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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潤鈺 - 《郎有絕色妹有財 卷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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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0:21: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顧今朝只當他信不過別人,並未多想:「也行,讓我阿娘給你熬點藥,你好生歇著,應該很快就會好了。」
  馬車行得快,些微顛簸,她偶爾摸一下他的額頭,心急如焚。
  幸好他一直清醒,光是發燒,並未倒下,到了新宅門前,顧今朝趕緊給人扶了下來,進了家門問了小廝,說阿娘已經回來了,更是喜出外望,趕緊讓人去叫她。
  客房沒有點火,直接給人送了自己的屋裡,顧今朝讓謝聿躺了她的床,沒等多一會兒,阿娘匆匆趕過來了,一看謝聿這模樣也不慌不忙。
  屋裡的小丫鬟過來給謝聿擦拭,他不許近身,只好換了個小廝。景嵐開了藥,特意叮囑了來寶去給熬藥,又讓人去世子府送信。
  顧今朝給人帶到了,早就鬆了這口氣。
  忙前忙後跟了阿娘的身後,見她臉色也不好,心生擔憂。
  娘兩個都出了屋裡,景嵐腳步匆匆,今朝連忙追了上去:「阿娘今個不是去花房了嗎?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景嵐懶懶道:「心裡不痛快,就回來了。」
  早上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這麼一會兒心裡就不痛快了,今朝仔細瞥著她的臉色,試圖從中窺探一二:「怎麼了?早上還好好的,不是說要考慮和謝呃那個誰的婚事了嗎?」
  不提他還好點,一說起他來,景嵐頓惱:「讓他有多遠給老娘滾多遠,成婚?成個屁!」
  這變得也太快了點,顧今朝不明所以,亦步亦趨地跟著她:「怎麼?他做什麼了,阿娘這麼生氣,我看他也不是那般無情無義的人呢!」
  他當然不是無情無義的人,就是因為他太有情有義了,所以憤怒。
  憤怒的是,他不肯與徐家斷了往來。
  她從來不屑與誰爭搶男人,宮裡那個的存在她略知一二,謝晉元說是謝聿娘臨死之前托了人告訴他,要照顧好她姐姐的。
  即使現在懷疑她,請了徐家老太醫來,也還在調查當中,並未斷了干係。
  今日讓人送了新單子去世子府,回來就跟她說了,說世子府有個女人在,正趕上謝晉元來花房接她,一問才知道,昨個晚上徐貴妃竟然擅自出宮,被他保下來了。
  一開始遇見謝晉元的時候,他一度將她認錯,非說她是謝聿他娘,好吧,她長得可能是跟那個叫什麼徐家女有相像的地方,但是她不喜歡被人當做替身。
  如今她能感受得到,他對自己的情意,不過她討厭徐家,尤其宮裡那個,徐貴妃偶爾會在宮裡出點小事,然後叫他過去,女人的小心思,只有女人才懂。
  謝晉元這樣的人是不會懂得那些彎彎繞繞的小心思的,景嵐也懶得說,但是不說不等於可以忍,他再次提及婚事,她只說簡單,讓他斷了與徐家的干係。
  他盯了她半晌,說怎麼斷,今生今世也斷不了了。
  氣的她摔了他一身花花草草,自己坐車先回來了。
  這些事怎麼能跟女兒說,景嵐氣還未散盡,直推了今朝回去:「你趕緊回去看著些,謝聿他身子還沒調養好,本就比常人要弱些,可別出了大事,去去去,別跟著我。」
  阿娘不讓跟,今朝只得回來了。
  原本以為阿娘和謝晉元能成,這會兒又沒個方向了。
  謝聿的存在感太強,這樣的人孤傲如他,清貴如他,並不是她能掌控的人。
  他的信物還掛在腰間,伸手撫過也是五味雜陳。
  顧今朝飛快回到自己屋裡,來寶熬藥還未回來,世子府也未派人過來,屋裡只有她府上一個小廝在眼前看著。
  謝聿這會已是燒起來了,躺在她床上渾身無力。
  他半闔著眼,瞥見她的身影,眸光頓亮:「幹什麼去了?怎麼才回來?」
  今朝上前摸了他的額頭,回身親自來擰了手巾,給他擦臉:「我才出去就回來了啊,怎麼了?難受啊,難受就忍忍,湯藥馬上就熬好了。」
  擦了臉,捲起了手巾又放了他額頭上面。
  回身坐下了,給他蓋上了薄被:「你這身子真得好好調養調養,你看看我,我小時候身子就不好,但是現在就不同了,一年到頭也不病一次的。」
  謝聿勾著她手,抓著握住了。
  今朝回頭看看,自家小廝貪閒,早躲了一邊去了,她怕被人看見,忙是掙脫了給他手放了被下。
  謝聿才要動,她噓了一聲,起身拿了矮矮的馬扎過來,坐了一旁。
  如此伸手到了被底,才又握住了他手。
  掌心滾燙,阿娘說手上也有穴位的,使勁揉著能促進血液流動,緩解高燒。
  用力揉著,她低著眼看他:「你說說你吧,今天這麼冷的天,幹什麼穿這麼少就過來了?受不得風的,得知道自己什麼身子呀!」
  謝聿抬眼,一把握住她手不叫她動:「沒想到,我也有這麼一天,小心翼翼看著人臉色,生怕言重,其實剛才在路上,有一句話是假話。」
  今朝疑惑地看著他:「什麼假話?」
  因著高燒,呼吸都重了些,他勾著她的手指與她十指交纏:「今日了斷了,以後不許你見他,我在意,非但在意,還十分在意。收了我的信物,那便是我的人了,不許你反悔。」
  他目光灼灼,掌心也燙著她,那雙眼睛,望進去了,裡面都是她。
  莫名地心疼,今朝眨眼,不敢再看,忙是別開了臉去,一開口不小心還結巴了下:「誰誰是你的人了?別胡說……」
  話音未落,謝聿已是坐起傾身。
  她還沒反應過來,那雙還帶著不正常體溫的薄唇就落了她唇上,成功將她沒說完的話堵了回去。
  謝聿灼熱的呼吸似乎感染到了她,整個人都似被火團圍住,胸腔當中的那顆心不知道是怎麼了,突然失控撲通撲通飛快跳了起來。
  眨眼,顧今朝渾身都僵住了。
  這個混貨,沾了一下還吮了口,才坐直了。
  四目相對,謝聿舔唇:「現在是我的了。」
  屋裡溫暖如春,院中卻是天寒地凍。
  景嵐慢騰騰走了前院去,也是心煩意亂,一股子邪火無處發洩。
  正要回屋去,看門的小廝蹬蹬蹬跑了她的面前來:「夫人!門口來了人了,我看車徽是世子府車馬,車上坐著個貴人,她說要見您,讓您……」
  景嵐聞言頓時火冒三丈:「讓我幹什麼?想見我就見我,我是她奶媽呀?」
  她踢開腳邊石子,轉身要走,可來人等不及通傳,竟然擅自進了大門,女人一身錦衣,身姿窈窕,慢慢走了過來。
  景嵐站住,頓時環臂:「誒呦,這位夫人是不是走錯門了?」
  二人眉眼有些許的相似,徐淑寧一步一步走過來,緊緊盯著她的臉,似受到了莫大的驚嚇:「你……你是……」
  她腳下踉蹌,差點摔倒了去。
  景嵐瞥著她的臉,略一思索就猜出了她是誰:「怎麼?嚇著你了?」
  她妹妹徐宜寧已經死了,不可能還在世上。
  徐淑寧心下稍安,揚起了臉來:「放肆!你可知道我是誰?」
  景嵐這會正惱著呢,管她是誰:「嗯,真不知道這位夫人是誰,擅闖民宅,理當報官,不過……」
  話未說完,女人已怒:「雖不在宮中,也身為貴妃,爾等還不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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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0:22: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跪下?
  景嵐上前,也是勾唇壞笑:「誒呦,貴妃呢,要不要我滿大街給你張揚張揚,說是貴妃不在宮裡就這麼跑到大街上來啦?」
  徐貴妃本來就是偷著出的宮,怎能張揚:「你!」
  景嵐故意不說破,只是招手叫了護院過來:「青天白日的,竟然還有人冒充貴妃,怕是精神不好,趕緊攆出去了,省的招災惹禍!」
  徐淑寧氣的不輕,可一旁走過來的護院可是不由分說,當真來攆人了。
  飛身下馬,韁繩交給了府裡的小廝。
  穆庭宇身上還背著細軟,匆匆忙回了院裡,小廝看見他,可是一臉欣喜模樣,他原來走的時候給父親留了書信了,沒想到人才走,書信就到了穆行舟的手裡。他不叫人去追,府裡人只叫進不許出。
  是以府院當中,有兩個人都知道他離家出走了。
  見他回來,當然喜出外望:「二公子可回來了,主子看了留的書信,一直將自己關在書房當中,沒有出來呢!」
  穆庭宇聞言站住,隨後更是加快了腳步往書房去了。
  門口沒有人,他上了石階,站了片刻,才推門而入。
  書房當中,穆行舟就站在窗前,穆庭宇走了他身後,直直跪了下去:「爹,兒子不孝,兒子知錯了。」
  男人並未回頭,光只是一聲歎息:「庭宇啊,既然走了,那還回來幹什麼呢?」
  穆庭宇低著頭,一味認錯:「是兒子錯了,兒子知錯了,兒子不孝,對不起爹娘,對不起兄長,也對不起列祖列宗。」
  穆行舟伸手撫額,終於轉過身來:「這就是命,庭宇,這就是命,你的命與我是一樣的,想當年我上有兩個兄長,後來都戰死沙場,穆家只剩了我這一股。我與你阿娘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因著她,我堅持了下來,生了你同你哥哥,你阿娘身體不好,不然還想給你添個妹子。你是咱們家老,我和你娘偏疼你,你哥哥也是一樣的心。可是誰能想到,總歸是逃不過一個命,如今你阿娘和哥哥都不在了,中郎府只剩下了咱們爺倆,我恍然又回到了當年……」
  穆庭宇伏身磕頭,潸然落淚。
  穆行舟也是雙目赤紅:「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同你一樣,渾渾噩噩不知該幹什麼,只能遵從先人的腳步。想我穆王府當年風光,百年來竟然沒落成了這個樣子,若不是你眾位叔伯一起支撐著,真不知道我會不會像你這樣,想著逃走,可我的兒,你至少還有逃走的勇氣,爹也想了,如果你走了,能逃過這個命,也就罷了,算了……」
  少年哽咽出聲:「爹,我錯了……我錯了……」
  穆行舟赫然失笑:「從前你闖禍了挨打,怎麼打都笑嘻嘻的,不知認錯,沒想到現如今怎麼還知道認錯了?所以呢,既然走了,還回來幹什麼?」
  穆庭宇心中悲苦,無處傾倒,只是一個勁地說著:「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穆行舟一拳捶在窗稜上面,也是憤恨:「我兒有什麼錯,時不待我,時不待我啊!」
  種種過往都在眼前,他紅著眼,平復了片刻,走過少年身側:「起來,回去洗把臉,換了衣裳,公主府來了信,說不定還有轉機。」
  穆庭宇閉上雙眼,片刻之後站了起來。
  穆行舟親自摘下了他身上的細軟,輕撣著他肩頭:「爹不問你那是誰家姑娘,以後別再想了,好兒郎當精忠報國,穆王府還待興起,就看你的了。」
  少年嗯了聲:「我去換衣。」
  說著頭也不回地走了。
  院中還是從前模樣,天邊的雲也是從前模樣,穆庭宇出了書房,淺淺目光掃過天空,長長吁了一口氣。
  回到房中,小廝給他拿了新衣來,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非要他拿了一件胭脂紅的。對鏡換上,將舊衣隨手扔了一邊,這件紅衣許久沒有穿過了,站在鏡前伸手繫著領口,身後似有人過來,他驀然回頭。
  屋裡只有他的小廝,在一旁收拾著東西:「二公子穿上這身衣裳,可真是好看,我可還記著,顧小郎君以前就愛笑你臭美,還總說公子是天下第一美少年呢!」
  穆庭宇看著他,嗯了聲。
  腦海當中彷彿有兩個小小少年一起騎著牆頭,都是一身的土,即使那般灰頭土臉的,顧今朝的臉也那般精緻。
  下了牆頭,穆庭宇跳進了清水池塘,也讓她下去。
  還能記得那時說的話。
  她說:「洗什麼啊,再怎麼洗你也是個混小子。」
  他往她身上揚了許多水:「胡說,老子天下第一美少年!」
  「胡說,老子天下第一美少年!」
  「好好好,你是天下第一美少年!」
  「……」
  其實今日站在城前時候,看見她果然騎馬來了,他心裡更多是害怕,因為對日後的未知,他害怕他會後悔,也怕今朝後悔。
  如此才好,他始終是穆家人,當不負穆家的列祖列宗。
  對鏡整理好衣領,少年轉身,統統將那些東西都拋之腦後。
  到了院中,穆行舟已經等了他片刻了。
  走上前去,已是神采奕奕:「爹,咱們走吧。」
  男人回眸,上下打量著少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
  禮物早就準備好了,父子同乘一車,這就往公主府去了。
  就在他們往長街那邊去的時候,也同樣有人背道而馳,往中郎府方向來了,謝晉元才從花房回到世子府,發現徐淑寧不見了,問了人才知道,她竟然私自命人準備了車馬,去尋景嵐了。
  他當即牽了馬出來,一路疾馳往這邊來了,到了新宅門前,正瞧著兩個護院一邊一個駕著徐淑寧,將人攆了出來。
  再怎麼說,也是貴妃,他當即叫住。
  兩個護院看見是他,連忙放手,上前見禮,說是有人冒充貴妃闖進府院裡去了,這話也就聽聽的了,景嵐是怎麼個精明的人,她見了徐淑寧如何猜不出來。
  他沒有說破,讓徐淑寧上車。
  徐淑寧出宮時候,就一個人都沒帶,一個人連個丫鬟都沒有,顯而易見最柔弱時候,她回身看見是謝晉元,眼睛頓時紅了。
  「哥哥可來了?這裡住了個什麼人那,不由分說就將人攆出來,若不是看了哥哥三分薄面,這般冒犯,我回去了定要跟皇上說說的……」
  她髮髻微亂,鼻尖微紅,一臉屈色。
  謝晉元神色不耐,上前一步,看著她目光冷冽,刻意壓低了聲音:「所以說,誰讓你來的?本就偷偷出宮來的,就算皇上有心放你出宮,你到這來幹什麼?你又想幹什麼?」
  一個又字,就已經定了她的罪。
  徐淑寧心有不甘,強壓了惱怒,依舊好言好語的:「我見到了,才知道怎麼回事,原來她長得很像我妹妹,怪不得……怪不得哥哥念念不忘……」
  謝晉元也不與她多說,大步上前:「上車,即刻送你回宮,至於那些藥膳,你祖父會有定論,這筆賬咱們日後再算!」
  都到了這裡來,怎麼能就這麼走,徐淑寧跟了他的身後,輕言輕語地:「即使回宮,也得哥哥送我回去,我這副模樣,如何回的去。你若不想管我,不然我就一頭撞死在這門前,也好和妹妹團聚,能告訴她你為了一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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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9:37: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話還未說完,大門吱呀一聲又開了。
  一個小廝從裡面打開了朱門,景嵐抱臂倚了門邊,閒閒看著他們兩個:「有什麼話能不能別在我家門前說,平白噁心人。」
  謝晉元歎了口氣,大步上了石階:「別胡說,我與她並無干係。」
  景嵐正在氣頭上,哪裡能有好氣待他,伸手推著他不讓他上前來,一用力頓時給人推下了石階去。
  她伸手指了他,橫眉立目,眸子裡像有那麼兩團小火苗:「我管你有沒有干係,現在就給老娘滾,你趕緊走聽見沒有?給人帶走,讓我眼前乾淨乾淨,再不走,可別說我不客氣了!」
  謝晉元頓時回眸:「還不走!」
  徐淑寧是在後宮活了十幾年的人,存心打了要讓他們生嫌隙的心,如何能輕易離開。她吃準了謝晉元礙於皇帝不能把她怎麼樣,揉了眼睛,非但不上車,又上前兩步,站了他的身邊來,一副要哭的模樣。
  「哥哥讓我走,我知道是為了我好,可是這位夫人長得這麼像我妹妹,我也想……」
  她這般模樣怎能騙過景嵐,滿腔怒火正無處發洩,回身伸出了手去:「拿來。」
  開著的大門遮擋著,之前誰也沒有注意到門口人拿了什麼,景嵐只是一轉身的功夫,手裡就多了一個水盆。
  她大步上前,冷笑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冒充後宮貴妃到此行騙,我已經派人報官了,真是欺負我孤兒寡母沒人做主啊,欺負人都欺負到我頭上來了!」
  說話間,一盆涼水狠狠潑了出去!
  萬萬也沒想到,她竟是如此潑辣,一盆水橫著潑出來,將謝晉元和徐淑寧潑了一身了。
  徐淑寧何時受過這苦,驚叫一聲,已然連連後退。
  地上有水有冰,倉促之間還差點摔倒。
  身上都是透心的涼,可她哪裡顧得上這些,踉踉蹌蹌才站穩了。
  才一站穩,水盆光當一下扔了她的面前,差點砸在她的腳面,嚇得她又是驚叫一聲,幾乎跳了起來,瑟瑟發著抖。
  景嵐擼胳膊挽袖子,又是回手:「再拿一盆來!」
  說話間,竟然真有人送了一盆水來,眼見著景嵐又接了過來,高高揚起,還要潑過來,嚇得徐淑寧花容失色,大步退了車邊,趕緊上了車。
  北風一吹,被水潑過的身上冰冰的涼,謝晉元哭笑不得,趕緊將景嵐攔了下來,她餘怒未消連盆帶水都摔了他身上,他也受了。
  真是太多年沒有見過她這副怒容了,他扶了她,可怕地上有冰摔到了:「她畢竟是貴妃,得經過宮裡頭那位再與她算賬……你仔細別摔了……」
  景嵐哪裡聽他那個,對著他又捶又罵。
  背後的馬車已經很識時務地駛離了,謝晉元擁著她,往門裡送著她:「徐老太醫他已經……」
  話未說完,景嵐已是推開了他。
  她轉身扶住自家朱門,張臂將他攔在了門外:「我不想聽那些,徐家人徐家事與我無關。非但他們與我無關,從今往後,我和你也是一樣,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沒有關係,我和你也沒有任何的關係。」
  他還待上前,她突然又是挑眉一笑:「謝晉元,恕不奉陪,屋裡還燒著開水你就同那水一樣的,給我有多開就滾多開!」
  說著,大力合上了朱門,直接將他拒之門外。
  湯藥的味道經久不散,屋裡一股子的苦腥味。
  謝聿渾身無力,靠坐在床邊,來寶端著湯藥,及時趕到,正在床邊吹著湯藥:「有點熱,世子再忍忍。」
  他嗯了聲,淺淺目光透過她的肩頭,落在那邊面壁的顧今朝身上。
  片刻之後,來寶用小匙盛了湯藥,攪了攪:「好像可以了,世子看看還熱不熱?」
  平時,他吃藥都是直接喝掉的,此時瞥著那人,不由皺眉。
  顧今朝呆呆面壁,幾近抓狂。
  差一點了,就差那麼一點,來寶再快走倆步,就撞見了。
  謝聿這個人,怎麼就這麼……這麼的不可言說。
  輕撫著胸口,彷彿還能感受到當時的狂跳,她對著牆上掛著的那把彈弓,長長地吁了口氣,正是聚精會神看著它,冷不防來寶突然到了身後,拍了她一下:「小主子!」
  嚇了她一跳,今朝忙是回頭:「幹什麼?」
  來寶往謝聿那指了一指:「世子讓你過去。」
  顧今朝連忙轉身,大步到了床前:「你叫我?怎麼了?」
  謝聿自己還拿著藥碗,一伸手遞給了她:「太苦了,吃不下。」
  湯藥哪有不苦的,今朝順手接了過來,回身坐了他身側:「世子可真是嬌氣,吃藥哪有不苦的……啊你等著……」
  話未說完,才想起家裡也有蜜餞,連忙將湯藥放了一旁。
  櫃子裡真的還有她吃剩下的蜜餞,趕緊拿了紙包打開放在掌心,快步走了床前,遞了謝聿的面前:「真的還有蜜餞,給你。」
  他伸手接過,放了枕邊:「先喝藥。」
  今朝拿了湯藥,送了他的面前,謝聿並未去接,光只瞥著她:「喝不下……」
  怎麼又喝不下了,她吹了吹,拿了小湯匙盛了些,送了他的唇邊:「快點喝吧,一會兒藥勁上來了,省的折騰太晚。」
  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謝聿低著眼簾。
  顧今朝還沒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繼續餵他喝藥:「再來一點,對了,就是這樣,我小時候也最討厭吃藥了,不管什麼方子下來,都是那麼難喝,我姑姑就給我準備了很多的糖,一打那時候就控制不住,總愛吃糖。阿娘說吃糖牙不好,後來看了大半年,才戒掉了。」
  謝聿喝了幾口湯藥了,突然握住她手腕。
  她抬眼看著他,他些許傾身,嚇得她往後仰了仰,瞪大了眼睛:「那什麼,來寶看著呢,別鬧。」
  他握著她手用了點力氣,湊過去就著她手將剩下的湯藥喝下去了,謝聿含笑的目光掃過她的唇瓣,還故意舔了舔唇:「喝藥而已,想什麼呢?」
  窘得今朝一下站了起來,回頭將藥碗遞給了來寶:「一共熬了幾碗,那兩碗先熱著,還不知道怎麼個事,或許晚點還得給他喝,隨時準備拿出來就好。」
  來寶點頭,拿了藥碗往出走:「放心,我再去加把火,先熱著。」
  顧今朝耳根發熱,再回頭時,謝聿已是拿了蜜餞輕咬了一口,有些口齒不清:「你這蜜餞放了多久了,也不酸也不甜。」
  的確有些時候了,她上前來,看著他眉眼。
  真是從小嬌養成的,吃個蜜餞而已,這般挑剔,伸手拿了一個,放了口中,頓時瞪他:「很好吃啊,還是甜的。」
  那小丫鬟關門的聲音傳了來,謝聿聽在耳中,頓時揚眉,看向今朝:「怎麼可能,我吃了兩顆,都是這樣,你怎麼一拿就是甜的了。」
  顧今朝坐了床邊,湊近了些,低頭看他手上的蜜餞:「我剛才拿的是這樣的,要不,你再嘗嘗這個,我幫你挑挑,怎麼能不甜呢!」
  說著,真的在其中拿了一個舉了起來。
  謝聿目光灼灼,連著她整個手握住了,掌心滾燙:「想嘗你才吃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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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9:37: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才吃的那個,才吃的那個已經下了肚了,顧今朝眼看著他越來越近,腦中警鈴大作。她掙扎兩下沒能從他手上掙脫,才要站起來,他另隻手已然扣了她的後腦上。
  隨即,那雙薄唇又吮了過來,他口中還有苦味,連帶著蜜餞的酸甜,這一次可是登堂入室,深深與她糾纏了一番。
  「唔……」
  有點苦,有點甜。
  謝聿到底還病著,才鉗制她的力氣不過一時爆發而已,顧今朝到底掙了開來,一肘拐在他胸前,給他拐倒了。
  她一手撫著心口,後退兩步,還直呼呼喘著粗氣。
  雖然是痛倒,謝聿同她一樣撫著心口也是笑:「顧今朝,剛才你心跳好快。」
  今朝頓惱,對著他就揮了揮拳頭:「我看你是找打!」
  他歪著身子,只是揚眉:「嗯,給你打。」
  說著竟是大笑起來,許久沒有這麼痛快過,攤開了身子一副任你為所欲為的模樣。
  真是……欠揍。
  顧今朝大步上前,雙手抓住了他領口:「我真的會打死你……」
  他才不在意,眼底全是笑意:「好,打死我。」
  漆黑的眸子當中,全是她,她心慌意亂,看著他唇邊笑意,竟是下不去手,一鬆手,這就放開了他。
  謝聿揚眉,此時他渾身燥熱難解,更是挑釁:「怎麼?不捨得?」
  他那張薄唇一開一合的,光只盯著,就不斷想起剛才的柔軟和咚咚心跳,她不知自己為何會這樣,不想理他,轉身就走。
  偏他還在背後笑,她走得更快了。
  出了屋裡,被冷風一吹,才清醒了點。
  遠遠的,聽見院外似有吵嚷聲,側耳細聽,好像還是她娘的動靜,趕緊大步跑了過去,門前兩個護院都在,朱門緊閉,門外光光作響。
  果然是阿娘,她不許人給開門,正是惱怒:「今個你要敢進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今朝上前,忙是扶住了她:「阿娘,發生了什麼事?」
  景嵐握住她手,一起往回走,冷哼出聲:「沒事,能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娘這些年,誰都能受,就不能受他的,今個就告訴他了,讓他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下意識地,就知道門外是誰。
  顧今朝回頭看了眼,拍了阿娘的後背,直給她順著氣:「阿娘莫惱,你不是總說的麼,去了這山還有那山,也不是非要在那一棵歪脖樹上吊死,不想理他就不理他了。」
  景嵐發了一通脾氣,其實已經不那麼憤怒了。
  她輕撫髮髻,順了口氣,停下了步子:「謝聿怎麼樣了?喝了湯藥沒有?」
  一提他,今朝頓時垂眸:「才喝了湯藥了,我看他沒什麼事,哦不我看他是一點事都沒有,就是沒事折騰人呢!」
  景嵐如何能知道女兒那些事,她甚至還白了今朝一眼:「別這麼說,我還挺喜歡這孩子的,他可跟你不一樣,你這身子壯的跟小牛犢似地,人嬌著呢!」
  顧今朝不敢多說,只哼了聲:「阿娘這麼喜歡他,讓他給你當兒子啊!」
  景嵐一指頭就戳了她的腦門上面:「怎麼的,我要他給我當兒子,你幹什麼去?一天到晚竟胡說八道!」
  說著話,再回頭,門口果然沒有了動靜。
  謝晉元從來不會在她發火的時候一直做那低頭做小的事,景嵐冷冷目光掃過朱門,回頭拉了今朝又往後院來了。
  「走,我去看看謝聿。」
  驚得顧今朝立即站遠了些:「那什麼,阿娘我也累了,我去書房躺一會兒,你自己去看他吧!」
  景嵐回眸:「這是怎麼了?」
  心如搗鼓,今朝忙是笑了:「剛才他吃湯藥時候,我突然想到了,那間空著的鋪子能幹什麼了,此事非同小可,也算我第一大桶銀,得好生鋪墊一番……」
  既然是想到了好點子,景嵐自然是雙手贊成的:「不錯,那你去吧,我自己去後院就好。」
  說著轉身就走。
  到了後院當中,來寶熱了藥也才回來,主僕兩個同時進了屋裡,都奔了床前來。
  屋裡沒有個人,今朝就走了,景嵐嘀咕了聲今朝粗心,來寶附和了一番。
  謝聿好好躺在床邊,被都沒有蓋上。
  他閉著眼,似已睡著。
  好好的一個孩子,看著就心生歡喜,他同今朝都是讓人心疼的孩子,景嵐歎了口氣,上前拿了被子,親手給他蓋被。
  才一動,謝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睜開眼睛,發現是景嵐,立即放手,一開口嗓音已啞了:「對不住,我以為是今朝與我玩鬧。」
  景嵐失笑,抓過他手,要放入被底。
  一低眼,瞥見他腕上繫著的舊帕子,不由唏噓:「傻孩子,這麼多年了,還留著這個帕子幹什麼。」
  謝聿聞言頓時抬眸,他舉起手腕,那腕上繫著他常年帶在身邊的舊帕子:「什麼?」
  景嵐將他手強按了被底去,想起往事,也是笑:「當年你爹同我在一起時,我還帶過你,你還叫過我阿娘的,怕是忘了。」
  她目光溫柔,是那樣溫柔:「這帕子還是我給你的呢,你是真忘了……」
  夜幕降臨,星月漸上。
  屋裡點了燈,謝聿發了一身的汗,世子府來了人,何老五親自伺候著他,換上了乾淨衣褲。他手裡拿著那個舊帕子,那些個支離破碎的記憶怎麼也破湊不起來。
  景嵐親自去擰了手巾,過來給他擦臉:「想不起就不要想了,那時你還太小,今朝才出生都沒多久,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也就三四歲的樣子,別提多招人喜歡了,我一抱你你就不離我半步。」
  謝聿手抬了抬,那舊帕子年頭太多,已經泛黃了:「所以,我記憶當中,喚過阿娘的,是你?」
  景嵐笑,坐了他的身邊:「是呀,當年我帶著今朝,你爹救過我們的,後來他帶了你來,我們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這帕子還是當年容華繡給我的,幾次分分合合,後來我決心北上的時候,臨走給你擦臉的。」
  謝聿手一鬆,帕子掉落了床上。
  他看向何老五:「你也知道?」
  何老五側立一旁,惶恐上前:「老奴不知,當年照顧世子的嬤嬤因病去了,丫鬟也換了一茬又一茬,老奴始終在京中,確實有幾年時間,主子會帶著世子常年在外,後來才回京中常住的。」
  景嵐將那帕子拿在手裡,細細地看:「嗯,那幾年我同你爹在一起,時間過得好快,一晃你和今朝都長大了,你小時候最喜歡掐她臉的,還記得嗎?」
  謝聿本就發著汗,身上再次濕透,看著她的笑臉,渾身無力:「那我娘呢?夫人可知道?」
  他臉色蒼白,手心裡都是汗,景嵐拿著舊帕子給他輕擦著汗:「你爹個悶葫蘆,什麼都不肯說,不過我猜,你娘是徐家女,因選秀還是什麼與你爹並未婚娶,所以沒有名分。現在你也知道了,徐家沒落了,如今還剩一個徐貴妃在宮中苦苦支撐,那徐老太醫都多大歲數了還出來主事,怕是家中也沒什麼人了。」
  她這話說得很委婉,徐家女查不到下落的,只有一個人。
  謝聿伸手覆住雙眼,才歡躍起來的心又是沉了下去:「可是我爹說,她還活著,我爹說我娘還活著,她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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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一滴淚自他臉邊滑落,飛快落入枕上,那聲音輕的幾不可聞:「她只是忘了回來而已。」
  景嵐看得清楚,不願打破他的幻想,重新將帕子繫了他的手腕上:「嗯,你爹他總不會騙你的,這世上的人,一旦做了母親,就和孩子的心連在一起,早晚會回來的。」
  謝聿沉默不語,她回頭讓何老五好生看護著,這就出了屋裡。
  她也是唏噓,當年一朝穿越,睜開眼睛就在海中飄著,顧不上驚疑,抱著浮木勉強活下來,後來遇見外出的顧家兄妹,把她撿了回去。
  從此以顧家雙生子顧月華的名義生活,一家人倒也和和美美。
  少年少女時候,也常常想,為什麼她在現代的病榻上面,會突然穿到了古代來,這個不在歷史上存在的朝代,與她有什麼干係。
  偶爾夢中,還好似能看見自己躺在病床上的模樣。
  這麼多年了,竟再沒有做過那樣的夢了,恍惚走到了院中,一眼瞥見書房當中亮著燈,想到女兒今朝也到了少女時候,不由眉眼彎彎。
  推門而入,顧今朝就在窗前寫著什麼,景嵐關上門,慢步走了過去:「幹什麼呢?」
  桌子上都是她從前整理的藥膳方子,今朝一手壓在藥典上,抬眸便笑:「剛才瞧著世子吃藥,每每嫌苦,大人尚且如此,何況孩童。我想起我小的時候,也討厭吃藥了,不如那個空著的鋪子,改建一下,開一個私房菜,專做藥膳調養身子的。另外我記得阿娘不是和我一起整理過那些花兒的屬性,也可以放入藥中入味,良藥雖苦,但是我們可以放些不相沖的東西調解一下嘛,剛好身邊就有個病秧子,不如拿他練練手,看看能否行得通。」
  景嵐聞言便笑,坐了她的身邊:「我兒聰慧,但也別想太多,你好好讀書,這機會不多,也不知我們還能在京中住上多久,一旦離了京中,怕是再不能有去書院的時候了。」
  顧今朝才不以為意,放下筆來:「阿娘不必擔心我,上書院雖是一介草民的唯一的別樣出路,但是真正去了的人,就該知道,光靠小聰明是不行的。說的到底你看從書院當中出去的人,看看謝聿,看看秦鳳祤,看看穆二,無非不是老子是幹什麼的,將來他們還幹什麼,是傳承,也是命數,我本是女子,既不能去朝堂,也不能上戰場,當然還是老老實實做個平頭百姓才好。阿娘家財萬貫,我自當更強,對吧?」
  話雖這麼說,還覺得是委屈了她。
  景嵐握住了她手,放了自己額頭上,抵住了好一會兒,才是緩過這口氣來:「你這個孩子,就這樣不好,什麼事都太像我了。太識時務有時候也不好,看他們那些幹什麼,你爹比起他們,不知強多少,論什麼傳承,你小時候阿娘和姑姑是沒有辦法,才把你當個兒子養,等以後咱們離開京中了,你願意幹什麼就幹什麼……」
  今朝笑,站了起來。
  她自後面抱住了景嵐,讓阿娘靠了自己懷裡:「我習慣了當個小子,到時候我就娶個媳婦兒,可不想當回姑娘,好沒意思。」
  景嵐失笑,又摟著她親近片刻,不知怎麼著,想起那邊還病著那個,也是心疼:「是啊,咱們娘倆好歹日日在一起,你看謝聿多可憐,他爹就是不會哄人,是個悶葫蘆,一小沒娘的,身邊也沒什麼好人,人的命啊,真是奇怪,總不能叫人圓滿。」
  今朝聽她唏噓,忙是打探,多問了幾句。
  景嵐歎了口氣,這就將當年的事簡單說了,臨了,才想起謝聿的生母:「我曾經聽謝晉元提過兩句,從前徐家悔婚,他當妹子的個姑娘,死心塌地地跟著他。那時候因選秀名單上有她,不能成婚,那徐姑娘為了他與徐家決裂,逕自進了晉王府,後來他出去打仗的空,早產生下了謝聿,等他自千里之外趕回來時候,人已經斷氣了。」
  顧今朝聞言,只覺心疼:「太可憐了。」
  景嵐也歎著氣:「誰說不是呢,更可憐的是他以為他娘還活著,剛才我不小心說漏嘴了,生生打消了他這念頭,這會指不定怎麼傷心呢!」
  今朝:「……」
  正說著話,外面有人敲門,找景嵐找到了書房來。
  她上前開門,是被放進來的一個侍衛,常在謝晉元身邊的,他進門便跪,徐老太醫比對了所有藥膳,眾位御醫當堂對質,他老人家判定藥膳屬於無心之過,王爺特意命他來請她過去說話。
  請她過去說話,說什麼?
  景嵐頓時咬牙:「好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太醫,這分明是偏袒他家孫女,一個無心之過便能了事?這是欺負謝晉元不懂藥性,他這個嘴笨的,你等著,我這就過去,看看他們到底能把我怎麼著?」
  說著拂袖,匆忙去裡面拿了一件斗篷披了身上,叮囑今朝照看好家裡,轉身走了。
  顧今朝聽得分明,更是歎息。
  送了阿娘出去,她原本想回書房繼續整理藥膳單子,心思一轉就拐了院裡去,房中亮著燈,來寶坐在桌邊,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長。
  似乎在做針線活,顧今朝推門而入,來寶看見是她,忙是拉住了她:「別過去了,那老管事被攆出去了,我收拾了客房讓他去歇著,我來回走動倒沒攆我,這會世子好像心情不大好,藥碗都摔了地上了。」
  顯然,來寶都受了驚嚇了,今朝心疼地拍拍她後背:「沒事,我過去看看,今個你去和翠姨擠一擠,我看著他就行。」
  來寶當然不放心:「那怎麼行,你個姑……家家的,不行,還是叫別人來吧!」
  顧今朝只說沒事,給她推了出去。
  裡屋一點動靜都沒有,彷彿她的床上根本沒有住人一樣,送了來寶出去,今朝關好房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藥碗還在地上,想必來寶都不敢上前了。
  謝聿半闔著眼,聽見腳步聲,微抬了眼,他長髮披在肩頭,臉邊都是汗,和打濕了的碎發。
  今朝彎腰撿起藥碗碎片:「你吃我家湯藥,住我的床,怎麼還摔我家的碗?」
  他眸色漸沉,定定看著她。
  顧今朝收了碎片走回床前,見他這副模樣,轉身去擰手巾:「你剛才那樣對我我都想打死你了,你得了便宜怎還這麼傷心模樣?我也只當被狗啃了,算了不與你計較了……」
  擰了水,她還濕著手,抖了兩下,攤開手巾過來坐了床邊:「過來些,我給你擦擦臉。」
  她臉邊的碎發微垂了下來,眼簾微顫,像是有什麼在他心上刷了幾下,謝聿手尖一動,目光沉沉:「你過來。」
  她還怎麼過去,今朝往前湊了湊:「好吧,好吧,我過來。」
  說著低頭,撫著他臉,給他擦臉。
  四目相對,謝聿嗓音沙啞,薄唇微動:「嗯,你過來,你過來抱抱我。」
  今朝怔住,隨即想起阿娘說的話來,原本還以為親娘還活著,不小心竟是說錯話了,低眸看著他那眉眼,心也疼了起來。
  她回手將手巾放了一旁的矮桌上面,隨即上前一步,走了床頭去,張開了雙臂:「那你得起來,你病快些好,我來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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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話音才落,謝聿一下坐起,抱住了她腰身。
  今朝咬唇,便也環住了他。
  書房的房門開了,一人提燈走進。
  火紅的斗篷猶如一團火,在暗夜當中,一下扎進眾人的眼,景嵐向來不喜歡身邊帶著小丫鬟,她獨來獨往慣了,腳下生風,穩穩地,又爽利得很。
  書房當中,徐老太醫坐在一頭,圍著長桌站了一圈的人,謝晉元沒想到她來得這麼快,快步走了過來。
  他接過她手裡的燈籠,還虛扶了一把:「怎麼自己來的,不讓個人跟著點,好歹也給你提個燈。」
  景嵐淡淡目光掃過書房內眾人,她眼睛也毒,看過的人從來過目不忘,徐貴妃站在老太醫的身邊,猶如小白花一樣的。
  桌邊站著大小六個御醫,御醫也分等級,從他們穿著打扮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她親手解開了斗篷的帶子,隨手遞了謝晉元的手裡,走了徐老太醫面前,翩翩施禮。
  徐老太醫目光沉沉,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聽說謝聿的藥單是你比對出來的?」
  景嵐站直了,坦然看著他:「對,是我親自比對出來的。」
  她長得與自己的小孫女實在相像,徐老太醫長長歎了口氣,淡淡說道:「你這丫頭,倒有些能耐,只不過是誤會了,實在是我這個不成器的孫女不懂藥性,好心辦出了壞事,御醫們可以作證,藥膳的單子並非一起出的,藥性相沖份量太小,也不足以致命,現在查出來就好了,老夫可特意給那孩子調理身體,此事到此為止。」
  景嵐點頭:「既然老太醫下了定論了,那還叫我來幹什麼呢?」
  徐老太醫瞥向謝晉元,扶著桌邊的手頓時緊了緊:「藥膳的單子,是你比對的,現在你來告訴他,怎麼個結果。」
  景嵐不急不慢地嗯了一長聲,之後挑眉笑笑:「這可做不到,老太醫恕罪,小女子本來也是識時務的個人,但是事關重大,不能說假話。偏巧了,謝聿那孩子從前喚過我阿娘,一日為母,也終究是個為人母,雖然不是親生,但是聽說我長得與他娘還有些像,這苦命的娘倆個,別人心疼不心疼我不知道,我真心疼,是就是是,不是就不是,藥膳的單子有問題,這無需置疑,究竟是故意還是無意,我想,老太醫心中也是知道的吧!」
  徐淑寧在旁紅著眼睛:「這位夫人,不怕你笑話,論起藥性,其實我只懂一二,若不是這般無知,也不會闖下大禍,當然了,錯就是錯了……」
  話未說完,淚已落下。
  她一說話,一旁的御醫紛紛出來作證,哪個單子是誰所出,因為牽扯的御醫也多,一時間藥單比對出來的時間線就亂了。
  景嵐都了在眼裡,她見老太醫不說話,開始捲袖子,左手卷右手的,右手卷左手的,露出雪白的一截肌膚。
  謝晉元忙是過來遮掩:「這是幹什麼?」
  景嵐橫眉立目,頓時瞪了他:「讓開。」
  雖是不願,他還是跟了她的身後。
  景嵐上前,站了長桌的一角上,笑對幾位御醫:「敢問幾位大人,都是太醫院的嗎?」
  徐老太醫在太醫院德高望重,太醫院多是他的門下弟子輩的,當著他的面,都畢恭畢敬的,不過面對景嵐,自然不屑。
  礙於謝晉元在,也都應了,說是。
  景嵐渾不在意,只揚聲說道:「藥性相沖是大事,學醫是為救人,不是殺人,是以入門的第一課,想必老師們都教過你們的吧,什麼被反,什麼相畏?」
  她看向徐老太醫,老太醫隱隱點著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還覺他唇邊似有笑意。
  這些最基本的東西,有誰能不知道呢,景嵐淡淡目光在他們身上掃過,最後落在徐淑寧身上:「即使是對藥性只知一二,也會從反畏學起,半夏、瓜蔞,瓜蔞皮、蔞仁、天花粉、貝母不管是浙貝母、還是川貝母、白鼓、白及反烏頭,這些包括川烏、草烏、附子、天雄、側子。海藻、大戟、甘遂、芫花反甘草。人參、黨參、太子參、丹參、玄參、沙參、苦參、細辛、白芍、赤芍反藜蘆。硫磺畏朴硝,水銀畏砒霜狼毒畏密陀僧,巴豆畏牽牛,丁香畏郁金,川烏、草烏畏犀角,牙硝畏三稜,官桂畏赤石脂,人參畏五靈脂。這些,大人們,可有不知道的嗎?」
  有心還是無意,全屏一張嘴。
  御醫們紛紛看著景嵐,想打馬虎眼也不好說話,正是一個瞧著都猶豫著,景嵐聲色俱厲,冷哼出聲:「我一個江湖游醫都知道的,最基本的道行,你們若是不知,我看太醫院可以清查了,醫者仁心,首先得會醫,大人們該不會連這淺顯的道理都不懂的吧?」
  說著又看向徐老太醫:「徐老太醫德高望重,現在太醫院弟子也都師出名門,若是這般無知,卻不知太醫院是個什麼地方了?」
  老太醫臉色頓沉。
  其中一人,忙是回道:「夫人說的沒錯,這些反畏,開方子的時候,需要注意避諱。」
  輕描淡寫的一句,景嵐眸光微動,不慌不忙又道:「這麼說來,大人們應該是都知道的了。」
  當然知道,若再說無意,不知,豈不是要被太醫院攆出去了?
  一個說是,立即就有兩個三個,景嵐又道:「大黃、黃芩、黃連、石膏、知母、夏枯草這些大寒的藥性,你們又有誰不知?」
  御醫們忙是低頭,不等他們回話,景嵐拿起了藥膳的單子:「中藥之溫、涼、寒、熱、平,謂之「氣」;酸、苦、甘、辛、鹹、淡,謂之「味」;發表、攻裡、化痰、消積、軟堅、散結、疏肝、理氣、利小便等,講的是藥物的「用」一個用字,能進太醫院的列位,不會不知,藥性相沖,哪有那麼多的偏巧,沖的只是一點點,一點點地令人體虛,漸病,從血中,腎氣,一點點瓦解生意,這是不小心能出的藥方嗎?我看倒像是千方百計避開常用藥,連起日日夜夜的藥膳,能置人於死地的。」
  她從懷中,拿出自己列出的每一樣的錯處,輕輕放在了桌上:「所以,是你們刻意聯起手想要謀害世子的吧?」
  御醫們紛紛跪下,不敢抬頭。
  景嵐按著自己所列之冊,推到徐老太醫的面前:「老太醫可以詳細看看,每次藥膳當中,多少量,這般無意可很不巧,每次都那麼不易察覺呢!」
  徐老太醫伸手拿了過去,先還面無表情,待仔細看清景嵐所書字跡,兩手竟是隱隱發抖,他驚疑未定,一把扣下藥冊,瞥向了景嵐。
  徐淑寧在旁扶著他胳膊,察覺到祖父的異常,也是皺眉:「景夫人說這話未免太過刻意,我的確不大懂藥性,藥方的確也是御醫們決策出來,就是我過一眼……」
  景嵐根本就不搭理她,只是定定看著徐老太醫,揚眉一笑:「我知老太醫身份,也十分仰慕,卻不想您這孫女說不懂藥性,天下人都知道徐貴妃是老太醫的親孫女,若有心袒護,也總得有說得過去的證據,不然,天下人會說,喲,那就是徐老太醫的孫女,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聽的是誰過錯,全聽在了老太醫身上,醫者仁心,醫者仁心,其實想做醫,還得先學會做個人,您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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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她對徐家,本就存著一口惡氣。
  也知道謝晉元定然護得住自己,自然放開了膽子說,一個不得寵的貴妃,因著外臣子,偷離出宮,徐家也定然不會張揚此事,現在御醫們都被請了來,說明謝晉元不打算草草了事。皇帝還得讓他三分顏色,她不替他說這些話,又有哪個能懂藥性,敢懟老太醫呢!
  徐老太醫一口氣梗在嗓子裡,也是火冒三丈,騰地站了起來:「我孫女……我孫女怎麼了?宜寧要在,天下人也早知道她了,我那孫女誰能比的上……我那孫女……」
  一口氣沒緩好,他直直往後一仰,竟是昏了過去!
  幸好旁邊有人,給接個正著。
  也不敢亂動,先放平在地上了。
  徐淑寧尖叫一聲,頓時大哭起來,誰也不叫上前,景嵐實在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其實她從第一面見到徐老太醫,就覺得親切。只不過因惱怒他袒護徐貴妃,才牙尖嘴利,一句不饒,眼見著老人家倒下,她心裡也咯登一下。
  到了跟前,眼見著徐淑寧還護著心口哭,一把將她推開了。
  她上前急救,幸而只是氣梗住了,只按壓幾下,人就幽幽醒過來了。
  院中又有嘈雜之聲,謝晉元得了消息,宮裡來人接徐貴妃了,徐家事 ,還得自徐太醫這了,他讓人攙著徐淑寧,這就給人先行送了出去。
  至於太醫院的這些御醫們,也各自摘錄在案,還得細審,被人拖了下去。
  徐老太醫人氣還不大順,先不能移動,景嵐給人救了過來,長長出了口氣,跪坐了他的身側,慢慢給他順著氣。
  寒冬臘月,地上還有點涼,這口氣順過來了,她回頭叫了丫鬟去找有力氣的男人過來,想給人扶起,才一動,老太醫就抓住了她的手臂。
  景嵐心生愧疚,自然柔和許多:「老太醫見諒,景嵐只是為了給那孩子爭一口氣,謝聿與你徐家也有些淵源,想必您也知道,如果他娘還在,定然不會有此事發生。世上哪有那麼多偏巧呢,分明就是人為的……」
  話未說完,老太醫的手又抖了起來,他手一滑,又狠狠鉗住了她的手腕:「你……你究竟是誰?」
  景嵐怔住,不明所以:「我名景嵐。」
  徐老太醫定定盯著她眉眼,再三確認了,眼睛頓時紅了,就連聲音也顫抖了起來,他掙扎著要坐起,扯了她手已是老淚縱橫。
  「不,你是我孫女宜寧,你是我孫女宜寧!」
  站在樹上,能看見高牆裡面,那個長廊長長的。
  小小的顧今朝順著枝杈上了牆頭,順著牆頭又瞪著牆面一路下滑,此處眉眼巡邏隊通過,她人小腿快,蹬蹬蹬跑進了長廊裡。
  出了長廊,正遇見巡邏隊往這邊來了,她大大方方迎上前去,裝作大人模樣還抱了拳,說是世子哥哥讓她來的。
  當然無人戳穿,她急忙跑了。
  跑到一處院中,四處安安靜靜的,上了石階,趕緊去敲門,可惜無人應她。
  推一推,推不開,她只得跑到窗下用力扳著爬了上去,窗稜上還掛著小鈴鐺,小心扶著了,才跨腿進去。
  腿短,下去的時候扶著窗稜,伸腳點了點,點到了一個矮凳,小小的人兒鬆了口氣,整個人都站在了矮凳上面。
  再回頭時候,慢慢下了矮凳。
  一個人都沒有,可門鎖著,怎麼能沒有人。
  今朝輕手輕腳地走過屏風,進了裡間,這才看見床上的人兒,小謝聿仰面躺在床上,蓋著薄被,閉著眼睛臉色蒼白。
  她過去站了一站,看見他額頭有汗,伸手摸了一把。
  手才一碰到他,謝聿突然抓住她手腕,睜開了眼睛,看見是她才放開了她。
  小今朝眨巴著眼睛,低頭看著他:「好哥哥,你怎麼了?病了嗎?門怎麼鎖著?叫了大夫給你看病嗎?吃了藥了嗎?」
  一口氣問了好幾句話,謝聿全部沒有回答,只是定定看著她。
  她今日淘氣,跑了一身汗,額頭上還有新刮的一個小口子,他回手在枕頭下面摸出一個帕子來,這就坐了起來:「我不叫人進來的,才夢見我娘,想跟她去,你就來了。」
  說著,拉了她上前,給她擦臉。
  小今朝回手解下腰間的錦袋,抓過他手來,從中倒出了兩顆糖豆來:「我在穆二那搶來的,他糖好多,這個特別甜,給哥哥留了。」
  謝聿攤著掌心,上面靜靜躺著兩個糖豆。
  他聽見這個陌生的字眼,不由皺眉:「穆二是誰?」
  顧今朝笑著眨眼,想起來就眉眼彎彎:「一個伯伯家的哥哥,我爹帶我去玩了,他家裡好多玩具,還有好多好吃的,他娘好溫柔的,他哥哥人也好好的,我……」
  話未說完,那兩顆糖豆已經隨著謝聿的動作飛了出去。
  那帕子還在他掌心擦了擦,謝聿白著一張臉,眸色漆黑:「你這幾天沒來,就一直跟他玩了?」
  今朝回頭看著,那兩個糖豆早不知道滾落哪裡去了。
  她下床,有點生氣了:「好心給你帶了的糖,我都沒捨得吃,你不喜歡吃幹什麼要扔?」
  小謝聿眉峰微揚,只是冷笑:「我為什麼要吃?你那麼喜歡和他一起,那還來我這幹什麼?」
  顧今朝抿起了唇,她一步一步後退:「好吧,哥哥好像不喜歡我來,那我以後就不來了。」
  後腳跟不知道撞了什麼上面,還踉蹌了下。
  她始終看著謝聿,那眼前的小小的謝聿似乎急了,他那麼向前一撲,也摔落床下。
  這麼一摔,顧今朝一下睜開了眼睛。
  她伸手在床上摸索了下,摸到謝聿還在,才鬆了口氣。
  看護了他半宿,才睡了一會兒,她竟然做夢了。
  夢中的情景似幻似真,彷彿真就在眼前,她伸手撫額,使勁揉了揉臉,才清醒了一些。
  仔細一想,好像真的有那麼回事,忘了因為什麼,反正因為她,謝聿從床上摔了下來,嚇得她叫了人來,然後逃跑了。
  此時在夢中想起,也是可笑。
  天亮了,伸手覆在謝聿的額頭上,才一動,他按住了她手,睜開了雙眼。
  顧今朝喜道:「恭喜世子,退燒了,看來你身子是好了許多,從前一燒總是得燒幾日的,以後可得注意,千萬別有下回了。」
  她是真心歡喜,眉眼當中都是笑意。
  謝聿看見她這張笑臉,也是勾唇:「死不了就好。」
  他坐了起來,見她臉上還有睡著壓的印痕,伸手撫了下:「你在這看了一夜?」
  今朝才不以為意:「沒事,我精神著呢,世子也起來吧,我洗把臉換了衣裳,一會兒要去書院了。」
  他才待伸手,她偏臉躲開了去。
  顧今朝快步離開,邊走邊說去找人來。
  謝聿坐起,盯著她的背影,抿唇。
  很快,何老五拿了新衣過來,他服侍著謝聿換上,也囉嗦著叮囑他,以後千萬仔細身子,不能再衝動了。
  謝聿隨口應下,穿戴整齊,下地洗漱。
  床邊還掛著一把彈弓,這房間是顧今朝的,被褥是她的,上面似乎還有她的味道,屋裡擺著的所有東西,都是她的。
  環顧一周,才來得及打量一番,發現擺設有些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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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她不像別的姑娘那樣喜歡紅紅綠綠,牆上還掛著她喜歡的金裸子,喜好就是那麼明瞭,梳妝台倒也有,可上面沒有任何的飾品,謝聿伸手一一撫過,低眸不語。
  亮天之後,府中人都起來了,按部就班地做事,顧今朝走了之後就沒影了,謝聿拾掇了一番,親手給疊了被子。
  他展開雙臂,活動了下筋骨,發現自己恢復不少力氣,應當是沒事了。
  何老五一旁看著自己,他才有笑意又板起了臉。
  負手而行,匆匆走過。
  出了屋裡,才下石階,一旁廂房的門也開了。
  顧今朝還掩口打著哈欠,和個丫鬟說著話,她沒抬頭,自然沒有看見他。
  下了石階,這姑娘展開雙臂,狠狠抻了個懶腰,謝聿大步上前,兩個人當即撞見,相差兩步遠的時候,又都站住了。
  謝聿依舊一身錦衣,只不過腰間多了個牛角匕首,輕輕一卦,除此之外,再無別物。
  顧今朝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掃而過,笑:「世子好了,大喜。」
  她一身白衣,腰間也掛著同樣的匕首,謝聿看見,點頭:「大喜的事在後面,你守了我一夜,我當回禮才是。」
  要什麼回禮啊,今朝忙是撇清:「我娘臨走時候吩咐我要看顧好你的,這有什麼,要什麼回禮,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雖然這話有撇清的嫌疑,謝聿卻不大在意。
  他即刻轉身:「過來,今個是非謝不可。」
  其實說起來,他還是這般英姿傲然,才像他,她不喜歡病懨懨的世子,如此看著他,彷彿自己被叫過去了,也是理所當然,趕緊就跟了上去。
  謝聿走在前面,可惜也就走了這麼幾步,就不知往哪邊去了,今朝大笑,還是往前走了幾步。她倒退著走,邊走邊是看他:「世子無病才好,我剛才想了下,所有苦惱都是庸人自擾,真個好沒意思。」
  說著,站住了對他勾指,讓他過去。
  謝聿上前,她定定看著他,此刻已然忘了自己是誰,他是誰。
  只是記得,他的歡喜。
  顧今朝等他站了眼前了,才低聲說道:「該在一塊的人,早晚能在一塊,不能在一塊的人終究會分開,想多了沒用。我不喜歡扭捏,喜歡我的人,我才喜歡,世子如果當真深情,那我也試試,如果日日看著歡喜,定不負你。」
  謝聿驀然抬眸,不由勾唇:「如此,便說定了。」
  眼看著來寶和何老五快到眼前了,今朝一撥腰間的匕首:「信物還在,放心。」
  她對他眨眼一笑,轉身就走,他連忙跟上。
  一個時辰之後,二人用了早飯,一起讀了會書,又一起出了新宅。
  顧今朝說先送謝聿回世子府,他卻提及了謝禮,還非謝不可了。
  二人上了車,單單就這麼兩個人的時候,謝聿牽了她手,緊緊握了手裡。今朝不習慣被人這麼全握著,也反手抓著他手心,你握我,我握你的,就這麼折騰了幾次,到底是十指交纏了一起。
  這麼光明正大的一起牽手,反倒沒有人說話了。
  到了書院,先後下車,顧今朝背了書箱,才要往學堂走過去,謝聿卻是跟了過來,她左右看看,見沒有人注意到她們,才是對著他擺手,不叫他跟。
  謝聿就坦然跟在她身後,相隔不過一丈遠。
  顧今朝開始有點後悔了,她可不想引人頓足觀看,尤其在丙學,如果讓人看出她與謝聿過分親厚,只怕流言蜚語會一下爆發了。
  可她不管是瞪他,還是瞪他,他都渾不在意的。
  走上石階,她站了學堂門口,往裡面看了眼。
  同窗們都在,她後面的那個也在,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的那股子歡喜氣一下子淡了許多,才要走進,書箱被人扯住了。
  顧今朝忙是回頭,謝聿提著書箱的肩帶,一把扯落了去。
  他伸手提著她的書箱,轉身就走:「跟上來,今日送你一大禮。」
  誒?
  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今朝忙是跟了上去:「喂喂喂,你這是要幹什麼去啊?等等,等等我!」
  謝聿不回頭,只腳步匆匆,從藏書閣下的長廊一直往北,出了院落,上了山背,爬了石階能有三十幾,再往下竟是繞了書院的另外一側去。
  那裡面有一靜院,門口松樹挺拔,還有侍衛看護。
  當然了,看見謝聿,立即放行。
  顧今朝可從來不知這是什麼地方,抬眼看著匾額才恍惚認將出來:「這是甲學的學堂?」
  謝聿嗯了聲,走得更快:「先讓你過來,但是需得你自考通過,否則大考一過,即刻打回丙處。」
  她想起那誰誰,也覺整日見著尷尬,嗯了聲。
  謝聿見她神情,知她心中所想,並不回頭,只淡淡道:「既然應許我,不許再私見他。」
  今朝也不想見,只重重點頭,就算應下了。
  學堂與外處都不一樣,走到門口,聽不見一聲嬉笑玩鬧聲,寬敞的大堂當中,也只寥寥幾人,顧今朝隨著謝聿走進去,環顧一周,目光落了窗邊。
  那裡坐了一少年,他單手托腮,也隨著謝聿走進,將目光投向了她。
  顧今朝才瞥過去一眼,還沒仔細看清少年模樣,前面的謝聿已經轉過身來了:「知道讓你來是幹什麼的吧,再敢多看一眼,眼珠子挖下來!」
  今朝:「……」
  書院的新任山長親自出面,留下了她來。
  謝聿沒有時間在書院逗留,不過就這麼放她在學堂,也不放心。
  二人站在門口,他往裡面瞥了眼:「來這的學子無非分成三種人,一種是寒門子弟,悶頭只知讀書十分清高,一種是名門望族目中無人,還有一種,是無需讀書,純純來放風的。剛才那個,是第四種人,碰不得,也看不得,記住了。」
  今朝嗯了聲,很好奇:「他是誰?」
  謝聿薄唇微動:「質子衛淵,閒來無事麻煩一個,學堂裡還有他的近身侍衛,想活命就離他遠一點。」
  他瞭解她,向來不喜歡麻煩事,還很識時務,是以放心。
  一聽是質子,今朝立即沉默。
  她從來都是事不關已高高掛起,被她列位自己人,才能在她的世界裡放肆。
  謝聿將書箱給了她:「你不是說帶我去一個地方?我去宮裡有事,回來接你,若是遲了,你就在書院門口等著我。」
  早上阿娘也沒有回來,府上沒有車,顧今朝連連點頭,應下了。
  謝聿安頓了她,匆忙離開了去。
  同謝聿說的一樣,山長雖然留她下來,但是明確說了,她還需參加一個月之後的進考。之前因退考一事,整個書院怕也是沒有誰不認識她了,從前在丙學多半都是玩鬧,冷不丁到了甲學來,還有些許不適應。
  一間學堂當中,寒門子弟少之又少,但少不代表沒有,能有三五個人,他們常在一處說話,剩下多半是名門望族出身,她被謝聿送進來,無人注意,沒誰上前來說話。
  夫子安排她坐在後面旁聽,這樣也好,顧今朝背了書箱坐了最後面的位置。
  其實京中多俊男,尤其書院當中的小公子們,多數還沒有世故起來,少年英姿,各有各的姿態。
  之前她看見的那個少年,在她的斜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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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9:38: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進門時候,之所以注意到他,也可能是那一回眸,他眸光當中帶著些異色,好奇才多看了一眼,走過他的身邊,能見他顏色,當真柔美。
  他身穿異服,雖然髮飾與本土人沒甚兩樣,可耳邊的耳飾似乎昭顯了他的不同。
  顧今朝從小和小子一樣,走路生風,動作之間向來瀟灑,自帶三分英氣。
  可即便這樣她也不敢輕易佩戴飾品,生怕別人多想,此人剛好相反,男生女相,天生異瞳,偏還帶著耳飾,美得野,美得放肆,可你要說他是女子,怕是無人相信。
  因那一雙眼,邪氣得很,分明是少年之色,一舉一動之間,多有笑看風雲的姿態。
  不多一會兒,鐘聲響起了,夫子來上課,堂中頓時鴉雀無聲。
  顧今朝在下面所學之處,多半是靠秦鳳祤,至此才聽上一堂真正的大解,她心無旁騖,也不出頭,靜靜坐了後面悄無聲息的。
  這間學堂,多她一人不多,少她一人不少。
  鐘聲響起的時候,夫子先行離去,顧今朝低頭默書,聚精會神地。
  正是在心中默念,紙上突然暗了一暗。
  她筆尖一頓,抬眸。
  前面的少年回過頭來,正探頭看著她寫字。
  他眉清目秀,偏是個光頭:「了不得了,我竟然坐了顧今朝的前面,看來夫子待我真是不薄。」
  之前沒有注意到,顧今朝仔細打量了他一眼:「你認識我?你是?」
  光頭整個人都轉過來面對著她,還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現在書院當中,有誰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是左侍郎府上的小和尚,陳長生。」
  他穿著打扮同平常人一樣,只是光頭看起來突兀了些。
  今朝雖然心有疑惑,但也對他笑笑:「長生,你這名字起得好,名姓之中已有命數,我看你福澤深厚,定是個心善的好人。」
  話音才落,一聲嗤笑在前面傳了過來。
  顧今朝循聲望去,卻不知是誰才笑的,她環顧一周,似不以為意,依舊低頭寫字。
  陳長生雙手合十還說了一聲阿彌陀佛,今朝抬眼就笑:「為什麼說自己是個小和尚?」
  長生一本正經地看著她:「不是我說的,是我一小就是個小和尚,我阿娘說我生下來以後勉強能活,只有不斷修好修善才能好好長大,是以一直在寺中常住,偶爾才回府一次,這次師傅讓我來修行,沒想到我也很擅長讀書……我聽說過你的,沒想到你人,人生得這般好看。」
  話音落了,人臉也紅了。
  顧今朝不由失笑,可她還未開口,前面又是一聲輕笑。
  她抬眸看去,斜前方的那人,回過頭來也看著她。
  他手裡還拿著一把折扇,吧嗒吧嗒地打在手心,那雙妖冶的眼中,都是點點笑意,她謹記謝聿的話,不想惹事,只禮貌地點了下頭,隨即別開了眼去。
  陳長生頭也未回,只壓低了許多聲音:「別理他,他邪門得很。」
  說著又高聲念了幾聲佛號。
  忍俊不禁,今朝抬頭看了一眼 ,嗯了聲繼續寫字。
  片刻之後,前面不知誰叫了陳長生,他轉身離去,大步向前,才一轉身,不知絆到了什麼,差點一頭紮下去,幸好顧今朝眼疾手快,傾身一抓,拉住了他。
  不僅是她,窗邊的少年也扶住了他另一側胳膊。
  今朝先放手,仿若無事地低頭。
  陳長生站直了,還心驚膽戰:「多、多謝。」
  少年笑,拉著他的手臂拍了拍他的胸口:「小和尚,所以說,為什麼要跟別人說小王的壞話呢?」
  陳長生頓時明白過來,不過礙於眼前人的身份根本不敢說話,只是低下了眼簾。
  少年聲音也是好聽,如沐春風一樣的:「即使背對著我,我也知道你說了什麼,小心點呀,小王心情不好的時候,是會報復的。」
  長生哪裡還敢反駁,只哼哼啊啊地答應著。
  顧今朝都聽在耳中,只當不知,片刻之後,前面又坐了人,她以為是陳長生回來了,也未注意,可一抬眼卻是嚇了一跳。
  少年沉沉目光正落在她臉上,見她驚嚇,不由失笑:「怎麼?嚇著你了?你就是顧今朝?」
  今朝坦然點頭:「我是,怎麼了?」
  書院當中並無大小高貴之分,是以眾生才能共處。
  她收好書卷,也目光淺淺,絲毫沒有避諱的意思。
  少年笑,向前傾身:「我問你,你進門的時候看我幹什麼?」
  他與常人不同,不看他才奇怪的吧?
  今朝想了下:「不經意看見,沒什麼,如有冒犯,還請公子見諒。」
  少年揚眉:「你真是不聽話,那謝聿是不是跟你說,不許你多看我一眼?還說要把你眼珠子挖下來,現在他人不在,你還看?」
  顧今朝聞言頓笑,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她和謝聿之間的對話的,但可以看出,這個質子在京中生活,該有多無聊,才會到處找茬。
  她目光淺淺,正色道:「那怎麼辦,公子擋了我眼前,我不看公子,還能看什麼?」
  少年頓笑:「巧言善辯,看來你和謝聿要好,他那種人竟然也有朋友」
  其實顧今朝在謝聿面前,的確是有些不知所措。
  因為他霸道,強勢,看著她的目光總是讓人太過心疼。
  可在別個面前,尤其這樣看不出深淺的,她也是從不露怯,什麼都能藏在心底的,聽聞這少年將謝聿歸位那種人,竟生了維護之心。
  楚國的質子送了來,那是戰敗之後的戰利品。
  還是謝聿親手捕獲的,揚眉便笑,她也是假意不識:「我們世子的確不才,敢問,這位公子是誰家兒郎?」
  少年笑意頓失。
  他一拍案前,這就站了起來,不過他很快回眸,回眸便笑:「小王衛淵,你記得了。」
  說著,兩步回了窗邊。
  自此鐘聲再響,學堂當中安靜了下來。
  到了晌午下學時,顧今朝將小記捋順好,收拾了書箱背起就走。
  從甲學出來,走過藏書閣下,長廊當中還站了不少人,有人看見她了,還遠遠打著招呼,現在她走在書院當中,已經習慣了。
  出了書院,謝聿果然來遲了,今朝就站了一邊靜靜等候。
  站了一會兒,侍衛隊擁簇著衛淵從後面走了出來,二人本也不相熟,顧今朝索性假裝沒看見,別開了臉去,不想這人還未走過,便停下來了。
  侍衛隊側立一旁,衛淵站了顧今朝的面前,她不論如何也裝不下去了,只得回身見禮。
  少年揚眉便笑:「自從我到了大周,還一個朋友沒有,今個遇上就巧了,你家住哪裡,捎你回去?」
  顧今朝忙說不用,斷然拒絕:「馬上就有人來接我了,多謝公子好意。」
  說著,她一眼瞧見世子府的馬車已經往這邊來了,遠遠一指,更是喜笑開顏:「看,他來了,那我先走了。」
  衛淵也看見了:「那真是巧了。」
  顧今朝可不與他再做糾纏,就那麼輕輕一揖,趕緊奔著馬車走了過去。
  車伕看見她了,登時停車。
  書箱放了一旁,今朝頭也不回地上了車,車內謝聿端坐一旁,還虛扶了她一把。
  回身坐了他的旁邊,她還拍著胸口:「萬幸,萬幸你這會可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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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9:39: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說話間一眼瞥見謝聿竟是一身朝服,不由拉了他袖子細看,誒呀一聲。
  玄色的暗紋朝服,沒想到穿在他身上更顯神俊,顧今朝長歎一聲,雙手合十:「老太爺,說不定我這回是撿到寶了……」
  謝聿頓時勾唇:「不然呢?」
  她登時捂眼:「可不敢再看了,世子今日面如冠玉,玉樹臨風,再多看一眼就要死了……」
  一時沒繃住,謝聿笑得肩動,正是說笑,問她要去哪裡,門簾一掀,又有一人鑽了進來。
  少年不請自來,也是一臉笑意。
  世子府中,徐老太醫穿戴整齊,這口氣是徹底緩過來了。
  他靜臥許久,情緒也終於平復了下來。
  景嵐就坐在他的床前,已經守了他大半夜了,已經到了第二日還是不敢離開。老太醫情緒激動,始終堅稱說她是他的孫女徐宜寧。
  要多可笑,就有多可笑。
  這麼個德高望重的人,其實看著他這般模樣,只覺可憐又可歎。
  謝晉元讓人做了點粥,親自送了過來,他送了她的面前,示意她來照顧一下。
  說實話,景嵐一夜未眠,自覺已經仁至義盡,她並沒有接過來,光是回眸淡淡瞥著他,臉色不虞。
  徐老太醫坐了起來:「你說你原名什麼?今年幾歲?祖籍哪裡?」
  他這般急切地模樣 ,畢竟是個老人家,景嵐緩了臉色,接過粥碗,應了一聲:「我原姓顧,是顧家女,名叫月華,今年三十有二,祖籍淮地。」
  徐老太醫目光當中的那點光亮又漸漸熄滅了去:「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就連字跡都像,這世上哪還有人像她那般愛寫半字,她向來聰慧,對藥性瞭解得比我這個老頭子都通徹,我就說她怎麼能死呢,怎麼能呢!」
  他悲痛欲絕,伸手捶著自己胸口。
  這般傷心,她看了竟也心疼:「老太醫說起的這個徐小姐,其實我略有耳聞,但是上有父母親人,下有朋友兒子,自始至終,我十幾歲之前都未來過京中,這是千真萬確的事。」
  徐老太醫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一顰一笑像,說話的口氣像,狡黠的模樣像,字跡像。
  可景嵐說她十幾歲之前從未來過京中,這又說不通。
  起初的激動,到頭來似一場空,更覺難過。
  景嵐也不願這樣打擊他,只不過,有些話不得不說:「還有,至少您孫女她生了謝聿,謝聿今年十七,過了這個年眼看就十八了,我今年三十二歲,完全沒有那種可能,老太醫看著我這張臉,也該知道,只是長得有些許相像而已,我並不是她。」
  徐老太醫眼前已是模糊,她說得沒錯。
  看著她姐姐就知道,徐宜寧若還活著,三十七八了,年紀對不上。
  最主要的是,當年,明明確確是斷了氣的,那是他親眼所見。
  想起從前孫女模樣,徐老太醫不禁老淚縱橫,景嵐不願再刺激他,盛了粥來餵他:「老太醫還是先吃點東西吧,若是您孫女還在世上,也是想讓您老人家健健康康的,無憂又無愁。」
  他如何能吃得下去,直搖著頭。
  景嵐也熬了一夜了,一臉疲色,她見他說什麼不肯吃,就將粥碗放了一邊,起身告辭。
  謝晉元忙出來送她:「在這歇歇再走?」
  景嵐披上自己的斗篷,輕搖頭:「不了,我得回去看看,一夜未歸,容華和今朝怎能放心,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來世子府了,以後有關徐家的任何事,都不要來找我。」
  她腳下發飄,謝晉元虛扶了一把,又被她摔開。
  出了客房,外面陽光明媚,景嵐下了石階,腳步緩緩。
  謝晉元緊緊跟了她的身後:「徐老太醫於我有恩,他在一日,便沒辦法斷了干係,貴妃一事,牽扯甚多,皇帝一插手也無法再深究下去……」
  話未說完,女人已是站住了。
  她長長歎了口氣,沒有回頭:「謝晉元,從前你也懷疑過的,對吧,你懷疑過我就是謝聿生母,不知道為什麼我一想到這件事就無比憤怒。我現在還是從前的那句話,我不是她,無從得知她是以什麼心情那樣死心塌地為你付出,我只是想說,如果我是她,決計不會原諒你,」
  她脾氣向來說一不二,謝晉元知道她正在氣頭上,大步上前。
  自背後環住了她,他緊了緊手臂:「你若是她,我也決計不原諒你。」
  親自送了景嵐回來,謝晉元重新回到了徐老醫的床前,老太醫已經起來了,他要回徐家去,身子還有些虛弱。
  景嵐不在,徐老太醫怒目以對:「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究竟是怎麼回事?當年宜寧分明斷了氣的,她那產後出血我救治不來,是我親自讓她閉上的眼,這位景夫人何以能這麼像她?我且問你,你把宜寧埋在哪裡了?」
  當年因為徐宜寧之死,謝聿搶回了孩子和她的屍首,與徐家決裂。
  多年來,都無什麼走動,若不是之前有承諾在先,偶爾會多照拂照拂徐貴妃,只怕至今都不會再有交集。
  謝晉元沉下心來,只是低眸:「她不是宜寧,宜寧當年是我親手葬的。」
  多年以來,徐老太醫從不知孫女下落,從前是傷心不問,如今疑雲重重,自然刨根問底:「你葬了哪裡?嗯?你把她埋在哪裡了?」
  謝晉元沉默不語,轉身離去。
  彷彿還能聽見她的笑聲,她說她怕黑,也怕被埋,如果她先他一步死了,那就讓他把她放在竹排上,到時候她順著水流,說不定能回到她來的地方去。
  他聽了她的話,當真將她的屍首放了竹筏上面。
  竹筏順著水流一路往東,他抱著兒子,就一路往東,後來,竹筏找到了,可她已經不在了。
  當時年輕,他再見到她時,她已是景嵐。
  她是宜寧,她又不是宜寧。
  救了她們一家,她還帶著才出生不久的女兒,世事無常,偶爾也怨過,可分分合合多少次,錯過多少次,也不能放下。
  他回封地時,不想她離了林家,又進了國公府。
  這世上總有些人,一再錯過,若不緊緊抓住,唯恐今生無緣。
  上了長廊,叫了人來,準備車馬,即刻進宮面聖。
  景嵐回到府裡時候,顧今朝已經回來了,她陪著姑姑一起繡著花兒,說著話,三個人一起說了會話,笑鬧不休。
  過了晌午,容華睡了午覺,景嵐回屋裡歇息去了,顧今朝手巧,特意在錦袋上繡了朵花,放回腰側。
  其實她早就回來了,謝聿與她一起,本來兩個人說好了,她要帶他去個好地方,結果那個楚國質子衛淵不請自來,上了車。
  京中也有衛姓,百年前就有楚國的質子被棄,後來留了京中,便有衛姓後人。
  現在長公主府上,駙馬就姓衛。
  仔細算來,衛淵同駙馬還有幾輩關係,他往馬車當中一坐,她和謝聿都沒法說什麼了,可能是看出她的不情不願,走了長街上,謝聿就讓她先回來了。
  她走的時候,衛淵掀開窗簾看了她一眼,目光似別有深意。
  不過她也只一笑而過,因為她看見了,謝聿在他後面,對著她擺了下手,明明也是熬了大半夜沒睡,應當困乏,可是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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