面對心心念念的癸靈空間,只覺得變化無常,心如刀絞。

  一隻灰溜溜地小獸從天上緩緩落下,不偏不倚落在她懷裡,那是用盡妖力的小哈,連眼睛也睜不開,只嗅到了主人的氣息,便昏沉沉睡去。

  柳昔卿將小紅豆和小哈都收進了靈獸袋,又揮手收了天地開闔,方才轉身望向身後,只有段小蠻一個人怔怔地看著她。

  她剎那間想起傳送開啟前的那一刻!

  兩個人無語相望,沒有任何情緒交流。

  可心中一片慘然。

  大師兄被上善盟抓走了……然而此時,錦繡台方向卻傳來了狂熱的歡呼聲,他們沒了修士的老成自持,只有劫後餘生的喜悅,乃至彈冠相慶。

  短暫的沉默後,段小蠻低聲道:「師父曾想將宏景山交予你,如今便由你主事吧。」

  「師姐,我要救大師兄!」柳昔卿無比堅定地道。

  段小蠻轉過身向錦繡台走去,歎息道:「談何容易。」昂真君恐怕會成為誘使柳昔卿來相救的誘餌,他不會死,卻會很不好過。可柳昔卿若是去救人,無異於自投羅網。更何況她一個人怎麼救?除了素爻洞,又有多少人願意去救?

  陣法漸漸撤去,蔥翠的山色顯露出來,一片生機勃勃。

  ……

  宏景山完好無損地傳送到癸靈空間,錦繡臺上的弟子滿心喜悅,可隨後他們便發現從下方上來的只有柳昔卿和段小蠻兩人時,眾人臉上的喜色霎時褪得乾乾淨淨。

  素爻洞的弟子憂心忡忡,而其他洞的一小部分弟子則有些惴惴不安。

  誰都知道從上善盟手中救人意味著什麼。

  柳昔卿已知「吞天吞地」的召喚方法,她雙手掐訣,將巨大的傀儡獸重新變回巴掌大的圓盤模樣,放在儲物袋中收了起來,隨後對所有人道:「大家安心休養生息,經此一戰,想必我們都能看到身上的不足,也當知道即便我等為魔修,在面對敵人之時,亦有悍不畏死之勇,希望諸位都能以此勉力自己,潛心修煉,為宏景山增光!」

  「是!」

  「請袁真君和尚平真君兩位洞主安置弟子,三日後來峰頂一敘。」

  眾人都已看出,素爻洞現在是這位小師妹當家了,正好也需要收拾戰場,便紛紛散去。只有素爻洞的弟子,尤其是昂真君的親傳弟子忿忿不平,看著柳昔卿的眼神也不如往日崇敬,有人終於忍不住道:「柳師叔,師父怎麼辦?」

  柳昔卿向峰頂走去,她目光沉重,低聲道:「宏景山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弟子!」

  但那已經不是這些弟子能參與的戰場,柳昔卿的身後,段小蠻、久朝、灰熊、文以庭、顧三辯默默跟上,他們知道小師妹心中已有決斷。

  看著那個纖細的背影,終於挑起了一座山的重責,師父她……終究是沒看錯人。

  ※※※※※※※※※※※※

  曾經宏景山的位置,現在已變成了一個直徑長達百里的巨大的深坑。

  沒有土屑,也沒有掉下石塊,甚至連一棵草都沒有留下。

  巍巍一座山,就這樣從眼前平空消失,只有這深坑還提醒著上善盟的修士,這裡曾經發生過一場多麼激烈的攻防戰,那些他們從來不放在眼裡的魔修居然從他們眼皮子底下把整山傳走,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什麼修真界三大結界,什麼五百修士,什麼化神大能……統統都成了笑話!

  唐崢目光陰沉,他帶來的大多都是金丹修士,雖然當他們集中在一起團戰時是一股可怕的力量,但在柳昔卿的弓箭面前,這些金丹期的修士簡直不堪一擊。雖然都保住了性命,但重傷大半,只有少部分精英弟子尚能支撐。

  而那十八名元嬰修士也受傷的受傷,暈厥的暈厥。

  唐崢此戰沒有占到絲毫便宜!但好在他手上還有翻盤的籌碼,將撤退工作交給另一名心腹,他五指成爪,向前用力一收。

  一個巨大的鳥籠飛了過來,裡面關著一個渾身血跡的修士。

  唐崢伸出手,按在乾坤囚籠上,臉上帶著正道修士對魔修通有的憎惡,問道:「你是她的什麼人?」

  他們都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

  「在下不過是個無名小卒罷了,可惜你機關算盡,還是沒能抓到她,真是可悲可憐。」裡面的修士雖然狼狽,卻尚能談笑風生。

  「我見過你,在泉星宗外一戰,你是她的師兄,對吧?」唐崢湊近了籠子,看著裡面人道,「你甘願為她落到我的手裡,真是情深意重啊……」

  「要殺要剮隨意,勿要逞口舌之快。」那修士毫不在意道。

  「哈,哈哈……你竟願意為她死?這麼說來,她是不是也勾引你了?那個不知廉恥的女人,她不是最喜歡勾引師兄嗎?」唐崢展露出狂態,「說,你是不是也被她勾引了!」

  乾坤囚籠的修士竟用一種不屑而憐憫的神情看著他:「師妹光風霽月的人物,我亦行得正坐得直,豈會有你這等污穢不堪的心思?」

  唐崢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一名魔修訓斥,他一手掐訣,將靈力輸入乾坤囚籠,那鳥籠上立刻起了一層雷電之力,針紮般刺向裡面的修士。

  「這乾坤囚籠的威力,你還沒好好體會吧?便是連化神修士進了裡面都難逃,這裡面的雷鳴之力堪比化神修士的攻擊,哈哈!怎麼樣,現在後悔了嗎?」唐崢看著裡面人露出痛苦的神情,得意道。

  被關在裡面的昂真君卻突然笑了。

  他總是在師父、師弟、師妹還有弟子面前愁眉苦臉,可到了敵人手中,卻意外地容易露出笑容。

  那小雪初晴般的笑容,讓著已經被血模糊了的面容也生動起來。若是宏景山的女弟子看到,也會驚呼,原來皺著一張臉的昂真君,竟也是這樣英俊的男子。

  那笑容一閃而過,只聽他喃喃自語。

  唐崢一皺眉,便放出神識去聽,才發現昂真君微弱地說道:「……太好了,不是小師妹來受這份苦,真是太好了……」

  唐崢心頭湧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怒,他原本也可以這樣保護師妹的,他原本也能為她而死,他心心念念都是她,一直都將她當做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他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唐崢越是悲痛,就越恨眼前的昂真君,他源源不斷地輸入靈力,似乎只要昂真君痛苦,便能減輕他的痛苦。

  「我不會讓你死,現在就看你對她有多重要了,是不是重要到讓她不計一切代價來救你……」唐崢輕聲道,「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昂真君用力握緊拳頭,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在剛才的攻防戰中,他和小蠻都留意到了這個似乎專門沖著小六而來的法寶,而小六也將這法寶的厲害通過傳音告訴他們,甚至昂真君也幫著擋了幾次乾坤囚籠,後來小蠻還用兩張強力符咒將其困住。

  卻沒想到這法寶刁鑽,居然還是跟了過來,且還是傳送的那一剎那,他來不及放法術,來不及祭法寶,只能衝上去。

  他被捉,總好過柳昔卿被捉。

  無論如何,暗夜之光都不能落在上善盟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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