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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潤鈺 - 《郎有絕色妹有財 卷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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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10:08: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顧今朝酒量還深,不以為意,探身來問,趙□卻又閉上了眼睛。
  對面的穆二靠坐了椅子上面,半闔著眼,也似看著她。
  畢竟兩年未見,這麼多年也記掛過,今朝親自提了酒壺來,給他倒酒:「我聽人說,穆二哥去了西北之後屢立奇功,已成名將,真是與有榮焉。」
  穆二接酒,目光灼灼:「為什麼?」
  顧今朝也給自己倒了一盞:「什麼為什麼?」
  穆二定定看著她:「你知道我問你什麼,你明明知道。」
  今朝笑,先乾為敬,之後又給自己倒酒:「沒有為什麼,穆二,當時我要告訴你,我是女兒家,又能改變什麼呢?我並非皇親國戚,也無權貴之家,你需要的,不過是能助你一臂之力的婚約,而我,只能給你一個不知哪年才會揭開的秘密,所以我不能說,何必讓你為難,何必讓咱們兩個都那麼傷心呢!」
  他抿住雙唇,看著她,眸色已紅。
  那隻手緊緊鉗住酒盞,似是要捏碎了去:「顧今朝,顧今朝!」
  今朝低眸,再給他倒酒。
  她已連續喝了幾壺,不過清明還在。
  倒是穆庭宇,酒量見長,怒過之後又是笑了,他抬眼看著她,也拿過了酒壺來。
  「那現在呢?」
  「……」
  顧今朝一手撫額,才要開口,猛然聽見街上一聲鑼響,有人騎馬而過,不知喊著什麼。她側耳細聽,沒聽真切,巧的是夥計過來添酒,她忙問了一句。
  小夥計實話實說:「世子回京了,這才是……」
  話未說完,人已是騰地站了起來。
  顧今朝酒勁上湧,腳下還踉蹌了下,她一手扶了桌上,酒壺都被她帶倒了,摔在地上光噹一聲。
  一旁的趙□還睡得正香,她忙看向穆二,腦中一片空白:「你顧看著她些,我得走了。」
  說著轉身就走,頭也未回。
  出了酒樓,腳下就有點飄了,顧今朝心如搗鼓,直奔著世子府大步跑了過去。
  酒意上湧,可她顧不上別的,就這麼一路飄回了世子府。
  門前侍衛隊才收,何老五才在門前驅趕著看熱鬧的百姓,遠遠看見今朝的身影,也迎上前來了:「顧……」
  可他一句話未出口,人已一股風地飄進了府中。
  謝聿才同景嵐進了院中,聽見顧字,頓時回頭。
  冷不防一個白影直直撞了過來,顧今朝一身酒氣,一頭撞了他的懷裡來。
  「哥哥可回來啦!」
  這個小酒鬼,腳下不穩,一撞之下,還差點摔開去,幾乎是下意識的,謝聿伸手將人攬住,她剛好就靠了他的肩上。
  他才將人擁住,再回眸時,正對上景嵐的目光。
  一口氣跑到家了,感覺酒勁有點上頭了。
  顧今朝眼中只有那人的身影,直直衝了過去,在摔倒之前被他攬住,她剛好靠在了他的肩上,一抬眼,也正對上阿娘的目光。
  景嵐看了看謝聿,又看向她。
  謝聿立即將她扶正,她心中一凜,幾乎是下意識地又伸開雙臂,又撲向了阿娘,腦中已是清醒了許多:「阿娘,抱抱!」
  景嵐忙是接住了她,顧今朝一身的酒氣,緊緊摟著她的頸子,還直拖著她,整個人都像個孩子似地耍賴。這姑娘這兩年個子又長高了些,景嵐沒有她高,怎麼能抓得住,幸好謝聿在身後扶了一把,低斥了一句。
  「顧今朝!你哪喝的酒,回世子府撒酒瘋來了!」
  今朝嘻嘻笑著,回頭,一手將他推開:「誒呦,這不是我哥哥謝聿嘛!」
  她腳下飄著,景嵐緊緊抓著她的手臂:「這孩子是喝多了,她酒量好著呢,這得喝了多少成這樣了……」
  說話間世子府門外,何老五又近前來了,說是有人來尋今朝,她落了東西在他那裡。
  景嵐才扶著今朝要走,她卻站住了:「誰呀?落什麼了?」
  何老五看了謝聿一眼,低頭道:「是穆小將軍。」
  穆庭宇在她心中一直就是穆二,今朝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誰?」
  何老五見她酒醉,只好說出口來了:「穆家二公子。」
  她這才明白了,抬眼看見謝聿,更是清醒了幾分,不過這時候不醉什麼時候醉,抱住阿娘的手臂不肯放手:「什麼二公子三公子的……我要走了……」
  她推著景嵐,這就要溜。
  可惜遲了一步,謝聿已是先開了口:「請穆小將軍進來,看看她落了什麼東西,這麼大老遠給送回來的,總得要謝謝人家。」
  顧今朝一副站不穩的樣子,直撫額:「頭好疼……」
  景嵐拍著她手,好好扶著她:「誰讓你喝這麼多酒的!」
  片刻之後,穆庭宇自外面走進來,他手裡還拿著個錦袋,身上也帶著淡淡的酒香。
  自去西北之後,他常飲酒,酒量已是大了許多,上前見禮。
  這模樣不用說,分明就是才和今朝分開。
  她們在一起喝的酒,謝聿回眸,瞥著顧今朝。
  她眨著眼,目不斜視,光只看著穆二:「穆二哥,我落了什麼東西啊,好像不缺什麼呢!」
  說完才看見他手中的錦袋,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穆庭宇同謝聿見了禮,又大步走了景嵐身邊來,他對她也是恭恭敬敬地欠了身,隨後目光就黏了今朝的身上,錦袋遞到了她的面前,言語間輕柔許多:「不用你結賬,跟我爭這個幹什麼。」
  顧今朝伸手接了過來,她窘迫得不行,掛了腰間忙是道謝。
  二人之間,本來就有些疏遠了,當著謝聿的面更是拘謹,幸好穆庭宇未再說別的,送了東西就立即告辭,今朝可是鬆了口氣,趕緊讓五叔去送。
  她直嚷嚷著頭疼,說渾身疼,景嵐扶著她,看著穆庭宇的背影若有所思。
  推了人進門,今朝可是嚷嚷著難受難受的,景嵐讓人去弄了醒酒湯,趕緊扶了她去後院,忙了好一陣才給人安頓下來。
  謝晉元本就在府中,兒子回來了,自然也過問過問。
  顧今朝喝了點醒酒湯,藉著酒意只說醉了,躺了房中榻上裝睡,景嵐見她醉酒沒有再問,這就退了出來。她回到前堂,同謝晉元一起對著謝聿噓寒問暖,都是平時模樣。
  說了會兒話,謝聿只稱疲乏,先行退下。
  他回到房中,問了五叔才知道,今朝醉酒已是歇下。
  洗漱一番,換了平時常服在身,這就出來了。
  有何老五幫他看顧著些,將後院院中的丫鬟和小廝都支開了去,謝聿才往今朝這屋裡來了,他腳步匆匆,讓五叔在院中守著,獨自一人上前推門而入。
  他在院中說話,今朝早就聽見了,此時躺在榻上,更是閉緊了眼。
  謝聿快步走了榻前,低眸看著她,他未動,她也似乎睡得很沉。
  屋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垂著眼簾,一眼瞥見她腰間的那個錦袋,冷笑出聲:「還裝睡是吧?」
  兩年未見,二人模樣上都小有變化。
  虧得今朝已是恢復了女兒身份,不然她這張臉過於精緻也不好再扮兒郎,謝聿反而多了些許英氣,此時即使身穿常服,也是盛世美顏。
  他回身坐了榻邊,還長長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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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13:43: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這麼一歎氣,顧今朝立即坐了起來,她拍著胸口,挨著他坐了一起:「嚇死我了,剛才我阿娘會不會看出些什麼,你可別多想,我的確是有點腦子不清醒,不過看見阿娘就清醒了大半,剛才就是為了讓她別追問才裝睡的,可不是為了糊弄你。」
  她是義正言辭,言之鑿鑿。
  謝聿偏過身子來,定定地看著她:「才回來,你就給我心口上插刀?」
  今朝當然擺手:「哪有的事?我怎麼會往你心口上插刀?聽說你回來了,太想見你了急急忙忙跑回來的,我真是渾渾噩噩,要是看見阿娘了,怎麼敢當著她的面……我剛才一定是瘋了……」
  她身上還有淡淡的酒香味道,話還沒說完,看著他,就這麼看著,後面想說什麼就忘了。
  四目相對,謝聿一樣神色複雜。
  兩年來的時間,顧今朝開始扁嘴,對著他張開了雙臂:「人家剛才真是太想你了,你還疑我,要抱抱~」
  難得看見她這般撒嬌,他如何不想她。
  什麼都抵不住她那這般模樣,謝聿身形微動,伸手一攬,直接將她擁入懷中。
  彼此都相互依偎著,似乎已經忘記了剛才的煩惱。
  不過只是片刻安寧,謝聿記起景嵐當時目光,垂眸:「不知她起了疑心沒有。」
  顧今朝自然是懊悔不已,回想起才回世子府時的模樣,摀住了臉,推開他誒呀誒呀地躺倒了,還直蹬著兩條腿:「怎麼辦,現在怎麼辦,如果阿娘真的發現了,來問我,我要怎麼說才好?我是認還不認?」
  謝聿神色複雜,定定看了她好半晌,才是開口:「認什麼?」
  心裡知道他的疑慮,畢竟兄妹。
  即便是再無視世俗的她,也難免顧慮,今朝翻身坐起,一臉苦惱,再看他臉色,自然是歎了口氣:「知道了,打死也不能認,我知道了。」
  謝聿別開了目光:「你這衣裳髮辮怎麼回事?」
  從來往書信當中,他已知今朝恢復了女兒身份,不過隻言片語也提過兩次,讓她低調,私心想讓她一直做兒郎打扮,才回來,就看見她這般模樣同穆二去吃酒了,不惱才怪。
  今朝抿唇,有點口齒不清地哼哼著:「什麼怎麼回事,趙□她爹沒了,正遇著穆二回來,我總不能一輩子不見他,我們三個一起長大的,情誼深厚,今個趕上下雪了感傷一回,就坐一起吃了點酒……」
  她吐字不清,說話又快,可謝聿還聽清了:「情誼深厚?」
  顧今朝輕點著頭:「這是自然。」
  他磨著牙,目光頓沉:「你再說一遍?」
  她攤手:「反正是這個意思,好話不說二遍。」
  話音才落,院中當中已傳來了說話聲,謝聿和今朝都側耳細聽,何老五同景嵐說著話,刻意大了點動靜,二人看向彼此,都揚起了眉眼。
  此時萬萬不能再讓景嵐撞見他在這裡,今朝左右看看,連忙往裡屋指了指:「快,你進去躲躲,到屏風後面,我阿娘來了,我這就把她支走,等她走了,你再出來。」
  謝聿目光沉沉,可腳步聲雖輕,也能聽見,的確是有人往這邊來了。
  顧今朝更是急,直推了他,低聲道:「快點,快進去!」
  容不得他再想,立即走了裡屋去,躲了屏風後面。
  片刻之後,房門微動,景嵐獨自一人走了進來,顧今朝生怕謝聿暴露,此時也不敢再裝睡了,這就坐了榻邊,還直蕩著腿。
  景嵐大步走進,抬眼看見她一個人坐了榻邊望天,神色如常:「怎麼起來了?」
  今朝眼簾一動,緊了緊嗓子:「我口渴,做夢都想喝水了,就醒了,阿娘給我拿點水來吧!」
  這屋裡原來是留了丫鬟的,景嵐回身走了桌邊,巧的是桌上有水,她隨手倒了,回身走了榻邊來,遞到了今朝面前來:「喝點水吧,你這是酒勁還沒過。」
  今朝忙接過來,大口把水喝了。
  她想立即把阿娘支開,可一時還想不到什麼好辦法,只能繼續躺下了:「阿娘,喝水了,我又困了,我想睡一會兒。」
  可惜景嵐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非但不走,還坐了她身邊來,拉著她的胳膊非給人拽起來了:「今朝,等會再睡,阿娘有事問你。」
  重新坐起來了,顧今朝心如搗鼓:「什麼事啊?」
  景嵐挨著她了,拉過她手去:「今個你爹讓我過去,說了點你的事情,我聽他說你心裡有人了,原本沒太在意,從前你不是說過的嗎,我有兒媳婦兒了……現在阿娘突然有點好奇了,那個人,他是誰啊?」
  兒媳婦那回事,早是之前的事情了。
  今朝不知阿娘這是試探,還是什麼,光只瞥著她,不知如何應答才好。
  她才回來時候,的確有點失態,阿娘看了謝聿也看了她,實在不知她能猜到多少,是以沉默不言。
  景嵐見她不說,不以為意:「你不說,阿娘也知道了,從前你們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好哥哥好哥哥的叫了多少年了,有了情意也正常。」
  顧今朝聽著有點不大對勁,驀地抬眸:「阿娘,你說什麼呢!」
  景嵐笑,以為她是不好意思,更是篤定:「怎麼,阿娘說的不對?你那小媳婦兒長大啦?是不是穆小二?從前你們就天天黏一起的,我說的沒錯吧?嗯?」
  今朝既是鬆了口氣,又是緊張:「……」
  景嵐想起從前事,滿眼都是笑意:「我可還記得呢,你跟我說,我有兒媳婦啦,你特別喜歡他……」
  其實景嵐剛一見謝聿同今朝那般模樣,心底是吃了一驚的,她從來對男女之情甚是敏感,瞧著這二人有些曖昧似地,不過隨後穆二過來,今朝都不敢看人一眼,那般扭捏的模樣,更是她起疑。
  回想今朝對她說過的媳婦兒,那時候,這姑娘對謝聿可是嗤之以鼻,厭惡得很。
  從時間上講,對不上。
  再細想,今朝這兩年都不大對勁,非要算時日的話,可能是從中郎府同公主府要結親開始,這麼一來,穆二拒親遠走西北,這一回來,她就一起吃酒喝成這般模樣,可就說得通了。
  這麼一來,她更是疑心到了穆二身上去。
  可是苦了今朝,根本高興不起來,她從前對景嵐說過的話,說的的確是穆二。
  可不能再讓阿娘回憶下去了,顧今朝忙是彎腰拿鞋:「阿娘,我突然又不困了,好像有點餓了,要不,你帶我……」
  穿著鞋子呢,還沒等下榻,景嵐又是笑了:「知道阿娘為什麼急著來問你嗎?剛才你謝伯伯說,今個遇著林侍郎了,人說讓媒婆去了顧府,說你中意林家公子了,要談婚事呢!你這是什麼意思,怎麼又出了個林公子,那穆二怎麼辦?這麼快就有別人了,你們這是因著他從前的事鬧彆扭還沒和好?還是故意找了別人氣穆二那傻小子呢……」
  她話未說完,顧今朝已是摔了地上去了:「阿娘!」
  外面天寒地凍,屋裡溫暖如春。
  堂前稍涼了一些,但比起外面冷風,也夠暖。
  顧今朝連忙將景嵐推出了房中,直接跟著她來到了前堂,世子府又有人登門,謝晉元正同來人說著話,一進門,顧今朝頭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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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13:43: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顧原泓一身藍衫,手裡還拿著件眼熟的斗篷,此時見了她母女立即上前見禮。
  他已改了顧家姓,尊著名分稱景嵐一聲夫人。
  景嵐見是他,回頭瞥了眼今朝:「來接她?」
  顧原泓輕點著頭:「林侍郎帶了林公子突然登門拜訪,他們不知怎麼個誤會了,非說今朝同媒婆說了中意林公子,阿娘讓我來接今朝回去,好歹跟人家說清楚。」
  景嵐聞言皺眉,看向今朝:「都是你惹出來的風流債,回去好好跟人家林家父子說清楚,你的婚事不能太過草率,知道嗎?」
  今朝忙稱是,此事非同小可,當然要解釋清楚。
  景嵐又叮囑了顧原泓兩句,他一一應下。
  說著大步上前,走了今朝的面前來。
  那手中斗篷就那麼一抖,這就披了今朝的身上,她本就側立一旁,才一低頭,頓時聽見房門動了,一回頭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顧原泓給她將肩帶繫上:「臨出門時候,阿娘讓我告訴你,回去以後只管推說不知情就好,剩下的讓爹娘跟他們說。」
  今朝點著頭,回眸。
  謝聿反手關上房門,他的目光始終在顧原泓身上,逕自走過了她的身邊。
  顧今朝有心叫他一聲,可不知該怎麼解釋才好,阿娘那麼一說,她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此時定定看著他,可人一直並未回頭,直走了桌邊才回身站住了。
  顧原泓仔細將斗篷給她披好,這才回身欠身:「王爺,王妃,那林侍郎還在府中,婚事不比別的事,那原泓這就帶妹妹回去了。」
  謝聿才是抬眸:「誰?」
  今朝有心想解釋一下,景嵐已先開口了:「是今朝哥哥,顧家府上的,書信當中同你說過的。」
  她看了謝聿一眼,起身來送。
  謝晉元讓她們趕緊回去,可憐的今朝想單獨同謝聿好好解釋解釋,沒有機會了,她心裡記掛著林侍郎家的烏龍婚事,只能咬牙轉身。
  才走了門口,謝聿突然開口:「顧今朝……」
  她急忙回頭:「嗯?」
  謝聿目光沉沉,就那麼看著她:「何時回?」
  當著阿娘和謝晉元的面,兩個人都巴不得撇清關係,哪裡還敢放肆,聽著他這般隱忍問出這麼一句,她鼻尖微酸,對著他揚眉,強扯出一點笑意來。
  「是了,哥哥回京,今朝還未給哥哥接風洗塵,眼下先回府中解開婚事誤會,去去就回。」
  「嗯。」
  謝聿應了聲:「快去快回。」
  今朝不捨地看著他,顧原泓順著她的目光,也瞥向了謝聿。
  原本就是無意間多看了一眼,可當那目光落了他腰間那把匕首上時,卻是怔了怔。
  謝聿打量的目光也在顧原泓身上一掃而過,二人都在眸光當中察覺出些許敵意來,各自揚眉。景嵐送他們出門,回頭叮囑丫鬟的空,今朝已是下了石階了。
  外面更冷了,顧原泓站了她的身後,低低地笑:「你哥哥還真是多。」
  今朝回肘,一下拐在他的胸口,聽見他悶哼一聲,才往前走去了。
  景嵐最後走出,一路送了二人上車上,還細細叮囑著:「你個姑娘家,不方便說些別的,只管否認了就是,其他的讓你爹和原夫人說就是了。」
  今朝點頭,讓她放心。
  景嵐給了她一個今個就放過你的眼神,還對著她眨眼:「等你回來,好好給我說說你同穆家那二小子到底怎麼回事,今天你們在一起喝的酒,到底有沒有餘地,我要聽實話。」
  顧今朝哭笑不得,連連對她擺手,讓她回去。
  景嵐走了之後,她才放下車簾。
  馬車緩緩駛離,今朝才鬆了口氣,一回眸發現顧原泓正盯著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她眼簾一動,不由瞪了他一眼:「看什麼?」
  顧原泓同她在外人和家人面前,都是相互遷就的好兄妹。
  事實上,一到獨處時候就變成了冤家,他想起剛才她娘的話,嘖嘖出聲:「我對你的佩服,真是五體投地,你說你怎那麼多哥哥?還個個都有些不尋常模樣,你同他們一起時候,當真是兄妹之情,再無別個嗎?還有個什麼穆家的二小子?嘖嘖嘖……」
  今朝欺身而上,一手按著他胸前,直接將他按在車壁上面,一肘壓制在他頸下,可是用了力氣的:「你再胡說,信不信我這就將你這張嘴堵上,讓它一口氣也喘不上來了!」
  這是要拚命的模樣,顧原泓兩手舉了起來,不怒反笑:「好啊,隨你打,能讓我回去交差就行。」
  顧今朝是真個惱怒,見他死活不怕,一肘又擊在他肋骨上面,見他面有痛色,才回去坐好:「我哥哥是多,都是兄長,反而是你最討厭,在我心裡可從未拿你當什麼哥哥,你只記得這點就好。」
  他雖討厭,但從不對她動手,反倒是她一被他激怒,就要動手打人的。
  胸前被她拐了兩次,隱隱作痛。
  二人坐的近了,顧原泓聞到她身上的酒味,伸手撫著胸口,不由皺眉:「你今天不是和趙小姐一直在一起?怎麼景夫人說你同什麼穆公子在一起吃酒 ?眼下這時候可不比從前,很多人都盯著你的婚事,爹娘都為你擋了多少事,你可千萬別出什麼私情。」
  今朝別開眼去,一甩頭,腦後髮辮掃過他眉眼。
  他輕眨眼,一把將她鞭子抓住了,顧今朝吃痛,忙是伸手摀住後腦,怒目而對:「顧原泓!」
  顧原泓輕扯著她髮辮,更是貼近了些:「所以,你的那些什麼好哥哥,最好都是真哥哥,我可不想看見你們眉來眼去的,到時候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殃及顧家,我可饒不了你!」
  她怒不可遏,髮根被他扯得疼了一下,揚手抽過來,藉著馬車的一個顛簸,沒有打到,反而被他抓住了手腕,四目相對時,顧今朝的眸子裡像是要噴火一樣的。
  才過巷口,馬車再狠狠一顛,他放開了她的髮辮,才要開口,瞥見她直直撞向車壁,一伸手,她剛好枕了他掌心上。
  即使這樣,今朝也沒放過他,揪住他衣領來,這就抬起了手來:「顧原泓,我生氣了!」
  他剛才扯了一下,她髮辮微亂。
  此時看著她怒目,他一改剛才那般狠厲模樣,反而是笑了,顧原泓一副任你打罵的模樣,只抬眼看著她:「我只是想告訴你,我阿娘嫁給你爹很是不易,這個家於我而言很重要,若是你出了什麼差錯,只怕家就散了,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至少我還有爹娘,我阿娘還有得償所願的那天。」
  他總是這樣,讓人軟硬都使不得。
  有時候看他很可憐,有時候看他很惱人。
  顧今朝如何不知重組家庭的難處,一把將他推開,坐得遠了些。
  顧原泓的目光,卻是在她腰間那牛角匕首上流連:「你這把匕首,看著不出奇,好像很有趣。」
  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卻讓今朝起了警惕之心。
  她伸手在匕首上面輕撫而過,對著他揚眉:「它不光很有趣,還很鋒利,是老太傅所贈,一共有兩把,一把給了師兄謝聿,一把給了我。」
  故意這麼說,也有她自己的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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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果然,顧原泓眉峰微動,別開了眼去:「既是老太傅所贈,那是得好好保管。」
  今朝笑,坐直了身體:「那是當然。」
  一路再無別話,馬車到了顧家門前,來寶等不得在門口急著看了又看,顧原泓先行下車,還不忘側立一旁,搭了一把手。
  顧今朝扶著他手臂下車,來寶就迎上來了:「小姐呀,你可回來了,那媒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這會兒可跟夫人好哭,她不過是為了些銀錢,打定主意要賴上呢!」
  顧原泓先行一步,今朝連忙跟了他的身後去。
  進了後院,還能聽見女人的哭聲,真個是悲痛欲絕。
  到了石階下面,顧原泓站住了,今朝上前。
  他回眸:「別心軟,你什麼都沒說過,記得了嗎?」
  她在路上仔細回想了下,當時急著出門,媒婆攔著她問林公子的事,其實隨口應了一句,說看了,挺喜歡他的。匆匆忙就走了,沒想到這媒婆到了顧瑾夫妻面前,一口咬定說她答應了婚事,真是說者無意,聽者留神,沒事又生出許多事來了。
  上了石階,顧原泓打開了房門。
  今朝大步走進,那坐了桌邊的媒婆一見了她回來,拿著帕子擦了淚珠,這就奔了她來。
  「公主可回來了,我就說吧,我同公主有些緣分,之前說的林家公子還記得吧,人林侍郎家可登門來了,可顧將軍同夫人卻不認了,這讓老身可如何是好?」
  她哭天抹淚的,還掉著眼淚,原夫人在旁頻頻撫額。
  說起這原夫人,也是奇怪,若是男人讓她難做了,她說不定能動手將人打翻了去,但是她就怕軟弱的女人,尤其動不動就哭的。在顧家府上生活了兩年,也有不如意的時候,但凡今朝能憋出一點淚意來,原夫人就受不住了,她這毛病真是改不了了。
  事關自己的終身大事,怎敢玩笑,原夫人一瞧見今朝同自己兒子回來了,趕緊招手:「你們可回來了,今朝快過來,這會你爹才將林侍郎送走,這這位夫人哭了好半晌了,趕緊的,趕緊給她說說,你何時說了中意林公子了的?」
  媒婆無非是想要得到林家的銀錢,她一張口是非就來了。
  不能讓她亂嚼舌根,原夫人定是想讓她過來說一句不曾說過,然後直接將人打發了去。她從來不善處理後宅之事,今朝不願她多費心。
  快步走了原夫人身邊去,安撫地拍了她肩頭,看向媒婆,決定親自上陣:「婆婆,那日我走得匆忙,沒來得及說清楚,我看了,林公子真是很不錯的。但是還有後半句沒說呢,我這心裡頭啊,可有個更喜歡的了,所以這媒事,只能讓您去跟人家好好說退了,至於經費麼,總不能讓婆婆白來兩回,我讓夫人給你備些銀錢,不叫你吃虧就是。」
  婚事當然不能成,銀錢到手就成。
  回去怎麼和林侍郎說,還是全憑一張嘴,王媒婆一臉為難,心裡歡喜,趕緊把話拉回來了:「還是公主想得周到,那林侍郎府上,還是老身去吧!雖然可惜了這婚事,但是公主肯定能尋到美滿姻緣,那個什麼更喜歡的是誰家公子,老身也可去府上問問。」
  今朝很是客氣地婉拒了,原夫人趁機說累了,趕緊讓人去備銀錢送這媒婆走。
  本就這麼簡單點事,顧原泓親自帶著媒婆支些銀錢,他將人送走,回頭再到母親面前請安。
  原夫人已是躺倒在躺椅上,讓丫鬟給捶著腿了。
  這椅子是景嵐送她的,她喜歡躺著來回的晃,伸手正揉著額頭,睜眼見是兒子回來了,歎了口氣:「人送走了?」
  顧原泓點了點頭:「送走了,阿娘何必跟著費神,這等小事拒絕了就好。」
  原夫人無奈地揉著額頭:「你爹說媒婆嘴碎,出去傳了什麼閒言碎語的不好,還是讓今朝解釋下,然後再將人打發了去才好,以後也好給你找媳婦兒。這京中的風氣可是不好,若是咱們那喜歡就天天跟著他,能好就好,不能好就算了,那多簡單,誒呦我的頭好疼……」
  顧原泓嗯了聲,蹲下身來給阿娘揉著額頭:「那我爹可說了,皇上什麼意思,今朝是要找什麼樣的人家?」
  原夫人搖頭,回眸看著他:「沒說,倒是你,你可是該找的過媳婦兒了,你想要找個什麼模樣的,入鄉隨俗,阿娘找個媒婆給你過過眼。」
  顧原泓隨即站了起來:「阿娘竟是說笑,這京中的姑娘們個個弱不禁風的,我如何能看得上,再說我若有心儀的姑娘,不必請什麼媒婆,我跟著她就是。」
  說著恭恭敬敬低頭告退。
  出了屋裡了,外面好像又飄起了雪花,他往出走了幾步,剛好看見來寶從外面回來,不由皺眉,幾步到了她面前將人迎住了。
  來寶見是他,當即欠身:「大公子。」
  顧原泓嗯了聲,看向她身後,卻無別人:「你家小姐才回來,又出去了?」
  來寶不敢隱瞞,低低應了一聲:「是。」
  他當即皺眉:「幹什麼去了?」
  來寶想起今朝臨走時候那火急火燎的模樣,坦然道:「小姐說她要沒命了,還想再挽救一下自己,匆匆忙就走的,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要沒命了?
  二人面面相覷,顧原泓再三詢問,可還是沒問出個什麼來。
  人都走了,景嵐回到房中。
  謝晉元有心問問他戰況,可謝聿只稱疲乏也回了自己屋裡去,景嵐只得勸了他兩句,說是謝聿才回,還是讓他多多休息,什麼事過後再說。
  二人正說著話,外面匆匆進來一人,到了景嵐面前就跪下來了,說是徐老太醫突然摔了一跤,這會雖未糊塗,但氣息不大穩了,讓人來請景夫人過去說話。
  他去年時候搬了京中來住,景嵐偶爾會過去探望他,和他學了不少藥理。
  此時一聽說他摔了,她手裡的茶碗一下失手掉落了地上去。
  徐老太醫年事已高,之前身子還好,老人最怕摔,這麼一摔還不知會有什麼後果,她怎麼能不急,謝晉元站了起來,到她面前攙扶著她,讓她穩穩站了起來。
  那小廝還抹著眼淚:「小姐快回去看看吧,原本聽說世子回來了,老太醫還很高興,想過來看看,沒想到剛才在屋裡一時頭暈摔了一跤,出來時候老太醫就說自己挺不了一時三刻,讓小姐和王爺帶著世子過去看看。」
  謝聿才走,景嵐忙是推了謝晉元一把:「快去給謝聿叫回來,這就過去看看,那麼大年紀的人了,萬一有個好歹,總得見著最後一面。」
  謝晉元連忙去了,景嵐一手扶了桌上,一低頭差點落淚。
  她這些年,似已變成了冷血之人,事實上自從她常去徐家,同徐老太醫在一起學著怎麼製藥,星星點點,竟然有了一些記憶。
  說來奇怪,真是奇怪。
  她想起了從前從未有過的記憶,兒時的,跟著徐老太醫一起的,此事她從未對別人說過,只待徐老太醫更加親厚,常伴他左右。
  他畢竟年事已高,穩了一穩,叫那小廝起來,趕緊出了屋裡,讓人去備車。
  很快,謝聿同謝晉元一起出了後院,三人上車,急忙忙奔了徐家宅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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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到了徐家,門口迎著的丫鬟已是哭了,說老太醫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糊塗了,景嵐下車的時候絆了腳,差點摔倒,父子兩個都扶住了她。
  趕緊往院裡去,進了屋裡,徐老太醫聽見動靜睜開了眼睛。
  景嵐連忙上前:「爺爺,爺爺!」
  她一小就這麼叫的,徐老太醫眼珠轉了轉,似清醒著,往她身邊看了看,嗓子裡發出了含糊不清的聲音來:「聿兒回來了?」
  謝聿連忙上前,跪了床邊:「是聿兒回來了。」
  徐老太醫手抬了抬,景嵐上前握住了:「爺爺,我在呢,摔了哪了,我給看看啊!」
  他搖了搖頭,還有心事:「你姐姐那個混物,我不指望她能改過了,只不過以後別讓她太遭罪了,她不願回來,只怕她日後連個根都沒有。」
  景嵐忙是回頭,叫了人來:「趕緊去宮裡傳個話給劉總管,讓他告訴徐淑寧,就說再不回來,以後也不用回來了。」
  這面不見,只怕只能地下相見了。
  早有人去了,這兩年徐老太醫特意求了聖恩讓徐淑寧回來,但是她得知景嵐去了徐家,竟是不肯離宮了,時日長了,還索性跟徐家斷了來往。
  畢竟人都要沒了,這時候顧及不了別的,只好讓她先回來見上一面,省的老人走的心不靜。
  景嵐回過頭來,也跪了床邊:「爺爺,爺爺我知道錯了,是宜寧錯了,我星星點點想起了些事情,不知道這些年怎麼就全忘了,我不知道怎麼回事……」
  她雙目含淚,捧了祖父的手在臉邊。
  徐老太醫呼吸急促,指尖微動,在她臉邊摩挲著:「你自小沒了爹娘,就跟爺爺最親了,好好好,記得了就好,徐家總算還有個人……」
  景嵐聞言頓時落淚,可她不敢大聲哭泣,只是搖著頭:「是我錯了,是宜寧錯了,爺爺養養神,以後宜寧還想和爺爺一起生活,還想陪著你……」
  徐老太醫連連點著頭,他一輩子精明,臨了了,怎麼能糊塗,抬起手來輕輕為最愛的孫女抿了臉邊的碎發,他定定看著她,目光當中也是有淚:「宜寧,你聽好了,後事已經安排好了,不許大張旗鼓的,爺爺一輩子幹乾淨淨的,走也想幹乾淨淨地走。你也別太傷心了,爺爺老了,該走了,等我走了以後,家裡的一切都安頓好,太醫院那些門生你現在也知道了,別太在意世俗,願意以誰的名活著就以誰的名活著,不打緊的……」
  他後事早給自己安排好了,還有記掛孫女,事無鉅細地,一樁樁一件件,都交代了她。
  景嵐強忍悲痛,仔細聆聽。
  徐老太醫都交代好了,才看向一旁的謝晉元,他同景嵐跪在一起,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
  「我走之後,你好生照看宜寧,她已經沒有了爹娘,沒了我,這麼些年的陰差陽錯,都過去了,萬萬不能讓她再受了委屈,她們母子,她們母子……」
  臨走了,還是牽掛她。
  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了,景嵐看著老太醫,柔聲道:「爺爺養養精氣神,沒事,我再給爺爺看看,吃點湯藥還能好的,以後我們就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不好?嗯?好不好?」
  徐老太醫鬍子動了動,好半晌才說出一個好字來。
  他用最後的力氣抬起手來,點在了景嵐的額頭上面:「你個鬼靈精,說什麼都好,好好好……」
  連著說了好幾個好,那手才在她額頭上點了點,逕自垂落了去。
  人還睜著眼,氣已是絕了。
  這是過去了,景嵐先是怔住,隨即伸手去探他氣息,難忍悲痛欲絕:「爺爺!」
  天黑了,夜幕降臨,夜空當中星星墜落,徐老太醫一沒,家中奴僕無不痛哭,謝聿紅了眼,和謝晉元一左一右扶著哭著的景嵐,一時間都陷入了悲痛當中。
  後事安排得有條不紊,其實也不必操什麼心了。
  等到徐淑寧真個出宮回到徐家來時,徐老太醫已是停了半個多時辰了,她這兩年瘦得快脫了像,進門就開始哭,到了老太醫面前撲過去還哭得閉了氣,好半晌才緩過這口氣來。
  建靈堂的建靈堂,出去送信的出去送信了,景嵐始終跪了徐老太醫面前,只覺淒涼。
  徐淑寧醒過來後瘋了一樣又撲了她身前:「徐宜寧!你不說你就是徐宜寧嗎?你從小就被祖父誇讚,說你是最能繼承他衣缽的人,說你將來能成神醫,你倒是給他醫過來啊!你給他再看看啊!」
  景嵐被她一撞,身子歪了歪。
  謝晉元讓人將徐淑寧拉開,叫了謝聿過來,倆人都跪下了。
  他看向景嵐,拉住了她的手:「你現在知道了?知道你就是宜寧?」
  景嵐落淚,輕嗯了聲。
  謝晉元輕擁住她肩頭:「老太醫的喪事還得辦,他這些年門生眾多,來弔唁的人不能少了,到時候得有人送孝,有人守靈,你看聿兒他……」
  話未說完,景嵐已是明白過來,她抬了抬眼,看向謝聿:「委屈你了,詳情日後阿娘再與你細說,今個就告訴你,你的確是我親生,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大清楚,中間有很多事根本沒有記憶。徐家是為娘的本家,如今後生當中,只你最近了。」
  謝聿點頭,頓時伏身行跪禮。
  景嵐一手拉了謝晉元,一手拉住了他,一家人自此才算真正相認。
  趁著天還沒黑的時候,顧今朝是急忙忙讓人備的車,才跑出來的,可她到了門外時候,車上已是有了人。顧瑾一身玄衣,顯然正在等著她。
  她只得硬著頭皮上了車,與他分坐兩旁。
  這兩年同他一起生活,也摸清了他的脾氣,其實這個爹呀,還好。
  他就是木訥了點,面色嚴肅了點,論起大事來,還是方向不差的,待她也還好,在府上卻是不許誰輕待她的。只不過,說來奇怪,她從來感受不到那種父女親情。
  在她眼裡,這個爹同秦爹爹,林爹爹一樣,哦不,或許他還不如林錦堂。
  雖然林錦堂去年續了弦,但是偶爾見了面,叫他爹叫得最親熱。
  她端端坐了一邊,他不開口,她便也不說話。
  馬車一動,顧瑾才是抬了眼簾:「今朝,你要幹什麼去,遲些再去,今日林侍郎登門之事,皇上已是知道了,你身為他親封的公主,必定要過問你的親事,是以先與為父進宮面聖,其他的事,回來再說。」
  顧今朝不由暗暗叫苦,這兩年,皇帝為報那一恩,可是還了她太多恩。
  公主這個名號,她不敢高調,公主府與封地統統勸退了,如今光剩了公主的名頭了,因去翰林院修書,也惹了不少非議。
  女子參與科考,本就與組訓相悖。
  朝中大臣為此爭吵不休,可皇帝鐵了心施行,響應者寥寥無幾。
  女學當中,寒門女學子多半在家中雙親的規勸之下,斷學在成親之前,高門貴女的,更是聽從父親安排,對新政嗤之以鼻,生怕維持不了幾日,日後出醜。
  唯有今朝在翰林院當中,還小受歡迎。
  皇帝對她倒是疼愛,時不時就讓她進宮陪伴姑姑,偶爾皇帝有空他就安排讓今朝與他們同吃同住,時間長了,她習慣了些,便沒那麼拘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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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但是不拘謹不等於喜歡進宮,顧今朝一聽顧瑾說要進宮,心裡著急。
  她還記掛著謝聿,如何能安心進宮。
  看著顧瑾,不由扁嘴,就連發出的聲音都奇怪了些,對著顧瑾可是第一次撒嬌:「爹~我不想進宮,我早就跟皇上說過了呀,我的婚事還不急,以後看緣分的,我要自己做主的!」
  這一聲爹叫得顧瑾肝顫 ,他沒養過女兒,可不知女兒家嗲起來竟是讓人手足無措的,看著她,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今朝直誒呀著:「你說皇上真的好奇怪啊,當初我救他時候其實就是拖了點時間,可他這真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啊,我一下被封什麼公主,行走時候身份倒是方便了,可他怎麼總是管著我這個那個的……」
  顧瑾輕咳一聲,低斥了聲:「不可詆毀聖上,他自然是為你好的。」
  顧今朝直抖著手:「這種好,讓人惴惴不安啊!」
  顧瑾見她似有所察覺,忙是岔開了話去:「哦,白日裡不還說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事讓爹娘給你做主,原來自己早跟皇上說過了要自己做主,那你故意說那些話,就是用來敷衍爹娘的?」
  今朝一時失言,多說了一句,沒想到被他翻帳了,登時乾笑兩聲:「不是不是,就算我自己做主,也得徵求爹娘意見不是?今個這林公子是個誤會,我被那媒婆攔住了,隨口應的一句,我冤枉啊!」
  想到謝聿不知聽了多少,心裡都要吐血了。
  偏偏顧瑾不肯放人:「此事已驚動了皇上,你自己同他說吧!」
  真個是沒辦法了,只得走這麼一遭,今朝歎著氣,掀開窗簾往外面看,冷風刮過她的臉,這會兒已感覺不到冷了,眼睛往世子府的方向瞥著,當然隔著兩條街三條路,什麼也看不到。
  北風再一吹,還夾雜著幾片雪花,顧今朝懨懨地將窗簾放下,回身坐好。
  顧瑾瞥著她的眉眼,隨口道:「看什麼?那是世子府的方向?」
  她點頭,見他神色略有變,往他身邊坐了一坐:「爹,你怎麼知道那是世子府的方向,是不是你沒事時候也往那個方向多看多想呢?」
  沒個正經,不過顧瑾瞥了她一眼,卻是點頭了:「你娘在世子府,為父自然多看多想。」
  顧今朝心思頓時被他吸引了過去,她想了下,笑道:「爹,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給你分析下,我阿娘現在是有夫君的人了,你也是有夫人了。這麼多年分開之後,再相見時你們兩個都沒能衝破一切在一起,現在還想著還念著,那原夫人豈不是很可憐?」
  不知怎的,顧今朝一撒嬌,覺得這女兒竟是親近許多。
  此時也無別人,顧瑾見她說得頭頭是道,只道她情竇初開,正對情之一事好奇,心裡想教誨一番,借此事規勸規勸:「我同你娘的情意,自然不假,可這麼多年分開了以後,就算心裡牽掛著彼此,也當知道,有些人只能放在心裡,完全不聞不問割捨掉,怎麼能做到。但是也只限於放起,正如你所說,她已有夫君,我已有夫人,各自安好才是真的好。」
  今朝呆住,顧瑾說這話,正中了她心裡。
  她與穆二錯過之後,也是這般。
  再狠的心,也曾千般牽掛,完全不聞不問割捨掉,怎麼可能。
  她只是將他放起來了,想各自安好才好。
  可這樣的話,怕是跟謝聿說了,他還是計較。
  一下想到自己難處,躊躇許多:「爹,那你牽掛著我娘,回來時候為何要那樣成全她?你同原夫人從前是假夫妻,我知道的!」
  顧瑾同原夫人這夫妻很是奇怪,過府才知道是假夫妻。
  馬車一顛簸,顧瑾也生出唏噓來,他當初回到京中,親眼看著景嵐身穿嫁衣,怎不惱怒。
  不過,他驀地失笑:「今朝,你還不懂,真個心裡有她,當然是為了她好,她好才是最好,你娘同我說了,謝晉元守了她太多年,她嫁他才好。」
  從前她可沒太想過,聽他這麼一說,心裡突地生出不少新的感悟來。
  是了,心裡有他,真是他好,才是最好。
  這麼一想,豁然開朗。
  馬車直奔著皇宮去了,不知過了多久,黑幕籠罩大地,顧今朝心裡已是幾個春秋了,才是停車。
  顧瑾先行下車,給她掀開車簾,今朝忙是鑽了出來。
  她身上還披著顧原泓給她穿戴的斗篷,外面有點冷,仔細攏好斗篷了,跟了顧瑾身後。
  進宮這條路,這兩年不知走了多少次,可每一次都有不同感受,宮門口依然有人等著,這會兒天黑了,劉總管提著燈籠,來回看見她們,忙是上前。
  顧瑾只負責送到皇宮宮門前,還不忘仔細叮囑著:「爹在門口等你,你有什麼事就同皇上說,他把你當成親女一樣的,沒事,別怕。」
  今朝點頭,跟了劉總管去。
  皇宮當中,其實也有她牽掛的人,姑姑生了小皇子之後,更是常不得見,所以每次見面總是親暱不夠,小皇子乳名九兒,今個來的晚了些,顧今朝是哪個都沒見到。
  說是九兒受了點風寒,早早睡下了,姑姑在藏經閣為他抄寫經書祈福,並不知道她進宮來了。
  皇上特意在德軒殿等了她,顧今朝上前去,仍舊同從前一樣。
  他備了許多她愛吃的糕點,問她在翰林院事宜,問她在顧家事宜,最後問了林侍郎家公子的事,她當然解釋了一下,並且再三懇求,自己的婚事想要自己做主。
  周帝全然答應下來,想留她多坐一會兒,可惜她心中有事,沒有心思與他閒談。
  他從來不勉強她,見她這麼如坐針氈的,立即問了她怎麼回事,今朝只說一好友才從京外回來,得去給他接風洗塵,她並未說名道姓,不過周帝似是瞭然,即刻讓劉總管送了她出來。
  出了宮了,依舊是同顧瑾回還。
  今朝仍舊是那般說辭,說要給謝聿接風洗塵,讓他送自己去世子府。
  顧瑾應了,當即讓車伕先送她過去,不曾想父女二人到了世子府,謝晉元夫妻連同謝聿都不在,問了才知道,說是徐老太醫沒了,都去徐家了。
  今朝心裡咯登一下,這兩年,景嵐常去徐家,雖然名目上沒有相認,但已緩和不少。
  徐老太醫沒了,按著說一定是有人去顧家給她送信了,不過是沒有接到,她忙叫車伕又奔了徐家去,一路疾馳,顧瑾還勸著她,說到了景嵐面前,千萬要勸著她些,畢竟老太醫那麼大歲數已是高壽,別太傷心了。
  她口中應下了,心裡莫名地慌張。
  到了徐家門前,顧瑾連同今朝一起下車,才一進門就有人迎了上來。
  跟著小廝到了靈堂去,景嵐看見今朝,親自拿了麻衣來給她穿上,牽著她的手往屋裡的靈床去了。
  暗夜當中,白燈慘慘,景嵐雙眼紅腫,嗓子都啞了:「今朝,今個娘是不能再瞞你了,其實謝聿是為娘親生的兒子,從今往後,他就是你親哥哥……」
  這句話還是入了耳了,就這麼走在阿娘的身後,有雪花落在顧今朝的眼簾上,冰冰的涼。
  進了屋裡,一眼瞥見謝聿一身孝衣跪在靈床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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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今朝定定看著他,強忍淚意,應了阿娘一聲:「嗯,我知道了。」
  景嵐拉著她上前行跪禮,一起跪了靈床前面。
  謝聿聽著腳步聲,側目,景嵐在他身側,也牽了他的手,她一手握緊了一個,左右都看了看,又是含淚:「你們兩個都是為娘親生,以後一定要相親相愛,兄妹手足,都連著阿娘的心,萬萬不可辜負。」
  她左右都輕扯了下,今朝回眸,正對上謝聿的眼。
  四目相對,有一行淚從他眼中滑落,看著那一滴淚珠,顧今朝心如刀絞,一下淚目。
  很快,外面有人來找,景嵐抹了把淚趕緊去外面張羅事去了,謝聿未動,光只是回眸,定定看著今朝,她雙手撐著地面,向他跪行兩步,與他緊緊挨了一起。
  左右無人,麻衣袖寬,她碰了他的袖子,伸手過去觸碰到了他的指尖。
  他指尖冰涼,她手也涼。
  才一碰到,兩隻手就握在了一起。
  謝聿跪得筆直,今朝胸腔當中的那顆心,被絞得支離破碎。
  徐老太醫死了,伴隨著他的離世,那個秘密可能永遠都不會被人知道了。
  這兩年,顧今朝無數次想過要問阿娘,問問她到底是不是她親生的孩子,她模樣同姑姑那般相像,她甚至能在顧瑾臉上看見自己相似的眉眼,她是顧家人這無需質疑。
  但是她同顧瑾沒有太多的親情,對景嵐的依賴本是天生。
  十幾年了,若是問了她,發現是誤會才好,如果不是誤會,是徐老太醫說的是真的,那麼她的人生還有什麼。從小就是流水的爹爹,鐵打的親娘,她從來最是喜歡最是愛的阿娘,如果不是她阿娘,她不能想像她會怎麼樣。
  是以,到頭來,她也未再問過,也未來找過徐太醫。
  誇大的袖子下面,兩隻手握在一起,片刻之後,門口有腳步聲傳過來,今朝下意識放手,可謝聿緊緊抓著她手,掙扎兩下都沒有掙脫。
  幸好腳步聲到了門前又停住了,她才鬆了口氣,門口又有動靜,驚得她狠狠抽出手來,回頭看看,門口還是沒有人進來。
  但是總覺得曾有人來過,她看了又看。
  謝聿沒有回頭:「那麼害怕嗎?」
  今朝長長出了這口氣:「當然害怕,現在我們不顧倫常,其實是不對的。」
  她話音才落,他已是轉過身來,目光灼灼:「此話何意?」
  他眼中全是隱忍的怒意,她不由別開了眼去:「我也不知道我能堅持多久,你看我今年就有人提及婚事了,你比我還大,只怕等不了兩年就該成親了。」
  說著,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往旁邊跪了跪。
  才一動,謝聿一把拉住她手腕,他緊緊鉗住她手腕,眸色微紅:「剛才的話,你再說一遍?」
  他何曾這般脆弱,今個這樣的日子,只怕是他不願經受的。
  景嵐在名分上已是他的母親,認不認都一樣的,但是徐老醫一去,景嵐回歸徐宜寧身份,那麼他便是她親生兒子,與她從身份上,又從繼兄變成了親兄。
  今朝定定看著他,在心中翻滾著的話,怎能再說出口去?
  心疼他還來不及,是以沉默不言。
  謝聿見她不語,不減半分怒容:「顧今朝,我瞧著你對穆庭宇,也就那樣,當初喜歡得不得了,結果還是輕拿輕放,你從前在你阿娘那說了他多少好話,如今在我這都是一樣的,你何時心中有的我?是我強按著你來的,所以你怕我,穆二尚且那般,更何況是我,現下剛好倫常還在,你可有了理由,想就此也放下我,是也不是?」
  他白日裡見了穆庭宇,只覺那少年這兩年越發的沉穩了,她們兩個一起去吃了酒,這是他回來了,若是未歸,還指不定發生什麼事。
  向來多疑又敏感,又什麼林侍郎家的林公子,還有個新哥哥,謝聿一口老醋還在胸中,惱怒無處發洩,又趕上景嵐認子,此時五臟六腑當中,都是說不出的怒意。
  他一臉戾色,今朝怔住。
  她是這樣的性子,穆二時候全心全意,所以離開時候才了無遺憾。
  在一塊時候,好好對待,不在一起了,才不會後悔。
  輕拿輕放,仔細想了一下,心中微痛。
  可光是看著謝聿,她就夠痛了,從前在穆二身上得來的傷感,早已消失殆盡,她說不出的疼,掙了兩下掙不脫他手,只是搖頭:「不是那樣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謝聿如何能忍,更是低眸:「顧今朝,本世子向來視那些倫常道德為糞土,親生又如何,我早說了,你不必擔心我的婚事,沒有的事,你只管住你自己,若敢朝三暮四,定不饒你!」
  每次都是這麼說,定不饒她。
  可她怕他吃醋,並不是怕他將她怎樣,只不過是怕他傷心。
  這個時候這個地方,都不是同他吵架的時候,今朝定定看著他,只能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說著:「你別胡思亂想,我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我沒有……」
  正說著話,腳步聲又往屋裡來了,一個小丫鬟就站在門口,叫了她一聲:「公主,小姐叫你過去一下 。」
  這是在徐家,她口中的小姐,那就是阿娘了。
  今朝應了聲,連忙爬起。
  那丫鬟一直在門口等著她,她也不好再同謝聿說什麼 ,只是起身的時候在他肩頭按了一按,才是站起。
  跟著丫鬟出了屋裡,外面還有哭聲,問了才知道是徐淑寧回來了,這會兒瘋瘋癲癲在靈堂鬧著,不許抬棺入內,她聽著動靜多看了兩眼,走了幾步,再一回頭之前那個丫鬟不見了。
  不知阿娘在哪裡找她,顧今朝四下張望,剛要往靈堂去,突然有人在背後拍了她一下。
  她一回頭,頓時愣住。
  謝晉元對她輕招手,示意她跟著他去,莫名的,她心中起了不好的預感。
  他轉身往書房走去,她就跟了他的身後。
  廂房開著門,謝晉元先行走了進去,顧今朝隨後走進,回手關上了房門。
  謝晉元站了書架旁邊,一手還扶著桌子,回眸間神色已變:「今朝,白日裡,你阿娘同我說,你心裡有了人,她說是中郎府穆家那二小子,怎個到了晚上……到了晚上……你剛才同聿兒說什麼話,他又同你說的什麼話?你們可是兄妹,你們……你們這是大逆不道啊!」
  原來不是錯覺,是真的有人來過。
  而且那個人還不是別人,今朝看著謝晉元,知道瞞不過去了,這就跪了下來。
  她低著眉眼,不知該如何作答。
  謝晉元當即彎腰,伸手來扶:「孩子,你起來說話,都是一家人,此事你阿娘還不知道,萬萬不能讓她知道,她因著徐老太醫已夠傷心的了,若是讓她跟著你們再費神,只怕她受不住了。」
  今朝不肯起身,只低著頭:「謝爹爹,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我同謝聿好上時候,你和我阿娘還未成親,那時我是兒郎裝扮,沒想過換回女兒身份,想你們成親就成親吧,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誰想到又變成了親生的兄妹,我……我知道現在很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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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謝晉元本來是要進來看看靈床旁的火盆可添了火,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面有人說話,他頓足停了下,不想就這麼一停,竟是剛好聽個正著!
  他到現在還難以置信,聽著今朝這麼一說,更是目光沉沉,好半晌才開口:「即便我不同你阿娘在一起,沒有成婚,也改變不了你和謝聿是親生兄妹的事實。今朝,你們不能在一起,此事瞞不了多久,遲早會被世人發現,且不說世間不容,道德倫常不許,你阿娘可受得了你們這樣?只怕她想到謝聿身世,就要愧疚一輩子了……」
  前面的話都曾想過,只最後一句,猶如利劍穿胸而過。
  是了,景嵐若是得知她同謝聿在一起,只怕要心生愧疚,今生今世母子情,母女情,這輩子再回不去從前了。
  她怔住,雙手拄地,想到此處心如刀絞。
  謝晉元見她沉默,歎了口氣,往外走去:「難為你了,本就不是你的錯,我同聿兒說……」
  才走過今朝的身邊,她猛地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顧今朝兩手都抓在了一起,緊緊抓住了那一丁點袖口,就像是抓到了僅剩的勇氣。
  想到謝聿,眼眶當中就盛滿了淚水,抬起臉來,狠狠揚著,才不叫淚珠掉落:「別,別去,他心裡不知怎麼難受,別去同他說,這件事也不要讓阿娘知道,就讓我悄悄地辦,悄悄地結束掉……」
  謝晉元驀地回眸:「孩子……」
  今朝睜大眼睛,可還是盛不住淚水,滾滾淚珠從臉邊滑落,她還緊緊抓著他的袖子:「沒事,我沒事,只不過,得過去這兩天,等他不那麼難受了,我一定,一定親手斬斷與他的羈絆。」
  這樣的孩子,他還能說什麼,謝晉元也是紅了眼眶:「嗯。」
  顧今朝見他應了,才是放手。
  她還僵著身子,低頭告退,慢慢走出了書房。
  院中靈堂已搭建好了,徐淑寧被人扶了靈床前,她又是一直哭,不斷有丫鬟小廝來回走動,只不見謝聿的身影,今朝在眼上抹了一把,抬頭看著夜空。
  外面天寒地凍,她走了高牆下面暗處站著,兩手冰涼。
  不多一會兒,謝聿自院中走過,今朝彎腰撿了一塊石頭往他前面扔了過去,他立即察覺,往這邊看了一眼,轉身奔著高牆下面來了。
  幾步到了面前,暗夜當中,二人都看著彼此。
  左右無人,謝聿低眸:「你在這幹什麼?」
  今朝搓著手:「好冷。」
  他握住她兩手,不由皺眉:「這麼冷的天氣,不要出來了,你尋個空屋暖暖,現在不用送孝,沒你的事。」
  她掙了他手,順著他的衣領,將兩手都覆了他的頸間。
  雖是涼,他卻未動:「怎麼了?這會兒不怕被人看見了?」
  掌心下面,是他溫熱的體溫,給她暖著手,就連語調都是那般溫柔,明明是個那般驕傲的人,明明是那樣個目空一切的,卻將她放在了心尖尖上。
  今生今世,只怕不會再有比他更疼的情緣。
  顧今朝腦海當中,不由想起那些隻言片語來。
  「顧小朝出生在一個山頭上面,她家祖祖輩輩都是山匪,等她長大了,她自然而然就變成了女匪,可她不喜歡劫財,光喜歡劫色,有一天呀,山下一行人經過,她打馬而過,老遠看見一個公子長得如花似玉,噠噠噠噠噠噠就衝了過來,攔住了他。公子長得美,顧小朝問他叫什麼名字,他說他叫謝小聿……」
  「如花似玉謝小聿?」
  「沒錯,謝小聿如花似玉,顧小朝一派風流,走了他面前,就跟他說呀,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你得留下來!」
  「若是不留呢?」
  「嘿嘿,由不得你,謝小聿,只要你走過顧小朝門前路,那你就是他的人了!」
  ……
  「你可要知道,沾了本世子,可就碰不得別人了……」
  「真奇怪,我突然覺得,這個世子呀,我好喜歡他。」
  多少回憶在腦中閃過,眼中淚意又起,顧今朝突然叫了謝聿一聲:「謝小聿?」
  他嗯了聲,才是低頭,她已是緊緊抱住了他。
  晨風吹過臉邊,真是個冷。
  徐老太醫喪事一過,已近年關,顧今朝才在翰林院出來,拿著令牌又往書院來,黃大人讓她去藏書閣借一本,她不得不走這一趟。
  巧的是遇著秦鳳祤了,剛好與他一起。
  馬車停了書院門口,今朝下車,叮囑車伕等她一等,秦鳳祤隨後下車,二人並肩而行,走進了書院來。
  早上學子們還不多,先同君子堂的夫子打了招呼,直奔藏書閣。
  秦鳳祤進了內閣之後,秦家恢復不少聲望,就連秦湘玉也深受太子青睞,不顧長公主反對,與之定下了婚事,東宮這一舉動,可是讓人矚目。
  一時間,國公府榮盛起來。
  天冷,顧今朝一身暗紋官服,身披套系斗篷,腳步不快。
  她進了翰林院之後,皇帝頗為重視,還特地為她量身做了官服,與別個不同。她穿著習慣了,外人看著竟覺與別個女子不同,多有讚譽。
  秦鳳祤許久未見過她了,自然記掛:「徐老太醫走了之後,能有些日子沒看見你了,你都忙什麼了,在翰林院修書?」
  今朝勾唇笑笑,搖頭:「丟了樣東西,心情不好病了一場,這幾天誰也沒見,一直請了假在家中休養身體,今個才出來就讓大哥你抓住了。」
  秦鳳祤低眸瞥著她:「昨日遇著世子,還說起你,我看他臉色也不大好,你們兩個是難兄難弟麼?」
  常常與她一起,言語間都喜歡說笑了,今朝聽見,卻是苦笑。
  她與謝聿之間,當真難兄難弟。
  這麼些日子,她再未去見他,回到府上燒了兩日躺了好幾天,阿娘都來探望她幾回了,她硬是忍住了,沒有再去世子府。
  萬萬不能讓阿娘知道,錯開那幾傷心日,也該做個了斷了。
  低著眉眼,與秦鳳祤並肩,不願說起謝聿,便岔開了話題:「鳳崚哥哥呢,有幾日沒瞧見他了。」
  秦鳳祤想起弟弟,也是頭疼:「他同湘玉去了趙小姐府上,這兩日孫家來鬧過兩次,都讓他打發了,我看他有點別的心思,現在一天到晚看不著他人影。」
  孫家又來人鬧了?
  今朝頓惱:「我這兩日也沒顧得上,穆二不是看著呢麼,怎麼還讓孫家人鬧到家裡去了?」
  秦鳳祤回眸:「你真是病糊塗了,穆家大公子的祭日,穆家二公子不在京中,臨走之前托了人來,讓幫著看顧些許,想是趕上你病著,就沒同你說。」
  她病在府上時候,穆二的確來過,不過當時她燒得厲害,迷迷糊糊好像是他來了床前,沒說什麼就走了。
  現在想來,應當是那兩日。
  今朝一臉病色,還未痊癒,聽著趙□家又有事了,光是怒:「明個我把趙□接我府上去,我看誰敢不要命了再鬧騰她來!」
  將秦鳳祤剛才的話細想了一想,又是拍手:「等等,你剛才說什麼?該不是秦鳳崚對趙□有什麼意思吧?」
  秦鳳祤低眉便笑,輕點著頭:「我看著是,很是上心。」
  因著今朝的關係,秦湘玉同趙□成了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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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13:45: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二人都有那桃花首飾,常說是緣分,連帶著秦鳳崚也熟悉了起來,只不過他嘴巴壞,常惹趙□惱怒,後來她嫁人,他倒是沉寂了不少日子。
  走到藏書閣樓下,顧今朝不由失笑:「誰能想到呢,都是緣分。」
  才要上樓,從樓上掉落一物,啪嗒砸在了她的腳尖上面。
  是一個帕子包著的東西,不大不小,不輕不重,砸在腳上有點疼,今朝抬頭,藏書閣樓上站著一人,他一身白衣,臉色卻比雪衣還白。盛世美顏,此時那雙漆黑的眸子正盯著她,臉色陰晴不定的,看不真切。
  她笑意頓失,彎腰將那帕子撿了起來。
  其中包著的,是一塊甜糕。
  秦鳳祤在她身側,也揚起臉來,謝聿低眸瞥著他,淡淡道:「師兄身在內閣,理當公務繁忙,怎的得空來了藏書閣?」
  秦鳳祤見他臉色,便知一二:「剛好遇見,送了今朝過來。」
  顧今朝抖落甜糕,拿了帕子走進藏書閣,他隨後走進。
  二人上樓,謝聿還站在窗前,大冷的天,他開著窗,身上只穿著單衣,身邊的矮桌上,甜糕已不知擺了多久,涼透了。
  今朝沒忍住,上前一步:「怎不多穿點,大冷的天,開著窗站在風口幹什麼?」
  謝聿回身站了矮桌邊上,一伸手在盤子旁邊拿起了本書來,對著她晃了晃:「來找這個?」
  她定睛一看,頓時明白過來,黃大人這是故意支了她過來。
  回眸再看向秦鳳祤時候,就有些歉意了。
  秦鳳祤自然是不以為意:「正好來了藏書閣,我找點東西,你稍等我一等。」
  那邊的目光都要下刀子了,今朝點頭,硬著頭皮朝著謝聿走了過去,他臉色也白,帶著些許的病色,她上前關上了窗,回身站了他面前。
  這幾天想好的說辭一下忘個精光,就這麼看著他,伸手解下了斗篷,翹腳這就披了他的身上。
  繫著帶著呢,他伸手將她手握住:「沒空回世子府,倒是有空與人在這結伴說笑?」
  他聲音不大不小,今朝回頭看了一眼,伸手將他唇摀住了。
  她口中低聲提醒著他:「你小點聲,讓人聽見了可怎麼辦!」
  謝聿垂眸,目光更沉。
  片刻之後,秦鳳祤果然從裡面走出,顧今朝忙是退後一步,拿起了矮桌上的書來:「多謝哥哥幫我,倒是省得我去找了。」
  謝聿身上還披著她的斗篷,秦鳳祤又不瞎,當然看見了。
  目光在那斗篷上一掃而過,他更是側立一旁:「今朝,該是走了。」
  今朝當著他的面,不好說什麼,只得轉身:「嗯,走吧。」
  謝聿目光沉沉,未發一語。
  是在安靜得詭異,顧今朝要下樓時,回頭一瞥,謝聿已是背了過去,又站了窗前。
  她低眸下樓,到了樓下又忍不住抬頭,可窗前已是無人了。
  自她們走了之後,謝聿才是下樓。
  侍衛隊從暗處走出來,何老五伴了他身側,一行人隨後離開了書院。
  徐老太醫過世之後,徐淑寧是真的瘋了。
  景嵐顧著老太醫最後的這點情分,跟容華說了,得了皇命將人留在徐家照看,一日當中,幾個丫鬟婆子不離她左右,真個變回了徐家小姐的模樣。
  勉強撐了兩日,謝聿回府當中越發的沉寂寡言,那邊顧今朝隨後就病了。
  景嵐奔走在世子府和顧府之間,沒兩日,身上不爽利,今早上還吐了些東西,謝晉元可是又驚又喜,猜著說是可能有喜了,趕緊讓人請了大夫來。
  這麼一折騰,世子府上下都知道了。
  謝聿自然也知道了,這幾日不見今朝,從中察覺出不少異樣來。
  先是顧今朝稱病不回,後是謝晉元讓媒婆登門,要給謝聿說親,父子之間,心都繫著一樣的情,雖然不說,但從平時言談之間,也能品出一二。
  謝聿一顆玲瓏心,再三試探,果然今朝躲著他了。
  今日藏書閣一見,她目光離不開他身上,但人卻疏遠不少,更是證實了心中所想。
  再回世子府時,大夫已是走了,謝晉元一改早上喜氣,神色冷峻,聽著丫鬟說,還跟人說了,先給他定下親事,之後可能會帶著景嵐暫時回封地。
  這小丫鬟說不出個別的來,謝聿沉吟片刻,讓她下去。
  他先到後院探過景嵐,謝晉元仔細陪護在床,兩個人眼睛都有點紅,不知怎的,謝聿上前問過,也未說實話,他隨後退出,心中便有了計量。
  回到前堂,叫來何老五仔細叮囑幾句,讓他去迎那給景嵐看病的大夫,問出底細,又叫了人盯著顧今朝的動靜,才是沉下心來。
  也就一盞茶的功夫,何老五還未回來,東宮先是來人了。
  還用了暗語,讓他即刻進東宮。
  等不得何老五回來了,謝聿即刻動身,從世子府往東宮去,到了長巷口,真是與秦鳳祤不期而遇,二人下車,站了一站。
  東宮自有人來接,秦鳳祤讓謝聿先進,謝聿等了他並肩而行。
  走進東宮,上了長廊了,謝聿才是回眸:「師兄,今朝你碰不得。」
  這話說得很謝聿,秦鳳祤輕笑出聲:「為什麼?」
  簡單意駭,謝聿道:「我舉你進內閣,推你上首輔,你為今朝兄長,來日為她留條後路。」
  國公府當然要重振門楣,秦鳳祤輕點著頭,算是應下。
  隨著來迎的小太監走進前殿,太子李煜正在殿前坐著,紛紛上前見禮,三人坐了一處,面前的矮桌上擺著一封密信,李煜伸手拿起,對著二人勾起淺淺的笑意。
  「瞧瞧我找到了什麼,我那高高在上的父皇,可並不是我父皇,眼下雖沒有傳國玉璽,但是就憑這些,也能與他周旋了,母后同太后那裡還需要再試探一二,先讓這個父皇同雲貴妃快活幾日,悄悄調動大軍圍城,此事不能出半分差錯。」
  秦鳳祤不明所以,只是抬眸:「殿下萬不可冒險,此事還不能定論。」
  知道底細的,只有他們三人,李煜也不瞞著:「現已查清,如今的雲貴妃,也就是淮地顧家之女,現在雲貴妃獨寵後宮,你們可知原由?」
  提及顧家女了,他又看向謝聿:「當年皇叔曾與她在當地拜堂,太后尋他回來之後,當年的雲貴妃產下了一個孩子,此子後來下落不明……」
  話還未說完,謝聿指尖一動,手邊的茶碗一下碰到了去。
  太子對皇帝的懷疑,已經不是一日兩日的了,如今密報從各地傳過來,星星點點,蛛絲馬跡當中,竟能瞥見一二。去年時候,周帝曾說過,一旦過了年關,就會讓太子代理朝政。此時小皇子一日日長大,太子自然留有後手準備。
  如果周帝有心培養太子,順位儲君,那麼天下太平。
  可一旦有了變故,那麼京中怕是要起風雲了。
  做好調度密令,回到世子府,時候都不早了。
  謝聿臉色冷凝,不知怎的,聽見雲貴妃產生子,心中竟是察覺出來一點異樣來,洗漱一番,何老五匆忙過來,將丫鬟攆了出去。
  謝聿一身中衣,站了屏風後面,旁邊掛著今朝的斗篷,上面還有淡淡的香味,那是她的味道,仔細將細帶整理好,人就到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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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13:45: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謝聿回身,走了桌邊倒茶:「怎麼回事,那老大夫可說了緣由?」
  何老五先是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才是開口:「據老大夫說,夫人並非有孕,只是普通脾胃病症,調理調理就好了,而且……」
  他頓了一頓,謝聿略有不耐:「而且什麼?」
  何老五歎了口氣,接了下去:「而且他說,夫人這身子不能再有孕了,說是當年產子之後傷著了。」
  謝聿手一頓,拿起茶碗來:「生了顧今朝之後,就不能有了?怪不得她在林家多年無子。」
  何老五仔細瞥著他,神色複雜:「這大夫同徐老太醫有些交情的,他與夫人閒談當中,得知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說那時候傷了宮裡。」
  才抿了口茶,謝聿回眸:「二十年前?你確定是二十年前?」
  何老五點著頭:「再三確認過了,景夫人當時親口說的。」
  謝聿一手按在桌面,茶碗隨便一放,碰到手了立即翻倒,他突然將關鍵事情串聯了起來,雲貴妃當年產子,那孩子不知所蹤,所有人都以為是夭折了,她才瘋了一陣子,卻沒想到,她就在眼前!
  二十年前,景嵐生下的孩子是他,那麼今朝不可能是她親生!
  她長得像容華,原來以為是姑侄相像並未多想,此時再將先太子的事情穿插其中,就更說的通了,顧今朝獵場救駕,隨後被封為長樂公主,只待查證,她根本就不是景嵐所生,那麼他們兩個,又是不同。
  謝聿回身坐下,低頭沉吟片刻,才是抬頭:「此事還需查證,顧今朝若是真公主,那皇上定不會放任不管,眼下太子為求自保已有所部署,自古以來忠君之道為上,五叔,你且幫我做一件事,此事非同小可,需得你親自出手,萬萬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
  說著對他低聲囑咐一番,何老五點頭應下,這就去了。
  小丫鬟回來給他鋪床,謝聿才要睡下,房門一動,謝晉元從外面走了進來,父子相見,各有心事。
  擺手將丫鬟再次摒退下去,謝聿穿上外衫,請父親坐。
  謝晉元回身坐下,臉色冷峻:「去了東宮了?」
  謝聿點頭,坦然道:「是,太子傳我同師兄過去,商議春祭的事。」
  每年開春都要春祭,以此為借口再好不過,謝晉元目光沉沉,自然心有所念:「聿兒,皇位只會是太子的,皇上不會傳位與別人,勸著些太子,莫讓他做無用功。」
  謝聿坐了另外一側,並不以為意:「父親說笑了,儲君之位乃是宮裡的事,兒身為臣子,唯有忠君。」
  謝晉元嗯了聲:「想帶你娘回封地,但是她這邊事情太多走不開,一打老太醫去了,她身子一直都不大好,你得空就去看看她,好生安慰安慰她才是。」
  謝聿點頭:「那是當然。」
  謝晉元躊躇片刻,又道:「這兩日可見著今朝了?她有幾日沒回了。」
  謝聿說並沒有,謝晉元神色複雜:「你也二十了,在下次離京之前把婚事定下來吧,長公主有意將衛敏許配給你,你衡量衡量。」
  這兩日緊著張羅著他的婚事,謝聿怎不知他的良苦用心。
  不過,若是別人,或許他還能耐著性子婉拒,一聽是長公主,頓時揚眉:「父王何時也對長公主有所顧忌了,這些年來皇上逐漸架空了朝中她方權貴,長公主已是有名無實,當然了,即便是長公主身在高位時,我也不屑聯姻。晉王府是父王為皇上衝鋒陷陣而來,當年父王都沒娶長公主,如今兒子自然也不能娶她的女兒。」
  謝晉元聞言當真是哭笑不得:「此事不得亂傳,讓你阿娘知道了,怕是要多心。」
  當年尚公主的人的確不少,謝晉元也是少年得志,長公主有投枝之意,不過他並未放在心上,在謝聿小的時候喝醉酒曾失言說過,細情別人自然不得知的。
  謝聿又道:「至於別人,也不想定下,心中有人,不能移志。」
  他自己就是個情種,他兒子也是情種,謝晉元如何不知這種情意,只不過,他還是不能放任:「如果你不能移志的人,是顧今朝的話,那為父不能不管,你們行兄妹之禮,為世人所不容。」
  謝聿聞言不以為意,只是揚眉:「我同今朝一起,關世人何事!」
  謝晉元心中當真是五味雜陳,一早上以為景嵐有了身孕,高興得不行,不想等大夫來了,被潑了一盆冷水,說並不是孕事,只是平常脾胃病症。不光如此,他還說景嵐七宮已傷,不能有孕了,他聞言大怒,還是景嵐拉住了他,說是二十年前,的確是產子時候傷到了,這麼多年都沒有孩子,也曾嘗試調理身子,可始終沒有奇跡出現。
  送走了大夫,他再回來照顧妻子,不經意間想起她說的話,心中顫了又顫。
  回到景嵐身邊時候,到底是沒忍住問了她,本就是失言,景嵐如今與他同心,沒瞞著他,將這些事都告訴了他,夫妻一心,回想過往,當年因為這個孩子,還曾錯過。如今想起來謝晉元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想著景嵐被人所害,如今已不能再有孩子,更是心疼她了。
  可心疼了妻子,回頭又心疼起兒子來了 。
  他此生為情所困,沒想到到了兒子這裡,還是為情所困。
  顧今朝與謝聿分明不是兄妹,卻仍受倫理所困,見謝聿仍舊執迷不悟,有心怒斥一番,可他為人父,感同身受,此時知道真相了,再說不出口。
  稍坐片刻,他勸慰不動,到底還是拂袖而去。
  謝聿本要歇下,這會兒卻毫無睏意,在窗前站了一站,心中莫名的不安。
  小丫鬟重新進屋,問他可要歇下,他穿戴整齊,才要回身,外面又有腳步聲了,一個小廝匆匆走進,到了謝聿面前,急急欠身:「今朝公主晚上被人拉了天香樓去了,這會好像醉了,大家起著哄,說是要給她在樓裡包個小倌呢!」
  謝聿聞言回眸:「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天香樓中,酒過三巡。
  顧今朝從翰林院一回來,就被衛淵堵住了,這個楚國的王質子在京中出了名的貪玩好樂,他是真貪玩好樂也好,是假的也罷,今朝都無意深交。
  但是自從她有了個什麼公主身份,衛淵的態度有些微妙。
  謝聿常不在京中,他便時不時的來尋她,巧著趕上了她心煩,便應了他一同來吃酒,平時她也注重著些,從不單獨與他出去,這回也一樣,衛淵只好又叫了幾個同窗一起。
  這便又來到天香樓吃酒,酒色微醺,不知是誰提起了林侍郎家的公子,直追問今朝這婚事怎麼回事,還有人自薦枕席,哄笑連連。
  顧今朝知道自己現在受人矚目,因著皇帝的原因,她的婚事也被人惦記,不過她煩惱不在此處,她婉拒了些,只說今朝有酒今朝醉,不願成婚,既應承了公主身份,說不定日後要養些個美少年什麼的。
  本來就是玩笑話,可有人當了真,衛淵在旁笑鬧不已,也說出些銀錢在天香樓裡尋個乾淨的小倌給她,酒勁上來了,同窗們連連起哄,還有人真個叫了鴇媽媽來。
  天香樓裡不光有女人,還有小倌專供人玩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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