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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朱蕾 -【柔情似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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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13 00:23:4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柔情似水 作者:朱蕾

好奇心太過旺盛果真會害死人
瞧她難得一次的好奇加上善心
竟為自己惹來甩脫不掉的災難禍神
打從遇到他,她的命運就脫離掌控
本是江湖上人見人懼的一流殺手
卻不務正業鎮日裡忙著醫病救人
在他眼中她應該是個毀容的「男人」
怎麼他還會對她產生莫大的「性致」?
害她執行任務時還得抗拒他的侵犯
面對他打死不退的執著她心生彷徨
是該懦弱的將這份不該有的愛深埋
還是勇敢面對真愛選擇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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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13 00:24:0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大家慢慢談 
 朱蕾

  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和大家見面,不知道你們是不是還記得朱蕾?希望你們的答案是肯定的(否則我哭給你們看喔)。

  這陣子朱蕾不是去玩,也不是不務正業,而是很努力的在工作,只是……成立不到半年的公司,竟然追趕流行,成為倒閉風潮下的另一個犧牲品,而我,成為非自願性失業一族,哇!想來真是可怕,曾幾何時滿街的工作機會,變成了滿街的失業人口,想來真教人不寒而慄。也許你們會問既然能爬格子,為什麼還要去上班?我也曾想以寫稿為生,但可悲的是,朱蕾對於生活有種不安全感,至少工作能帶給我些許的心安,以及基本的生活所需。再者,我不夠勇敢,更缺乏耐心,無法忍受家人、朋友對我好意的嘮叨,所以……因此……結果……我還是將寫稿當成興趣,無法傚法其他專注在寫稿上的作者。哎哎哎!朱蕾對這些能夠勇往直前的作者們,真的是由衷的佩服和羨慕。

  咳咳!久久才見一次面,我說這些有些灰暗的話題,似乎太對不起正想沉浸書中世界的讀者,所以改個話題吧。在寫序前,朱蕾赫然發現連著幾本部是古代故事,不禁想著我的現代故事跑哪兒去了?為什麼古代的故事會一本接一本呢?想了想,才明白原因在於古代的題材更能天馬行空,不受時空背景的限制;江湖中人的愛恨情仇,往往在刀光劍影中解決,快意恩仇、自由奔放,跳脫現實的生活,心情隨著書中情節起伏。因此,我寫古代,而且多寫江湖。只是太多的江湖,又讓人忍不住想回過頭來卸下一身的沉重,也許,下一本書會是現代故事……只是也許。

  現在,就不打擾各位看書了,請與我一同進入朱蕾的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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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13 00:24: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州省交界的大道上,在接近素有「魂折腸斷」之稱的山邊,一間小茶棚的夥計正因今天異常的高朋滿座而忙碌。

  先前進來三、四名手執刀劍的江湖人,佔了最裡面的一張桌,幾雙眼不時朝茶棚外瞄去。不久,又有一對祖孫進了茶棚,坐在靠門的桌子,祖父的一張臉像是風乾的橘皮,但一雙眼卻又炯亮的讓人忘了他的年紀,孫女則綁著兩條辮子,紅撲撲的圓臉煞是可愛。

  這兩組人就已經把不太大的茶棚擠得有些擁擠,但有錢賺絕沒有人會嫌麻煩,老經驗的掌櫃料定今天客人不只如此,連忙喚來夥計將備用的桌子擺上,以備不時之需。

  年輕夥計立刻勤快的從後頭扛來桌子,才剛放好,就見一名身著青衫的年輕男子偕同一名留著落腮鬍的大漢走了進來。

  「兩位客倌,請坐。喝些什麼?」夥計此刻真的佩服掌櫃的神機妙算,立刻熱情的迎上去,然而當他瞧仔細青衣男子的容貌時,不禁嚇得脫門叫出聲:「啊——」

  眾人聽見夥計的叫聲,忍不住朝他們的方向看來,雖然沒有夥計的驚駭,卻也在看到年輕男子左頰扭曲猙獰的傷疤時倒抽口氣,兩隻眼死瞪著他。

  「瞧什麼!沒瞧過疤痕嗎?老子身上多得是傷疤,要瞧嗎?」大漢怒目斥道。

  大漢一吼,眾人這才急忙移開視線,不敢開口。

  夥計白著臉,強笑道:「兩位客倌,不知要用點什麼?」

  青衫男子溫和的拉著大漢坐下,笑道:「給我們來壺凍頂,再來些吃的。」

  「是,是,馬上來。」夥計點頭如搗蒜的應著,偷覷一眼大漢,見他眼又一瞪,連忙扯著笑轉身離開。

  「柯兄,莫怒,我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年輕男子搖頭笑道。

  「我知道你不在乎,但你是我的恩人,我怎麼能容忍別人當你是妖魔鬼怪的尖叫。」柯大同仍是氣憤不平。

  「他人要怎麼想影響不了我的心情,況且世上人這麼多,難不成你要和全天下的人動氣?」青衫男子的語氣淡然,仿若當事人不是自己。

  「我說穆兄弟,不是我說你,你自己是個大夫,怎麼這傷不治治呢。」柯大同向來直來直往,即使這名叫穆容的年輕男子是他的救命恩人,他還是忍不住要說。

  穆容笑了笑,「傷疤只是表相,我又不是女人,沒什麼好在乎的。」

  「可你也是個年輕的男人啊,頂著這道疤,有哪個女人敢嫁你。再說,如果你臉上沒這傷疤,也是個俊俏的小伙子,准迷死一牛車的女人,就像我們大當家和二當家,投懷送抱的女人可不少呢。」柯大同盯著穆容的右頰,猜測他完好時的容貌應該是俊美無儔的少年。

  「我對娶親沒興趣。食物來了,我們早點吃完,早點上路吧。」他溫言的轉移話題。

  「是他嗎?」坐在裡側的一名大漢壓低聲問著同伴。

  「不可能,他身上有傷,不可能是他。」

  「有沒有可能是他易容改裝呢?」

  「憑他的身手還需要改裝易容嗎?再說那個年輕人看來就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絕不會是他。」

  「這……」被同伴一反駁,四名大漢又瞪向青衫男子,每雙眼中仍懷著深深的疑問。

  「爺爺,這位公子是『玉面閻羅』嗎?」

  小女孩清脆的聲音一揚起,四名大漢倏地轉頭看向隔桌的祖孫,驚訝的表情洩漏了他們的緊張。

  「不是。」老人平靜的喝著茶回道。

  「爺爺怎麼知道他不是?」

  「玉面閻羅成名已有三十年,就算他再怎麼駐顏有術,也不可能像十幾、二十出頭的小伙子,而且玉面閻羅喜著白衣,一輩子沒穿過別的顏色的衣服。」老人笑著回答孫女的話。

  「哦。」

  老人的話不但回答了小女孩的問題,更解了四名大漢的疑惑,知道青衫男子不是他們要找的人,四人當下收回目光,不再有心思注意他。

  「爺爺,為什麼玉面閻羅要殺了柳葉莊那麼多人啊?」

  老人長歎一聲,「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我不懂。」

  「柳葉莊本不會落得莊毀人亡的下場,全是因為幾個月前得了一本武功秘笈,引來殺身之禍啊。」

  「武功秘笈到處都有,為什麼那一本特別珍貴?」

  「娃兒,聽好,凡是什麼秘笈、寶典之類的,全是些引誘人貪念的東西,尤其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就是垃圾都可能變黃金。」

  「爺爺的意思是說那本秘笈是假的?」

  幾聲訝異的叫聲同時傳出,老人矍鑠的眼橫看隔桌的四人,淡淡的笑道:「誰知道呢,至少爺爺沒聽說過古老人有什麼秘笈傳世。」

  「古老人?是姓古的老人嗎?」

  老人笑著拍拍孫女的頭,「錯了,古老人是姓古名老人的人。」

  「好奇怪的名字。那麼在他小時候,不就叫老人了,好吃虧啊。」

  「是啊,所以古老人在老了以後改名古小子,為的就是要彌補過去不曾被人叫過小子的遺憾。」

  老人家說書般的提及十年前才以一百二十歲高齡過世的奇人軼事,聽得小女孩和四名大漢全恍神了,只除了穆容聽若末聞的吃著夥計送上來的饅頭小菜。

  「真好笑,老了被人叫小子,這人真是怪。」

  「是啊,這個古老人個性古怪透了,卻偏偏聰明絕頂,據說他的輕功獨步天下,內力造詣更是天下人望塵莫及,所學雜家,不論琴、棋、書、畫,甚至占卜、醫術皆精,卻不曾著書立傳,流傳下來。」

  「為什麼?」

  「古老人說天下再無如他聰明者,所以就算他將自己所學記錄下來,也只是讓後學者捶胸頓足,嘔心瀝血,認清自己才能之不足罷了。」

  「好狂妄的人。」大漢中有人聽得瞪眼。

  「不過,他卻收過一個徒弟,也因而讓他發誓再也不收徒。」

  「為什麼?他徒弟很笨嗎?」小女孩不解的問道。

  「不笨,至少對多數人而言,他的徒弟狡猾聰明,而且武功很高。」

  「古老人的徒弟是誰啊?」

  小女孩問出在場眾人心中的問題,四名大漢連同聽書的掌櫃、夥計全看著他。

  「玉面閻羅孫玉就是古老人唯一的徒弟。」

  「啊!玉面閻羅是古老人的徒弟?」大漢中有人驚叫出聲。

  「這樣我們怎麼為柳葉莊的人報仇?」

  原來這四名大漢正是柳葉莊的人,本來他們也該死在那一次的慘禍之中,卻因在慘案發生前夕,柳葉莊莊主派他們至福山送信而逃過一劫。

  垂眸啜茶的穆容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他輕輕的抬起頭,狀若無意的掃視過隔桌的客人。

  老人看向四名臉色慘白的大漢,語帶同情的說:「想報仇難了,不過我聽說落鷹殿的人也在找他,也許鬼羅剎能幫你們完成心願。」

  「鬼羅剎?!」四名大漢同時抽口氣低叫。這個名字在他們心裡是陰暗、鬼魅的代名詞。

  「他們為什麼要找玉面閻羅?難道也是為了什麼武功秘笈?」四名大漢自然的和老人攀談起來。

  「為什麼我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被鬼羅剎盯上的人,很難能夠逃得掉的。」老人拈鬚道。

  「但我聽說落鷹殿最近被正義旗追剿,有餘力再找玉面閻羅嗎?」

  「事實證明,他們正派人四處追查玉面閻羅的下落,而且據說鬼羅剎已經派出勾魂使追蹤他。」

  一提到勾魂使,穆容嘴角微微一揚,似笑又似不屑。

  「哼!什麼勾魂使,名號取得還挺響亮的嘛,只是不知道手上功夫有沒有外傳的那麼好。」

  茶棚不大,加上他們沒有放低聲量談話,柯大同自然聽得一清二楚。而他之所以出聲,主要是因為他的外號叫「追魂手」,同樣有個魂字,自是同號相斥。

  穆容朝他笑了笑,似乎覺得他的話很有意思。「柯兄,你對勾魂使有成見嗎?」

  「成見沒有,只是不高興聽到他們叫勾魂,這樣一來,我這個追魂豈不是被他們給比下去,人家的魂都勾到了,我還在追,那不是太差勁了嗎?」柯大同自有自己的理由。

  穆容因他的話笑了起來,「不過是個名號罷了,不具任何意義,柯兄又何必想太多。」

  「我能不想嗎?勾魂使是男是女,是圓是扁沒人知道,偏偏他們的名號卻名震江湖,而我追魂手只不過是白水寨中的一個小頭頭,說出去還真是顏面無光。」柯大同忍不住抱怨道。

  「名聲大不見得是好事,勾魂使之名雖然響亮,但還不是別人的手下、棋子,沒有自己主張的殺手罷了。我倒覺得柯兄這樣過日子還比較自在。」穆容淡然的笑。

  柯大同聞言一怔,想了想又道:「說不定那些殺手不會像你這樣想呢。」

  「是人都會有自我的意識,我想他們也不例外。」他仍噙著淡漠的笑,眼神變得黯然。

  「說得也是,雖然我在白水寨沒什麼顯赫的頭街,但大當家、二當家還是會聽我的意見,倒也不是什麼都不能說。」柯大同笑道。

  「若非如此,我又怎會應你要求跟你上山呢。」

  「嘿嘿,其實我已經通知上面的人我會帶大夫回去。」柯大同坦承相告。

  「他們同意?」

  「二寨主當然同意,咱們白水寨什麼都不缺,唯獨缺大夫,有大夫願意上山,寨內弟兄早樂翻了。」

  穆容微微一笑,眼一轉,發現茶棚內的人全聽著他們的談話,神色間有些倉皇。

  柯大同見他不說話,才發現眾人的異樣,眉一皺,大嗓地吼道:「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

  穆容按住他想拍桌的手臂,「柯兄,不要惹事,我們也該上路了。」

  柯大同望向臉色平靜的穆容,牙一咬,忍下不悅,丟下銀子跟著他起身離開。

  直到兩人行遠了,茶棚中的眾人才吁了口氣。他們怕的不是那名莽漢,也不是那個看來弱不禁風的青衫男子,而是他們口中的「白水寨」。

  半坡山之所以會有「魂折腸斷」的稱號,並非取其形勢艱險,亦非高度陡峭,而是因為這山上的白水寨。

  說起白水寨倒也是個傳奇。白水寨在三年前不叫白水寨,而是叫半天窩。半天窩是個十成十的上匪窩,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無所不做、無所不為,官府和附近居民只要一聽到半天窩的土匪就會渾身打顫,許多人為了避禍而搬離世代居住的地方,遷往他處重新安身立命。

  三年前,一對孿生兄弟打半坡山經過,被半天窩的土匪當成肥羊下手,兄弟倆面對幾十名土匪不但不驚慌,反倒神色自若的拆了土匪窩,將土匪頭吊在樹上兩天兩夜,然後包粽子似的將一群面惡心狠的嘍囉廢了武功踢出白水寨,鳩佔鵲巢的在半天窩裡住了下來。

  兄弟倆本來只想在這裡住個幾天,直到找到下個落腳的地方,誰知官府聽到半天窩被踩,想撿個現成的便宜,派出不少官兵圍剿半天窩。這個舉動理所當然的惹火了兄弟倆,當下便決定落草為寇,正式更名「白水寨」,不但趕跑官兵,收留了不少因為天旱荒年而生活無繼的莊稼漢和老人、婦孺,還三不五時的搶一搶路過的鏢隊行旅,氣得官府牙癢癢的。但因為他們不曾傷過人命,而且是有選擇性的挑選為富不仁的人或是貪官污吏下手,所以官府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不再有大舉攻山的舉動,只是以一種矛盾的心態忍受對方存在。

  這幾年,白水寨在兩兄弟的規畫經營下,規模日漸龐大,儼然已成為江湖上新崛起的新興幫派,而非單純的土匪窩了。

  茶棚中的人雖知道白水寨向來不搶善良百姓,但是當家兩兄弟的厲害,卻也教人退避三舍,能不沾惹盡量不沾惹,誰能保證兩個為了一時興起就當起土匪強盜的人,不會突然間轉變成大魔頭,成為鬼羅剎第二呢?

  X  X  X

  柯大同邊走邊不時回頭看著穆容,深怕這個看似瘦弱的年輕人會一個不小心就跌落山崖,一命嗚呼。姑且不說穆容是他的救命恩人,就憑他大夫的身份,他也絕不能讓這年輕人有個意外,否則他怎麼有臉回去見大當家、二當家呢。

  只是每當他一轉頭,就見原本走得好好的穆容腳下突然一個踉蹌,整個身子向崖邊搖了一下,又見他硬生生將身子拉回崖壁,嚇得他幾次心驚瞻戰,險些停止呼吸。

  「我說穆兄弟,你這種走法真的會嚇掉我半條老命,要不,我背著你走如何?」

  「柯兄,你的傷還沒有完全痊癒,不能使力,我自己可以走,你不用擔心。」穆容輕笑拒絕,他可不想自己走沒跌下山,反被柯大同背著掉到山崖底下。

  「這裡一邊是懸崖,一邊是山壁,山風又大,像你這麼單薄的身子,我真怕風一吹你就飛走,教我怎麼不擔心。」柯大同皺緊眉,擔心道。

  「我沒有你想的那麼不濟事,你儘管放心往前走,我一定會跟著你。」穆容依然笑著,眼中的堅持讓柯大同自動閉上嘴。

  有時候,他會覺得從穆容身上散發出一種不容人抗拒的氣勢,儘管他始終笑著,但那種打從心底教人發寒的感覺仍會不由自主的冒出來,自然而然的讓人閉上嘴不再多說。

  他不再回頭關注穆容後,接下來的一段路反而走得順利。柯大同直到踏上草原後,才再回身看他,只見穆容面上無汗、神清氣爽的朝著他微笑。

  「你沒有看起來的瘦弱嘛。」柯大同讚賞的點頭道。

  這樣也好,雖然白水寨裡眾兄弟感情很好,但畢竟大家都不是讀書人,脾氣也火爆了些;而那些女人在男人離寨時要獨當一面,自然也是強悍無比。要是穆容不夠堅強,是很難在寨子裡待下去的。

  「不能以貌取人,否則容易吃虧上當。」穆容意有所指的笑道。

  「雖然我是個老粗,但是基本看人的眼光還有,你不用為我擔心。」柯大同自信滿滿的笑著。

  穆容抿嘴淡笑,不置可否。一雙眼打量著不遠處—座以巨木修築的山寨大門,大門上高懸寫著「白水寨」的匾額,豪放而且氣勢懾人。

  柯大同順著他的目光轉過身,得意洋洋的介紹道:「這裡就是名聞遐邇的白水寨。」

  穆容跟著他走近大門,見他朝著大門上的瞭望台揮手叫道:「我是老柯,快開門,我帶大夫來了。」

  霎時,穆容聽到門內響起驚喜的叫聲,不一會兒,巨大的木門轟然的向兩側打開,一條筆直的石板道從大門口往內延伸。

  道路兩旁擠滿了男女老少,每個人都睜著一雙眼緊盯著穆容,直到近身看到穆容的真面目時,原本嘈雜的氣氛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瞧什麼瞧!穆兄弟的臉只是被火灼了,怕什麼!」柯大同火辣的吼道。

  「不怪他們,這疤痕的確不好看。」穆容輕笑道。

  「我們不是被嚇到了,我們只是一時想不出該說什麼來安慰這位年輕兄弟。」一名老人率先開口。

  「是啊,這位小兄弟年紀輕輕的就有這道傷,看來也是有不堪的過往,我們都是好心腸的人,自然會心生憐憫。」一名胖大嬸高聲道。

  「真是這樣就好了。穆兄弟,我們去見兩位當家。」柯大同不理會眾人,逕自朝穆容說道。

  穆容朝眾人微微頷首,神色自若的跟著柯大同離開充滿打量與眼帶憐憫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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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13 00:25: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穆容隨著柯大同來到一座宅邸、門楣上懸著「白屋」兩個大字。白屋佔地雖大,但格局與佈置卻很簡單,庭院中沒有綠樹扶疏、百花迎展,只是放置著一些木椿和兵器,顯而易見這裡是練功場,正對著練功場的主屋,大門四敞,廳堂內只有幾張檜木桌椅,簡單到幾近簡陋。

  穆容沒想到他會來到只可用「家徒四壁」來形容的地方,不由得對那兩個任意放恣而為的白水寨當家有了好奇。

  「只要有不受歡迎的客人上門,大當家就會故意在這裡見他們,然後在外面的練功場召集大伙練功,嚇嚇那些人。」柯大同沒有帶他進大廳,反倒是朝大廳邊的長廊往後走。

  穆容輕佻眉笑,原來大廳的簡陋,是為了讓來者知道自己不受歡迎,然後早早識相離開的詭計啊。

  走進一座拱門,放眼望去蓮池曲橋、楊柳小亭、亭台樓閣,處處充滿江南風情。景色雖怡人,卻不免讓人一怔,突兀之感猛然襲上心頭,畢竟誰都料想不到在一個山寨中會看到這種優雅寧靜的景觀。

  「我聽說兩位當家是從北漠來的,不是嗎?」

  「是啊,但是二當家喜歡江南的風光,加上平兒姑娘是江南人,所以這裡自然而然的採用了江南式的建築。」柯大同搔搔頭,對這一點都不像白水寨應有的景色有些尷尬。

  大廳前沒見到人,但一入拱門,穆容隨即發現下人們來往穿梭,不斷的用好奇的眼光看著他。

  一名臉上帶笑的年輕人朝他們走來,「老柯,大當家在聽波台等你。」

  「只有大當家?」柯大同聞言一怔,臉色有些不自在。

  「是的,二當家前幾日下山去了,要過幾日才會回寨。」

  「我知道了。」

  年輕人瞥了眼穆容後離開,等他一走,柯大同才強笑道:「本以為二當家會在,不過沒關係,你只要能留下來,遲早會見到二當家。」

  「柯兄,大當家不想我來白水寨嗎?」瞅著他為難的表情,穆容隨即明白這名大當家恐怕不好應付。

  「也不是這麼說,只是大當家個性比較深沉,雖然臉上老掛著笑容,卻總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反倒是二當家脾氣鮮明,比較容易懂。」

  穆容眼神一閃,嘴角微抿。聽起來大當家的個性和他倒挺相似的,都是笑裡藏刀的人。

  「如果他不想留我也無所謂,反正我飄泊慣了,並不在乎能不能住下來。」話是這麼說,但他心裡卻沒有嘴上說的輕鬆。

  「我想不會這樣才是,畢竟咱們白水寨欠大夫,你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大當家一定會讓你留下來的。」

  難得有大夫願意到白水寨來,只希望大當家不要把人嚇跑才是。

  言談之際,柯大同領著穆容來到一處人工湖,湖中的高台上立著一座形式樸拙的亭子,亭內坐著一名黑衣男子,正低頭看著書。

  穆容瞥見湖岸邊有幾艘小舟,柯大同已經躍上船,朝他招手。穆容上了船,就在船即將劃離岸邊時,只聽見風中傳來低沉冷漠的男性聲音。

  「老柯,你留在原地,讓他自己過來。」

  穆容心一凜,瞇眼盯著遠方的黑衣男子。在這種空曠又遠距離之下,還能讓人將他的話聽得—清二楚,彷彿像是貼在耳邊低語般的千里傳音的功夫,當下讓他提高警覺。

  「對不起,大當家這麼說,我就不陪你過去了。你自己小心點,不要惹大當家生氣。」柯大同小聲的囑咐。

  穆容微微揚唇,接過槳划向湖中的聽波台。愈接近聽波台,黑衣男子的容貌愈形清楚。一瞬間的四目相視,他忽然起了些寒顫,心臟倏地一緊,接著飛快的跳了起來。

  他從未想到一個土匪頭竟有一張俊如蘭陵王的容貌,淺褐中帶著金點的眼就像是豹眼,炫魅迷人得讓人忘了豹的野性,一不小心就會被它給捕獲,屍骨無存。

  穆容有片刻的閃神,直到黑衣男子挑眉淺笑起來,才打破附在他身上的迷咒。

  他輕咳一聲,移開目光改盯向黑衣男子背後的湖面。臉上刺人的目光,說明黑衣男子正在打量自己,有那麼一瞬間,他想伸手撫住頰上的傷疤,是自慚,也是不安,深怕他會透視了傷疤下的秘密。

  正如穆容訝異他的容貌,封飛霧也沒有想到柯大同帶回來的大夫會如此年輕,而且瘦弱的好似一陣風就會吹倒,然而由他劃漿的模樣看來,他並不如外表那般柔弱。

  「我是白水寨的大當家封飛霧,你是老柯的救命恩人穆大大吧?」封飛霧收回視線,在圓桌旁坐下。

  「大當家叫我穆容就行,我只是略懂醫術,稱不上是大夫。」穆容沉靜的回道。

  「據我所知,老柯中的是四川唐門的毒,不是略懂醫術的人能治得好的,穆大夫不必謙虛。」封飛霧淡笑道。

  「在下不是謙虛,只是實話實說,我不希望將自己的醫術過分誇大,因為那很容易讓人抱持太大的希望,繼而失望,我不想背叛別人的期望。」

  封飛霧聞言,輕佻眉笑道:「看來大夫是個謹慎的人,很好,白水寨已經有太多衝動行事的人,我不希望大夫也是這種人。」

  「這個意思是我可以留下嗎?」

  「你想留下嗎?」封飛霧笑得溫柔,笑得慇勤的讓穆容頭皮發麻起來。

  穆容強迫自己迎視他含笑的眼神,「若不想,我就不會隨柯兄前來。白水寨並非名勝古跡,路程也不算輕鬆。」

  「喔,那麼就只剩一個小問題而已。」

  「什麼小問題?」穆容提高警覺的問道。

  「你會游水嗎?」封飛霧忽然轉了話題,讓他怔了一怔。

  「游水?會——」他的話還沒說完,封飛霧毫無預警的一掌拍向他。

  穆容驚呼一聲,整個人順著掌風往後飛,眼看就要落水,卻又被一道更快的身影攬入懷中,帶回聽波台上。

  「好痛!大當家,你為什麼要打我?難不成這是入白水寨的儀式?」穆容痛得齜牙咧嘴。

  封飛霧低著頭笑看他,「這只是個試驗。」

  「試驗?」穆容揚頭瞅他,才發現自己依在他懷中,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的景象嚇得他連忙站直身子,拉開和他的距離。

  封飛霧輕佻眉,剛才手中所接觸到的身軀實在太纖細了,若非偎近他的胸部明顯的千坦,否則他真會以為穆容是個女人。

  穆容深吸口氣後才又重新看著他,「若你想知道我會不會武功,大可用問的,不需要動手推我下湖吧?」

  「如果你有心隱瞞,用問的會得到真實的答案嗎?」

  「不會。」穆容輕歎一聲,又問:「那現在你得到答案了嗎?我像是有武功嗎?」

  封展霧盯著他半晌,詭異的笑著,「不像有武功,不表示沒有武功。」

  穆容心驀地—跳,神色卻不變的問:「這句話的意思是……」

  「你可以留下來。」

  穆容眼一眨,「我可以留下來了?為什麼?」

  「因為你看起來沒有武功,就算有武功我也不在乎,最重要的是,你是個大夫,而我們需要大夫。」

  意思是,他根本不需要裝成文弱書生,白白受他那一掌嗎?

  望著封飛霧俊美如神祇的容貌,卻又莫測多變的個性,突然覺得自己想完成任務,也許沒有他想像中的簡單。

  「我該感激這—掌讓我留下來嗎?」

  「不,你該感激的是在岸邊看著這裡的那些人。」封飛霧懶懶的笑道。

  穆容聞言朝岸邊望去,果然看見約莫十多人擠在一起朝這裡看。

  「白水寨這麼缺大夫嗎?為什麼你們不下山找個大夫上山來?」

  「很少有大夫像你一樣,肯到土匪窩來落腳。」封飛霧撇唇淡笑。「你上岸後,老柯會帶你去你的房間,晚上,我希望你能夠去看—個人,她的身體一直不太好。」

  穆容好奇的看著他,是誰能讓他特地關照呢?應該是個女人吧!如果真是個女人,他倒想看看這個女子的廬山真面目。

  X  X  X

  穆容重登小船划回岸邊後,立刻被眾人包圍,—聽到他得到允許留下來時,眾人簡直是吵翻了天,開始拉著池就想為自己或親人看診,直到老柯吼退眾人,將他自人群裡搶救出來。

  「你們就不能等穆兄弟休息過後再來煩他嗎?」柯大同怒目瞪著眾人。

  「柯兄,我不累,如果有些重症病人,我想還是先治療,其餘輕微病症的人晚些時候再看。」穆容笑著打圓場。

  「可是——」

  「我是大夫,來這裡就是為了治病的,不是嗎?」

  「這……好吧。大家傳下去,有重症的病人先到大廳等候大夫治療,其餘的人明天再來。」柯大同一宣佈完,眾人立即一哄而散。

  「剛才大當家是不是要推你下水?」在眾人散去後,柯大同才低聲問道。

  穆容笑了笑,「有這個打算,不過他還是沒讓我落水。」

  「大當家個性陰晴不定,我一直不瞭解他。除了二當家之外,我看沒有人能明白人當家的心思。」柯大同搖頭道。

  穆容依舊淺笑,封飛霧詭譎的個性,絕非柯大同這種直率的人能夠看透的。

  「他雖然難以捉摸,不過對你們卻很關心,他說他是因為你們才留我下來的。」穆容瞥向聽波台,輕笑道。

  「是嗎?」柯大同詫異的睜大眼,表情有些激動。「說實在的,大當家很深沉,和手下並不太親近,即使他相信我們,卻都保持—定的距離,能夠近他身的,除了二當家外,就只有他們的義妹平姑娘了。」

  「平姑娘?」

  「嗯,平姑娘是幾年前二當家在一個廢襯裡無意中發現的小女孩,後來帶回白水寨,成了他們的妹妹。因為平姑娘幼時過得不好,所以身體一直不太好,不過今天晚上你應該會在用餐時看到她。」柯大同提起平姑娘的口吻,滿是憐惜。

  「從你們關心她的樣子看來,平姑娘一定是個很重要的人了。」

  「那當然。」

  「一個備受疼寵的嬌嬌女。」穆容撇唇淡笑。

  「什麼?你說什麼?」柯大同轉頭問道。

  穆容搖頭一笑,「沒什麼。」

  「對了,我先提醒你一句,二當家很疼平姑娘,所以對接近她的男人也很嚴格,如果你有什麼不好的意圖,二當家絕不會放過你的。」

  穆容輕佻眉笑道:「你放心,我對她絕不會有任何逾越『男女』界線的舉動,或是不詭的意圖。」

  柯大同似乎不怎麼相信的看著他,「很多男人先前也這麼說,等見了平姑娘就變了。」

  穆容見他不信,索性不再反駁,只想用事實來證明他不會對一個女人有任何企圖。

  X  X  X

  當最後一個病人拿著他開的藥單離開,穆容只覺得一道專注而銳利的目光射向自己,讓他微微蹙起眉,直覺地抬頭看向目光的方向。

  封飛霧站在眾人外,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一雙眼深邃的看不出任何想法。週遭的喧囂聲突然消失,眾人也發現封飛霧的存在,自動讓出一條路讓他走近。

  「大當家,穆大夫的醫術真是沒話說,那些病人光聽著就覺得自己好了許多。」柯大同得意得好似自己就是大夫。

  「看來你得到大家的認同了。」封飛霧淡掃一眼周圍的人,微笑道。

  「我只希望我能夠對大家有些幫助。」穆容有禮地回道。

  「天色不早了,你忙了一個下午,該休息了。老柯,請大家回去,明天我會請穆大大到藥堂看診。」

  「是。」柯大同轉頭看著眾人,「大家都回去吧,明天大夫會到藥堂看診,有需要的人就上那排隊,現在讓大夫休息吧。」

  眾人離開後,大廳瞬時安靜下來,除了穆容和封飛霧外,就只有柯大同領著幾名下下在廳外守著。

  「我已經吩咐人準備晚餐送到你房裡,吃完就早點休息吧。」

  「那個你想讓我看的人呢?」

  封飛霧收住向外走的步伐,轉頭看著他淡笑道:「你忙了一下午,我不想再耽擱你的時間,況且容平的狀況沒差這一、兩天。」

  容平?果然是那個「平姑娘」。

  穆容搖搖頭,「我不累,不過是看了幾個病人,我希望能夠見見那位平姑娘。」

  封飛霧聞言挑了挑眉,「原來已經有人向你說了平兒的事。」

  「她在白水寨是個重要的存在,我聽過她的事,並不會讓你意外吧?」

  穆容平靜的語調,讓封飛霧淡褐的金眸閃了閃微光,這個毀容的年輕大夫著實讓他起疑。—個在土匪窩裡太過安適和自然的大夫,怎能不讓人生疑呢?

  「的確,我並不意外你會知道她的事,只是很好奇說的人是怎麼告訴你她的事?」封飛霧瞥了眼站在門外的柯大同,只見後者尷尬的抓抓鬍子。

  「你認為我該聽到什麼呢?她不過是你們兄弟救回來的義妹,一個身體不好的姑娘,不是嗎?」穆容笑著直視封飛霧。

  封飛霧盯著他看,在那雙黑亮平靜的眸中探不出任何的異樣。一個懂得隱藏自己想法的人,是個好對手。只是一轉念,他發覺自己很高興穆容是個有趣的人,穆容不只是他人眼中溫文儒雅的模樣,真正的穆容是什麼樣的人,還有待他去發掘。

  「好吧,等我們用過晚膳,我會帶你去見平兒。」

  「晚膳?我們一起?」穆容愣了愣,適才他不是說將晚膳送到他房裡嗎?怎麼此刻成了他們一起用膳呢?

  「既然我們都要用膳,有什麼道理不能一起吃?」封飛霧俊美的臉上掛著笑容,一個可以迷倒眾人的笑靨,但看在穆容眼中,背脊卻開始發寒。

  「當然沒有。」他微微點頭,神情依舊波瀾不驚。

  封飛霧笑了笑,轉頭吩咐道:「在攏翠居擺宴。」

  柯大同聞言笑開了臉,「是!屬下立刻準備。」

  穆容看著柯大同高興的模樣,忍不住問:「柯兄為什麼那麼高興?」

  「因為在攏翠居擺宴就表示從此以後,你就是白水寨的人了。」封飛霧簡單的回答。

  「在大當家的心中,我真的是白水寨的人嗎?」穆容揚眉,不怎麼相信白天還想將他扔下湖的男人,會在晚上就改變心意。

  「只要你不做出傷害白水寨的事,你就是白水寨的人。」

  「你認為我會傷害白水寨的人?」

  「不只是你,任何新來乍到的人,我都會合理的懷疑他們來此的動機。」

  「然後呢?要多久才能讓你相信一個人?」

  封飛霧眸中金光流轉,輕抿嘴笑道:「因人而異。」

  「意思是有些人瞬間就能得到你的信任,但也有人一輩子得不到你的信任?」

  「我很想反駁你的話,但事實是,你說得沒錯。」封飛霧輕笑道。

  「可以透露什麼樣的人是你不會相信的嗎?」穆容歎了口氣的問道。

  「你不需要知道我不相信誰,你只需要讓我相信你。」封飛霧凝視著他,意味深長的說。「你絕不會想知道我對待敵人的手段,因為那種手段連我自己都會膽寒。」

  穆容望著他,嚴肅的點頭,「我會記得你的警告,不讓自己有機會成為你的敵人。」

  X  X  K

  嫣然搖動,冷香飛上詩句。

  穆容第一眼見到容平時,腦海中便浮上這句詩。

  容平並不是他見過最美的女人,但肯定是最愛笑的女人,笑得巧然,笑得天真,讓人很難不去回她的笑容。

  但在她的笑容之外,她實在羸弱,瘦得幾乎一陣風就會吹走她。

  「大哥。」容平朝封飛霧綻放一抹笑容,得到後者溫煦的笑顏回應。

  「你今天的氣色不錯,似乎沒有那麼咳了。」

  臉色暗淡得幾無血色還說氣色不錯?到底這女孩糟的時候是多可怕?穆容在心裡咋舌。

  「是啊,今天天氣暖和多了,所以沒有什麼咳。」容平笑道,好奇的人眼睛望向穆容,「這位公子是……」

  「他叫穆容,是白水寨新來的大夫。」封飛霧站在穆容的身邊笑答。

  「是你啊!聽說你要來,我們都好高興呢。」容乎嬌笑道。

  都好高興?穆容不以為然的斜睨封飛霧一眼,這男人第一眼見到他時還想將他丟下水呢。

  「謝謝。」

  「真可惜二哥不在,否則他一定會很高興,對不對?大哥。」

  「二弟的確會很高興,有大夫來就表示他不用半夜被人從床上挖起來,用他粗淺的醫術常識為人抓藥治病。」封飛霧提起孿生弟弟,眼神自然的柔和下來。

  「對啊,尤其是我的病折磨慘他了……咳咳咳……」容平說到一半,忽然一陣急咳,咳得差點喘不過氣。

  穆容見她咳得難受,伸手輕拍她的背,「夜寒風大,你要注意保暖,尤其是天氣轉換之際,你要小心哮喘之症。」

  容平喉頭的咳意平緩之後,立即崇拜的看著他,「穆大夫,你都還沒有把脈,怎麼就知道我有哮喘之症呢?」

  「聽你的咳嗽痰鳴,呼多吸少,動則喘息更甚,氣短形寒,面色暗滯,唇青紫,聲緊神虛,所以我猜想和呼吸方面的病症有關。」

  「哇!你真的是神醫耶,只是用看的就能將我的病看出來。」

  「我不是神醫,這只是一種診病的方法。望聞問切,用眼睛看也是一種方法。」穆容搖頭道。「不過,還是要先把個脈才能針對你的體質和病症對症下藥。」

  「好的。」容平溫馴地坐在圓椅上,伸出手放在圓桌上。

  穆容伸指按著她細瘦的手腕內側,仔細的為她把脈。

  容平無意識的看著他,即使穆容的傷痕教她吃了一驚,但是他那種冷靜的氣質,平和的語氣,卻讓她快速的鬆了界防,也許該歸功於他的眼神沒有對她傾心的光芒,才能讓她自在的和他相處,總之,那是很奇怪的感覺。

  「穆大夫,你的手比女孩子還好看呢。」容平看到他的手,忍不住歎道。

  穆容手指微微一頓,笑了笑,不著痕跡的收回手。「粗繭的手哪裡好看。」

  「不會啊,至少比我雞爪般的手好看多了。」容平直率的說。

  「你只是太瘦了,等你豐腴一點,手就不會那麼瘦了。」

  容平輕歎一聲,「唉,要胖啊,那是不可能的事了。」

  「平兒,怎麼?看不起穆大夫嗎?」封飛霧輕笑道。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一直胖不起來,所以才會這麼說,絕對沒有看不起穆大夫的意思。」容平立刻換上一張笑臉解釋。

  見穆容臉上依舊掛著淡笑,沒有生氣的跡象,她這才鬆了口氣,愛嬌的轉向封飛霧道:「大哥,你老愛嚇我。」

  封飛霧微笑地看著穆容,「穆大夫,平兒就要麻煩你多費心了。」

  「當然,這是我的責任。」

  離開容平的住所後,穆容跟著封飛霧走向他的房間,望著封飛霧的背影,穆容的眉頭始終沒有松過。不過第一天到白水寨,他就已經覺得疲累了,那種累非關肉體,而是精神上的緊繃。

  想得出了神,他沒有察覺封飛霧早停下腳步,回身望著他,直到撞上他,穆容才驚醒,連忙後退。

  「你的房間到了。」封飛霧笑看著他,率先推門走進漆黑的房間,點燃燭火。

  穆容隨意打量自己暫時的棲身之所,雖然空間不大,卻打掃得窗明几淨,簡單典稚。

  「房間並不豪華,委屈穆大夫了。」

  「不,這房間很好,謝謝大當家。」

  封飛霧笑苦頡首,「你忙了一天,早點歇息吧。」

  「大當家也請早點休息。」穆容客氣的回道。

  封飛霧笑了笑,擺擺手,一派優閒的踱了開去。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穆容才合上門,輕吐了口長氣。

  他打開包袱,拿出夾放在衣物中的一封信箋,是幾天前師父交由白鴿堂轉交給他的信,信中只有簡單的三句話——

  進白水寨,找玉面閻羅,奪秘笈。

  師筆

  穆容盯著信箋好一會兒,忍不住輕歎,「在這多事之秋,師父想要那本不知來歷的秘笈究竟意欲何為?」

  是的,正如封飛霧所言,他是有目的才會進白水寨當大夫,但若非那日在柳葉莊拾獲刻有白水寨文字的玉珮,他又何需費心對柯大同下毒,然後再出手救他,藉此混進白水寨來呢?但這白水寨說大不大,人數卻也不少,要他從這些人中找出古老人的弟子玉面閻羅,絕非短時間能完成的任務;再加上封飛霧在旁觀察監視著自己,想要避過他的耳目自由行動,勢必要先取得他的信任,但想取得他的信任,誰又知道得花上多少時日?這任務,並不像他當初所想的那麼容易啊。

  想到後來,他仍只能輕歎。事到如今,他只有走一步算一步,隨機應變了。

  將任務暫時拋下,他起身走到水盆邊洗去手臉上的塵土,當他手上的布巾擦向脖子時,停了停手,瞥向緊閉的門扉後,才脫去外衣,露出被布條包裹的胸部。

  若非用布條纏住女性的特徵,只怕在和封飛霧接觸時早就洩漏了他非他,而是她;一個女人,人稱「勾魂使」的落鷹殿殺手——慕容無柔。

  無柔迅速的擦拭裸露在布條外的潔白細滑的肌膚,然後穿回衣服,合衣躺上床,手指一彈,熄滅燭火,安靜的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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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13 00:25: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無柔在忙了幾日後,「生意」明顯的少了許多,空閒的時間也多了起來,時間一空下來,她腦中又開始轉著師父交代的任務。

  藉由看診,她認識不少居民,從交談中知道了白水寨最重要的人物有哪些人、誰家閨女尚未婚配、哪家大娘的廚藝最好、誰的女紅最佳、甲家的女兒和乙家的兒子郎有情妹有意,決定互許終身等,各式各樣的小道消息聽了不少,獨缺她最想知道的玉面閻羅的消息。

  像現在,她坐在藥堂裡,手上翻著藥書,看沒幾個字,就見柯大同自街上晃進藥堂,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穆兄弟,幾日沒見你,你還適應這裡吧?」柯大同笑著問她。

  無柔抬眼看他,輕笑道:「習慣四處為家的人,有什麼地方不能適應呢。倒是柯兄,怎麼這幾日不見你呢?」

  「還不是被大當家派了差使下山一趟,剛才見了大當家後就過來瞧瞧你。」何大同聳了聳肩,抓了抓鬍子笑。

  「是什麼事要你才回來又下山?」

  「大當家要我送東西去給二當家和孫爺。」

  無柔心一動,輕佻眉問:「孫爺?」

  「孫爺是白水寨的師爺,全名孫恨古,這次跟二當家下山去辦事。」

  孫恨古?無柔愣了一愣,繼而抿唇輕笑。這個「孫恨古」不知能不能解釋成孫玉恨古老人呢?

  「我在這裡幾天,怎麼沒聽人提起過孫爺?」若是有聽過,她也不會坐困愁城,早就去探探孫恨古的房間了。

  「沒聽人提起是應該的,這個孫爺非但人長得醜,連個性但陰險狡詐,很會記恨,和別人稍有個衝突就會挾怨報復,所以大家對他沒有什麼好印象。」柯大同哼了哼,提起孫恨古也是一臉不屑。

  「咦,孫爺長得醜嗎?」面如冠玉的孫玉,難道也如同自己毀棄俊顏,以阻眾人的注目。

  「是不好看。」柯大同毫不考慮的回答。「不過他很聰明,所以當家們才會倚重他。」

  「倚重他?意思是大當家很信任他羅?」一想到封飛霧會信任孫恨古,就讓她覺得很怪異。

  「信不信任我是不知道,不過,倒也會聽取他的意見,像前陣子孫爺突然下山,大當家也沒有問他的行蹤,反而是他一回來,就跟著二當家再度下山,由此看來,就算不是信任,也不會是不喜歡吧。」柯大同對孫恨古沒有過結,只是看不慣孫恨古的為人。

  無柔笑了笑,對別人的事,她從不會過度詢問。「看來今天不會再有人上藥堂看病,我想先回去休息了。」

  「對了,如果你要回白屋,就順道去看看大當家好嗎?」

  「看他?他不舒服嗎?」

  「外表看不出不舒服,但我就是覺得他臉色不太好。」柯大同雖然粗線條,但是在某些地方又特別敏銳。

  「我知道了,我會去看看他的。」無柔起身,和柯大同一起步出藥堂,朝他微頷首,轉身朝白屋的方向而去。

  回到封家兄弟及白水寨重要部屬所居住的白屋後,她必須越過封飛霧住的流星軒才能到孫恨古的房間。當她經過流星軒時,一種壓抑充滿痛苦的低鳴聲突地鑽入她的耳膜,低鳴聲並不大,但其中的掙扎難忍的喘息讓她停頓腳步。

  她向來沒有多餘的好奇心,因為自小的訓練讓她知道好奇心極有可能會害死自己,但是當她聽出聲音的主人是封飛霧時,不知為何原則動搖了,腳步直直地往他的房間走左。

  愈靠近房間,如動物受傷般的低嚎聲聽得愈真切,她沒有給自己猶豫的時間,伸手推開房門,只見房裡一片凌亂,封飛霧蒼白著臉抱緊身子蜷曲在床上。

  「誰?滾……滾出去!快……」封飛霧雙目泛著紅光,眼神狂亂的瞪向她,雙手捉緊床褥,青筋暴露的吼道。

  無柔不理會他的吼叫,自懷中掏出一隻小瓷瓶,想也不想的上前,按住他的肩,將瓷瓶靠近他的鼻下,其間她幾乎以為他會出手殺她,但是除了殺人般的目光外,他全部的力量全在壓抑著體內的痛苦,根本無暇顧及她。

  封飛霧一間到瓶中的香味,整個人怒吼起來,想要揮掉瓶子,手卻像鬆了的棉花,整個人癱軟了下來,接著神智自痛苦中被抽離開,在他失去意識的瞬間,他只看見無柔黑沉而神秘的眸子。

  看著他昏迷過去,無柔這才收起瓷瓶,皺著眉頭盯著他的睡顏,即使在睡夢中,他仍是眉頭緊蹙,並不安靜。

  輕歎口氣,她在床沿坐下,伸手把著他的脈。

  雖然自己專精的是醫術,但在無情學毒時,她多少也學了一些,所以一看到封飛霧的症狀,就知道他中了毒,而且不少時日。

  「這毒……怎麼會……」如此類似師父的一線毒,難不成他見過師父?不,不可能,一線毒通常只要一發作就會死亡,不可能拖這麼久還能活著,而且這毒似乎還夾雜著催情的成分,所以才會讓他心靈、肉體都如同火焚。

  望著他的俊顏,無柔的眉頭愈蹙愈緊,完全不瞭解自己怎麼會呆坐在這裡,而不是去執行任務?她再度歎氣,手貼著他的胸口,運功將他積滯在胸腔中的毒逼散;即使不能完全解去他體內的毒性,至少讓他下次發作時不會再那麼痛苦。

  也許,她在白水寨聽到的小道消息太多,多得連她的腦子都有些不正常了。她為自己的行為找了個借口,安自己的心。

  X  X  X

  封飛霧睜開眼,立即翻身坐起,地上灑著淡淡的月色,將屋內的凌亂映人他的眼簾。他撫著胸口,胸口的鬱悶輕淡許多的感覺提醒他,穆容的確發現他中毒的事情,並且出手幫了他。

  他中毒的事除了弟弟之外,整個白水寨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如今被這個他尚且不信任的人發現秘密,讓他有些不安。更教他難以忍受的是,當他的情毒發作時,他竟然會對穆容產生異樣的感覺,那時他的手按住自己的肩頭時,他差一點就要攻擊他。

  難不成他中的情毒不只對女人,對同性也會產生反應?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封飛霧臉色更加鐵青,恐懼像只巨大的手,捉住他的心口,幾乎讓他無法呼吸,四周的白牆同時朝他壓迫過來,讓他再無法保持冷靜的站起身,擰開房門走到庭院裡。

  院子中的桂花香隨著夜風飄散在空氣中,逐漸安撫他混亂的情緒。

  輕悄的步履聲傳進他耳中,不久,一抹青色的人影自長廊中轉了過來。

  一見到月光下的青色人影,封飛霧突地僵直了身體,一雙金褐的眸變得深邃而防備。

  「大當家,你醒了啊。」無柔端著剛熬好的藥汁,笑著走近他。

  封飛霧表情冷淡的盯著她。心中情緒卻已千回百轉,始終無法決定該用什麼態度面對她。

  無柔淡淡—笑,明白他心裡在想什麼。「大當家不用擔心我會將你中毒的事傳揚出上,我不是長舌之輩。」

  封飛霧眸中星光一閃,忽地挑眉笑問:「你手中的藥是為我煎的?」

  無柔猜不出他的反應,但聽他轉開話題,也順勢回道:「這不是藥,因為我對你的毒無能為力,只能算是補藥罷了。」

  「那……你知道我中的是什麼毒嗎?」既然他的秘密被穆容發現,他索性攤開講。

  「說實話,尚不明白,但是我知道你中的兩種毒中,有一種和鬼羅剎的一線毒相似,另一種則是情毒——散天仙。」她坦白回道。

  「你還是第一個看出我是身中兩種毒的大夫呢。」他撇撇唇淡笑。

  這幾年他訪過不少大夫,卻沒有人能將他身上的毒性搞清楚過,這清瘦無顏的男子,腹中的確有些東西。

  「我還不算好,如果是我師妹……」無柔突地住口,她竟一時大意的說溜嘴。

  「師妹?你有師妹?」封飛霧敏銳的捕捉到她乍現即隱的懊惱神情,不禁被勾起好奇心。

  「嗯。」無柔僅是點頭回了一聲。

  「你師妹的醫術更勝你?」

  她搖搖頭,「不,她學的是毒,所以對天下的毒知之甚詳,若是她,必定會知道你身中何毒,又該如何解毒。」

  「你能找到她嗎?」封飛霧眸光一亮,忍不住問道。

  無柔眼神一黯,哀傷地說:「她跌下山崖,生死未卜。」

  希望落了空,封飛霧也只是無奈的淡笑,看來這毒還是要跟著他了。

  「那麼……散天仙之毒是否能解?」他不願為了身上的毒而抱女人,那種感覺很髒,不容否認的,他是個有潔癖的男人。

  「不能解,也不可以解。」無柔搖頭道。

  「什麼意思?」封飛霧瞇起眼問。

  「下毒之人並不想奪你性命,只是想讓你受苦,是以散天仙能壓抑另一種毒性,若是解了散天仙,你必定毒發身亡。」

  封飛霧聞言臉色一變,但僅一眨眼時間,他又恢復平常的自持和淡然,輕笑道:「我沒想到原來散天仙還有抵禦另—種毒性的妙用,今天算是長見識了,看來,我這輩子就要任它折磨擺佈了。」

  「雖然我沒有能力解毒,但是天下之大,絕非無人能解——」她微蹙眉,為他不在意的口吻而惱。

  「你若是指下毒的人就不用提了。」封飛霧冷淡地打斷她的話。

  「我不是指下毒的人,而是鬼羅剎。」

  封飛霧輕佻眉,「說下去。」

  「我發現你身上的毒和鬼羅剎的一線毒十分相近,我想解藥的藥引也應該相去不遠,就算不能完全解你的毒,但我相信至少能舒緩毒性發作的次數和痛苦。」無柔望著他勾嘴不在乎的表情,忍不住又揚聲道:「你不能放任毒在你體內不理不睬,那是消極不健康的態度。」

  封飛霧即使訝異於她的激動,也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望著無柔因怒氣而泛紅的面容時,在剎那間,他竟有些失神。那眉間、嘴邊的慍怒,在他眼中怪異的帶著些女子的陰柔,一種不屬於男人的柔媚姿態。

  「你怎麼了?」無柔察覺自己的失控,又見他直直的盯著自己看,不由得忐忑起來。

  封飛霧回過神,突然覺得心跳快得有些失常,腦中盤桓著不愉快的念頭。

  「沒事。這是我的事,不需要大夫多管閒事。」他偏過頭,不再看她。

  無柔聽出他冰冷語調中的拒絕和警告,暗惱自己的不悅,將藥盅放在石桌上,冷淡回道:「我知道了,以後除非是大當家開口,否則我絕不會再對這件事表示任何意見。」

  話一說完,她轉身就走,纖細的青影,不一會兒就離開他的視線。

  她一走,封飛霧才吁出一口長氣,望了藥盅一眼,同樣不理會的轉身回房,將無柔的一切開在門外……和心門外。

  X  X  X

  例行的會議上,瀰漫著一絲與往常不同的不尋常氣氛。

  偌大的廳堂裡,除了下山辦事未回的二當家和師爺孫恨古外,寨內的重要成員全數出席,連才人寨數日的大夫都列席參加。但是這股緊窒的氣氛正是自無柔和面色不豫的封飛霧身上散發出來的。

  無柔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但那抹笑容卻總在瞥向封飛霧時化為冷意,而向來莫測難解的封飛霧則是面無表情的聽著屬下的報告,瞧也不瞧無柔一眼。

  柯大同人雖粗心,似在這種怪異氣氛下,再粗心的人也不能不察覺。他趁大當家將注意力放在他人身上時,悄悄地換到無柔身邊的座位,低聲地問:「穆兄弟,你和大當家發生什麼事了嗎?」

  無柔依舊一張笑顏地睨著他反問:「你怎麼會這麼問?我和大當家能發生什麼事呢?」

  「你別想敷衍我,你和大當家之間暗潮洶湧,絕對有事情。你們吵架了?」

  暗潮洶湧?她的情緒真的明顯到連柯大同都瞧出端倪?

  無柔笑得更燦爛,「你太多疑了,他是白水寨的當家,我不過是個小大夫,能有什麼資格和他吵架。」

  何大同被她笑得寒毛直豎,來不及回話,就瞥見一道目光彷若利刃的直刺向他。

  「穆大夫,你們說什麼有趣的事嗎?可否說出來讓弟兄們一起笑一笑?」封飛霧冷冷的問道。

  「有些事不適合在大庭廣眾下說,而且人不對,說了也只是掃興。」

  「人不對?是哪些人不對,讓穆大夫沒有興致說話?」

  「大當家以為我在說誰呢?」無柔嘲諷的回道。

  「聽你言下之意,這不對的人似乎是我?」封飛霧面容平靜的笑著,握著扶手的手卻青筋暴露。早在瞧見她和柯大同頭靠頭,低聲私語時,他的心情就惡劣到極點,再聽到她冷言回答,怒火更熾。

  「大當家多心了,白水寨裡,大當家是主,我不過是僕,又怎麼有膽子當眾說『實話』呢?」即使他仍神色不變,但無柔知道他生氣了,能夠影響他的心情,反倒讓她的心情大好。

  四周突然傳來幾句抽氣聲,眾人全都睜大眼盯著無柔,驚訝她的大膽和放肆,也擔心她會惹毛向來心機深沉難測的封飛霧。

  「是嗎?」封飛霧笑起來,「不能當眾說,那如果不是當眾,你就敢說實話了吧。」

  眾人聽見他的笑聲,更加心驚膽戰,忍不住屏息偷覷封飛霧。果然,封飛霧放柔聲音,但一雙眼冷如冰刀,彷彿隨時殺人於無形。

  「不用了,我不想耽誤大家的時間,我看我還是先離開,才不會讓大家為難。」無柔笑著起身,拱一拱手,轉身就要走。

  「站住!我覺得聽實話比會議更重要。」封飛霧喚住她,一雙眼直盯著她的背影。「你們都退下,我要和穆大夫好好的坦誠一番。」

  沒有人敢在大當家生氣時反駁,乖乖的走出大廳,在行經無柔身邊時,忍不住的瞅上—眼,對這名文弱的大夫寄予無上的同情。

  柯大同躊躇的站在她身邊,不知該不該放她一人面對封飛霧。

  「不用擔心我,大當家不會殺了我的。」無柔淡笑的看著他說。

  柯大同搔搔鬍子,每當大當家、二當家發起火時,就算他有天大的膽子也會怕得噤聲。歎了口氣,他還是決定相信她的話,轉身退下。

  廳堂內,只剩下封飛霧和無柔大眼瞪小眼。被他那雙滿是激盪波動的褐目盯著,久了,無柔也開始不自在,怯懦的先移開目光。

  「如果你要我離開白水寨,我會走。」

  「我不會要你離開白水寨。」

  她抬眼迎視他,「為什麼?因為我知道你的秘密,所以你想囚禁我?」

  「我若想囚禁你,你現在就不會在這裡。」

  無柔輕哼一聲,「除了斥責我的狂妄犯上之外,大當家還有什麼事嗎?」

  封飛霧眼眸一垂,悶聲道:「沒有事。」

  她一怔,不解的看著他陰鬱的表情。

  「我一定是中毒過深,腦子也失去作用了。」他煩躁的低語。

  若不是中毒,他又怎會在看到穆容的一剎那間,胸口完全不受控制的鼓動起來,除了中毒的原因外,他想不出自己身體和心理上的異常反應。

  對一個男人有感覺,對他是件詭異而駭人的發現,但除了眼前這個面容有傷又瘦弱的男子外,沒有人能引發他心跳失速,不論男人女人,從來沒有。

  「什麼?」無柔搞不懂他莫名其妙的低語。

  「我決定了。」封飛霧抬起頭瞪著她,眼神留有掙扎過後的痕跡。

  他專注的眼神叫無柔突感不安,她退了幾步,想退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卻被他一手攫住,捉著她手臂的手用力得彷彿想折斷她的骨頭。

  「你想做什麼?想殺我嗎?」無柔忍著痛,瞪向他。

  「如果殺了你能解決問題就好了。」

  「大當家……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決定了,從今天開始,由你治療我,沒有解除我身上的毒,讓我恢復正常,我就絕不放你走。」封飛霧將她拉近,一字一字的說。

  「不要!」無柔因他的靠近心猛地一撞,劇烈地敲擊著胸腔,沒來由的恐懼讓她下意識的拒絕。

  「你是白水寨的大夫,由不得你拒絕。」封飛霧直盯著地,發現眼前男人不只身材瘦弱的像女人,連肌膚都光滑細緻的一如女人。

  「大當家,昨天你才要我別多管閒事,今天卻又要我治療你,你不覺自己很矛盾嗎?」

  「不管我是不是矛盾,是不是反覆無常,是不是陰晴不定,總之,我現下的決定就是要你。」

  要她?無柔差點被口水嗆到,她驚恐的後退,卻又被他拉回,撞人他的懷中,進退不得。

  「為什麼想逃?」封飛霧垂眼盯著臉色微白,卻又強迫自己瞪著他的秀顏,輕聲的問。

  「誰……誰想逃!我……我只是不想和你再談下去了。」察覺自己竟會結巴,無柔窘得想挖個洞跳進去。

  「不管你同意與否,我都要你醫治我。」封飛霧冷聲道。

  「為什麼?你明知道我對你的毒無能為力,還不如另尋名醫——」

  「不!我一定要你,這是給你的懲罰。」他不留情的打斷她的話,陰霾的臉上此時才現出一絲快意。

  「懲罰?我不懂。」無柔被他的笑笑出一身冷汗,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我中的情毒每半個月發作一次,以往我摒絕所有女人在那一日進我的居所,但你卻闖進來了。」

  「我……我又不是女人!」無柔連忙否認。

  「對,就因為你不是女人,所以才有問題。」

  無柔乍然明白他所謂的問題是什麼,不由得驚駭的瞪著他,「不可能!」

  「錯,我的毒讓我對你有了感覺,如果這是散天仙的毒性反應,那我要你解了我的毒,徹底治好我。」

  「我說過解了散大仙的毒,你會死的!」無柔腦中一片混亂,散天仙的毒會讓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產生情慾,還是下意識的,她女性的氣味吸引了他,而他不自覺呢?

  「我不想死,但也不想任由散天仙控制我的情緒,所以我要你治好我,如果你做不到,就算我要墮入地獄,我也會拖著你一起下地獄。」俊美的容顏綻放一抹陰沉而威脅的笑容,活似一條色彩斑斕卻極毒的毒蛇。

  無柔瞪著他,頓覺腳下站立的地面轟地裂開,自己開始往下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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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13 00:25:4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封飛霧單方面的霸道決定,硬是困住無柔。若是可以,她早離開白水寨,但師父交代的任務尚未完成,她就算想走也走不了。為此,她成了不務正業的殺手,鎮日翻閱醫書,只想早點解開他身上的毒,並且完成任務,好早些走人。

  看著爐火,無柔忍不住蹙眉歎氣,誰料得到她一個殺手,此刻卻是忙著救人,這事若是被師父知道,少不了又是關地牢。

  她努力尋找解毒的方法,不只是想救他,更重要的是為了救她自己。封飛霧就像是一種毒,一種會蝕人心神的劇毒,和他相處愈久愈容易中毒,更可怕的是中毒之後還無藥可救。

  她盯著跳躍的火苗,手扇著扇子,助長火勢,又忍不住想著自己的屈服退讓,是否就是助長封飛霧在她心中份量日重的原因?

  再歎一聲,她停下手上的扇子,突然一陣跫音傳來,讓她全身警戒起來。

  跫音徐緩而沉重,不是練武之人,而低咳的聲音洩漏了來者的身份。

  無柔起身走近窗邊,看見容平縮著肩,捂著嘴咳著,弱不禁風的身子在入秋之季,更顯得孱弱而惹人心疼。

  一個纖細的女子,總是讓人心生憐惜,更何況容平有著無邪又純真的笑容,開朗的像春陽融化人心。面對她,無柔總會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即使兩人身世雷同,但際遇卻相差十萬八千里,她被封家兩兄弟收養,細心呵護,養在深閨,不識人間險惡,而自己卻已歷盡風霜,兩手血腥,一身的罪孽。她如日,自己卻只能躲在黑夜中,現不得身。

  原以為自己早已認命,卻在看到容平的時候,才驚覺自己對她又羨又嫉的矛盾情緒,緣於自己根本不認命。

  又一淺得幾乎被忽略的跫音打斷她的沉思,她透過窗欞望向不遠處走來的人影,眉頭不由自主的又打折了。

  封飛霧靠近輕咳的容平,皺眉問:「平兒,你還好吧?」

  容平歉疚的朝他一笑,在咳嗽漸息之後才說:「大哥,我很好。」

  「我看還是請穆大大來看看吧,你今天咳得反常。」

  「不用了,我早上都會咳一下子,等轉暖了就不咳了。而且自從穆大夫開了補藥後,我身體的情況改善很多,咳得也不那麼厲害了。」說到這裡,容平笑了笑,「再說穆大大很忙的,不要再麻煩他了。」

  「他忙嗎?」

  她點點頭,「是啊,有幾次我睡不著到花園散步,見他房中的燈火還亮著,我想他睡得不多。」

  無柔撇唇淡笑,為了查他的毒和搜查孫恨古的房間,這幾日她的確睡得不多。只是兩者都沒有進展,倒是教她有些失望。

  「是嗎?他有能力照顧自己,你不用擔心他。」

  封飛霧漠不關心的模樣,教無柔心中暗暗不悅。

  「大哥,我……聽到一些傳聞……」容平甜美的笑容有些不安,偷覷著他欲言又止。

  「傳聞?關於我的傳聞?」封飛霧挑眉問道。

  「嗯,你……是不是不喜歡穆大夫?」

  「你為什麼會這麼問?」

  「因為我聽說你和穆大夫似乎相處得不太好,時常起爭執,是不是有這回事?」

  「起爭執?」封飛霧淡淡一笑,「平兒,你幾時見過我和人吵架?」他向來在談笑間懾服於人,何需和人爭吵。

  「就是沒見過才擔心啊。」她憂容滿面的望著他,「而且……他們描述得讓人不得不信。」

  「描述?他們怎麼描述?」他好奇的問道。

  「他們說你和穆大夫在會議上針鋒相對,怒目相視,最後你和穆大夫關在大廳裡談話,出來時,穆大夫臉都白了。」容平老實的轉述她聽到的傳言。

  封飛霧俊美無儔的臉上有瞬間的怔愕,繼之搖頭。

  「我知道這不是真的,但是有人在傳,大哥,你還是要小心一些。」

  「我和穆大夫有些事需要解決,也許我尚且不能信任他,但絕不是討厭他或是任何負向的感情。」封飛霧輕描淡寫的說;其實是太喜歡了,才教他緊張。

  一句不信任讓無柔不由得苦笑,即使他對她有異樣的情緒,卻還是不相信她。不過也對,她本就是隱瞞身份,有所目的而來,不信任才是正確的。

  「大哥,穆大夫外表雖然斯文溫和,但我總覺他笑起來很憂鬱,也很沉重,或許他有不好的回憶,才會和人保持距離,你要多體諒他一些。」或許是女性的直覺,她覺得穆容藏著許多秘密,很難親近。

  無柔一震,伸手摸向自己的臉,她笑得很憂鬱嗎?

  封飛霧眉微微一蹙,盯著容平一會兒,淡淡地問:「你這麼注意他,是不是對他有好感?」

  容平俏臉一紅,訥訥地說:「大哥,我沒有那個意思,你不要誤會。」

  「就算你有那個意思,只怕奔雲也放不開你。」他壓下對容平和穆容在一起的不快,將事實點出。

  聞言,容平粉頰倏地失了血色,燦美的笑容隱沒了。

  封飛霧拍拍她的肩,「放心,只要你有意中人,我一定會讓他放了你,絕不會再綁著你。」

  容平勉強地輕扯嘴角,仰頭望著他,嬌柔得令人心生憐惜。

  無柔隱身在窗戶後,耳朵卻清楚的接收他們的談話,原本不關己事的淡泊,在看到封飛霧溫柔的輕拍著容平的肩頭,眼神柔和不雜一絲尖銳懷疑時,莫名的又焦躁起來。她眉輕皺,貝齒咬唇,轉身踱離窗邊,繼續煽著藥壺下的爐火。

  刻意的不去聽門外喁喁的談話聲,她成功的摒絕外頭的所有聲響,自然也不曾察覺木門被推開,頎長優稚的身影靜寂無聲地靠近她。

  封飛霧凝視著坐在爐火前專心顧看爐火的青色背影,心臟又不知所以的緊縮,血液熱騰起來。愈是在意穆容,他對自己愈是生氣,臉色自然的陰沉慍怒。

  「你躲在這裡,是在避著我嗎?」他冷冷的開口。

  本該只有自己的廚房出現第二個人的聲音,嚇得全無防備的無柔推翻板凳跳起身。

  封飛霧見她蒼白的臉色,一時間懊悔的氣自己嚇到她,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的臉問:「你還好嗎?」

  無柔深吸口氣,努力平撫因為恐懼而劇烈狂跳的心臟,她不是因為被嚇到而顫抖,而是發現一旦失去防備,她就算擁有自恃的武功也比不過平凡人,甚至比普通人還要脆弱,還要膽小。

  「你嚇到我了。」她不悅的嗔道,眼角瞥到他的手還貼著自己的臉頰時,臉上一熱,不著痕跡的往右移一步,脫離他的碰觸。「你怎麼會到廚房來?」

  「找你。」封飛霧收回手,眼睛炯烈的盯著她。  「要找我只消傳喚一聲。又何需勞煩大當家親自前來呢。」天啊,廚房突然間變得好熱。

  「傳喚有用嗎?你總有千百個借口不來見我。」他嗤聲道。

  「我知道大當家想知道製作解藥的進展,但目前仍一無頭緒,所以穆容才無臉見大當家。」無柔強笑道。

  「我中毒多年,不期望你立即就找到解法。」

  「不為解藥,那不知大當家找我又有何事?」

  封飛霧金褐的眼眸閃了閃,淡淡地說:「我聽說你常入夜不寢,是為了我的事嗎?」

  無柔沒有回話,只是轉身扶正板凳,重新坐回爐火前。

  「以後入夜不許再看書,我不想毒未解前,你就先倒下。」他冷冷的瞪著她的背影,命令道。

  「我的身體很好,不會有事。」

  「不管你身體有多好,總之,入夜不許你看書。」

  無柔惱怒的起身轉向他,用扇子點著他的胸膛,怒道:「你太霸道了!難道在白水寨內,沒有個人自由嗎?難道每個人要做什麼事都要經過你同意嗎?」

  「我不管別人要不要睡,但你不行。」

  「為什麼我不行——」無柔的話因他低俯靠近的俊顏震得全掉了。

  「大……大當家,你……在做什麼?」她眼睛瞥著他覆在她頸上的大手,困難的喘著氣問道。

  危險!直覺告訴她快逃,但向來輕盈的腳卻像灌了鉛似的沉重,甚至打起顫來。

  「我不知道我想做什麼。」他盯著她,手指輕撫過她頸項的肌膚。纖細、柔嫩的頸項好像只要他一用力就會斷掉。

  他的腦中在瞬間閃過殺意,想要殺了這個讓他變得奇怪的男子,完全的祛除因他而生的惡瘤。

  即使是一閃而逝的殺氣,但無柔已繃緊身子,準備隨時小手自保,但他倏地收回手,用一種豁出去的眼神看她。

  「錯了,說不急是自欺欺人的話,為了你自己好,你最好早口找出解藥。」封飛霧聲音低沉地推翻先前說過的話。

  「為我好?怎麼不說是為了大當家呢?」脫離死亡的陰影,無柔忍不住又諷刺他。

  「我本就是不拘禮法的男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只要我喜歡,我可以不在乎世俗眼光,一意孤行。但是你呢?你行嗎?」

  封飛霧抗拒的不是自己對男人有感覺這件事,而是不願自己是因為被情毒所控而喜歡上穆容,這表示不是他也可能會是任何人,這種動心太輕率,太不負責任,他不喜歡這種廉價的感覺。

  無柔瞠目瞪他,心慌意亂的拚命搖頭。「你胡說什麼,我是男人——」

  「男人又如何,誰規定男人不能喜歡男人?」他冷笑道,「沒錯,如果你是女人事情會簡單多了,但你是男人,—切也只有認了。」

  幸好他不知道她是女人,否則只怕她會被他連皮帶骨的啃了,屍骨無存。

  「你認,我不認。」無柔捏緊扇子,大聲的反駁。

  封飛霧綻放一抹魅惑的笑,似乎在嘲弄她的言不由衷。「是嗎?可是我覺得你沒有我想像中的排斥我的接近,甚至我還能感受到你的緊張和心跳。」

  「有男人當我是掌中物,我當然會緊張,但那不代表我跟你一樣,有……有任何感覺。」她舔著乾澀的唇,虛張聲勢的說。

  封飛霧盯著她的唇,眼眸變暗,注意力全集中在她的唇瓣上,突生一種想狠狠品嚐那紅艷唇瓣的慾望。

  他的眼神毫不保留的散發出他的慾望,無柔倉皇的往後退,卻絆到板凳,一個重心不穩就往爐火倒去,眼看就要撞上燒得發燙的藥壺,突地,她的腰上一緊,下一瞬間,她避開了可能的燙傷,卻落入一堵堅硬的胸膛裡。

  分不清地激烈的心跳是因為驚魂未定,還是因為被他擁在懷中,她睜大眼抬頭,正好迎上他放恣而狂熱的眼眸,他的氣息和她的呼吸交纏,氣氛詭異,噯昧的令她瞼紅。

  她的手貼著他的胸膛,抗拒他的接近,但腰上的大掌卻霸道的鉗制她的動作。即使隔著衣料,他的碰觸仍然讓她發顫,猶如火焚。

  「你……放開我。」無柔害怕的看著他逐漸轉黑的眸子,他盯著她的模樣,像要吞了她似的。

  「你在怕什麼?」他低沉的笑,胸腔的鼓動傳到她身上,讓她頭皮發麻。

  「我沒有怕什麼,只是兩個男人抱在一起,讓人見了,不知會傳得多難聽,所以請人當家鬆手吧。」她強自冷靜的說。

  「我說過找不怕世俗眼光,隨他們去傳吧。」

  「大當家,你對我的這種異樣感情全是因為散天仙的藥效,並不是你真正的意願。」她著急的將頭往後仰,拉開兩人的距離。

  封飛霧眼一瞇,眸中的情慾驀地散去,不怎麼溫柔的放開她。「現在我放開你,但是我的耐性有限,如果你想搞清楚我對你的感覺究竟是否受到藥物影響,就最好製出解藥,否則等我耐性全失,你休想再用這個理由讓我放手。」

  「找一定會製出解藥,而且我相信一切都是散天仙在作祟。」她氣息不穩的大聲說。

  封飛霧眸光幽深的看著她,撇唇輕柔地道:「我可不怎麼有信心。」

  無柔正想回話時,門外傳來了兩個人的對話。

  「找著了嗎?」

  「沒有,沒瞧見大當家。」

  「真是奇了,大當家會去哪了呢?」

  「你到廚房找過了嗎?」

  「拜託!廚房那種地方,大當家怎麼可能會在那裡!」

  「那可不一定——」

  「什麼事?」封飛霧步出廚房,冷淡的看著正在找他的兩名手下。

  「啊!大當家!」剛才說大當家不可能在廚房,誰知他真的在廚房。

  兩人好奇的朝廚房看去,瞥到廚房中另一個身影時,忍不住互相丟了個眼色。

  傳說大當家和穆容大夫水火不容,但他們怎麼看都看不出兩人有什麼衝突,反倒覺得氣氛曖昧極了。

  無柔見兩人盯著她直瞧,直覺的伸手摸著臉問:「我臉上有什麼不對嗎?」

  封飛霧見她伸手摸臉,反而將手上的炭灰沾到臉上,不禁笑道:「你這一摸,倒成了小花貓。」說完也不避諱手下的目光,逕自伸手為她拭去臉上的髒污。

  兩名手下看傻了眼,張著嘴傻愣在原地。

  無柔困窘的退了一步,用衣袖胡亂抹臉,臉上紅霞輕布,又看得兩名手下呆了眼。

  他們心中不約而同升起一個疑惑,這個穆容大夫怎麼愈來愈迷人,甚至讓人忽略了他臉上的傷痕?

  封飛霧瞇著眼看著屬下們望著她發呆的視線,冷聲哼道:「你們是來找我還是來看人的?」

  奸冷的話,好像……充滿醋意?冷中帶怒的質問瞬時打醒兩人,他們只覺得頭皮一麻,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穆容。不管是不是他們敏感,但反覆無常的大當家,似乎對穆大夫特別在意,他們還是少惹事為妙。

  無柔在心中哀歎一聲,封飛霧這種充滿佔有性的口吻,不消片刻,只怕整個白水寨都會知道他們之間有「曖昧」了。算了,還是先閃人吧。

  「我回廚房熬藥。」她轉身正想走,卻被封飛霧喚住。

  「慢著,我還有話跟你說。」見她停下步伐,他才轉頭瞪著屬下問:「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快說!」

  「是!啟稟大當家,二當家和孫爺回來了!」

  X  X  X

  當兩個一樣俊美、一樣挺拔的男人並肩站著,低聲交談時,彷彿所有的光源全集中在他們身上,一個已是卓絕的發光體,當兩個發光體同時出現時,直是刺眼的教人睜不開眼恨。

  封飛霧和封奔雲這對雙生子像是從同一個模子中刻出來的,當兩人不言不笑時,除了由眸子顏色分辨外,實在像得讓人分不清誰是誰,然而一旦笑了開來,兩人的分別顯而易見,封飛霧的笑容淺淡,總帶著些深沉和神秘,令人捉摸不定;封奔雲則笑得外放而狂野,像是火焰,充滿了穿透力。

  即使是相同的兩張臉,無柔的眼睛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溜向封飛霧。自覺自己的心思已被他嚴重干擾,平靜無波的心湖也因他專注而深刻想望的眼神泛起波瀾,想趨近他,卻又害怕接近他時那種萬劫不復的墜落感和無力感,所以她不斷的抗拒自己的心,只求能尋求一絲的平靜。

  唉!說到底,她只是個膽小鬼,一個不敢跨越師父築起的那道高高聳立的心牆。

  無柔腦中充塞著太多紛雜的思緒,以至於聽而不聞封飛霧喚她的聲音,直到一隻手搭上她的肩,她才反射性的垂肩卸去肩上的壓力。

  柯大同愣愣的看著本該放在穆容肩上的手呆舉在半空中,無柔一回神,隨即暗叫不妙,她竟然無意識的閃開他的手。

  「柯兄,有什麼事嗎?」她故作無事地笑問。

  「喔……」柯大同看著她溫文的笑容,搖頭將心中乍起的疑惑丟開。面前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瘦弱大夫絕不可能會武,一定是他看錯了。「大當家在叫你呢。」

  封飛霧?她心底一驚,不知他是否看到自己剛才的舉動?她不安的望向他,見他仍是一臉淡笑,目光炯亮得讓她心臟不規則的亂跳。

  見她回過神,封飛霧朝她招了招手,要她上前。

  無柔無奈的只有靠上前,直到離封家兄弟一手之隔時才開口問:「大當家,有什麼事嗎?」

  封飛霧看出她的警戒與不安,忍不住揚眉笑她的膽怯,「不用這麼緊張,我只是想介紹你和我弟弟認識。」

  有這個必要嗎?她不過是個「小小」的大夫,根本不想惹人注意的,卻老是事與願違。

  「二當家。」她微笑地朝擁有同一張臉,卻不具壓迫性的封奔雲頷首。

  「原來你就是穆大夫,沒想到你這麼年輕。」封奔雲奇怪的瞥一眼兄長,對他臉上的笑容特別不解。

  「穆兄弟年紀雖輕,但他的醫術卻沒話說,要不是他,只怕老柯我早巳一命嗚呼了!」柯大同極力稱讚無柔,為了表示感激,甚至用力拍她的背。

  封飛霧眸子微微一瞇,盯著那只拍向無柔的手,冷淡地說:「老柯,說話不要動手動腳,小心拍傷了穆大夫。」

  這話一出,封奔雲表情更怪,幾乎是不敢置信的瞪著他。

  封飛霧神情不變的回視他,彷彿笑他大驚小怪。

  柯大同啊了一聲,尷尬的笑了笑,連忙收回熊掌。「是啊、是啊!我都忘了穆兄弟是個文弱的書生,大當家,真是不好意思。」

  無柔對柯大同打著她,卻向封飛霧道歉的舉動挑了挑眉。

  為了轉移自己的心思,她將目光投向坐在右邊首位的白衣中年男子,—張枯槁蠟黃的臉,平凡得教人看過轉身就忘。眼前這個男人真會是玉面閻羅嗎?她是不是找錯人了?心中漸生的疑惑讓她對自己的猜測開始動搖了。

  「你對他有興趣?」封飛霧順著她的眼光看去,低沉冷淡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我對不認識的人向來沒有什麼興趣,也沒什麼好奇心。」她狀若自然的回答,依他的敏銳,如果被他察覺她對孫恨古有目的,馬上就會暴露身份。

  「沒錯,好奇心太旺盛會害了自己。」他扯起唇淡笑。

  「深有同感。」瞧她難得一次的好奇加上善心,卻給自己惹來什麼災難禍神。

  封飛霧低頭瞅著她,當她冷靜淡笑時,總像是個假人,和人保持著距離,不若緊張慌亂時的真實。早知道這個大夫是個謎,也從不相信她的片面之辭,但這樣的她就是引起他的注意,不管是不是藥性的緣故,她就是該死的吸引他。

  「大哥。」封奔雲被晾在一旁好一會兒,忍不住歎口氣開口,「我有些事想和你談,你可以撥些注意力給我嗎?」

  封飛霧懶懶的瞥了弟弟一眼,淡淡的笑道:「急什麼,你不想去看看平兄嗎?」

  一聽見容平的名字,封奔雲的笑臉驀地消失,眼色陰霾的瞪著兄長。「平兒一直都在寨裡,急什麼!」

  封飛霧詫異地挑眉,但在滿廳的人面前,他什麼話也沒問,只是點頭道:「好吧,我們先談談。」

  兩兄弟就這樣丟下滿堂的人,逕自走出去。

  K  X  X

  「怎麼出門一趟就想通了,不再以保護者的角色自居?」封飛霧看著與自己相同面容的弟弟問道。

  「也該是時候了。」封奔雲問問的回答。

  「你要放開她的原因是什麼?」

  封奔雲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找到她的親人了。」

  封飛霧愣了愣,雖然他們一直在尋找容平的親人,但這麼多年過去,早已不抱希望,誰知這一次卻讓奔雲找著她的親人。

  「她的親人是誰?」孿生兄弟怎會感受不到封奔雲煩躁的情緒,能讓他如此不耐,十之八九是出在容平親人的身上。

  「她是西郡親王歐天凡的親孫女。」封奔雲苦笑道。

  親王?好個遙遠的身份,和他們這種「落草為寇」的土匪真是有天差地別的距離。

  「一個親王的孫女,怎麼會在那麼平凡的村莊出現?」

  「很簡單,平兒的父親和親王的女兒私奔,生下了容平。」封奔雲三言兩語就將容平的身世解釋清楚。

  「哦,典型的千金與凡夫俗子的故事。」封飛霧淡笑,瞥了眼弟弟陰沉的面容問:「你打算怎麼做,讓平兒回去認祖歸宗?」

  「哼!那老傢伙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孫女還活著,我幹嘛多事,把孫女送還給他!」

  「可是我瞧你的舉動和嘴上講的不一樣。如果你不想讓平兒知道自己尚有親人,也不會這麼矛盾易怒了。」

  封奔雲瞪著兄長,半晌才歎氣道:「有時候真覺得有個打娘胎—起出來的兄弟是件倒楣的事,什麼事都被你看得一清二楚。」

  「這和是不是兄弟沒有關係,而是觀察力。」

  「說到觀察力,我倒看出一件事。」封奔雲朗他擠眉弄眼,一副知道什麼天大的秘密似的。

  封飛霧淡淡地瞥他一眼,等著他發表高見。

  「如果不是我多心,那你對那個穆容的態度是不是有些奇怪?」

  「奇怪?」

  「是啊,你似乎太過在意他了吧?」

  封飛霧淡漠地聳聳肩,沒有否認。

  「嗯……」封奔雲遲疑半晌才又開口,「大哥,你應該知道他是男人吧?」

  「那又如何?」

  封奔雲怔了怔,隨即拍拍兄長的肩,「既然你明白,我也不再多說了,只要你覺得高興就好。」

  即使從沒想過大哥會喜歡男人,但喜歡了又能怎麼辦,反正只要大哥覺得快樂,他不會有任何的反對。而且,依照大哥的個性,就算他反對也不會有多大的用處,那還不如就以平常心看待吧。

  「他知道我中毒的事。」封飛霧望著弟弟,突然說。

  封奔雲愀然變色,皺著眉問:「怎麼會?」

  「他在我發作時經過,察覺了我的秘密,也探出我身上有兩種毒。」

  「他探出兩種毒?!」封奔雲驚詫的問:「是哪兩種毒?有沒有法子解?」

  「他只知道—種和一線毒相彷,另一種則是情毒散天仙。」

  「既知是散天仙,那一定有法子解了!」封奔雲面露欣喜地低叫。

  「不能解,散天仙是抑制另一種毒的方子。」封飛霧苦笑的澆熄弟弟的興奮。

  封奔雲愕然的看著他,臉色由喜轉怒。「沒想到她真的那麼狠,不想殺我們,只想讓我們受苦!」

  「早知道她的心狠手辣,會有這種結果,我也不太驚訝。你找個時間讓穆容看看,也許你比我幸運,能夠解開她下的毒。」

  他們兄弟倆,不只是封飛霧,連封奔雲都身中奇毒,而且下毒的還是他們的至親,一個已經與他們恩斷義絕的至親。

  「不解也罷,毒在我身上,時時提醒我記得女人的狠心,切莫與女人有任何的瓜葛。」封奔雲斂起笑容的臉,和封飛霧更是相像得分不出誰是誰。

  「不與女人有瓜葛?」封飛霧嗤笑道:「那麼平兒不是女人嗎?」

  「她不同,她是妹妹。」封奔雲正色的反駁。

  封飛霧挑高一眉,「真是妹妹嗎?」

  「大哥,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是我對平兒的感情,就像你一樣,沒有任何不純的念頭。」

  「我可不像你一聽到有男人想追求平兒,就明裡來暗裡去的整得對方落荒而逃,想想平兒也十七了,卻讓你顧得沒人敢上門求親。」封飛霧盯著弟弟諷笑道。

  「那些男人配不上她,何況她的身體不好,嫁出去誰知道會怎麼待她。」封奔雲義正辭嚴地回答,一點但不覺得自己保護的舉動有錯。

  「你要這麼說那就算吧。」封飛霧淡淡地笑,也不再強迫他去思考容平對他的意義。

  感情的事,如果自己無心去察覺,即使旁人說得口乾舌燥,也不會有半點成效。至少能如他這樣迅速認清自己的心情,繼而決定斬除兩人之間荊棘者不太多。

  想起那張不美麗的容顏,封飛霧的嘴角不自覺的浮上一抹淡笑。就算他會喜歡上穆容是因為散天仙的毒性,但他知道自己已經放不開手,他一定會得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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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身夜行衣遮掩不住纖細曼妙的曲線,臉上蒙著黑布巾只露出一雙盈亮冷然的眼眸,警戒的盯著燃著燭火的房間。她就這樣隱身在黑暗中,像一抹幽魂,更像一尊雕像,似乎可以站到永久。

  突然,燭火熄了,孫恨古由房內走了出來,離去前,還小心的在門上鎖上鐵鏈,然後才轉身離開。

  她仍舊動也不動的站著,直到再也看不到孫恨古的身影,才緩緩地由陰影中步出。

  她已經觀察孫恨古好幾天,他總是在丑時離開房間,直到卯時才返回,意思就是她有兩個時辰的時間可以仔細搜察他的房間。

  輕輕地靠近漆黑的房間,她沒有費心開鎖,只是縱身一躍,輕而易舉地躍上屋頂,然後輕佻開幾片屋瓦,自洞口躍入房裡。

  靜立房中,等著視線習慣房中的黑暗。等待間,她不禁苦笑,她的地位愈來愈往下掉,奉是人見人懼的殺手,繼而成了大嬸、小孩口中的好心哥哥,現在更成了樑上君子、宵小之輩,算不算是愈混愈回去?

  無柔搖頭自嘲地笑,輕手輕腳地開始翻箱倒櫃。找了一蓋茶時間,仍是一無所獲。

  她瞇著眼站在房間中央,開始梭巡四周。只要他不是將秘笈帶在身上,就一定是在房中。嘗試性地,她由牆面開始敲,直敲到地磚,厚重沉實的聲音表示沒有任何異樣。

  「沒有秘道,就表示有暗格。」她撇唇一笑,眼睛瞥到床上。

  她伸手在床的四周摸著,突然摸到一個凸起的銅環,無柔眼睛一亮,毫不考慮地拉起銅環。

  倏地,床板陷下一角,露出一個方格,格中放著一奉書,正是她日夜尋找的「落英寶書」。

  「終究還是讓我找到了。」無柔五味雜陳的看著那一本書,為了這本秘笈,她可說是費了不少力,甚至還被封飛霧威脅,差點成了他的禁。

  「只要拿到秘笈,我就可以離開白水寨,永遠擺脫那個男人。」應該覺得鬆口氣的,但她的心口卻像是壓著什麼東西,沉甸甸地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不想再細想自己的感覺代表什麼意思,她伸手取秘笈,就在她的手指碰到封皮的瞬間,一陣煙自床的四周噴了出來,無數的箭矢如流星疾射向她。

  無柔反應迅速的屏住氣息,抽出雙刀揮落箭矢,還想伸手去拿秘笈時,就聽到雜沓的腳步聲急速接近,她一咬唇,不再戀棧的竄出屋頂。

  她才剛躍下屋頂,就見亮晃晃的火把包圍著她,十數名大漢張大眼瞪著她。

  「是個女人!」

  「什麼?!夜闖白水寨的是個女人!」

  無柔冷靜的掃過喳呼叫著的眾人,最後一雙眼盯著一張枯槁死板的臉上。

  孫恨古冰冷沒有溫度的目光射向她,冷冷的問:「姑娘夜闖在下的房間是在找什麼嗎?」

  無柔沒有回答,眼一瞟,身形隨動地竄上屋頂。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孫恨古也躍上屋頂,追了過去。

  「啊!孫爺的武功有這麼好嗎?」有人愣看著瞬間就像兩個小點的人影。

  「還發什麼呆!一組人去保護平姑娘,其他人快追!」柯大同一吼,驚醒怔愣的眾人,立即分成兩組行動。

  X  X  X

  無柔破風而行,知道擺脫不了背後追趕的人影,正在思考辦法時,眼角瞥到容平居住的「秋水涯」。她飛身躍下院子,在孫恨古來不及反應時,破窗躍入容平的房間。

  「糟了!女飛賊闖進平姑娘的房間了!」隨後奔來的守衛臉色發白的喊道,有志一同的停下腳步,誰也不敢再向前。

  孫恨古冷笑—聲,正想衝進房間時,只聽見容平驚恐的叫聲,房門隨即被打開,容平被推出門外,項上正架著一把精緻卻銳利的刀。

  「孫爺,不行過去啊!」柯大同一把抓住孫恨古,慌亂的叫著。

  孫恨古盯著站在容下身後的無柔,冷聲問:「你是誰?夜闖白水寨到底有什麼目的?」

  無柔壓著嗓道:「孫恨古,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裝蒜?」

  孫恨古眼神閃了閃,語氣平板的說:「我與你素不相識,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哼!你在房中裝上迷魂煙,為的是什麼,不用我明說吧!」無柔蓄意壓低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含糊不清。

  「你們到底在囉唆什麼!孫恨古,這女飛賊是為你來的?如果平姑娘有個萬一,我看你怎麼向兩位當家交代!」柯大同聽了兩人對話,只聽出是針對孫恨古而來,不由得惱火,拉開嗓門大吼。

  「我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管你和她有沒有關係,總之她是你引來的,你難辭其咎!」

  無柔輕佻眉,打斷兩人的爭吵。「抱歉打斷兩位的話,但是你們似乎忘了這個嬌滴滴的姑娘還在我手上吧?」

  柯大同經她一提醒,立刻小心翼翼的盯著架在容平項上的刀,深怕激怒了女飛賊,容平立刻血濺當場。

  「你想做什麼?」

  「很簡單,請你們讓路。」

  「好!我們讓路,但你要先放了那位姑娘。」

  「人在我手中,你們沒有資格和我講條件。」無柔嗤笑道。

  「你在白水寨,也沒有條件可談。」低沉而冷淡的男聲,由遠而近,話語末歇,就見兩條人影從天而降。

  聽到熟悉的聲音,教無柔一震。雖然知道他們遲早會出現,但是又不希望面對這一對武功深不可測的雙生子。

  「這個女人對你們似乎很重要,這就是我談條件的籌碼。想要地活命,你們毫無選擇的餘地,必須接受我的條件。」捉緊身前的容平,她相信自己可以從容來去。

  封飛霧因她的聲音而瞇起眼,緊盯著她露在黑巾外的眼睛,一雙無懼、冷靜的眼,好像一個人。

  無柔發現封飛霧專注的盯著自己,心中不禁一顫,不著痕跡的將容平拉到面前,遮住自己的身影。

  即使不相信他會將穆容和自己聯想在一起,但他眼中的深思和打量卻教她心慌,就怕這個聰明多疑的男人真會認出她。

  「你以為傷了人還出得了白水寨?」封飛霧懶懶的笑,神情輕鬆的好似大家只是在談天賞月。

  「出不去又何妨,要死我也會拉個人一起死,於我無差。」無柔不在乎地說。要怕死,她也不會成為殺手了。

  「你若敢傷她—絲一毫,我絕對會讓你生不如死!」封奔雲自到場後,第一次開口,陰冷的表情,完全不同平日的和煦開朗。

  「既然這麼寶貝地,就叫人讓路啊!」無柔一雙眼瞟向封奔雲,玩笑似的挑弄他的怒意。

  「我勸你不要得寸近尺,要是真惹惱我兄弟,你不可能活著走出白水寨。」封飛霧淡淡地說。

  「我不想惹麻煩,只要讓我離開,我保證這位姑娘毫髮無傷。」

  容平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出聲,只是看著捉住她手臂的那一隻手。

  「放你走可以,先把人放開!」封奔雲一雙眼盯著容平蒼白的面孔,在寒冷的夜風中,她只穿著單薄的單衣,忍不住的擔憂化為對女飛賊的怒氣。

  「如果你們想要耗時間我奉陪,不過,這位姑娘身子看來似乎不太好,你確定要讓她身著單衣在冷風中陪我們耗嗎?」掌下的手臂開始顫抖,無柔明白體弱的容平撐不了多久。

  封奔雲瞼色一沉,咬牙道:「好!大家退下!」

  「是!」柯大同立即傳令所有人退開,讓出一條路。

  無柔一手攬住容平的腰,足一蹬迴廊的欄杆,便躍上迴廊頂,底下的人們緊跟著她們,直到白屋的圍牆時,無柔將容平往下推,在眾人驚叫聲中,容平穩穩地落入封奔雲的懷中。

  當眾人鬆口氣再度往上看時,已不見無柔的身影。

  「啊!讓女飛賊逃了!」

  「嘖!可惡!」

  「咦?大當家呢?」有人發現封飛霧也不見了。

  柯大同瞪了眾人一眼,「你們現在才發現,大當家早追女飛賊去了!」

  眾人俱是一愣,隨即高興的叫道:「有大當家出馬,那名女飛賊絕對逃不掉的!」

  「是啊、是啊!」附和的人群高聲叫囂,誰也沒有發現二當家和容平不知何時也不見了。

  X  X  X

  兩道人影在月夜中、屋簷上飛掠過。

  不用猜想,她也知道身後的人是封飛霧。早明白他不是那種會與人善了的男人,只要招惹廠他,他絕對要對方付出十倍的代價。

  眼看就快要到達寨門,她已經無路可走,無柔索性停下腳步,轉過身面對他。

  「你兄弟要放我走,你卻跟著我是什麼意思?」

  「他放你走,所以你能脫離白屋,但我沒答應要讓你離開。從來沒有人能夠未經允許在白水寨來去自如。」封飛霧撇唇輕笑,金褐色的眼像打量獵物般將她上下看了一遍。

  「你想捉拿我?」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誰。」

  「喔,原來是要我留下名號啊!但很遺憾,我向來不喜歡出名,請恕我不能如你所願。」無柔諷笑道。

  「不喜歡出名?你未免太過謙虛了,雙刀客。」封飛霧眼露精光的笑道。

  無柔微挑一眉,「大當家憑什麼以為我是雙刀客?」

  封飛霧瞥了眼她手上的雙刀,抿唇淡笑道:「近日來,落鷹殿的勾魂使雙刀客是個女人的傳聞甚囂塵上,而且雙刀客正在尋找柳葉莊滅門血案的兇手孫玉。」

  「既然她正在找孫玉,又怎麼會到白水寨來呢?」無柔一震,故作輕鬆的問。

  封飛霧輕斜著頭,一臉詭秘的笑容,看得無柔背脊發寒。

  「如果……孫玉就在白水寨裡,你說她會不會來呢?」

  無柔怎麼也沒有想列他會這麼說,難不成他早就知道孫恨古的底細,卻故作不知?為的是什麼?

  「吃驚嗎?」他笑望著她,一步步接近她。

  「不要過來!」無柔瞪著他低斥,「我說不是就不是!」

  封飛霧眉一揚,更覺得她的聲音似曾相識。「我見過你。」

  無柔瞪大眼,一顆心因他的話差點跳出喉口,刻意壓低嗓子道:「我沒有見過你。」

  「呵呵呵。」他盯著顯露驚詫的眸輕笑,「你在緊張了,就算你不是雙刀客,但你一定是白水寨裡的人。」

  「是又如何?這個寨裡人數眾多,難不成你想一個個找?」

  「不用找,我現在就可以知道你是誰。」說完,身形一閃,他如流星般閃至她的面前,伸手襲向她蒙面的黑布巾。

  無柔閃過他攻向自己的手,右手的刀挑向身前的男子,刀如蛇般纏著他的手臂不放。

  封飛霧輕笑一聲,「好刀法!」

  儘管被他稱讚,但見他籠罩在刀光中還能閒適的笑著,無柔不由得惱火。

  「還有更好的!」她冷聲說,雙刀化為千道光影將他困在刀網中,逐漸地,他收斂了笑容,眸中現出得逢對於的喜悅和挑戰。

  細雪中,兩道影光忽合又乍分,刀氣將細雪化為粉塵,將兩個人籠罩,雖是拚力相爭,卻極具美感。

  一道暗器破空疾射向無柔,她一分神,躲過了背後的暗器,卻來不及閃過封飛霧的攻勢,肩膀硬生生受了他一掌。

  封飛霧雖然緊急收回六成的內力,但四成的掌力已透入她的肩,不重卻已造成傷害。他冷著臉朝施放暗器的方向一瞟,不見任何人影,但心中已有計較。

  他轉過頭看向無柔,見她受傷,倒沒什麼憐香惜玉之情,有的只是被人打擾的不悅。

  「你受傷了,想逃也逃不了。」

  無柔揉揉肩頭,雖然疼痛,但是和以往練功時受的傷相比,卻是小巫見大巫。

  「這一點傷不影響我的功力,不過,我已經沒有心情和你耗下去了。」

  「你……」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見無柔朝地面擲了一顆彈丸,瞬間轟然巨響,煙霧瀰漫四周。

  封飛霧用衣袖揮開遮眼的煙霧,看著面前空無一人,撇了撇唇笑,「後會有期了,雙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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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柔避開巡邏的守衛回到房間,連忙換下夜行衣,看見肩上多了個掌印時,不由得心驚,幸好先前封飛霧已卸掉六成的功力,否則她這只胳臂不只是淤青而已。

  她打開藥箱,剛抹好藥穿上衣裳,就聽見急促的腳步聲朝這裡來。她迅速躺上床假寐,不一會兒,就聽見拍門聲,柯大同的聲音跟著響起。

  「穆兄弟!你醒醒啊!出事了!」

  無柔翻身起床,故意含糊的問:「誰啊?」

  「是我,柯大同啊!穆兄弟,你快開門啊!」

  無柔下床打開門,還順道打了個呵欠,「這麼晚了,柯兄有什麼事嗎?」

  「天大的事啊,今天晚上闖進個女飛賊,挾持了平姑娘,鬧了好一陣子,穆兄弟都沒發現嗎?」

  「我今天身子不太舒服,所以喝了些易眠的藥汁,才沒有聽到外面出了事。平姑娘被人挾侍,有沒有事?」

  「沒事,可是她吹了寒風,現在有些發熱,二當家要我來請你去看看。」柯大同忙道。

  「好,我馬上準備。柯兄,你先等一下。」

  無柔繞進內室,披上外袍,拿起藥箱走了出來。「好了,我們可以走了。」

  柯大同著急的拉著她的手就要往外走,卻不意拉扯到她受傷的手,痛得無柔眉一皺,連忙掙開他的手。

  「柯兄,你拉著我,我不好走路。」

  「奸好好,我不拉你,那我們快走。」

  「知道了。」無柔淡淡的笑,再一次對眾人疼寵的容平掀起一絲的妒意和羨慕。

  在柯大同的催促下,她越過「秋水涯」,走向封奔雲的住所「侵霜苑」。

  對於封奔雲將容平安置在他住所的舉動,她只是噙著笑看著這對義兄妹異於常人的兄妹情。

  封奔雲在他們進屋後,原本緊皺的眉頭舒緩了,臉上掛著笑容對無柔道:「這麼晚還要麻煩穆大夫,真是對不住。」

  「哪裡,我是大夫,自然該看病人。」她微頷首道,尤其容平還是因為她才會受寒,她心中有些愧疚。

  容平聽見他們的談話聲,掀開眼簾,一瞬也不瞬的望著無柔。

  穆容坐列床邊的椅子上,伸出手按著容平放在棉被外的素手,仔細的為她把脈。

  「你只是感染輕微的風寒,吃幾帖藥,休息幾日就會沒事。」無柔朝她微笑,不明白為何她會直盯著自己。

  「二哥,柯叔,我想單獨和穆大夫說幾句話,可以嗎?」容平忽然的要求,讓在場的三個人出現了不同的表情,三個人三種心思。

  「你現在病著,有什麼事等身子養好再說。」封奔雲微蹙眉頭,溫柔的說。

  「二當家說得沒錯,有事等平姑娘身體好了再談不遲。」無柔順著他的話往下接。

  「我不礙事的,我只是想問穆大夫一些事,耽擱不了多少時間的。」容平坐起身,堅持道。

  封奔雲眼神複雜地望了無柔一眼,半晌才扯開笑容道:「好吧,我會在外面等著,你們談完再叫我。」

  他冷冷的瞥了無柔一眼,充滿警告性的眼神,反教無柔笑起來,在他走過身邊時,低聲道:「二當家請放心,我絕不奪人所好。」

  封奔去揚眉輕瞟她,不發一言的離開。

  「穆兄弟,你怎麼總喜歡惹是生非呢?」柯大同不解的看著無柔,明明是一派斯文溫和的樣貌,但骨子裡卻喜歡惹大當家生氣,現在又故意挑釁二當家,真不知道他究竟是故意還是無意。

  無柔眨眨眼,故作無辜的笑道:「柯兄,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管你懂不懂,總之,話一談完就不要逗留,千萬不要再惹惱二當家,今晚那個女飛賊已經惹惱了二當家,你再不知進退,小心二當家的怒火會爆發,到時候,倒楣的是你啊!」柯大同苦心的勸著,卻只得到無柔聳肩的回答。

  「柯兄,你現在拖著我說話,就是延遲我離開的時間,你不怕二當家會想歪嗎?」無柔搖頭笑問道。

  「啊!說得是,我得走了,你要記得我的話,說完就不要逗留,也不要對平姑娘有任何的舉動——」

  「知道了。」無柔截斷他絮叨不絕的話,將他轉過身推出門外,兩手一拉,將門關了起來。

  少了何大同的囉唆,無柔頓覺耳根子清靜許多。

  「穆大夫。」容平依舊坐在床上,蒼白的容顏,宛若小白花般惹人心疼。

  「平姑娘,不知你有什麼事要問我?」無柔走近她,低垂眼眸望著她。

  「今天那個女飛賊是你吧?」容平直率的問道。

  無柔怔了一怔,隨即笑道:「平姑娘說的是誰?我嗎?」

  「對,今天那個挾持我的姑娘,有一雙和你一模一樣的手……」

  「平姑娘,你是不是驚嚇過度,腦子有些不明白了?如果我沒聽錯,你說的那個人是『女』飛賊吧?而我是不折不扣的男人,你這樣說是不是在侮辱我呢?」無柔沉下臉,冷漠的說。

  「我不會認錯的。」容平堅持道。

  「你這麼堅持是為什麼?難不成你要我讓你驗明正身?」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說你和那個飛賊是同一個人。」她絕不會錯認他的手,而且挾持她的那人雖說曲線窈窕,卻沒任何脂粉味,誰能證明「她」是女人?

  無柔皺眉瞪著她,無法理解她的說法。「平姑娘,能不能請你解釋一下,你所謂我是那個挾持你的女飛賊,但又不是女人,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女人,但你扮成女人想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無柔輕揚眉,這個看來嬌弱的小姑娘還滿有腦子的,雖然她猜的正好相反,但還是讓她起了警覺。「我想你是猜錯了,我不是女人,那個挾持你的人也不是我。如果你沒有其他的事,那麼恕我告退了。」

  「等一等!」容平急忙下床,想攔住她,但一急腳勾住放在床邊的椅子,整個人朝無柔的背撲去。

  無柔正想閃開,卻被突然推開的門分了心神,容乎就這樣撞倒她,兩個人跌成一團。

  她歎氣地看著一雙大手將壓在她身上的容平給抱了起來,接著,另一隻手停放在她面前。她向上一看,迎向一對深沉而帶著譏誚的眸子。

  無柔尷尬的扯嘴笑,故意忽略那隻手,正想自己爬起來,那隻手卻一把攫住她的右手,毫不留情的將她拉起身。

  右肩的傷痛得她皺起眉,但只是一剎那,她又恢復笑容。「真是巧啊!我可以解釋我們會跌倒的原因,絕不是我想非禮平姑娘,也不是平姑娘想侵犯我……」

  封飛霧聽到後面,揚了揚眉。

  「嗯……不不,我的意思是,平姑娘不小心腳勾到椅子,然後撞上我,結果我們就跌倒了。」封飛霧的表情看不出個所以然,所以她轉向另一張相同的臉,雖然帶著不悅,但至少還有些反應。

  「時候不早了,我想穆大夫該休息了。」封奔雲有禮的下逐客令。

  「當然,我該回去了。」他的話正中無柔下懷,她略有深意的瞥了容平一眼,才從容的離開。

  封飛霧跟著她走出侵霜苑,金褐色的眼眸盯著她的背影陷入深思中。

  無柔倏地停下腳步,轉身面對他。「大當家,你想一直跟著我嗎?」

  被那樣一雙銳利而深沉的眼盯著,並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我很好奇,三更半夜的,平兒有什麼事這麼急著和你說?」

  望著笑容滿面的封飛霧,無柔只覺頭皮發麻,從來不知道如此俊美的男人,為什麼會笑得如此陰森,像極了不懷好意的狐狸。

  「她只是擔心自己的病會引發舊症,我稍微解釋之後,她就安心了。」

  「是這樣嗎?」

  「當然了,我和她絕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喔?你以為我們想的是怎樣?」

  「什麼有情、有意之類的。我知道二當家很重視平姑娘,我不會自討沒趣。」

  「如果不是奔雲的關係,你就會有所行動嗎?」封飛霧瞇起眼瞪著她,心情突地大壞。

  無柔敏感的察覺他放射出的怒氣,直覺討好的回答:「當然不會,我是個居無定所的人,平姑娘不適合我。」

  「只有這個原因?」他逼近她追問。

  無柔因著他的接近而後退,直退到廊柱前才停了下來。「大當家還想要什麼原因?」

  封飛霧伸手抵著廊柱,將她圍在柱子和他之間,低垂著頭,目光熾烈的盯著她說:「你以為故意略過我,就可以將我們兩個的關係撇得一乾二淨嗎?」

  「我……」無柔又開始覺得空氣有些不足,深吸口氣,鼻中卻淨是他的氣息,故作的冷靜不禁裂開一絲縫隙。

  「我們本就沒有什麼關係。」她小聲的反駁,語氣卻虛弱得可以。

  「我給你不少的時間去調適,但你卻一再的逃避,所以,我決定了不再縱容你的任性。」他眼對眼的盯著她,呼出的熱氣熱紅了她的臉。

  「誰……誰任性了!你自作主張的說你被我吸引,自作主張的決定要……要我,到底誰才是任性的一方!」她偏過頭,避開太過親暱的接觸。

  封飛霧低沉的笑起來,用一隻手扳正她的臉,掠奪放肆的眼光看得無柔全身緊繃,心臟全絞在一起。

  「你說對了,我是個任性的男人,只要是我要的,我絕對會得到,即使用強奪的手法也不在乎。」

  「你……你是在逼我離開……」

  「你想逃就盡量逃,但我要告訴你,最後我還是會找到你。」他的唇距離無柔不到一寸,說話的氣息吹拂著她的唇,無柔只覺口乾舌燥,想伸舌潤唇,卻又怕被他視為挑逗,此時不論做什麼都會引起他誤會,輕舉妄動不得。

  「我……我的耳朵很好,你不用靠這麼近說話。」她強笑道。

  封飛霧盯著她一張一合的唇瓣,眼神變得深沉而濃烈。慾望如潮水般席捲而來,讓他想將眼前人吞吃下腹。

  危險的訊號在她腦中響起,地伸手想推開他,卻遲了一步,他倏地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吻住那張誘惑他的唇。

  無柔抽氣地低喘,他的舌乘機探入她的嘴內,奪去她的呼吸和所有理智。

  一碰觸到她的唇,封飛霧立即低吟出聲。如此柔軟、如此溫熟的唇,教他無法淺嘗即止,只能順著慾望加深這個吻。

  無柔顫抖著身子,任由他緊環住自己,他用力得彷彿要將她揉入他體內。忽地,一陣風吹得無柔火熱的身子直打顫,她睜開眼,目光迷濛的看到自己的衣領被掀開,他的唇像火在她的頸項上烙下痕跡,而且逐漸往下……

  被他挑起的情慾降到冰點,現實竄進她的腦子嚇醒了她,她用力推開他,活似見鬼的轉身就跑。

  「穆容!」被她乍然的反抗愣住的封飛霧,沒來得及捉住他,只有怒吼。

  天啊!她差一點就屈服在他的誘惑下,暴露自己的性別,要是被他發現她的真實身份,她絕對不要想離開白水寨。

  不行!她必須走,而且要快!

  望著她逃難似的背影,封飛霧輕輕笑起來,手指輕撫著唇,唇中還有無柔的氣味,淡淡的清香,一種非屬男子的氣息。他的唇出人意外的柔軟,皮膚光滑的一如女子……

  突然,他眼睛—瞇,驚覺到他的唇在穆容的頸上游移時,他的頸上沒有喉結!

  女人?可能嗎?封飛霧瞇起眼瞪向黑暗的前方,心臟因突生的懷疑而緊窒。他可以不顧世俗眼光愛男人,但愛女人……他卻惱了。

  惱「他」的欺騙,惱「他」使狀況複雜,更惱「他」讓自己聯想到下毒的人。

  但……「他」真的會是女人嗎?寒風細雪飄落在封飛霧的發肩上,半晌,他舒眉揚唇,心中已有決定。

  男人也好,女人也罷,總之他會查個水落石出,並且……得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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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13 00:26:3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一夜的忙碌與情緒激盪,加上夜不成眠,饒是鐵打的身子,也敵不過風寒侵襲,無柔—起床就覺得頭暈,額頭微熱。

  倚著床柱,她想鑽回熟呼呼的被窩,好好睡上一天。念頭才閃過,理智隨即將升起的怠惰搖散。她從不是嬌嬌女,身染風寒卻需要強撐著精神執行任務也不是沒有過,這次也不會例外。

  她深吸口氣,起身梳洗、著裝,從藥箱中撿了幾味藥材,然後步出房間。

  紛飛的白雪有增大的趨勢,她舉起手盛接一手的雪,再將凍人的手按在額上,冰涼了額上的熱度。接著,輕笑一聲,擺擺手甩去殘留的雪,往廚房走去。

  廚娘一見著她,揚起笑臉道:「大夫,早啊,粥正熬著,你還要等會。」

  「我不餓,我是來熬藥的。」無柔拿出藥材,走到煎藥的小爐前。

  「你是為平姑娘煎藥嗎?」

  「啊,是。她昨夜吹了風,染了風寒。」

  「是啊!昨夜的事我也聽說了,據說是個女飛賊闖進秋水涯綁了平姑娘,真是嚇人啊!」廚娘一提起昨夜的事,迭聲搖頭,「要是傷了平姑娘,那可怎麼得了。」

  「有這麼多人保護她,平姑娘終究是平安無事。」

  「幸好平安無事,否則我想那個女飛賊也別想活著走出白水寨。」廚娘大聲道。

  無柔微笑以對,發覺廚房內的空氣悶得緊,而且熱得額上滲出汗來。

  她用衣袖拭汗,被眼尖的廚娘看見。

  「大夫,你的臉怎那麼紅?」廚娘圓胖的臉上寫滿擔心。

  「可能是因為廚房熱,所以熱紅了臉。」無柔不在意的笑道。

  熱?和外頭比起來這裡是熱了些,但也沒有熟到會流汗的地步吧?

  「可是……你的臉紅得嚇人,該不會是病了吧?」

  無柔仍然只是笑,明明熱得流汗,但流的卻是冷汗,四肢不由自主的打起寒顫,看來她果真病了。

  「我很好。」不習慣讓他人看出自己的脆弱,無柔刻意拉開與他人之間的距離。

  「真的沒事嗎?你看來臉色很差耶!」

  「我只是昨晚沒睡好,沒事的。大嬸,你該準備送早餐給大當家、二當家了。」無柔淡淡地轉開話題,不想接受過多的關心,那只會讓她覺得脆弱。

  「好吧,如果你真不舒服千萬不要忍著——」

  無柔笑著打斷她的話,「大嬸,我是大夫,我明白自己的身體。」

  廚娘看著斯文中帶著堅毅的無柔,只是輕歎口氣,將早餐放入食盒後離開。

  等廚娘離開後,無柔才允許自己扶著爐灶,直到暈眩過去,才將懷中的藥材放人壺中,燃火熬煮後,她在角落的板凳上坐下,腦中昏沉得想睡,最後甚至將頭埋入膝間閉眼休息。

  封飛霧走進廚房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若非廚娘提及他的異狀,他也不會在此時此刻出現在廚房。

  看著無柔紅艷異常的雙頰,妖嬈的媚態不經意撞人他的胸中。

  除去頰上的傷疤,「他」是美麗的,如果「他」是女子,必定是能迷惑人心魂的美人。

  他伸手覆在無柔的額上,熱燙的溫度讓他蹙緊眉頭,毫不遲疑地,他抱起無柔往外走。

  不知是否是因為病了,無柔對他的動作竟然毫無警覺,直到出了廚房,迎面而來的寒意,讓她不自覺地縮靠向溫暖的來源。半晌,她驀地睜大眼,迎上睇著她瞧的封飛霧。

  「你……我怎麼會……」無柔驚嚇地掙扎著想下來,卻被他抱得更緊。

  「不要亂動,你知不知道你在發燒?」他皺著眉頭沉聲說。

  無柔愣了一會兒,鬆了口氣。沒錯,發燒,全是因為她病了才會失了戒心,才會在他接近時毫無所覺。

  「我可以自己走,你放我下來吧。」她找到原諒自己失去警覺的借口,但被一個男人這樣抱著,感覺總是太親密、太無防備了。

  封飛霧瞥她一眼,不理會她的抗議,逕自走著。

  無柔瞪著我行我素的他,深知說不動他,索性放棄,但是看著他走的方向,一顆心又開始向上提。

  「你要到哪裡?這不是往我房間的方向。」

  「這是回流星軒的路。」封飛霧簡單的回了句。

  「我不去!」

  封飛霧瞅著她,語氣嘲諷的說:「你以為我想帶你回流星軒侵犯你嗎?」

  無柔本就熱燙的臉抹上不同於高熱的紅暈。誰知道你會不會!她在心底暗暗嘀咕,卻不敢說出口。

  瞧她一臉懷疑的表情,封飛霧揚眉道:「你放心,我沒興趣對病人亂來,你病了,沒人照顧你不行。」

  即使說話的表情不夠溫柔,但話中的關切卻教她鼻頭微熱,眼中泛起氤氳。輕歎口氣,她合上眼窩進他的懷中。就今天,讓她享受被人呵護、關愛的滋味吧,等她病好了,她會重新成為無血無淚的勾魂使,絕對會的。

  低首望著懷中的人,一種前所未有的柔情在胸腔中蔓延開來。他抱著無柔,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走進流星軒。

  無柔頭一沾枕,只微微的張開眼看了看房間,隨即轉身沉靜地睡去。

  封飛霧再次探她的額頭,仍有著熱度,他小心地為她覆上濕布巾降溫外,還派人去找封奔雲,畢竟白水寨的大夫倒下了,剩下的只有略通醫術的孿生弟弟了。

  封奔雲被急召來,原以為兄長有什麼重大的事情要商量,豈知—見著面,就被兄長帶到內室,見無柔佔據兄長的床,震得他半天回不了神。

  對隱私極度重視的兄長不但讓出床,並且喚他前來看病,這些舉動都證明了兄長對這個年輕大夫的用心不淺,甚至是太過了。

  「大哥,你要我來就是為了幫他看病?我記得他是大夫吧?」

  「他病了。」

  這句話讓封奔雲挑眉抱怨道:「你只記得他病了,但是平兒也病了,卻不見你說話。」

  封飛霧撇唇輕笑,「等你不再關心平兒時,我會記得分一些注意給她。」

  聞言,封奔雲臉色陰晴不定,「早知道說不過你。」

  「你早些看好他,就能早些回平兒身邊。」

  「知道了,我不會打擾你們的。」封奔雲搖頭笑笑,接著在床邊坐下,伸手把著無柔的脈。一觸到她的脈搏,帶笑的眼突然變得嚴肅,他朝封飛霧使個眼色,兩人退出內室,走到前廳。

  「怎麼了?」封飛霧冷靜地問道。

  「大哥試過他的身手嗎?」

  「試過。」封飛霧朝內室一瞥,輕揚唇道:「他明擺著不會武,但是我不以為然。」

  「你說得沒錯,他的內息極強,不是個泛泛之輩。在他清醒時,他可以控制內息的強弱,但在生病時,就沒有這種心力來隱藏他的內息了。」

  「他隱藏實力,掩飾身份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難道是……」封飛霧腦中突然閃過一個人影。

  「大哥想到什麼嗎?」

  「—個女人,一個半夜擾人清夢的女人。」

  「大哥指的是昨天的那個女飛賊?你以為穆容和那個女人有關聯?」封奔雲皺眉問道。

  「不只是關聯,極有可能是同一個人。」封飛霧的聲音充滿了興味。

  「啊?」封奔雲先是一怔,忽地扭頭瞪向內室床上的人影,低聲道:「你是指他是……」

  「女人,而且是個有名的女人。」

  「勾魂使——雙刀客。」封奔雲輕輕地說出他們心中的人名。

  「嗯哼!」封飛霧笑道:「昨天見著那個女人,我就覺得她很眼熟,而且我發現穆容沒有喉結,本就在猜測他的性別,只是沒有將兩個人連在一起。」

  「如果穆容真是雙刀客,那她進白水寨,真的就是為了那個目的?」

  封飛霧微瞇起眼,「八九不離十,不過要確認他是不是昨夜的女飛賊,只要查看一下就知道了。」

  「查看什麼?」

  「昨天我打了那個女人一掌,即使沒有用全力,也會留下掌痕——」一想到穆容身上有他留下的掌痕,胸口不覺氣悶。

  「可……如果他真是女人的話……」封奔雲有些猶豫地看苦兄長。

  封飛霧只是笑,眼中的堅決讓他吞回到口的勸說。

  「不論是男是女,也不管他的身份是什麼,他都會是我的人。」封飛霧淡淡的說完,留下弟弟走進內室。

  封奔雲明白兄長的意思,但是……對上落鷹殿,並不是件輕鬆的事啊。

  X  X  X

  封飛霧坐在床邊凝視著床上沉睡的人兒,想著若「他」真是勾魂使,也許要得到「他」就必須要付出代價。不過也罷,他向來就不喜歡不勞而獲。

  有了認知,他伸出於拉開無柔的衣帶,目光滑過她平滑的頸骨,細白柔嗽的肌膚,呼吸不自覺的變得沉重。順著衣裳大敞,露出覆胸的白布條,說明了「他」的性別,但是同時,在她右肩上的一個淡淡的掌印卻吸引了他所有注意力。

  淤青的暗影,揪緊他的喉頭,除了掌印外,所見之處有幾道舊傷痕,雖已癒合,但每一道都說明了她過往的經歷,一個以生命對抗死亡的殺手。

  他的手撫過她的傷口,在她肌膚上泛起陣陣的戰慄。不知是因為體內的熱流或是外在的冷意將沉睡的無柔喚醒,她一睜眼就對上一雙金褐色滿含柔情與憐惜的眼眸,只能驚愕的望著他。

  「你太靠近了。」她瞪著近在咫尺的俊顏,氣息不穩地說。

  「太靠近嗎?我還覺得不夠近呢!」他邪魅地盯著她的唇笑。

  無柔額頭開始冒汗,覺得空氣變得稀薄了。「你說過對病人沒有興趣的。」

  「我對病人是沒興趣,但對病著的你卻有極大的『性致』。」他曖昧的笑,眼中的渴望像火般順著她的眼眉往下看,冷不防地在她裸露的肌膚上烙下一吻。

  火熱的唇碰到她的胸口時,無柔才發現不知幾時,自己的衣領大敞,露出白皙的玉膚和……束胸的白布。

  她嚇了一跳,連忙推開他,拉緊衣襟翻身下床。

  「你想去哪裡?」封飛霧動作迅速的擋在搖搖欲墜的她面前,撇唇輕笑。

  「你管不著!」無柔惱火的低斥。被他揭穿身份讓她無措生氣,更可怕的是再也逃不開的恐懼穿透她的全身。

  「你哪裡都不准去。」看著她氣怒驚恐的表情,他笑得更開心。

  「你笑什麼?不要再笑了!」她握緊雙手,命令自己更嚴厲的指責他,但出口的卻是虛弱如蚊蚋般的聲音。

  「我笑你直到現在還在反抗,我笑你看不清現實狀況,當你是『男人』時,我要你,當你是『女人』時,我更不會放了你。你很明白這個結果,卻一直不肯面對,而我,再也搾不出一絲一毫的耐心了。」

  他一步步逼近她,嘴上笑著,目光卻熾熱得像要吞吃了她。

  無柔慌亂的看著他步步接近,想也不想的出手。

  沒有料到她會出手,封飛霧退了幾步,唇釁挑著笑意,「還有力氣打架,看來你身子大好了——」

  話末完,無柔佯攻實退,趁他退了幾步的機會,翻身破窗而出。

  當她躲回自己的房間,用力關上門時,突地聽到輕柔得讓她不寒而慄的笑聲。

  「你……」身體不適,加上被耍弄的怒氣,無柔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站不穩的向後倒。

  噙著笑意的封飛霧在瞬間凍結了笑容,身形一動,及時接住地向後墜的身子。

  無柔又覺頭一昏,整個人被橫抱起來,迅速被放置在床上。

  「你不該揭開我的身份,那只會讓事情更加複雜。」她睜開眼,眸中似怨又恨,矛盾複雜的感情在眼中交錯。

  「你覺得複雜,對我卻再簡單不過。我要你,自始至終從未變過。」他將兩手放在她的頭兩側,俯首凝視著她。

  「你何苦糾纏我,憑你的條件,還怕找不到佳人相伴嗎?我這等無鹽之姿又怎麼值得你死命追求?」

  「容貌算什麼,我一點都不在乎。」他抵著她的額,眼對眼,低聲道。

  「你……」受不了他專注深邃的眼神,無柔只能避了開去,強自冷靜的說:「即使外表不是問題,但是我的身份不會因為你一句話就改變,我不會背叛師父的。」

  「鬼羅剎有我對付她,你不用擔心。」

  「我知道你很自負,但是你不瞭解師父,她的武功深不可測,而你身中奇毒,根本不會是她的對手。」

  「一個練功走火人魔受傷的人和中毒的人,孰勝孰負,還是未知數呢。」他抿唇算計地笑道。

  無柔又是一震,「你怎麼知道師父受傷的事?」

  「江湖中沒有藏得了的秘密,鬼羅剎追蹤孫玉,為的自然是孫玉手上那奉秘笈中記載的療傷寶典。」

  「原來師父要的是療傷寶典。」她此時才明白為什麼師父會在這多事之秋命她追蹤孫玉奪秘笈。

  「你不知道鬼羅剎的用意?她沒有告訴你是不相信你,還是不認為有必要告訴你?」

  「師父不信任任何人,包括我們。」無柔神情黯然地道。

  封飛霧皺著眉,不喜歡她臉上的寂寞受傷,他輕吻她的額,低聲道:「你有我……」

  「你?你一樣不輕易信任別人。」她苦笑回道。

  「我是不輕易信任人,但一旦得到我的信任,永生不變。」他輕觸她的唇辦,低吟道。

  他太溫柔、太危險,而自己太脆弱、太無助,再這樣下去,事情將一發不可收拾……

  無柔用手蓋住他的唇,阻止他再親吻她。

  封飛霧瞇著眼笑了笑,伸舌輕舔她的手心,駭得她臉紅的急急收回手。

  「你……你看過秘笈嗎?」必須要打破這種親暱曖昧的氣氛,無柔立刻改變話題。

  「你說呢?」對她的努力他心知肚明,笑了笑,算是配合的反問。

  「除非你早知道孫恨古就是孫玉,否則你不可能知道——」

  「沒錯,我早知道孫恨古就是玉面閻羅,他還以為改個名字,換張臉就能騙得了我們呢。」他嘲弄地笑著孫恨古的努力。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她知道這對兄弟絕不僅是白水寨的當家。

  「想知道嗎?那可是要付出代價的哦,你想用什麼來交換我的秘密?」他深望著她,詭笑道。

  「不……不用了,我不想知道。」

  「我沒聽過雙刀客是個膽小的人啊!」

  「沒聽過不表示不是。」膽小就膽小,她不在乎世人對她的評價。

  「無妨,我想我會喜歡一見到我就臉紅結巴的女人。」他露出白牙笑道。

  「我沒有一見你就臉紅結巴!」無柔不服的抗議。

  「我有指名道姓嗎?」他挑起好看的眉,故作無辜地笑。

  「你壓著我說這種話,誰都會認為你在說我。」她瞪著他為自己辯解。

  「軟玉溫香在懷,的確是個享受。」封飛霧從一進門就未曾散去的慾望,此時更加濃烈。

  「放……放開我!」無柔腦中警鐘大作,聲音卻細軟的彷彿在低歎。怔然的看著他靠近,男子的氣息竄入鼻間,柔軟的唇辦再度被佔據,她不自覺的閉上眼,放棄抵抗了。

  他的舌熱力溫潤的舔著她的唇,在她迷惑恍惚時,侵入她的嘴,逗弄她退卻的舌尖,受引誘的丁香舌像有線牽引,生澀地碰觸他的舌。

  封飛霧由喉中發出一聲低吼,火熱的舌纏上她的,無柔嚶嚀地學著他的動作,她的主動像油注入已經起火的火堆中,轟然一聲,火焰更加猛烈地燃燒。

  「你敢火上加油,就要有被火焚的心理準備。」他沙啞地在她耳邊低哺。

  紅暈由她的臉上泛至全身,她想反駁,卻只能迷濛著眼喘息著。 

  理智要她自他的誘惑中清醒,但今天的她好累,只想有人憐惜她、擁抱她,就讓她放縱一次,明天,等她身體好了,她會清醒的,她發誓。

  他等著她推開自己,但她只是幽幽的望著他發呆,然後,她伸出手,不是推開他,而是攬上他的頸項,將她的唇印上他。

  封飛霧的胸腔狠狠地一撞,兩手抱住她纖細的身子,狂熾的情火一旦因風撩起,再也沒有什麼事能讓他停手。

  X  X  X

  為了那一夜的軟弱,無柔托病在房中躲了三天,也想了三天,但得到的結論是——她真的愛上封飛霧。

  若非愛他,她不會在他接近時顫抖、不會在他放恣的眼神下心裡小鹿亂撞,更不會將自己交給他。

  有了答案,不但沒能讓她開朗,反讓她更加沉鬱,心上像是有巨石壓著,沉甸甸的笑不出來。

  門上輕敲聲拉回她遠揚的思緒,瞪著門,她沒有起身的念頭。

  「穆大夫,你在嗎?」容平的聲音飄進門內,無柔輕蹙眉,起身開門。

  「平姑娘,你怎麼來了?」她看著臉色蒼白的容平問道。

  容平淺淺一笑,「我知道你病了,所以來看看你。」

  無柔側身讓她進門,「我已經好了,倒是你,身子還好吧?」

  「嗯,我沒事。」容平垂著眼笑。

  「你來這裡不會只是想來探病,有什麼事嗎?」

  「我……想請你幫個忙,帶我離開這裡。」容平抬頭看她,語氣平靜地說。

  無柔怔了怔,隨即皺起眉,「平姑娘,你說帶你離開是什麼意思?」

  「我想離開白水寨,請你帶我走。」

  「你想離開可以向大當家、二當家說,他們一定會帶你出去散心的。」

  「不!不能讓他知道!」容平咬著唇緊張的說。

  他?無柔歎了口氣,「你不想讓二當家知道的理由我不過問,但是你怎麼會找上我呢?我只是個小小的大夫,沒有能力幫你的。」

  「你一定有辦法,我知道那晚的黑衣人是你,你瞞不過我的。」容平堅定的說。

  「好吧,我承認我就是那個黑衣人。」無柔微挑眉,笑了笑,不再否認。「但我曾經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找我豈不是危險?我不是個好人哪。」

  「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所以才會來找你幫忙。」容平甜甜地笑,對她的猜測正確感到高興。

  無柔看著地,斂眉垂目沉思一會兒,才抬頭說:「要我幫你可以,但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我要你幫我引開孫恨古。」

  「引開孫爺?」容平眨眨眼,隨即恍然大悟。「你那次是想偷孫爺的東西?」

  「對,我要他的東西,但是他顧得緊,我很難下手。」既然要講條件,無柔索性將事情說明白。

  容平咬了咬唇,考慮半晌後用力點頭,「好,明天下午,我會找借口讓他離開房間,你就乘機去拿你要的東西。」

  「好!明天下午東西一得手,我立刻帶你離開,隨你要去哪裡,都不會有人阻止。」無柔撇唇笑道,狠下心漠視心中漸劇的抽痛,快刀斬亂麻,是對她和封飛霧最好的辦法。

  容平眼中閃過一抹慼然,有了無柔的承諾,她這才起身離開。

  無柔站在門邊目送容平纖細的身影離去,沒有費心去猜測容平的心思,畢竟她連自己的事都顧不了,旁人的事她更是無暇,也無力去顧及了。

  明天如果一切順利,她就要離開這裡和……那個人了。

  在突來的衝動下,她走出房間,也不知自己想到哪裡去,只是不停地在園子裡走著,走倦了才停步。

  當她察覺有人接近時,尚未反應一雙手臂便已纏上她的細腰,將她向後拉,靠在一具堅硬的身子上。

  「你終於決定出門見人了?」輕啞帶笑的聲音親暱地在她耳邊響起。

  她的身子還記得他的觸摸,紅潮忍不住泛上頸項,朝四肢漫去。

  察覺到她的反應,封飛霧俊美的臉上交雜著興味與喜悅。

  「你快放手,大庭廣眾之下,這個舉動有失莊重。」她瞥見四周好奇而瞠目的好事者,忍不住低聲道。

  「大庭廣眾?」封飛霧朝閒雜人等瞥了一眼,接收到他訊息的眾人,連忙做鳥獸散。

  「現在只剩下你和我,沒有眾人了。」他的唇刷過她的頸項。

  陣陣戰僳自他的唇下散開,無柔倒抽口氣道:「你是故意的!」

  「對,我是故意的,這是給你避不見面的小小懲罰。」他輕吻她的耳垂,惹得她縮著身子,想躲開他的攻擊。

  「我沒有避不見面,我是病了。」

  「是嗎?我記得風寒只要流流汗就會好,而那一夜,你我流的汗應該不少吧?」他輕笑地暗示,惹得無柔兩頰如火。

  「不要提起那一夜的事,那時我病了,才會糊里糊塗和你……」

  封飛霧聞言眼一瞇,用手扳過她的臉,盯著她的眼眸,笑得過分溫柔的說:「你再說一次,你是為什麼和我上床?」

  無柔吞吞口水,在他的逼視下,只好改口,「我記錯了,我沒有昏頭,我清醒得很。」

  「很好,你記得就好。」他撇唇道,然後抱起她走向一旁的亭子,將她放在石桌上,圈在自己的雙臂中。

  「你……讓我下來,要說話我們坐下來說。」她用手抵著他的胸,阻止他進一步的舉動。

  他不理會她的抗議,只是瞅著她說:「我給你三天的時間去適應,你可以給我一個答案了吧。」

  「答、答案?」

  「心甘情願的留下來,還是我用武力強留你?」他輕笑著凝視她問。

  無柔望著眼前笑容可掬,卻帶著強烈壓迫感的男人,心中一緊。

  「不論是哪一個選擇,只有留下來這個答案嗎?」她苦笑道。

  「對。」

  「你不認為你對我的感覺只是散天仙作祟的結果?」

  「情毒能禁錮我的身子,卻控制不了我的心,你該瞭解的。」

  「我瞭解。」所以我害怕啊,我不像其他人那麼勇敢能夠為愛背叛,我太膽小了。無柔在心底低喃著。

  「這個答案,等我為你解下毒,再告訴你好嗎?」

  「這個借口你用了不少次,這次我要一個具體的時間。」

  無柔目不轉睛的望著他,輕聲歎息,「三天後,我會給你一個答案。」

  得到想要的回答,封飛霧滿意的笑了。「好,我等你三天,到時,無論你對我有情無情,你都走不了。」

  說得好像她有選擇權似的,不過,她想要的是第三個答案——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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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9-5-13 00:27:0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無柔將書皮黏緊,放在燭火上烘乾。

  看著自己巧手偽制的落英寶書,她滿意的笑了。如果一切順利,她馬上就會拿到真正的秘笈,而這本假書能為她爭取離開的時間。

  突然,門外起了騷動,無柔將假書收好,走出房間,隨手攔了一個人問:「發生什麼事?你們急著上哪兒去?」

  「大夫,你不知道嗎?平姑娘和孫爺要比賽啦!」

  「比賽?」

  「是啊,聽說是比什麼……迷魂陣之類的,也不知道平姑娘什麼時候學會這一手,可有趣了。」

  「迷魂陣?」沒想到容平竟然也會設迷陣。

  「大夫,你不去湊熱鬧嗎?幾乎全寨的人都到後山去瞧熱鬧了。」

  「我有藥要煎,不去了。」她搖頭笑笑,訊號已到,必須行動了。

  「那我不多說了,去晚了,就找不到好位置可以看。」男子笑道,連忙和後來的夥伴快步離去。

  無柔回房拿出偽書放入懷中,大大方方的穿過花園、亭合,直接走向孫恨古的住處。

  容平和孫恨古的比試,果真引得寨內大多數的人去湊熱鬧,剩下的幾個人,她只消點頭微笑,不費吹灰之力就打發掉,仗勢的是她的「靠山」吧。

  來到孫恨佔居住的院落,她明眸一掃,確定無人後,輕輕一躍,自屋頂掀瓦躍入室內。憑著記憶找著上回藏書的暗格,在毒煙噴出前,她就服下解毒丹,連掩鼻的動作都省去,只是用衣袖揮去濃煙。

  她靜靜的盯著暗格內躺著的落英寶書,仔細一瞧,發現一根細如髮絲的銀絲懸在書的上方。如果不注意觸動銀絲,立即會被射成刺蝟。她小心地越過銀絲將秘笈拿出,再將偽書放進暗格,輕鬆得手。

  達成任務讓她鬆口氣,只是隨之升起的是空蕩的不安定感,一顆心像是缺了一角,微微刺痛著。

  察覺情緒莫名地低迷,她用力搖去多愁善感的念頭,順著原路回房,沒有驚動任何人。

  無柔輕悄悄推開房門,赫然出現在眼前的俊顏讓她駭得退了幾步。

  封飛霧看著她的男裝打扮,淺笑問:「你去哪裡了?」

  「我去準備藥材。」她繞過他,冷靜地問:「你沒有去看平姑娘和孫恨古的比賽?」

  他聳聳肩,「去了,沒見著你就來找你。」

  「我對那種事興趣不大。」

  「是嗎?我還道你是乘機做什麼去了。」他瞇眼盯著她直笑。

  無柔緊張得手心冒汗,表面上卻平靜自若的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深瞅著她,半晌,抿唇淡笑,「不知道就算了。你不要緊張,我不會攻擊你的。」

  無柔飛霞佈滿臉上,清清嗓道:「我沒有緊張。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我只是想看看你。」他凝視著她,沒有說當他在人群裡找不到她時,他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怕她會就此消失不見。

  一句溫柔的話,就讓她的心弦重重的被撥弄,她故作平靜的說:「我們每天都見面的。」

  「是啊,每天都見面,你也每天想著離開。」他笑了笑,語氣帶著些無奈。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該知道我不像其他無處可去的人,我是有目的而來的,一旦目的達成,自然要走。」她輕輕地說。

  他的眼神閃了閃,「意思是只要你未達日的,你是不會離開的羅?」

  她望著他淡笑道:「你如果想要阻擾我的任務讓我留下,我只能說你會失望。」

  「聽到你這番話,我已經知道你的答案是什麼。」封飛霧瞇眼輕笑,「不過,你真以為你走得了?」

  「我還沒試過,誰知道走不走得了呢。」她不想激怒他,但是也不想示弱。

  封飛霧笑了,不再在言辭上和她爭論,他會用行動讓地知道,她逃不開他的。

  X  X  X

  午夜時分,一道門輕輕拉開,由裡閃出一抹黑影,朝著秋水涯奔去。

  黑影微微叩門,容平立即開門。

  無柔看著穿著男裝的容平低聲問:「你確定要走?」

  容平指了指桌上的包袱,「我已經準備好了。」

  「你會擺陣式,為什麼不自己離開?」

  「寨門太高,我出不去。」容平強顏歡笑地說。

  分明是借口。不過無柔沒有花時間追問她的理由。

  「好,我們走吧。」無柔打開門,確定屋外無人後,一手攬著容平的腰,低聲道:「抱緊我,如果跌下去,我是不會救你的。」

  容平乖乖的伸出兩手攬住她的頸項,眨眼間,她只覺得兩頰生風,雪花打在臉上生痛。眼前的景物快速地朝她飛來,卻在撞上她前散去。

  騰雲駕霧大抵就是這種滋味吧?速度的快感和刺激教容平忍不住合上眼,不敢再看。

  「到寨門邊了,要後悔就快說,一旦踏出寨門,你就回不了頭。」無柔停下腳步,再一次問道。

  容平睜開眼,堅定的搖頭道:「我決定了。」

  無柔閃過崗哨,身子一躍,躍過寨門,翻出白水寨。

  離開了!此後,白水寨裡的人、事都只是一場夢。

  X  X  X

  無柔和容平失蹤的消息,幾乎是同時傳到封飛霧、封奔雲的耳中。

  封飛霧站在人去樓空的房中,陰沉地笑了起來。

  柯大同瞧見大當家不怒反笑,只覺頭皮陣陣發麻。

  封飛霧轉身離開房間,朝秋水涯走去,柯大同只得跟上。

  「大當家,穆容和平姑娘是不是……一起走了?」

  「你想問他們是不是私奔了?」封飛霧皮笑肉不笑地瞥著他。

  「這……不無可能。」男未婚女未嫁,總比好過成為大當家的禁?吧。不過,這話他可不敢說。

  「穆容是個女人。」簡單一句話,像雷轟在柯大同頭上,他整個人都呆了。

  好半晌,他才清醒過來,連忙追上封飛霧,忍不住問:「大當家早知道穆容是個女人?」

  終於明白了,難怪大當家人前人後總是用那種深沉、激越的目光看著穆容,他還道大當家真有斷袖之癖。

  「幾天前才知道。」封飛霧淡淡地說。「她就是挾持容平的蒙面人。」

  「啊!她……她是那個女飛賊?」柯大同又是一震,沒想到看來瘦弱的穆容,竟會是那名武功高強的女飛賊。「我還以為地不會武功!天!大當家,是我引狼入室,害得平姑娘被她給擄走了。」

  封飛霧沒有回答,他已經走進秋水涯,迎上弟弟的目光。

  「是她強行帶走平兒嗎?」封飛霧眼神嚴厲地問道。

  「不是。」封奔雲將手上的信遞給兄長。

  封飛霧快速的看過信中內容,臉色逐漸和緩。

  「就算平兒不是被擄,但是我敢肯定,她們是一起走的。」封奔雲冷冷地說。

  「今天大雪,正好掩蓋了腳步聲和身影,也難怪沒有人發現她們的蹤跡。」封飛霧看著門外紛飛的大雪,眉頭微微收緊。

  這種大雪對任何人都是最危險的敵人,即使是身懷武功的無柔也是,更何況她還帶著身十不好又不懂武的平兒。

  「如果平兒有個意外,我不會原諒她的。」封奔雲直視兄長,將話挑明。只要無柔讓容平受傷,這一輩子,他們的仇就結定了。

  封飛霧微撇唇,淡淡地說:「我瞭解。」接著他朝眾人下令,「五人為一隊,封山搜尋。」

  「是!」眾人得令後立即行動。

  「老何,叫孫恨古到大廳,我要見他。」

  「孫爺得到消息已經發出去找人了。」柯大同和他錯身而過時,還以為自己眼花,沒想到那個男人會這麼熱心的去找人。

  封飛霧聞言愀然變色,二話不說地轉身離開,封奔雲跟著身形一動,追上前去。

  「大哥,怎麼回事?」

  「她—定是拿到孫恨古的書,所以才會逃走。如果她被孫恨古找到,孫恨古一定會痛下殺手。」

  「她的武功不弱,你不用為地著急。」

  「只有她一個人我可以不急,但她身邊帶著平兒……」

  話不用說完,封奔雲立即明白。「我們分頭去找,誰先尋到人,立刻放煙為記。」

  「知道了。」

  兩人一左一右分頭去找。封飛霧奔了幾里後,聽見風中傳來隱約的打鬥聲,立即朝聲音方向而去。

  X  K  K

  「快把東西交出來,否則別怪我下手無情。」孫恨古一隻手掐著容平的頸子,一隻手拿著劍指著無柔。

  無柔冷冷地瞥了容平一眼,淡笑道:「你殺了她,自然會有人為她報仇,與我何干。」

  「我就不信你真能狠下心來,冷眼旁觀不救她?」孫恨古手倏地收緊,容平隨即喘不過氣的掙扎。

  「她和我無親無故,我有什麼狠不下心的。」無柔波瀾不興地說,對容平的痛苦視若無睹。

  孫恨古瞇眼瞪著她,又放鬆鉗制容平的手。「好!好個冷血的女人。你是落鷹殿派來的人?」

  「沒錯。」

  「我與你們近日無冤,遠日無仇,鬼羅剎派人找我麻煩是為什麼?」

  「你是個聰明人,怎麼會問這種笨問題?你要我交出什麼東西,那就是我們追你的原因。」

  「落英寶書?」

  「對,正是你屠殺柳葉莊幾十條人命搶奪來的落英寶書。」無柔淡淡地回道。

  「你以為你會是我的對手?」

  「打不過,我自然會跑。」無柔聳肩道。

  「跑?不顧這個女娃的性命?」

  無柔大笑,眼神卻冷酷無情得令人發顫。「如果你要用她的命來威脅我,我只能說孫玉,你太天真了。身為殺手,是不會憐惜人命的。」

  她嘴上雖然說得無情,實際上卻在擔心若孫玉真的對容平痛下殺手時,她該怎麼辦?心思翻轉之際,只見孫玉朝容平點了幾處穴道,然後將全身癱軟的容平扔在一旁。

  「這女娃中了我的獨門點穴法,只要三天內不解,必定七孔流血而亡。」

  「她的身子不好,你只要把她扔在冰天雪地中,不到半天,她就會一命嗚呼,又何必多此一舉。」無柔挑眉笑得事不關己。

  「因為我不相信你。」

  「隨你吧。現在你想怎麼做?」

  「軟的不成,我就來硬的。小女娃,刀劍無眼,你小心了。」孫玉冷笑,話語一落,手廠的劍挑起漫天雪花剌向無柔。

  無柔雙刀揮舞,劃落雪花,擋開孫玉的劍,刀法靈活如兩條蛇,纏上孫玉的劍。

  孫玉有些詫異她高妙的刀法,然而兩人功力上的差異,以及孫玉劍法的幻妙,使得他手上的劍如千手觀音,化成千把劍同時朝無柔攻來。

  無柔閃過九百九十九劍,卻閃不過最後一劍,一陣刺痛自手臂上傳來。

  孫玉一劍得手,另一手翻轉成掌猛擊在她的胸上,頓時將她震得氣息紊亂,五臟六腑像是撞在一起。就在她的氣息末穩之際,一道劍光又迎面而來,無柔直覺地反手用水玉刀格開劍身,順著劍氣順勢在雪地上翻滾一圈躍起身。

  人剛起身,就覺得喉頭一腥,張嘴嘔出一口鮮血。

  「你的武功不錯,但要是不交出書,你就必須死。」孫玉陰狠地看著她抹掉唇邊的鮮血,然後站直身。

  嘔了血,體內翻轉的氣息也調和多了,無柔不以為然地道:「想殺我必須付出代價,你有心理準備與我同歸於盡嗎?」

  「哼!你都受傷了,還敢口出狂言,看來鬼羅剎教出來的徒弟膽色倒是不錯嘛!」孫玉冷笑道。

  「多謝誇獎。」無柔淡笑。

  「只要你把寶書還我,我或許能饒你不死,否則,我殺了你再拿書也是一樣。」

  「要我自動獻書不可能。」無柔挺直身子笑道。

  「既然你不識好歹,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劍光乍起,刀影已至,漫天大雪中只見刀劍交錯的光影畫亮黑夜。

  封飛霧順著打鬥聲而來,入目即是這副生死相鬥的景象,再看見倒在雪地上的容平,目光陰霾的怒瞪著纏鬥不可分的兩人。

  他抱起容平,將她放置在大樹下靠著,伸手解她被封住的穴道,卻發現她是被手法獨特的點穴功夫封了穴道,除了點穴者外,旁人難以解開。

  他的視線回到打鬥的兩人身上,當無柔臂上中劍受傷時,他的心同時一緊。

  「住手!」一陣低嘯隨著破空的掌風襲向兩人,在接近時,掌風驀地一轉,直擊向孫玉。孫玉受到外力的逼近,不得已回劍自守,向後躍了一步,躲開迎面的掌風。

  孫玉一見封飛霧,神情變了幾變,立刻說:「這個女人不但盜我的東西,又擄了平姑娘,絕不能放她走。」

  封飛霧冷眼看著他,「平兒是自願跟她走的。是你吧?平兒身上的封人手法,是你下的手吧?」

  「這……」孫玉瞥了眼昏迷的容平,「我只是不想讓平姑娘看到打鬥的場面。」

  「現在我來了,你可以解開她的穴道了。」封飛霧淡淡地說。

  孫玉眼睛暗暗地一轉,手握了又放,放了又握,最後還是走到容平身邊,解開她的穴道。

  忽地,封奔雲自天而落,他是見著兄長放的煙火趕來的。見到容平安然無恙,他懸在半空的心才真正落了地。

  孫玉見兩兄弟都到了,隨即繞到無柔的後方站著,如果她想逃,他自然有辦法阻止她。

  「你真是好興致,三更半夜的帶著平兒出來玩雪。」封飛霧盯著無柔諷刺道。

  「你我心知肚明,我和她不是出來玩。」

  「你要走我可以理解,但為什麼你要帶走平兒?」

  「這是我們的交換條件,她幫我得書,我幫她離開白水寨。」

  封奔雲聞言一震,低頭望著仍舊昏迷的容平,表情十分怪異。

  「你偷了孫爺的書,應該物歸原主吧。」

  「原主已經死了,這書誰得到就是誰的。」無柔嗤笑一笑,「更何況,他既然恨古老人,又何必硬要拿古老人的秘笈,交給對它有興趣的人不是更好?」

  孫玉眼神閃爍的看著封飛霧,見他抿唇笑了,他更加皺眉。

  「孫爺,人家說你恨你師父,你有沒有什麼話想辯解?」封飛霧笑著問道。

  孫玉心驚的看著他,遲疑半晌才問:「你……知道我的事?」

  「『玉面閻羅』孫玉,我怎麼會不知道呢?我還知道你殺了柳葉莊幾十條人命,就只為了一本什麼都沒有的書。」

  「什麼意思?」無柔不解的問。

  「你以為他要的是古老人的武功秘笈嗎?錯了,他想的要是古老人傳說中的金山寶藏圖。」封飛霧一語道中孫玉的意圖,更駭得孫玉冷汗直流。

  「你怎麼知道?」孫玉僵直背脊,緊張的低叫。

  「沒有什麼事是天外樓不知道的。」

  「天外樓!」孫王和無柔同時倒抽口氣,驚駭的看著他。

  「白日青山天外樓」指的是一個類似探子、傳遞汛息的全國性組織,據說朝廷也藉用其力,得到外族入侵的消息,在第一時間攻得對方措手不及,締造了無人能比的功績,但沒有人知道這個探子組織有多少人?據點何在?領頭主事者是誰?它是個比落鷹殿還要神秘百倍的組織。

  「你是天外樓的人?」

  「嗯。」封飛霧輕應一聲,算是回答。「在你進寨後沒多久,我們就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干下滅門禍事,只是你沒有為白水寨帶來麻煩,我們也就睜一眼,閉一眼。」

  「你說落英寶書裡沒有古老人的藏寶圖,那圖呢?在哪裡?」孫玉握緊劍,大聲的問。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孫玉,你若真想追那份藏寶圖,只怕你會死無葬身之地。」封飛霧淡然的說。

  「廢話少說!快把藏寶圖的下落告訴我!」自小父親為了錢賣了他和娘,害他淪為腦滿腸肥的富商的燮童,對錢的渴望就像是生根的攀籐,拔也不拔不起。

  「飛霞島,狂刀神龍。」封飛霧簡單說了幾個字,只見孫玉瞇了瞇眼,一臉狐疑的看著他。

  「大當家,你不是為了想救這女人,所以故意騙我的吧?」

  「我說了,信不信由你。」封飛霧沉聲笑,不以為忤。

  「好!我信你一次,但如果被我發現是假的,這個女人必死無疑。」

  「想我死,也得看你的本事。」無柔冷冷地插話。

  「我不會騙你,金山的藏寶圖就在飛霞島上。」封飛霧依然是笑,眼神卻有些不耐煩。

  孫玉用力點頭,不發一言地轉身離去。

  「大哥,我先送平兒回寨裡。」一直不曾開口的封奔雲抱起容平,撂下一句話,隨即施展輕功離開。

  「現在,就只剩我們兩個人了。」封飛霧斂起笑容,盯著無柔。

  「你留不住我的。」無柔硬起心腸道。

  封飛霧沒有回話,只是看了她身上的傷,淡淡地說:「你身上有傷,先治傷再說。」

  「不用!」

  封飛霧在她轉身的剎那,身形一動,擋在她的面前,眼眸含怒,聲音卻冷如冰。

  「跟我走。」他;拉著她的手臂往另一個方向走。

  「放開我!找不回去!」不顧手上的傷,她奮力的掙扎著。

  他異常冷靜的態度像是覆蓋在火山上的冰,隨時有可能會破裂,一旦火山爆發,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夠勇氣承受他的怒氣。

  「我現在的情緒很不好,所以不要再惹我生氣。」他冷眸一掃,無柔頓時放棄掙扎,乖順的跟著他走。

  走了好長一段路,他沒開口,她也不說話,兩個人沉默地走著,直到一座山洞出現眼前,他才轉頭對地說:「我去撿木柴生火,你進去包紮手上的傷。」

  說完,他將一瓶金創藥放在她手心裡,然後走了出去。

  無柔呆怔的看著他的背影,想乘機逃走的念頭和留下來的慾望在心中交錯,末了,她走進山洞,隨意在傷口上敷藥,連包紮也懶得包。

  為什麼不走呢?她不是口口聲聲不留下,要離開的嗎?怎麼見著他抑鬱冷淡的面容,她又心軟了呢?

  不能讓自己的愛苗有任何機會茁莊,一定要慧劍斬情絲,快刀斬亂麻啊!可是……她的心隱隱作痛,而且隨著日子過去,痛楚只有加深,教她抽不開腿,走不了人啊!

  愁眉苦思中,封飛霧拾了枯枝進來,引木點火,不一會兒,火光照得洞裡通亮,溫度世驟然上升,將洞外的寒冷驅走。

  無柔垂著頭瞪著地上,偶爾用眼角偷瞥盯著火焰的封飛霧。紅光為他的俊美添上一抹厲色,使他看來極端詭魅、駭人。

  「你……放了我吧。」輕歎一聲,無柔無奈地低語。

  封飛霧偏過頭望著她,抿唇不語。

  「我膽子小,我怕師父的責備,更怕動情的自己。」

  「為什麼?」

  「不是天下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的。」

  他起身走近她,雖然沒有碰觸她,但已足以讓她繃緊神經了。

  「你已動心,又怎麼能夠用這個理由來搪塞我。」他低頭望著她,冷哼道。

  「動心能止,我只要離開你就能做回我自己。」無柔瞪著火光,低聲說。

  「你回不去的,你的身心都已經烙上我的印記,就算你躲得再遠,你也逃不過自己的心。」他在她身邊單膝跪下,蠱惑般地低喃,像蟲般鑽進無柔的五臟六腑,教她恐懼地起了雞皮疙瘩。

  「不會!我會忘記你!忘記白水寨的一切。」她摀住耳朵,顫聲否定。

  「是嗎?我不會讓你忘了我的!」他眼眸一沉,冷笑地拉開她遮耳的手,用力吻她。

  狂亂粗野的吻紊亂了她的心跳,他的氣息迷惑了她的神智,肢體的相纏教她發熱顫抖,她愛著他,所以慾望也隨著吻而甦醒,而且爆發的如此猛烈。

  「不要……放……放開我……」他靈活的舌竄人她的口中,霸道的取代她的所有權時,她僅存的理智立即煙消雲散,一點不存。

  X  X  K

  窗外的雪從她離開白水寨的那一夜起就下個不停,在山洞度過的最後一夜,她給了他答案,也在他的注視下離去。

  她攤開手上的一頁紙,那是她自落英寶書中發現解天下奇毒的藥方,其中,有一種毒的情況和封飛霧身上的毒極相似,也許,她可以解開他身上的毒……

  思緒再三的轉到封飛霧身上,這就是思念吧?否則怎會有度日如年的痛苦,想見他,想擁抱他,但……她什麼都不能做,是她放棄,這苦就是她的懲罰。

  門外的跫音將她紛飛的思緒抓回,她的視線定在門上,不久,門上輕敲聲伴隨著女聲道:「慕容使,殿主請你到大殿。」

  「知道了。」深深的疲憊感席捲向她,師父的召喚,代表的是另一場任務的開始。

  她收起紙張,整整儀容,不想讓師父發現自己的改變與……憔悴。

  無柔走進大殿,冷靜的朝殿上的鬼羅剎低頭問安。

  「徒兒見過師父,不知師父召喚徒兒有什麼交代?」

  「無柔,你聽過天外樓的名號吧?」

  天外樓?無柔臉色一變,幸而她垂著頭,鬼羅剎看不見她動搖的表情。

  「聽過。」

  「最近我聽到一個消息,據說天外樓的五位當家中,有兩個正是白水寨的當家兄弟,這事你知道嗎?」

  「徒兒不知。」她裝出驚愕的表情,抬頭看著鬼羅剎。

  「我還道你是知情不報,看來,你是真不知道了。」鬼羅剎淡淡地說。

  「徒兒是真不知道。不知師父是從哪裡得到這個消息?」

  「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的,是誰傳的已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我要你再回白水寨,查出事實的真相。」

  重回白水?無柔神色忽地一白,「師父,我不能回去!」

  「為什麼?」鬼羅剎盯著徒弟不安的神情,聲音驀地降溫。

  「師父,我偷了落英寶書的事白水寨一定眾人皆知,我再回去只是自投羅網,他們不會再接受我的。」無柔垂下眼,故作冷靜的回道。

  「你怕什麼?是怕那對兄弟視破你的身份,還是你做了什麼會讓你害怕的事?」鬼羅剎向來多疑,這一次無柔完成任務回來,她還以為一切順利,但看來似乎另有隱情。

  「我只是擔心我的身份一暴露,會讓落鷹殿和白水寨對立——」

  「這是我的事,你不用擔心,只管聽命行事就好。」鬼羅剎冷淡地打斷她的話,一雙利眼緊盯著垂頭深思的徒弟。

  「師父,想要查出他們的身份不一定要回白水寨,我可以另外想法子去調查他們的事。」無柔努力的想要說服師父,她是費了多大的力量才讓自己狠下心割捨他,又是忍受了多少夜不能寐的痛苦和思念才能克制自己奔向愛情的渴望,現在怎麼能讓自己離開白水寨後的所有努力付諸流水呢?

  「無柔。」鬼羅剎輕輕地喚她,聲音溫柔的讓無柔驚覺自己的抗拒讓師父起疑了。

  「你在白水寨的這段時間,是不是有什麼事『忘了』向師父報告?」

  冷汗自無柔額間流下,她握緊手,冷靜的回道:「師父,在白水寨裡,我除了醫人外,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喔,是嗎?」

  「是的。」她更加堅定的點頭。

  鬼羅剎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道:「好,我相信你的話。至於調查白水寨的事,既然你不回去,那麼,我給你七天的時間,到時我要知道那對兄弟的來歷,否則你就回白水寨去找答案。」

  「是,徒兒遵命。」

  無柔離開大殿後,鬼羅剎喚來身邊的侍女。「找人去查無柔在白水寨發生什麼事,不論大小,一律向我報告。」

  侍女頷首後退開。

  鬼羅剎手指敲著椅子的扶手,喃喃地自語,「無柔,你千萬不要騙我啊!」

  X  K  X

  無柔一開始就發現有人在跟蹤她,輕瞥身後的人影,她笑了笑,繼續讓來人跟著她。

  走進客棧,她在角落的位置坐下,早巳習慣眾人在初見她臉上的傷疤時的驚嚇和不安,視而不見地點了一壺酒,幾盤小菜,並且要了兩隻酒杯。

  不一會兒,一名落思胡大漢站在她的桌前,皺眉盯著地。

  「柯兄,請坐。」她在兩隻酒杯中斟滿酒,朝柯大同打招呼。

  柯大同臉色不豫,卻還是坐下,拿起酒杯將酒一仰而盡。

  無柔為他斟了三次酒,他也連飲三杯,然後才放下酒杯開口問:「我的毒是你下的?」

  「是。」

  「大當家說你是落鷹殿的勾魂使?」

  「沒錯。」聽他提起封飛霧,她的心不禁一痛,但表面上仍是笑容滿面。

  「你為什麼要離開大當家?你明知他對你動心動情,怎麼還能毫不留戀地離開他?」柯大同沒有繼續在自己受騙的話題中打轉,反而指責她離開封飛霧。

  無柔垂下眼眸,輕聲道:「遲早要走,早走晚走有何不同?總比他陷得更深時離開他好吧。」

  「你說的好像全是大當家一個人自作多情?我就不信你一點都不愛他!」柯大同忍不住吼道。

  她揚首看他,淡淡地說:「我本就是個冷血的女人。」

  「哼!別騙我!我不相信一個冷血的人會為了老人、小孩熱心看診,甚至現在還肯陪著我這個大老粗說話。」柯大同由鼻中噴氣,瞪著眼看她。

  「我們沒有利益衝突,我當然不會翻臉。」

  「如果白水寨和落鷹毆起衝突,你會站在哪一邊?」柯大同突然問。

  無柔警覺地瞇了眼看他,平靜地問:「什麼意思?」

  「最近有人在打探白水寨的消息,尤其是大當家和你的事。」

  無柔呆怔地看著他,腦中閃過鬼羅剎的臉。師父在調查她的事?她不是相信她的話嗎?又為什麼背著她調查她?

  「你知道是誰在調查你嗎?」柯大同見她不言語,忍不住問。

  無柔抿嘴不置可否地笑。

  「你不說我也知道,大當家說是鬼羅剎在懷疑你的忠心,是不是?」

  「不可能,師父信任我。」她冷下臉否認。

  「如果真的相信你,為什麼不直接問你,反而要派人四處打探你和大當家的事?」柯大同不以為然地哼道。

  「我和封飛霧什麼事都沒有。」無柔握緊手反駁。

  「有沒有什麼事你自己心裡明白,總之,我是奉二當家之命來告訴你,如果我們和落鷹殿對上,你選擇哪一邊是你的自由,但你和大當家之間就永遠不可能了。」

  永遠不可能!無柔心驀地揪緊,這句話她告訴自己不知幾百遍,可一旦從他人口中說出,卻像把劍,重重地刺穿她的心,她甚至能夠聽到汩汩血流的聲音。

  「不會有那種事。」

  「我也希望不會有,不過大當家、二當家是天外樓主事者的身份一暴露,已經有很多吃過天外樓的虧的門派,都來勢洶洶,落鷹殿也不例外。」柯大同語重心長的歎道,本來白水寨就已經惡名在外,現在加上天外樓這個神秘組織,別人還不將大當家、二當家當目標才怪。

  思及師父要地調查封飛霧兄弟的來歷,她不能否認師父是有目的的想對付他們。若雙方真的打起來,她對白水寨能下得了手嗎?

  「他們不是從北漠來的嗎?叫他們趕快回去!」

  「大當家如果想走,早些時候就走了,他們會離開故鄉一定是有他們的理由,他們不可能會回去。」柯人同鬆了口氣,無柔會說出這種話,表示她並沒有自己口中所說的冷血無情。

  「他們……到底是什麼來歷?」她頹喪的扶著頭問道,他們到底有什麼樣的過去,會讓封飛霧帶著毒這樣活著。

  「我不知道。不過,如果你想知道的話,到清來客棧天字號房就可以得到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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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13 00:27:3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想知道的話,到清來客棧天字號房。

  柯大同留下這句話後,隨即神秘地離開,留下無柔一人呆坐在原地。

  天字號房?無柔的心臟倏地狂跳,她在期待什麼嗎?如此嫣紅的瞼、如擂鼓般的心跳、慌亂的情緒,到底是為什麼?

  揪著一顆心,她的雙腳卻不由自主的走到清來客棧,尋得天字號房,瞪著房門,手卻如鉛般沉重得無法舉起。

  想見又不敢見的心情,教她心生退卻,轉身就想離開。但當地踏出第一步時,身後的門倏地拉開,一聲歎息像看不見的絲繩將她的雙腿緊緊捆綁,再也踏不出步伐。

  身後的男人自嘲的說:「我本來不想來的,但是……有時候人的心是不能自己,只能怪誰教我要愛上你。」

  無柔聽著他的聲音,迷霧開始瀰漫雙眼,直到眼前變得一片模糊,她才發現自己哭了。

  望著她挺直的背開始顫抖,封飛霧向前一步,伸出雙臂擁抱她。

  「我可以將你的反應當成是高興吧!」

  無柔轉過身,將臉埋在他的胸前,低聲輕喊道:「你為什麼要來?我真的不想見你啊!」

  「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但是,你還是來了。」他緊緊的擁著她,她主動前來,間接的表達了她對他的感情,雖怯於付出,但她已經陷入感情漩渦中,早已無法自主了。

  「我是個自私、懦弱的女人,我都不喜歡這樣的自己,為什麼你會喜歡我?」

  「因為我也是個自私、惡質的男人,正好配你這種女人。」

  「騙人!你喜歡我時還當我是男人。」她吸吸鼻,破涕為笑。

  「對,所以我愛上的是你這個人,而非男女的性別。」封飛霧見她笑了,也展顏一笑。

  「唉,怎麼辦?」無柔苦惱的望著他歎息。

  封飛霧挑眉笑看她近乎撒嬌的神態,「有我在,你擔心什麼?」

  「我就是在擔心你啊!」她蹙起眉搖頭,「如果師父知道我愛上你,她絕不會原諒我,更不會放過你。」

  封飛霧怔然地盯著她看,半天沒有反應。

  「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

  他吐出長長的一口氣,將頭靠放在她肩上,輕喃道:「這是你第一次承認愛我。」

  無柔臉頰飛紅,羞赧中又為他難過。「你不是早知道我的口是心非嗎?」

  「是啊!我還被你的死不承認傷了好幾次。」他抱著她,一顆心因為她的表白而心在飛舞,快樂得彷彿擁有了天下。

  「這些話,我應該放在心中,不應該說出口的。」她輕歎口氣,認真的說。

  「你在擔心鬼羅剎?」

  「師父……真的在調查我?」

  「嗯,我的部下發現有人在問我們的事,所以我查了一下,是鬼羅剎派出來的人沒錯。」

  無柔苦笑一聲,「師父一定沒有想到我會愛上你,看來,免不了又是一場風波。」

  「你放心,我不會讓她有機會傷害你,你跟我回白水寨吧。」

  無柔沉默了,一會兒才搖頭道:「逃避不是辦法,只會惹得師父更生氣,而且牽累更多人罷了。」

  「你想回去面對她?按照她的個性,她不可能會原諒你。」封飛霧眉頭緊蹙,更用力握緊她的手,彷彿怕一放手,她就會消失。

  「不論她想怎麼責罰我,我都甘之如飴。」一旦踏出第一步,向自己及封飛霧承認了心底的感情,她就沒有後退的路了。

  「我陪你去見鬼羅剎。」

  「不!你回白水寨等我,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你以為你一個人對付得了鬼羅剎嗎?」封飛霧不以為然地蹙眉。

  「我不想對付師父,我只是想讓她知道我的心情。而且師父沒有你想的那麼殘忍,她不會傷害我的。」

  「你以為這麼說我就會放心?如果鬼羅剎那麼好說話,你會擔心害怕的寧願離開我,也不敢背叛她?」

  無柔垂下眼眸,刻意輕鬆地笑道:「那是我自己膽小,不關師父的事。」

  「你小要騙我,也不要想保護我,鬼羅剎並不可怕。」

  「我相信你不會怕師父,只是,我不想因為我讓你們兩個反目成仇,這對天外樓和落鷹殿都不是好事。」她歎了口氣,不想讓自己成為兩方的罪人。

  封飛霧輕淡地挑眉笑,「你想太多了,很多事不是因為你才發生的,天外樓和落鷹殿早就有齟齬,衝突在所難免,只是尚未正式對決罷了。」

  「我一直不明白,你們既然是天外樓的當家之一,為什麼會到中原來?甚至收了白水寨,在這裡一待就是幾年,天外樓的大當家都沒有說話嗎?」無柔皺眉問道。

  他眼神一暗,「這事說來話長。」

  「如果你不想說,我不會勉強你說。」

  「不是我不想說,只是這個故事並不好聽。」

  無柔偏頭笑看他,「我看的並不是美好的世界,聽的故事也不盡然是完美的,我相信你的故事也不會讓我詫異。」

  封飛霧凝視著她溫柔的笑靨,柔情漾滿心扉。擁著她在床邊坐下,開始他不太長也不太好聽的故事。

  「你看我就知道我和奔雲有外族血統吧?」

  「嗯,我喜歡你的眼,我的師妹也有一雙貓眼,很美的。」她摸著他的眼眉,著迷地笑。

  封飛霧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輕吻,金褐的眸子因她的話閃動著流光。

  「你是第一個這麼說的女人,一般人看到我們,都認為我們是邪魅的化身,不敢靠近我們。」他譏誚地笑道。

  「不是不敢靠近,只是害怕靠近你們後,結果是失去自己的芳心。」她笑著為其他女人的行為做解釋,因為她也是這樣想,所以避之唯恐不及,只是終究逃不了他的侵略及魅力,死得很慘。

  他挑眉勾唇挑逗地一笑,「我不需要別的女人的芳心,我只要這一顆心。」

  他的手輕按在她的胸前,惹得無柔臉頰微紅,輕拍開他不懷好意的手,「你的故事還沒有說完呢。」

  「很簡單,我們的母親是一位性烈如火、愛憎分明的女人,而我們的外族父親驚懾母親的美貌,在威脅母親的族人後,娶到了我們母親,只可惜母親心有所屬,對逼迫她的父親恨之入骨,連帶的也恨起有父親血統的我們。因為這樣,十三年前母親殺了父親,然後將我們兄弟扔在大漠中,若非天外樓的前任樓主救了我們,恐怕我們兄弟早已墓木已拱,也不會和你相遇了。」

  他語氣淡然地說著,臉上不見一絲的怒氣,但無柔卻為他的平靜而心痛。

  當年的他,不過是十二、三歲的少年,卻已歷經母殺父,又棄子的天倫慘事,他是經歷多少的折磨與心理建設才能在今日淡然自若的說出往事?

  她同樣是個被拋棄的棄嬰,但與他不同的是,她不曾嘗過家庭溫暖,所以她有遺憾卻沒有太多的痛苦;他卻不然,他曾有父有母,卻在一夕間失去雙親,而造成他成為孤兒的元兇卻是他最親的母親,這種背叛的痛,只可能深埋,不會消失的。

  她伸出手臂,用力抱著他,彷彿想為他的母親抱緊他,填補他內心的空洞。

  「沒關係,有我在,我會陪著你一輩子,不會讓你再受被親人背叛的苦。」

  「她做的不只是那些,我們身上的毒,也是拜她所賜。」封飛霧哼笑道。

  無柔驀地抬頭,驚詫地看著他,「你母親對你們下毒?她怎麼可以!那個女人怎麼可以這麼狠心?人說虎毒尚不食子,她不但遺棄你們,還對你們下毒!」

  「對她而言,我們不是她的兒子,只是她仇人的兒子。」

  「如果我遇見她,我一定會替你報仇,讓她知道她不愛自己的兒子,但是我愛!她敢再對你不利,我絕對不會原諒她!」無柔恨不得他母親就在眼前,她可以為封飛霧討回公道。

  「不會再見面的,我和奔雲在她下毒的那一刻,就已經與她恩斷義絕,不到黃泉不相見。」他淡漠地說,母親對他而言,不過是個名詞罷了。

  不到黃泉不相見。多悲傷的一句話,她這才明白,沒有什麼天生母性這種事,也不是每個孩子都會是母親心頭上的一塊肉,這裡是個擁有諸多缺憾的人間。

  「天外樓有五位當家,全是前任樓主的徒弟,我和奔雲分居三、四,目前的樓主是我們的大師兄,他知道我們中毒的事,所以默許我們離開天外樓尋找解藥,之後,就是白水寨的事了。」

  「對了,我有個東西要給你。」無柔自懷中取出一張紙交給他。「這一頁是我從落英寶書上撕下來的,上面記載的中毒情形和你一樣,所以我認為解方一定也一樣,你身上的毒絕對有解。」

  封飛霧看著手上的紙,感動於她的情深。「有你這番心意,就算這輩子解不開身上的毒,我也無憾了。」他深深地望著她,撫著她的臉頰輕喃。

  「絕對解得開。」她伸手摀住他的嘴,堅定的眼神不容他說半句悲觀的話。

  封飛霧只是笑著,他身上的毒只會讓他痛苦卻不會致命,所以能否有解,說實話他並不在乎,但她在乎,他就不會再說任何會讓她擔心的話。只是……能見無柔為他蹙眉擔憂,倒也讓他心裡感到被她愛著的滿足感。

  明知道不應該將他的快樂建築在她的痛苦上,但誰能苛責一個未曾愛過人的男人享受心愛女子的關心呢?

  「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無柔看著窗外漸暗的天色,起身離開他的懷抱。

  「你真的決定回落鷹殿?你知道你來看我的消息,一定早傳到鬼羅剎耳中……」

  「我都明白,會來也早有心理準備。」她淡笑道。

  「如果鬼羅剎敢傷害你,縱使兩敗俱傷,我也要她付出代價。」

  「不,不管我受到什麼樣的責罰,我都不希望你和師父正面衝突。」

  「十天,我會在這裡等你十天,只要你回到我身邊,我就不會和鬼羅剎作對。」他的眸子鎖住她的水眸,是承諾,也是威脅。

  「十天不夠--」

  「就十天。」他輕柔地打斷她欲反對的話語。

  「你的毒未解,而師父得到落英寶書後,內傷大好,如果你們動手,不利的是你……」她咬著唇,焦急的看著他。

  他伸出手指按住她的唇,不讓她繼續說下去。「我的決定不變,不想我們兩敗俱傷,你就要回來,回到我的身邊。」

  無柔清亮的眸中泛起一層水霧,她不言,只是用力點頭。

  她會回來,不論發生什麼事,都會回來。

  X  X  K

  無柔才踏進落鷹殿,隨即兩名侍女迎上前道:「慕容使,殿主有請。」

  她心一跳,面上從容依舊,只是微頷首問:「師父在哪裡?」

  「殿主在後山的梅林。」

  悔林,顧名思義是一片梅樹林,每到寒冬,紅梅綻放,在雪中像一點點的火焰,全然不似外人所說的清冷孤傲。

  她來到梅林,只見師父正在林中練刀,刀氣震得梅辦紛飛。美人練刀,本該如畫般的美景,但在無柔眼中,此時的紅梅卻似血,她的眼前是一片的腥風血雨,整個天地充滿煞氣,懾人的冷意寒透她的心底。

  鬼羅剎將刀法走了一遍後,才緩緩收勢。將刀遞給一旁服侍的侍女,一雙精練的眼射向無柔。

  「徒兒見過師父。」無柔恭敬地低頭問安。

  鬼羅剎扯了扯唇問:「你瞧師父這一套『輕燕刀法』如何?」

  「狠、雅、俊、絕。」她抬頭回道。

  「狠、絕有,但論起雅、俊,為師卻比不上你。」鬼羅剎蝶形面具下的眼閃動著寒光,淡淡地說。

  「徒兒的刀法不及師父十分之一。」無柔不解鬼羅剎的意思,只能謹慎地回答。

  「是嗎?不及十分之一就已名震江湖,要是習得十全十,那豈不是獨步江湖了嗎?」鬼羅剎輕聲笑起來,語氣森然的令無柔心生警覺。

  「徒兒的虛名是沾師父的光,而且徒兒沒有獨步江湖的野心。」

  鬼羅剎睞了她一眼,點頭淡漠地說:「你們有資質,卻都無野心,所以才會一個個為了男人棄為師而去。」

  無柔心中一驚,面色逐漸泛白。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無柔心急速地跳著,凝聚了勇氣才敢抬頭看她,「徒兒知錯。」

  鬼羅剎眉一聳,唇角譏誚地扭曲,「哼!若非有人來報你和封飛霧見面,只怕為師還被你蒙騙了。無柔,你太讓為師失望了。」

  「徒兒知錯,請師父責罰!」無柔渾身一震,倏地跪地道。

  鬼羅剎睇視著唯一還留在身邊的徒弟,淡淡地說:「責罰若是有用,你那些師妹就不會反叛為師了。」

  「師父……」無柔惶恐地低叫。

  鬼羅剎眸中閃過一絲憤怒,但轉瞬間一變而為感傷,深歎口氣道:「罷了!女兒心態,我又不是不明白,當初為師不要你們沾染情事,是為了保護你們,卻反而被你們當成仇敵,一個個離我而去,現在,我只剩你一個人了,再逼你,不是又會把你逼走了嗎?」

  無柔驚詫莫名的看著鬼羅剎,從來不曾從她口中說出如此溫情的話,一時間,無柔不知是真是假。

  「本來落鷹殿和天外樓有些梁子,但現下,你和封飛霧在一起,這些恩怨就讓它煙消雲散吧。」鬼羅剎溫和地笑。「封飛霧現在在清來客棧吧?」

  無柔心中慌亂起來,唯恐鬼羅利會對封飛霧不利。「師父……」

  「不用擔心,我不會再傷害徒弟的心上人了。我只是想,也許我們可以見見面,大家好好談談。」

  這番話更教無柔驚懼交加,這樣的師父根本不像是師父了。

  「如何?你能安排我們見個面嗎?」鬼羅剎笑問道。

  「徒……徒兒……」

  「怎麼?你不想讓我們見面?」

  「徒兒只是覺得時機不對,而且他……他回白水寨了。」無柔說不出理由,只是不敢讓師父見著封飛霧。

  鬼羅剎眼中閃過一絲怒氣,卻按自隱下不發。「好吧,反正不急在這一時,只要你們見面,師父終有一天會見到他的。」

  相較鬼羅剎笑得眼都瞇了起來,無柔卻是蒼白著臉,不喜反憂。

  X  X  X

  封飛霧看著手中的請柬,詫異地笑了起來。

  「大當家,鬼羅剎派人送這信來,根本是會無好會,宴無好宴。」柯大同皺眉道。

  「是不是鴻門宴尚不知呢。」他放下請柬,淡漠地笑。

  「大當家,你不會真的要去赴宴吧?」柯大同愣了愣,大聲嚷叫起來。

  「不是我去赴宴,是鬼羅剎要來。」他笑著更正柯大同的話。

  「什麼?那個女魔頭要親自過來?!這更詭異了!」柯大同聞言眼皮直跳。

  封飛霧顯得輕鬆自若,「就算她有備而來,也不見得討得了便宜。」

  「可是這種事怎麼穆兄弟……不,是無柔姑娘一點訊息也沒有?她應該通知我們一聲才是啊!會不會是……」柯大同看著他,將心中的擔憂點出。

  封飛霧的瞳孔一縮,沉思了一會兒才道:「鬼羅剎如果聰明,就不會用無柔來威脅我。」

  「那麼,是無柔姑娘不知道鬼羅剎的舉動了?」

  「也許,而且就算她知道,也沒有辦法阻止。」

  「大當家,那個女魔頭不好惹,我看我們還是先避避吧。」柯大同總覺不安,忍不住勸道。

  「她知道我和天外樓的關係,我怎麼能在她面前示弱,減了天外樓的威名?」他輕淡地拒絕。

  「可現在你是白水寨的大當家,不是天外樓的人。」柯大同對天外樓的盛名不是沒有耳聞,但心底卻怕封飛霧和封奔雲會捨白水寨,回到天外樓。

  封飛霧淡淡一笑,「我是白水寨的人,也是天外樓的人。」

  柯大同嚅了嚅唇,沒有再說話。

  驀地,封飛霧眸光一沉,斜睨著房門低斥:「誰!」

  柯大同聞言飛離座位,一把拉開房門,但見到來人呆怔地叫:「穆兄弟……」

  封飛霧聽到他的叫喚,隨即離座來到門邊,就見無柔含情的水眸凝視著他。

  「你收到師父的請柬了?」無柔輕聲問道。

  封飛霧拉起她的左於,倏地一怔。

  「怎麼了?」無柔不解地看著他的怔然。

  「沒什麼。」他恢復笑容,帶著她進房坐下。「她派人捎了信息要求見面,我答應了。」

  「喔,師父還怕你會懷疑她的用心,所以叫我過來跟你說一聲。」無柔垂著眼,望著握著自己的大手。

  「啊!穆兄弟,原來你知道女魔頭約大當家見面的事啊!」柯大同瞪眼問道。

  無柔揚眉瞥了眼柯大同,淡淡地說:「當然知道,師父說要成全我們,所以想和飛霧見面。」

  封飛霧凝視著她,金褐的眸中閃過一道寒光,淡淡地問:「你相信鬼羅剎的話?」

  「為什麼不信?師父答應我要讓我們在一起的。」無柔輕柔地笑著,水眸泛著喜悅。

  「我覺得那個女魔頭不會這麼好心,說不定是想在酒裡下毒呢。」柯大同不以為然地說。

  無柔橫了他一眼,微蹙眉道:「誰是女魔頭,你不要亂叫。」

  「啊!」柯大同一怔,搔了搔頭,尷尬的抱歉,「說得是,她是你師父,我不該在你面前喊她女魔頭的。」言下之意,不是在她面前,他照樣喊女魔頭。

  無柔輕哼一聲,不理會他,注意力又回到封飛霧身上。「飛霧,今大你一定要到,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如果師父真的認同我們,我們就能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了。」

  封飛霧淡笑地點頭,「我會到的。」

  「那就好。啊!我餓了,柯……柯大哥,麻煩你去叫小二送些吃的上來。」她看著柯大同說。

  柯大同眉一皺,總覺得今天的無柔怪極了。他朝封飛霧望去,只見他神情如同以往,笑看著無柔。

  「去吧。」封飛霧知道柯大同望著自己,淡笑地道。

  「是。」既然大當家都不覺奇怪,那就是自己多心了。女人嘛,總是多變的。

  隨著小二送上酒菜,柯大同很識相的退下,讓小兩口能夠談情說愛。

  無柔勤快的為封飛霧斟酒布菜,回眸只見他一直盯著自己,眼神不禁飄忽了一下,低頭笑問:「你怎麼一直盯著我看,我的臉上有什麼不同嗎?」

  「沒有。」封飛霧勾唇笑,收回視線。

  「你真的愛我?」她咬了咬唇,偷覷他,聲音低柔地問。

  「是,我愛著慕容無柔。」閃動著金光的眸子變得溫柔了。

  無柔抿唇笑,整個人柔順地靠著他說:「我真幸運,能遇到你。」

  是的,她太幸運了,能夠得到這個男人。

  封飛霧垂首看著她,嘴角微勾,在她看不到的時候,眼中露出一絲的諷意。

  「來,喝一杯吧。」她將酒杯遞到他的唇邊,甜笑道。

  笑得太甜美了,甜得讓人目眩。

  封飛霧合作地飲下她手中的酒,注意到當他喝下酒時,她眼中閃過的得意和歡欣。

  他伸手撫著她的髮絲,笑意盎然地說:「你今天的心情很好?」

  「當然好了,誰都不能將我們拆散,你是我的人了。」無柔笑得妖魅,輕輕地在他耳邊呼著氣。

  「我是無柔的男人,卻不是你的男人。」他眼睛倏地一冷,手指閃電地點住她的穴道。

  「你瘋了嗎?怎麼點住我的穴道?快放開我!」無柔瞪眼看他低叫。

  封飛霧撇唇輕笑,「我沒有瘋。」

  「飛霧,我是無柔啊!」

  「很像,但你不是。」

  無柔睜大眼,惱怒地說:「你說什麼?我明明就是慕容無柔,你是眼瞎了嗎?」

  「你的臉像無柔,眼神、行為卻不像。」他淡淡地說,銳利的盯著她看。

  她輕輕一震,額上滲出汗珠。「什麼像不像,我就是我。」

  「無柔練雙刀,雙手指間有繭,而你左手光滑無繭這就是最大的證據。」他冷笑道。

  「無柔」聞言嘖聲,「沒想到會被你識破,不過就算你知道又如何?你喝了我下的斷魂散,沒有我的解藥,不出三個時辰你必死。」

  他挑高一眉,「斷魂散?你真以為我喝了那杯酒?」

  「不要想騙我,我親眼看著你喝下去的。」

  「是嗎?你為什麼不看清楚?」他退了一步,她這才發現剛才他站立的位置有一攤水,忍不住倒抽口氣。

  「你……將酒逼出來了?」

  「既然知道你不是無柔,我又怎麼會喝你的酒。」

  「哼!不要得意,就算你沒有喝那杯毒酒,殿主也不會讓你活過子時。」被人耍弄的羞窘氣得她大叫。

  「鬼羅剎要殺我大可以親自出手,為什麼要你假扮無柔來下毒?」他現在最想知道的是無柔的下落。

  「哼!」女子轉過頭不回答。

  封飛霧瞇了瞇眼,冷冷地撇唇笑,「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她要你假扮無柔,我就不會提防你,自然就會喝下『無柔』的毒酒。不過,你難道沒有想過,一旦被我發現你是假的,我會怎麼對付你嗎?」

  女子瞪著他陰沉的笑臉,勇氣突地像球消了氣。「你……你要怎麼對付我?殺我?打我?」

  封飛霧緩緩地搖頭,笑得和煦而無害。「錯了,我只會用刀在你的臉上劃上幾道,當是謝禮。」

  「啊!你敢!」女子尖聲大叫,如果被劃花了臉,那她還有臉見人嗎?

  「我不敢嗎?」封飛霧揚眉反問。

  俊美的臉孔泛起陰森的笑容,看起來比任何景象還恐怖。女子心驚膽戰地叫道:「我信你敢,我信!只要你不要下手,我什麼事都答應你。」

  「無柔怎麼了?鬼羅剎有沒有傷害她?」

  「她……」女廣心虛得眼神四處瞟,就是不敢看著他。

  「說!」他沉聲低斥。

  「好好好!我說,我說。殿主怕慕容使壞事,所以點了她的昏穴開在地牢裡。」

  「只是點了昏穴?」

  「是,殿主沒有傷她一分一毫。」

  得知她平安無事,封飛霧心中的大石這才落了地。沉思半晌,又露出讓女子膽寒的笑容。

  「現在,我還有一件事要你配合。」

  女子冷汗淋漓地暗歎,如果說殿主鬼羅剎是鬼,這個俊美得過分的男子就是魔,不管她幫誰,下場都會很慘,絕對很慘。

  X  X  X

  鬼羅剎一臉高傲地看著被捆綁起來的封飛霧,嘴角噙起滿足而狠毒的笑容。

  她瞥向一進門就垂著頭的「無柔」,讚賞道:「無柔,你做得很好。」

  「無柔」低著頭細聲道:「謝師父讚美。」

  她移回視線看著一臉冷漠的封飛霧,笑道:「被自己的愛人背叛很不甘心嗎?我的徒兒向來聽話,『無柔』對我更是言聽計從,你以為她真會為了你背叛我嗎?」

  封飛霧面無表情的盯著她,不發一言。

  「不說話是無話可說吧?」鬼羅剎得意地笑看抿緊唇不言不語的男人。「真是可惜,如果你不是天外樓的人,也許,我會讓無柔跟著你,收了你當我的卒子。」

  「你利用自己的徒弟去達成你的野心,也包括讓她們去引誘男人?」封飛霧金褐的眸子閃過一絲怒氣。

  「你訝異嗎?」鬼羅剎在椅上坐下,輕啜口「無柔」奉上的茶。「有需要的話,我會讓她們成為妓女,只不過,她們對於殺手的身份做得很稱職,所以還沒有用到她們身為女人的部分。」

  「對自己的徒弟如此無情冷血,也難怪你的徒弟一個個離開你。」封飛霧冷笑道。

  鬼羅剎眸中一閃而逝的怒氣,教她按捺下來。

  「我有無柔就夠了。是吧?『無柔』。」她朝站在一旁的女子輕聲問。

  「是,無柔任由師父差遣。」女子低垂的臉上早已冷汗涔涔。

  「你想利用她殺我?」

  「殺你?也許,不過只要你離開中原,回你來的地方去,我就不殺你。」

  封飛霧先是輕笑,繼而狂笑,「你是怕和天外樓為敵,所以不敢殺我?」

  鬼羅剎眼神暗了暗,冷聲道:「落鷹殿和天外樓早有過結,殺了你不過是再加一樁新仇,我有何好怕。」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殺我?」他揚眉輕笑道。

  鬼羅剎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皺眉低斥,「囉唆什麼?你真這麼想死?」

  「我不想死,但是……你卻會死。」封飛霧倏地起身,身上的繩索不知何時已經鬆了開來,

  鬼羅剎眼一瞇,怒眼射向女子,怒喝道:「你敢背叛我!」

  女子一顫,驚慌的抬起頭,搖手忙道:「不!不!我沒有!我是被逼的!」

  鬼羅剎拍桌起身,一隻手朝女子伸去,但尚未碰到女子就被一陣掌風逼開。

  「呃!」鬼羅剎退了幾步,忽然體內一陣真氣亂竄,她心一驚,連忙卸了真氣,四處奔竄的真氣才逐漸平息。

  「你下的是什麼毒?」她驚恐的瞪視他。

  封飛霧冷淡地看著她,「不是毒,只是一種讓你永遠無法凝聚真氣的藥,讓你終生無法再殺一人。」

  「什麼?!快給我解藥!」沒有武功,豈不是教她去死!

  「既非毒,又怎會有解藥。」封飛霧聳肩笑道。

  鬼羅剎咬牙切齒地瞠目瞪他,「你忘了無柔在我手上?」

  封飛霧臉色陰沉下來,「你現在武功盡失,還想威脅我嗎?」

  她陰惻惻地笑,「是威脅,也是警告,如果你不快把解藥交出來,無柔只有死路一條。」

  封飛霧利眼射向瑟縮在一旁的女子,沉聲道:「你說過無柔只是被點了昏穴。」

  「是……是……」女子被他一瞪,立刻立正站好。「她只是被點了昏穴。」

  「哼!你們以為我會對背叛我的人這麼仁慈嗎?我早在她的食物中下了毒,只要她吃下那些食物,不出三日,就會化成一攤血水。」鬼羅剎桀桀笑道,得意的看著封飛霧臉色遽變。

  「你竟然這麼狠心想殺她?」他咬緊牙怒聲質問。

  驚聞無柔可能中毒,彷彿雷轟電劈得他肝瞻欲裂。

  「我不想殺她,我只是要教訓她,讓她嘗嘗苦頭,但現在,只要你不給我解藥,我保證她會死得比我更快、更慘。」

  封飛霧身形一動,人已竄到她面前,一手掐著她的頸子,恨聲問:「她人在什麼地方?」

  鬼羅剎從不曾脅制於人,她撇唇冷笑,「想救她?拿解藥來換。」

  封飛霧一雙眼眸瞬時幽闇的駭人,五指逐漸收攏,只聽得頸項卡卡收縮的聲音,鬼羅剎瞪眼張嘴,五官扭曲,眼看就要斃命,柯大同突然衝了進來叫:「大當家,不能殺,殺了就救不了無柔了!」

  一句話震醒封飛霧的神智,他倏地放手,身子不穩地退了幾步。

  鬼羅剎跪倒在地上用力的喘息,喉嚨如火炙般的痛苦,更加深她對封飛霧的怨恨。

  「快說!解藥在哪裡?」柯大同一手揪著鬼羅剎的衣領,將她扯離地上。

  鬼羅剎狠瞪著他,幾時受過這等無名小卒的欺負,咬牙暗自發誓終有一天要殺了這個莽夫。

  「瞪什麼瞪!快說!」在平時他不用說想捉鬼羅剎,只怕指頭還沒碰到她就得去跟閻王報到,但現在她提不起真氣,就像個平凡人般脆弱,他一根手指就能殺了她,自然氣焰張狂。

  「要救她光解我的毒。」她有恃無恐地冷笑。

  「女魔頭!不要以為我不敢殺你!」柯大同握著拳低吼。

  「殺吧,只要你們不怕害了無柔。」

  柯大同這一拳怎麼都打不下手,咬緊牙,推開鬼羅剎。「哼!不要得意,我們會找到人的。」

  「是找到人還是找到屍體還很難說。」鬼羅剎陰陰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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