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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長洱] 天才基本法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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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30 00:33:06 |只看該作者
第130章 上台

  掌心溫熱、指骨清雋。

  這些觸覺從頭頂向下,通過髮根緩緩滲透,時間好像一下子被拉長。

  餘光瞥見苔綠色的衛衣袖口,林朝夕呆緩緩轉頭,看到少年收回的手。

  陽光像被烘化的棉花糖,被拉扯出很柔軟的形狀。

  鼻尖有很淡薄荷味道,不知道是洗手液還是洗衣粉,總之很清新香甜。

  和喜歡很久的人坐在一起,一起拿獎,一起高興地笑,你揉揉他的影子,他揉揉你的腦袋。

  像夢一樣欸。

  林朝夕眨了下眼,轉頭去看,心跳得非常快,在短暫的幾秒鐘內,她完全沒有任何動作,最後揉了揉鼻子,才像從夢裡驚醒。

  第一反應是:完了,揉裴哥腦袋的動作被發現了!

  臉隨後才紅了起來,哎,反被揉腦袋了。

  她不由自主在想,裴哥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如果現在不是在大學禮堂,而是在很安靜的中學課堂,大概是很青春漫畫的場面。

  但周圍坐滿了老師和別的同學,大家都很興奮吵吵嚷嚷,為獎項互相拍肩錘背,情況好像就變成了很正常的同學間相互鼓勵。

  尤其還揉得那麼重,根本沒有任何親暱曖昧的意思。

  想到這裡,林朝夕看著裴之,理理被揉亂的馬尾辮。

  少女心思消散不少。

  主席台前,劉教授終於出聲,打斷台下學生們的慶祝活動:「恭喜所有獲獎的同學,希望數聯主辦方不要怪我越俎代庖……」

  禮堂裡安靜下來,大家注視著幕布前的教授。

  「我想請曾經在國家級及以上數學聯賽中拿到名次的老師或者同學,舉一下手。」握著話筒的中年人說。

  會場裡無論師生,都首先互相看了看,大家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無論你曾經拿過幾等獎,都請舉一下手。後面的初中生你們已經知道自己的成績了,也可以舉手。」劉教授抬抬手,給大家鼓勁,「不要不好意思,只要拿過獎項,都代表你們已經非常優秀了。」

  在偌大禮堂中,陳楚首先舉手。他姿勢端正,劉教授向他投去很讚賞的目光。

  陸誌浩是老實孩子,也跟著把手舉了起來。不多時,他們這裡的手嘩啦啦舉起一大片。

  國家集訓隊不用說,每位高中生都舉起手。在最前面的專家、老師那裡,也有很多隻手舉了起來。

  林朝夕沒有第一時間響應,他下意識去看裴之。

  裴之衝她點了點頭,她也沒多想,就把手舉了起來,然後看向馮教授。

  台上主講的劉教授打趣:「馮教授您可是拿了舉世矚目的國際大獎,不舉手說不過去吧?」

  會場內不少人被逗笑了,於是最後一隻蒼老的手,也舉了起來。

  「謝謝大家的配合。」劉教授說完,卻收起笑容,嚴肅起來「今天在坐有很多數學教育方面的專家,也有眾多數學競賽方面取得優異成績的同學,但我站在這裡,反而想找一些不那麼天資優秀,但卻足夠努力的同學,我想請這樣的同學,上台講講自己學習奧數一路來的心路歷程。」

  此言一出,很多師生都覺得中計,原來讓他們舉手是因為想找沒能舉手的人。可劉教授話術很有水平,聯想到他這次報告要闡述的主題,無論舉手和不舉手都不覺得有多難堪。

  「哎,那位老師別偷偷放手呀,我可都記得了。」劉教授笑道,五指併攏,朝他們這裡做了個請的動作,「我想請倒數第六排這位同學上台,可以嗎?」

  林朝夕打了個激靈,他們周圍很多人轉頭,「一二三四五」在數。

  「是我們這排。」陸誌浩驚訝地道,「誰啊?」

  「是誰啊?」

  「不是我!」

  大家聲音驟然放小,沒拿過全國獎項,還要被點名上台,感覺還是很羞恥的。

  而這時,林朝夕突然想到,剛才裴之示意她舉手,她卻不記得,裴之有沒有舉手……

  她轉過頭,裴之徐徐站起。他簡單整理了下桌上的耳機線和,拍拍右邊的同學示意對方讓開。

  劉教授點了點頭,示意沒選錯人。

  於是在一片震驚目光中,裴之緩緩走上台。

  裴之一本正經站在台上,林朝夕覺得有點好笑。劉教授大概也沒想到,他處心積慮想挖個平庸學生上台,主動跳進去的人卻是裴之……

  今天裴哥穿著苔綠色衛衣,配著黑色運動褲和鞋子,因為發育期竄太快而顯得過於瘦削。但無論是他挺拔的脊背還是從容不迫的態度,都令他顯得清朗而陽光,完全不會因瘦而令人感到孱弱。

  不知道,你今天會說什麼?

  所有人都注視著舞台上的男生,劉教授從頭到腳審視了一遍裴之,像也對男生的外形和氣質感到滿意。

  工作人員遞出一支話筒,裴之伸手接過後,場下他們這裡開始竊竊私語。

  陸誌浩很緊張:「我裴哥怎麼上去了?」

  「我不知道啊?」

  「他可別……可別……」

  林朝夕很想說老陸同誌你放鬆,可遠遠看著裴之,她自己反而有點緊張起來。

  劉教授的論文報告和他的幾番鋪墊,早就暗示他會找一些成績不那麼優秀的學生上台。可要在劉教授喊舉手之前,就猜到他的真正目的,還是非常困難的,裴之也太機敏了些。

  可裴之為什麼要上台呢?

  林朝夕回想裴之示意她舉手時的目光,安靜地思考了會兒。

  設想如果她是個沒拿過全國數學獎項的學生,在眾多學霸注視下上台,無論劉教授話術再如何漂亮,她還是會羞愧和難堪。

  劉教授會問什麼問題,幾乎不言而喻。

  ——你心情如何樣?

  ——學習奧數過程中,遇到過什麼困難?

  ——你還想繼續學下去嗎?

  類似類似的問題,會一步步引導學生說出他想聽到的內容。

  ——我堅持學奧數很累。

  ——天賦很重要。

  ——無論我怎麼努力,也達不到別人能輕鬆達到的成就,其實奧數或者說甚至是數學,都只是少部分人的遊戲。

  當然,真正的採訪問答過程,不會這麼簡單直白。然而劉教授請這樣的同學上台的目的卻很清晰。

  他最後要證明一點:95%以上的學生,沒必要進行奧數方面的學習,把這項遊戲交給少部分天賦卓絕者就好。

  林朝夕坐在台下,看著台上那位不用說前百分之五很可能是前百萬分之五的男生,她很想聽聽,他會說什麼。

  ——

  「感謝這位同學上台。」劉教授很客氣地說。

  裴之握著話筒,點點頭。

  禮堂裡有竊竊私語,大部分都在他們省集訓隊這。

  「希望這種同學不要誤會,請你上台並貶低或者看不起你的意思,反而是想請你開誠布公地聊聊,你在學習奧林匹克數學路上有著怎樣的心路歷程。我想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你這樣勤奮努力的孩子,更能反應大多數學人的內心真實想法。」

  裴之握著話筒,很難得沉思了下,沒有第一時間說話。

  「不用緊張,想講什麼都可以。」劉教授起了個話頭,「你同學能加入省集訓隊,說明你的實力還是非常不俗的,那我想請問一下,你在學習數學的道路上,所獲得的最高獎項是什麼嗎?」

  台上兩人背後,是沒被切換的數學聯賽成績單。在密密麻麻的成績中,屬於裴之的那條彷彿格外醒目。

  林朝夕有點緊張,沒想到這個問題來得這麼快。

  她既不希望裴之說謊,又害怕他一開口引來的尷尬情況。

  「全國一等獎。」

  裴之回答的很快,沒有任何遲疑,他寧和的話音從話筒中流淌出來,通過音箱,在整個禮堂內迴蕩開。

  劉教授愣住,隨後臉有點掛不住。但人是他自己不由分說點上台的,實在不能怪裴之什麼。

  「這位同學有點調皮。」劉教授只能這麼說,「但請原諒我,這次會議時間有限,我只能請你先下台。」他邊說邊看向觀眾席,「有其他同學願意主動上台嗎?」

  這時,裴之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為什麼不能說說我的看法呢?」

  少年的談吐實在太平淡從容,令人很生好感。就算現在,劉教授已經清楚知道裴之是故意的,可也不能馬上趕人下台。

  他最後只能說:「這位同學看來有很多話想說啊,會議時間有限,發言請儘量簡短,一到兩分鐘,也請在發言中,儘量尊重其他同學。」

  「謝謝您。」

  裴之欠身致意,沒有在意劉教授的話中話——別因為你成績好就得意。

  他握著話筒,用隨意談話的自然語氣說道:「今天來這座禮堂之前,我們都不知道為什麼要被帶來這裡。」

  會場靜了靜,大部分人都很意外地看向主辦方位置。

  「聽完劉教授剛才的論文,我才明白,今天研討會的主題是「奧數是否再應繼續進行普及性教育」。劉教授顯然持反面觀點,認為因為奧數的特殊性,它是只屬於小部分學生的遊戲,所以不該再像之前那樣,進行大眾普及性的教育。」

  裴之用簡短語句,非常嚴謹認真地總結了前面會議的內容,還用最直白的語言點出劉教授報告的目的。

  他言辭中有超出年齡的平靜,也有屬於少年人的銳氣。

  劉教授說好讓裴之一個人發言,可聽到這裡,他忍不住提問:「那麼這位同學,你是怎麼看的呢?」

  「我認為,無論是奧林匹克數學或者是數學本身,它從來不是少部分人遊戲。」裴之聲音清晰,觀點明確。

  劉教授笑了笑:「奧林匹克數學顯然不能等同於數學,數學教育可以也必須普及,但奧數顯然不是。它是為『學有餘力』的學生準備的。你為什麼會覺得,面對無比沉重的課業,學生們還要被迫去學習困難重重地奧數,這個社會現象沒有問題?」

  裴之握著話筒,沉思片刻。

  林朝夕覺得,他大概想說老師你才在偷換概念,不過忍住了。

  劉教授繼續地道:「或許因為你很聰明,你在數學的道路上順利地走到現在,你可能在『玩』奧數。但你有沒有想過,大部分普通孩子面對奧數非常頭疼,覺得它是那麼難那麼枯燥,可他們還必須被下去學家長逼著去學。「「為什麼家長會逼迫孩子學奧數?」裴之問。

  劉教授很樂於講解這點:「這和現代升學體製有關,奧數成績和升學成績掛鉤,只要你奧數成績好,在升學時是有加分的,很多學校甚至直接面試錄取得獎的奧數生。」

  「為什麼學校這麼看重奧數成績」裴之又問。

  「學校追求升學率和重點高中、重點大學的錄取率。孩子奧數好,數學成績肯定也好,人也更聰明,學校要挑的就是這5%的人。」劉教授說道這裡,自己覺得有問題,他補充道,「可是天才學生能有幾個,大部分學奧數的都是普通孩子,他們都是被父母逼著,為了考名校不停在學。孩子和家庭,為搞出成績付出很大代價,身心疲憊。」

  「但為什麼,家長一定要送孩子念更好的學校?」裴之打破砂鍋問到底,像是很軸的那種傻孩子,但林朝夕知道,他的提問非常有目的性。

  「現代社會競爭激烈。」劉教授大概也察覺出問題,回答點到即止。

  「所以您認為,現在應該採取什麼舉措?」

  少年人太從容,甚至連已經不想回答問題的劉教授都不得不繼續回答,不然就很像在心虛。

  「首先應該在輿論上明確『奧數』本身的意義,它不適合大部分學習;其次,要逐步取消各類名目繁雜的奧數競賽。最後,要明確禁止奧數成績和升學掛鉤,斬斷根源。」劉教授終於講到了他的核心觀點。

  「這一來,競爭就不存在了嗎?」裴之還是問。

  「同學,你可以持有你的觀點,但在台上和我鑽牛角尖沒意義?」

  「我確實還不太能夠理解,對普通家長來說,在採取您說的『奧數和升學脫鉤』的舉措後,他們要怎樣才能把他們的孩子,送進更好的學校?」他最後問道。

  伴隨這個問題的提出,會場陷入寂靜。

  老師們對它的答案再清楚不過,而學生們彷彿也能觸摸到問題的核心。

  對小學生和初中來說,孩子想上好學校,意味著父母必須有一套昂貴的學區房或者過硬的社會人際關係。而對於高中來,重點高中的名額早就被來自重點中學的孩子佔滿,普通初中考取考重點高中的學生非鳳毛麟角。

  斬斷孩子們的升學捷徑,也在很大程度上,讓普通家庭,無路可走。

  不知怎麼,林朝夕想到自己。

  芝士世界的她曾經是個孤兒,念的是紅星小學,最後通過晉杯賽保送名額,才最終進入安寧實驗初中學習。

  如果沒有這個機會呢?

  中·林朝夕大概會進紅星中學,未來道路也幾乎清晰可見。

  她不清楚,裴之在說這段話時是否想到了她,但很可能不止是她,還有他身邊那麼多的朋友,他們都是這麼一路走來。

  台上的的少年人握著話筒,衛衣袖口拉上了一些,露出裡面的灰色毛衣和格紋襯衣,更上一些,是他光潔的手腕,他緩緩開口:「學校只想挑5%的聰明學生,卻意外導致全社會的奧數熱潮。但無論是您論文中描述的社會現象還是您剛才的回答,都似乎在說,有『95%』普通學生和家庭,在為5%的微小希望做著巨大的努力。他們或許是被迫,也可能是主動,這都不重要,您覺得這是疲勞和負擔,我認為這本身就非常了不起。」

  裴之微微欠身,他幾乎從頭到尾都在提問,只有這麼一段簡短的觀點陳述。

  這段話如果由善於演講者說來,肯定慷慨激昂,可無論是裴之的表情還是音質,都很從容不迫。

  甚至整個禮堂,都因為他的平靜,而顯得格外安寧平和。

  沒有人說話。

  裴之看向身邊的教授,最後說道:「我的老師曾經說過,在真正的數學難題面前,每個人都是穿開襠褲的孩子。奧數可能適合5%的人學,也可能適合10%的人學習,它可能有趣也或許枯燥無論。但無論極具天賦的學生,還是願意付出極大努力的學生,都理應得到更多機會。這是最大的公平,也我們最大的分歧所在。」

  他說完這段話,將話筒交換工作人員,也就自然而然下台。

  卻彷彿走在藍天下和青草間,有徐徐的清風,和山間的鬆,帶著少年人的正直和銳氣。

  這才是裴之。

  從小到大,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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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30 00:33:26 |只看該作者
第131章 回家

  後來,永川大學還是流傳了一則傳說。

  據說有個初中生在學術會議上和教授爭論起來,最後下台時,學生贏得了全場掌聲。

  教授則在接下來的學術辯論中,被對方團隊指出研究報告中的許多問題,下不了台。

  林朝夕也想起來,裴之後來在大學時,很受各校師長喜愛。

  現在看起來,說不定和他初中時這次「出格」上台有關。

  劉教授講得沒錯,老師或學校,都喜歡招收聰明的學生。但在聰明背後,人內心深處,或許都更喜歡正直而善良的人。

  以上內容,純粹是她瞎想。

  她現在在重芝士世界,也不能揣度草莓世界曾經發生了什麼,而如果她有機會回到草莓世界,那她……也和裴之說不上話。

  但她仍舊比很多人都瞭解裴之,清楚他的家庭背景,裴之能在台上坦誠地說那些很了不起。

  裴之講的那些,其實在後來有更多討論。

  推行「素質教育」和「減負」,強調要讓孩子擁有愉快童年。但十來年的快樂時光,在背後斬斷的卻是階級上升通道。

  後來,很多人都意識到這點,可偏偏,大部分清楚這些的家庭,又對此無能為力。

  因為裴之在競賽班刻意低調,很多人並不清楚他的智商究竟有高。而他在台上說的話,又維護了大部分普通家庭和普通學生,所以集訓隊很多人都覺得,裴之家可能很窮,他是個非常努力的人,大家要好好關愛他。

  林朝夕也不知道裴之的人設怎麼就被扭曲成這樣,在那之後,她不止一次看到高中生學姐給裴之帶盒飯。

  還有家住永川的學生家長,也就是阿光他媽媽,見裴之大冬天還整天穿著衛衣,還把阿光他爸的舊羽絨服帶來給裴之穿。

  林朝夕捏著一次性筷子,看著禮貌鞠躬致謝地裴同學,和陸誌浩都憋得夠嗆。

  不過第二天,裴之就換下他的衛衣,穿著阿光媽媽給他的舊羽絨服,坐進課堂。

  林朝夕裹著厚棉襖,不由得想起後來人們採訪霓虹女生的一段對話,於是湊過去問。

  「裴哥,羽絨服暖和嗎?」

  「暖和。」

  「那你以前穿衛衣不冷嗎?」

  「冷。」

  「那為什麼還穿啊!」

  「你不要對男生的生活自理能力抱太大期望。」裴之這麼說。

  裴之沐浴在陽光下,雖然他現在穿著的羽絨服袖口泛白,但看上去鼓鼓囊囊,非常保暖的樣子。

  林朝夕灰溜溜縮回自己座位,想想也是,男孩子嘛,對天氣冷熱和該穿什麼衣服完全沒數,一般全聽媽媽指揮。

  可是裴之的媽媽……

  那位像時尚女魔頭一樣的女士,大概真忘了在換季時,要囑咐兒子換件更暖和的外套。

  這就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她家難念的經,肯定還是老林同誌。

  集訓即將結束,馬上要到春節,她更加忙碌。

  一方面是課上的題目,還要看老林給她開的書單,正式開始大學數學的學習。

  她為這步已經做了大量的準備,幾乎花了整整半年時間。但因老林未來車禍的壓力,她還是有點緊張。

  人總會對未知緊張。

  專家會說,只有5%的人適合學奧數,雖然這個數據來源可能毫無根據。而她也曾追問過裴之,在牌局場數足夠多的情況下,他能有多大的可能性贏錢,裴之說是99.5%。

  人總偏愛概率,彷彿能用數字表示的東西都更精確更有說服力。

  如果人的先天差異被稱為天賦不同?

  那麼後天的努力,究竟能讓一個人,在多大程度上追上那些天賦卓越者,這是她一直想弄明白的問題。

  「就算在鑽牛角尖,也希望數學之神能給出一切答案」。

  林朝夕把《微積分》《線性代數》和《概率論》借出圖書館,裝進書包,帶回家學習前,真誠許願。

  ——

  大年二十九,安寧汽車站。

  春運人流熙熙攘攘,大巴排成長龍,尾氣衝天而起。

  林朝夕走下大巴,拉上羽絨服拉鏈,隔著人與人呼吸形成的霧氣,她一瞬間就找到老林。

  離開前沒覺得,反而看到老林的瞬間,她鼻子有點酸。

  她看不太清老林的臉,只知道老林在旅客出口很外面的地方,左手悠閒地推著自行車,右手舉著一個餅,自顧自在吃。

  花捲站在老林身邊,很克製自己不看師傅手裡的餅,卻還是偷偷嚥了口口水。

  等待她背著大書包,跟著人流七葷八素走到老林面前時,原先堆積的想念化作瀰漫空氣中的韭菜餅味,只覺得肚子餓。

  「爸。」林朝夕喊了一句。

  「嗯。」老林正好咬完最後一口餅,拍拍手把塑料袋扔到自行車簍子裡。

  「你怎麼這麼冷漠。」

  「不是冷漠,只是冷,今天零下3度,你老父親在冰天雪地等了你一個小時。」

  「不能怪我嘛,高速堵車。」

  陸誌浩和陳成成拖著箱子,過了會兒才擠出來,章亮走在最後。

  花捲往後張望了下:「裴之呢?」

  「坐飛機走了。」陳成成說。

  「他們家不在國內過年。」陸誌浩補充。

  「不會不回來了吧?」花捲看著她,意味深長。

  林朝夕把書包甩上老林車後座,「噝」了一聲:「我也不知道啊。」

  他們今天早上在三味大學門口分手,那時大家才知道,裴之不跟他們一起回安寧。

  他直接打車去機場,臨走前只是說了「再見」,也沒任何其他保證。

  本來也是,回家過個年而已,要什麼保證?

  林朝夕有點心不在焉,老林幫她扶了扶書包,差點沒扶穩。

  「你把圖書館搬空了?」老林震驚。

  「爸你這個句子有點誇張。」

  「借這麼多書……你寒假作業來得及做完?」

  林朝夕剛想說是你讓我借的呀,但老林後半句話,讓她頓時噎住。

  老林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水平還是高,就因為「寒假作業」四個,他們幾個瞬間被愁雲籠罩。

  「沒有。」

  「一道題都沒動。」

  「還有厚厚一本」

  「有沒有代做作業的項目啊……」林朝夕仰天問道。

  本來她準備回家稍事休息(玩一天),和老林聊聊三味大學和永川大學的事情,打探下奧數相關八卦,再投入緊張刺激的學習生活。

  現在回到專諸巷228號的小院,她什麼想法都沒有,放下行李,直接跑到書桌前坐下。

  中考前最後一個假期,寒假作業一尺多高。

  她把所有作業分類放好,簡單列了個計畫,就開始一項項消滅起來。

  中考衝刺作業可怕的不是質量,而是數量。她奮筆疾書、沉浸其中,再抬頭時,已經月上中天。

  老林敲開她房門,靠著門框。

  他左手握著暗紅色液體,右手捏著手機接電話,月亮掛在他身後,頗有種「一人我飲酒醉」的氣質。

  「葡萄酒還是可口可樂。」林朝夕回頭問。

  「可口可樂。」老林答,並對電話裡的人說,「好了,沒事我掛了啊。」

  看著老林的表情,林朝夕心裡「咯噔」了下,比了個嘴型:「誰啊?」

  老林握著電話走過來,把手機遞給她。

  來電顯示一串奇怪的數字,林朝夕對著話筒,試探性「喂」了一聲。

  「是我。」

  裴之的聲音傳出,透著長途飛行後的疲憊。

  「你到啦!」

  「嗯,平安。」

  「那就好欸。」林朝夕下意識接道,可說到這裡,她突然不知道接下去要說什麼。

  裴之也不說話,林朝夕只能聽到他的呼吸音,空氣安靜極了。

  沉默持續了挺長一段時間,裴之不主動掛電話,林朝夕莫名其妙覺得貼著話機的耳朵燙。

  老林快喝完一杯整可樂,感覺馬上要開嘲諷。

  林朝夕趕忙對裴之說:「你要記得做寒假作業,可多了,我已經做了五個鐘頭,還沒把數學做完。」

  「好,我會的。」裴之說。

  「行了,他明天還會打電話拜年,這麼戀戀不捨幹嘛?」老林的聲音響起。

  「那春節愉快,再見啊。」林朝夕說。

  「再見。」

  電話就此掛斷,在昏黃燈光下,林朝夕怔愣了下。

  裴之說「我會的」,是說他會做寒假作業,是否也在同樣在說,他會回來?

  不然新學期不來報導還做那麼多寒假作業多虧。

  林朝夕有些高興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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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春節

  2月15日,大年三十。

  中國人在迎接新年時,會有很多活動,比如灑掃啦、貼窗花、甚至包餃子什麼的……

  可這些活動在老林這裡……一概沒有。

  林朝夕早上爬起來,老林正好買菜回來。

  巷子裡早有孩子在放炮仗,和著劈裡啪啦的背景音,她很興奮地跑出去翻菜籃,發現老林只買了條魚還有黃豆芽,還有一把青菜。

  林朝夕:「……」

  「你這什麼表情?」

  「爸爸,大過年的,不吃點好嗎?」

  「年年有餘,如意發財,還需要什麼?」

  「比如蒸蒸日上,學業有成?」

  「你讀書已經可以了,不需要再好了。」

  林朝夕:「……」

  老林說著就要提菜籃子進廚房,林朝夕趕緊套上棉襖,推著老林就往家外走:「再去買點啦,我想吃醬牛肉!」

  「已經很胖了。」

  「不會嫁不出去的你放心。」林朝夕笑著應和他。

  菜場裡人聲鼎沸,不少人家都在準備年夜飯的食材。

  橫豎掛著的臘肉,各式鮮亮的蔬菜水果,菜場大概是她心目中最有年味兒的地方,她說是想出來買好吃的,其也是想陪陪老林,所以反而沒買什麼東西。只是路過炸雞攤前,香氣實在誘人,她拉住老林,表示想吃幾個炸雞腿。

  「林師傅又帶女兒來了啊?」攤主很熱情地打招呼,「你閨女看著就聰明,要幾個腿啊?」

  「老闆好,3個吧。」林朝夕看了眼標價6塊錢一個,三個正好18塊,「我兩個你一個。」她對老林說。

  老林掏出20元,攤主忙不迭遞雞腿給他們,可找錢的時候,他翻了翻零錢袋,說:「今天一早上生意太多,我這沒零錢了,林師傅有零頭嗎?」

  「沒有。」

  「那您過完年來,我把錢找給您。」

  「嗯……」老林也沒說什麼。

  林朝夕啃著雞腿,心裡有點美滋滋:「爸爸,剛那個老闆,好像眼睜睜在等你說『不用找了』呢。」

  「怎麼能不找?」老林氣勢洶洶,「我初一就來等著他。」

  「可他剛誇我聰明。」

  「你知道『看著聰明』什麼意思嗎?」

  「是我的學識已經感染了我的氣質?」

  「不是,一般李老闆都誇別人長得漂亮。」

  林朝夕扭頭就走。

  「你去幹嗎?」老林喊住她。

  「去把他攤前等著,等會肯定有人付零錢,我去把他少找我們的錢要回來!」

  如果是別的家長,可能不會陪孩子發瘋。可老林不一樣啊,老林比較閒。所以當他們兩個站在炸雞攤前,一人叼著一根雞腿啃等找零的時候,老闆還是崩潰了。他趕緊從收來的錢裡掏出兩個硬幣,塞到老林手裡:「林師傅,欠您錢了,真不好意思。」

  「沒事。」她和老林不約而同說道。

  在菜場逛了一圈,想起老林的廚藝,林朝夕還是決定只買熟菜。

  他們兩個人也吃不了什麼,最後也就多了一小袋醬牛肉和涼拌海帶。

  往回走的路上,林朝夕已經把最後一根雞腿吃完。巷子裡家家戶戶都是過年氛圍,貼對聯的貼對聯,炒菜的炒菜,可林朝夕和老林走在一起,卻莫名沒有任何過年時該有的熱情和激動,反而很平靜。並且她突然發現,如果她不說話,老林也不會主動問她什麼。

  為了緩解這種父女間的冷清氣氛,林朝夕特地找了個話題:「您也不問問我集訓隊學的怎麼樣?」

  「有什麼好問?」老林反問。

  「那你怎麼對我這麼放心啊。」

  「你是想聽我說我對女兒很放心,還是想聽我說你隊老師經常電話我打你的小報告?」

  「都……都……不想聽。」= =

  又走了幾步,林朝夕看著老林,她剛想開口,老林卻搶先:「林朝夕同誌。」

  「在!」

  「你和你老父親的關係,已經到了找不到話題還要尬聊的地步嗎?」

  林朝夕覺得這天簡直沒法聊。她好不容易想做個孝女,陪親爹買買菜聊聊天,讓老林感受下天倫之樂,卻發現無論聊什麼都只有她被老林秒殺的份。

  春天的陽光暖融融的,一回家,林朝夕就準備回房間繼續做作業,用冷酷地態度對待不想和她聊天的老林。

  沒想到她剛進屋,坐在小院石凳上的老林同誌,就邊擇黃豆芽邊喊她:「這麼好的天氣,不出來陪爸爸嗎?」

  林朝夕:「我不!」

  「是你自己說的,需要我關心一下你現在的學習情況。」

  10秒後,林朝夕抱著書和課本,端端正正坐在老林面前。

  「學的怎麼樣?」老林問。

  林朝夕沉默了下。

  「怎麼了?」

  「我在想要怎麼形容,但無論怎麼形容,你都會說,不夠精確。」

  「有道理。」老林把擇好的豆芽扔到一邊,「大學數學還挺難的是吧?」

  「爸爸,說好不尬聊的,你自己先尬聊了。」

  老林愣了愣:「你老父親是在認真思考:該用怎樣的優美語言,帶你進入美妙的數學世界,你怎麼能這樣傷你老父親的心?」

  「我看了你讓我借的這本《微積分》。」林朝夕把筆記本拿開,露出下面的課本,「這上面挺多優美的感悟的。」

  「那不是我寫的。」老林老臉一紅。

  「但是字跡是你的啊?」林朝夕翻開扉頁,「如果非要說,人類近現代文明是建立在一個定義之上,那它的名字一定叫——極限。

  她朗誦道。

  「那都是年少無知。」老林「咳」了聲。

  「我覺得它很優美。」

  「是啊。」老林放慢了摘黃豆芽的動作,「但數學這個東西,越到後來,你光在想它很美,是不夠的。這不是說它不美了,它還是很讓人憧憬的東西,但後面每天腳踏實地的工作,會逐漸磨滅你的愛好和熱情。」

  老林的話說得非常悠閒,配上他擇黃豆芽的動作,就更像隨意閒聊。

  但林朝夕突然就沉默下來,老林特地講這些,是講給她聽的。

  他那麼聰明,肯定能感覺到她學習這些的困難。林朝夕不知該如何形容這種困難,它從不來自高山,而來自登山人和這座山頂的距離。

  《微積分》是數學系包括很多理綜類學科大一必修課,大家都知道它是基礎,也知道它應該挺困難,可翻開書後才發現,這玩意還是比他們想像的難一點。

  光極限的定義就長而艱澀,各種符號、「設」「如果……存在……使得」「只要……並且」混雜,和高中前的知識光相比,光定義的長度就完全不同。

  雖然老林提前準備了數學思維和數學語言的課程,很大程度上緩解她對這些定義性語言的陌生程度,可高等數學還是令人倍感陌生的領域。

  而當她認真看完書本和註解,以為自己弄懂極限定義後,她拿出紙筆,按備註的方法,準備自己再證一遍時,大腦卻突然一片空白。

  她幾乎忘記自己剛才到底學了什麼。

  再等她真正搞懂極限定義,掌握證明方法、翻向下一頁時,她又突然發現,她剛才對定義的理解可能還不夠深刻。

  如此一點點學下去,不斷地「自以為掌握」和發現「其實沒有「間反覆,甚至讓她感到恐慌,畢竟微積分只是大學數學裡的基礎。

  「爸爸……」林朝夕緩緩開口,「為什麼微積分這麼難,你學的時候,是不是不覺得有那麼難?」

  「書上有句話吧?」老林問。

  「哪句?」

  「他用幾乎神一般的思維力,最先說明了行星的運動和圖像,慧星的軌道和大海的潮汐。」老林強調,「這不是我寫的。」

  林朝夕翻到那頁,發現是在第一章習題上,用圓珠筆寫的,確實不屬於老林的字體。

  「嗯?」

  「這是牛頓的墓誌銘。」老林問,「你知道為什麼上面有這句話嗎?」

  「不知道。」

  「因為有人也覺得難。」老林說,「三味大學的學生。」

  林朝夕緩緩地點了點頭。

  「你知道牛頓和萊布尼茨的智商有多高嗎?」老林又問她。

  「不知道。」

  「那阿基米德、費馬、笛卡爾、羅伯瓦、笛沙格、巴羅、瓦裡士、開普勒、卡瓦列利……」老林吐出一個個舉世聞名的名字,他越說越快,甚至有些名字林朝夕完全沒聽過。

  「這些人的智商呢?」

  「我也不知道。」林朝夕坐直身體,認真回答。

  「我們都不知道。」老林也非常認真,「但我們知道的是,從公元前7世紀到公元後17世紀,剛才那所有偉大的名字前赴後繼,不斷提出問題思考問題解決問題,使『幾乎神一樣的思維力』的那個人在17世紀最終建立了這一學科。」老林停頓下來,「而他,也只是被歷史所承認的創建者,之一。

  「但這一切也只是微積分被稱之為『學科』的開始,在那之後的幾百年,數學家們仍在不斷完善它。」老林停下手裡的活看著他,目光很軟,讓林朝夕覺得他要摸摸她的頭,可最終沒有。

  他只是說:「幾乎可以不誇張的說,它讓你頭頂有飛機,腳下有鐵軌,讓這個世界最終能變成現在這樣,現在你能慢慢學習它瞭解它,是多有幸的過程,『難』不是最理所應當的事嗎?」

  老林說得很有道理,然後他就繼續擇黃豆芽。

  而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林朝夕都沒有說話,空氣裡只有最輕微的「哢擦」「哢擦」聲音。

  她再次把微積分翻開,她想,她和老林在數學面前最大區別可能不是天賦。而是老林看待數學時的姿態,遠比她更加誠懇和謙卑。

  在那之後,她開始靜下來看書做題,不再為困難而痛苦,也不因無知而困擾,老林就一直幹自己的家務活。

  他們坐在小廚房裡,吃著很簡單的年夜飯,老林時不時給她講東西,也時不時拿各種話逗她。

  他們這裡卻像往常一樣,完全沒有年味。

  唯獨八點後,老林的電話響個不停。

  他的學生們一個個電話來拜年,最忙的時候,剛掛電話下一個又響起了。

  有花捲、陸誌浩,也有安貝貝、姚小甜、陳成成,連章亮都打電話來,雖然沒聊兩句,可反骨仔還是很認真說了「新年好」。

  在這種氛圍裡,裴之的電話,也變得非常尋常。

  老林和誰都沒太多話講,包括裴之在內,林朝夕和他聊了兩句,也很自然地掛斷電話。

  煤氣灶上溫著鯽魚豆腐湯,天色已經很晚,窗外爆竹聲不斷炸起,家家戶戶的歡聲笑語飄來。

  零點鐘聲和著爆竹聲一併響起。

  老林端來兩杯暗紅色的液體,用透明玻璃杯裝的,看上去很像那麼回事。

  林朝夕發現,老林遞給她的這杯裡,好像也沒有氣泡。

  「可口可樂還是葡萄酒?」

  「可口可樂。」

  林朝夕很不信。

  他們舉起杯子,輕輕碰了下杯。

  「新年快樂!」

  「同樂。」

  林朝夕小心翼翼抿了一口……然後差點噴出來,還真是可口可樂。

  「未成年不能喝酒。」老林義正詞嚴,「怪裴之,昨天接他電話,瓶蓋忘蓋了,但喝不完多浪費。」

  林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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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30 00:33:59 |只看該作者
第133章 開學

  寒假本來就短,過完春節,假期時日無多。

  林朝夕埋頭寫了一天,把所有語文作業在最後做完,尤其作文,她簡直髮揮了畢生瞎編功力,才把整整10篇押題作文寫完。

  期間陸誌浩和花捲來找過她一次,當然是來討論該怎麼「系統分配」,才能把那麼多寒假作業「分別」做完。

  當時花捲正在她床欄上壓腿,林朝夕很震驚看著花捲帶來的一大疊空白卷:「你沒有去集訓隊啊,怎麼這麼多題沒做?」

  一個寒假,花捲的身形很明顯挺拔不少,他很理所應當地說:「我去參加藝術培訓了。」

  又到人生的四岔路口,林朝夕有點緊張:「那你要考藝校,還是和我們一樣去安寧高中啊?」

  「當然是重點高中,我的履歷必須完美。」花捲說。

  「你考重點高中為什麼還要抄我寒假作業!」

  「太簡單了,我不想重複做這些題,沒太大意義。」花捲同誌收回腿,跑過來翻她的卷子,「你都做完了,借我抄抄,別一臉掉了幾斤肉的心痛樣子……」

  「等你紅了我要曝光你!」林朝夕恐嚇道。

  「掉肉正好啊。」老林托著盤水果進來,這麼說道。

  ——

  2.26,報導日。

  這天是所有學生年後最痛苦的日子,他們要告別溫暖的家和舒適生活,重返校園。

  報導日下午,學校直接安排了學期初摸底考,考試連續兩天,週一正式上課,意味著中考最後的衝刺時間到來。

  早上上學前,林朝夕強烈要求老林給她蒸了兩個雞蛋,還買了油條和糕點。意味著好好學習,蒸蒸日上,高高興興,天天考100。

  「這個油條和雞蛋很完美,正著數100,倒著數001……」林朝夕坐在小餐桌前對老林這麼說,意思是:你找不出茬了吧?

  老林很不耐煩地把她點的早餐一樣樣拿下蒸鍋:「中考語數外三門單科滿分不是120?」

  「……」林朝夕憋了會兒,對著盤子的兩個雞蛋,勉強地道,「數字,代表著……美好的祈盼。」

  「祈盼你去班級能看到裴之回來?」老林問。

  就因為老林這句話,林朝夕背著書包去學校的一路上,有點忐忑不安。

  她已經懶得吐槽老林「哪壺不開提哪壺」了。春節期間,她和裴之通過幾次電話,裴之也從沒說過自己不會回來,其實她挺放心;可另一方面,裴之好像也沒說過一定會回來。

  等走到校門口的時候,正好一陣春風颳過。

  將到驚蟄,風都不再像冬日裡那麼冷硬。

  許許多多和她一樣的學生都背著書包,重返校園。看到那麼多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她內心的小憂慮,又放下不少。

  其實無論裴之是否回來,也改變不了什麼,她仍會好好學習,蒸蒸日上。

  ——

  「新年好。」

  「新……新年好!」

  初三(13班)教室最後排,座位上的裴同學抬手和她打了個招呼。

  林朝夕下意識回應完,就愣住。

  一個春節沒見,裴之似乎完全沒有吃胖,除了眼底略有青色看上去沒休息好外,和他們分別是沒兩樣,還是很英俊陽光的少年人。

  啊,女人就是口是心非。

  什麼叫「改變不了什麼」,裴之能回來,起碼能讓人非常高興啊!

  鄭馬特還沒來報導,林朝夕很隨意在裴之身邊坐下,和他聊兩句。

  「裴哥什麼時候回來的,剛下飛機?」

  「沒有,前天回來了。」

  「那你的黑眼圈怎樣有點重啊?」

  「因為你讓我補寒假作業。」裴之說。

  林朝夕呆滯了下,想想花捲都在偷懶,裴之還認真補作業,好像有點可愛。

  她拍拍裴之的肩,從書包裡拿出作業走向講台:「沒事,反正你做什麼都快。」

  裴之:「……」

  教室前鬧哄哄的。班主任李姝在講台前收作業,小組長在幫忙檢查作業是不是都做完,以免有悄悄塞上作業其實根本沒做的情況發生。

  林朝夕躲在小組長後面,想偷偷矇住她眼睛,可手還沒來得及伸出去,小組長冷酷的聲音響起:「我三歲就不玩這麼幼稚的遊戲了。」

  林朝夕被嚇了一跳,有了壓歲錢的孩子們底氣就是足,都開始狂霸酷炫了。

  但小組長的憤怒不止於此,或者說並不是針對她的。

  小組長冷漠地抬頭,對她面前交作業的女生說:「包小萌,你寒假作業什麼都沒做?」

  林朝夕猛地抬頭,視線和包小萌交接了下。她剛才根本沒注意到包小萌在那。

  一個寒假沒見,包小萌好像黑瘦了一些。

  包小萌很快別開視線,她們誰也沒有說話,場面頓時有些尷尬。

  正當林朝夕在想總還要打個招呼的時候,小組長又說:「6月份就中考了,今天正好離中考還有100天,你真準備放棄了?」

  教室霎時靜下,大部分還在嬉鬧的同學,都投來好奇地視線。

  包小萌更加尷尬,她努力地說:「我……我……有自己的打算,你管好自己。」

  「我管的還可以,起碼能考個重點高中,林朝夕不用說,肯定直升安寧中學,你呢?」

  小組長一直懶得多管閒事,她大概是真的急了才會這麼說。林朝夕站在旁邊,這邊看看那邊看看,對於女生吵架要怎麼勸這種事她完全不在行。

  包小萌臉漲得通紅,對她來說這莫過於赤丨裸丨裸的羞辱,她大吼:「反正我不用你管!」

  她放完這句狠話,扭頭往教室外跑,林朝夕想她應該是哭了。

  教室裡空氣凝滯,小組長發火,誰也不敢造次。

  最後,還是小組長本人的一聲嘆息,打破教室冷到冰點的氛圍。

  「你去安慰一下她吧。」小組長恨鐵不成鋼地說。

  林朝夕指了指自己鼻子,意思是問:我去?

  「不是你還有誰?」小組長指著包小萌跑出去的背影說,「真的,她不想唸書了,中專都不想,這樣不行的。」

  林朝夕抱著自己的寒假作業,有些憂慮地看著門口再也看不到的背影。

  裴之和陸誌浩會親手把作業認真做完,就算是花捲,他也知道這玩意就算無用但仍需填完。她甚至可以像給花捲抄作業那樣,給包小萌抄一遍,可後者根本不會同意。

  「我不知道怎麼辦,但我知道,我現在出去是沒有用的。」她把自己的寒假作業放下時,這麼說道。

  ——

  有了包小萌的插曲,林朝夕的雀躍心情平息不少。她坐回自己的座位,陳竹也來了。

  一個寒假沒見,睡神兄剃了個光頭,還是那麼精瘦,林朝夕忍不住瞄了瞄他頭頂。

  「你會直升安寧中學?」陳竹問。

  沒有打招呼,也沒有問包小萌,陳竹反而直接問她這個。

  「應該會吧。」林朝夕小聲說道。

  「因為數學聯賽拿獎了?」

  「嗯。」

  「一等獎?」

  「嗯。」

  「厲害。」

  「謝謝。」

  這段對話很簡短,睡神兄的語氣古井無波,讓林朝夕以為他下一秒又要睡過去。為了防止這種尷尬場面發生,她試探著找個話題:「你寒假裡,在忙什麼?」

  陳竹瞥了她一眼:「明知故問,當然是去上你推薦的補習班。」

  「額……」林朝夕摸摸鼻子,「那上的感覺怎麼樣呢?」

  「不知道,看等下考試的成績。」

  陳竹非常鎮靜。

  ——

  林朝夕以為,陳竹是通過寒假學習,建立了充分的自信,才能那麼鎮定。

  但很快她發現,他是裝的。

  報到日下午,第一場考試前。

  教室裡的人差不多來齊,但裴之身邊的位子還空著,鄭馬特還沒到。

  「天哥不會不來了吧?」

  「不至於吧?」

  男生們邊複習,邊竊竊私語。

  「打過電話了嗎?」林朝夕,路過正好聽到,隨口問他們。

  「打過了,天哥不接。」鄭馬特跟班甲說。

  「林朝夕你打個,沒準天哥看到你號碼就接了!」跟班乙同學說。

  「可是我……沒手機。」

  這時,裴之摸了摸口袋,把手機遞了過來。

  林朝夕接過,沒扭捏,直接問裴之:「你存他電話了嗎?」

  「Z開頭。」

  電話撥通,林朝夕把聽筒放在耳邊,鄭馬特的喊聲很快傳來,不過……是從窗外。

  「『朝夕寶貝』『裴哥寶貝』你們想我了嗎!?」隔著窗戶,鄭同學喘著粗氣,衝他們瘋狂大喊。

  說完,他從後門衝進教室,給了裴之一個巨大的熊抱,「裴哥你特地讓朝夕寶貝給我打電話嗎?」

  裴之怔愣無語。

  林朝夕默默把手機放下,悄悄還給裴之,並對跟班甲乙同學說:「放心吧,沒事……」

  她再走回座位,發現陳竹沒有像剛才一樣在背東西。他握著的鉛筆頭斷了,黑色筆芯折在一邊。

  「額……」林朝夕不知道發生什麼,小心翼翼在陳竹旁邊坐下。

  「什麼,現在就考語文,不是明天嗎?」

  教室後又傳來鄭馬特的大喊。

  「天哥,您記錯了……」

  「靠老子都沒背啊!」鄭馬特稀裏嘩啦坐下,趕忙翻出書,立即開始呼號「吾日三省吾身」之類的句子。

  林朝夕小心翼翼觀察陳竹,發現睡神兄額頭的青筋越來越明顯,他很明顯對教室後的聲音非常煩躁。

  好像考試壓力很大啊?

  林朝夕默默想到,她又觀察了一會兒陳竹,發現陳竹正緩緩握緊拳頭,甚至在微微顫抖。

  林朝夕很怕他竄起來暴揍鄭馬特一頓,但說「別緊張」沒什麼又沒用。她想了想,翻開錯詞本,戳了戳陳竹。

  陳竹打了個激靈,瞪了她一眼,忍住沒罵人。

  林朝夕把易錯詞本雙手奉上,謙恭而小心翼翼地問:「睡神兄,啊不陳哥,您看,我們互相默寫下如何?」

  陳竹蹙眉審視她,林朝夕訕笑。

  過了會兒,陳竹終於點點頭,林朝夕把本子遞過去。

  「我先默你先默?」陳竹問。

  「我先吧,您熟悉下詞?」

  「好。」

  陳竹翻開本子,一開始唸得很快:「縱橫捭闔、並行不悖。」

  林朝夕趕忙求饒:「您慢點……我跟不上……」

  陳竹愣了下,隨後他深深吸了口氣,開始放緩念詞的速度。

  「並行不悖、踟躕……相形見絀……」

  他的聲音越來越緩,漸漸平靜,並最後停止。

  「謝謝。」陳竹安靜地說道。

  林朝夕抬頭,男生已經把她的本子合上,遞還過來。

  陳竹沒再說什麼,轉過頭繼續默他的背古詩詞,他專心致誌,手也不再顫抖。

  人在壓力面前,總會緊張焦慮,可有人選擇毅然奮起,也有人選擇繼續逃避。

  林朝夕偷向教室另一角,那裡有張很明顯的空位,它屬於包小萌。

  她有無數無數的雞湯可以灌輸給包小萌聽,但其實,她什麼都改變不了。

  沒有什麼能改變一個人,除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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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30 00:34:13 |只看該作者
第134章 電腦

  無論是語文試卷還是數學試卷,陳竹都做得非常流暢,顯然經過苦讀。

  尤其數學考試,林朝夕發現,她做完試卷,陳竹也差不多時候停筆。

  林朝夕很好奇,想看看陳竹卷面,男生已經站起交卷。

  教室裡,考試的大家一抬頭,都驚了下,隨即爆發一陣竊竊私語。

  「做你們自己的卷子。」監考老師嚴肅地道,隨後接過陳竹交的試卷:「不再檢查一下?」

  「不用了。」睡神兄很酷地交捲走人,所有人目瞪口呆。

  林朝夕想,這個台詞好像有點耳熟,還有老林介紹的那家課外補習班好像有點厲害……

  放學時間還早,今天也是老林紅星福利院的補習班新學期第一天上課。她和裴之、陸誌浩他們約好放學先去打掃衛生,所以按照慣例,她檢查了一遍試卷,也起來交卷。

  可當他們走出教學樓的時,陳竹竟然坐在花壇上沒走。

  看到他們,陳竹站起來,走了兩步,又停下。

  春風拂過,陳竹凝望著裴之不說話。

  林朝夕好奇地看了看這邊,又看了眼那邊,這是怎麼回事?

  「有什麼事嗎?」裴之開口。

  「我……有……問題想向你請教。」陳竹很不好意思的地說。

  「什麼問題?」

  陳竹聞言,開始翻包,然後態度端正地拿著本子走到裴之面前。

  「這是你同桌?」花捲小聲地問。

  「嗯。」

  「為什麼有問題不問你?」

  「可能我……成績不夠好吧……」林朝夕很坦誠。

  總之她已經習慣了,陳竹就是非常信任裴之。

  陳竹和裴之也沒有換地方,他們就在花壇邊坐下。

  裴之一直是非常認真的人,看到陳竹提出的問題,他很認真思考了一會,並沒有馬上回答。

  裴之這個樣子很難得看見,林朝夕有點好奇。她湊過去,發現陳竹整本筆記本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程序代碼:「If」「Print」之類之類的,他問裴之的那個問題,雖然是數學題,但應該是要寫代碼計算出來的那種,所以本質是個程序題。

  「有四個數字:1、2、3、4,能組成多少個互不相同且無重複數字的三位數,各是多少?」 陸誌浩直接問道,「這題怎麼了?」

  「書上的題目,我試了,一直做不對。」陳竹說。

  「這麼簡單,你不會?!」老陸同誌非常震驚。

  「你在學編程嗎?」花捲看了上面那麼多代碼,也猜到了什麼,他問陳竹,「要寫程序來算?」

  「隨手就能寫出來,為什麼要用程序算?」陸誌浩問。

  「額……」林朝夕想怎麼解釋。

  「人類的進化史,就是工具運用的歷史。」裴之這麼回答。

  「By老林。」花捲補充完,還戳了戳林朝夕的肩,告訴陳竹,「就是她爸,搶火鍋丸子的時候總這麼說。」

  陸誌浩沉默了下,最後說:「但你不要叫師父『老林』……」

  陳竹本來就寡言少語,被你一言我一語,更是擠得說不出話來。

  這時,裴之從頭到尾翻完本子,從思考中回神:「我沒學過編程,所以不會。」他這麼說。

  他們幾個同時靜默了下。

  裴之握著本子,覺得他們的表情有點好笑:「怎麼了?」

  「你覺得也有『不會』的時候?」陸誌浩說。

  「不可思議。」花捲說。

  「我不信!」林朝夕非常狗腿。

  陳竹有點鄙視地看她一眼。

  裴之站起,把本子遞還陳竹,說:「這是很系統的東西,我大概瞭解了一下,但沒有完全正確的把握,所以還是不會。」

  陳竹接過本子,又不說話,裴之這個人有時候是很讓人無話可說。

  林朝夕想了想,問陳竹:「你怎麼想到學編程啊?」

  「這是我的目標。」

  「哦,好厲害!」林朝夕真心實意地誇讚。

  「那再見,我先回家了。」陳竹卻冷漠地揮揮手,直接走了。

  林朝夕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喊道:「等等!」

  陳竹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睡神兄……你在自學編程的話,是有電腦嗎?」她試探性地問「那電腦可以聯網嗎,像之前奶貓網吧那種地方?」

  「哦,我爸給我弄了台電腦,在家上網。」陳竹說。

  「哦……」林朝夕有點失望,原來不是網吧。

  「你到底是要找電腦,還是要找網吧?」陳竹皺了下眉,問。

  「我想找……能上網的電腦啊……」

  「要多少?」陳竹問。

  林朝夕震驚了:「有多少?」

  「有一些。」陳竹說,「你們跟我來吧。」

  ——

  還沒到正式下班時間,馬路上車輛很少,他們四人加上陳竹下了公交車,一起往前方的陌生小區裡走。

  「我們這樣突然去會不會不好?」陸誌浩左顧右盼,濡染猶猶豫豫問道。

  陳竹最後那句「有一些」,讓他們都有點忐忑,總覺得要去很厲害的地方。

  「突然跟師父說不去打掃才不好吧?」花捲說。

  「沒關係啦師父不重要。」林朝夕隨口說,「睡神兄都沒意見了!」

  陳竹背著書包走在最前面。

  林朝夕看著他的背影,覺得命運啊,真是難以言說的玩意。

  自從奶貓網吧燒燬後,老闆沒有立即重建的能力,網吧就此關停,這些她都曾經歷過,現在歷史重演,沒有任何意外。

  可對現在的她來說,網吧關停,也意味著他們沒有新的地方可以上網。中學機房不像三味大學圖書館可以讓學生自由上網,讓老林買一台電腦,又顯得目的性太明顯。

  可她又必須接觸電腦。

  無論是對現階段大學數學的學習,還是像電影《少數派報告》裡講的那樣,試圖阻止老林的車禍,絕對少不了計算機這件偉大的工具。

  陳竹的出現,不至於說解決這部分問題,但確實像有只無形的手,不斷為她指引著雖然不甚明確、但似乎存在希望的未來。

  在一扇鐵皮們前,陳竹停下腳步。

  他們幾個沉默了下。

  「是這裡嗎?」

  「是這裡。」陳竹很堅定地說。

  面前的白鐵皮門緊閉,上面有把橙黃銅鎖。陳竹掏出鑰匙開門,銅鎖打開,彷彿在說:命運啊——

  大門豁然洞開,灰塵紛紛揚揚,看見眼前的場景,林朝夕重重打了個噴嚏,過了一會,才想到該怎麼把前面的話接完。

  命運啊——有時像一堆看不清具體的垃圾,但你一定要在裡面撿出寶來。

  他們站在老筒子樓的車庫前,周圍是草坪裡養著雞,還有老太太顫顫巍巍在樓下的鐵架上曬被子。

  「就是這些了。」陳竹指著車庫裡的東西,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這……這……是電腦嗎?」看著眼前老舊的塑料殼,和看不出究竟的線路板,還有一些完整的機箱,陸誌浩震驚地問道。

  陳竹說:「這是交警隊淘汰的舊電腦和一些零件,我叔叔修電腦的,我爸和他說了,他們一起把報廢品買了下來。我叔叔太忙了沒工夫把東西都拉走,所以這些都還堆在車庫。」

  「那你的那台電腦?」

  「就是我叔叔用這些材料給我拚了一台,還可以用。」陳竹說。

  陳竹的話,徹底打破了他們的幻想。

  「怎麼了?」陳竹問。

  「沒……沒什麼?」

  「電腦真的還行。」

  「嗯……」

  「我帶你們上去看看吧。」陳竹這樣說。

  順著車庫左邊樓道上三樓,門打開後,林朝夕明白過來,這很是老陳住的地方。

  地方很小,兩室一廳,像是交警隊分配的房子。

  陳竹說的組裝電腦就放在客廳一角,旁邊是個書架,而無論是電腦桌還是書架,大概是整個陳舊的屋子裡,最新的兩樣東西了。

  林朝夕跟著裴之站在書架前,上面大部分都是高中學習的參考書,書很新,看來是老陳給陳竹買的。而在書架最後一層,是很多計算機相關書籍,有講編程的,有講硬件基礎的。有些看起來好像暫時不適合陳竹,這大概就是陳竹學習遇到問題的原因了,初學者面對大量材料,很容易不知所措、沒有章法。

  陳竹打開電腦說:「就是這台,還可以用。」

  林朝夕轉頭看去,電腦確實有點古老,不是液晶屏,是很大個的那種顯示器,但裝了xp系統,說明硬件應該還過關。她過去點了點,發現運行速度看上去確實還行。

  「很不錯啊,那……車庫的材料我們可以用嗎?」林朝夕試探著問。

  「可以是可以,本來就是廢品,不過得等我叔叔有空才能來幫你們配,他挺忙的。」

  聞言,林朝夕順勢裴之,然後她發現,其他人的目光都和她彙集在同樣的地方。

  「我不會……」裴之說。

  「我知道,因為沒學過。」林朝夕訕笑,指指電腦,又把書架上的書拿幾本放在裴之面前,「現在有電腦,可以學習,有書籍,可以學習。」

  「那我試試。」

  裴之嘛就是裴之,沒有半點矯情推托,他從善如流坐到了電腦前面開始翻書和查資料。

  花捲已經在老陳家沙發上攤著。

  「你要學多久啊,我先休息下?」他問裴之。

  「還不知道。」裴之答。

  林朝夕走過去踢了踢花捲同誌的腳:「走啦,我們下樓。」

  「幹嘛?」

  「先整理車庫啊!」林朝夕邊說邊拉他。

  花捲直接抱住沙發:「我就知道你要乾嗎,那麼髒我能不去嗎?」

  「不~行~」她和陸誌浩異口同聲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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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想法

  陳竹父親回來的時候,車庫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

  中年男人推著摩托車,呆滯在路燈下。

  「陳竹爸爸!」林朝夕先發現,揮著抹布和他打招呼。

  「林朝夕啊,你們怎麼來了?」老陳趕緊停下車,匆匆走過來,看到煥然一新的車庫,臉一紅。

  「3月5號學雷鋒。」林朝夕笑著說。

  「叔叔您別聽她瞎說!我們想用電腦,然後陳竹說您這有,我們就想整理一下,看能不能組幾台。沒跟您說一聲,真的不好意思。」陸誌浩說完還鞠了個躬,臉上帶著灰,態度特別誠懇。

  「沒事沒事,你們用、你們用。」老陳趕忙地道,想想又不對,問,「但你們怎麼組,要不我週末把陳竹他叔叔叫來?」

  「不用了。」陳竹從車庫架子後冒頭,指指燈下正在幹活的裴之。

  車庫裡的舊桌上堆著不少拆開的電腦線路板,裴之站在桌前,檢視組裝好的「電腦」。

  嗯……如果那玩意可以被稱為電腦的話……

  線路板完全裸露,沒被裝進機箱,總之看上去很可疑。

  「這能用,連殼子都沒有?」老陳於是問。

  「理論上說可以。」裴之為保答案精確,又補充道,「但如果線路板有損毀,就不好說了。」

  「試試嘛!」林朝夕笑著說。

  裴之點點頭,找了條視頻線,把「電腦」和顯示器連接起來。所有人屏息凝神,屏幕點亮,字符緩緩出現……

  車庫裡,迴蕩起陳竹和他父親兩人的驚嘆聲。

  而他們幾個看到電腦亮了,陸誌浩揉了揉臉上的灰,花捲繼續去擺東西,她把髒抹布往水桶裡擰了把,完全不到覺得有什麼奇怪。

  「小夥子,很厲害啊。」老陳大力拍著裴之的肩。

  「硬件方面的知識比較基礎,搞清楚型號適配就可以。」裴之說。

  「常規操作。」花捲搶白。

  老陳愣了愣,不知該怎麼接。

  「叔叔這些東西你還要嗎?」林朝夕笑指著收拾出的一大堆硬紙板殼問他。

  老陳很不好意思:「都是沒用的東西,也一直沒拿去扔。」

  「我看門口有個廢品站,我們拿去賣了吧?」

  「行啊。」

  聽老陳說完,林朝夕就扛起一堆紙板放在肩上。

  「叔叔來扛,陳竹快來幫忙,怎麼能讓女孩子來扛東西?」老陳趕忙過來搶。

  但林朝夕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陸誌浩說:「她力氣大著呢。」。

  「吃很多。」花捲說。

  「沒關係的。」這是裴之。

  陳竹於是一動不動,行為說明一切。

  林朝夕:「……」

  ——

  老陳還是覺得不好意思,但孩子們都這麼說,他只能從善如流。

  天已經徹底暗下,小區裏路燈還壞了不少。

  天還是有點冷,林朝夕打了個噴嚏,才注意到周圍很安靜,她和老陳一路都來,都沒說過話。

  林朝夕看了看老陳。

  老陳說:「你們關係真好。」

  這句話有點輕,很像找不到話題才找隨便說的,現在好像有點尷尬呀。

  「我們都是小學同學,上了一個初中。」她說。

  「難怪,陳竹說你們成績都很好。」老陳頓了頓,說,「以前陳竹都沒什麼朋友,你們能跟他一起玩,還能帶他學習,謝謝你們。」

  「我們互相幫助!」

  林朝夕怕老陳要特地為了寒假補習班的事情再謝她,趕緊打斷。

  更何況,當初他們和陳竹認識,純粹因為她想找個黑網吧上網……

  「有什麼叔叔能幫忙的,你直接說。」陳竹父親很誠懇地說,大概對他來說,也找不出什麼其他表示感謝的方式。

  「那我真的提了啊?」林朝夕站定,很不要臉地說,「您能不能把家裡的寬帶,再提一點速,我們以後想來您家上網……」

  「這肯定沒問題。」老陳拍拍胸脯,「有你們在監督陳竹上網,我更放心啊!」

  老陳樂呵呵地扛著紙板繼續往前走,快到新村口,外面的熱鬧透了進來,林朝夕看著老陳的背影,停下腳步,不知哪來的勇氣,她開口道:「叔叔,其實還有件事!」

  老陳停下腳步,他交警製服還沒換下,面龐疲倦憔悴,但也很正直英朗。

  「什麼事?」

  「我想要一些,市裡的交通數據,不知道可不可以。」

  ——

  通過某種算法來阻止老林車禍,是林朝夕目前的想法。

  但具體是什麼算法,該如何計算,她其實沒有太大方向。一是這裡面涉及太多數學和編程知識,二是她和這些知識之間有很大距離。

  但不管怎樣,她好歹知道,對任何預測類算法來說,大數據永遠是基礎。剩下的兩樣,則是數學和計算機。

  她向陳竹父親提出請求的時間有點過早,並顯得唐突,但林朝夕不知怎得就問出口。

  像是冥冥之中的命運流轉,當初老陳為老林車禍案奔波,現在重來一次,總該有些不一樣的結局。

  老陳沒有第一時間答應她。

  他扛著紙板,有點不解地往廢品站的秤上放,然後問他:「什麼樣的交通數據?」

  「歷年的車禍記錄,道路的車流量、人流量的數據,還有……」知識儲備不足就有這些問題,林朝夕說到這裡,自己就不知道還要什麼東西。

  「車禍信息不能告訴你,誰撞了撞誰和誰怎麼了,這些都是別人的隱私。」老陳趕忙地道,「而且你還要歷年車禍?就咱們中山路上,一天就要發生很多起大大小小的車禍……」

  「我不要那些細的。」林朝夕搖手,「只要數據,咱市裡,每年肯定也有提交給上面的報告吧,有多少起車禍啊,死傷人員啊……」

  林朝夕說到這裡,見老陳臉沉了沉:「你要這些東西幹什麼?」

  廢品攤主也很奇怪地看著她,燈下目光灼灼。

  林朝夕覺得不光是學習,其實編藉口也也是非常困難以及需要天賦的事情。

  她很認真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編太過分的藉口。

  「有一個對我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之前遇到過車禍……」

  聞言,老陳的目光瞬間軟了下來,廢品攤主很慈愛地看著她,甚至連店裡的小夥計,都放下手中工作,在等她繼續說下去。

  「所以我想看看,是不是有什麼辦法,能像預防疾病一樣,防止車禍發生。」林朝夕說。

  老陳愣住,像覺得剛才追根問底很過分,但作為交警,他下意識問道:「這怎麼防止?」

  林朝夕想了想,說:「我們走在高速上的時候,不是常有那種警示牌,說某某地方是『車禍高發地段,請謹慎行駛』。」

  「是有啊,但你說的不一樣。」

  「統計某某路段事故發生地點,提出警示,這就是數學統計在交通上的最簡單應用。那麼,預測車禍、阻止車禍,也就是要引入更多的數據,採用更高明的數據處理方式。」

  「這怎麼處理?」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有這麼個想法。」

  「你還這麼小,怎麼想這麼難的東西?」老陳說到這裡,也不再問下去,他的目光也頓時歉疚。

  過了會兒,他嘆了口氣,並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問:「是你媽媽嗎?」

  林朝夕本來也有種莫名的傷感,因為她說的這件事太難並且毫無希望可言,可老陳的問題讓她突然覺得有點想笑。

  當然不是媽媽,她一直沒有媽媽。

  但沒有媽媽也沒什麼啊,她也健康長大了,也可以去嘗試做那些好像極度不切實際的事情。

  沒什麼大不了。

  「您能替我保密嗎?」她深深吸了口氣,仰頭對陳竹的父親說,「他們都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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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龐大

  因此書架上的每本書她都會稍微翻一下,觀察目錄和前言,並她會把自己認為有用的書目和資訊標注下來。

  這是個笨辦法,總體來說,就算是宏景圖書館,它的藏書量也非常龐大,而資訊多到一定程度後會難以梳理。因此她有那麼一段時間仿佛身陷蛛網,總覺得看到什麼東西都有用,卻沒能力歸類分理清楚。

  覺得每一條都有用,但真的有用嗎,她又沒有能力分辨。

  最最困擾的時候,她覺得那些書籍目錄後跟著的「……」都像粘膩的蜘蛛網。

  那段時間她一定表現得非常焦慮,以至於老林都忍不住問她:「你最近怎麼了,微積分有這麼難?」

  林朝夕假裝沒這回事:「還好吧,學到後面也沒覺得那麼難。」

  「那是為什麼,和裴之表白的學姐太多?」

  林朝夕:「……」

  老林穿著圍裙,用鍋鏟拍了拍她肩膀,語重心長:「這方面,爸爸幫不了你。」

  老林越是顯得輕鬆幽默,對一切都無所謂,林朝夕心底就揪得越緊。

  「我需要一點指引。」她說。

  「什麼方面的指引?」

  林朝夕很想說「我想知道用什麼方法可以救下你」,但如果是老林的話,說不定會說「不用救」,而且不用救的理由很有可能還是「生死都是人生體驗」之類特別無所謂的話。

  所以她低頭想了想,決定把問題轉換一下。

  「你人生中,有沒有那種毫無方向的時刻?」

  「聽不懂你的問題。」

  「就比如你在小學的時候,下定決心要攻克一個特別特別難的數學問題,類似於千禧難題,然後你發現自己沒有任何方向,純粹在癡人說夢。」

  「千禧難題啊,其實已經累積非常多前人的研究,不至於毫無方向,頂多是需要花點時間來探索。」

  「你就沒有那種面對龐大命題、眼前一黑手、特別足無措的時候?」

  「有啊。」

  「什麼時候?」

  「知道我還有個女兒的時候。」

  老林非常平靜。

  天氣暖融融的,他們坐在花架下,小院裡青草勃發,林朝夕卻鼻子一酸:「你不要突然煽情!」

  「真的。」

  老林講完,轉身進廚房燒菜,嘴裡還嘀咕:「而且還越喂越龐大。」

  ——

  林朝夕後來想,老林大概也沒有說謊。

  對他來說,從天而降的女兒,估計是比那些數學難題還要難以處理。

  她那麼麻煩,吃那麼多,不僅需要他的教育,還總需要他幫忙。無論是追男孩還是學習,甚至是每天吃什麼,她都離不開他的。

  雖然老林嘴上沒有說什麼,但在一次週末的數學補習班上,老林讓窗邊的同學拉上窗簾。教室裡新裝了投影設備,完全走進新時代的樣子。

  幕布降下,爾後亮起,所有人驚訝地發現,老林竟真準備給他們放片子。

  「林老師我們今天不上課嗎,我們要看電影嗎?」學生們很激動地問。

  「上課,看片子也可以上課,這是一堂直擊心靈的教育課。」老林擺弄了下設備,螢幕上出現了一行字。

  「哇,老師好時尚了!」

  「與時俱進、與時俱進。」

  老林退坐到教室最後,昏暗的光線裡,他靠著黑板,雙手抱臂,仰頭看著幕布。

  幕布忽然變黑,只有一隻搖擺的節拍器,林朝夕知道,這部片子開始了。

  一開始的時候,她不知道這是部講述什麼的片子,直到輕而靦腆的講述聲響起。

  ——或許我描述數學研究經歷最恰當的比方,就是進入一個黑暗的大宅中。因為,當人進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房間裡,就會跌跌撞撞地碰到傢俱,逐漸你會知道每件傢俱的位置,而經過六個月的樣子,你最終會找到開關,打開燈。燈光突然照亮了一切,你能夠清楚看到你所在的位置。

  那是很長的一段敘述。

  可周圍卻安靜下來,窗簾拉上以後,教室裡只有很少一點光。每個孩子都仰頭,在看投影幕布上講述的這個故事。

  一切始於三百多近四百年前,數學家費馬的一個玩笑。

  費馬在閱讀《算術》時,像三味大學圖書館那些書上發生過的事情一樣,他曾在在書旁空白處寫下不少筆記,。在第八頁頁邊處,他寫下了一條極其簡短,卻成為世界上最困難數學難題的一條手記。

  簡單來說,在經過觀察後,他認為,除了畢達哥拉斯定理即x^2+y^2=z^2,不存在任何整數解n,使x^n+y^n=z^n。

  他甚至還極其調皮地留下一段話,說「關於此,我確信已發現了一種美妙的證法,可惜這裡空白的地方太小,寫不下。」

  後來當安德魯·懷爾斯先生,也就是他們現在所觀看這部紀錄片的主人公真正證明這一簡單猜想後,人們才知道,費馬先生留下的那段話可能完全是個惡作劇。因為當時的數學發展水準,不足以讓他找出那麼一種「優美」的解答方式。

  之後的敘述就略顯複雜,當然,紀錄片導演已經竭力想使證明過程變得簡單易懂,因此他只採取講述框架的方式,勾勒出安德魯·懷爾斯先生證明費馬最後定理的艱難過程,可那些遠超他們理解能的數學名詞還是容易讓人困惑。

  教室裡有竊竊私語。

  很多人在問「這是什麼」或者「那是什麼」……

  他們不知道那些東西究竟是什麼,卻很清楚知道,這個看似結構,背後是遠超他們想像的複雜問題。

  可當艱難的論證過程不斷推進,數學家最終站在黑板前,為全場兩百多名數學家講述自己的全部證明過程時,他們這間小教室又變得完全靜謐。

  那是1993年6月23日的劍橋大學,數學家在黑板上不斷不斷寫著演算公式,半個小時過去,他放下粉筆,最後他說:「我已經證明了它,我想我可以停下了」。

  我可以停下了。

  這個幾百年來的難題,就到這裡了。

  畫面只剩下一張照片和掌聲雷動的背景聲。

  雖然後續還有論證中的一些波折,可那時的教室卻靜到極點,只剩下投影儀投出的那束光芒,灰塵在飛舞,有星星點點的光。

  看著黑板前那位露出燦爛笑容的數學家,林朝夕突然在想,這大概是每位數學家夢寐以求的時刻。

  孩提時代,安德魯·懷爾斯先生在圖書館的智力題中,碰巧發現了費馬大定理。在那之後的30年,他的夢想就是解決它,並且也真正解決了它。

  林朝夕不禁在想,在老林心目中,是否也有那樣一個夢寐以求要解決的問題,如果有,那是什麼?

  她回過頭,望著黑板前的人,她發現,她從不知道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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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構建

  老林播放這個紀錄片,或許是放給課外班上他的所有學生看的。

  但林朝夕認為,這是老林特意為她準備的。

  老林不知道她想做什麼,也不會過問這件事,只是用一貫的套路告訴她:你這點破事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多虧了這部紀錄片,林朝夕知道,她其實並不是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裡。

  這是一座房子,假設這是一座房子。

  它現在很黑,她會磕碰到很多家具,因為她還沒摸到開關。

  但六個月……

  她可能沒有那麼多摸索的時間了。

  那麼她現在要做的,就是畫出一張地圖,讓那些她摸到的粘膩的蜘蛛網也好、磕碰她的家具也罷,在腦海中各自歸位。

  在她思考該如何畫圖的時候,曾經在小學那個殘酷夏令營裡學到的東西幫了她一點忙。這倒不是張叔平本人出馬,而是他曾經佈滿的那一大張書架,讓林朝夕有了新想法。

  老張在每本書的目錄上,為不同知識點編號,做相應整理,讓他們分類學習,最後用考試折騰他們。

  老林在很早以前就教過她如何構建知識體系,因為重來一次,她對大學以前的數學知識都非常熟悉,能輕易構建出完整框架,這是她比別人超前很多的重要原因。

  而這次,她面對著完全陌生的知識,面臨數學、計算機、交通等等諸多領域的問題,構架類似的知識體系更加困難。

  她不是裴之,沒有輕易整理一切的能力,因此她需要借助一些現代工具。

  她上過大學,大概知道理工科的學生們用什麼工具搞科研,她毫不猶豫在宏景圖書館裡她找到了一本《文獻管理和論文寫作》,認真學習起來。

  這本書有次被老林發現,還指著文獻管理軟件的名字,問她是什麼東西。

  「大概是種軟件?」

  「這麼厲害?」

  「爸爸你和社會脫節有點久。」

  林朝夕這麼回答完,還在等老林還擊,沒想到老林點點頭,直接把書搶走,自顧自看了起來。

  總之,在一些能幫助她整理信息的工具幫助下。

  林朝夕找到了她可以為之努力的大致方向。

  她把預測老林車禍這件大目標,劃分成一些需要完成的小目標。

  首先,她需要完成一個預測軟件,來推測老林的行動軌跡。

  其次,她需要安寧市歷年的大量交通數據,並用一個「數學模型」來分析所有數據,結合老林本身的行動軌跡,來預測未來某一時間段內,老林可能發生車禍的具體地點。

  關於交通數據方面,她已經問過陳竹父親。雖然對方並沒有明確回應,但林朝夕想,如果她能提交具體想要什麼類型的東西,並找一個恰當的理由,相信這也沒有太大問題。

  最難的部分,仍然是數學。

  她一開始覺得,她是不是可以往數學建模方面深入研究一下,以期找到一個有用模型。

  因為在草莓世界裡,裴之提出的問題是在為建模隊挑選成員,而現在,她是不是也要做類似的事情,這種自以為是的因果關聯讓她對事情抱有不切實際的僥倖想法。

  但隨後她發現,無論那些試題還是教學都無法解決她的根本性問題。

  她不知道,對於她簡單定義為「數學模型」的這件東西,她該如何入手建立。

  每天下課後,她會坐在老陳家的車庫,泡一份泡麵。車庫沒有窗,也不能說沒有,有用鋼條封起的通風口。

  書桌是用廢舊板材搭起來的,有點晃,但其實很穩。

  她已經不太去上老林的課外班了,老林講給大部分學生聽的東西不太適合現在的她。

  在安寧大學圖書館進行數據搜索「預測」和「模型」的關鍵詞時,她發現「神經網絡」這個詞也經常出現。

  翻了幾篇論文後,她才意識到,她竟然遺漏了那麼重要的方向。

  在她來時的草莓世界,「人工智能」和「機器學習」是非常熱門的方向,圖書館裡成排的相關書籍,但她不確定,在7年前的現在,是否還有那麼多可供她學習的內容。

  時間恰好到了清明節假期,省集訓隊在清明節也安排了一次集訓。

  春天正式到來,大學校園裡青春洋溢。

  集訓隊早上在考了一份模擬卷。

  中午的時候,林朝夕有機會下樓,在三味大學圖書館找資料。

  清明假期短暫,所以很多大學生都沒有選擇回家,大部分的自習座位都被考研學生坐滿。

  這是她第一次在三味大學圖書館遇到那麼多的學生,閱覽室裡充斥著悉悉索索翻書聲以及提筆寫字的聲音,但又顯得格外安靜。

  看著那麼多努力的學生,她也突然幹勁十足。

  繞過頂天立地的鐵質書架,林朝夕走到T類書架前。

  t類是工業技術,tp類是自動化技術和計算機技術,而人工智能理論和自動推理、機器學習的相關類目,就在其下,編號為tp18。

  書架上有一些書,其實數量並不算少,但林朝夕的第一反應卻還是「好少」。

  記得在草莓世界,她在圖書館也曾經同樣經過這排書架,她曾經詫異於滿書架嶄新的「機器學習」和「XX算法」一類的內容,可現在,這些東西完全沒有。

  現在,書架上大部分書的標題都是「人工智能」和「神經網絡」。

  林朝夕依次看去,終於找到一本孤零零的《matlab神經網絡與應用》。

  她眼睛一亮,如獲珍寶,直接拿下翻閱起來。

  果然,作為一個前·文科生,打開專業的程序類書籍,她還是感到非常吃力。

  第一頁就出現的「數組函數」「矩陣」等種種術語,就讓她既覺得親切又頭疼。

  之前她還有一閃而過的念頭,她是不是應該一來到芝士世界,就全身心投入拯救老林的行動中,而不是花那麼多時間來打好數學基礎,以至於她現在必須在極短時間內學會一門程序語言。

  但她現發現,果然,最困難的部分還是數學。

  沒有良好數學的基礎,她可能連一本編程書都看不懂。

  所以對於大學數學的繼續學習,她根本不能放鬆。

  那麼現在問題就來了,對於陌生的計算機領域,她當然可以去報個培訓班學起來。

  可她現在面臨中考,還有省隊集訓,大學數學的自學也是重點。她根本沒有週末時間去上計算機培訓班。

  更何況,她很懷疑,她要學的東西專業性太強,在安寧那個小地方很難找到類似的培訓班。

  這時,林朝夕就不由得懷念起後來。

  在她來時的草莓世界、在7年後,書架上遠超現在的大量的專業書籍。

  而各種大學公開課已經遍佈全網。她打開電腦,可以很輕易學到世界著名大學的人工智能、機器學習甚至是相應的編程課。

  如果能回去一次就好了。

  來到重芝士世界這麼久,林朝夕第一次這麼想。

  陸誌浩和裴之的身影出現在書架後,她拿起手中的程序書,拍拍褲子站了起來。

  ——

  林朝夕把那本《matlab神經網絡與應用》借回家。

  氣溫一天天升高,就在她沉浸於機器學習的探索中時,學校裡為中考衝刺的氛圍也漸趨濃鬱。

  禮堂還在播放運動員進行曲,聲音震耳欲聾,充斥著賽前總動員的氛圍。他們13班被安排在禮堂很後面的位置,這也不是學校針對他們,而是完全按照班級名次來排布的。

  等所有班級都落座,主持人站在台前。她拍了拍話筒,「噗噗」聲後,一陣很長而尖銳的雜音從音箱裡炸開,年紀大會正式開始。

  「各位同學,各位老師,中考馬上就要到來,我們再次召開全年級總動員,希望大家能集中全部精力,不要再因外物分心!」

  音箱裡傳出高昂勵誌的女聲,林朝夕打了個激靈,沒想到竟然是初三(1)班班主任馬萍萍開場。

  馬老師握著話筒,慷慨激昂:「如果你們還心存僥倖,認為中考離你們很遠,那我可以告訴你們,用不了多少天,你們就將面臨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抉擇!」

  「在你們中間,有些人會進入重點高中,然後直升重點大學,之後出國留學,成為社會的精英;而剩下一些人,可能連高中都考不上,只能成為社會底層!」

  「不要覺得我在恐嚇你們,我可以告訴你,這就是我從教多年親眼看到的事實……」

  雖然馬萍萍很激動,但這些內容都是老一套說辭。尤其他們班同學還經歷過老林的洗禮,這些話就完全不夠看了。

  「時間就是那麼緊迫,可能同學認為時間已經來不及,努力沒有用,但我告訴,什麼時候奮鬥都不晚,你今天一點一滴的努力,都會體現在你們明天的中考試卷上!」

  有人拿出書背單詞,有人偷偷玩手機,林朝夕也開始走神,思考她最近在看的東西。

  其實在查找完相關資料後,她發現,matlab似乎不是機器學習的最好語言,python或許更合適。

  但在這個年代,python比matlab更加冷門。

  搜遍全網圖書館,只有國家圖書館有一本Numerical methods in engineering with Python,剩下的是三味大學圖書館的《Python網絡編程基礎》中譯本,而安寧圖書館乾脆什麼都沒有。

  但在林朝夕的記憶裡,她在草莓世界的大學圖書館閒逛時,計算機類那邊大批大批的python書籍,如果她能過去再回來的話,那麼相關進展一定會非常快。

  她不斷有這樣的想法。

  她腦子裡這麼想,手下意識在筆記本上寫下了一行公式。

  E=MC^2

  「你怎麼了?」

  耳邊突然響起聲音,她還被推了一下。

  林朝夕從晃神中被拉回來,下意識遮住那行公式。

  是鄭馬特推的她,男生臉上紮的牙籤很清晰,周圍還是這個禮堂,什麼都沒有發生。

  「啊?」

  「校長叫你們上台領獎。」

  「請獲獎同學,上台領獎!」音箱裡也重複了一遍。

  放眼望去,裴之和陳成成已經起身,陸誌浩半站起來。

  陽光從落地窗外透進來,校長在主席台上用慈愛的眼神看著他們,一切纖毫畢現。

  什麼都沒有變。

  她早該知道。

  一路有點恍惚,上台後林朝夕才發現,這是為之前舉行的初中生數學聯賽進行頒獎。

  考試已經過去兩個,現在突然要領獎,她已經沒有激動和興奮。

  但禮堂裡的掌聲還是很熱烈,包括台上頒獎的校長都說,這是近年來學校在初中數學聯賽上取得的最好成績。

  校長還著重表揚了一班班主任馬老師,說她作為數學年級組長功不可沒。

  台下有很明顯的笑聲。

  馬老師非常尷尬。

  林朝夕沒有再看馬萍萍,而是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獎狀。

  主席台兩邊的窗都開著,春風吹著他們手裡的獎狀,颯颯作響。

  禮堂裡又響起運動員進行曲,歡送他們這幾個獲獎者下台。

  林朝夕走在裴之後面,男生背影清雋挺拔。

  她突然想起來,草莓世界裡,裴之也拿了全國一等獎,上台領獎,而她是台下觀看的一員。

  而現在,她竟覺得,上台和他一起領獎這麼稀鬆平常。

  當時如果能再努力一下就好了。

  「接下來,我們要表彰的是在年級考試中位列前10名的同學,他們分別是——初三13班裴之;初三13班,林朝夕……」

  還走到位置,林朝夕又聽到自己的名字。

  並且隨著名單繼續,從裴之開始,他們四人領獎隊伍又停下。林朝夕差點撞上去,禮堂裡發出適時的笑聲。

  「看來四位同學不用再回去了。」主持人這麼說道。

  像來時一樣,他們四個原路返回,和其他六個學生站成一排接受表揚。

  林朝夕接過另一張獎狀,校長很慈愛地拍了拍她肩膀,對她和裴之說:「你們兩個啊……」

  這句話有點意味深長,台下又是一陣哄笑,甚至有人打趣喊:「在一起!」

  裴之面不改色,林朝夕和他一起鞠了個躬。

  「咳,你們兩個都是非常優秀的同學!」校長補了一句,轉頭看向台下,「這次月考,年級第一、第二在13班,希望其他班的同學要努力!」

  「他們就是故意的!」

  「明明可以去仲明班!」

  學生就是又是一陣起鬨,林朝夕以為她和裴之基本在學校沒什麼存在感,哪想到站在台上,居然被接連起鬨。

  主持人拿過話筒,趕緊控場,:「下面,我們有請年級第一、同時獲得數學聯賽一等獎的裴之同學發言,向同學們介紹他的學習經驗,大家歡迎!」

  掌聲熱烈,林朝夕和其他八位同學一起下台。

  回頭時,裴之正好接過話筒,面向所有人,說:「希望能和大家一起努力學習。」

  說完這句話,裴之把話筒遞還主持人,也跟著他們一起下台。

  全場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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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中考

  「裴哥……」

  「什麼?」

  「你說努力,是不是有點嘲諷感?」林朝夕坐在裴之身邊,小聲問他。

  「不是嘲諷。」裴之說。

  「那是什麼。」

  「是真心話。」

  林朝夕:「……」

  「頂多是比較簡練的真心話。」

  「是……簡練嗎?」

  「是有點懶。」裴之說。

  林朝夕差點笑出聲。

  接下來頒發了「最大進步獎」,他們13班和他們班的陳竹同學成為當之無愧的獲獎者。

  李姝和陳竹上台領獎,校長著重表揚他們初三13班的優異表現。

  如果頒獎就此結束,那大概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典禮。

  但在充滿鼓勵性質的典禮後,音樂停止,台上的學校領導或者年級領導都忽然嚴肅起來。

  主持人下台,校長再度拿起了話筒。

  畢竟是一校之長,當種原本慈眉善目的中年人手握話筒,有長達30秒的靜默後,整個禮堂靜如冰窖。

  「這次是動員大會。」他說。

  「動員大會一方面鼓勵那些優秀的學生,希望你們在考試中再接再厲,那麼有好就有差,我也要批評那些不思進取的同學。」

  「我觀察到,剛才馬老師在台上講話時,有很多同學在嘻嘻哈哈,根本沒有聽。其實我很失望,你們並沒有注意到,你們的輕蔑是多麼危險的事情。」

  「剛才我已經跟你們的班主任老師確認過你們的名字,也知道了你們的期中考成績。」

  「請以下這些同學注意,在你們剛才嘻嘻哈哈的時候,你們實際上只能讀一個職高、或者連職高都考不上,幾乎注定成為社會底層!」

  「不要覺得老師在羞辱你們,相信我,比起以後你們人生的低穀和重重困難,現在被當眾批評根本不算挫折。」

  校長說到這裡,展開一張紙條,竟真的念了起來:「初三(12)班蔣遠、初三(12)班劉留……」

  聲音清晰嚴厲。

  「初三(13)班包小萌……」

  當聽到包小萌名字的時,林朝夕下瞬間抬頭。

  不知道為什麼,包小萌也像有所感應,在她抬頭的剎那,竟然也回頭看她。

  女孩還像他們初次見面那樣可愛,校服領口鬆開,別了個蝴蝶結,她臉圓圓的,眼睛很大。

  可不知道為什麼,不斷不斷的挫折讓包小萌已經沒有當初的困惑和迷茫,聽到自己名字響起時,她眼中也再沒有羞怯。

  甚至和那個被小組長說完哭著跑出去的包小萌也完全不一樣了。

  她們目光相接,包小萌很無所謂地衝她挑了挑眉,林朝夕沒有移開視線,還在盯著她看。

  她突然意識到,其實她剛才打趣裴之的那句「我希望和你一起努力」,是裴之的真心話。

  可她再也無法對現在的包小萌,說出這樣的話了。

  ——

  很多時候,你察覺不到氣溫一天天升高,讓你印象深刻的永遠是從10度一下子蹦到30度的那一天。

  就像年級大會沒改變什麼。

  比如他們班上,想抓緊時間搏翻盤機會的學生每天都在瘋狂做題,而對中考沒任何期待的學生,依舊在翻娛樂雜誌,每天聊的話題還是哪裡的小飾品更好看。

  ——

  6.10號,中考當天。

  林朝夕自己開了鬧鐘醒來,老林根本沒叫她。

  她穿好衣服走到院子裡,小石桌上擺的還是粥和一袋榨菜。她已經見怪不怪,連「爸爸難得考試不能吃點好」都沒有說。

  可能是見她不說話,老林捧了碗粥在她對面坐下,主動問:「怎麼,對中考沒信心?」

  「爸爸,你這是強行尬聊。」林朝夕拆開榨菜袋。

  「我一個老父親,怎麼猜得透青春期女孩的心思?」

  「那別猜了,我不說話了,我要攢能量。」

  「什麼能量?」

  「看我能不能靈性發揮一波,拿個全市中考總分第一。」

  老林:「……」

  林朝夕很滿意老林的無語,她也是難得取得鬥嘴的上風。

  很快扒完早飯,她背上書包出門。

  「要不要爸爸騎自行車護送你啊?」在她關上家門的剎那,老林突然問。

  「不用。」林朝夕背對他,揮揮手。

  ——

  安寧市不大,實驗中學就是考場。

  天氣炎熱,八點不到時候,太陽就有把人烤化的力度。

  林朝夕從家走到學校參加中考,像往日上課一樣。

  唯一區別是,今天校門口的家長很多。

  家長們或撐著小陽傘或扇著小扇子,和考生一起,把校門口擠得滿滿噹噹。

  按照之前的安排,班主任李姝會在校門口等他們,然後把準考證發放給他們。

  林朝夕走到集合點,李姝撐了把小花,。一手挎著包,另一手拿著張名單。每發完一張準考證,她就會在名單上把名字勾掉。

  林朝夕走到她面前。

  李姝擦了擦汗,抬頭看到背著書包的小姑娘。

  林朝夕紮了把馬尾辮,穿著校服T恤和格紋短裙,看上去青春洋溢。

  李姝先去挎包裡找準考證,然後不由得欣慰地笑了起來:「今天加油啊!」

  「嗯。」林朝夕點了點頭,話少得可以。

  「別有太大壓力,正常發揮就好。」

  「沒什麼壓力。」她這麼說。

  李姝笑了:「你怎麼和盡和裴之說一樣的話。」

  「我們對過台詞了。」

  林朝夕笑了起來,她露出單邊酒窩,李姝知道這是在開玩笑,心更是放下不少。

  「考完就可以談戀愛了。」指指遠處男生的背影,李姝很難得跟她開了個玩笑。

  小姑娘當時正低著頭,先錯愕了下,隨後跟著她手指方向看過去,回頭時甜甜一笑。

  「好啊。」

  她聽到女孩這麼說。

  ——

  林朝夕有點心虛。

  因為在李姝說什麼「談戀愛」之前,她其實在偷看李姝手裡的名單。

  她發現包小萌名字後面並沒有打鉤、人還沒到的時候,有點緊張。

  簡直像放不下前女友的渣男。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進考場的時,她特意落在後面,差不多在開考前,她才繞道包小萌的考場。

  ——17考場7座。

  這是她提前三天就偷偷查好的考場號。

  她假裝不經意路過考場外,卻極有目的性地搜查起來。

  看到包小萌身影的剎那,她舒了口氣。

  仔細看去,包小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準考證擺在左上角,透明筆袋準備完畢,看上去很輕鬆愜意。

  一切都無所謂的樣子。

  中考為期三天。

  第一天語文、物理,第二天數學、歷史、政治,當考到第三天英語化學的時候,每個考生都感到疲倦。

  但馬上就結束了,愉快的暑假即將到來!

  就算是林朝夕,雖然知道自己這個暑假任務繁重到極點,但寫完化學最後一大題的時候,她還是放下筆,伸了個懶腰。

  陽光很好,她和裴之、陸誌浩、花捲他們已經約好了考完要大吃一頓,再仔細檢查一遍試卷後,她起身交卷。

  提前交卷的人很少,或者說基本沒有。

  一路走在空曠寧靜的校園裡,綠樹成蔭、花草繁茂,校園內外形成鮮明對比,林朝夕很享受這最後的寧靜。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林朝夕忽然笑了起來。

  一邊是家長們熱烘烘說話的場景,另一邊,裴之坐在校內的紫藤花架下。

  他腿放上長椅,書包放在另一邊,很難得閉著眼睛小憩。

  林朝夕看了一會兒,想到很多描寫美少年的句子,比如「細碎的光斑落在他潔白的眼皮上」或者「落下的勾勒出他好看的下顎輪廓」這種。

  瑪麗蘇得不行。

  她悄悄走到裴之身邊,俯下身,想嚇他一跳。

  忽然間,裴之睜開眼。

  他們間的距離不遠不近。

  少年睫毛卷長,風帶來他很清淡的呼吸。

  林朝夕眨了下眼。

  裴之問:「你在想什麼?」

  想親你一口啊。林朝夕默默想到,隨後笑了起來:「你先說?」

  「你確定要我先說?」

  「嗯。」

  「那包小萌讓我轉告你,她在你們之前經常去的那個奶茶店等你。」裴之坐直了一點,補充道,「有很帥打工生的那家。」

  林朝夕怔愣片刻,隨後滿臉通紅,裴之清亮的眼眸中倒映出她窘迫的樣子。

  男生笑了起來,露出林朝夕骨子裡作為一個成年人也看不懂的表情。他伸出手,讓她把他拉起來,然後揉了揉她的腦袋。

  林朝夕被壓低著頭,聽到他略帶笑意的聲音響起:「所以以後還是不要讓男生先開口了。」

  「為……為什麼?」

  「很容易破壞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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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30 00:35:35 |只看該作者
第139章 兩杯

  校門口外有非常多焦急等待孩子考完的家長,有數不清的教育機構在分發傳單,處處都是花花綠綠的傘和被紙折成的扇子。

  可林朝夕從他們中穿行而過,第一眼就看到了包小萌。

  女生靠著奶茶店外的香樟樹,看到她的時候,包小萌睜開又黑又大眼睛,衝她揮了揮手。

  「為什麼讓裴之帶話給我嘛……」林朝夕走過去,決定還是先打招呼。

  「你和裴之在一起了嗎?」包小萌卻這麼問。

  「沒有啊。」

  「那我只是交卷以後看到他,讓他給你帶話了。」包小萌說。

  聽到這裡,林朝夕忽然反應過來。現在還沒到考試結束的時間,包小萌甚至早於裴之提前交卷。

  像看出她心中所想,包小萌直接地道:「我和你其實差不多,多做那麼30分鐘題對我們都一樣沒意義。」

  林朝夕不知道怎麼說。

  就在這一停頓的空檔,包小萌已經轉身往奶茶鋪走去,她站在收銀台前對店員說:「兩杯珍珠奶茶。」

  林朝夕趕緊拉下背包,想掏錢。

  包小萌:「我請你吧。」

  「別搞得像分手一樣。」掏了一下,放錢的口袋是空的,林朝夕拉上拉鏈,有些遺憾地說。

  「本來就是分手啊。」女生很坦然地衝她笑了笑,「我暑假就要去永川,以後回來的機會也少。」

  「你要去幹嗎?」

  「我們老闆要在永川開一家新的飾品連鎖店,她要找我們這裡的老店員過去。」

  「那老闆還挺喜歡你的。」

  「是啊。」包小萌有些高興。

  林朝夕想了想,還是問:「那你真的不繼續讀書了嗎?」

  「我早說過了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我覺得我這麼安安逸逸地日子挺好的。而且我們老闆說,我以後說不定能混個店長什麼的,賺的錢不一定會比你少!」

  黑色的糯米珍珠被舀入塑料杯,店員麻利地用香精調配奶茶,封口機哢擦一聲,兩杯珍珠奶茶很快做好。

  「哦,那還挺好的。」林朝夕說。

  「我也覺得。」吸管「噗」地戳破塑料封口,包小萌用力吸了一大口,然後說,「如果沒有你的話,我也不會想這麼明白。」

  林朝夕看著女生略帶笑意的臉龐,皺了皺眉。

  包小萌解釋:「那天就差不多在這條街對面,你摔了一跤,然後像突然覺醒一樣,整個人大變樣,第二天去1班比21點,死人了!」

  林朝夕避開她視線,沉默了下。

  「你真的變得太多了。」女生站在一條地磚縫隙前,說,「假如這個是條起跑線,當時我們明明一起的,突然間,你就跑到那個阿姨的位置。」

  包小萌指著很遠很遠的一小片剪影說。

  「其實我努力了一下的,在你不知道的時候。但我就是發現,就在我想著用用功的時候,你又跑了好遠好遠。」包小萌看著遠到不能再遠地地方說,「那個時候我才發現,原來人和人真的有那麼大的差距,我根本不可能追上你。」

  「其實不是的。」林朝夕下意識打斷她。

  「就是的!」包小萌轉頭,「那你告訴我啊,我要怎麼追上你?」

  林朝夕頓時語塞。

  原來兜兜轉轉,他們又回到了這個問題,關於「追不上」的問題。

  她沒辦法回答。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就像面對同一局21點,在掌握各種策略後,她的獲勝概率或許有80%,裴之是99.5%,而一無所知的包小萌,可能只有50%。

  她還沒能找到把獲勝概率翻上99.5%的方法,又怎麼告訴包小萌答案。

  那麼其實現在,是包小萌已經提供了一個答案。

  ——人不要那樣拚命努力追求那些高高在上的目標,平平淡淡生活,過屬於自己的甜美小日子就好。

  而此時此刻的她,甚至也被這個解答說服了。

  「你怎麼不說話了啊?」包小萌問。

  林朝夕勉強抬頭:「我在想,永川太大了。」

  「沒關係,我能找到回家的路。」包小萌很開朗地打趣道,「該說的話說完了,我也要走啦。」

  「我暑假也會在永川,在三味大學,你可以來找我玩嗎?」

  「你又在炫耀了。」包小萌捧著奶茶,回頭說。

  林朝夕很想說「我沒有」,可話到嘴邊,她不想讓這次分別變成非常令人難受的過程。

  「對不起。」她沒有辯解。

  「那再見啦!」包小萌抿了口奶茶,很灑脫地衝她揮揮手。

  陽光下,她黑髮如瀑,背影非常燦爛。

  林朝夕猛地抬頭:「你今天為什麼要來找我?」

  「和你告個別,畢竟我們之前關係那麼好。」包小萌回頭再笑了笑,聲音卻濡濕哽咽。

  為什麼這麼難受啊,這不是你想走的路嗎?

  包小萌的身影漸行漸遠,直至笑容散開,她消失在人群裡。

  看得久了,林朝夕也覺得眼睛發疼。

  可能青春這個東西,你無論重來多少次,永遠都在把清水注入杯中。

  杯底的醃漬檸檬片舒展,酸和鹹緩緩釋放,你嘗到嘴裡的,說不清到底什麼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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