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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嫁妝箱子是早就備好了的,何氏卻在要帶去朱府的人手上犯了愁,她瞅著女兒道:“盼春望秋她們兩個都還太小,自己都半通不通的,不然還是讓李嬤嬤隨你過去,若有哪裡不懂的,也好幫你鎮住場子。”
楚瑜笑了笑,搖頭道:“算了吧,李嬤嬤伺候您慣了,只怕您離了她反倒不安生,況且朱十三納我入門,哪裡會認真讓我管家,只怕也是當個擺設罷了。”
她一雙剪水雙瞳裡露出淒涼之色,這一場不安的婚事,似乎讓她心智成熟了許多。
何氏望著女兒稚氣秀美的容顏,後悔不曾早早教她管家之事,原想著她年紀尚小,可以再緩個兩年,等她幾個姊姊都出嫁了不遲,誰知憑空生出這場禍事,眼下臨時抱佛腳也來不及了。
興許楚瑜所說亦是有道理的,那朱十三一個獨身漢子,府裡定有人替他操持家當,未必瞧得上這位新過門的夫人,倒不如靜觀其變再做處置。
只是這件事想想總憋屈得慌,何氏歎道:“若你哥哥在倒好了,他性子剛強,斷不能容人欺負你去。”
何氏的獨子楚蒙去年剛被送去西北軍營,因他不好讀書,何氏才想讓他在武事上多加歷練。但到了關鍵時刻,還是得男人有膽子出頭。
楚瑜揉著一片繡花衣角,默默說道:“這天底下又不是光憑拳頭說話,哥哥性如烈火,若觸怒那人反倒不美。”
朱十三光看外表亦是翩翩佳公子,滿京城的人還不是怕他怕得要命,可見以貌鑒人是不可取的——楚瑜想到自己初見那人時生出的些許好感,只覺得自己瞎了眼。
何氏何嘗不知道無用,她也只能嘴上說說罷了,勉強露出一副喜容,她將女兒拉入懷裡,“行了,別提這些不快活的事了,明日是你出嫁的正日子,憑它是喜是憂,人一輩子也只有這麼一次,可別糟蹋了,再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總歸是國公府的嫡孫女,憑他朱十三如何勢派,總得顧慮幾分。若你受了委屈,娘總得為你出頭的。”
楚瑜抱著娘親的腰身,哽咽得淚流不斷,儘管未來一片昏暗,至少她還有真心待她好的家人,這一點,朱十三再怎麼也比不過的——這無父無母的乞兒,活該沒人愛他。
因成婚那日楚瑜的氣色不是上佳,喜娘在她兩頰塗了厚厚的胭脂,看上去活像紅撲撲的猴屁股,倒把一個天生麗質的美嬌娘弄得有幾分滑稽。楚瑜也沒心情叱責她,只懨懨的跟著媒婆上了花轎。
哭嫁是例來的習俗,但凡新嫁娘在去往婆家之前,總得先和家中的親人哀哀告別一番。楚瑜亦是如此,但她又不同些,她今日的眼淚格外長久,像斷了線的珠子,綿綿不斷落到地上。
何氏亦覺得心酸,握著女兒的手牢牢不放,末了還是楚老太太等得不耐煩,硬生生將那只手腕掰開,讓媒婆半推半抱的將楚瑜送上花轎。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楚瑜上了花轎,眼淚漸漸便收住了,或許是方才的情緒宣洩完畢,現在她沒有離別家中的哀愁,有的只是對朱十三這惡霸的痛恨。
滿街裡鑼鼓吵得震天響,送嫁的隊伍十分熱鬧。楚家的親戚也沒這麼多,何況並沒有全來——朱十三縱然財多勢大,畢竟根基菲薄,在這藏龍臥虎的京城算不得出色,而楚瑜畢竟有個國公府小姐的名頭,當然稱不上高嫁。何況朱十三的名聲很不好聽,若太過巴結了,倒跟上趕著賣女兒似的,因此她們寧願避著點嫌疑。
楚瑜猜著長街上這些吆喝的人物多半是朱十三命人雇來的,反正他有許多臭錢,不擺闊反而對不起他的身份。只是他這種行為令楚瑜更覺惱火,楚瑜本就嫌這婚事丟人現眼,巴不得一乘小轎將她抬過去算了,誰知卻是這樣不堪的熱鬧,她聽著聒噪不斷的鞭炮聲,只覺得羞恥極了。
朱府離楚家隔著一段不小的距離,楚瑜暈暈倒倒坐在轎中,猜測馬背上的朱十三該是何等形容。因她有意賭氣的緣故,适才朱十三親自過來迎她,她也正眼沒瞧他一下,但朱十三這人慣來沒皮沒臉,應該不會覺得羞辱,反倒還十分得意呢。
至少從今日之後,她便是他的人了。
從昨晚到現在一直沒吃東西,楚瑜也沒覺得餓,只是不怎麼有精神,喜娘攙她下花轎時亦是足下虛軟,幸好不曾跌跤。
朱十三沒有父母雙親,因此這拜堂的程式十分儉省,草草拜了一拜後,楚瑜便由眾人扶著送入洞房了。
新房裡靜悄悄的,她已與外頭的喧囂隔開。朱墨還得應酬賓客,一時半刻估計不會進來,楚瑜有時間好好思量,等會該如何應付這位新上任的夫婿。
她決定不給朱十三好臉色瞧,他那樣欺負她,還指望她笑臉相迎麼?可是,可是……萬一到了那一步該怎麼辦?每個女人總得經歷那檔子事的,成親的前晚,何氏和李嬤嬤也都半吐半露的教了她一些必備的知識,楚瑜聽雖然聽懂了,心理上卻沒辦法接受,她嫁給朱十三已經夠委屈了,難道還任由他霸佔自己的身子麼?
但萬一朱十三用強的怎麼辦?她一個弱女子,肯定是敵不過他的。想到此處,楚瑜又有些後悔,早知道就該先吃點東西,總好過現在全無力氣,但是話說回來,她就算飽食之後也未必是那人的敵手,朱十三看著雖不是健壯的那一型,身量卻也十分高大,她哥哥出面都未必打得過呢。
這樣胡思亂想之後,楚瑜終於下定決心:總之她不要讓朱十三得逞。哪怕是踢他,咬他,甚至廢了他的命根子,楚瑜也決不讓他動自己一根毫毛。至於事後他如何暴怒,楚瑜反正已豁出這條命去,也不怕他追究了。
她經過這樣周密的籌畫,心裡稍稍安定下來,但是等了許久也不見朱十三進門。外頭的喧聲笑語漸漸淡去,想必賓客們已開始離席,朱十三還有什麼可忙的?
這人口口聲聲說要娶她,其實也不怎麼上心嘛。楚瑜嘀咕著,困意漸漸上來,在龍鳳燭臺明滅不定的光暈裡,她終於仰頭睡去。
已經夜半時分,守在房門外的盼春望秋兩人漸漸打起盹來,上下眼皮跟打架似的,牙籤都支不住。正要靠著牆歇一歇,還是盼春警醒,看到一個身穿大紅喜袍的男子向這邊過來,忙推了推身旁同伴。
二人齊齊向朱墨屈膝,“姑爺。”
望秋餘光瞥見,心跳險險漏了一拍,沒想到這位新姑爺穿紅色原是這等好看,先前只在楚府裡見過一面,他身著月白袍服,雖然清俊,也和一般的公子哥兒並無二致。如今燈影燭光裡瞧來,見他眉鋒似墨,面如冠玉,神情也意外的溫柔和悅,讓人險險不能自持。
兩人定一定神,總算忍住沒有多看。
朱墨輕聲問道:“夫人在房裡麼?”
“小姐……她今日太累,已經歇下了。”盼春猶豫要不要將楚瑜叫醒,姑爺已經來了,若不起身相迎,恐怕當她們楚家失禮。
朱墨一瞬間察知她的疑慮,擺手道:“不必了,我自進去看看。”
他推門進去,就看到楚瑜裹著一幅紅綾被子端端正正躺著,連衣裳都未解開,兩臂還緊緊抱在胸前,似乎生怕有人對她動手動腳。
還以為她多大膽子呢,原來也是怕的。朱墨替她將被角往上拉了拉,免得受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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