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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她原以為朱墨出了一身汗,身上的氣味必定十分難聞,此刻卻全然不覺得,隱約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知他素日熏的什麼香。楚瑜對香料缺乏識見,但朱墨有這樣的自覺,卻是很令她滿意,她最討厭男人的體汗臭氣,就連她父兄有時也因這點遭到嫌棄:她哥哥楚蒙愛好騎射,身上常帶一股馬汗味;她父親楚鎮更是好酒之人,每每喝得醉醺醺的,濃郁芬芳飄散十裡,怪道別人都說酒香不怕巷子深哩。
可朱墨就不會給她這樣的煩惱,他身上的氣息幾乎稱得上好聞了,楚瑜亂紛紛想著,就見朱墨已大馬金刀坐進浴桶裡,她忙收回心猿意馬的思緒,用木瓢舀了熱水往他身上淋灑。
她留神不碰到此人肌膚,只一絲不苟的執行手上工作。她是個正經人,裸裎相對的時候同樣要保持正經。
忽聽朱墨說道:“你們一家子可真是親切,方才席間,岳丈大人恨不得將我灌暈才好。”
儘管是輕鬆的口吻,楚瑜不免為自己的父親感到難堪,訕訕道:“父親他總是如此,一高興起了就忘形了。”
“無妨,我倒覺得楚三老爺秉性率直,值得結交。”朱墨微微皺眉,“倒是你母親似乎對我頗有微詞。”
豈止微詞,她根本就不想給你好臉子瞧,楚瑜心道。她想起席間何氏冷著一張臉的模樣,幾乎就沒搭理過這位財大氣粗的女婿。楚家的爺們心性仁懦,夫人們倒是一個賽一個剛強,何氏肯出面就不錯了,焉能指望她對著朱墨笑語寒暄。
唯恐朱十三記仇,楚瑜正要為自己娘親辯白兩句,就見朱墨粲然道:“也好,你娘清高孤介,若非這樣的門庭,也教養不出品格端方的姑娘。”
楚瑜不禁臉上發燙,她的確是這麼以為的,可是由別人嘴裡說出來,倒意外的有種羞恥感。
她別過臉去,“我幾個姊姊雖然不錯,也還沒有大人誇的這般好。”
硬將這句讚語按在楚珊她們頭上。
朱墨微微一笑,“你也罷,你幾個姊姊也罷,都各有各的好處。”
楚瑜心道你幾個月前還暗諷我四姐醜哩,這會子反倒吹出花來,儘管她一向與楚璃不睦,此時也難免覺得朱十三心口不一。
她故意問道:“照這樣看,大人果然覺得楚府樣樣都好囉?”
倘若朱十三還是那副虛偽做派,她定要狠狠刺他一頓,揭穿他的偽善面具。誰知他只是緩緩轉過身來,兩隻結實手臂交疊在浴桶的邊沿上,笑意深深的看著她,“楚府是你的娘家,我只是愛屋及烏罷了。”
楚瑜再度陷入狼狽中,她最不能應付的就是這樣直來直去,他怎麼能毫不臉紅的說這些話呀?楚瑜卻被他弄得面皮泛赤,不得不避開他的視線。
一直到水溫半涼,朱墨起身穿衣,楚瑜仍是精神恍惚的。她覺得這位夫君實在是太危險,她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很容易抵擋不住,照這樣下去,遲早得墜入他的陷阱不可。
她必須加強戒備。
儘管做好了拋夫立子的準備,可到了晚上,楚瑜到底還是沒臉將朱墨從書房叫過來,這太難了,她實在說不出口。何況,見識過朱墨強健的軀體,楚瑜很懷疑自己能否經得住衝擊,都說女子第一夜往往分外疼楚,她還是得做好心理建設才行。
禦書房中,景清帝放下手中奏摺,面色冷然望向侍立的臣子,“安王狀告你強搶民女,定國公府是受了脅迫才將女兒許配給你的。”
“楚府並非民家,楚六小姐亦非民女,”朱墨恭敬執手,平靜說道,“臣托媒妁上門說和,並未有一字半句脅迫之語。”
“如此說來,你與楚六姑娘還算情投意合?”皇帝睨著他。
朱墨不言,現在或許未必,可以後的事情誰說得准呢?他對自己很有信心。
景清帝似乎並非存心質問,見他如此說,臉上反倒漸漸舒展開來,“這些世族自詡清高,仗著祖上積攢下的一點功勳,飽食終日,無所用心。朕早就瞧他們不順眼,讓他們吃點教訓也好。”
“陛下聖明。”朱墨毫不遲疑說道。
景清帝望著座下這面容清朗的年輕人,很清楚他並非如傳聞裡那般善於阿諛,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所做的每一件事,無非是順應了朕的心意而已。
他身邊所需要的正是這種人。
“你如今已然成家立業,你母親若泉下有知,想來也會高興。”景清帝有些唏噓的說道。
“母親她……在意的從來不是這些。”朱墨臉上微顯躊躇,卻沒有再說下去。
有些事無須說明,別人一樣也能明白。
景清帝望著他與那人頗為相似的輪廓,神色微黯,頷首道:“朕累了,你先下去吧。”
朱墨施了禮正要告退,又聽皇帝說道:“安王並非存心捉你的把柄,他只是一時糊塗,你不必放在心上。”
“殿下乃鳳子龍孫,臣不過微芥之民,自然不敢計較。”朱墨聲音寧靜,並沒有半點不平。
到底還是有些脾氣罷,景清帝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嘴角悄悄爬上一抹苦笑。
朱墨才走,皇后張氏就笑吟吟的掀簾而入,“朱大人才納了嬌妻,還是一樣勤謹,陛下也不許人溫存片刻。”
張惶後梳著端端正正的髻,眼角雖有了細紋,因著保養得宜,看上去還不十分老。
景清帝望著髮妻熟悉的容顏,心思卻不知飄往何處,半晌方道:“朱墨若糊塗到連自己的本分都忘了,朕也不會這樣重用他。”
張惶後並不拘禮,大大方方的在一旁黃綾椅袱上坐下,依舊笑道:“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朱大人也算宏願得償了,可臣妾怎麼聽說郁貴妃對於這樁婚事頗有微詞。安王去年喪妻,貴妃早早就瞧上了國公府,欲聘楚家之女為繼室,不想卻被朱大人橫刀奪去,想必貴妃與安王都難咽下這口氣。”
景清帝知道這位皇后無事不登三寶殿,卻沒想到一來就是這些話,未免有些不悅,“貴妃縱使有心,也不會瞧上楚家的么女,之前也不曾聽她說起,這些閒言碎語就別搬到朕耳裡了。”
張惶後不免有些微窘,掩飾著道:“臣妾也這麼認為,國公府的女兒焉有給人做續弦的道理,郁貴妃也太癡心妄想了。”
她本意是想在背後添點堵,誰知皇帝微微闔目,似乎不願聽這些話,可見鬱氏在他心中的位置,並非三言兩語所能撼動的。
張惶後暗暗咬牙,勉強抬起頭笑道:“楚家六小姐年紀雖小,聽聞姿容秀美絕倫,非常人所能比擬,難怪朱大人一眼便起了愛慕之心。臣妾想,不如借賞花宴的名頭請六小姐進宮一趟,臣妾很想看看,到底是怎樣一位美人。”
幸好這個要求並沒遭到拒絕,景清帝似有所悟道:“你是六宮之主,這些小事你自己拿主意便可。”
其實他也很想見見那女孩子,到底是怎樣的美人,能讓朱墨這外熱內冷的石頭動心。皇帝感到十分好奇。
楚瑜接到進宮的旨意是在三日之後,她臉上沒有半點歡喜,反而愁容密佈。
送走傳旨的太監,盼春望秋二人亦惶惶不安的跟進屋來,個個搓著手道:“小姐,這可怎麼辦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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