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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金吉 -【將軍的男人(上床吧!我的勇士之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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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的男人(上床吧!我的勇士之六)》作者:金吉

不准你丟下我,否則我殺光他們給你陪葬!
是誰?在熾熱烈焰裡聲聲悲鳴?
又是誰?背上有著似火焰烙印上的紅痕──
自十二歲起,她夜夜重複著惱人的惡夢
據說那是她前世情人對她下的情咒
她和轉世的他已有過交集,咒術才開始啟動
一直要到他們今生找到彼此,夢境才會終止
可惡!因為這個莫名其妙的夢,她不知吃了多少苦
不把這傢伙找出來狠狠揍一頓?那是不可能的……
哈!踏破鐵鞋無覓處,“仇人”自動送上門
堂堂東方家小少爺淪為土匪婆的押寨相公?!
這出好戲怎麼可以少了她這個觀眾捧場咧?
瞧瞧他,果真是個俊美的小郎君啊!
就是那副有求於人還擺出高傲姿態讓她看了不太爽
他見激將法和哀兵計對她沒用,竟搬出女皇來壓她
算了,姊她就大人有大量,暫時讓步不表示認輸
卻沒想到一時的心軟,就此多了個傲嬌男死纏不放
唉,誰讓她愛看戲,這下後悔到捶心肝也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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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2 00:05: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不准你丟下我,否則我殺光他們給你陪葬!

  啊,這次多了句很蠢的威脅。莫菲悠哉地想著。

  雖然她希望能更悠哉地坐下來喝杯茶,嗑瓜子,欣賞接下來的發展,無奈的是,她正是被威脅的那位倒楣事主。

  而且此時此刻,她覺得很難受。

  其實已經比一開始舒坦多了,畢竟一個夢境重複了無數次,她當然會一邊提醒自己,這只是個夢。

  這個夢很詭異也很簡單,她從頭到尾都只能像是被粉身碎骨那般,因為全身的劇痛而倒在地上,目光所及之處一片火海,火海中總是傳來一名男子的咆哮,偶爾出現似人非人的黑影。

  莫菲對這件發生在她身上多年的玄奇經歷,打死都不想當一回事。無關信不信邪,而是被折騰了那麼多年,吃軟不吃硬的她更是不肯有一絲的妥協。

  當年第一次做這個夢,記得是十二歲吧?當她醒過來時,覺得自己渾身虛軟,汗水早就濕透了一床被褥,月信來時都沒這麼惱人。

  這個夢讓她很不愉快,可她又不知找誰說去。當時父母在外遊歷,兩個哥哥對她的事向來容易小題大做,莫菲可不想自找麻煩告訴哥哥們這件事。

  師父呢?非常不巧,那時他老人家正為情事繁忙,而且估計他老人家聽了也只會叫她早點睡,別老是拿著蠟燭躲起來偷看鬼怪小說。

  然後那天下午,她從森林打獵回來時,被部落裡的巫師給叫住了。

  “你做了那個夢吧?”

  十二歲的莫菲,僵在原地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她娘常常說起在外遊歷的見聞給他們兄妹仨聽,例如她說,有些江湖郎中,一看到有人印堂發黑,臉色蠟黃,劈頭第一句話就是:“你最近很不順吧?”接著這人就會驚訝自己真是遇上了活神仙,趕緊掏出所有身家保平安。後來她娘只要盤纏用盡,就依樣畫葫蘆,加上跟著丈夫學過一點易經八卦,並同部落巫師學過一些草藥知識,還真給她蒙上了幾個糊塗鬼。

  當然,莫菲不是糊塗鬼,而且她非常尊敬這位巫師。巫師治癒過無數人的疾病,而且總是給迷惘的人們充滿智慧的指引。

  可是,莫菲就是覺得這個夢非常蠢,煞有介事地叫住她的巫師也非常可笑。

  不過也沒有別的人能聽她說這件事了。

  最後,莫菲仍是走進巫師的帳篷裡。

  那天巫師除了給她一點比較容易入眠的草藥,還跟她說了一個故事。

  “我必須告訴你原因,這是盡我該盡的責任。”巫師的嗓音低沉而且神秘,她的發是濃煙一般的深灰色,塗黑的牙也幾乎都還在,莫菲覺得老巫師臉上的皺紋和森林裡那些老樹的樹皮有得比,部落裡的人都說老巫師已經超過一百歲了。
  對莫菲來說,如果老巫師的牙是真的,不管她接下來說的是真是假,至少一百歲了,牙卻還在這點真的很厲害。
  但是前世今生這回事,莫菲儘管只有十二歲,仍是覺得可笑。若是別的十二歲姑娘,也許就信了。偏偏莫菲有個不信鬼神的師父,有個見多識廣的娘,還有個精通易經八卦卻又離經叛道的父親,她自個兒又古靈精怪,像貓兒一樣狡猾,部落裡有哪個年紀大一點的孩子想欺她,她表面上嘻嘻地笑,卻知道整人得背著大人偷偷來呢!
  然而,老巫師那一雙因為衰老而混濁不清的灰眼睛,看透了天地萬物的因果與真相。她沒有點破小丫頭的不以為然,沉著地盡著自己所謂的“責任”。
  這個前世故事是這樣的──
  她的上輩子是負責保衛神族疆域安寧的神祇,當時神族和魔族發生了戰爭,神族打敗了魔族,偏偏一個小魔頭卻逃到了人間。神族的頭頭於是要前世的她到人間去,找到小魔頭,宰了他。
  想不到她找到小魔頭後,發現他年記很輕,再加上可能小魔頭長得俊──這是莫菲自己猜的,畢竟兩族交惡,而一個專門保衛疆土、英勇殺敵的神祇會突然間覺得對手有點可愛,絕對有貓膩啊!
  總之,女神覺得小魔頭挺可愛的,用盡心思想感化小魔頭,希望改變魔族成年後都會陷入瘋狂的血脈詛咒,最後兩人還萌生了情愫。
  “他長得應該很好看吧?”小莫菲索性邊啃果子邊當做聽故事。她可沒只顧著自己吃,還很懂敬老尊賢地挑了些熟軟的果子送給老巫師喔!
  老巫師只是瞥了這愛打岔的小丫頭一眼,並不以為意,“我不是說書人,不擅以自己的臆測解讀過去,我只會告訴你發生過什麼事……”
  神族下了最後通牒,要女神在小魔頭發瘋以前宰了他,然而女神卻發現,魔族成年後會漸漸陷入瘋狂的詛咒,原來始於神族的過失。她帶著心上人不停尋找解除詛咒的方法,也一再逃離神族的追捕,最後卻不敵神族大軍的追殺……
  “等一下,神不都是善良的嗎?”別家的故事都是這麼講的,為什麼這一家講的不一樣?小莫菲果子咬得卡滋卡滋響,還一臉不滿地道,“這個不叫神族,叫壞心族吧?那個魔族我看叫倒楣族好了。”
  “……”巫師雖然想糾正她,神魔沒有善惡之分,可又覺得這丫頭其實並不需要她的糾正──她說得也沒錯,是誰定義神與魔?老巫師繼續道:“女神為了引開神族而戰死,小魔頭最終仍是陷入了瘋狂,神族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陷入瘋狂的魔族是神族最棘手的敵人,而瘋狂的魔君怒火更是燒遍六界,生靈塗炭,最後,掌管六界輪回的地府首領不得不出面和魔君談條件……”
  “嗄?”還有談條件來的?
  莫菲有著一半大燕,一半夜摩血統,娘親闖蕩江湖時又老愛裝神棍騙人,各個地方信仰與神話間的差異她從小就耳濡目染。例如在夜摩國的神話中,有六界六大族,神族也好,魔族也罷,雖然壽命長短各異,但都會死亡,最後都必須前往地府等待輪回,地府的主宰也就成了他們信仰中至高無上的存在。
  以燕國來說,差不多就是閻羅王之類的神祇吧!只不過他們夜摩神話裡的閻王爺地位特別高罷了。
  老巫師對小丫頭把她的告誡當故事聽,無言至極,但仍是盡責地繼續說道:“那位地府首領讓魔君選擇,是追尋著女神投胎到人間再續前緣,或者將他鎮壓在無間地獄裡,魔君選擇了前者。”
  “那位首領這麼厲害,一開始就把魔君抓起來不就好啦,等到六界生靈都拿來塗炭了才跑出來,這樣很不盡責耶!”莫菲撇撇嘴,又咬了一口爽脆的李子。
  “……”老巫師突然明白為何這丫頭不去學堂上課了──夫子會被她煩死!她清了清喉嚨,繼續道:“總之,這個夢境是魔君在投胎前對你施下的咒,直到你終於找到魔君,或者魔君找到你為止……”
  莫菲發誓,她後來勤于練武,絕對不是想把魔君找出來,然後狠狠揍他一頓!
  莫菲睜開眼,遺憾地歎了口氣。這一回,她還是沒看清楚那個跟她有仇的魔君到底長得俊不俊。
  她是不信邪的,不過老是做這種莫名其妙的夢,就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她曾經問過老巫師,要怎麼找到魔君──總要想個法子終結這惱人的惡夢吧?
  “當時機成熟時,你會有法子認出來的。”老巫師說。
  “我連他的臉都沒見著啊!”她從頭到尾都只能看見他的背──一對不知是否是黑煙形成的陰影或翅膀,和仿佛火焰烙印在他背脊上的火焰紅痕。以體格來說,是挺精悍修長的啦,可只看得見背影有個屁用啊?
  老巫師沉吟半晌,才道:“事實上,你已經見過他了。你是因為和轉世的他有了交集,這個咒術才開始作用。”
  莫菲努力回想自己第一次做這個夢時曾經見過哪些陌生人。一回想就無語了,那天是她和兩位兄長從燕國回到部落的第一天,前一天三人還去了人山人海的集市啊!和她打過照面有過交集的人,沒有成千也有上百!
  那魔君其實和她有仇吧!
  如今轉眼六年過去,莫菲看開了,而且現在做夢時也輕鬆許多,像此刻她從榻上起身時,已經不像過去那樣滿頭大汗。
  不過,這座永春谷宜人的氣候也許是真正的大功臣。
  莫菲走出營帳時,守夜的衛兵靜靜地向她行了個禮。
  此次夜摩女皇借給東方家的軍隊只有一千多人,卻是一支精銳部隊,掛帥的金斡兒是夜摩女皇的親侄女,雖是金枝玉葉,但戰功彪炳可不是唬人的;至於金斡兒點名擔任副手的莫菲,進入夜摩軍隊只有兩年,立下的軍功卻足以成為傳奇,畢竟執行任務之餘,還順便打敗燕國各大門派高手,“不小心”成了北武林第一,這可不是誰都能辦得到啊!
  被一個女娃兒,還是個異族人打敗,燕國各大門派自然不會服氣。莫菲也覺得這虛名挺礙事的,就想法子在最後一場比試中輸給了某位德高望重的老方丈,燕國各大門派的面子是保住了,老方丈心思卻是透徹的,當下只說了一句“江山代有才人出”,便閉門隱遁去了。
  天色仍昏暗,但山林早在晨曦露臉以前便蘇醒過來,莫菲正打算找個向陽的山坡練練筋骨,順道看日出,這時她們安排在穀內各個崗哨的衛兵,卻一個接一個發出了鳴禽似的哨聲,一時間營地裡的衛兵安靜迅速地集結了起來。
  從馴鷹人模仿鳥鳴所回報的哨音來看,集結而來的並非敵人。
  莫菲想了想,反正她正好要出去,便道:“我過去就好,你們保持警戒。”她和走出營帳的金斡兒點了點頭,算是知會過主帥,便動身了。
  莫菲的行動,寂如影,迅如風,像支羽箭般從陰影中疾射向林梢,卻又如飄羽落葉那般輕靈。
  那身姿與中原女俠的瀟灑俊颯相比,多了野蠻與張揚,如鷹隼,如豹子。看過她打鬥的人總會看得目不轉睛,燕國的女俠們出招雖狠,但還不失俊雅,莫菲打架卻是霸氣得讓人屏息,閃電般的大動作,聲聲入耳的骨頭碎裂聲,宛如來自遠古蠻荒的女戰神,絢麗又狂野!
  偏偏她有一頭柔軟的棕色發,貓一樣的眼睛,和纖細得不像練家子的細腰,笑起來慵懶而嫵媚,最是容易讓敵人掉以輕心。
  莫菲頃刻間便來到了部隊安排在永春穀最北邊的前哨站,而且她遠遠地就看到了龍謎島東方家的旗幟,心裡便有了譜。
  東方家目前的主要戰線,離永春穀最近的也要數天行程,這也是她們部隊會在永春穀暫時駐紮不再前進的原因。
  “想不到東方家特地來迎接我們,真是受寵若驚啊。”莫菲不怎麼正經地開著玩笑。
  這位帶領二十餘名精銳騎兵的東方家將領是個美男子呢。莫菲眯起眼欣賞著年輕將領的卓犖英姿。
  “在下東方旋冰,特來請求金將軍派兵支援。”
  原來,東方家希望能拿下大燕南方的開明城,做為夜摩軍隊的暫時據點。金斡兒也認為開明城是提供據點的最好選擇,只是此番計畫仍有變數,於是拔營出發後,留下莫菲和一小支隊伍留守永春穀,以利隨時後援或聯繫夜摩國邊境防軍。
  在永春穀數裡之外,有一座山寨。
  亂世之中,有時落草為寇只是為了尋得一條活路,而金斡兒與莫菲帶著軍隊離開國境,凡事更需要小心謹慎,那幫土匪也不想沒事找事去招惹夜摩軍隊,是以雙方暫且相安無事。
  金斡兒帶著大隊人馬離開,營地裡只剩不到百員守衛,莫菲自然不敢掉以輕心。慶倖的是數日下來,那群土匪還算聰明,沒敢在這時候找事,畢竟打劫軍隊不僅吃力不討好,就算真給他們劫走了軍糧,接下來恐怕得遭到沒完沒了的報復,夜摩國邊境離這兒可不遠。
  這幾日哨兵們最主要的任務,仍是盯著山寨的動靜,然後她們發現,從昨天開始,山寨裡似乎熱鬧了起來。
  “……好像準備辦婚宴。”幾名哨兵交接後,坐在篝火前邊吃著肉乾邊閒聊。
  “婚宴?”
  “是啊,那女寨主昨日綁回了個俊美的小郎君,還逼著對方當她的押寨相公呢。”昨日潛身暗處看著女寨主押回美少年的哨兵打趣地道,這話題引起了大夥的注意,當然也包括莫菲。
  “俊美小郎君啊?”莫菲摸著下巴,心想那山寨裡的漢子個個像八百年沒洗澡,不是滿臉橫肉就是只看得見一臉毛,哪怕是個臉皮乾淨點的往山寨裡一站都顯得逸致翩翩,俊美出塵吧?
  若不是任務在身,恐怕很多人都想去湊熱鬧。
  莫菲是整個營裡最清閒的,而且她對女寨主如何強押美少年拜堂好奇得很,是夜,她便悄悄潛進了山寨一探究竟。
  莫菲並不是第一次潛進這座山寨,她跟著軍隊初來乍到時,金斡兒就命她前去偵察這座山寨,她還弄來一套能混進那些山賊之中的裝扮,有時興致一來,像逛自家後院似的進山寨裡晃個一圈也沒人發現。
  因此,她毫無困難地就找到了可能囚禁那“押寨相公”的地方──不在這群山賊用來囚禁肉票的惡臭地牢裡,而是女寨主作為香閨與寶庫的土堡內,可見這女寨主還挺“憐香惜玉”的,捨不得小相公受罪啊。
  連年戰亂,原本莫菲見這窩土匪個個衣衫襤褸,心想這年頭當土匪也不容易。不過那座土堡她進去過幾次,每次都忍不住讚歎這賊婆子竟有本事搶來這麼多屯在這荒山野嶺裡不知幹嘛用的金銀財帛。
  後來想想,這兒地處兩國邊界,大燕內亂,不少商賈會冒險越過邊界做買賣,估計那些價值不菲的寶貝都是這麼來的。
  土堡有三樓,每一層樓都有人看守,而今夜看守的人數可是過去的兩倍!莫菲像飄落的羽毛般落在三樓的臺階上,不慌不忙地在巡邏的土匪發現她之前進了堡內。
  女寨主非常厚待她搶來的小相公,囚禁他的房間搬來了所有的好東西。而她原本以為會看見一名陰鬱恐懼的囚犯……
  結果並沒有。
  “這鬼地方是人待的嗎?我衡堡的茅房都比這裡乾淨。”
  蹲在梁上的莫菲挑眉,就見底下被安排來伺候小相公的兩名土匪忍氣吞聲,而昂首挺立在這間堪稱山寨內最舒適奢華上房的少年,正一臉的嫌惡。
  少年那張因為連日困頓而冒出胡碴子的臉相當年輕,眼皮下方也有著黑痕,讓他一雙本來就淩厲的眼更顯兇惡,可模樣確實俏倬,連落魄的樣子都好看,難怪女寨主意亂情迷啊!
  即便困在土匪窩裡,少年依然目光如炬,腰杆筆直,身上雖是一般旅人趕路的勁裝,質料與做工卻非尋常人家能有,他的束髮冠上還鑲了顆深紅色的貓眼石呢!
  兩名派來伺候這位少爺的土匪,平日哪裡會這麼對人低聲下氣?何況這少年叨念了一天一夜。其中一人火氣冒了上來,手摸上腰間的大刀,卻讓同伴攔住了,“他也只能耍耍嘴皮子,別忘了寨主的命令。”
  那人憋了一肚子氣,臉紅脖子粗的,聞言也只能作罷。
  原本閉目養神的少年掀了掀眼皮瞥了他們一眼,譏誚地輕笑,“呵呵……”大少爺天生一副好嗓子,即便這麼輕佻的笑,都能笑得既悅耳,又讓人火大。“一個破寨子裡的寨主能給你們多少好處?在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搶那些身上只能榨出這點破玩意兒的平民百姓又能有什麼出息?我們東方家出海打一趟海賊,抄出來的寶貝隨便撿一個都比這些破銅爛鐵更值錢,自個兒沒本事不打緊,眼睛要睜大點,跟對主子才能保你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啊!”說到最後,斜眼看人的姿態,真是跩得讓人不爽。
  那兩人面面相覷,似是有些動搖,可鄉野莽夫躲在深山裡,哪知道如今外頭是誰讓天地色變、風起雲湧?當下只是喝道:“什麼東方家西方家老子不識,再說了,你要是真那麼有本事,又怎麼會落到我們手裡?你小子還是少廢話,乖乖等著明日拜堂!”
  聽到“拜堂”兩字,少年臉色一黑,可那兩名土匪已經退出屋外,以免被他的胡言亂語煽動。
  少年啐了一聲,捂住胸口喘氣。梁上看著這一切的莫菲猜想,他應該受傷了,顯然只是因為眼前的情況而硬撐著。
  少年不死心,繼續高談闊論,那些土匪像要和他唱反調似的,和在外頭站崗喝酒的同伴劃起了酒拳。
  少年見那些土匪不上鉤,卻也不氣惱。他們這麼無視他,他也樂得輕鬆。
  梁上的莫菲本是沒必要理會他的,但他提到了東方家,卻讓她心裡一陣疑惑。
  東方家的軍隊明明才剛離開,這傢伙是為求脫身才編出了謊言,或是真有什麼原因來到這裡?謹慎起見,她有必要問清楚。
  莫菲無聲無息地翻身而下,在少年驚覺背後有人的瞬間點了他的穴道。
  還不錯,比這一窩老是對她的出沒不知不覺的笨土匪機警多了。她一臉似笑非笑地繞到他身前,少年警戒地瞪著她。
  莫菲歪著頭打量著這年輕人。啊,面對面看仔細,還真是個俊美的小郎君,就是冒出了一臉胡碴子也特別好看,雖然眼神有些兇惡。不過瞧他那副矜貴得好像全天下都該小心翼翼伺候他的模樣,恐怕還真是大有來頭。
  她不只點了他的啞穴,也定住他的身子,所以她能夠悠哉地上下打量他。然後她笑咪咪地在他面前站定,有些輕佻地,以著只有兩人聽到的聲音道:“聰明的話,就別大聲嚷嚷。”話說完,她解了他的啞穴。
  多虧方才他刻意惹惱那窩土匪,現在他們在外頭喝酒劃拳,可痛快了,壓根沒心思管這裡頭有什麼不尋常的動靜。
  “你是誰?”少年倒也識相,壓低了嗓門卻依舊警戒地問。
  “你又是誰?”
  少年壓根不需要隱藏自己的身份,他一直都在警告這一窩土匪別動他歪腦筋,代價不是他們付得起的!
  “東方豔火,龍謎島東方耀揚的兒子。如果你能帶我離開這裡,我保證你能得到你打劫十年都無法擁有的豐厚報酬。我們東方家一向有恩必報,說到做到!”
  莫菲挑眉。她聽說龍謎島東方家有七個兒子,不過如何證明他說的是真是假?雖然這少年確實和東方旋冰有幾分神似。
  “東方旋冰是你什麼人?”
  東方豔火一愣,“我六哥。”這姑娘認識他六哥?
  難道說,六哥一踏上中原就跟別人搞七撚三?他回頭一定要和花姊告狀!哼哼哼哼……
  當然前提是,他能脫困的話。東方豔火對此是毫不懷疑的,他天生運氣特別好,根本不認為自己會困在這鬼地方太久。
  “所以你是老麼啊……”莫菲抱著胸,在他身邊晃來晃去。
  “你認識我六哥,那麼就是我們東方家的朋友了。”
  “我也許是東方家的朋友,你卻未必真是東方家的兒子,我憑什麼相信你?”如果救他離開山寨,一來她沒好戲可看,二來這群土匪目前為止還算安分,讓他們知道她不但侵門踏戶,還劫走寨主相中的小郎君,難保不會一怒之下跟夜摩宣戰,她傻了才會自找麻煩。
  “只要你帶我離開,我就有辦法證明自己的身份;相反的,如果你見死不救,延誤東方家的重要軍情,東方家就無法再歡迎你這位朋友。”
  重要軍情?
  “這南方邊界,能有什麼重要軍情?”她明知故問。
  “夜摩女皇答應出兵支援東方家,夜摩遊俠就駐紮在永春穀。我代表東方家前來請求支援。我的母親是夜摩女皇的姑母,當今夜摩女皇還是我表姊,如果她知道每年總會送她最喜歡的禮物討她歡心的表弟,竟然被一窩土匪給綁架,看你們這些專門打劫商旅的土匪還能悠哉到幾時?”東方豔火說罷,臉上又浮現那種陰險得讓人拳頭發癢的冷笑。
  “……”這臭小鬼!
  夜摩皇室和龍謎島的姻親關係曾經是秘密,因為東方家與夜摩皇室聯姻恐怕會引來燕國朝廷的猜忌。
  東方耀揚的妻子鐵甯兒和夜摩皇室的關係,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鐵甯兒並非皇族出身,但她的兄長卻是前任女皇的丈夫與現任女皇的父親。在夜摩國,向來是族內女性的地位決定家族男性的社會地位,鐵家是將門之後,因兩個女兒戰功彪炳,鐵家嫡長子才得以成為女皇的夫婿。
  直到東方家跨海參戰,東方家與夜摩皇室不再需要保守這個秘密,但如今外人所知的也僅僅是雙方有姻親關係而已。
  因為金斡兒的關係,莫菲卻知道東方豔火所言非虛。
  金斡兒最討厭的就是燕國的男人,可是那日她對東方旋冰特別客氣,因為論起輩分來,她還得喊東方旋冰“叔叔”!當然她不樂見外人知道這秘密,幸而東方旋冰似乎也不明白那一臉高傲的女將軍算起來是他遠房侄女,這還是金斡兒私下告訴莫菲的。
  就算這傢伙真是東方家的老麼好了,讓莫菲無語的是這傢伙的口氣,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幸災樂禍地取笑道:“反正你們燕國男人不都三妻四妾嗎?被睡個幾夜也不會少塊肉。但如果我現在帶你離開,才真的會延誤軍情。老實告訴你吧,你六哥三天前才離開,還帶走了大部分駐守在這附近的遊俠,目前留下來的兵力不到一百人,萬一我把你劫走,惹火了這窩土匪,讓我的部下在這裡遭受到沒必要的損失,那才是真正延誤軍情,女皇肯定能夠理解她表弟的貞操和我們的任務孰輕孰重。我看小少爺你就以大局為重,獻身吧!”
  不知錯覺否,最後這三個字,她幾乎是笑著輕快吐出的,可東方豔火被這麼多意料之外的消息炸得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這女的不是土匪?聽她的口吻似乎和夜摩軍隊有關?更重要的是,六哥已經早他一步到永春穀了?這怎麼可能?
  細看這名女子,雖然裝扮和那窩土匪沒兩樣,可是她的身手絕非那窩土匪能相提並論的,而且她說話確實有著夜摩人的口音。
  但他還是難以置信。六哥為何突然到永春穀來?難道是巧合?
  “六哥的軍隊在准嶺,怎會突然來到永春穀?”
  “如果你真是東方家的人,怎會不知道他到永春穀是為了什麼?”莫菲眯起眼反問。
  “我的兄弟各在天南地北,未必能立刻知道遠方的戰線發生了什麼事,但我確實是前來求助夜摩遊俠出兵前往開明城。”
  “真巧,你六哥也要求夜摩遊俠前往開明城。”
  東方豔火像被嗆著了那般說不出話。
  到永春穀討救兵一事,是他自己決定的,從頭到尾只對花姊說過,就算花姊知道後立刻從龍謎島趕到准嶺通知六哥,也無法讓六哥早他一步到永春穀,唯一的解釋就是那夜花姊聽了他的話之後,不知用什麼方法通知了六哥,讓六哥直接出發到永春穀。
  他突然想起出發前,花姊開玩笑似的說,菩薩會保佑他們,讓他們兄弟心有靈犀。
  其實從小到大,他不只一次懷疑過,六哥和花姊之間,有著他始終無法介入其間的奇妙默契。
  東方豔火酸溜溜地想,看來花姊說錯了,和六哥心有靈犀的肯定不是他。
  “你們留下一部分兵力,是為了萬一沒拿下開明城留後路嗎?”東方豔火這一問,算是相信了她的說詞。
  “沒錯。”
  東方豔火聞言,又露出那種充滿自信的微笑,“我明白你們的任務重要,遺憾的是我已經有心儀的姑娘,並不想占別的女人便宜。既然閣下沒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我救出去,我也只好賭上性命,看看這窩土匪願不願意放我一條生路了。”
  莫菲嘴角一顫。激將法和哀兵計對她都不管用,他根本是怕被那賊婆給硬上弓了吧!
  不過這傢伙倒是說對了,如果他真是東方家的人,她就不可能對他的處境袖手旁觀。這讓莫菲忍不住想歎氣,明明她潛進山寨是為了看戲的啊,怎麼反而得蹚進這淌渾水裡來著?
  “別裝啦。”她解開他的穴道,“我會救你,不過不是現在,至少得等到半夜,但到時你得聽我的。”莫菲看著他衣服上的血跡,“你身上的傷很嚴重嗎?”
  東方豔火轉了轉有點僵硬的手腕和脖子。他就說嘛,他是吉人天相,這種鬼地方不可能困他太久的!
  “已經不影響行動了,何況那賊婆留了藥給我。”他身上的傷是帶著手下離開龍謎島時遇襲留下的,跟手下也是在那時走散,後來遇上的這窩土匪倒沒膽子對他出手,但他卻因為受了傷而不得不束手就擒。那土匪婆子原本還想親自替他上藥,當然被他婉拒了。
  莫菲點點頭。希望這位少爺果真如自己所說的,沒那麼嬌貴!
  這世上有些人就是天賦異稟,東方豔火是見識過的。
  但這不代表他習以為常。
  莫菲終於在黎明前夕到來,東方豔火並沒有埋怨。他認為她挑的時機很對,那個賊婆──想起她,東方豔火臉色就一片慘綠──整個晚上該揩的油毫不手軟,他絞盡腦汁和那賊婆周旋了一夜,直到她總算肯離開,而這窩土匪同樣整晚鬧個沒停,到了天將明時,一個個喝個酩酊大醉,雷鳴似的打呼聲在寨裡此起彼落。
  莫菲一身夜行衣,背上還背了個不小的麻布袋,東方豔火本來沒有多想。
  “你等等。”她說著,扳了扳手指,然後扭了扭肩膀,伸展著腰身,接著她彎下身,將他橫抱而起。
  東方豔火臉一黑,眼睛瞪得銅鈴那般大,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秀美面孔。
  他耳根子是紅的,可臉色卻是鐵青的。
  堂堂男子漢,竟然被一個……個子比他矮,腰身比他細,重點還是女人的傢伙,像個女人一樣地橫抱起來!
  她還上下晃了晃,仿佛在確認他的重量那般,接著放下他。
  “還行。”她喃喃道。
  他一點都不想知道她那句“還行”是什麼意思。
  “你還是女人嗎?”他不敢置信地問,接著卻想起方才被她抱起時,他確實貼著她的……她的……東方豔火想到那柔軟的觸感,霎時俊臉紅成一片,“你天殺的還是個女人吧?”他也不知自己是惱羞或是害臊了。
  莫菲挑眉,不理會他的陰陽怪氣,自顧自地道:“你答應過我的,要我救你出去,得聽我的。”
  “沒錯。”可是他還是無法釋懷,他剛剛真的碰到她的……她的……
  非常柔軟。雖然那土匪婆子也一直拚命吃他豆腐,可和方才短暫的片刻不能相比,至少不像方才一樣害得他心跳紊亂、胡思亂想。
  房裡的燭火已熄,所以莫菲沒看見他的臉紅得真是秀色可餐,只是點點頭,緊接著,東方豔火聽到她拳頭扳得喀喀響,然後……
  砰!
  他被一拳揍暈,莫菲在他倒地前抱住他。
  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救出一個嬌貴無比的大少爺,打暈他總比讓他醒著扯她後腿容易些!莫菲將麻布袋從頭到腳套住他──要找到能裝住他的麻布袋可不容易,這麻袋最多只能套到膝蓋,但也只能湊合著用了。
  接著,莫菲扛著麻布袋裡的東方小少爺離開了這座土堡。
  ☆☆☆   ☆☆☆   ☆☆☆
  把他扛回營裡,肯定要引起騷動。那個老賊婆可是派了人盯住她們軍營的,雖然莫菲不認為那幫土匪會盡忠職守到夙夜匪懈的地步。
  而且,這小子只要求她救他離開土匪窩,可沒要求她收留他呀!
  不過莫菲仍是非常好心地把他帶到一處安全的地方,等著他醒來。
  這地方是她來到永春穀不久找到的。憑那班土匪的功夫,無法越過一座深谷和絕壁到這上頭來的,而且這裡視野良好,天氣晴朗時,底下有什麼動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最重要的,附近的小山泉成了她獨享的天然浴場。
  她把東方豔火丟在一旁的草地上,然後坐在一旁思考著。
  當賊婆發現她的小郎君突然消失,駐紮在附近的夜摩軍隊是這方圓十裡內唯一會被懷疑的物件,她總得想個法子避開這潛在的危機。
  東方豔火是痛醒的。
  他的臉好痛,他的身體也很痛!那讓半夢半醒的他直覺地回想起被二哥痛揍的那一次──不過那時二哥也守了他一夜,親自伺候湯藥。後來娘親氣呼呼地要教訓二哥時,他還起身替二哥求情。
  說起來,他這輩子幾乎沒有任何抑鬱痛苦的回憶,所以當下這矜貴的東方小少爺賴床似的,眼珠子動了動,有些撒嬌地開口:“哥……我要喝水……”
  一旁仍在苦惱的莫菲維持著坐在石頭上,單腳弓起,一臂擱在膝上的閑懶姿態,只是瞥了他一眼,完全沒有起身的打算。
  他就是喊她“娘”,她也懶得理他。
  半天等不到人伺候,漸漸清醒過來的東方豔火總算發現他並不是躺在舒適的床上,他身下的“床”紮得他很不舒服。
  每回他出門,他的隨侍都會準備他睡覺要鋪的絲被,萬一睡在荒郊野外,絲被下要先墊上牛皮和竹席,而且就算能找到客棧,那些野店的床他肯定也是嫌棄不已的,只能將就地鋪上絲被勉強睡一宿了。
  因為太粗糙的床,他睡著不舒服,會失眠,會有起床氣。
  大少爺睜開眼,一臉不爽,正想數落為什麼沒有準備好他的絲被,就因為臉部表情太大,拉扯了臉上的瘀傷。
  “唔……”好痛!發生什麼事?東方豔火捂著臉坐起身,這才發現原來他睡在一隻布袋上,而布袋下是草地!
  他看向望著山下一臉沉思的莫菲,總算想起來,這女人答應救他離開山寨。
  他想起,在山寨裡他最後記得的是,她背著麻布袋出現在他面前,接著……
  “喂,你打我!”他跳了起來。
  莫菲總算回過神地看著他,“啊?那樣帶你出來比較方便,你說過會聽我的,記得吧?”
  那也用不著打他吧?東方豔火還想追究,可她到底把他救了出來,雖然心裡不滿,但他也不是恩怨不分的人,當下只好啐了一聲,一邊伸展身子,一邊感覺到他似乎不只被揍了一拳。
  他咕噥著,“你是不是趁我昏迷偷打我?”為什麼他臂上和腿上多了好幾處瘀青?那個賊婆不准她的手下對他動手動腳,所以他很確定這些傷是昏迷後多出來的!他神色陰鬱地拉起袖子檢視那些瘀痕。
  莫菲從小在部落長大,部落裡的男孩子八九歲就要會在山林裡打獵,而她十六歲進軍隊,同袍一個個驍勇善戰,巾幗不讓鬚眉。她從沒看過有誰像這位大少爺一樣,因為一點點連皮肉傷都不算的小瘀傷如此大驚小怪。
  可這確實是她的錯,畢竟扛著一個龐然大物,還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逃,總會不小心在行進時撞了那麼幾下,而且因為他昏迷不醒,不會吭聲,所以她也就沒有多加注意。
  “抱歉啊,行進時總會不小心磕碰著,不是有意的。”
  這回東方豔火倒是忍著沒發難,他知道自己的處境有點危險,但還是相信自己的好運氣,眼前他最在意的並不是他是否脫離了危險。
  “算了。我需要梳洗沐浴。”自從和隨侍走散後,他便沒再梳洗過。
  莫菲無言地瞥了他一眼。雖說這附近的確有一處她平日用來清洗的山泉,但這並不是她帶他到這裡的原因,她壓根沒想到這時候這位大少爺還有心情沐浴?
  “你不用伺候我,只要帶我去有乾淨水源的地方就行了。”東方豔火耐心解釋。
  鬼才伺候他!莫菲雖然有些沒好氣,卻又覺得有趣。
  “水源是有,不過可沒法子替你生火。”她純粹是調侃地道。
  “本少爺從小就習慣在冬日泅水,這算不了什麼。”他頗為得意,她卻臉頰一顫,因為大少爺顯然聽不懂她的調侃。
  “跟我來吧。”莫菲忍著笑意,帶他到她平日沐浴的地方。
  那是一處隱密的小瀑布,東方豔火滿意地點點頭,“你可以下去了,有事我會召喚你。”他自顧自便解開腰帶,絲毫不在意她還沒走遠。
  莫菲翻了翻白眼,心想等會兒他當真召喚她的話,她就當做沒聽見,讓他喊破喉嚨也沒人理。
  東方豔火從小就習慣有人伺候,自然也不怕在人前寬衣,所以不待莫菲走遠,他連褲子都脫了。
  莫菲沒料到他脫衣服脫得那麼乾脆,她轉過頭,想好心地提醒他,這裡可能有水蛇出沒,雖然是沒有毒性的。
  但那傢伙正脫下褲子,自幼就習慣裸身泅水,他的身段自然精實勻稱,手臂上和背部上方的黑色紋身仿佛是一種炫耀。然而腰後一道相當顯眼的火焰形紅痕,讓莫菲腦門像被狠狠地一撞那般愣住,雙目圓瞠。
  夢境裡魔君背上的火焰紅痕,她閉著眼都能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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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2 00:05: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我問你,六年前的九月初九,你去過夜摩和燕國邊境的白浪城嗎?”
  東方豔火聽見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不由得惱火,“誰記得那種事?你記不記得你十年前的八月初九在做什麼?簡直無理取鬧!”
  天知道這女人有什麼毛病?東方豔火飛快地思考有何脫身之計。畢竟她和那窩土匪完全不同,昨夜他故意以激將法試她,但她真的將他“偷”出山寨還是令他意外,和她硬碰硬,肯定討不到好處。
  莫菲雖然扼腕,但他說的確實也沒錯,如果不是因為那個莫名其妙的夢,六年前的那一天對她來講也無甚特別,又怎麼會特別去記那天做過什麼?
  東方豔火怕她凶性大發,只好認真地思考,“我確實去過白浪城,但不記得是哪時候去的,只記得那次是我大哥護送一群被海盜綁走的百姓回白浪城……我是跟著去幫忙的。”他強調,希望她明白,他是好人。
  莫菲感到一陣茫然。追尋多年的答案就在眼前,可她並不知道找到他之後該做什麼?找到他就不用再受夢境折磨了嗎?
  光裸著身子,還感受到背後灼熱的注視,東方豔火心臟卜通蔔通地跳,就怕自己待會兒就要被劫色了,倔強如他也只能彆扭地道:“女俠,咱們無冤無仇,若是在下忘了曾經在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在下先跟你陪不是……”雖然這麼說,大少爺可是一臉憋屈。
  莫菲沒好氣地解開他的穴道,可當下又想到自己這麼多年來,因為那個莫名其妙的夢吃了那麼多苦,這傢伙看起來倒是吃得好睡得香啊?當下氣不打一處來,在解開他穴道的同時,單掌運氣推了他一把。
  東方豔火就這樣一頭栽進水裡。
  被猛地推了一把的東方豔火吃了好幾口水,才掙扎著起身,“你有病啊?”身體能動了,他又恢復了本性。
  以東方家一代霸主的地位和龍謎島領主之尊,東方豔火可說出身顯貴,但也許是東方家一直都和江湖人士密切往來,身為小少主,雖然在人前總是風度翩翩,彬彬有禮,偶爾還是會顯露任性又粗魯的一面,說話時就更顧不上文雅了。
  莫菲只是站在岸上,一腳踩著方才他站的地方,歪著頭,皮笑肉不笑地道:“對不住,手滑。”然後她一甩頭,沒事似地走人了。
  東方豔火站在水中,除了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也是既委屈又氣憤。
  這輩子從來沒人敢這樣對他!
  嗯,更正。是從來沒有女人捨得這麼對他!
  當東方豔火總算洗得舒服暢快,回到莫菲帶他上來的地方時,原本望著山谷怔忡出神的莫菲立刻便回過神來。
  “把你帶進營裡會惹來麻煩,你在這兒等著吧。”她打算先回營裡和參軍商量,看要如何掩護這位嬌貴少爺離開永春穀。
  東方豔火卻眉頭一擰,堅決地道:“不行,除非帶上我,否則不准你離開。”
  “……”還真是……和夢裡同樣霸道的口氣啊!莫菲轉過頭好笑地看著他。
  這東方少爺憑什麼認為他能跟她討價還價?“你怕山上的小兔子跳出欺負你嗎?”莫菲明擺著嘲諷道,還刻意笑得一臉同情。
  東方豔火臉頰,顫。好男不和惡女鬥!他立場堅定地道:“誰知道你的身份是真是假?若是你跑回山寨通風報信呢?”
  莫菲終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是誰把你千辛萬苦救出來的?”他要不要也扛著個大男人飛躍山巔試試看?
  “但是山寨裡沒人知道你救我出來。”東方豔火一臉深沉,“也許你只是想立功,讓他們以為我逃了,你再帶人來捉回我。”
  “……”這麼陰險又麻煩的事只有他想得出來。莫菲心裡想,就算她真把他丟
  下,他又能拿她如何?可是,她還真的開始擔心這嬌貴的小少爺在山裡受傷了,當下只好又暗暗翻了個白眼,吐出一大口氣,“跟我來。”
  莫菲帶著麻煩的東方豔火,來到她原本藏放喬裝用衣服的山洞。山洞必須撥開洞前濃密的藤蔓和野草,矮著身子爬進去,然後把她前一天換下來的衣服拿出來。
  之所以這麼大費周章,全是為了避開那些土匪的耳目,如果她就這麼從軍營裡穿著喬裝的衣服混進山寨,老賊婆安排盯住她們軍營的眼線立刻就會盯上她。
  這衣服平常就藏在山洞裡,需要潛進山寨時她才上來換。山上露水重,難免有些黴味,可能還沾了某種動物的騷味或糞便氣味,幸而自小在部落裡長大的莫菲並不介意,而且那些氣味和那窩土匪倒可稱得上是“臭氣相投”啊。
  “你那身裝扮,那窩土匪都認得,換上吧。”
  東方豔火接過衣服,擰起眉,黑著俊臉,用手指撚起那件原本可能是緗黃色,如今看起來卻像牛屎色的短褐,“這是衣服?我家拿來擦地的都比這乾淨!多久沒洗了?”他皺著臉聞了聞,然後一副快要昏過去的模樣。
  莫菲就這樣抱著胸,看好戲似地看著他,“不穿的話,就留下來吧。”
  “啊!”東方豔火瞪大眼,看著一隻蜈蚣從衣服裡鑽出來,爬到他手上,他立刻狠力將衣服和蜈蚣一起甩在地上。
  莫菲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地上被一腳踩扁的蜈蚣,歎了口氣,“山上蟲蛇多,我帶來的驅蟲草藥有時不管用,而且這地方除了蜈蚣以外還有蛇。”她一臉同情,輕快的嗓音卻顯然有些幸災樂禍,“看來到底是要穿上比你家擦地板的破布更髒、又有蜈蚣睡過的破衣服,還是要留下來跟山裡的蛇作伴?真是無比艱難的抉擇啊……”
  這可恨的女人!
  “我只是討厭蜈松,沒有怕它。我更不怕蛇,我從小最愛吃的就是蛇羹!”東方豔火強調道。
  “那麼您就留下來煮蛇羹吃吧。”太好了,她不用帶麻煩精下山了。
  “穿就穿,你給本少爺等著,要是敢偷溜,本少爺絕不饒你。”他撿起衣服,這次特地挑了個樹叢躲起來換衣服,還防賊似的不停轉頭盯住她,可那神態與其說是怕她偷溜,不如說是怕她撲上去吧。
  莫菲遺憾地歎了口氣,忍不住又朝天翻了個白眼。
  回到營地,需穿越一座深谷,一道絕壁,她一個人向來是應付自如。稍早扛著這位少爺上山時,她還擔心扛著個男人要躍過峽谷太勉強,可若是不躲到這兒來,難保不會給軍隊惹來麻煩,所以那時她把心一橫,運足十成功力,倒也是輕鬆地做到了,沒有想像中的困難。
  這會兒又來到深谷邊緣,她瞥了一眼東方豔火。
  她這一眼,本來也沒有取笑的意思,只是想到這位少爺若是知道她得扛著他才能讓兩人平安地到達對岸,他的。反應可能會很有趣。
  所以那一眼,在東方豔火看起來,根本是十足的挑釁和嘲諷!
  他立刻就明白了,“要到對面去是嗎?”他不服輸地往山崖邊一站,然後冷冷地、高傲地哼了一聲,“不過是道小山溝罷了。”
  莫菲笑容可掬地道:“東方少爺不用勉強,您是金枝玉葉,要是少了根寒毛,在下可不好向我們的女皇陛下交代。”
  東方豔火高傲地揚起下巴,“放心吧,我可不是那種會胡亂向燦鳳表姊嚼舌根的人,但你能知道輕重便好。”他說罷,刻意在她的注視下,以一身俊颯輕功,翩然飛躍向對岸,在落地時還隨手撣了撣身上的灰塵,不可一世地雙手抱胸等著她。
  還行嘛。那他到底怎麼被那幫土匪捉住的?莫菲挑起眉,在東方豔火之後,也輕鬆地飛躍過那深不見底的幽谷。
  這種寬度對她來說,甚至不需使上輕功。東方豔火不敢置信地瞪著這個助跑了兩下,直接以蠻力跳躍,還在空中翻了個帥氣無比的跟頭,接著以單膝跪地的姿勢平穩著地的女人。
  這傢伙到底是不是女人啊?這種蠻力……他只在他二哥身上見過!
  莫菲被瞪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心想,大概是他嬌生慣養,毛病特別多唄。
  下山前,她把自己身上的連帽斗篷脫下來給了東方豔火,畢竟他只是換了衣服,遠遠看著還是看得出是個男子,肯定啟人疑竇。
  東方豔火猜到她的意思,沒說什麼,只是拉緊斗篷帽緣蓋住耳根子莫名其妙浮上來的臊意。
  絕對不是他對這個女人有任何遐想。而是比起他身上這身臭衣服,剛從她身上脫下來的斗篷有一股若有似無的女性幽香,還混和著一股淡淡的草藥香氣,害他忍不住多吸兩口,跟身上的臭氣相比,真是神仙鄉與臭茅坑的差別!
  莫菲果然帶著他來到夜摩軍隊的紮營處。
  莫菲是金斡兒以下軍營裡的最高指揮官,因此當莫菲帶著東方豔火出現,守衛並沒有任何詢問,但為了謹慎起見,莫菲仍是吩咐道:“加強戒備。”憑她自幼在山林裡狩獵的經驗,那班土匪還沒本事在暗地裡跟蹤她,但事關整個軍營的安危,一切自當防範于未然。
  “是。”
  莫菲一回到營裡,找了她整個早上的參軍便現身了,見她帶了一名陌生人,兩人不需任何解釋,當下直接進主帥營帳密議。
  眼前危機環伺,任何會讓潛伏於暗處的敵人捉住把柄的行為都是能免則免。
  參軍聽了來龍去脈後道:“所以我們必須派人護送東方家的少爺前往開明城。”
  “沒錯。”莫菲心想,好極了,接下來沒她的事了。她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為了把這麻煩精從山寨裡搬出來,她可是從丑時忙到現在啊!
  參軍卻是看著她,“越早出發越能避免夜長夢多,所以副將恐怕沒有多少時間能休息。”
  莫菲愣住,“我?”關她這位“副將”屁事?
  她副將耶!這種事交給底下去就行了啊!
  參軍見莫菲不明就裡,只好解釋道:“燕國正內亂,此去開明城,沿途有太多未知的兇險,若要護東方少爺周全,只派上兩三名守衛是不夠的。東方少爺方才不也說了嗎?他原本可是帶上了四名心腹。但問題是,一旦我們派出太多人護送東方少爺離開永春谷,必定會引來那窩土匪的注意,這豈不是不打自招?倘若東方少爺帶上你,你們偽裝成交接的哨兵,既不會引起懷疑,而且你一個人抵得過好幾名保鏢,這顯然是最好的辦法。”
  恭維的話對她沒有用。可是參軍說得也有道理,莫菲一時間無話反駁。
  東方豔火聽見那句“一個人抵得過好幾名保鏢”時,忍不住暗暗哼了一聲。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女人……
  根本強得不像女人!
  “但將軍讓我負責她離開後營裡的一切指揮調度……”莫菲說到最後四個字,因為心虛而越來越小聲。
  其實,指揮調度什麼的她不會,負責動腦和管理軍營上下的,一直都是從軍十多年,經驗老道的參軍。金斡兒留下莫菲只有一個作用,就是萬一和那窩土匪打起來時,她直接沖進土匪窩裡一個打十個,快狠准地讓他們立刻投降!
  所以坦白說,這陣子,她真的過得很閑啊!
  參軍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取笑,反而向她保證道:“屬下會盡一切努力,確保在將軍和副將不在的這段期間內,營裡不會發生任何意外。”
  莫菲恐怕也無法比參軍思慮更周全了,最終她只能摸摸鼻子,白了一旁從頭到尾都拿斗篷蓋住半張臉的東方豔火一眼,瞬間明白燕國人說的“孽緣”究竟是什麼意思。
  老實說,除了一些小細節,莫菲發現,東方豔火拼非一直那麼嬌生慣養……呃,意思是,他偶爾也有刻苦耐勞的時候。
  例如,他們離開營地的第一天,因為她想儘快將這個麻煩精帶離土匪的勢力範圍,所以直到離開永春穀以前都沒有任何休息。當夜幕降臨,她舍野店而找了一戶人家借宿,他也沒有任何抱怨。
  他身上還帶著傷,可以的話莫菲也不想這麼嚴苛,只是亂世當中她沒有太多選擇,而他對此一直沒有任何微詞,她怎麼說,他就怎麼做。
  但是他卻在要就寢前,將他左右耳上一共四隻的金耳環取下當作酬勞,要求借宿的這戶人家替他準備熱水和全新的床被。
  雖然他把原來穿的衣服幾乎都丟在山上,但一些方便帶著、能換錢的小物件,他倒是很有計劃地將它們藏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她像是欣賞奇葩般地在一旁雙手抱胸,不表示意見。而這窮鄉僻壤的鄉野村夫村婦,沒見過什麼世面,但黃金倒是知道的,當下也替他燒了熱水,還把原本準備給兒子娶媳婦用的新床被搬了出來。
  當東方豔火黑髮還滴著水,穿著乾淨的粗布衣裳,走進這蓬門蓽戶的民居裡唯一一間有床鋪的臥房時,莫菲很肯定大少爺在看見那床粗布紅棉被時,眉頭打結似地擰了起來,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看了她一眼,若無其事地道:“熱水還有,你也去洗洗吧。”
  並非他這時才想到她也沒洗,本來他要了熱水之後,還客氣地問她要不要先洗,可莫菲覺得這大少爺忍耐一整天的跋涉與困頓,想必是極限了,當下便拒絕了他的好意。
  既然現在他好心留了熱水給她,她也就不再跟他客氣。
  東方豔火雖然含著金湯匙出世,卻不是完全不知人間疾苦,世家子弟不屑滿身銅臭味的經營學問,但東方豔火不同。他們家第一個教他管帳的人是他大嫂,也是大嫂有先見之明,因為在大嫂隨大哥出征後,衡堡上下的管理與營生可說是交給他了。
  當年大嫂教他的第一件事,就是窮人家一日所得,買不到一斗米,而他每天花掉的錢,卻足夠一戶務農的人家三年溫飽——這對當時的他可是震驚至極。
  這戶人家三代九口人住的地方還沒有衡堡的廚房大,一家子為了他這個貴客把房間讓出來,九口人在另一間房打地鋪。若在過去他會客氣地拒絕這樣的好意,但今天少爺他累壞了,大大方方地接受了這家人的好意。
  孤男寡女一起旅行,對民風保守的人家來說,兩人的關係只有一種可能。莫菲是懶得解釋,何況她也不認為東方豔火有能耐對她失禮,所以由始至終都是優閑以對。
  莫菲洗好澡後,神清氣爽地回到房間,東方豔火取了桌上的茶盞來到床邊。
  他只是突然覺得有點熱,絕不是臉紅。
  “咳,今晚……我睡這,那邊給你。”床鋪是通鋪,足夠躺上一家五口,東方豔火將茶盞擺在床中央,算是劃分了界線,讓她睡東向,他睡西向。
  莫菲點點頭,“你的傷怎麼樣了?我看看。”這一路上她就只能抓緊短暫休息的片刻,替他換藥和運功紆解他因內傷窒塞的氣血,幸好他的根基不錯,禁得起這些折騰。
  “不礙事。”東方豔火背過身去,不知錯覺否,莫菲覺得這傢伙突然變得彆扭起來,耳根子泛紅,還默默揪住衣襟,讓她無語又好笑。
  “我剛剛自己換過了。”他又倒了杯涼茶一口氣喝盡。
  “好吧。”她爬上床準備就寢。
  這位少爺還算挺有風度的,把柔軟的被褥讓給了她。南方的床鋪一般是木板床,因為他嫌木板床不是人睡的,這戶人家便把木板床鋪上他們原來蓋的舊被褥,新棉被則給他們蓋著睡。莫菲忍住笑意,爬上床的同時把那床新被拿給他。
  “給你,我用不著。”她怕大少爺睡不好,明兒個又有起床氣。
  何況睡這種木板床,對她來說可是舒適得很呢!
  東方豔火感覺自己被小瞧了,驕傲地道:“我也用不著,那就放著吧。”他說著,合衣躺上床,有些拘謹地雙手抱胸,面朝牆壁側臥著。
  要是這位少爺因為惱羞成怒而睡不好的話,對她也沒好處,莫菲只得道:“好好休息吧,明兒個要趕的路更多,睡不飽可有得受了。”話落,她一個彈指,房裡的燭火便熄了,那一招挑起了東方豔火的好奇心。
  他很確定才聽見她彈指的聲響,燭火便熄了,那是什麼巫術?滿肚子的好奇讓他頓時睡意全消。
  幾番掙扎後,他仍是坐起身,摸黑下床。他原就將打火石放在桌上,萬一半夜想解手時用得上。
  他立刻又把蠟燭點上了。
  “……”莫菲平靜的睜開眼。
  這位少爺怕黑嗎?幸好她忍住了這句取笑。
  東方豔火回到床邊,“你剛剛那招是什麼?隔空熄火嗎?再來一次。”他盡可能不讓嗓音表現出他的期待。
  但莫菲卻差點噴笑。這是她第一次覺得他有點可愛。
  她坐起身,示意東方豔火別擋住燭火,他爬上床,屏氣凝神地盯緊了她的手,然後她手掌朝上扳起蘭花指,對準蠟燭火苗,運氣彈指……
  咻——
  燭火再次熄滅。
  東方豔火差點驚歎出聲,暗自慶倖自己表現得相當淡定。
  “還不錯。”他不忘擺擺世族公子的架子,淡淡地表示欣賞,然後小心翼翼地爬回自己睡的地方,總算心甘情願躺下來。
  莫菲沒有多想,反正能早點休息就好。她閉上眼,很快地便氣息平穩規律的睡著去了。
  至於東方豔火呢,他雙手抱胸,面向牆壁,當他聽見莫菲規律的鼻息時,心裡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忍不住浮上一絲絲失落。
  他哼地一聲也閉上眼,在翻了幾次身,並忍住了好幾次“他根本是睡在石頭上”的腹誹後,坐起身,瞪著莫菲熟睡的側臉。
  身為一個飽讀詩書,知道禮義廉恥的正人君子,他這輩子還未曾同姑娘獨處一個屋簷下,更何況要同床而眠呢!他睡不著當然是他教養太好的關係,既然如此,那想法子助眠也不代表他太嬌貴。
  於是,他把莫菲讓給他的厚棉被重新鋪在他身下。
  躺到棉被上時,大少爺忍不住籲出一口氣。
  這才稍微像人睡的嘛!困意終於襲來,這回他忘記要抱緊身體以守護貞操,沒一會兒便睡了個四仰八叉了。
  莫菲依然天濛濛亮時便醒來,但今日,她是因為某人將要揮過來的手而驚醒的。習武之人,加上自幼生長于山林,成年後進入軍隊,熟睡之餘對周遭的一切風吹草動保持警戒,已經是她的本能。
  她在東方豔火的手臂甩到她身上前擒住了它,正想接著將他甩出去,就聽見大少爺細微的打呼聲。
  然後他的腿,跟著跨到她身上。
  “……”莫菲看了一眼他原本睡的地方,又看了看果真熟睡如舊的東方豔火。
  她可以確定這傢伙不是裝睡,否則他早就黏在牆上了。
  莫菲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
  如此驚人的睡癖,看來這位少爺家裡的床鋪得夠大,才能讓他一夜安眠呢!
  還是讓這橋貴的少爺再睡一會兒吧。莫菲將他的手和腿移回去,便安靜也下了床。
  雖然昨夜睡得克難,但這戶人家仍是為他們準備了朝饔,幾個窩窩頭、米粥、
  雞蛋和齎菜。對東方少爺來說肯定是寒磣的,但對這樣的人家來說,要準備這樣的食物已經很不容易了。
  離去前,東方豔火又拔下了他的玉板指給他們當謝禮。
  玉板指和窩窩頭,肯定是不等價的,莫菲以為大少爺這輩子從來不需要自己去張羅食物,不知道窩窩頭和大米的價格,才會出手如此闊綽,可卻也因此看見了這個體貴心驕得讓人頭疼的少爺可愛之處。
  兩人上路後,她忍不住道:“如果你希望接下來幾天都能有熱水和柔軟的床鋪,打賞最好還是省著點,我們還有好幾天路要趕呢。”
  “放心吧,我做了足夠應付一個月行程的準備。就算有任何意外,餐風露宿對我來說並不是難事,在永春谷時我本來就是故意找那幫土匪麻煩,因為我最痛恨被威脅,現在不再受人脅迫,我自然不會為難你。”
  雖然他這麼說,但她可不想帶著一個因為睡不好而精神委靡的大少爺趕路,所以接下來她盡可能找到地方住宿。
  戰亂連年,路途上果然不太平靜,燕國南方的武裝勢力當中,開明城的駐軍統領白一飛雖然是朝廷與東方家軍隊的最大隱憂之一,較小的城鎮裡組織民兵以對抗土匪的也不少,而說是民兵,往往也和土匪沒什麼分別。莫菲抱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只要嗅到一絲不尋常,她就盡可能的閃避,帶著東方豔火盡速離開。可莫菲卻見識到這位難纏又愛擺架子的大少爺,原來根本心軟得可以!
  “我有個辦法可以阻止張大新。”兩人才離開一座因為受到民兵洗劫而幾乎荒廢的村子,東方豔火立刻做出了正氣凜然的宣告。
  莫菲白眼朝天。她再一次後悔沒有相信自己的判斷——直接把這位少爺打昏,然後一路飛奔開明城!
  “讓你在亂世裡管一座城有點浪費了,你應該去普度眾生才對。”這一路上兩人也會閒聊彼此的事打發時間,莫菲忍不住懷疑他的兄長怎麼會放心把一座城交給這位大少爺?
  東方豔火不是聽不懂她話中有話,他也知道自不量力卻多管閒事,只是替在前線的兄長惹麻煩,“這件事是我們惹出來的,剛剛你出手太狠,張大新放了話要村民為他弟兄受傷的事付出代價,我們如果就此離開,那些村民會有什麼下場,你想過嗎?”
  莫菲臉頰一顫。
  她會出手,還不是因為這位大少爺先挺身而出阻止民兵橫行?她不過轉個身問路,大少爺已經一個箭步對受到民兵欺淩的老弱仗義直言,等她回過頭來便見這大少爺正毫無懼色地面對八名持刀大漢的包圍,她知道他那副模樣在只會仗勢淩弱的鄙惡小人眼裡看起來有多高傲,當下便上前去道歉,卻因為身為女子而遭到言語輕薄。
  莫菲歎了口氣。
  好吧,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先前在永春穀整天只能發呆,早就覺得悶,後來帶著大少爺日夜兼程地趕路更悶,那些美其名為民兵,實際上是土匪的臭男人開黃腔調戲她時,當下她的腦袋宛如經歷天火洗禮……然後就什麼都不顧了!
  當那些倒楣鬼的同夥趕過來想助威時,調戲她的那些人已經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而她穿著皮靴的腳正踩在地上某個下巴被打碎的傢伙臉上。
  “你剛說什麼?我沒聽見。”她下巴輕輕揚起,貓兒般的眼輕蔑地斜睨對手,冷笑地問道。來助威的傢伙只能扶起同伴落荒而逃。
  那些村民知道這位見義勇為又出手大方的公子肯定大有來頭,在他們準備離開村子前圍了上來,一個個淚流滿面,哭訴民兵的惡形惡狀,而且惱羞成怒的民兵首領已向他們下了最後通牒,如果東方豔火也棄他們於不顧的話,他們就只剩離開此處一途。
  其實,這一路上,莫菲看得出東方豔火夠隱忍的了,好幾次她強行拉著他離開時,他陰鬱的神色下,眼底盡是憤怒的火光,拳頭握得青筋畢露,卻仍是咬著牙跟著她離開。他當然知道自己不能給兄長們扯後腿,可是莫菲發現這位少爺最脆弱的一點,就是禁不起弱者向他哭訴求救。
  但是呢,就算她出手太狠導致那些民兵惱羞成怒又如何?她和東方豔火不同,她就是鐵石心腸,那些被欺壓的可憐人要怪就怪這世道吧!她硬拉著他上馬,繼續趕路。
  跑沒幾裡路,東方豔火卻在後頭勒住韁繩,“既然開明城已經離這兒不遠,接下來我會自己想法子,咱們就此別過吧。”他掉頭而去,顯然打算自己攬下這個大麻煩。
  而已經跑遠的莫菲察覺他沒跟上,當下爆了一句粗口,只能勒馬回頭。
  莫菲在村子口追上東方豔火,而那些村民果然已經開始準備離開。
  她趕在這位大少爺做出任何顯眼之舉時,一臂勾住他的頸子,將他拖到暗處。
  東方豔火對這女人的回頭感到吃驚,要不是因為認出是她,他可不會這麼就由著她拖走。
  “如果你是怕無法覆命,我會替你解釋,你送我到這裡就可以了。”東方豔火認為這女人就和所有軍旅出身的男人一樣,他們眼裡只有任務,所有妨礙任務的行為都是不必要的。他並非因此認定他們就很冷血,相反的,對一個優秀的士兵而言,榮譽勝於一切,她也是拚了性命在保護他,所以他不打算為難她。
  莫菲看見他眼裡那股理所當然的正義就一肚子火,“你以為是什麼造成了這一切?是惡人嗎?不對,是亂世!而你們東方家的使命不就是終結亂世嗎?你現在在做什麼?發揮你的小仁小義救一村子老弱讓他們苟活數日,然後呢?如果你在這裡出事,跟扯你哥哥們的後腿有什麼兩樣?”
  東方豔火對這女人竟然以為他想以卵擊石而感到惱火,但他壓下怒火,沉著地道:“不是只有蠻幹能解決問題,如今國境內所有的武裝勢力,如果不能成為盟軍,早晚也會是敵人——我相信會有比製造敵人更好的辦法!”東方豔火想掙脫她鉗制,莫菲卻文風不動。
  “你相信君子與惡徒都值得為伍,但我不喜歡‘我的’任務出現任何失誤。”她微笑,卻咬牙切齒地撂下霸道的警告。
  東方豔火察覺她是認真的,她真的會不擇手段地對付他只為了完成任務,他立刻反手還擊。
  “我不需要聽你的命令!”他發誓,他以前從不打女人的,但這女人例外!東方豔火不得不拿出他的真本事。
  狹窄的小巷裡,東方黯火轉瞬間已經跟她拆了十數招,莫菲每一次風激電駭的出擊,他都能神速接招,在比眨眼更短暫的一瞬直擊她穴道,看來他不打算對她下殺招,只打算令她動彈不得。
  可惜,那些攻擊總在他幾乎就要得手的瞬間,輕巧地被反擊或避開了。
  莫菲唇角微勾,“還不錯嘛。”只消幾回交手,就能知道他是花拳繡腿或真材實料,莫菲誇人時多半帶點挖苦,像這樣子的讚美,卻都是真心的。”這位少爺不愧是海上霸主、一代梟雄之後,想必自小對於武學的修習,都是刻苦而扎實的鍛煉,不是尋常貴胄子弟練武強身能比擬的。
  但對東方黥火來說,除了哥哥們,誰也別想逼他讓步!
  他旋身跳躍,長腿氣勢萬鈞橫掃而來。
  莫菲身形一閃,消失在踢腿掃了個空的東方豔火眼前。
  “乖一點,”眨眼間,她突然出現在東方豔火身後,以手臂勒住他的脖子,兩人身體緊密相貼,不過顯然在此時此刻,只有東方豔火因為這個原因而僵住了身子,莫菲只管笑得白牙森森,在他耳邊輕聲道:“就不會痛羅!”
  東方豔火漲紅了臉,一半是因為被勒緊了脖子,一半是因為其他。
  這女人……
  他的臉紅心跳,結束在她飛快點住他的穴道之後。
  “你……”她跟著點了他的啞穴。
  在東方豔火像要將她拆解入腹的瞪視下,莫菲掏出了她一直帶在身上卻沒機會用的繩子,還拉扯幾下試試繩子的強韌度。
  行軍打仗,狩獵野營,身上帶條繩子,也是很合情合理的。
  她三兩下將東方豔火捆成粽子,而這期間,村子裡裡外外似乎起了騷動。看來她沒多少時間了,莫菲心裡想。
  這座原本任民兵予取予求的村子,顯然已經沒有多少利用價值,東方豔火若以此談判,未必不能說服張大新放棄這裡,投奔東方家。
  但莫菲生平最討厭的,就是假官兵,真土匪。真落草為寇,她多半還心存憐憫。
  張大新帶著他的人來圍村,發現了東方豔火的馬還在。他們或許不知道東方豔火的來歷,但顯然把他當成了夠格成為肉票的肥羊。
  幸好,她還記得把自己的馬藏好。莫菲逮到了機會,將東方豔火綁在她的馬背上,因為被她點住穴道,讓他無法掙扎,否則定要引起注意。
  怕他在路途中因為顛簸,舌根卻麻痹的情況下會窒息,莫菲將他鬥蓬的一角撕下來,塞進他的嘴裡,才解開他的啞穴。
  “唔……”東方豔火像恨不得咬死她那般地死瞪著她。
  “載著你我二人,恐怕沒多久就會被追上。你說得對,激怒張大新的人是我,自當由我來解決。”莫菲笑得輕鬆自若,雲淡風輕。
  東方靈火聽著,心裡一驚,眉頭越擰越緊,最後甚至不顧一切地想要衝破被她封住的穴道。
  真的是倔強的少爺啊。
  “由這條驛道直直走,天黑前就會到開明城了,不想從馬背上摔下來白白死在半路上的話,就安分點吧。”她一揮馬鞭,馬兒立刻揚蹄而去。
  “在那裡!”民兵中有人發現了他們。
  “別讓他們跑了!”
  莫菲沒有一絲遲疑,轉身正面迎擊四名民兵,雙腕交叉從袖子裡抽出雙刀。
  這是那四名民兵在有意識之前僅能看到的,因為接下來莫菲的動作快得他們根本無法捕捉。
  雙刀在她手裡靈動自如,隨著她劈斬,挑刺,再一個俐落地反轉刀身自敵人身後劃過頸項,血紅刀光有如疾閃的煙花——一如昨日,這些民兵明明早一步拔刀沖向她,可這女人身影風一般飄忽,看到那一幕的人們幾乎以為,地獄的彼岸花,自那些惡徒的身上突然地綻放——原來是鮮血!
  轉瞬間,她再次地一氣呵成,動作精準確實地撩倒了四人。
  被同伴的呼喝與哀號聲所吸引,圍村的民兵們全聚了過來,見到莫菲只有一人,卻已經手刃了他們的四名同伴,當下所有人心中有一瞬間的遲疑。
  “怕什麼?這娘兒們只有一個人!”民兵首領張大新被他的手下簾擁著到來,他未曾親眼見她出招,因此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四名手下,只道是他們自己太大意,並沒有放在心上。“就憑你一個臭婆娘,難道還以為能像早上那樣趁我的兄弟毫無防備地偷襲我們?”
  莫菲挑眉,“偷襲你們?”她嘴角輕輕勾起,“在我眼裡你們什麼都不是,連偷襲都用不上,我只是在清除妨礙我的雜草和石頭罷了。”
  這話激怒了張大新的手下,張大新卻制止了手下的莽撞,他道:“彼此彼此,你對我們同樣也沒有多大用處,還不如窯子裡的姑娘知趣。”張大新和他的手下猥瑣地笑了起來,“但是我知道雇用你的那人大有來歷,把他交出來。還是說,那個沒用的男人丟下你一個女人跑了?”男人們又倡狂地大笑了起來。
  莫菲垂下眼睫。
  東方豔火再怎麼嬌生慣養,他和這些男人也絕對是不同的。
  所以她最討厭這種舉著民兵旗幟,在亂世裡作威作福的傢伙,比直接落草為寇的土匪更教她不屑。她百無聊賴地將身子的重心由左腳換到右腳,姿態閑懶,下巴輕輕揚起,輕蔑冷笑,“說完了沒有?說完就快上路吧—不過,不是讓你們離開這村子的路。”
  他們以為那是妖術,因為若他們還有一絲理智,恐怕也只記得突然間,飛沙走石、日月無光!
  莫菲抽出系在腰間的長鞭,揮動長鞭的同時一躍而起,身影在四十多名男人眼前消失,緊接著,烈火轟雷般的長鞭劈裂了一座土牆,卷起碎石,揚起狂風,圍在她身邊近一點的幾名男子早已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倒地哀號不起。
  長鞭像暴雨,像崩石,毫不停歇地襲向這村子裡僅剩的男人們,無人能逃。算他們倒楣。要怪就怪他們自己瞎了眼,惹毛鬱悶了許久的母夜叉。
  他絕不原諒那個女人!
  暴怒的東方豔火,幸好尚未失去理智,努力且專心一意地衝破被點住的穴道,這花不了多少時間。反倒是莫菲因為怕他摔下馬背,讓他雙手以抱住馬脖子的姿勢被綁緊在馬背上,解開繩索花了更多時間。
  簡直是奇恥大辱!
  這更讓他不願承認,她選擇獨自面對那群民兵,讓他焦躁憂慮。而且見鬼的,當她揮下馬鞭,他驚覺自己對她獨自犯險卻無能為力的刹那……他的心痛得快要炸裂了!
  恍惚間,仿佛那曾經發生過,內心湧起了宿命的無力感,沉重得讓他喘不過氣來,幾乎要嗚咽出聲。
  但這短暫而且異樣的感受,更快地被羞恥與憤怒所淹沒。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他!連綁架他的土匪婆子都對他百般禮遇,這女人真是可惡透頂!
  當他總算解開繩子,開明城已經不遠了,東方豔火知道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搬救兵。
  他才不是因為擔心那女人的死活。但她至少要活下來,他要親自跟她算帳!
  東方豔火討來的援軍抵達村子時,已是深夜,幾乎荒廢的村子中央有人架起了篝火,還來不及逃難的村民們圍在篝火邊或睡或守夜。
  張大新被五花大綁,他的手下死的死,傷的傷,早已不足為懼。這隊夜摩士兵到來時,村人們一臉警戒。他們明白在這亂世之中,殺了一個張大新,取而代之的也許是另一個惡棍,只是他們並不希望下一個壓迫者這麼快就到來。
  但是,這些夜摩士兵有所節制的舉止以及客氣的態度,與張大新完全不同。
  一陣悠揚的笛聲讓五十名夜摩士兵面面相覷,並且露出了“果不其然”的微笑。
  她們的莫副將,可不是尋常人物,區區幾十名民兵,只夠她活絡活絡筋骨吧。果然,這隊夜摩士兵接著便看見坐在屋頂上優閑地蹺著腿,吹著笛子的莫菲。金斡兒一接到東方豔火要求調兵支援莫菲的消息,立刻就派了莫菲麾下的一支小隊前來。莫菲見了屬下,從屋頂上跳下來。
  幾十隻雜魚還不足以在她身上留下半點傷痕。
  以東方豔火的機警,莫菲也猜到他會先去搬救兵。
  不過夜已深,她的手下都得在這村子休息一宿,幸而這五十名騎兵在傍晚出城時都有所準備,她們除了幫著料理那些民兵,便就地簡單地紮營,村子裡也有不少空屋能利用。
  天才剛亮,莫菲已經向部下借了馬要回永春穀。
  “副將不和我們回開明城嗎?”她們才在前幾天拿下開明城,因為有內應,那場戰鬥不算太艱難。金將軍還希望莫副將能儘快趕到開明城幫忙解決白一飛那些殘黨呢!
  “既然已經拿下開明城,東方少爺也平安抵達,沒什麼重要的事了,不如我回去讓留守的士兵立刻拔營過來吧,我就是單槍匹馬折回去也比你們再派人跑回去安全得多。”她俐落地躍上馬背。
  當然啦,她估計東方豔火那傢伙會發不小的脾氣,她傻了才去面對他的怒火,呵!
  那名屬下一臉笑意,“東方少爺簡直不要命了似的拚命趕路,把你的所在地和情況告訴我們後,他就暈過去了,大夫說他在解開被封住的穴道時操之過急,導致氣血翻沖才會暈過去。”
  “小少爺看起來非常傷心,眼眶都濕紅了,看起來好令人心疼呢。”另一人立刻接著道。
  這些士兵都比東方豔火年長,對這位容貌俊美,而且為了她們副將拚了注命的小少爺,可是相當憐愛!
  眼眶泛紅,比較可能是氣到兩眼通紅吧!莫菲在心裡扮鬼臉,不予置評,“那就好好照顧他吧。你們儘快回去,我也得去通知其他人過來。”
  金斡兒並未直接下令要莫菲立刻前往開明城,莫菲的屬下自然也不可能反對她的決定,只有領命而去了。
  其實,莫菲雖然猜到東方豔火的脾氣不會這麼輕易原諒她,但對她來說,看著他發脾氣還挺有趣的。
  真正讓她不想面對的,應該是與東方豔火的孽緣吧。尤其當她驚覺,自己竟然如同當年聽的故事裡那般,覺得這傢伙挺可愛的
  總覺得很不妙啊!還是先想法子溜了吧!就算真有上輩子,那也是上輩子的事了,她可不樂意跟纏了她多年的夢魘牽扯不休。
  而開明城這頭,失眠了一整夜竟然還等不到莫菲的東方豔火,心裡一方面難掩強大的失落與掛心,另一方面,他更火大了,雖然面上不動聲色,畢竟在哥哥面前,他若是表現得不懂知恩圖報,肯定會挨揍。但幸好他早已親自向兄長要求留在開明城協助處理善後。
  他就不信等不到她!
  只不過,原本只想拖一時是一時的莫菲,最後並沒有隨著留守永春谷的駐軍一同前往開明城。夜摩軍隊的參軍說是莫菲收到家書,還得到女皇的恩准,讓她能回家去,為她的師父奔喪。
  真有這麼巧?東方豔火氣炸了!
  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只讓東方豔火內心想要復仇……以及再見她一面的渴望,更加地堅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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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2 00:05: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不到一年,東方家掃平了大半江山,這樣的局面莫菲其實一點也不意外,倒是她對自己風平浪靜的日子感到有點意外。
  自從為師父奔喪之後,她就一直待在家裡,沒多久卻是升了官,這當然引起朝中許多人的不滿。
  她進軍隊也就三年,三年的時間她從一個小小的偵察兵當上一品大將軍,放眼天下沒幾個人辦得到吧?雖說她確實屢建奇功,但這種破格晉升在講究資歷的軍隊中是很罕見的,就連金斡兒都是在軍隊裡待了十年才當上將軍。
  說穿了,除了她自己武功蓋世外,不就是因為她靠山雄厚唄!莫菲的師父和夜摩女皇曾經有過一段情——這當然是秘密,但她師父何許人也?天下英雄榜上留名、夜摩女皇麾下第一高手,史上最傳奇刺客!雖然師父因為身份的關係見不得光,但女皇對她可說是愛屋及烏。
  因為這層緣由,初入軍隊的莫菲得以受到女皇信任,屢被委以重任,因此立下不少奇功,再加上金斡兒的賞識,莫菲的官運可說是一路亨通,因此免不了被眼紅而遭人妒恨,但幸而莫菲這人雖不懂謙虛,也懶散得很,日子要是能閑懶地過,能不費心的事她就不會當回事,所以至今活得逍遙自在。
  就是……呃,有點逍遙過頭了。
  “將——軍……”
  老總管阿銀的聲音自山坡下方隱隱傳來時,莫菲只睜開一隻眼,心想她不小心睡著了吧?
  她維持著同樣的姿勢,雙手枕在腦後,半眯著眼看著天上移動緩慢的雲朵。清風拂過柔軟的草原,日頭暖而不炙,最是適合打個小盹兒……
  “將……呼呼……將……”阿銀的聲音越來越近,但聽起來卻像決要喘不過氣來了。
  莫菲終於明白,她並沒有睡著。原本應該待在國都替她打理將軍府的老總管,還真的跑到她老家這片荒山野嶺來尋她了。
  “總算……將……將……”
  見阿銀扶著膝蓋直喘氣,莫菲不好意思直接問他跑到這做啥了,只道:“行了,先喘過氣來再說吧。天還沒塌呢。”她忍不住打了個呵欠,若不是老總管尋來,她早睡得忘了今夕是何夕了。
  阿銀喘了好一會兒,才抖著手從小心護在懷裡的包裹裡取出三封信交給莫菲。
  莫菲接過信,瞥了他一眼,“不就是信嗎?差個小夥子送來就行了,做啥還折騰個死去活來?”
  “不只是信……”阿銀指著其中一封,但又覺得大不敬,支吾了半天才道:“總之……你看過就知道了。”
  三封信的厚度不一,其中兩封,她光是摸著就知道是誰寫的:厚厚一疊是她娘寫的;隨隨便便以包油餅的油紙包起來的,八成是她哥哥寫的。
  最後一封,用來封信的紙是夜摩皇室御用的,觸手滑順,蠘印上的鳳凰徽記雖與夜摩皇室的蓮花圖騰有所不同,但只要是女皇的親信都非常熟悉。
  那正是夜摩女皇金燦鳳所使用的私人徽記。這封信不能說是來自皇室,而是女皇直接對親信下達的密令。
  難怪阿銀要大老遠親自送信。
  莫菲自然先拆閱女皇要給她的訊息。
  阿銀在一旁,緊張地觀察著主子的反應。
  “不會是又要你去打仗吧?”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他想不透別人家打仗,叫他們家主人出征算什麼?不過看著女皇密函的莫菲先是一臉嚴肅,接著嘴角一顫,臉上空白了片刻,最後很快地將信收了起來。
  這封女皇密令,原來是要她立刻出發,前往夜摩國東方的驚鴻穀,保護因為重要任務秘密進入驚鴻穀的東方豔火!
  還以為這位少爺大半年來都安安靜靜,她猜想東方家還未從這場戰事中全身而退,他也沒心思和她算帳,想不到最終這小子仍是躲在女皇背後施壓於她,哼!少爺就是少爺,就會仗勢壓人。
  雖說皇命不可違,但她還在為師父服喪呢,女皇也不會太為難她的,她師父去得真是時候,感恩師父!
  “沒事,閒話家常罷了。”她若無其事地拆了母親的信讀了起來。
  真的沒事?阿銀見主子一派淡定,也就松了口氣。
  母親的信,莫菲閉著眼都知道寫些什麼。
  從他們第一天出門時遇到了些什麼人,吃了哪些東西,出了什麼狀況,全都流水帳似地寫下來,總是看得莫菲呵欠連連。
  可這信對莫菲而言,無非就是看看兩老的身體好不好,有沒有病痛?盤纏還夠不夠用?因此她總是耐著性子看完。
  然而看到最後一張,她的眉頭打了結。
  一旁的阿銀已經累得打起了盹。
  母親的信在她手中揉成一團,莫菲心裡冒出了某種強烈的直覺,當下便拆了哥哥寄來的信。
  和娘親不同,她哥哥的信,向來只講重點——應該說,若沒事,她哥也不會寄信回家。
  她的直覺是對的!
  當她把兄長的信看完,立刻從草地上跳了起來,額上青筋畢露。
  初讀女皇那封密函時,莫菲原以為東方豔火不過是仗女皇之勢逼她就範,但看來她想得太簡單了,這小子早有計劃。
  她爹娘非常湊巧地在旅途中巧遇東方豔火,被他邀請至衡堡做客,現在因為一些不明原因,必須繼續待在衡堡“小住數月”。
  而她原本在白浪城做生意的兄長也因為不明原因得罪了地痞無賴,被押送至龍謎島,唯一能解救他的只有東方家。
  最好有這麼巧!
  她又拿出女皇密函將信再看了一遍。
  驚鴻穀!
  那什麼地方?連夜摩人都不願意進驚鴻穀,那兒是連夜摩皇室也頭疼的無法治地帶,那個臭小子什麼地方不去,竟去那裡找死?
  女皇信裡還說了,只要進了驚鴻穀的夜落城,她就一定能知道東方豔火的下落。
  呵呵,說不準是被人砍下頭顱掛在城牆上,所以一抬眼就能看見了吧?那小子難道以為全天下所有勢力都得買東方家的帳不成?
  直到這一刻,莫菲才真正有些惱怒。
  其實,如果東方豔火不是使計把她爹娘和哥哥都帶到龍謎島,也許衡量過驚鴻穀的危險後,她還是會親自去尋他。畢竟她對這小子的印象不壞。
  可是他卻偏偏使詐!難道要她相信爹娘和兄長真是湊巧都去了龍謎島?確實,只要父母和兄長在衡堡,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找藉口不理會他。
  又或許東方豔火是真心請她的親人到龍謎島做客,那麼,這小子自找死路地進驚鴻穀又是為了哪樁?那裡可不比永春谷的土匪窩,驚鴻穀裡的傢伙都是真正殺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
  莫菲沒有任何耽擱,當下便回去收拾了包袱,老總管阿銀步履蹣跚地下山來時,她已經騎在馬上準備出發了。
  “將軍?”
  “即然你都來了,就替我看家吧,雖然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她只丟下這句,便揚鞭策馬,令馬兒箭一般地揚長而去。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是非。
  不單單在夜摩國,就是放眼天下,驚鴻穀也是黑白兩道都忌憚三分的地方——要莫菲來說,會稱它鬼地方。
  驚鴻穀四周幾乎都是崇山峻嶺,還有一處出海口,夜摩皇室對處置驚鴻穀,陷於左右為難的境地,因為它成了所有逃犯的收容地,但鐵腕拿下這座光是進入就艱險無比的山谷卻吃力不討好。對那些鄉願的官員來說,罪犯全都逃進驚鴻穀也是眼不見為淨,所以他們大力反對勞民傷財地出兵驚鴻穀。
  要論當今讓天下武林人士信服的兵器譜,唯驚鴻穀獨孤家的“神兵錄”。獨孤家收藏的兵器種類齊全,代代相傳的雙刀“明王”更是遠古軍神鑄造的四大兵器中唯一仍留存於世者,這樣的成就讓獨孤家在江湖中備受崇敬,但武林中人談起驚鴻穀,仍是戒懼多於尊敬。
  因為身為驚鴻谷的主人,獨孤家接納了百年來所有逃進驚鴻谷的罪犯,而且因著地利之便,成了天下間所有黑市不法買賣的集散地。可以說包括燕國、夜摩國等大國與西漠外的諸多小國,都有黑道人士前往驚鴻穀進行交易。
  說它是龍潭虎穴,一點也不為過。
  偏偏有個嬌貴的少爺,背著還在前線打仗的兄長自找死路,這節骨眼要是他幾個兄長知道小弟幹的好事,肯定又要天下大亂!莫怪夜摩女皇只能以私人名義請求她到驚鴻穀,尋找這位不知死活的表弟。
  她不是神仙,有人要找死,她難道還能保他不死嗎?莫菲真覺得自己倒了八輩子的楣,才會和這小子有這種孽緣。
  啊……說到孽緣,這大半年來,她還真的一次都沒做過那個惱人又痛苦的夢了。
  要進驚鴻穀,有兩條路。一條是九死一生,沒有門道的逃犯唯一能選擇的山路;另一條就是黑道走私用的海路。海路雖得繞個大半圈,但至少能混在那些黑道人士之中。走山路……誰知道會有什麼等著她?
  幸好,憑著龍謎島無遠弗屆的海上勢力,莫菲以船醫助手的身份,在龍謎島的掩護和幫助下,搭上了一艘來自燕國某位黑幫大老要到驚鴻穀的船。
  東方豔火不敢讓家人知道他進了驚鴻谷,但是連清楚他行動的心腹對他們小少爺在谷內的行蹤也一無所知,所以莫菲猜測,一旦她進入驚鴻穀尋找東方豔火之事洩漏出去,對東方豔火恐怕是威脅。
  整艘船隻有船醫是東方家的人,不管是船醫或水手,都只是雇傭,所以一下船,莫菲就和船上所有人分道揚鑣了,船醫則留在港口的集市,表面上擺攤子替人把脈兼卜卦,實則尋找東方豔火留在驚鴻穀內的內應。
  驚鴻穀盛產銅礦,冶煉技術放眼天下難有望其項背者,使用鑄造技術高超的精美金屬用具或裝飾,在穀內相當普遍。
  一座矗立在山坡上的雄偉宮殿,傲視著整座山谷。即便是從海港進入山谷,也能自雲霧飄渺間看見這座宮殿。
  她隨意找了個人問,果不期然,那座宮殿就是女皇在信裡提到的夜落城。
  那天入夜前,她就進了夜落城——沒看見城牆上掛著誰的人頭,這可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城內除了她,還有不少武林人士,而且異常熱鬧。
  話說獨孤家已經好幾代一脈單傳,但是當年獨孤家的家主與那些經歷九死一生,逃進驚鴻谷的戰犯結拜為異姓兄弟,所以武林人士口中驚鴻穀夜落城的“獨孤世家”,除了為首的獨孤家外,還包括四大家族。
  獨孤家當代家主獨孤昊,已經是古稀之齡,依舊以獨門神功震攝武林。可惜獨孤昊的獨子十多年前就死於非命,七年前,年僅十歲的孫子也在海上罹難。
  而今日,夜落城敞開大門,在偌大的門庭設下流水席大宴各方豪傑,全是因為——
  “來了!是獨孤老前輩和他歷劫歸來的孫子,獨孤桓!”
  “聽說老前輩的孫子當年被海盜所救,只是失去了記憶,如今靠著名醫相助,這才回到驚鴻谷和祖父團聚……”
  混在武林人士之間的莫菲抬起頭,看向城樓之上正接受眾人恭賀,雖是白髮白髯,身型卻依舊威嚴挺拔的獨孤昊,以及他身旁,一襲墨色長袍與紅披風,頭戴白玉冠,揚起下巴睥睨眾生、百無聊賴的微笑著,貴氣得讓人眼睛生疼的……
  看清那年輕人模樣而瞪大眼的莫菲無語了。
  果然一進夜落城,就能知道他的下落。
  獨孤桓?敢情他有個失散多年的孿生兄弟,叫東方豔火嗎?
  不愧是讓底下人忙得要死要活,自己倒是悠哉又快活的大少爺!
  女皇在信裡要求莫菲帶上東方豔火要求外頭接應的人準備的東西,包括一瓶萬靈堂調配的解毒藥。莫菲希望不是他自己要用的。
  慎重起見,她決定潛進夜落城裡單獨見他。
  夜落城的戒備森嚴,恐怕比起皇宮大內猶甚,不說那十步一崗,五步一哨,光是裡頭住的牛鬼蛇神就夠她頭疼了。何況這城還他奶奶的大,她不可能只花一夜就找到東方豔火,因此第一天晚上,她只打算先弄清楚夜落城的格局,順道試探城內
  守備能力如何。
  萬幸的是,第一天晚上雖有小小驚險,但一片葉子都沒驚動地成功了。
  所謂的小小驚險,就是和她一樣想潛進夜落城的飛賊,但他們沒她的本事,她發現了飛賊,飛賊卻沒發現她,就在她好心想提醒飛賊可能已經洩漏蹤跡時,屋子裡傳來某位高手的冷笑與警告—那瞬間她還真的嚇出一身白毛汗,卻更快地融入暗影之中。
  天未亮她就回到客棧房間,畫下夜落城的格局,標注上東方豔火可能住的院落。
  要猜東方豔火住哪,需要一點推敲能力和執行任務的經驗,這些莫菲倒是都不缺。不過,過去她曾經跟著師父執行過類似任務,師父可是連猜都不用猜就能命中目標啊!
  師父只告訴她,經驗與觀察的累積就能成為直覺。
  經驗與觀察,她沒師父熟練。她一向憑的只有本能!
  第二天入夜,莫菲再次潛進城內,這次的目標是仔細搜查她記下來的那些可能的地方。
  其中一座大院子的鶯歌燕舞,卻讓她有些詫異。
  她特地挑了深夜前來,那院子裡卻依然笑語繚繞,燈火燦然,舞娘隨著絲竹之聲翩翩起舞。
  富豪人家夜夜笙歌也沒什麼好奇怪,也許只是昨晚剛好比較安靜,但那座院子是她原本就打算仔細搜索的地方之一,因此她只遲疑了片刻,便往那座院子移動。
  當她躲在屋頂上,看著底下躺在只著抹胸與薄紗的侍女大腿上,被喂著葡萄的男人時,突然覺得她還是回客棧洗洗睡比較實在!
  但,莫菲沒有立刻行動。
  奇妙的是,她心裡另一方面是相信東方豔火,於是只是靜靜等待。
  院子裡被伺候的主子不只他一人,還有另外兩人已經喝得爛醉,一個呼呼大睡,一個糾纏著同樣穿著冶豔的侍女玩起了不堪入目的遊戲。
  須臾,東方豔火起身,像喝醉了那般搖搖晃晃地要走進屋內,揚手揮退了準備跟著他進屋伺候的侍女。
  莫菲決定潛進屋裡去。
  那顯然是寢房,足足五間,中間明堂,左邊兩間是起居和寢房,右邊兩間還有一座浴池呢!東方豔火關上房門,莫菲確認過這偌大的寢房沒有其他人,這才現身。
  她的腳步連鬼魅都無法察覺,然而東方豔火轉身瞧見她,卻只是靜靜走向她,方才的酒醉顯然是裝的。
  “你動作真慢。”他擰起眉,嗓音有些沙啞,輕聲抱怨。
  “……”莫菲額上青筋畢露。還來不及在心裡咒駡這驕貴得全天下都欠他差遺的傢伙,便本能地伸手抱住往她身上倒的東方豔火。
  他沒醉,但他的身子冰冷得嚇人!她這才注意到他的樣子不太對勁,在見到她之後,仿佛整個人終於鬆懈了那般倒在她身上。
  “當心眼線。”他只來得及說出這句警告,便暈了過去。蒼白的俊顏,虛弱的氣息,和眼底下被長睫蓋去的疲憊黑痕,恐怕她該當心的還有這少爺的身體有無大礙。
  莫菲總算回過神來,抱起東方豔火的同時,心裡又咒駡連連。
  要是她今晚沒出現,這小子該如何是好?
  莫菲只能先將他抱回床上。
  她希望這位少爺不是期待她能再次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他扛離這鬼地方,此一時彼一時也!
  將他平放在床上,探著他的脈象。萬靈堂的人是怎麼說的?東方豔火特地要她從外頭帶進來的解藥,是為了一種奇毒,中毒者身體冰冷,不時陷入昏迷,七七四十九日之後,氣血耗盡,將成為活死人……
  莫菲仔細檢視他的身體,越看她心越沉。
  這解藥還真是他自己要用的!
  除了萬靈堂的大夫所說的那些症狀外,他手臂上還有大大小小的刀傷,看得一向對傷口習以為常的莫菲都倒抽了一口氣。
  這少爺嬌貴得連個瘀傷都會大驚小怪,這些傷他怎麼忍下來的?哪個有病的傢伙對他做這種事?她決定先解了他體內的毒,等他醒了,再來問問兇手是誰,她會讓那人知道什麼叫作殘虐無道!
  她倒了一顆藥丸塞進他嘴裡,可又不知道該怎麼讓他吞下去,正一籌莫展的當兒,她聽見外頭一群女子的爭吵聲漸漸接近。
  莫菲來到明堂的門邊,以便聽清楚那些女人在吵什麼。
  “剛剛是我贏,所以今晚只能由我來伺候少爺,你們全都不許進來!”
  “少爺都說了不許我們進房,你憑什麼以為自己能伺候他?”
  “憑剛剛大夥打賭前都發了誓,願賭服輸!至於少爺讓不讓我伺候,當然是他說了算!”女子笑嘻嘻地推門而入時,莫菲已經躲到梁上。
  進來的是那些穿著冶豔的侍女之一。聽她們的爭執,看來……東方豔火在夜落城的日子還挺逍遙快活的啊!莫菲摔棒然地想。
  她蹲在梁上看著那身段纖細嬌弱的女子,氣喘吁吁地將明堂中央的大圓桌子推到門前堵住門,然後得意洋洋地稱讚自己聰明,“哼!今晚誰也別想和我搶少爺的床!”
  莫菲也想贊她聰明,真替她省了不少事啊!她笑看著女子扭腰擺臀地進了左手邊屏風後的房間。
  “少爺……”
  女子的嬌嗓與喘息,讓莫菲忍不住撫了撫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當她悄無聲息地回到東方豔火的房間時,那女子身上的衣裳已經褪了一地,白蛇似的身子纏上了床上昏迷不醒的東方豔火。
  莫菲真不知道該同情或幸災樂禍,也許他在今天之前的每天晚上,都是這麼被迷奸的……呃,突然覺得他有點可憐,想想在永春谷時他那誓死扞衛貞操的模樣,她實在不應該繼續看戲才是。
  而且,在女子嘟起血紅的唇要吻上東方豔火時,她想到他嘴裡那顆解藥可能還沒吞進肚子裡呢!當下她伸出手指,施展隔空點穴,女子瞬間便失去意識,趴倒在東方豔火身上。
  莫菲站在床邊看著床上的兩人好一會兒,說不出心裡頓生的不爽是為了哪樁。
  想睡少爺的床是吧?那床讓給她好了。她抱起東方豔火到一旁的矮榻上,扶他躺下時,方才女子的舉動讓她心裡有了一個主意。
  這顯然是用手指把藥塞進他喉嚨以外更好的方法,畢竟那可能會害他噎著啊!
  她坐在東方豔火身旁,看著昏迷不醒的他。
  他絕不會發現她幹了什麼好事,而她,就當做……喂小孩子吃藥好了!
  是的,喂小孩吃藥!他本來就比她小一歲,大概因為這樣,過去這大半年來她總是不太願意把心裡對他的掛念當一回事。
  莫菲深吸一口氣,俯下身,在萌生退意之前閉上眼吻住他的嘴。
  都到了這地步,絕不能半途而廢!她伸出舌頭撬開他的嘴,然後用自己的舌頭探尋他嘴裡沒吞進去的藥。
  原本她是想用舌頭把那顆藥推到他嘴巴深處——畢竟從未做過這種事,想的當然比較簡單,除非她舌頭特別長才能伸到他的喉嚨去啊!
  幸好,這舉動讓昏睡中的東方豔火下意識做了吞咽的動作,解藥也就跟著吞進去了。
  莫菲立刻退開來。過去執行任務遭遇最驚險情況時,都沒讓她像現在這般驚慌過!她背過身去,一邊抹去嘴上東方靈火的氣息,一邊平復過急的心跳。
  這種感覺也不能說是驚慌。不太一樣。
  反正,重點是,他藥吞進去了。
  她歎了口氣,覺得這趟任務真心累啊!
  藥吞下去之後,還得替他運功行血。莫菲當下收拾了心緒,坐到榻上,扶起東方豔火,專心為他運功。
  拜那女人的“聰明”所賜,她應該不用擔心有人會突然闖進來。
  不到一盞茶時間,東方豔火嗆咳著清醒了過來。莫菲見他醒了,本來想背過身去抹嘴,可他少爺整個人接著倒向她,她想也沒想地伸手抱住,心裡糾結的卻是自己方才“喂藥”的方式。
  不知錯覺否,總覺得他的味道好像還留在嘴裡。雖然不討厭,可總叫她心緒紊亂,魂不守舍。
  東方豔火發現房裡多了個不速之客—當然是床上的裸女。他身下躺的某人會出現,本就在他的計畫之內。
  他身子似乎好多了,顯然莫菲確實替他帶來瞭解藥。他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裸女,看樣子今晚又躲過一劫。
  他完全不想浪費力氣恪守什麼男女之間該有的分寸,大方又舒服地躺在莫菲懷裡。
  他累嗆了,此刻身後柔軟的懷抱仿佛能給他安慰和力量,他不想離開。生性嬌貴無雙的大少爺也就理所當然地耍賴。
  能夠再躺著休息片刻就好了,和這半個多月的驚心動魄相比,這一刻是讓他留戀的。可惜危機四伏,他還沒有放鬆的餘地。
  旋即,他發現嘴角有些濕痕……他伸手去抹。
  莫菲見他這動作,心裡暗叫聲糟。她忘了去擦他的嘴了!可心虛的她當下若無其事的指著床上的女人,“我看她都要把你吞了,只好雞婆一下,還是這壞了你的好事?”她說謊真是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畏罪潛逃這回事,她從小就很熟練呢!
  東方豔火一聽,神色陰鬱地抬頭瞪著她,“你應該在她爬上我的床之前就阻止她!”雖然生氣,但他還是不想動。一想到那女人吻了他……他臉色越發難看地用袖子抹去嘴上的濕痕。
  看他那麼生氣,她反倒有些愧疚了,“你中毒應該不是一天兩天了,我以為你已經習慣了……”說到最後,她聲音越來越小。
  她似乎太殘忍了些。於是她調整了一下坐姿,讓大少爺躺得舒服點。
  “他們開始把女人往我房裡送,是三天前的事,這三天我並沒有放任自己真的昏睡過去。”他拉起袖子露出那些傷痕。他原本就估計莫菲這陣子會到,昨天在人群中看到她時,他以為她晚上便會來尋他,後來一想夜落城不比土匪窩,要立刻尋
  到他的所在確實有困難,於是他這才將計就計,留下那些歌女,讓她們替他指引莫菲。
  “那是你自己弄的?”她看著他抽出擱在矮榻邊上方格櫃裡的藥箱要上藥,莫菲二話不說地接手上藥的工作。
  對於被人服侍,少爺他相當習慣,再自然不過地放手讓莫菲幫他,“我可不想昏迷不醒地任人宰割。”他嫌惡地道。
  難怪他看上去好幾天沒睡的樣子。
  “今晚你可以睡一下。”她為自己稍早看戲的想法默默懺悔。
  “還不行。”東方豔火並沒有因為她的到來就鬆懈下來——方才終於支持不住而昏迷不算,畢竟他知道莫菲應該會替他暫緩體內的毒性,他不至於會昏睡——整晚。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莫菲知道他的意思,便道:“足夠她睡到日上三竿了。”
  東方豔火這才終於起身,貼在她耳邊,以著只有兩人聽見的聲音嚴肅地道:“我得想法子把你弄進來,今晚你先回去,你記好了,天亮後,拿著這個去見一個叫‘獵醬’的人,他會安排你正式進夜落城。”他將一塊玉和一張寫著店鋪位置的紙箋塞進莫菲手裡。
  “我每天偷偷潛進來替你運功也行,外頭有人接應不是行事方便多了?”比起偽裝成別人去應付陰謀詭計,她還是喜歡潛身暗處,掌控一切。
  東方豔火定定地看著她,“像昨天那樣冒出各種別腳刺客替你聲東擊西,可不
  會再有了。昨夜那倒楣的傢伙被五馬分屍吊在城牆上,現在不管我再怎麼暗中煽動他們去盜‘明王’,恐怕也很難說動任何人。”
  “……”莫菲瞪著他。她原本還以為這傢伙稍早的埋怨,只是因為他天生就是愛支使人又嬌貴無雙,看到恩人來了先抱怨再說。
  “你什麼時候知道我來了?”難道有人替他通風報信?
  “昨天我在城樓上看見你。”不知道為什麼,在那幾百張難看的臉當中,他一眼就看見了她。
  他得承認,她是迷人的。
  這傢伙真走運。莫菲無言地想,所以今天這陣仗也是故意的?為了讓她找到他。
  其實,這傢伙一直挺機智的。她當下確實有些折服。
  “你可以回去了。”他道。
  “……”莫菲心裡又有點不爽了。她當然會走,但他趕人的態度讓她不爽!她千里迢迢地為了救他而來,這小子如果有自覺就該對她客氣些!
  “三更守衛輪值,士氣也較為鬆散,守備沒那麼嚴密,趁現在趕緊離開吧。”他說著,凝神聽著外頭的動靜。
  好吧,又是她錯怪他了。莫菲發現自己似乎因為前世的惡夢而一直對他不滿,他除了偶爾顯露驕縱的一面外,他其實心軟、善良又聰明。她不也承認無論如何她都會到驚鴻穀來尋他嗎?因為她心裡其實相信東方豔火一定有很重要的理由才會以身犯險。
  “你一個人沒問題吧?”想想他的處境,真是挺令人心疼的。
  東方豔火對她的關心感到很高興,心裡的雀躍讓臉上的潮紅都有些藏不住了,那讓他當下只像以前一樣掩飾自己所有稚嫩的一面。
  於是,東方豔火露出他一貫又拽又挑釁的微笑,“他們對我的防備不深,我的偽裝很成功。外面那些不過是酒囊飯袋,應付應付就成了。”
  以前看他這麼笑,她會撇嘴,白眼朝天,但這回她卻眼尖地發現他原本蒼白的臉上有些潮紅。
  也許他只是單純像孩子一樣想被誇獎吧?又或者,有什麼會讓他尷尬的情感不想被看穿。
  “真了不起。”她道,無論他是前者或後者,都讓她心軟了。
  他果然笑開懷。
  她的讚美是不同的。他就是這麼覺得。
  真是小孩子啊!莫菲忍住笑。
  城外,更夫敲起三更,莫菲幫他把床上的女人綁了起來,免得她提早醒來,又凶性大發地惡虎撲羊。
  莫菲來到窗邊,確認守衛已經開始換班。東方豔火根本不想她離開,作若無其事。
  在莫菲爬上窗子,投身黑暗之前,他仍是出聲叫住了她。
  莫菲沒應聲,只是回過頭一臉疑問地看著他。
  他垂眼看著地上,半晌才輕聲道:“謝謝。”
  莫菲嘴角勾起一抹笑,“什麼?”
  大少爺臉上浮現尷尬的潮紅,“謝謝你趕來。”
  莫菲臉上的笑意擴大,這一刻,他為了逼她前來耍的那些詭計,似乎不重要了。“不客氣。”她覺得道謝的他,可愛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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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2 00:05: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與東方豔火之間以“獵鯊”為代號聯絡的男人,在谷裡當然有另一個廣為人知的身份,是專門替外界向驚鴻谷牽線的買辦。
  穀裡的“本地人”只會相信自己人,而所謂的自己人,差不多能以進穀多久來做區別,進驚鴻穀十年八年,是不可能成為受本地人信賴的買辦,而獵鯊可是在穀裡出生的。
  “小少主之前說過會負責進城保護他的,就是你嗎?”蓄著山羊胡的中年男人雖然這麼問,卻不是真的需要莫菲回答,他自顧自地點點頭,“弄個女人進去倒是比弄個男人進去容易些,但是……我不知你有何能耐,外面的人說一入侯門深似海,夜落城可是比侯門更兇險,希望你已經有所覺悟。”
  外面的人,指的當然是驚鴻穀外的人,穀內和夜摩國的風俗有許多差異。夜摩國原本就是數個母系部落共同建立的帝國,數百年來不肯順服夜摩朝廷的戰犯有流亡國外,也有逃入驚鴻穀內的,例如獨孤家,追溯到他們的先祖,就不屬於母系部落。
  這人說的小少主,指的是東方家小少主,或獨孤家小少主?情勢不明,莫菲決定還是少開口為妙。
  “換上這些吧,今日未時我會照例進夜落城一趟,那時會把你帶進去。不知道怎麼回答的問題,你只要低頭裝出惶恐的樣子就成了,小少主說過你要假冒的這位夫人來自農家,裝傻便可以朦混過去。”
  裝傻她最會了。她現在就在裝傻啊。
  獵鯊要她換上的,是一般的夜摩婦女服飾,並提醒她會引起懷疑的物品最好別帶,身上帶著的包袱細軟一定會受到盤查,進城後也可能被搜身。
  幸好她昨天就將解藥給了東方豔火。唯一麻煩的,是她的雙刀和長鞭就無法帶進城了。
  不過她的師尊可是大名鼎鼎的皇家刺客,沒武器就不能防身這種事在他老人家眼裡可是笑話一樁,而她能履次完成艱難的任務也是因為盡得師父的真傳哪!
  莫菲這便隨獵鯊搭著馬車,光明正大地進了夜落城。
  在城門前,獵鯊一臉凝重地看著夜落城雄偉而高聳的城牆,城牆上那些趾高氣昂的守衛似乎挑動了他某些情緒,“出手幫外人,谷裡的人絕不會原諒我。但這是唯一能阻止霍洋的辦法。”他以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道,“這裡的人因為各種原因,在穀外早已沒有安身處,但只要有猢口的本事,還是能在驚鴻谷重新開始,所以穀裡的人排外,但我們不會計較你背負了什麼罪名而逃進穀裡。在霍洋漸漸掌權之後,開始把穀裡的人區分等級,那些對他販賣武器、勾結谷外黑幫分子有利的人,可以享有各種權力……”
  獵鯊說到這裡,諷刺地笑了笑,“例如我。而無條件順服他的人,只要按時上繳各種巧立名目的賦稅,隨時有無條件奉獻自己身家的覺悟,他就承認你是良民;而那些不順從他的,或是他認為破壞穀內秩序的,就必須以奴隸的身份不分晝夜地工作……”
  這時他們的馬車經過一條小巷,守衛正好催著幾名衣衫襤褸的奴隸將兩具瘦得皮包骨的屍體拖了出來,鞭打著要他們立刻將這兩具垃圾處理掉。
  獵鯊轉過頭,臉上佯裝麻木的面具有些顫動,“他們其實什麼罪也沒有,只是有親人惹怒霍洋罷了。或許每個地方都有每個地方的規矩,永遠有人一輩子註定受人壓迫,但霍洋毫無疑問只是一個濫用權力來滿足自己私欲的渾球。有資格決定這裡規矩的,應該是獨孤家才對,這座驚鴻穀是獨孤家先人開墾出來的,無條件地接納逃進穀內的人,才成為今日的驚鴻穀。可是獨孤老城主對霍洋深信不疑,根本沒發現獨孤家的大權已名存實亡!”他握緊雙拳,壓抑著激動的情緒,慎而重之地道:“小少主就拜託你了,他絕不能出事,他原本大可不必插手這一切,是驚鴻穀欠他的。”
  莫菲有些驚訝。但聽起來,這傢伙知道東方豔火的真實身份?
  她拉緊了身上的斗篷,以她一貫低柔自信的嗓音,笑容裡毫不掩飾霸道本性地道:“保護他就是我的使命,我可不會讓任何人來妨礙我的任務。”
  獵鯊雖然對她的自信感到荒謬,可她確實把東方豔火的信物從夜落城裡帶出來給他!她拿來與他相認的那塊玉,可是夜落城城主的信物,這表示她已經潛進城裡又全身而退,有此能耐的人,有這樣的自信也不奇怪。
  “雖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誰,但小少主看人的眼光不會錯。”說話間,馬車停了下來。
  她的包袱果然被守衛打開來仔細檢視,那些守衛看她帶了些粗布衣裳,還一臉鄙夷,把衣物丟到地上,“這種破爛別隨便帶進城給打掃的人製造麻煩!”說完,那群守衛笑了起來。
  權貴人家的狗,向來比野麅更囂張,莫菲在夜摩國宮廷裡看得可多了,她當下沒有表示任何不悅,只在他們終於放行時,神不知鬼不覺地又使了一招隔空點穴。
  “啊哈哈哈哈哈……”那名亂丟她包袱的守衛突然不受控制地大笑了起來。
  “你搞什麼?”
  “哈哈哈哈哈……”大笑的守衛臉部扭曲抽搐,依然不停地捧腹大笑。
  “喂!你沒事吧?”誇張的大笑聲讓其他人好奇地圍了過來。
  這麼愛笑,讓你笑上一個時辰,還不笑死你?莫菲若無其事地看著天空。
  獵鯊看著已經笑倒在地的守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雖然有些訝異,卻似乎明白了什麼,便低聲道:“別再做這種事,四大家族的高手眾多,他們很容易便會發現不對勁。”
  莫菲歎氣,“知道啦。”所以她最討厭喬裝任務,果然很麻煩!
  夜落城的老總管將獵鯊領至偏廳,雖然比正廳略小,但也是富麗堂皇,而且陣仗浩大,面門的首座是獨孤昊,首座以下的兩邊有六張面對面排列的太師椅,右手邊第一個位置是東方豔火,他對面的太師椅沒有人。
  另外四名中年或老年的三男一女坐在他以下的四張太師椅上,想必就是四大家族的當家。
  太師椅之後則立著各部各房各院的管事和掌櫃。
  “把我們叫來,是為了什麼大事嗎?”其中一名男人道。
  “我可沒叫上你們,是你們不請自來。”東方豔火冷淡地道,然後轉向獨孤昊,“爺爺,我說過要正式向您介紹,我流落在外時娶進門的媳婦。”
  “……”不會是她吧?莫菲面無表情,心裡卻一陣無語。
  獨孤昊哼了一聲,“鄉野村婦,不必這麼正式,看在她照顧過你的份上,讓她來伺候你可以,但這種身份的女人不可能會是我獨孤家明媒正娶的媳婦!”
  莫菲雙眼盯著地板,盡可能地表現出溫良恭儉讓的一面——以前從來沒有過,只能現在努力培養了,反正只是做個樣子。
  “娶媳婦的是我,又不是您。難道您認為昨夜那些煙視媚行的女子夠格當獨孤家的媳婦嗎?”
  “昨夜那些女人當然不夠格,她們只是你霍伯伯怕你無聊,送給你解悶的,你若不喜歡,打發走她們,再換一批便是。”一代江湖豪強,這會兒完全是個迂腐卻又寵孫子的老頭子。
  “是啊,那種女人要多少有多少,不喜歡就再換別的,但夠格當獨孤家媳婦的,一定得是我們四大家族認可,除了家世背景得上得了檯面,還要從小學習如何治理龐大的家族,當個稱職的主母,這點您的青梅竹馬霍小柔和胡晴,都是最好的人選!”太師椅上另一個男人語氣討好地道。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驚鴻穀夜落城四大家族,胡霍陳孫,霍小柔和胡晴想必是這四個家族的千金吧。莫菲忍不住看戲那般地想,這所謂四大家族,在外頭人的眼裡就是逃犯。果然是人性本惡,即便是在穀外被判決世代為賤民的逃犯,到了谷內成了手握大權的人,自己也劃分出尊卑貴賤,而且極盡所能地嚴格劃分階級來龔固自己的地位。
  “我媳婦可是我帶到娘墳前拜過天地的,你們認不認與我無關,反正我是認了。”東方豔火仍是那副唯我獨尊,又冷又傲的態度。
  “到你娘墳前拜過又怎樣?我可從沒承認過那女人是我兒媳婦!”獨孤昊怒道。
  這似乎是獨孤老頭的逆鱗,原本還想說些什麼的四大家族都噤聲,又或者是存心作壁上觀,看好戲。
  老頭有脾氣,大少爺的脾氣還更大呢!當下東方豔火只是站起來走向莫菲,“隨便您,但今日是我和菲兒吃團圓飯,我看爺爺您想必氣飽了,也吃不下,這飯我們就自己在院子裡吃了。”他拉著莫菲便走,留下獨孤老頭。
  莫菲偷覷了老人家一眼,發現他雖然生氣,可聽到孫子不跟他吃飯,似乎哀怨大過氣憤啊!
  她突然有點同情這老頑固。不知道他真正的孫子怎麼了?希望沒事才好!
  莫菲一路由他牽著走,兩人都沒交談,一來眼線太多,二來她覺得有點彆扭。不過接著莫菲見大少爺耳根子泛起紅潮,她就不彆扭了,取而代之的是準備看好戲,順道調戲大少爺的悠哉。
  昨夜還鶯歌燕舞的院子,此刻竟還綁著個裸女。
  莫菲一見到那女人依然被捆綁著,甚至被抬出來示眾,眼睛都瞪大了。
  “求您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那女子哭泣道。被綁了一天,可以想見沒吃沒喝,還被抬出來示眾羞辱。
  這大少爺,說他對弱者心軟至極,可對敵人也狠心至極啊!
  “把她鬆綁,還有你們……”東方豔火一雙陰駑的冷眼掃過那群女人,“滾出我的院子,別再讓我看到你們。”
  那些供他解悶的女人走了,可還有原來就在府裡的婢子與侍從呢!只不過這會兒見識過東方豔火的喜怒無常,個個都是低著頭。但莫菲猜想這些人應該全是霍洋的眼線吧?
  兩人進了房,東方豔火終於鬆手,確認過房裡沒外人時,才道:“如果說你是保鏢的話,你只會被帶到別的地方去。”他像要化解尷尬那般地解釋道。
  “嗯,我知道。”說她是從外面找來的保鏢,恐怕她連夜落城的城門都進不來。
  東方豔火見她能夠理解,看似松了一口氣,卻又默默盤算什麼似地瞥了她一眼。
  莫菲見門扉緊閉,一時半刻應該沒人會闖進來,便低聲問道:“獨孤家的少爺還活著吧?”
  東方豔火只是沉著地道:“時機一到你自然會知道。”
  夫!賣什麼關子!莫菲覺得掃興。
  “但是四大家族當中,霍家和陳家知道我是假冒的,只是他們一來沒有可以拆穿我的證據,二來,我和霍洋都有把柄在對方手上。”
  “什麼把柄?”他這豈不是和躺在虎口上沒兩樣?
  “當年與獨孤桓同一艘船倖存的船長及水手,現在都被我藏在龍謎島,他們能證明海難是霍洋的謊言;陳家只是懷疑我的身份,而霍洋一開始就知道我不是獨孤桓,雖然獨孤昊拒絕了滴血驗親的提議,但霍洋很清楚結果對我不利,他在我身上下了毒,就是為了必要時能控制我,如今對他來說,我的假身份與我身上的毒,都是他的優勢。”當然,他身上的毒昨夜已緩解,剩下的就只是小問題。
  “滴血驗親這種事可以造假嘛。”宮闈裡這種事可不少,皇家刺客的任務不是只有暗殺,她師父當年也曾經幫忙造假過呢。
  “我現在只擔心他和燕國的武林人士有接觸,到時就算造假也無法以假亂真了。”
  誰讓他過去那麼高調,還跟獨孤昊登上城樓接受歡呼哩!
  “說不定早有人混在流水席裡認出你來啦!”
  “那到時你就只能帶著我殺出重圍了。”他看起來完全不打算煩惱這件事。
  臭小鬼!
  “但是,獨孤老前輩拒絕了滴血驗親,也許……”老人家該不會也知道他不是獨孤桓,只是因為太過思念孫子所以不揭穿?
  若是如此,也太令人鼻酸了。
  東方豔火自然也有想過這一點,但他只是一臉沉吟,沒有多說什麼,最後哼地一聲,端出矜貴無雙的少爺架子,仿佛天大的事,都沒有少爺他的事重要!
  “我該沐浴梳洗了。”大少爺一副等人伺候的慵懶模樣。
  “去洗啊。”莫菲只差沒翻白眼給他看。
  “我手臂上的傷口不能碰水。”他毫不遲疑,一點也不臉紅,定定地道。
  莫菲臉頰一顫,“外頭有很多婢女,她們一定很樂意伺候少爺!”
  “紋身還可以找理由,但獨孤桓可沒有我背後的胎記。”他又懶懶地道。
  “……”莫菲臉頰又一顫,“那這陣子你是怎麼洗的?”她敢打賭,這少爺連在最辛苦困頓的環境裡都堅持要梳洗了,不可能忍上那麼多天,看眼前的他依然一身光鮮亮麗就知道了。
  東方豔火擰起眉,“所以我的傷口復原非常緩慢!你除了保護我,也應該照顧好我的身體吧?”
  她什麼時候身兼保鏢跟保母來著?莫菲額冒青筋,可是一想到他那些傷口的由來,再見他露出了哀怨的神色,只能好氣又好笑地道:“是!少爺。小的這就替您準備!”娘的,看她不刷掉他一層皮才怪!
  當婢子在浴池裡放滿熱水,並備好澡豆時,東方豔火揮退了她們,然後光裸著身子,泊她尷尬,少爺還好心地在腰下圍了條布巾,遮住重要部位,坐得筆挺地等她來伺候。
  莫菲站在他背後,拿著澡豆和水瓢,拚命忍住敲他腦袋的衝動。畢竟敲壞了,她不好向女皇交代。
  敢情她千里迢迢,日夜兼程,是來替大少爺洗澡的?
  她舀了一瓢水淋在他身上,然後洩恨似地,用力刷!
  東方豔火身嬌肉貴,哪禁得住她刷地板似地用力搓洗?立刻便道:“喂!我天天都把自己洗得很乾淨,你用不著這麼使力。”
  “我長這麼大沒伺候過人,大少爺你就將就點吧!”
  “你可以慢慢改進,我不會怪你。”他聽出她語氣裡的揶揄,咬牙回敬道。
  “真抱歉啊,我天生不是伺候人的料。”她嘻皮笑臉,手上一個使力,某位少爺精瘦結實的背紅成一片。
  “你想殺了我啊?”東方豔火氣呼呼地轉身搶走她手上的布巾,大動作讓纏在腰下的布也跟著滑落。
  兩人同時愣住。
  莫菲看著他又驚又呆愣的臉,再看向他腰下,又看向他的臉,如此反覆,卻不見驚慌。,而大少爺則是不敢置信地瞪著莫菲大剌剌又忍俊不住的表情。
  她還比他悠哉!
  “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他立刻將搶來的布巾攤開來圍住腰下。
  “很明顯不是嗎?”她身上該有的都沒少,不該有的也沒長。
  不是這大少爺自己要求她伺候的嗎?當布巾往下掉,大少爺耳根子上的紅都漫到臉頰上了,這陣子大概被困在夜落城裡,陽剛黝黑的膚色回復嬌貴的白皙,白裡透紅的,更加顯得秀色可餐,他怎麼端冷臉都沒用啊!
  但見他一副內心受創的模樣,她只好安慰道:“你算本錢雄厚的了,別擔心。”她還嘿嘿笑,拍拍他肩膀,讓東方豔火更羞更火大。
  “在我開始執行任務後,我師父曾經擔心我應付不了這類狀況,便去拜託一名老大夫,那名老大夫是專治男人‘面子上’疑難雜症的大夫,師父讓我女扮男裝在老大夫身邊當助手……”大概有三個月之久。那三個月,她天天食不下嚥,看到
  菇類就想吐,不過果真因此練出了面對男人各種外強中乾的挑釁也毫不膽怯的功夫——嗯,揍得他們死去活來時也面不改色。
  她非凡的身手和功績,自然不是靠僥倖得來的。這反倒讓東方豔火暗暗懺悔起自己存心對她惡作劇,未免太過幼稚又無恥。
  終於能夠見到她,他其實很高興。可是對她仿佛不把開明城郊的分別當一回事,他心裡又有些鬱悶,才會非要她來伺候他入浴不可……
  偏偏她,不是尋常女子。
  也因為她的不尋常,才害得他如此失常吧。
  “算了,接下來我自己來。你出去吧。”他背過身去。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賭氣,莫菲拿起水瓢,“上半身我還是幫你洗乾淨,下面你自己想辦法。”這回她動作是溫柔的,輕輕替他把身上澡豆的泡沫沖乾淨。
  她可沒拍他馬屁,大少爺這要腰身有腰身,要胸膛有胸膛,連背部都有著完美肌肉起伏的身段,真是丟到她們軍營裡,一群娘子軍都要春心蕩漾的。那群娘子軍平日和男兵一起操練,對她們來說男人的身子那有啥好看?可精壯結實,一瞧就非池中之物的漢子,就是最害羞的女人都會忍不住多瞧上幾眼啊!
  身上的泡沫沖乾淨後,她又忍不住道:“我跟你說真的,我這人臉皮厚,臉紅看不太出來,你很有看頭的,別喪氣!”她拍拍他,然而背對著她的東方豔火,臉不只黑了一半,更忍不住用手扶住額頭。
  他不應該跟這個某方面少根筋的女人計較的。
  “夠了,你出去吧。”他無力地道。
  看起來好像沒那麼受傷了,但似乎還是有點無精打采啊!莫菲搔了搔臉頰,也只能聳聳肩起身欲走。
  “披上我的衣服再出去,你身上都濕了。”他不忘提醒她道,臉上的潮紅—當然是澡堂的熱氣造成的,他才沒有臉紅哩!
  當莫菲也洗得一身清爽回到房間時,看著東方豔火正漫不經心地自個兒換藥,她當下想也沒想便接手了。
  在她專心替他上藥時,東方豔火有意無意地盯著她,但她抬起頭回視,他又若無其事的移開視線,仿佛專心思考著什麼重大謀略,害得莫菲都不好意思開口打擾他了。
  這女人……除了樣子是個女人,到底哪一點有女人家的樣子?大少爺心裡不住地嘀咕。
  莫菲注意到院子裡的奴僕都忙著張羅晚膳去了,只剩下打掃的小丫頭,這可是個好機會。“雖然我不過問也無所謂,但你應該可以告訴我大老逮跑到這鬼地方來,到底有何目的吧?”
  東方豔火瞥了她一眼,“你是因為任務才來的嗎?”他看起來不太高興。
  莫菲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敢情你是希望我為了被你‘請’去做客的爹娘與哥哥,所以不得不來嗎?”他還好意思說哩!
  東方豔火心虛地看向別處,好一會兒才咕噥著回道:“我本來並沒打算到這兒來,所以根本沒有寫信給表姊的必要。會到這裡來是個意外。”他原本想請她到龍謎島做客的……嗯,當然說“請”是客氣一點,所以才耍了那些手段。
  誰知,耍了那些手段,還來不及請她去做客,他就因為意外,不得不請表姊派莫菲前來營救。
  “所以你真是有目的請我爹娘去龍謎島?”她壓低了嗓音,卻咬牙問道。
  “只是剛好而已。”剛好什麼?他語意不清,刻意回避,只轉移話題道:“來到這裡是因為,在我結束原本的任務之後,意外得知一個我無法坐視不理的內幕……”
  東方豔火沒有說明他原本的任務為何,是為了謹慎起見,其實讓莫菲知曉也無妨,可眼前不是說明這件任務的好時機。
  東方家的軍隊已經進入京畿,這節骨眼上他當然不可能給兄長們惹麻煩,但有一個至關重要的任務,卻是非他完成不可。
  那就是替大哥和大嫂,帶口信給在南海某個島上,隨著世外高人修行的兩個兒子。
  龍謎島東方家的兒子,向來不缺名師指點,有像東方長空年輕時到燕國拜師學藝,也有像青島先生一般,因為晚年定居龍謎島,與東方朧明結下師徒之緣。,更有來投靠龍謎島,或受龍謎島請托而在島上教授他們兄弟武藝的高手。
  但是像東方長空夫婦這般,直接送走兒子卻是例外。一方面是這位高人性格孤傲,不接受禮聘的方式;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東方長空在謀劃跨海參戰之時,也要同時做最壞的打算—成王敗寇,一旦東方家沒能說服朝廷他們的行為只是為平亂,又或者最終吃了敗仗,總得替東方家留下苗子吧?在群雄都猜不到龍謎島做何打算之時便送走兩個孩子,就是東方長空預先留下的最後一條路,所以即便對不起捨不得孩子的妻子,他仍是狠下心腸做了這個決定。
  還真是幸好大嫂能夠諒解。
  而這一旦打了勝仗,兩個男孩也可能受影響。大哥是沒表態,三哥和四哥卻一致認為小皇帝恐怕活不到他們進無極城,最終結局很可能是他們當初想都沒想過的,那麼兩個男孩是該立刻進京,或繼續未完的修業?
  東方長空寫了兩封家書,一封給父親,要他盡速進京;另一封則是宣佈了無論東方家勝或敗,兩個兒子都必須遵守師門規矩,修業完成才能回家。
  自然,兩個孩子到底在哪裡修行恐怕也必須保密到底了。
  意外卻是出現在那位高人身上。
  高人不只收了東方家兩個少年為徒,這幾年又收留了一名年紀和東方豔火相仿的年輕人,是東方家兩個少年的“師弟”。
  “燕國和夜摩國這十數年來的內戰和紛亂,確實有人藉機煽風點火,夜摩國能維持正常的朝政,但尚且隱憂不斷,更何況是攝政王桀逆放恣的燕國,內戰只有年年加劇。我和幾個哥哥早就懷疑過,為何有些原本沒有技術,也沒有原料的城鎮,這麼容易就取得火炮一類的武器?”
  “因為驚鴻穀嗎?”
  “我曾經懷疑過驚鴻穀,除了物產與技術,也因為這裡有最好的天然屏障,連夜摩皇室都不太想動這裡。只是我也沒有確切證據,更不可能只因為臆測就冒險在這節骨眼進穀。”而且就算有了證據,同樣也不必急在這時。
  要怪就怪,兩個年紀只小他幾歲的侄子直說要潛進驚鴻谷來為師弟報仇,他這當叔叔的能不想法子按捺住他們嗎?
  仔細想想大哥的決定也是對的,兩個血氣方剛的少年還沒學好功夫,為了一點義氣就急著想出島,一定會出亂子。
  “那麼,你是有證據才進穀的?”
  “是。有個人替我和獵鯊穿針引線,我仔細考慮過,這個險只能由我來擔下。”他實在不想提那兩個逼得他在這節骨眼貿然進穀的臭小子,而他此行勢必得瞞著家人,恐怕連告狀都無處去,真是嘔得他無處可訴苦啊!“你有了證據,但憑你一己之力,又能如何?”
  “獵鯊應該告訴過你霍洋的事吧?”
  “是。”
  “驚鴻谷大舉地對燕國和夜摩輸出兵器,甚至利用黑市買賣火藥,是近幾年的事,也就是在霍洋掌權之後。拔掉霍洋,待真正的獨孤家繼承人歸來,必然可以緩解現況,但最終要真正解決這個大患,還是得靠表姊以鐵腕的手段,擺平朝中那些鄉願的老奴才,有足夠的兵力與驚鴻穀進行談判。我認為只要解決穀內的權力紛爭,對表姊來說是有利的,也能解我東方家未來長遠的隱憂。”當然啦,因為莫菲的身份,他沒說的是,他盯上了獨孤家秘傳的冶煉技術。
  “聽你這麼說,真正的獨孤家少爺未死,為什麼他不自己來?”
  東方豔火定定地看著她好半晌,似乎正在斟酌遣詞用字,“以驚鴻穀現況來說,讓一個憨直的人來應付,太過吃力。”
  “……”她怎麼感覺他真正想說的是,誰讓獨孤家生了個單純直白的傻孩子呢?“我懂了。”大少爺腹誹人時,臉上表情非常精采可愛啊!
  就寢時,兩人又是一陣拌嘴和鬧騰。
  東方豔火房裡有一張床,一張矮榻,莫菲心想嬌貴無雙,床給他睡,矮榻她照樣睡得舒服又安穩。
  “喂,”坐在床上的東方豔火,叫住了抱著棉被往矮榻走的莫菲,“你睡這。”他指著床鋪。
  “你要把床讓給我?”她思考著該如何勸退這大少爺的好意。她可不想害嬌貴的他睡不好。
  “我也睡床上,這床大得很。”他看戲似的,嘴角微勾。
  她開始懷疑這大少爺對她懷有某種的……
  “你是不是故意找我麻煩?”把他綁在馬上,他可以記恨到現在,真不簡單。
  “比起找你麻煩,你該擔心的是別的吧?”一般女人都不會這麼想吧?他不禁有些惱火。
  莫菲頓了好一會兒,才挑眉道。?“你想吃我豆腐?”他是這意思嗎?
  方向是對了——雖然他的行為就是在占她便宜沒錯,但這次他有理由。
  東方豔火的臉色精采極了,“你全身上下,哪一點像豆腐?”
  “說的也是,我這塊豆腐,少爺你是啃不動的。”她決定不理會他的無理取鬧,把棉被一鋪,就坐上了矮榻,舒服地伸著懶腰。
  東方豔火見狀,索性抱起另一條被子,也走向矮榻,“你睡裡面。”他往矮榻一坐,硬把她擠到內側。
  莫菲無言地看著他的舉動,半晌,想起什麼似地彈指道:“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這女人成功地執行過無數次艱險的任務,代表她多少能從眼前的情勢判斷出一些端倪,或許他可以事先和她商量。東方豔火正這麼想著,莫菲已經一臉同情地拍了拍他的頭,“一個人睡會怕對吧?這陣子真難為你了,別怕,姊在這兒。”
  “……”被拍頭的他維持著坐在矮榻邊的姿勢,但眼神淩厲且殺氣騰騰地瞪著地板,忍耐住轉過身和那女人爭執的衝動,賭氣似地躺了下來,背對著她,抓起棉被蒙頭蓋住。
  “把燈熄了,趕快睡吧!”他有些粗魯的聲音從棉被底下傳來。
  依然是那招隔空熄火。可惜東方豔火現在沒心情欣賞她表演特技,倒是莫菲在他身邊好整以暇地單手支頭,側臥著看著把自己蒙頭蓋住的東方豔火。
  “這樣蒙頭睡會變笨的。”她娘說的。
  “那麼你應該從小到大頭上都蓋了三層棉被在睡吧。”他沒好氣地轉過身,掀開被子的一角,黑暗中一對燦亮的眼對上了她的。
  莫菲這才對兩人躺在一張榻上覺得有點臊意,但旋即被東方豔火話裡的嘲諷激得白眼一翻,“是,我沒大少爺你聰明!恩將仇報,看我晚上把你踢下床去!”
  她孩子似的口吻只讓他忍俊不住。聽說她從小就是無憂無慮地在山林裡長大,和部落裡的男孩女孩兄弟似的打成一片。
  她有很多青梅竹馬吧?這讓東方豔火心裡泛起一陣酸意。
  他最討厭什麼青梅竹馬了!
  他拉起棉被,連她一起蒙頭蓋住,“趕緊睡了,嘰嘰喳喳的,死人都要被你吵醒。”
  莫菲掀開蓋住她頭臉的棉被,還想說些什麼,卻見大少爺還當真閉上眼睡了,一陣沒好氣,便翻過身去背對著他。
  若不是看他怪可憐的,以她的脾氣,哪可能被他牽著鼻子走?這臭小子真不知好歹!
  雖然身在龍潭虎穴,可像這樣總算能喘上一口氣,不用再擔心他安危的夜晚,還是難能可貴。
  至少現在有她在,就算是魑魅魍魎,也休想碰他一根寒毛!
  莫菲心神一松,恍恍惚惚便要睡去。
  但戰士的本能,仍是在窗子一開時便讓她警覺地睜開眼。
  娘的!誰不要命了,在她眼皮子底下還當真想對東方豔火不利?
  潛進屋內的,是兩個男人,從明堂右邊耳房的窗子,避開這院子守衛的耳目悄悄潛入,雖然她和東方豔火睡在最左邊的房間,但她可以精准地聽出潛入者發出微乎其微的聲音。
  她翻身的同時,東方豔火伸出手臂按住了她。
  莫菲這才發現他也醒了。
  “別動。”他在她耳邊輕聲道,順勢拿棉被蓋住兩人頭臉,並以身子擋住她。
  “……”這是當縮頭烏龜嗎?有沒有這麼憋屈啊?
  兩個男人一進臥房,先朝床鋪而去,發現床上沒人,另一人則發現他們夫妻倆睡在矮榻上了。
  其中一人在矮榻邊站定,另一人為他把風。
  東方豔火早已翻身壓住她。可他這個舉動卻讓莫菲擔心萬一來人想行刺,他一定會先遭殃的啊!為此她難得焦急起來,東方豔火卻只是按住她的口鼻,保持按兵不動的姿態。
  莫菲心裡頭的怒焰,已然張牙舞爪。她發誓,萬一這少爺在她眼前遇刺,她不只會殺了這兩個入侵者,還會讓他們後悔來到這世上!
  被緣有了動靜,不是匕首,而是竹管。莫菲感覺到一陣煙霧竄進被窩裡,幸好東方豔火始終以手掌掩住她口鼻。
  奶奶的!來這招!莫菲閉住氣,更火大了,原本只是抓著東方豔火手臂的雙手,因為壓抑著想開扁的衝動而緊緊掐住他。
  東方豔火卻以為,她沒提防對方來這招,要喘不過氣了,當下他沒有一絲猶豫,移開手掌,將嘴貼向她。
  莫菲呆住。幸好她還記得閉氣……呃,不閉也不行,這傢伙轉而捏住了她的鼻子。
  他用舌頭撬開她的唇,將氣息緩緩吹給她。
  她想阻止他這麼做。畢竟她內力比他深厚多了,他才需要她過氣給他吧?她反過來以舌頭推開他的,要他的舌頭乖乖回去,她還有餘裕把多的氣息給他呢!
  可此舉卻讓東方豔火差點禁不住挑逗,悶哼出聲。
  這女人在幹嘛?
  可惜黑暗中,他不能惡狠狠地瞪她。
  棉被外的人等了好一會兒,才掀開被子,東方豔火終於忍不住坐起身,手背抹唇,雙眸泛起水光,沒好氣地瞪著莫菲。
  而夜視能力一向很好的莫菲,看著東方豔火那又羞又氣的模樣,尤其此刻的他黑髮淩亂,衣襟大敞,露出大半片結實光滑的胸膛,害得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幹嘛一副她對他做了什麼好事的樣子?現在整個人騎在她身上的是他吧?
  “怎麼……”兩人竟然沒中迷香?潛入者大駭,“快跑!”
  “一個都不許走。”
  大少爺一聲令下,莫菲從床上跳了起來,“當然!”
  黑豹般的身影撲向最近的男人,只聽砰砰兩聲,男人倒地不起,緊接著幾聲悶響,東方豔火確定自己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但他只是淡定自若地來到桌邊,把燈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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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2 00:06:1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倒在床邊的那個傢伙,雙手握住脖子,一腳不自然地彎曲,恐怕已經被踹斷了腿骨。而另一名逃到門邊的男子,則是被莫菲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莫菲在執行任務時,出手必定直擊要害,快得讓人眼都來不及眨,招招正中目標,東方豔火還曾經親眼看過她直踹男人的鼠蹊……當下他就別開眼不忍看。再加上她那連男人也自歎不如的怪力,頃刻間,敵人不死也剩半條命。
  “要是你下令格殺勿論的話,我可用不上三招的。”她野蠻地冷笑,猛一個使勁,妄想掙脫她的男人手臂便被反折到脫臼,可這女人早先一步點了他的啞穴,他只能疼得縮在地上直打哆嗦。
  東方豔火完全相信她一招就能殺一個人,畢竟他曾親眼見識過的,當他以為莫菲用雙手扭斷敵人脖子已經是最兇殘的手段時,她緊接著就讓他見識怎麼單手掐斷敵人的脖子。
  在她消滅敵人當中最耗費時間的舉動,是從上一個敵人背後,飛身到下一個敵人身前,那眨眼的片刻。
  “我還要問話。”東方豔火道。
  莫菲卻沒打算解開他們的穴道。
  “要是他們咬舌自盡呢?”
  “我人沒死,目前也沒有要殺我的證據,兩位還是四大家族的得力助手,某人掌權後可是前途大好,這樣的人是不會隨隨便便想死的。”東方豔火回到矮榻上坐下,好整以暇地蹺起腿,連這時候都不忘端出大少爺架子。
  “我們只是……”其中一名男子順著東方豔火的話道,“對少夫人起了非分之想,如果少爺想懲罰我們,我們無話可說。”
  東方豔火露出他一貫迷人又挑釁的微笑,“我可沒問你,你們現在說的話我也不會信。”他給自己倒了杯茶,淺啜一口,眉頭輕輕一擰。
  雖說是穀內黑市能拿到最好的茶,可惜沏茶的人手藝差了,跟他四哥沏的根本不能比,但在這鬼地方只能將就了,好茶毀在庸人之手,只能說可惜!
  莫菲將兩人各自點住穴道,依照東方豔火的要求,綁住雙手雙腳——綁人她也挺在行的。他要求不只要點住他們的穴道,還得讓他們在衝破穴道後四肢動彈不得,莫菲立刻就發揮當日把他綁在馬背上的創意,讓他們不只雙手雙腳都動彈不得,連要翻身都難。
  看過海港的魚販賣螃蟹嗎?呵呵!
  “把他帶到澡間,丟進水裡,給他這個讓他保命就行。”東方豔火從方格櫃裡取出一根竹管。
  他怎麼說她就怎麼做。莫菲將被指定的男子帶到有大浴池的房裡,男人被點住穴道還被捆綁住,她往他嘴裡塞了一根竹管就把他壓進水裡,他就只能拚命咬住竹管活命了。
  這整人招式挺有趣的嘛!莫菲坐在池邊呵呵笑,想起另一個傢伙還未解決,這才趕緊折回去。
  “至於這一個……”東方豔火笑得邪惡極了,“你想怎麼刑求他都行,但是得留他一條小命。”
  這她最在行啦!
  莫菲握住倒楣鬼的手腕,“以前我也刑求過犯人的,多得是不會弄死人的法子,比如說把你牙齒一顆顆拔光、把你指甲一片片抽下來……”她說著,雙手使勁,那人的手腕和臂骨分離,痛得他褲子都尿濕了,莫菲卻笑咪咪地道:“但這些都老套了,我也可以就這麼把你全身上下,有幾根骨頭,就分家幾根,你知道最後你會怎樣嗎?我也不知道,因為再死硬的漢子,在我拆到第十五根骨頭時,他什麼話都招了;還有一種最刺激,拿根鐵叉燙熱了,從屁眼塞進去……”
  “夠了。”東方豔火忍住反胃的衝動,眼神兇惡,卻有些無奈地道:“你需要什麼工具?”
  “有工具最好,沒有也行啦。”她只好用非常野蠻、真正殘虐無道的方法,來對付他們……雖然她會非常期待。
  東方豔火從矮榻上的暗格櫃裡拿出I把銀匕首,又從衣櫃裡找來一塊布,但他並沒有將匕首遞給莫菲,而是示意她按住身下的男人。
  莫菲想起當初和他一起前往開明城那段日子,他眾多讓她訝異的行徑包括他刀工一流,料理起動物屍體簡直有如大內禦廚!
  因為當時這傢伙嬌貴到吃不下她烤得外焦內生,皮上羽毛還沒拔乾淨的雁肉。她能怎麼著?從小到大,她只負責打獵,料理獵物是她哥哥們的工作啊!
  那天這位大少爺火大地將她烤得難以下嚥的肉丟到炭火中埋起來,要她再去獵一隻回來時,莫菲真想揍他一頓。
  幸好她沒有。當天姑奶奶她心情好,再加上……她自己也覺得她烤得很難吃,所以又去獵了兩隻大雁回來。
  然後她不只見識到東方豔火的刀工,他烤的雁腿比她烤的好吃太多了。
  真是出得了廳堂,進得了廚房啊!
  東方豔火將布塞進男人嘴裡,然後就見他以精准無比的刀法,挑斷男人的手筋和腳筋,沒有任何一刀是下錯或多餘的。
  簡直和最熟練的屠夫一樣精采。
  莫菲忍不住發出讚歎之聲,接著想到他臂上那些傷,雖然看著很痛,但確實位置都選得很精准,既不會傷及筋骨,也不至於流血過多,僅僅是製造出疼痛來提神而已。
  “這樣就不需點住他的穴道了,人的骨頭很多,你慢慢拆。”他說著,無視癱在地上顫抖的男人,自顧自地來到水盆邊洗手。
  “不用逼供嗎?”莫菲拍拍那男人快昏迷的臉。
  “能逼就逼吧,反正……”東方豔火笑看著瞪視他的男人一眼,“我估計你是不會說的。”
  被這麼一說,男人更是下定決心,誓不求饒。
  莫菲嘿嘿笑,“在我所知道的刑求當中,死是最輕微的處罰。大多數的人最後都是求死不能啊!有一種是把對手種在糞坑裡不懂嗎?就是他此生只能待在糞坑裡,胸口以下必須浸在糞水之中,過不了半個月,身體都爛光了,連不爛的地方也爬滿了蛆……”
  東方豔火閉上眼,有些氣憤地走向另一間房,“等你那些噁心的經歷說完了,再叫我。”
  “還有……”莫菲說得可起勁了,她這人不巧有個低級的興趣——雖然任務內容的機密說不得,可還是有些透露也無妨的奇聞,總讓她說得活靈活現,既駭人又噁心,而她最愛說給兄長和部落裡那些膽小的傢伙聽。她執行過這麼多工,見識過的噁心手段可以說上三天三夜呢!
  估計那男人沒力氣再喊叫時,莫菲才拿下他嘴裡的布,“再給你,次機會,是誰指使你的?”
  那男人只是冷笑,吐了她一口口水,幸而莫菲躲過了。
  “行了。”東方豔火拿著匕首來到男人身前,“不想說,就永遠都別說了。”他示意莫菲壓住他,她猜這傢伙又要施展他神乎其技的“切肉”技術,不由得一臉期待。
  這兩人瘋了!男人瞪大眼,看著東方豔火拿著刀子逼近。
  “殺了我,四大家族不會放過你的,你以為你的謊言真的不會被揭穿?”
  “誰說我要殺你來著?”東方豔火覺得好笑,審視著手上的匕首,上頭精美的紋飾,顯見這並不是一把用來殺人的匕首,但他拿在手上卻依舊俐落地割斷男人的肌肉和手腳筋,“我曾經跟著‘一劍絕命’龍守命老前輩學過幾年劍法,要玩殘你卻不殺你的手段太多了。”
  “一劍絕命”龍守命,原本是大夫,傳說他擅長刨開人的身體治病,“一劍絕命”這名號其實簡化了他曾經讓江胡中人聞名膽寒的行徑,他還有另一個綽號“萬剮留命”——他可以一劍讓你死,也可以捅你好幾刀留你一口氣。因為身為大夫,出手時只視情況,欲取其輕或取其重,皆看他手裡的長劍。多年前他於江湖中銷聲匿跡,沒人知道他跑到龍謎島隱遁,當起了平凡的漁夫,長劍也不再出鞘。
  東方豔火這大少爺,討厭累個半死的拳腳功夫,纏著龍守命學劍法。小屁孩當年因緣際會被龍守命所救,覺得這大俠單憑一把刮魚鱗的刀,一擊便擊斃惡徒實在太威風。怎知道這劍法練起來,同樣累個半死,而且還得念醫書。念書對他來說向來容易,可劍技的基礎功夫一樣得日日苦練不得懈怠,他嚷嚷不想練了,還被父親和兄長們揍了一頓,威脅敢半途而廢就要踢他出家門呢!
  如雷貫耳的“一劍絕命”,讓男人臉色一白。東方豔火方才小露的那一手,已經是最好的證明。
  “是霍洋要我們來的,但他的目的是你身邊這個女人,她的出現壞了霍洋的計畫。我所知道的就這麼多了!”
  “這些我早就知道了。”如果不知道,今晚何必守株待兔?“只是這樣的答案就想讓我手下留情,未免太天真了些。”確切地說,今晚他們所招供的一切,對他完全不重要。
  “之前,你是故意讓我們潛進房裡的吧?”在他以獨孤桓的身份回到夜落城沒多久,他們輕易就潛進這裡來,就為了取他的血好滴血驗親。為這種事潛進他房裡固然有風險,但這傢伙回到夜落城後根本足不出戶!霍洋就算想找人在城外伏擊也沒有機會,白天時城裡耳目眾多,但到了深夜,城內的守衛泰半都是自己人,要下手反而容易。
  “算是吧。”事實上是衡量到自己寡不敵眾的事實,正面迎敵只是自找麻煩,再者他們也不可能真把他怎麼著!這座城的主人始終是獨孤昊,所以那一次他從頭到尾都假裝昏睡不醒。
  只是霍洋第,次成功潛進來取了他的血,第二次就乾脆直接闖進來與他談判,最後在他身上下毒,當作是掌控他的把柄。
  他估計還會有第三次,只是有些訝異霍洋這麼沉不住氣——當然也許考慮到過了今晚,萬一讓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獨孤家媳婦懷上孩子的話,會對他造成更多阻礙吧?畢竟之前潛進來太容易了,怎麼樣也得再試一次。
  “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消息?難道你真以為你有勝算?”
  “你該在乎的是你究竟能不能活命吧?”東方豔火露出一個同情卻嘲諷的笑,“看在你如此忠心護主的份上,我倒是可以給你個忠告……”他示意莫菲雙手架住男人的頭,而他則握住男人的下巴,舉著匕首刺入男人的咽喉,在他身子顛抖痙攣的當兒割斷他的聲帶,“接下來的一個月,只要你別試著開口或動手,也許能撿回一條命。”
  男人躺在地上,困難而勉強地呼吸,但仍狠瞪著在他眼裡宛如惡鬼般的兩人。東方豔火接著讓莫菲敲昏他,然後去把浸在浴池裡的另一個男人帶過來。
  嘖嘖,這位少爺還真敢把她當小弟支使啊?幸好她大人不計小人過。
  “我還有別的刑求招想試試。”莫菲躍躍欲試道。
  東方豔火只是讓她給泡了半天冷水,又瞥見同伴淒慘處境而顫抖不已的男人鬆綁。
  “我記得你。”東方豔火這會兒換上了溫文儒雅的笑—莫菲都想揉眼睛了。她無語地想著,難怪這大少爺能在這龍潭虎穴假冒別人一待十天半個月!明明是同一張笑臉,一下充滿挑釁,一下脆計多端,這會兒又成了翩翩貴公子。
  “翁掌櫃,回來一個多月,還沒見著奶娘和阿誠,他們好嗎?”
  “少爺……”翁掌櫃聽東方豔火提起曾是獨孤家奶娘的妻子,與昔日陪伴小少爺習武讀書的兒子,心想少爺畢竟是念舊之人,他或許能夠得到網開一面的機會,便擺出一臉懺悔,“小的實在不該聽趙掌櫃的……他……他想非禮少夫人!”
  東方豔火面上不動聲色,聽他胡說八道,心裡卻想,這老傢伙事到如今還想騙他,他也不用替他留後路了。他表面上耐心地聽完翁掌櫃的鬼扯,最後仿佛感念過去情誼那般詢問了奶娘和獨孤桓兒時玩伴的近況,最後才道:“趙掌櫃都已經招供得差不多了。”
  “啊?”翁掌櫃心裡驚疑不定。
  “我仔細想想,這事實在怪不了翁掌櫃。”
  “是啊是啊……”老趙到底招了什麼?他瞥向一旁已被折磨得昏過去的趙掌櫃,當下也只能低頭附和。
  “今晚的事,我會向爺爺說清楚,但是夜闖我寢居一事,恐怕難逃追究,就算我有心網開一面,可是翁掌櫃做了這樣的事,恐怕在爺爺面前,乃至夜落城上下,都將成為眾矢之的。”
  翁掌櫃一臉羞愧,“小的是無所謂,就是可憐了阿誠他們母子……”他端出了苦肉計。
  東方豔火眼裡閃過一絲笑意,“是啊,我也不忍心阿誠蒙羞,所以有一個計策,如果翁掌櫃能配合,或許可以全身而退。”
  “少爺如此宅心仁厚,小的愧不敢當!小的從今以後唯少爺馬首是瞻。”
  “呵呵,我也希望能夠從此對翁掌櫃推心置腹啊。”
  看來是想讓這老頭以為他打算收買人心?莫菲挑眉心想。
  這小子在玩什麼把戲呢?
  東方豔火氣焰囂張地踢開房門,怒喝,“大膽奴才,刺客都潛進本少爺房內了,還在做夢嗎?一個個都是飯桶!”
  頃刻間,青雲軒裡燈火通明,不只獨孤昊,連四大家族的人都齊了。
  自從少爺歸來,老城主就把他當命根子似的,如今竟有賊人膽大包天敢去行刺少爺?
  莫菲照著東方豔火的吩咐,低垂著頭站在他身後,這也讓她能夠偷偷觀察所有人的反應。雖然東方豔火還沒機會替她介紹四大家族的人,但兩人獨處時,他仍是告訴她四大家族的大概現況。
  四隊人馬,有老有少,站在領頭位置的,就是昨天大廳坐在太師椅上的那四人。
  四大家族都住夜落城裡,其中霍家的家主霍洋是個威風挺拔的中年人,與獨孤昊以叔侄相稱。
  莫菲看向四位家主中唯一灰發黑胡的男人。此刻一臉深沉,看不出有心虛或驚慌的模樣。看來不會輕易露出馬腳。
  胡家的當家是唯一現身的女當家,年紀也最大。真難為這大半夜的,八十開外
  的老婆婆拄著龍頭拐杖到來,沒有一絲慌亂,倒是面容顯露出擔憂的神色,在看見獨孤桓平安無事後,才松了一口氣。
  陳家的當家,東方豔火說過,真正的女當家因養病退居幕後,如今檯面上管事的是當家的族弟,那是一名矮壯的中年男人,看了被守衛丟在地上的兩人,大為吃驚,陰晴不定的臉色,顯然內心正激烈地天人交戰,最後決定保持沉默。
  然後是那天在大廳上討好胡霍兩家,聲稱莫菲沒有資格成為獨孤家媳婦的孫家家主。看起來像個讀書人般清瘦而駝著背,一見到被制伏在地的兩名刺客,臉上血色盡失,慌亂的程度讓莫菲懷疑他接下來要腿軟崩潰了。
  可惜沒有,呵呵。
  “這是怎麼回事?”在看見孫兒似乎無礙,又瞥見兩名刺客竟是內賊,獨孤昊雖然面上冷靜鎮定地開口,但語氣是震怒的。
  “放開翁掌櫃吧,不關他的事,多虧了他幫我制伏了趙掌櫃,否則我和菲兒在睡夢中可就要遭到不測了。”
  此話一出,翁掌櫃笑得有些勉強。霍洋眉頭一擰,與翁掌櫃有姻親關係的孫家家主倒是松了一口氣。獨孤昊卻是一臉沉吟。
  “那麼,翁掌櫃為何也是一身夜行衣?”胡家老太太顯然不太相信。
  “昨日傍晚,我就見趙掌櫃形跡鬼祟,對青雲軒諸多查探,所以便一直放在心上,特地漏夜盯著趙掌櫃,想不到他真的潛進了少爺房裡,要對少爺和少夫人不利……”
  “翁掌櫃可真是火眼金睛啊,夜落城上下這麼多人,就你一個看見了傍晚趙掌櫃的鬼鬼祟祟。”胡家少爺笑容玩味地道。向來自視聰明絕頂,又視“獨孤桓”為情敵,翁掌櫃的說詞如此明顯的破綻,他怎麼可能不提出質疑?
  東方豔火眼裡閃過一絲笑意,當下卻一臉嚴肅地道:“肯定是翁掌櫃早就懷疑趙掌櫃有異心,也就多加留意了。”
  “正是正是!”
  胡家少爺只是呵呵笑,沒再開口,而是瞥了一眼站在霍洋身後,一臉焦慮地旁觀事情發展的霍小柔。霍小柔卻瞪了胡家少爺一眼,半點不覺得他提出的質疑有任何高明之處。
  胡家少爺哼了一聲,心裡對“獨孤桓”這麼別腳的掩護與收買行徑感到可笑。這翁掌櫃擺明瞭就是臨陣倒戈,對獨孤桓投誠了吧!
  “趙掌櫃為何潛入你房裡?”獨孤昊見趙掌櫃明顯被刑求過,問道。
  “可厝不管我和翁掌櫃如何逼問,趙掌櫃一句話都不肯說,也許要問問他的主子陳伯父吧?”
  “這件事跟我可一點關係都沒有。”陳當家立刻道,“誰都知道,趙雄是霍洋
  保薦進來的,霍洋那裡不缺人,這才安插在我這兒的。”事實上,不只陳家,其餘三大家族對霍洋處安插他的人馬早已不滿已久。這次的事情,陳當家早就明白霍洋打算撇個一乾二淨。
  “這種吃裡扒外的逆賊,刑求到他招供便是。”霍洋卻主動開口了。
  刑求到他招供?恐怕霍洋是打算刑求到他招不出供來才對吧?東方豔火好整以暇地道:“可惜因為适才翁掌櫃逼供時下手太重,現在趙掌櫃既無法開口,也無法寫字,但是休養一陣子後或許能夠再次逼問出答案。所以我認為應該先將他押入獨孤家的刑房,由四大家族輪流派人看守,在趙掌櫃養傷期間,我相信四大家族都會盡可能確保趙掌櫃平安養傷,以洗清自己的嫌疑才是。”
  這是要逼四大家族相互制衡是嗎?莫菲心想。
  東方豔火的提議,卻讓獨孤昊露出微笑,點頭道:“就這麼做吧。”然後將這件事的主導權,交給了東方豔火。
  旁觀著一切的莫菲忍不住想,站在獨孤老頭的立場,他自然希望獨孤家的繼承人能夠壓得住四大家族吧?可惜,不管東方豔火壓不壓得下四大家族,他都不是真正的獨孤桓!
  “桓哥哥和菲兒姊姊應該受驚了吧?趙掌櫃雖然對夜落城相當熟悉,但恐怕這青雲軒的守衛也有問題,應該一個個詳加盤查。老城主或許該下令換一批守衛才是上策。”獨孤桓的二號未婚妻,胡晴開口道。”
  此語倒是深得獨孤昊欣賞,“還是晴兒細心。立刻將今夜青雲軒的守衛召集——
  大廳盤查,把昊天園的守衛調到青雲軒來!”
  情敵先馳得點,霍小柔怎會甘心?
  “菲兒姊姊?叫得真親熱,怎麼不說這女人一進青雲軒,青雲軒就出事呢?她要不是掃把星,就是趙掌櫃的內應吧!瞧她此刻不是挺冷靜,挺置身事外的嗎?”霍小柔心有不甘,想展現一下自己也是挺聰明的,雖然聰明得有些天馬行空。
  “這也不無可能。”胡家少爺仍是替心上人幫腔道:“畢竟實在太巧,這位來路不明的女子一進城,少爺就遇襲……”
  “我倒想知道,在驚鴻穀人生地不熟的菲兒才進城就遇襲,今晚正巧負責守衛的胡霍兩家是否有放任刺客的嫌疑?”東方豔火冷冷地問,當下讓胡霍兩家人紛紛噤聲。
  莫菲八風不動地看著他們一來一往。
  有時天馬行空,也會誤打誤撞啊!她確實是內應沒錯,只是此內應,非彼內應,呵呵。
  嫌她冷靜是吧?“夫君,人家好怕。”莫菲立刻小鳥依人地往東方豔火肩上靠,“人家才不是掃把星,嚶嚶嚶……”
  東方豔火在那瞬間,需要極大的自製力,才沒使表情崩壞。他一掌狀似安撫地壓在她發頂,其實是拚命忍耐住掐她脖子的衝動。
  “你可以不用演……假到我都替你覺得丟臉。”他表情是心疼的,低語的嗓音卻是惱怒的,只有近在咫尺的莫菲看得到他額上青筋浮動。
  莫菲朝他眨了眨眼,吐了吐舌頭。
  這小子豔福不淺嘛!未婚妻一號和二號都急於表現呢,她該在一旁看好戲嗎?
  風波暫息,已經過三更了。
  “放翁掌櫃回去,沒問題嗎?”莫菲倒不認為東方豔火想收買翁掌櫃,收買那種牆頭草,是拿肉包子打狗啊!
  “他能透露的,也就只有你武功不弱這件事。而這件事我並不打算隱瞞,他透露也好,不透露也罷,都沒有差別。”他把兩人的棉被搬回床上,“這矮榻太小了,睡床吧。”
  所以他早就打算守株待兔,才會賴著她同榻而眠。那麼現在刺客抓到了,總可以各睡各的了吧?
  可莫菲又想,萬一又有人想行刺他呢?
  倒不是說她真的豪放到和男人同寢而眠也無動於衷,換作別人,恐怕連假扮夫妻她都不會答應。其實她明白自己對東方豔火有著不尋常的縱容,這份縱容也許源於愧疚,也許源於對前世孽緣的掛懷,更也許是曾經的短暫相處,讓她打心裡覺得他的可愛。
  而且,這傢伙也就只有嬌生慣養這個讓她常常覺得好笑的缺點而已。
  總之,比起糾結於禮教,她心裡其實更不樂見他暴露於危險之中。
  至於東方豔火……
  少爺他就是想對她任性,而且還懶得找理由!
  “那你打算怎麼做?”
  “明天你就知道了。”東方豔火掩住呵欠,看起來累慘了。
  莫菲糾結了片刻,便道:“睡床可以,但你睡裡面。”若是再有刺客,她可不想他拿背替她擋刀,東方豔火有他男子漢的尊嚴,但這種在任務中不該發生的意外,向來就考驗她的耐性,她脾氣可是很差的。
  東方豔火只是懶洋洋地將身子向床鋪內側移動。他不打算告訴她,在今晚之後,應該不會再有刺客貿然行刺。
  莫菲合衣上床,拉起被子躺在床緣的舉動像極了行軍打仗的將士,一板一眼,仿佛連睡在他身邊都是任務的一環。這讓東方豔火沉下臉來,一絲狡詐自眼底閃過。
  “喂。”他仍是盤腿坐在床上,面向背對他側臥著的莫菲,“萬靈堂的解藥,不用再吃了嗎?”
  “啊!我忘了……”因為他氣色好很多,再加上他們打鬧了一下午,太多事情要問,這件事她竟給拋在腦後。莫菲坐起身,“藥呢?”
  東方豔火從床頭的引枕下取出藥瓶。
  “老堂主說視中毒情況而定,最少也要吃三天,吃完後一樣由我替你行血運功。”
  東方豔火倒出一顆藥直接吞了下去,莫菲卻已經轉身捧來水杯。
  其實他並沒有支使她的意思,但見她做的這麼順手,他也就心睛愉悅地讓她伺候了。
  莫菲放好水杯回到床邊時,東方豔火已經脫下上衣等著她。
  呃,其實衣服不用脫的,至少不用全脫光。可他都脫了,叫他穿回去有些多此一舉,莫菲只好悻悻然爬上床,在他身後盤腿坐下。
  反正呢,她連他的屁股都看過了,裸背而已,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
  不過這回,儘管莫菲不想承認,她幾乎只看著他的頭頂。畢竟運功時她可不想胡思亂想!
  運功結束,他身子因為氣血活絡,泌出一層薄汗,莫菲想也沒想又去取來乾淨的布巾給他擦汗。
  東方豔火接過,卻只是盯著發愣。”
  “怎麼了?”莫菲還是心虛地只把視線放在他臉上,這傢伙沒臉紅,反倒換她緊張起來。
  雖然沒他的城府深,可她也有本能。這傢伙不臉紅時,肚子裡肯定正是一肚子壞水,剖開來連腸子都是黑的!莫菲雖然還沒意識到這件事實,直覺反應倒是奇准。
  “沒事。”他背過身去擦汗,心裡想的是——應該讓她替他擦汗才對。
  不過今天就先饒過她,呵呵!
  莫菲小心翼翼爬上床,大少爺擦完汗,布巾連同衣服往床下一丟,她還來不及表示什麼,他已經搗住胸口一陣悶哼。
  “怎麼了?”該不會她方才仍是心緒紊亂,運功過急,害他氣血不順吧?她一顆心吊了起來。
  “沒事。”
  她正要扶著他躺下,這傢伙卻順勢倒在她身上,還歎了口氣,一副少爺他虛弱得不想動的模樣。
  “喂……”她記得這傢伙之前多麼堅定地扞衛自己的貞操,被別人摸一下都要在她耳邊抱怨半天,現在倒是把她當床躺得很大方啊?
  東方豔火躺在她胸前,抬起頭,慵懶地瞥她一眼,一副“准你替爺順毛,還不快謝恩”的踐樣—當然這可能只是她心裡的想像,可當下莫菲有股衝動想賞他一記爆栗子,大少爺眼裡卻已然浮現濃濃困意……
  “什麼?”他仿佛硬撐著,只是在等她把話說完。
  莫菲沒好氣,一肚子質問卻一句也吼不出來,只能歎道:“沒事。”原本要賞他爆栗子的手,也只能輕輕爬梳過他前額的發,還當真替他“順毛”來著。
  當她素手滑過他的黑髮,東方豔火一陣輕歎,仿佛安心了,舒坦了,眼皮再也撐不住,沉沉地睡死過去。
  她應該把他甩出去,或者至少讓他滾回他的位置安分地睡,可看著他毫無防備的睡顏,方才讓她拳頭發癢的踐樣已不復見,此刻她懷裡,就只是個終於覓得讓他安心之所在,於是放任自己像孩子一樣耍賴沉睡的少爺。
  就連昨夜,他也沒能好好睡上一覺吧,從他進到夜落城後,恐怕就不曾安心合眼,他一直硬撐著直到她到來,才終於允許自己卸下防備,這會兒肯定是真的累壞了。
  好吧。莫菲歎著氣,就這樣躺了下來,不料這傢伙接著翻了個身,八爪魚似地抱緊她。
  他是裝睡吧,莫菲有一瞬間這麼懷疑,可他的氣息確實平緩而均勻,不像是裝出來的。
  只有今晚!反正她也沒少塊肉,衣服更是穿得好好的,只有這傢伙光著上身……莫菲擰起眉,順手撈來被子,蓋住他光裸的背,與其說是她害臊,實際上怕他著涼還多一些。
  其實她也心軟了,撫過他後頸和背上散落的黑髮,想想這少爺這陣子夠辛苦夠可憐的了。而她,就當做抱著一隻耍賴的大貓咪吧!
  一隻驕傲又愛撒嬌,卻老愛裝作若無其事的大貓咪!
  大少爺睡到日上三竿,她可沒這般好命。
  好不容易甩開某個把她當棉被抱著睡的八爪魚,正是天露魚肚白的時候,莫菲一出房門,一排僕役守在外頭告訴她,老城主到了。
  莫菲當下直覺是回房叫醒東方豔火,可跟在獨孤昊身邊的老管事制止了她,要她先到青雲軒的花廳,聽候老太爺差遣。
  畢竟她此刻扮演的是人家的孫媳婦,可莫菲想到昨天進城那會兒,獨孤昊根本算不上接納的態度,這大清早的特地要她聽候差遣,恐怕沒好果子吃。算了,反正別露出馬腳妨礙任務才是最要緊的,當下她也乖乖地去了。
  來到花廳,獨孤昊果然已經等在那兒,而且還跟來了兩隻跟屁蟲——胡家少爺和霍小柔,估計是來查探敵情的。
  “哼,好大的架子。”霍小柔啐了一聲。
  接著就是獨孤昊的訓話,訓話內容簡直集盤古開天闢地以來的豪門規矩之大成,又臭又長堪比他們祖奶奶的裹腳布,莫菲還得頻頻忍住打呵欠的衝動——要知道,昨晚某人睡得香,她可累慘了,那傢伙睡癖奇差無比,若是只有睡癖差就算了,隨他滾到牆角去她都能繼續睡她的,可是偏偏那傢伙只要滾得太遠,就開始做惡夢,囈語連連,害她忍不住開始想這小子最近是過得多憋屈啊?只好歎了口氣去把他撈回來,總算讓他安靜下來……如此反覆了一整夜啊!
  到最後,那個呵欠實在是忍不住了,莫菲只好搗住臉,長長一陣吸氣後,眼淚鼻涕橫流,精神卻依舊委靡,回過神來見花廳一陣寂靜,獨孤昊死瞪著她,她背脊冒汗,只好裝作抹著眼角的淚,“爺爺您教訓的真對,菲兒都明白了。”她不應該起床的,她開始想念床鋪了,八爪魚少爺都比這些傢伙可愛。
  “不過是指點你幾句就哭哭啼啼,真不像話。”老人家怒道。
  “我聽說桓哥哥帶回來的女人,家裡是種田的,難怪登不上大雅之堂。”霍小柔火上加油地道。
  雖然不關她的事,但這些躲在封閉的深谷中把自己當權貴的逃犯大概不知道,夜摩國大名鼎鼎的首富,家裡就是種田的,有好長一段日子,夜摩國的軍隊就靠他養呢!莫菲沒把不齒表現在臉上,只是用小指掏了掏耳朵,“爺爺想必沒睡飽,眼花了。”她忍住叫他們廢話少說的衝動,拿出了她稀少的“溫良恭儉讓”和微笑,
  “不知爺爺大清早有何吩咐?”
  “不早了!真不像話,一來就和志威廝混到讓他晏起,自他歸來以後的每一日,他可是早早就起床練功讀書……”
  今天以前他是根本沒睡吧?莫菲又忍住了吐槽的衝動。
  志威。東方豔火說過,那是獨孤桓的字,燕國和夜摩國的士族子弟都要取個字和名。她當時還問東方豔火怎麼沒取個字,他說一來龍謎島習俗多有不同,二來,當年讓他娘給他們取名時,已經磨掉她所有耐性,有個還不俗的名字就要偷笑了。
  總之,獨孤老頭念了半天,她總算抓到一個重點,就是要她這吃閒飯的,先去廚房看看早膳好了沒,讓他們儘快張羅好,她能早點伺候他孫子用早膳。
  “廚房是吧?沒問題,去去就來。”她腳底抹油似地開溜了,留下老頭在原地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他還有好多話沒訓完呢!
  因為前天夜裡的查探,莫菲一下子便找到廚房所在。
  用走的得繞半天,還得爬上幾條臺階,她懶,直接飛簷走壁解決,反正東方豔火說過沒打算隱瞞她會武功的事實。
  “老城主讓我來看少爺的早膳張羅好了沒。”她肚子也餓了,一進廚房劈頭就道。
  廚房管事有些訝異地看著這位逛大街似的走進廚房裡的“少夫人”,想起獨孤昊的吩咐,便指著擱在幾上的四道葷菜、四道素菜、五小碟醃菜和一道粥品,“城主吩咐過,你得把這些端回少爺房裡。”
  “我端?”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
  “沒別人了嗎?”她環視了一眼廚房滿滿的僕役和丫鬟。
  “城主是這麼命令的。”廚房裡,上自管事,下至僕役,心想這位“少夫人”被老城主如此刁難,想必是不受認可的,他們自然也不需要把她當主子看,紛紛一臉幸災樂禍的看起好戲來。
  奶奶的,搞半天是給她下馬威來的?她雖自幼生長在山林,對尊卑貴賤並不若世俗那般在意,但如今她好歹也是堂堂大將軍,當然知道豪門大院裡一般只會讓傭人端盤子,何況她唯一的主子——女皇陛下都沒讓她端過盤子,這獨孤昊架子真是比天大啊!
  莫菲看了看廚房門口,又看了看擱著十三道菜的平頭桌。
  “知道你們家少爺有多難伺候嗎?肚子餓時若是看不到食物就會發脾氣的,這樣吧,這一樣樣端太慢了,幾塊破門和你們家少爺的肚子,想當然耳是少爺的肚子重要,對吧?”說罷,她一個強勁的單腳迴旋踢,腿風掃倒廚房兩扇門,在眾人瞠目結舌,下巴掉到地上的當兒,莫菲一手扶住桌底,抬起平頭桌,飛身而去。
  給她下馬威?她橫掃千軍時,這臭老頭大概在家打瞌睡吧。莫菲就這樣抬著桌子,回到了青雲軒,東方豔火已經起床了,臉色無比難看。
  莫菲知道這位少爺一向有起床氣,並不以為意,反倒是那位欺負“善良農家子弟”的老頭讓將軍大人一肚子不爽,當下便將平頭桌用掌風一推,直直推到獨孤昊眼前。
  湯水沒灑出半滴。
  此舉令獨孤昊眉毛一挑,眯起眼打量雙手抱胸,踐得二五八萬地站在牆頭上的“孫媳婦”,而霍小柔與胡家少爺都是一臉不敢置信。
  且不說這功夫,一個女子有這樣的力氣都教人吃驚啊!
  “老爺……”廚房管事這才氣喘吁吁地追到青雲軒外。
  夜落城自然連個廚房管事也是身懷絕技,可是他兩手空空也只能勉強追上抬著一桌菜的莫菲!
  “想不到偌大的夜落城,竟然寒傖到連端湯水的人手都沒有,我就勉為其難幫個手了。”莫菲呵呵笑道,從牆上一躍而下的身子比落葉還輕盈。
  少了莫菲,沒多久也跟著清醒的東方豔火,起床氣忒大。莫菲雖然這麼說,但東方豔火也能立刻猜到個大概,本來就兇惡的眼神掃向蔚房管事,明著是針對管事,其實是沖著所有人,他冷冷地道:“我的媳婦只需要伺候我,今後誰再使喚她,我就打斷他的狗腿。”
  這擺明瞭是給獨孤昊打臉,可當下獨孤昊也只是陪笑道:“當然,菲兒只是去催促廚房把你的菜送來罷了,他們手腳慢了,肯定要讓你餓肚子。”
  莫菲都想歎氣了,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雖然狗眼看人低,但畢竟曾經失去唯一的孫子,如今失而復得,自然恨不得把他當太上皇寵著,可寶貝孫子偏偏娶了個在他眼中鄙俗不文的農家女,難怪老人家這麼不甘願。
  “吃飯啦。”她只好反過來勸道。何必對一個老人家發脾氣?雖然她自己也是,太輕浮了點。莫菲搔了搔臉頰,決定方才的衝動絕不再有第二次。
  獨孤昊給管事使了個眼色,管事立刻讓丫頭們將平頭桌上的菜端到花廳去,並伺候五位主子用早膳。
  老城主也給莫菲賜了座。看來暫且不敢再刁難她了,一來當然是不想觸寶貝孫子的逆鱗,二來……
  “昨夜的刺客,是你捉住的吧?”他早就覺得奇怪,趙掌榧武功高強,而翁掌櫃武功平平,怎麼樣也不可能是翁掌櫃逮住趙掌櫃,雖然昨夜翁掌櫃說服所有人,是他與少爺合力制伏了趙掌櫃,可如今看來高手另有其人。
  莫菲看了一眼東方豔火,他輕輕點了點頭,她才承認道:“是啊。我下手太重了嗎?”
  獨孤昊臉色變得和藹了些,點點頭,“不會。想不到你有這般身手,有你在志威身邊,我可以放心。”
  “一介鄉野村婦,怎會有如此身手?”霍小柔越看越覺得這狐狸精很可疑。
  “高手在民間啊,大小姐。”莫菲呵呵笑道,“我爺爺還會單手犁田哩!”圓桌下,東方豔火踩了她一腳,她轉頭瞪回去,卻見他一臉無言地瞪著她,顯然希望她乖乖閉嘴,別再胡說八道。
  其實她只是想說說笑,和緩一下氣氛唄。
  用餐期間,東方豔火提出今日想帶她出城走走,此話一出,除了莫菲以外的所有人都是一臉訝異,畢竟獨孤桓從回到夜落城後,根本足不出戶。
  不過孫子終於肯出門,獨孤昊心裡很欣慰,本來還擔心他悶出病來,再加上有莫菲跟著,他倒是贊成的。“多帶上幾名侍衛和僕役吧。”
  “桓哥哥不是一向不喜歡出門的,怎麼今天突然想出門了?”霍小柔這一提,席間另外兩個男人心思各異地保持沉默。
  獨孤昊想的是,看來這驚鴻穀內,真有人想對他唯一的繼承人不利,而歷劫歸來的志威很清楚這一點,才會一直等到莫菲到來才肯出門。
  而胡家少爺想的是,獨孤桓可能知道了些什麼……
  “只是想帶菲兒看看我出生的地方。”東方豔火簡單一句話就打發了霍小柔。
  “我和雪舫的武功都不錯,不如就讓我們充當你們的侍衛吧!”霍小柔不死心,立刻道。
  獨孤昊倒是很滿意這個決定,笑道:“好,你們年輕人出去走走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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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2 00:06:2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東方豔火堅持他們夫妻不和旁人共乘馬車,兩個跟屁蟲只好騎馬跟在馬車旁。
  小小的馬車內,東方豔火反常地十分安靜,兩人相對而坐,他雙手抱胸,低著頭狀似閉目養神。莫菲心想這傢伙大概昨夜被惡夢折騰得不太開心吧?她可是很有經驗的,於是也不吵他。
  反倒是外頭的兩人一路吵吵鬧鬧,霍小柔頻頻向馬車內探問,不得到她的桓哥哥回應誓不甘休,這讓東方豔火顯得有點煩躁。莫菲好笑地看他黑著臉瞪著車簾,然後在聽見霍小柔不死心的詢問聲越來越近時,他拉著莫菲一起倒滾在車內,用自己的身子壓住了她的。
  車窗的簾子被掀開了,外頭的陽光灑入車內。
  莫菲因為一頭撞在馬車地板,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那讓東方豔火一愣,立刻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弄痛你了?抱歉!”
  接著就聽霍小柔一陣抽氣聲,簾子很快被放下,惱人的吱喳聲終於休止。
  被壓在他身下的莫菲,忍笑忍得很辛苦啊。
  外頭的胡雪舫見心上人一臉悶問不樂卻又漲紅臉的樣子,也猜到個大概,便想法子把霍小柔拉走,兩人騎著馬繞到稍遠的地方看風景去了。
  東方豔火這才起身,“抱歉。”在兄弟中一向是能言善道的角色,偏偏此刻他就是手足無措,只能暗自慶倖馬車裡的昏暗藏起了他臉上的羞紅。
  “我明白。”莫菲起身,他扶她坐回原來的位子,然後才自己坐回對面,和昨夜把她當棉被抱的無禮樣,真是判若兩人。
  她明白什麼?東方豔火瞪著她。其實他會道歉只是因為他粗魯地撲倒她,害她撞得不輕,絕不是他“趴在她身上”這件事!所以他才不知如何解釋,因為他本來就居心不良,但解釋了就顯得多此一舉了,所以她的“理解”反倒讓他有點嘔。不過,另一件事情他也很在意。
  “還有早上的事,是我的錯,我不知道他們會這麼做,我的警告對他們應該有用。”
  啊?莫菲呆住,也有些好氣又好笑。
  這傢伙真正該道歉的,不是把她當棉被抱這件事嗎?
  話說回來,他平時對人不是亂喊名字就是只喊“喂”,可是莫名的在另一些地方,又會非常在意自己的失禮之處。
  莫菲只道這傢伙脾氣彆扭。事實上,雖然東方家有許多原則不允許違背,父兄對東方豔火的要求也從不鬆懈,可他仍舊是被家人寵著、被屬下和龍謎島所有百姓高高捧著的東方家小少爺,人與人之間的禮貌他不太需要徹底實踐,人前做做樣子,尤其別讓兄長發現他沒大沒小也就行了,但父兄要求他扮演好龍謎島領導者與守護者角色,他便會對自己所有的決定與行為負責。
  他會道歉,當然是基於自己做錯決定或害她犯險而道歉,根本不可能為了自己想吃她豆腐而道歉!
  “這事不能怪你,你不必道歉。”莫菲道。
  “因為我把你捲進來。”她大可不必被人頤指氣使。
  “就算你沒有‘特地’請我爹娘和兄長去龍謎島上做客,我還是會來的。”這一切是出於她自己的意願。
  因為是女皇的命令嗎?雖然知道有點鑽牛角尖,東方豔火還是悶悶地雙手抱胸,低頭不語。
  “今天真的只打算到郊外踏青?”莫菲見馬車來到這座小河谷的柳暗花明處,前方有一座涼亭,可以盡覽青山綠水。
  “順著這條山路就可以繞到海港的集市,等會兒就在那裡把礙事的傢伙甩開吧。”
  “原來如此……你不是都待在夜落城沒出門的嗎?”怎麼連這條山路通往海港都知道?
  “有一種工具叫地圖。我不可能毫無準備就進夜落城。”
  “還挺可靠的嘛!”這可是真心的讚美。
  “哼。”他仿佛一點也不在意那般,耳朵潮紅地撇過頭去。
  馬車在涼亭外停了下來,霍小柔和胡雪舫還在大老遠的河岸邊,先抵達的僕役們早就把涼亭打理得乾淨舒適,瓜果點心一類全備齊了。
  莫菲一下車,見到盤子上一顆顆晶瑩碩大的葡萄,忍不住取笑道:“我可不會替你剝葡萄,還是你爺爺替你準備了專門幫你剝皮的美豔歌姬呢?”
  她這話是不是有些酸?東方豔火掩去嘴角的笑意,故意一臉不悅地道:“你要是早點找到我,我就不用被那種女人上下其手了,她們的手都不知有沒有洗乾淨,指甲裡可能還藏了毒。”這話可不假,他當時真是吃得心驚膽顫。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大少爺!”還被上下其手哩!這小子真是把自己的身子看得比什麼都尊貴啊!
  莫菲拿起一顆林檎,在衣服上抹兩下就要啃,卻被東方豔火一把搶過,“還沒洗乾淨就拿來吃,你以為夜落城裡的大夫都是正人君子?”
  吃顆林檎也不行?她原本想說他們東方家派來的船醫就在港口,要是不放心,等會兒把人甩開後繞過去給他看看唄。
  但這大少爺已經自袖子裡取出他的匕首,俐落而且完美地一刀削掉果皮。
  莫菲又忍不住讚歎了。
  把一代劍豪的絕技拿來做這種事,真不知他老人家作何感想。
  東方豔火把削好的林檎切成一半,將另一半拿給莫菲。
  難得少爺替她服務呢!她當然開心地接受了。“你匕首有洗乾淨吧?”她純粹嘴癢,毫不在意地在他的瞪視下咬了一口他削好的林檎。
  甜啊!
  他們便坐在涼亭裡,邊吃水果,邊等另外兩人到來。
  為何不在這裡便甩下他們呢?莫菲想,是因為在這裡先行離去的話,不只很容易被追上,還會被發現有意撇下他們的意圖,還不如等到了集市裡,混在人群中假裝不小心走散,更能萬無一失。
  然而不知東方豔火哪根筋不對,不只替她削林檎皮,還替她剝葡萄,他把整顆葡萄塞到她嘴裡時,她不吃都不行。
  “我說笑的,你不會在生氣吧?”還故意剝葡萄給她吃!雖然剝得真是很完美啦!
  他當然不生氣,而且心情還很好。
  “我只替我娘削過果子。”連對花姊,他都不曾這麼獻慇勤——當然那是因為,花姊有六哥專門在餵食,以前他在一旁看得眼紅,現在倒是一點都不介意了。不過調侃一下六哥還是要的,誰讓他老是比他這老麼得到更多關愛呢!
  那還真是惶恐啊。莫菲不甚在意地想,吃著他剝好喂過來的葡萄卻一點也不心虛。
  他想表演特技,她幹嘛阻止他?而且她不遠千里,排除萬難地來到他身邊,保護他,照顧他,他要把她當娘親伺候,她有必要心虛嗯?“乖。”她還點點頭。
  “……”東方豔火瞪著她,忍住掐死她的衝動,把最後一顆葡萄自己吃了。
  “啊,葡萄都吃完了?”姍姍來遲的胡雪舫嚷道。
  霍小柔大老遠看他們倆喂著葡萄,看得眼睛生疼,進到涼亭裡連看都不想再看兩人一眼。
  “吃完就到集市去買唄。”莫菲順勢道。
  “那是掌管黑市的夜落城才有門路的東西,一般集市哪可能會有?”霍小柔鄙視道。
  啊,在驚鴻穀似乎是這樣沒錯。因為夜摩國都的集市常有這些水果,所以她忘了這回事。
  “我也想去逛逛集市。”東方豔火接著說。
  出發時,霍小柔仍逕自生著悶氣,原本不想跟去集市,卻被胡雪舫好生勸著,最後仍是跟了上來。
  甩開敵人這種事,她最在行啦!進入集市,一下馬車,莫菲相准了一間賣衣服的鋪子,拉著東方豔火趁著人潮來襲時鑽了進去,一進鋪子就眼明手快地撿了兩套男裝和女裝,丟給老闆一錠銀元寶,“不用找了,店家,借個地方換衣服。”
  兩人接著就鑽到店鋪後頭換衣服。
  東方豔火本不想說什麼,可是見莫菲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寬衣,他都無語了。
  “喂……”這女人,該不會總是這麼不懂男女之嫌吧?雖然他昨晚抱她抱得很舒服,可是現在卻有些不爽快。
  “幹嘛?”莫菲沒想到他還有心思吃她豆腐。
  “你是不是女人啊?”他神色陰鬱,壓低了嗓門,卻火大地問。
  “你想親眼確認嗎?”她作勢轉身。
  東方豔火額冒青筋,“你很習慣在人前換衣服?”
  原來是在糾結這個!少爺真有閒情逸致。“如果你在意這個的話,要不要問問前一個膽敢吃我豆腐的傢伙被我埋在哪裡了?昨晚好像有個像夥把我當棉被抱得很舒服哪!”
  “我不是把你當棉被。”
  “不然呢?”其實他大少爺有個羞於啟齒的習慣,睡覺要抱娃娃的?
  這女人真的很令人火大,東方豔火當下一掌伸到她頸後,將她拉向自己,“我抱的是想扛回去替我生孩子的女人。”在她尚不及回過神來前,他吻住她的唇。
  在龍謎島,男人們喝了酒,會戲諸地和那些未曾出海的男孩說:出了海以後,看到哪個喜歡的姑娘,就扛回來替自己生孩子吧!
  海上放浪男兒,能期待他們多斯文呢?東方豔火這矜貴無雙的天之驕子,體內可是流著海盜的血液啊!
  莫菲的眼睜得又圓又大。
  雖然她早就先對他做過這種事了……呃,但她是為了喂藥啊!當然後來他又做了一次…看來他們在不知不覺中竟然把夫妻才能做的事都做過了。
  可是,如果不是心裡接受他,他早就屍骨無存了吧。她擔心他的安危,寧可以身犯險早就說明了她的心不再灑脫如昔。莫菲平靜地接受這個事實,雖然為了他說想扛她回去生孩子而臉紅心跳。
  她幾乎想歎息,眯起眼,接受他的一切。
  東方豔火原本想好好地結束這個吻的。
  但她不愧是挑戰他極限的女人。她先是瞪大一雙眼,遲疑了好一會兒,然後氣息開始變得誘人,還試探性地吸吮他伸過來的舌頭。
  他卻敏感地禁不起挑逗,喉嚨深處逸出悶哼,輕易地燃起了欲念之焰,當下只能沒好氣地推開她,還一邊用手背抹唇,一邊狠狠地瞪著她。
  莫菲立於陰影中,他看不見她泛紅的臉,反而因為他怒瞪著她,眼眸泛著水光,臉上又紅成一片,看起來無比秀色可餐,害得她咽了口口水。
  這少爺幹嘛老是親了她之後,卻又一副都是她對他這樣又那樣的表情啊?雖然……呃,他是很可口沒錯,他的唇吻起來滋味很迷人,她意猶未盡地抹著唇,舔了舔唇間他殘留的氣息……
  “喂!”東方豔火這下可真是又羞又氣。
  “不要在別人家後院做這種事好嗎?”莫菲忍不住道。她要是想調戲他,至少也會挑地方的。
  “你……”東方豔火氣到快冒煙了。
  莫菲一邊穿衣服,一邊忍不住想安撫他,“情況很緊急,別你啊我啊的,我不是習慣在人前換衣服,而是允許你吃我的豆腐,不然你以為你有命活嗎?”
  雖然很無言,但又有點開心。東方豔火真不想承認自己這麼容易被安撫,但她說的也是事實,他還是快點把衣服換上吧。
  “以前有人對你不軌嗎?”是誰?
  莫菲想翻白眼。這傢伙是醋桶嗎?
  “不記得。誰會記得那種連我的衣角都碰不著,就被我揍得面目全非的傢伙?”
  “下次讓我一起揍。”大少爺總算穿戴整齊,滿意地對著水缸裡自己的倒影整理儀容,才道。
  莫菲差點噴笑出聲。
  要甩開霍家和胡家那兩隻跟屁蟲,簡直輕而易舉。當霍小柔和胡雪舫還在集市中團團轉地找他們時,莫菲和東方豔火已經在大老遠的另一條街上,大少爺持扇的雙手背在身後,一派悠哉,仿佛兩人真是出門逛大街。
  “雖然我相信你的能耐,不過還是考考你……”
  莫菲一手烤魷魚,一手糖葫蘆,吃得兩頰鼓鼓,“什麼?”
  “你猜現在跟蹤我們的,總共多少人?”
  她把糖葫蘆拿給東方豔火,自己啃著烤魷魚,若無其事地四下看了看。
  “你不吃就別亂買。”他皺著眉,看著她硬塞過來的糖葫蘆。
  莫菲一臉“真不識好歹”地看著他,“我看你很想吃才幫你買的。”
  “誰想吃?”東方豔火漲紅了臉,可那女人已經自顧自的走開了,他生氣地拿著糖葫蘆呆站在原地,最後也只能不情願地跟上,並且咬了一口糖葫蘆。
  他才沒有想吃,只不過看了兩眼而已。
  “街口兩個,後頭一個。我猜涼茶鋪二樓窗邊應該還有兩個。”
  “還不錯。”和他預料的相去無幾。“就說你很想吃唄。”想吃又不好意思買,真可愛。
  “誰跟你說這個!”他火大道,話落,驚覺自己怎麼老是被她牽著鼻子走,只好沒好氣地將話題轉回來,“胡家的那個就跟在後頭,可能會通知胡雪舫,等會兒得想法子甩開。陳家的那兩個,估計只是來看看有無重大線索,先不用理他們。霍家的,把他們引到城外,但別甩開了。”
  “孫家呢?”莫菲沒問胡家的暗衛會通知胡雪舫,那霍家的暗衛會否通知霍小柔?因為依她的觀察,霍小柔就是個無所事事的大小姐,也顯見霍洋壓根就沒有一點栽培女兒成器的心思。
  “姓孫的除了拍馬屁,這樣的渾水,他避之唯恐不及,恐怕不是沒想到要派人跟出來,就是寧願裝作不知情。”
  “先甩開胡家那個吧。”她拉住他的手,當下飛快地在集市裡狂奔了起來。
  胡家暗衛追了兩條街,兩人卻趁隙鑽進暗巷裡,又回到買糖葫蘆的街口。這時原以為追丟他們的霍家暗衛看到莫菲又買了兩串糖葫蘆,然後喜孜孜地跑向等在一旁的東方豔火。
  “我說了我不想吃。”東方豔火一副不屑的模樣。
  “這是我要吃的。”
  他不太開心地瞪她一眼,看得莫菲呵呵笑,又湊了上來,一邊倒著走,一邊當他的面大口吃掉兩顆葫蘆果,左頰一顆,右頰一顆,兩頰鼓如松鼠,含糊不清地道:“真不想吃?”
  她雖然倒著走,背上卻仿佛長了眼睛似的,毫無困難地避開所有路人。只不過在旁人看來,莫菲全然像在胡鬧玩耍。
  “嘻死你。”東方豔火沒好氣地道。
  “真不老實。男子漢大丈夫,愛吃甜食很丟臉嗎?”
  仿佛心事被戳破,東方豔火有點狠狽地瞪著她。
  莫菲笑嘻嘻地把另一串糖葫蘆拿給他,“吃吧,我不會和別人說的。”
  大少爺哼地一聲,最後仍是接過了糖葫蘆。
  “接下來,就是我們今天出門的主要目的地了吧?”還得假裝不小心被霍家暗衛跟蹤,“啊!陳家那兩個還在耶!”恐怕不是因為他們多賣力跟蹤,而是打完了牙祭卻發現目標還在同一個地方。運氣真好啊!
  “讓他們一起跟上,人多才熱鬧。”東方豔火笑意促狹地道。
  東方豔火引著霍家與陳家暗衛去了三個地方:一戶專門賣秘藥的藥鋪,一戶是現已金盆洗手,但過去和黑市合作的牙人最後一戶則是秘密蓋在城外,廢棄的冶煉廠。
  他們在三個地方逗留了許久,回城時天色尚早,本來可以直接回夜落城,但東方豔火見莫菲有些出神地望著遠方的海面,便道:“可以把他們甩開了,我們晚點再回去。”
  “正事解決了?”今天出這趟門,幾乎沒有玩樂的興致啊。
  東方豔火點點頭。
  莫菲嘿嘿笑,“我要甩開他們輕而易舉,但你追得上我嗎?”
  “狂妄。”東方豔火哼笑,“不試試怎麼知道?”
  “跟丟的話叫聲好姊姊,我會來救你的。”莫菲故意湊近他耳邊,吹了口氣,然後飛身隱沒樹林之中。
  不只快,而且無聲無息!東方豔火雖然吃驚,但男子漢大丈夫的自尊心可禁不起挑釁,立刻也施展輕功追上去。
  他甚至來不及審視被她挑起的紊亂心緒,只能啐道:“追得上的話也該有獎賞才對吧?”
  事實證明,他還真的差點追不上她。“可惡。”一點也不想替自己找藉口,跟丟了就是跟丟了。
  然而,莫菲不知不覺間,帶著他飛奔過大半個山頭,兩人已經繞到山林面海的另一處山坡。
  “怎麼沒聽見你喊姊姊啊?”某人心情大好的調侃聲響起。
  “你自己現身,那就不能算跟丟了。”東方豔火撿了處乾淨的草地,席地而坐。莫菲呵呵笑著,丟了兩顆順手摘來的野生白梨給他。
  東方豔火瞪著手上的白梨,有些氣結。
  他光追她就無暇他顧了,她卻可以邊甩開追兵邊摘梨子?
  “看來萬一我連獨孤老前輩都沒能說服就敗露身份,也可以讓你扛著我一路逃回龍謎島吧?”他把三兩下削好的梨子拿給她。
  “你當我神仙啊?”莫菲在他身邊坐下,“我覺得老爺子很聽你的,怎麼會說服不了?”
  “只有他聽我的沒用。獨孤桓消失的這些年,對他老人家來說早已是萬念俱灰,幾乎是半放任地讓霍洋獨攬大權。”
  “現在他的孫子回來了,他總該清醒了吧?”
  “我想他也知道現在想挽回局勢太艱難,所以打算讓獨孤桓娶霍小柔和胡晴為平妻。畢竟無論如何,獨孤桓想坐穩城主大位元,還是需要四大家族的助力。”
  “唉,勾心鬥角這種事,可不是人人都做得來啊。”讓真正的獨孤桓回來,只怕重蹈燕國小皇帝的覆轍罷了。
  “我也想過,如果只是拔掉霍洋,拉攏陳胡兩家,或許可行。但是這就得說服獨孤桓娶胡晴了。”至於霍小柔,一來她父親野心勃勃,二來胡雪舫也是個變數,這樁婚約不履行也罷。
  “是他娶又不是你娶,煩惱什麼?”
  東方豔火似笑非笑地看著莫菲。她帶點不悅的表情讓他心情大好。
  “你為什麼老是覺得男人跟自己不愛的女人在一起,可以全然無所謂?”
  “我哪有這麼覺得?”說得她自己都心虛了。
  是啦,她是不只一次叫他獻身跟別的女人睡,但那時她置身事外啊!
  “我爹娘非常恩愛,我們家兄弟感情也很好。對我來說,我們家能夠與那些爾虞我詐的王侯之家不同,正是因為他們非常恩愛。我們兄弟都是同一個娘生的,不需要去區分繼承權與利害關係。我跟我大哥相差了十五歲,但這十五歲的差距,只是讓他將保護家族的榜樣在我們兄弟間一個個傳承下去。我犯錯時總有哥哥跳出來維護我,但同時他們教訓我也絕不手軟;如果當年我父親娶了他不愛的女人,又或者我大哥娶了個不愛他也不理解他的女人,我不認為這些還會存在。”
  果真是個備受寵愛的大少爺啊!不只家人疼他,連老天都疼他。
  “我爹娘也很恩愛啊。”她咕噥道。
  只不過她家不是王侯之家,但他們兄妹三人感情確實也不錯。想想自己出生在美滿的家庭,看著別人入火坑卻說風涼話這麼說起來,她真是比東方豔火惡劣多了。
  “雖然我會勸獨孤桓娶胡晴,但這是下下之策。”
  “今天去的地方,和對付霍洋有關?”
  “陳家如果肯下去查,應該是能查到些東西。”那些地方,全和霍洋當年製造獨孤桓的假海難有關,其實在他進夜落城前就已經親自去查過了,今天只不過是“遛狗”罷了—運霍家和陳家的狗啊!
  “可是霍家的暗衛……”莫菲頓了頓,突然笑道:“難怪你放那個牆頭草回去!”這些地方代表什麼,霍洋心裡最清楚。對他來說,誰有可能洩漏給假獨孤桓知道?莫菲一想到就樂得想笑。
  “那是順便。霍洋心胸狹隘,就是不殺翁掌櫃也會來跟我再次談判。”純粹是清理翁掌櫃那種人渣,他不想自己動手。“其實如果不是胡雪舫跟來,我大可不必甩開胡家的暗衛。”胡雪舫很可能倒向霍家,他不得不防著他。
  “放心吧,最糟的情況也就是我帶著你逃跑!”
  “我是說笑的。”他好歹也是東方家的兒子,勉強還算稱職的代理城主,在亂世中看顧了龍謎島三年,真的搞到自己喜歡的女人這般辛苦,他還不如出家算了。
  “表姊收到了我的信,在你到達後一個月,若是我邇沒有好消息,夜摩國水師就會和龍謎島的海軍一起過來的。”
  表面上看起來,是大少爺要夜摩國和龍謎島聯手救援,但實際上,如果不是這個好管閒事的大少爺,夜摩國恐怕永遠都會假裝驚鴻穀這顆毒瘤不存在吧?
  “在那之前我會保護你的,放心吧。”她忍不住伸手順過他額前散落的發,仿佛他仍是昨夜那耍賴的大貓咪。
  東方豔火一臉尷尬的臊紅,看向遠方的海面上。她那麼無所謂地說出來,他很不自在,畢竟他從小就被教導,保護女人是男人的責任。
  但誰說保護只能在武力上?像她這樣的女子,肯定厭惡像夜落城裡那樣充滿算計的地方,他必須更加小心。
  “你可以休息一會兒,太陽下山我們再回去吧。”
  “這倒是,我昨晚快被你累死了。”莫菲大剌剌的打了個呵欠,“你知不知道你睡癖很差?”
  “我是我們家兄弟中睡癖最好的。”他擰起眉,覺得她胡說八道。
  “那你們家兄弟睡個覺醒來,屋子都沒了吧?”
  並沒有。他也很奇怪為何其他哥哥一起睡都沒事,跟他睡時總是他倒楣!
  “起碼我每天都在睡前的位置醒來。”
  “……”莫菲定定地看著他。他說的沒錯,根據她的觀察,這傢伙可以滾一圈,最後回到原來的位置蘇醒——也就是他從來都不知道道自己是怎麼睡的!
  “跟你睡的人真的很辛苦。”她扶額。
  “什麼意思?”東方豔火有些惱羞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莫菲說著,便要向後躺,卻被東方豔火一把拉住了,他挪動位置坐到她身後,然後才讓她躺下,枕在他大腿上。
  她還一臉不明就裡,這大少爺已經裝作若無其事,欣賞著遠處的景色,還故作大方地道:“既然昨夜你照顧我,現在換我照顧你吧。”
  莫菲抬起拳頭掩住笑意。
  他只是想貼近她而已吧?還找理由呢。
  “算你識相。”莫菲給自己挪了個較舒服的姿勢,倒也大大方方地睡下了。大少爺雖然身上肌肉結實,但對她來說,這枕頭躺起來剛剛好。
  原本說服自己專注在風景上的東方豔火,最後卻只想看著竟還真在他腿上熟睡的女人。
  他發現承認自己的心意也沒這麼困難。大半年來帶給他焦慮的思念或許不太單純,摻雜了太多複雜的情緒,可是再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感情就守不住了。以前他喜歡花姊,那樣的偏執如今想起來,倒有點像故意搶六哥最心愛的東西一樣。
  當然,他對花姊的友好不是假裝的。
  而這可惡的女人在他心湖激起的不僅是漣漪,而是驚濤駭浪!
  平心而論,假若她不是女人,他一定也會特別欣賞他這個朋友。
  當然,或許還常常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可是他一點也不覺得厭惡,反而更加想親近她。
  但她呢?她又是怎麼想的?
  允許他吃豆腐嗎?
  他手指撫過莫菲熟睡的臉,低垂的眼睫掩去狡詐的光芒,嘴角勾起總在對手踏入陷阱後浮現在臉上的微笑。
  他可不知道客氣怎麼寫啊!
  黑市是四大家族主要的營生,長久以來,四大家族有自己的供貨人脈與老主雇,這中間一旦有了衝突,獨孤昊就必須負責調解。獨孤家一直以來扮演的就是門面與仲裁的角色,畢竟在江湖上真正有名望的,仍是獨孤昊。
  然而即便有仲裁,也未必防得了小手段。
  比如幾年前,夜摩國有富商尋求大量面容姣好的童女,這一向是陳家的生意,誰知某次在運送童女的過程中,那些童女全都離奇病死了,為了向已經在驚鴻穀等得不耐煩的客戶交代,最後是霍家出面幫忙,並且提供了一批更優秀的童女,那名富商表面上對獨孤家承諾會繼續和陳家做生意,但私底下卻就開始和霍家接上線……
  諸如此類,搶貨源、搶客戶,要保證四大家族長久下來沒有任何嫌隙,就算是神仙也辦不到。
  底下人來報翁掌櫃在山裡給野獸咬死時,東方豔火正和獨孤昊與四大家族研議燕國各地買賣將出現的變數,以及夜落城打算採取的應變之道。
  兩人回到青雲軒後,莫菲有些幸災樂禍地道:“那牆頭草還真的被人給作掉了,看來霍洋認定是翁掌櫃告密?”她對欺善怕惡之徒向來沒有任何同情心。
  “他想必明白翁掌櫃這種人絕不能再信。”不管翁掌櫃有沒有告密,只要風頭一偏,第一個窩裡反的就是這種傢伙。“任誰都不相信翁掌櫃什麼都沒透露,更何況是多疑的霍洋。他接下來應該就查探我到底知道些什麼,又有什麼目的了。”
  “剛才你們議事時,陳家護衛出現過,和陳當家的心腹說了些話。”像這樣的重要議事,不是當家的和各自的心腹都不允許參與。不過如今獨孤昊完全將莫菲當成他寶貝孫子的貼身護衛,自然也給了她不少特權,她得以在裡面邊打呵欠邊偷偷觀察所有不尋常的動靜。
  “他們也該查到些線索了。”
  青雲軒的書房裡,堆滿了他這個未來城主將要接手並過目的帳冊與夜落城大小事的記錄。
  東方豔火天生聰明絕頂,家裡又盡心栽培,梳理帳目這種工作,他接手帳本的頭三天就已經全部完成,剩下的時間都在裝草包,所有人都以為他被這堆積如山的帳本給難倒了,事實上他每天就是從這些帳目和記錄裡,揪出四大家族可能發生過的衝突與過節。
  在東方豔火走向書案要取帳本時,耳尖的莫菲聽到了微弱的嘶嘶聲,千鈞一髮之際,她一個箭步推開東方豔火,藏在書本堆中受到驚擾而竄出的毒蛇咬住了她的手臂。
  東方豔火大駭,“來人!”
  莫菲暗怪自己粗心大意,但在她抓住那條毒蛇的同時,不由分說地拉著東方系火離開書房,在確認他沒有任何遇襲的危險後,才檢視自己的傷口和那條毒蛇。
  婢子和守衛驚慌失措地跪了一地,東方豔火怒喝著要大夫趕過來,莫菲卻安撫道:“沒事,這蛇沒毒的。”她把蛇嘴拉開,毒牙已經被拔了。
  “還是讓大夫過來瞧瞧。”他說著,心急地撕下衣服的一角,綁住她的手臂。不是說夜落城的大夫不可靠嗎?要不也不會對獨孤昊隱瞞他中毒的事實了。
  此事自然又引起不小的騷動,獨孤昊想把他們移到別的院落去,東方豔火心想也沒什麼壞處,乾脆趁此機會,要求撤換青雲軒的奴僕。
  “如果人手不夠,就讓屠坤找些人進來吧。”東方豔火道。
  對於孫子一再遇襲,也讓獨孤昊破例答應了這樣的請求。
  屠坤,是獵鯊的本名。他不只是獨孤桓回到夜落城的引路人,也替獨孤桓帶回妻子,東方豔火提出這樣的要求倒也沒什麼可疑之處,莫菲心想還可以藉此換一批信得過的人手進來。
  新的院落在昊天園隔壁,原本是獨孤昊獨子的居所東君閣。而屠坤也相當機靈,一聽到夜落城派下來的要求,便將日前才和他聯繫上的東方家船醫童半愚給帶上了。
  傍晚用膳前,童半愚給莫菲診斷傷勢是否有中毒之虞,接著要替她上藥,一旁的東方豔火卻搶下了藥瓶。
  “你教我怎麼給她換藥吧。”
  童半愚和莫菲都是一愣,莫菲只道東方靈火有他的考量,童半愚雖然看出些什麼,但主子怎麼說,他就怎麼做。
  此時房內只有三人,莫菲終於忍不住問道:“屠坤三番四次幫你帶人進來,霍洋應該早就盯上他了吧?”
  “霍洋遲早會對他下手,但不是現在。屠坤也是聰明人,不會隨便冒險,他現在是霍家最重要的大客戶眼前的紅人。”為了對付霍洋,屠坤自然也是早早就有所防範。
  “這條被拔了毒牙的蛇,怎麼會出現在書房裡呢?”童半愚想不透。能把毒蛇藏進書房,為何又要留這一手?雖然這一手讓老船醫頻頻在心裡念阿彌陀佛,一定是東方家祖上庇蔭,否則他可沒臉回去見老堡主和老夫人!
  “這只是警告,這人想必清楚,就算這時殺了我,已經對他起疑的獨孤昊下一步的舉動就難預料了。但他還是想讓我知道他隨時能取我性命。”東方豔火語氣平靜地道。
  這聽在負責保護他的莫菲耳裡,根本與挑釁無異!可現在的她,生平頭一次有灰頭土臉的感覺。
  她被蛇咬了!對自小就在山林裡當山大王的莫菲來說簡直是恥辱。
  “……差不多就是這樣,記得早晚按時換藥就行。”童半愚指導結束,收拾著藥箱。
  東方豔火猶自慢條斯理地包紮她的手腕。少爺他手巧,包紮得有模有樣,鬆緊有度,只是莫菲總覺得這傢伙動作慢得磨人,還把她的手捧著檢視半天才肯放心,讓她頻頻分神。
  “對了,大夫,你順道給他把把脈吧,他身上的毒不知清乾淨了沒有。”莫菲覺得老船醫整理藥箱整理得太過專心,恐怕是眼睛不知道該擺哪兒吧,乾脆找點事情給他做。
  “什麼?”童半愚一臉訝異,顯然壓根不知東方豔火中毒的事。
  東方豔火心想也不是什麼大事,拉起袖子,就將手臂伸了出去。
  童半愚一邊給他把脈,一邊沉吟道:“原來向萬靈堂討解藥是這個原因……”
  東方豔火一聲輕咳,童半愚只好閉上嘴,“毒性已經緩和得差不多了。”
  “還需要多運幾次功吧,另外我最近常覺得睡到半夜有點冷。”某少爺開始抱怨,童半愚愣住。
  “睡到半夜有點冷?小少主被子得蓋好啊……”這麼大的人了還會踢被?但這句話終結在東方豔火的瞪視下,童半愚額頭冒汗地覷了眼在一旁掩嘴竊笑的莫菲,又看向悄悄向他打眼色的主子。
  “呃,運功還是得適可而止。”他可不能讓自家小主子拿身子開玩笑,幸好他名喚半愚,心眼倒是比別人多了一竅,便說道:“不過,還是請莫姑娘多多照看了,小少主身體才痊癒,要是染了風寒,恐怕會節外生枝。”
  東方豔火滿意地輕輕哼了聲。
  莫菲認真地點點頭,“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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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2 00:06:4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睡到一半會冷是吧?莫菲聽到他這麼說,其實是無語的。但她仍在睡前讓婢子備了炭爐和湯婆子,湯婆子擱被窩裡,炭爐等半夜再點上。
  若是沒有特別的原因,東方豔火原本都是在睡前沐浴,回到房間時身上只穿著單衣,黑髮還有些水氣。
  莫菲得承認,每當這時,他爬上床來,她心跳總有些紊亂,幸而陰影總是替她掩蓋了臉上的臊意。
  他爹娘給他生了副好模樣,他自己也不懈怠,身板兒結實筆挺,像豹子一般朝她進逼時,莫菲生平頭一次體驗到“怯”字之意何解。
  可不是怕他,只是說不上來,當下只能咽了口唾沫,一股顫慄感襲來,她若無其事地看著他在爬上床後脫下身上的單衣,結實的臂膀在火光照映下,刀刻似的,起伏鮮明,黑色的紋身提醒著世人他既野蠻又不凡的出身。
  “會冷的話就別脫吧。”開口時,她才發現自己有些口乾舌燥。心裡明明對這傢伙稍早時怕冷的發言好氣又好笑——要是覺得冷,就別老脫得剩條褲子,睡癖也別這麼差,這麼不安分還抱怨睡到一半受寒,是折騰誰啊?
  他仿佛沒聽見,從床尾爬到她身上,一隻手臂撐在她頰邊,曲起的一腿貼著她的大腿內側,由上而下地俯視著她。
  他老是抱著她睡,這不是他對她做過最大膽的舉動,何況莫菲始終不曾真心想教訓他,所以當下只是靜靜觀察這傢伙想玩什麼把戲。
  東方豔火拉起她受傷的那只手,檢視著。
  一整個晚上,他沒事就抓起她的手看一下,好像多看幾眼她會好得更快似的。
  莫菲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愛看就讓他看唄!
  東方豔火卻抓住她的手,捧到鼻尖,貼著雙唇,“莫菲。”
  “嗯?”她斂住笑意。
  雖然很多人都會連名帶姓喊她,一來覺得她名字有趣,二來其實叫起來也不生疏,可是從這傢伙嘴裡吐出來,莫菲卻覺得很可能單純只是他沒大沒小罷了。
  私底下,他不是喊她莫菲就是小莫,菲兒是喊給外人聽的,她好歹長他一歲,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話說自開明城郊別後,莫菲回到夜摩國,開始會關注起東方家的消息,偶爾聽江湖朋友說起東方家這位小少主,都說他氣度翩翩,為人風趣而有禮……
  真是見鬼了。
  還是說,這傢伙在她面前懶得演戲呢?
  “以後別再替我擋下危險。”
  原來他今晚特別陰沉是為了這件事?“女皇希望你平安無事。”她解釋道。他眼裡閃過一絲受傷與彆扭,“不是表姊的命令,你就不管我死活了嗎?”
  看著他一臉受傷又彆扭的樣子,莫菲沉默半晌,才道:“我的意思是,在我執行任務時,你的要求我不可能照做。任務以外,我不確定在危險發生的那一瞬,我有沒有辦法答應你的要求,但是如果你願意少接近危險,這些都是多慮的。”
  東方豔火也知道自己在鬧彆扭,他握住她的手腕,拇指輕撫她的手腕內側。
  “你……跟我回龍謎島吧!”
  “我爹娘還在你家做客呢。”她能不去嗎?
  “我是說,我們成親吧。”這一刻,陰影掩去了他頰上的臊紅,可他的態度一點也不遲疑,“我知道你們夜摩國的規矩,但我永遠是東方家的兒子,我能給你的承諾,就是我永遠不會背叛你。”
  莫菲愣住了,沒想過這大少爺說得這麼坦白。
  夜摩國有從母姓的傳統,卻不表示女子會隨意與男人苟且,比起燕國女子,她們是多了選擇自己丈夫的權力,然後遵守著一夫一妻制的約束。她因為兩人身在與外界隔絕的驚鴻穀而縱容他,也縱容自己對他心軟,可是主動選擇身為異族人又身份特殊的他為丈夫,她還是有所猶豫的。
  不過他自個兒提起這件事,確實讓她有些動容。至少讓她明白,他不是趁著任務之便而占她便宜。
  她身上流著一半燕國,一半夜摩血統,她的父母從未要求她和哥哥們遵從燕國或夜摩國的規矩,他倆之間最大的問題其實來自彼此的身份。
  “你應該知道,東方家一旦進了無極城,很可能江山易主吧?”
  “那又如何?我還是要娶你。”
  “皇家規矩多啊。”她曾經是那些皇室鬥爭與陰謀的旁觀者,怎會傻到投身其中呢?
  “你仍然是你,莫將軍。如果王爺或世子的身份不能保有你的自由,那麼我也可以要求兄長別封我爵位。”少爺他天生驕貴,脾氣貴,身子貴,命更貴,毋須那爵位來錦上添花。
  “很吸引人。”她這可是一語雙關,呵呵……
  “你答應了嗎?”
  “讓我想想吧。”
  “雖然我不能像夜摩女婿一樣入贅,但你會是我唯一的女人。”像他父母那般,一生一世一雙人,是他理想中一個家該有的模樣。所以他不喜歡隨便占女人的便宜,更討厭反過來被她們佔便宜。
  龍謎島明珠城的樂坊姑娘都知道,閒暇之餘就愛往秦樓楚館跑的東方家小少主,不喜歡姑娘碰他,但就愛在香風環繞中聽聽曲,因為他對音律品味奇高,耳力又刁鑽,總要樂坊裡琴藝最高超的姑娘為他表演幾曲解解悶。
  尤其以前因為練劍不夠努力而被哥哥們揍,他就更愛往都是女人的樂坊或青樓跑。女人不像男人,有事沒事就亮拳頭。
  只是,曾經堅信只有待在溫柔似水的女人堆中才能得到安撫,最後真正讓他栽跟頭的,卻是個跟兄長一樣愛亮拳頭、豪氣和霸氣都不輸男人的女人!
  莫菲忍不住歪著頭,看著雖然紅著臉,卻一臉嚴肅的東方豔火,笑眯的眼像貓兒一樣慵懶又狡猾。
  這“男孩”一開始只是讓她掛心。那大半個月護送他的日子裡,她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對他,她有那麼一點悸動,和因為欣賞,所以義無反顧出手相救的義氣。
  那段日子讓她開始重新定義一個“男人”的條件,有勇,有謀,而且大無畏,東方豔火當之無愧,在她心裡他不只是個少年,而是真正的男人。
  當他說要扛她回去生孩子,說她是他唯一的女人時,原本輕輕被撥弄的心弦亂了調,她其實也心惑神迷。
  “聽起來很有誠意。”可她骨子裡那難馴的野性,讓她不急著把自己的咽喉獻上,而是表現得遊刃有餘,等待她的獵人,或獵物,出擊。
  另一個她沒說出口的問題是,身為女皇手下大將,她的陛下可能輕易割愛嗎?然而說服東方豔火入贅,她卻覺得委屈了他。這個年輕氣盛的男子,提到自己的家和家人,是多麼的驕傲啊!富貴權勢於他,雖然揮霍得天經地義,他卻更甘於承受肩上的一切責任與壓力,以繼承家族意志為榮。
  其實這樣的他,莫菲不得不承認,挺令她著迷的。
  “那麼你是答應了?”
  “我再想想。”她不忍心提醒他,他們之間的阻礙恐怕比他想像的更艱深。對東方豔火來說,他爹當年都能把他娘娶回龍謎島了,他娶她又有何難?但他並不知道,莫菲不只是莫將軍。
  她是夜摩女皇的利刃!
  少爺他可不喜歡這答案。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上至帝王將相,下至布衣草莽,都不得不面對命運裡的缺憾。不過,他是連命都特別尊貴的東方豔火。少爺他從小就不懂得認輸!
  她不答應,他就軟磨硬泡,磨到她答應為止!東方豔火俯下身,吻住莫菲。任性的傢伙,其實也挺誘人的啊。莫菲悄悄地歎了口氣,那氣息自喉嚨深處冒出來,像一聲無可奈何,卻又滿心寵溺與縱容的呻吟,朱唇輕啟,任他囂張又放肆地直搗她的柔軟。
  他終於意識到,這夢寐以求的良夜,他已隱忍太久。從第一天晚上她無心的撩撥,和那日在集市裡他虛張聲勢地一吻,都是火上澆油,那些欲念蟄伏在黑暗中,日日夜夜勾撩著他的魂。
  他的手探向她頸後,托住她柔軟頸子的同時,也愛撫著。
  她的脖子非常好看。他總不自覺地盯著她雪白的頸子間散落的幾縷髮絲,總是想伸手去撩撥,去撫弄。那甚至常常讓他看得出神,不自覺地想像他真的伸出手時……那想像總是因為腿間勃發的欲望而讓他尷尬地回過神來。
  如今他孟浪的吻因為夙願得償而急躁,他喉結滾動,呻吟著,貪婪的吻轉而襲向她的頸子。
  莫菲忍住抽氣,卻克制不住地縮了縮肩膀。
  她的脖子怕癢?東方豔火的眼,在黑暗中,閃過一絲快活又狡詐的笑。
  他想起,莫菲幾乎都是在頸間系上一條領巾,或是有皮繩的護具,尤其在任務中,想必是為了保護弱點。只不過最近只能換上一般的女子服飾,露出頸子的時刻多了,害他頻頻失神。
  這個女羅刹,總算被他揪住一個弱點了!
  他頑劣地伸出舌頭,舔過她柔白頸側。
  莫菲呻吟出聲,身子也輕輕一顫,她的手攀住東方豔火的肩,想阻止他,感情上卻又不願阻止。
  他細碎的吻,落在她頸間,來到耳朵和下巴。
  她的下巴也很漂亮,當然,總是讓他惱怒的嘴更好看,而且是該死的好看,於是他吻她的時候,總想狼狠地咬上一口,卻又無法真的咬下,那樣地和自己天人交戰,煞是磨人。
  她或許不是凡夫俗子所鍾愛的,妖嬈而柔軟的女人,她的身子是結實的,精瘦的,隱隱有著肌肉的起伏,蜜色的肌膚也非完美無瑕,過去的任務或多或少在她身上留下疤痕。
  可偏偏這樣的她,還是讓他口乾舌燥,下腹抽緊而且脹痛,面對她的縱容,他興奮到難以自持。
  如今想想,以前在那些軟膩的脂粉堆中,他總能坐懷不亂,當時還道自己品性超凡入聖,定力堅若磐石。現在看來,其實是他的喜好有點問題……
  不、不對!
  少爺他能有什麼問題?千錯萬錯,少爺他都不可能有錯!是他眼光超群,只看得上這樣的無雙女子!
  他吻住她胸前的刀痕,莫菲並沒有因此而自卑或退卻,她躺在他身下的姿態慵懶如叢林裡百獸的女王,允許這獨一無二的男子成為她的另一半,她伸出手,手指輕輕滑過他的黑髮,仿佛安撫著一頭情欲迷亂的獸。
  他的發並不特別柔軟,但摸著很舒服,黑得發亮的發滑過她指間和掌心,也滑過她心底那些特別柔軟而隱密的所在。
  她低下頭,輕輕吻著他伏在她胸前的額頭和臉頰。
  東方豔火眯起眼,享受著她的親吻。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原來如此愉悅。
  莫菲忍不住想笑。
  他真的很像貓呢,脾氣也同樣不好伺候。
  她的手又撫向他形狀完美的耳朵。都說耳朵生得好的人好命,看來不假,他左右兩耳各有兩個耳洞,用四個大小剛剛好,樣式簡單的純金圓環穿過耳洞。
  就像,少爺他不只命好,還喜歡炫耀。
  他的鼻尖滑過她尖挺的雙峰,一雙長眸在昏暗不明中,妖惑地,水光迷離,有些挑釁地回視她。
  他在勾引她嗎?她雖然很心動,但可不想像個有勇無謀的笨蛋一樣,直接一頭栽進他布下的陷阱裡啊。
  兩人的初夜,簡直像決鬥。可最後誰都忘了彼此的挑釁與對峙,只是纏緊了彼此,想狠狠地在對方身上,烙印下自己的痕跡與氣息,或者只是想留住那找到彼此歸屬、再難分難舍的累世迷戀。
  在東方豔火撒野並且釋放過兩回,第三次這傢伙依然興致勃勃宛如欲求不滿那般堅硬,莫菲還以為她得揍昏他才能換得一夜好眠。
  幸好不用,他忍住了,只是八爪魚那般由她身後將她抱在懷裡,堅硬的男性還算安分地貼著她的後腰。
  如果不是初夜的不適,她可以陪他繼續玩下去。幸好這少爺一直都不缺那些體貼的心眼,他很懂得在惹毛她之前收手。
  見她還不太困,他的手忍不住摸上她有著耳洞的右耳垂。
  夜摩國的女子在十歲那年就會穿耳洞,但這女人……她只有右耳有一個耳洞。
  “為什麼你只穿了一個耳洞?”
  她還想問他為何有四個耳洞呢!
  不過那些海盜耳朵和臉上經常都穿著洞,戴上或為了誇耀,或為了嚇敵的裝飾,所以她其實對這件事不覺奇怪。
  “因為啊……”莫菲嗓音有些沙啞,懶洋洋地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身後的東方豔火也順勢配合地換了個更貼合她的臥姿。
  “十歲那年,我娘要幫我穿耳洞時,騙我說,那一點也不痛……”
  不痛才有鬼!她痛得唉唉叫,穿了右耳後,就打死不想再穿左耳了!而痛得死去活來才穿的右耳洞,她當然也不想讓它癒合,否則她不就白痛了嗎?
  所以她一直只有一個耳洞,而且一點也不覺得需要遮遮掩掩。姑奶奶她天生就是這性子!
  東方豔火有些無語,“你打架時倒是都不怕疼。”
  “那不一樣。而且打架真的不痛!”被她打的人痛不痛她不知道,她向來是痛快多一點。
  東方豔火有些好氣又好笑。可這答案,真符合她的性子。
  他伸手在引枕裡翻了翻,拿出一個掌心大的紫緞錦囊,裡頭裝著的是一隻翠玉耳環。那本來是他的隨身玉佩,來到驚鴻穀之後,一夜被霍洋威脅時,給他一掌打碎了,幸好他無恙。可這玉是難得一見的好玉,是父兄當年出海打海賊給他帶回來的,他心裡有些惋惜。前幾天看見她空空的耳洞,便想給她弄個耳環,他差人把碎掉的玉重新打磨,留下對半的兩個圓環,用黃金鑲接成一隻翠玉耳環,大小和扳指差不多。
  他替她戴上耳環。她本非小家碧玉,更大氣點的耳環反而適合她。
  她不會在任務時配戴耳環,但既然他替她戴上了,她會接受。莫菲轉頭,有些慵懶,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我可沒帶什麼定情信物可以給你。”
  東方豔火仿佛心裡某處正被融化那般地笑了。
  她的反應就是那麼單刀直入,不耍心機,喜歡便是喜歡。他送她東西,她不會扭捏地問那代表什麼,直接就坦白地說她沒有特別準備。
  大概是因為這樣,碰巧就直戳他軟肋。
  “以後再給。我要特別一點,能一輩子帶在身上最好。”他偏偏相反,就是要她傷腦筋,花心思,把他記掛在心裡!
  莫菲嘴角一顫,“那我弄個又醜又笨重的,你也帶著?”
  “這東西代表的是你,你真的想弄個又醜又笨重的來代表你嗎?”他也不是傻瓜,這只是他故意擱在她心裡的一件小提醒罷了,反正今天起她就會開始煩惱要送什麼讓他帶在身上。光是讓她每天有件事是專門為他發愁,他就覺得特別愉悅。
  莫菲咕噥著,心想這少爺這麼難伺候又這麼嬌貴,要是送的東西太笨重或質料太差,搞不好還會害他受傷不適……她有得煩了,沒好氣地鼓著腮幫子,翻過身瞪著床頂。
  東方豔火卻在她背後笑得開心極了,將臉埋在她頸間,雙臂摟緊她,心滿意足地睡去。
  獨孤昊不再信任四大家族,第一步就是將四大家族的部分權力,轉回獨孤桓手上,包括原本落入霍洋手上的港口管理權,以及分配給胡家的倉庫管理權。
  東方豔火的偽裝起了作用,四大家族一開始都等著看好戲。
  就算這些權力原本就屬於獨孤家,也得獨孤桓有本事才握得住大權啊!到時出了亂子還不是得摸摸鼻子回過頭來求他們援手?
  所以一開始四大家族交還權力,都還挺乾脆的,只除了霍家。
  這讓東方豔火總算有理由光明正大地找霍洋談判。
  霍洋一直想找機會再對他下手,偏偏莫菲太難纏,而對東方豔火來說,他主動出擊當然好過等霍洋伺機而動。
  “看來你找來了好幫手。”面對東方豔火的直搗黃龍,霍洋表現得好整以暇,但霍家的護衛仍是暗中集結。
  莫菲姿態閑懶,還忍不住打了個呵欠,但老江湖都能看出她的一舉一動根本毫無破綻,隨時都有立即應戰的準備。
  東方豔火說過,全夜落城都知道他進了霍家大宅,諒霍洋也不敢怎麼樣。莫菲只好姑且信之。
  “想不到夜落城能有如此人物大駕光臨,夜摩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品大將軍,莫菲莫大將軍,請上座。”霍洋命人給莫菲上茶。
  “……”怎麼主角突然變成她了?莫菲飛快地瞥了東方豔火一眼,卻見他只是定定地看著她,輕點了一下頭。
  不知不覺,兩人之間的默契已經到了只需一個眼神便能心領神會的境界。
  莫菲曾在燕國武林大會上露過臉,東方豔火想必也知道她早晚會暴露身份,當下莫菲以一貫懶洋洋的態度道:“本將軍體諒你一介無知草民,不必行禮。”
  霍洋不理會她的挖苦,“莫將軍武功蓋世,又是女皇愛將,如今喬裝身份進入驚鴻穀,恐怕不單是為了擔任保鏢這麼簡單吧?”
  “誰說將軍不能當保鏢?”她痞痞地問。
  “莫將軍確實是我的保鏢。”東方豔火依然一副“天底下最矜貴唯本少爺”的踐樣——這傢伙從來不用裝,他閑懶地斜眼帶笑看人時,就是模樣!
  這話讓霍洋神色一變,“你是皇室的人?”這就足以解釋他為何會來到驚鴻穀,為何有本事自行解毒。霍洋心裡立刻有了新的盤算,“為何夜摩朝廷突然想對驚鴻穀出手?”
  相較莫菲當年在幾百人面前出盡風頭——能在武林大會上一鳴驚人的年輕人,恐怕性子裡都有相似的豪情,他二哥也做過同樣的事啊!而東方豔火雖然江湖朋友眾多,熟識他的始終只限他的友人。
  但話說回來,不管他與莫菲有沒有被探查到底細,他若沒有一開始就想好各種應變對策,也不可能直闖虎穴和霍洋談判了。
  “朝廷歸朝廷,皇室歸皇室。金家一直都想拿回驚鴻穀,這不是秘密。”東方豔火道。
  對於東方豔火表露的身份,霍洋視為天賜良機,但他不動聲色地問道:“皇室對驚鴻谷有何打算?”
  “我來到夜落城這些日子,一直在觀察,我以為像霍大當家這樣有野心又有膽識的豪傑,不像是會甘於永遠只能當獨孤家的夥計……”
  霍洋五指在椅臂上烙下指印,額上青筋畢露,“公子有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
  “霍當家言重了。”東方豔火呵呵笑著,“我當然也得試試霍當家有沒有和皇室合作的意願。”
  “合作?”
  “當然。難道霍當家相信驚鴻谷能永遠封閉嗎?金氏皇朝能給你的,絕對比獨孤家能給你的更豐厚。”
  “皇室想要什麼?”
  “也不過就是歸順二字。只要霍當家願意與皇室合作,你想要獨佔黑市,甚至成為驚鴻穀名副其實的‘當家’,金家都能為你鋪路。”
  “為何你不去和獨孤昊談這件事?”霍洋對這樣的好機會自然起了疑心。
  “我本來也有這打算,但我想你也很清楚,獨孤老頭絕不可能歸順朝廷。”
  說的沒錯,霍洋是最瞭解獨孤昊的人之一。“但是,公子探究當年獨孤桓失蹤的舊事,難道也是為了合作?”
  東方豔火失笑,“若不能將獨孤家與四大家族的底細調查個仔細明白,要想得到驚鴻穀的歸順,不是癡人說夢嗎?再說洩漏情報給我的人,只是自以為那些情報能換取我的信任,坦白說那些訊息對我一點用處也沒有。”
  霍洋顯然被說服了,“與皇室合作,你們能給我什麼?”
  “你想要什麼?”
  “我要成為驚鴻穀唯一的當家,還有‘明王’。”
  “驚鴻穀唯一的當家,也將會是女皇的臣子,必須接受朝廷駐兵,且必須上繳賦稅,除此之外穀內的一切維持不變,只是由你當家作主。”
  天高皇帝遠,何況有了黑市完全的掌控權,繳點稅又如何?穀內多的是人替他繳;駐兵更不用說了,這世間沒有酒色財氣收買不了的人,到時他只會如虎添翼!如意算盤讓霍洋兩眼發亮,“一言為定。”
  霍洋當日就交出了港口的管理權。
  “倘若我沒有被發現身份,你打算怎麼跟他談?”莫菲其實有點擔心自己誤了事,雖然她相信東方豔火還是能想出辦去來。
  “以一個靠招搖撞騙行走江湖的騙子身份,拿‘明王’跟他談,那把神器對我這個假獨孤桓沒有用,卻是他做夢都想得到的。穀內的一切權勢都能靠著謀略慢慢收為己有,唯獨獨孤家的傳家之寶,恐怕除了強取豪奪以外沒有方法能取得,但這同時也會讓他半生經營起來的名望毀於一旦——他一開始不殺我這個騙子,正是為了這個原因,他早就想要我乖乖跟他合作。”只是要說服多疑的霍洋,編造假身份只能拖點時間,他其實早就做好在假意與霍洋合作的同時,不停與他勾心鬥角的準備。
  但倘若莫菲洩漏真實身份,他的謊言會更具說服力,他相對也會輕鬆許多,“你身份的洩漏也是計畫之一,只是……”
  “只是什麼?”
  雖然當初早有這個計畫,只是他越來越不願意這麼利用她。
  “沒什麼。”東方豔火一臉陰沉地甩頭離去。莫菲心裡直犯嘀咕,也只能快步跟上。
  不出半個月,東方豔火不只將接手的工作處置得有條不紊,他還重新擬定了更有效率的黑市倉儲管理制度,也對黑市買賣分門別類編制了清冊。
  至於港口管理,對他來說也是駕輕就熟,畢竟東方豔火管過更大的港口,龍謎島這三年來主要的政務與財務都是他在操持。
  四大家族對此當然各懷心思,蠢蠢欲動。
  胡家除了胡雪舫外,東方豔火倒還算放心。胡老太君是守舊又重義理的人,一開始就打算輔佐獨孤桓慢慢回到正軌。
  而陳家,果然如東方豔火所料,找了機會和他談判。
  從談判手段來說,也可以約略窺見陳家家主和霍洋的不同之處。
  東方豔火每幾日就會帶著莫菲出城晃晃。現在不用再“遛狗”,他純粹是知道莫菲受不了天天關在屋子裡,便找機會帶她到郊外或集市走走。
  “這麼大的陣仗……你又做了什麼?”莫菲狀似和東方豔火打打鬧鬧,周遭一切風吹草動卻從來都逃不出她的耳目。才出夜落城,莫菲便發覺有十來個人暗地裡跟著他們。
  “總算來了嗎?讓他們跟著吧。”他等到都有些不耐煩了呢。陳家比起霍洋,顧忌更多,他們的手段不會比有峙無恐的霍洋更惡劣。
  兩人照常逛著集市,直到路經陳家的當鋪,數名抬著轎子的腳夫將他倆圍住,四頂轎子正好前後左右地擋去四面八方的人潮與視線。
  “少爺,請入當鋪內一敘。”正對著東方豔火的那頂轎子的轎簾掀開,赫然是陳當家。
  東方豔火只是笑著,一手握住莫菲,持扇的手則指了指當鋪,“帶路吧。”
  陳當家也不囉嗦,見東方豔火態度爽快,便下轎來為兩人帶路。
  四頂轎子隨後一字排開擋在當鋪門口,八名腳夫仿佛休憩那般或坐或站,卻是警戒地盯緊了當鋪外一切動靜。
  在驚鴻穀內,打造貨真價實的銅牆鐵壁顯然不是難事。他們穿過隔開當鋪店面與倉庫的鐵柵欄,其後又穿越一處天井五層樓高的天井上方同樣也是鐵柵欄。
  “關老虎都不用這麼費事。”莫菲咕噥道。但也發現這當鋪內除了他們,竟然空無一人。
  “所有護衛都被我派到外頭去了,如今這當鋪內只有四個人。”陳當家顯然明白莫菲的顧慮,才說著已經打開天井正後方屋子的大門,“請。”
  大門裡面,是黑色基底,金色紋飾,富麗堂皇的大廳,廳上主位正端坐著所謂的“第四個人”。那是一名皮膚蒼白卻貴氣的女子,身著天青色織黃金牡丹紋方領對襟,既貴氣又不張揚,這樣的扮相,又能坐在主位元上,已經明白顯示她的身份。
  “陳大當家,身子好些了嗎?”此刻的東方豔火,就如同天下人所說的那般,彬彬有禮,氣度非凡。一旁的莫菲對這傢伙仿佛換了張臉似的變化,已經見怪不怪了。
  陳大當家同樣淡淡地回以一笑,“公子請上座。”她讓東方豔火坐在主客之位。
  原本前呼後擁的陳當家,此刻卻負責端茶,陳大當家把四隻茶杯斟滿,讓族弟給兩位客人奉茶。
  茶端上來時,東方豔火只是將茶盞擱在幾上,“恕我們現在沒什麼心思喝茶,還是請陳大當家有話直說吧。”
  陳大當家微微一笑,嘴上豔紅的胭脂在蒼白的臉上格外鮮明。“我和霍洋不同,霍洋想坐大,自然無所不用其極;而我所想的,只有保住我們陳家上下百餘口人在穀內的立足之地。下毒這種事,對我沒有任何好處。”
  “陳大當家果然明察秋毫,看來霍洋的小技倆您全都看在眼裡,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霍洋坐大,與陳家百餘口人在穀內的立足之地,我看未必有衝突。”東方豔火故意道。
  “公子會進到這裡來,想必是已經明白,霍洋這些年與我們陳家埋下多少心結,我們並不樂見霍洋坐大。相反的,我很想知道公子到驚鴻谷來有何目的?你的目標是驚鴻谷,還是霍家?你又有多少勝算?”
  每個想知道他有多少勝算的人,無非是想知道他究竟能不能扳倒霍洋罷了。
  “沒錯,我知道這些年霍洋處處對陳家見縫插針,因為你們手上攬的全是令他覬覦的大生意。比起不斷地向霍洋那些詭計妥協,若能逼他失勢或許是一勞永逸的好主意。”
  “一勞永逸不敢想。人生在世,就沒有什麼是真能一勞永逸的,只有兩害相權取其輕罷了。”陳大當家說罷,搗著嘴咳了起來,一旁的族弟連忙遞茶水,拍背脊地伺候。
  “說得好。”他最喜歡和明理的人談條件,“要霍洋失勢,我方是師出有名,獨孤城主也不會再相信霍洋,陳大當家還需要什麼保證?”
  “公子何必裝傻?”自進正廳後就安靜不發話的陳當家有些慍怒地道,“你終究不是獨孤桓。還是說你一開始就打算以假亂真?城主年事已高,相比起如日中天的霍家,能較勁的恐怕只有誰活得久罷了。”
  “那倒不一定,”東方豔火仍是一派悠哉,“有句話是這麼說的棺材裝的是死人,不是老人。當年獨孤老前輩的獨子不也年紀輕輕就死了嗎?再說,我不是獨孤桓,並不代表真正的獨孤桓永遠不會回到驚鴻穀。”
  “你……”陳當家一臉驚訝。
  陳大當家聞言,卻只是點點頭,“桓少爺果然沒死,是他請托你前來的是嗎?”這少年的舉止和氣度,她不認為會接受別人的命令,應當是受到了請托。,而以他對夜落城有一定程度的瞭解,甚至對當年霍洋如何製造獨孤桓海難的手段瞭若指掌,必定有當年那場海難的倖存者指點。
  “沒錯。”
  “陳家一直以來的立場就沒變過,只要獨孤家仍有繼承人,我們絕無可能幫著霍洋。”陳大當家道,“但是霍洋在穀內的勢力盤根錯節,哪怕真正的少爺歸來,恐怕他的處境只會更加危險。霍洋之所以留你一命,正因為你不是真正的獨孤桓,他還在思考你有沒有利用價值。”
  “本少爺的利用價值可是大到他吃不消的。”東方豔火諷笑道,“獨孤桓遲早要回來,老城主也不會一直坐以待斃,我相信他早就出手了。但是陳大當家,我得提醒你一句,你為了家族百餘口人的安身立命,不願明目張膽的和霍洋硬碰硬也無可厚非,可人生在世,誰都不可能預知勝負,下注可是要趁早。霍洋在穀內或許真有本事呼風喚雨,可出了驚鴻穀,他那點勢力,少爺我還不放在眼裡!”
  陳大當家相信眼前的少年絕非誇口,她深吸一口氣,道:“好吧。但有些事情我必須問清楚,你不是朝廷的人吧?這麼做究竟對你有何好處?”
  莫菲心虛地看向別處,東方豔火攤開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掮風,“就我所知,朝中可沒有如我一般年輕有為的男子。”滿朝文武都是母老虎的夜摩國當然沒有,他可沒說謊。
  真敢說!莫菲好氣又好笑地翻了翻白眼。
  “至於對我有什麼好處……”東方豔火歎氣。反正冶鐵技術,他因為假冒獨孤桓之便,已經拿到手,只坦白一半也足夠交代過去了。“陳大當家,你想必是最清楚,有時上位者謀定一件事,不全然只是因為有好處,而是為了阻止出現更多損失。就像你說的,兩害相權取其輕。”
  陳大當家忍住笑,終於允諾道:“陳家會成為你的盟友,只要你保證桓少爺平安回到驚鴻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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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2 00:06:5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東方豔火雖然猜到獨孤昊已經有所行動,卻沒料到獨孤昊的行動是瞞著四大家族發下武林帖。
  “比武大會的優勝者,能夠得到‘明王’,並且得到寶庫裡的一半財富?什麼意思?”莫菲看著童半愚從外頭拿回來的武林帖,“‘明王’不是獨孤家的傳家寶嗎?”寶庫又是什麼?黑市的倉庫嗎?
  東方豔火雙手抱胸,擰緊了眉心,“‘明王’不僅是獨孤家的傳家之寶,江湖盛傳獨孤家當年把‘明王’當成了鑰匙,打造了一座寶庫,寶庫裡不只藏放了獨孤家歷代收藏的神兵利器,據說還有黃金與武功秘笈。”
  莫菲一臉無語。這種鬼扯怎麼很像她娘會編的故事?“獨孤家真擁一座寶庫的話,要獨霸武林也不是難事了吧?”
  “獨孤昊確實神功蓋世,獨孤家也富可敵國,不管寶庫裡的財富是不是真的,霍洋處心積慮地想要‘明王’卻是不假。這消息對武林中人……不,恐怕連夜摩朝廷都虎視耽耽。”
  “這不是引狼入室嗎?”
  東方豔火眉心越擰越緊,“或許獨孤昊想乾脆集合天下高手來掣時霍洋,但如此一來,‘明王’卻極可能落入外人手裡。”
  “會不會……他打造了假的‘明王’?”童半愚問。
  “如果這麼做的話,恐怕獨孤昊在武林間從此威望掃地。”
  莫菲看著東方豔火,“也許對獨孤前輩來說,最重要的是孫子的安危吧?”
  她的話,讓東方豔火眼裡浮現一絲愧疚,她繼續分析道:“與其將‘明王’留在身邊,不如將這把帶來隱憂的兵器送出,還能召集各方豪傑俊彥盯住霍洋,以免他暗中動手腳。”畢竟除了“明王”之外,目前看來東方豔火都能和霍洋鬥個勢均力敵。
  “天底下,比霍洋武功更高的人絕對多著。”童半愚點點頭道。
  “但他可以收買打手吧?”莫菲說。
  獨孤昊這著棋雖然能夠理解,但東方豔火卻不得不提防霍洋的下一步,“霍洋想得到收買高手,別人也想得到。再說能拿到寶庫裡的一半財富,霍洋又得用多少報酬來說服打手最後讓出那一半的財富?”說到這兒,他突然愣住,陷入了沉吟。“哈!那我們要看戲嗎?”有武林大會可看,莫菲不禁有些期待了。
  “先靜觀其變吧。”東方豔火說道,“老童,幫我捎個訊息給獵鯊,我要見他,越快越好。”
  “包在我身上。”
  “我覺得老頭子這招不錯,說不定朝中那些怕事的老頑固會反過來要求陛下派大內高手到驚鴻穀來呢!”莫菲興致勃勃地談論著,心裡還不停猜想這張武林帖,到底會吸引多少意想不到的高手?曖,她都有些躍躍欲試了啊!
  “嗯。”東方豔火卻若有所思,應得有些心不在焉。
  兩人回到東君閣,婢子便來稟報,胡家送來了一些少爺和夫人用得到的東西,讓兩人點收。
  “用得到的東西?關霍洋的狗籠嗎?”莫菲口無遮攔的玩笑引來東方豔火沒好氣的一瞥。
  胡家送來三個大箱子,東方豔火當下便讓人打開箱子,莫菲卻阻止了他,“等一下。”直到她擋在他身前,才讓婢子把箱子打開。
  東方豔火只是瞪著這女人的後腦勺,看著她既好奇又小心翼翼地檢視箱子裡的物品。
  “還真的都是些用得著的東西。”尤其女人家的用品居多。莫菲有些不解,但仍是仔細檢查箱子的裡裡外外,仿佛怕漏看了什麼似的。
  “跟陳家一樣,投誠罷了。”胡老夫人性格忠厚,與其說是投誠,不如說是對獨孤桓的妻子示好。東方豔火對那些東西顯然不感興趣,只差了人感謝胡老夫人,便拉著莫菲進房了。
  “做什麼?”他不是抓著她的手,而是掐住她的手了!
  東方豔火卻一把將她推到牆邊,像豹子啃咬獵物那般,帶點兇狠地吻住她。莫菲一向是縱容他的,只是當下心裡又犯起了嘀咕。
  大白天的,發情嗎?她雙眼瞪得老大,可東方豔火緊接著將她兩手高舉過頭,扣在他掌間。
  至少在身形上,他還是比她強勢。
  他只差沒咬她了,這個吻結束時,莫菲儘管沒好氣,也被吻得有些暈頭轉向。
  “我說過,別老想著替我擋下危險。”他的眼眶泛著暴怒的紅暈,可眼裡卻浮現水光,莫菲終於明白為何她那些部下見了東方豔火這模樣,一個個都心疼得不得了。
  看起來真是既氣憤又傷心啊!連她都忍不住想安撫他了。
  這少爺真懂得強人所難,她若回答她是職責所在,他又要不開心。“習慣噴。難道你要我站在旁邊看嗎?”即便這種時候,她也痞性不改。
  偏偏他就是拿她這脾性沒轍,彆扭地擰起眉,欲言又止。
  莫菲也感覺到他的手勁變大了,卻只是耐心地等著他自己搞定心裡的彆扭。
  她直視他的眼睛總是教他升起燥熱的悸動,讓他變得生澀又羞怯,狼狽地閃避著,不想被看穿,最後卻只能挫敗地弩下身,額頭抵著她頸窩,箝制住她雙手的手掌也放鬆了。
  “我不想有一天,只能看著你受傷。”他有好長一段日子,老是夢見開明城郊,她將他綁上馬背,而他無能為力地與她分別的那一刻,然後驚醒,茫然而彷徨地,總覺夢境裡還有些什麼被遺忘了,而且一點也沒有從夢魘掙脫的輕鬆,因為這女人狡猾地躲了他大半年!
  他應該恨她才對,實在太可惡了……
  莫菲沉默半晌,本來還真想回嘴,叫他別自個兒往危險裡跳,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嗎?但終究只是歎了口氣,安撫地抱住他的肩膀,素手揉著他的後頸,臉頰與他相貼,仿佛安撫孩子那般地吻了吻他的頰。
  她的安撫總是對他有用,這讓東方豔火更加彆扭,不想這麼快就認輸。他眼角瞥見她有些心不在焉的側臉,當下任性地往她無瑕的頸子上咬了一口。
  這傢伙來真的!莫菲擰起眉,看來她對他越來越放縱了,連反手還擊的念頭都沒有。
  他在她頸子上留下齒痕,然後有些愧疚地舔吻著,像野獸舔著同伴的傷口。他知道她再次地包容了他的任性,那讓他更加肆無忌憚地,想撒野。
  東方豔火彎下身,將她扛到肩上。
  他只有在想做某件事時,特別像他引以為傲的祖宗,比海盜更海盜。
  莫菲被丟在床上,東方靈火覆上她的同時擒住她的雙手,拉扯著她的腰帶。她未必敵不過他的力氣,不過有時她的順從只是為了安撫他的暴躁。
  又或者是,她也想念著兩人的溫存。
  其實她幾乎沒空想念。過去大半個月,白天她是東方豔火的保鏢,晚上就是他的暖床人,他倆又正值血氣方剛年紀,穿破了那道禁忌後,就肆無忌憚起來了。
  她當然知道他打的如意算盤——要是讓她懷上孩子,她想賴都賴不掉。可他可能不知道,皇家刺客與夜摩皇室有各種節育方式,他是白費力氣了。
  前陣子來了月信,他安分了幾天,可能也把他悶壞了。
  東方豔火把她的衣裳扒得遮不住誘人春光,抹胸還掛在身上,豔紅挺立的乳蕾卻半掩半露,細腰就在他掌中,腰下豐盈結實的俏臀間,溝壑若隱若現,他急切地拉扯著自己的褲腰帶,兩腿間的腫脹已經藏不住。
  “轉過去。”他幾乎是命令地道。
  莫菲睨了他一眼,挑逗的意味多過挑釁。
  對東方豔火來說,對她的支配是一種會上癮的撫慰。
  他終究禁不起挑逗地釋放了。灼熱淡白的男精射在她腹部和胸前,有一些甚至濺在他自己的臉頰上,但他完全沒發覺,因為眼前宛如融雪覆蓋紅梅的春色,令他喉嚨一緊,怕自己會迷戀起這下流的把戲,有些窘迫地退了開來。
  “我替你擦乾淨。”他起身道。
  “不用。”莫菲有點後悔,他點了她的火,她卻替他滅火,真是自找苦吃。她退開來,見他頰上的白點,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他那模樣,尤其嘴唇還被她吻得紅豔誘人,眼裡充滿愧疚,簡直秀色可餐。她湊上前去,伸出舌尖舔去他頰上那屬於他的味道,心裡已經開始盤算,等離開了這鬼地方,她可要來好好研究春宮圖,這位少爺誘人的模樣可不只如此!
  莫菲的舉動,不知為何,讓他全身突然竄升一股有些興奮又莫名的顫慄,接著他見她退開,紅豔的舌舔過唇角,然後完全不在乎自己渾身赤裸地下了床……他無法移開自己的眼,更相信自己的魂也跟著被攝走了。
  坦然而無畏、赤裸的她,是他最致命又無法抗拒的蠱,她從不因自己在他面前裸露出身子而有一絲的退卻,踏出的步伐有如叢林裡的女王,即便下一刻迎接她的是一場戰鬥也毫不畏懼,教他著魔那般緊隨著她,最後甚至焦心於她消失在屏風後,他慌忙地起身追上去。
  她在澡間拿了布巾清理身上的黏膩,東方豔火卻不期然地從她身後撲了上去,充血的男性又抵住了她的後腰。
  “再一次就好……”他狡詐地,以乞求且意亂情迷的嗓音在她耳邊低喃,才說著卻已經將她推向牆壁,抬高她的臀,由身後進入了她。
  熾熱如昔。
  他的身高,逼得她雙腳必須懸空,雖然有他的兩手支撐,他甚至將她抱起,讓他的男性能完全地進入她。
  當他悍然地往上挺,她僅能困難地扶住牆,接著他的男性更深地進入她。
  他倆顯然都高估了自己的自製力,莫菲最後已經不管自己是躺在哪裡接受他了。
  武林帖之後,東方豔火自然要試探獨孤昊與霍洋的打算。
  獨孤昊這廂,大有寧可失去“明王”也要盡可能減少獨孤桓身邊所有威脅的決心。
  至於霍洋,他與東方豔火的“合作”關係並未改變,只是獨孤昊此舉確實讓他暴跳如雷。
  “……也很有可能最後霍洋得到‘明王’吧!”離開霍家後,兩人又出城遛達,莫菲忍不住道。
  一路上始終沉吟著的東方豔火,像終於下定決心那般,以扇子拍著掌心,“兩年前,你曾經拿下北武林第一吧?”開明城郊別後,他想盡辦法打探跟她有關的一切,才發現這女人的事蹟可真是轟轟烈烈。
  “第一不是我啊。”她敗給了那個……什麼什麼方丈了。
  東方豔火嗤笑,睨了她一眼,“你以為天下人都是傻瓜?”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故意的,只是礙自己的臉面,不肯承認這面子還是人家放水給的。“有沒有興趣再拿個南武林第一?”
  “可以嗎?”莫菲雙眼發亮!與是否第一無關,她老早就對武林大會心癢難耐,只是不願壞了東方豔火的計畫,只好裝作“只是有點興趣”而已。
  東方豔火心下暗暗歎了口氣。他確實不想她涉險。
  但只怕,愛上這樣的女子,他就絕不能,也不該困住她。
  這女人臉上的神情,讓他想起他家的武癡二哥。那讓他有點頭疼,又有些好笑。
  “嗯。”他沒好氣地點頭。
  東方豔火既然提了,就表示這對他的計畫有利,莫菲心裡也不再遲疑,只是忍不住打趣地道:“說不定這第一我還拿不下來呢。”當年真的只是好玩罷了。
  東方豔火笑得斯文,神態卻是堅定的,“在我心裡,你不只天下無雙,更是天下第一。而且我相信你可以。”這是真心話。
  莫菲倏地漲紅了臉。
  這句話對她來說,比任何甜言蜜語都更能撼動她心扉。
  東方豔火有些詫異地看著她難得羞紅了臉的嫵媚,還來不及為自己過去在她面前屢屢面紅耳赤扳回一城,她嬌豔的臉蛋已經再次綻放令他目眩神迷的笑花。
  “那麼,我會把勝利獻給你,我的少爺?”
  早在東方豔火遇襲那夜之後,就被獨孤昊秘密散佈到夜摩國各地的武林帖,很快地召集了對神兵與財富野心勃勃的武林人士,驚鴻穀湧入的外地人是過去舉辦黑市時的十倍,客棧房間供不應求,港口也難以應付如此龐大的需求。
  所幸,如今接管港口管理的東方豔火早早做了準備,除了原屬於驚鴻穀的船隻外,航程超過三天以上的客船只能停在近海,而航程三天以內的客船則在補給後直接返航,待武林大會結束後,按照分配的日期回來接走自己的人。
  武林帖上寫明的報名時間只有短短三天,報名的人數卻有四百多人——相較于穀內湧進上千人,不少人是進來看熱鬧,更有名門大派派出聲勢浩大的子弟兵前來聲援門派內的高手。
  “如各位所見,這三十二顆銅球,乃驚鴻穀所制,每一顆都不盡相同,只有獨孤家與四大家族的族長能夠監定銅球真偽。而高臺上這一百名射手和力士,會在我身後這座山中的各個哨點,將自己手中可能藏有銅球的皮球擲向四個方向。三天之後的午時整,取得這三十二顆銅球的人,將有資格參加接下來的武林大賽。”
  底下一片譁然。
  “若是那些射手和力士私吞銅球怎麼辦?”有位內力深厚的高手放聲問道。
  “這些射手和力士,都是獨狐家的家僕,他們並未在參賽名單之中,沒有報名的人得到了銅球,也無法參賽?,他們更不知道自己分配到的皮球內究竟有無銅球,他們將會在各位的見證下,親自擲出或射出皮球,請各位可以移駕到各個哨點觀看投出球的過程。球投出的那一刻,比賽便開始了。”此話方落,底下萬頭攢動。
  “到底是誰想出這麼折騰人的法子?”莫菲有些沒好氣,她自然不在底下的大廣場和那些參賽者擠在一起聆聽規則,而是以妻子和保鏢的身份,和東方豔火待在廣場旁高樓內的獨立廂房。這些位在夜落城大廣場周圍的高樓,一般作為四大家族議事、宴客,甚至儲放物品用,每逢此類重要盛會,廂房也會提供給四大家族與其貴賓使用。
  “胡雪舫。”
  “……”不知道為何,莫菲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對了,拿去。”東方豔火從袖子裡拿出某樣東西朝莫菲一丟,她單手接住,才發現那是比掌心略小的銅球。
  該不會……莫菲無語了。
  那是一個表面鏤刻出繁複的圖紋,全空的中心不知用什麼方法,塞了個小錦囊的銅球——光是這樣的工藝,別說三天的時間難以仿製,依照方才說明的規則,每顆球的紋飾完全不同!
  “你這是對我沒信心嗎?”雖然她也覺得滿山遍野找銅球,光想就乏了。
  “霍洋自己也留了幾顆。更何況,你若是出門找銅球,誰來保護我?”東方豔火“啪”地打開摺扇,依然尊貴無雙地坐在太師椅上品茗,神情和語氣完全理所當然,絲毫不覺有任何不應該。
  “是。”莫菲一方面想翻白眼,一方面又覺得好笑。
  “不過,還是得出去晃晃,做做樣子。走吧。”東方豔火說著起身,莫菲將銅球收好,兩人這又上山踏青去了。
  “萬一有高手就是不擅長找東西,不是挺不公允的嗎?”莫菲忍不住道。
  “高手自然有高手的法子,獨孤家並未規定要如何取得球,偷搶拐騙,靠武力靠財力或是靠腦力,只要在三天后的午時取得銅球便算取得資格。混跡江湖,如果頭腦簡單,恐怕還是適合當個不世出的高手,別來蹚這渾水也罷。”
  說得也是。江湖,是很危險的啊!“看來這三天會有很多好戲可看。”
  山林裡,已經有人為了搶球打起來了。
  “這三天恐怕會不得安寧,我們還是乖乖待在東君閣吧。”
  東方豔火和戴上面具的莫菲在山上晃了一圈,算是露個臉,以免啟人疑竇。可兩人雖然技巧性地閃躲過各種麻煩,卻總是險象環生,恐怕不宜久留,當下東方豔火便迫不及待地拉著她要回城了。
  “三天都關在東君閣?那豈不悶死!”
  “是啊。”東方豔火笑得不懷好意,“那就做做不悶的事好了。”
  三天下來,翻雲覆雨—東君閣內外,自然是兩種風景、兩種意思了。
  如此折騰人的規則,高調的自然是比低調的吃虧,例如那些還沒踏進驚鴻穀,就只差沒沿路敲鑼打鼓,召告天下他們志在“明王”的豪俠們,要是突然間變得低調了,肯定大有問題,上門決鬥搶球的多到讓他們連上茅房都沒空。
  也有人如意算盤打得響亮——要從高手如雲之中脫穎而出,談何容易?但若是搶到球,卻可以賣個好價錢,也就不虛此行了。
  也有些腦筋動得快,早在還沒人見過銅球時,就弄來了一堆粗製濫造的假銅球,狠狠地海削了一頓。
  自己沒有球,卻使詐妄想以假換真的也不少,據說某個頗有點小聰明的少年俠客,就光明正大地拿出自己的假球,和另一個得到真球的名門正派子弟作賭注,贏的兩者皆得。結果這論計被揭穿,真銅球的模樣才曝光在眾人眼前,當時只剩不到一天的時間,一堆拿了假球的大俠們急了,各種手段盡出,出了多少條人命,也不消說了。出來混,總是要還啊!
  相比起來,莫菲心想她這個走後門的,只是夜夜嗔罵某人會精盡人亡,已經是輕鬆很多了。
  果不其然,三天后的午時,拿著銅球想取得比武資格的人,超過了三十二名,想拿假球魚目混珠,或根本以為自己拿到真球的,也有近三十名。
  獨孤家自然有法子辨真偽。
  原來這三十二顆銅球的紋飾完全不同,四大家族一眼就能認出是不是自家的銅球。銅球裡還有一隻天蠶絲錦囊,尋常刀劍與火焰都無法毀壞,而這銅球並沒有機關,想偽造銅球,就得接著偽造天蠶絲錦囊,在無法打開銅球的情況下,不破壞銅球,是取不出天蠶絲錦囊的。
  有人仿出銅球,卻仿不了天蠶絲,找了別的絲綢來取代,丟進火裡便見真章。
  可也真有人仿了內有天蠶絲錦囊的銅球,獨孤昊卻道:“只要仿造的銅球能通過夜落城辨別真偽的考驗,有如此能力的人,我們也承認他具有資格。”
  這話想當然耳,底下又是一片喧嘩,有許多人覺得不公平。
  只不過所有偽造的銅球,和獨孤家打造出來的銅球,終究不同。東方豔火雙手抱胸地立於高臺上,一點也不意外。
  這就是他冒險想取得獨孤家冶煉術的原因!獨孤家精製的銅球,比假仿的銅球堅硬太多了。
  雖然仍有小爭議,但三十二名強者總算出爐了。果然也如東方豔火所料,都是夠格行走江湖的真高手。
  三十二名高手,分成了十六組——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在隔日進行決鬥。
  莫菲抽到的是“黃”組,她的對手是夜摩國有名的黑鐵幫幫主,聲勢浩大,帶了百來名小弟來助威。當這名黑幫首領發現他明天的對手只是一名身段纖瘦的女子時,立刻領著他的手下大搖大擺地走上前來下馬威。
  “一個娘兒們能夠搶到銅球,想必功夫了得。”黑鐵幫幫主一語雙關,“爺真是迫不及待想試試你的能耐了!”他叫囂完,身後的小嘍囉一聲笑得比一聲淫蕩,神情一個比一個藤瑣。
  莫菲此番現身,是戴上了面具的,還用了化名。誰讓她名聲太響亮呢?比武規則也沒規定不能戴上面具。看著眼前的陣仗,讓她暗暗翻個白眼。幸好,獨孤家也知道自家少夫人有參賽,東方豔火,個指示,獨孤家的打手便以維持秩序為由,將選手各自隔離開來了。
  獨孤家派出孫媳婦應戰,自然也引來多方議論。
  因此,隔天賽場上,當莫菲戴著那張夜叉面具現身時,針對她的議論簡直如浪潮般停不下來。
  有趣的是,那些真正有正義感的大俠與名門正派,都不願親眼見識這場比賽,因為他們已經認定莫菲會慘敗;但圍觀莫菲這場比試的群眾,依然是其他場比試的數倍,凡夫俗子終究還是難以抗拒內心嗜血又好腥膻的本能。
  比賽一開始就將兩名對手一左一右地隔開,賽前不有接觸。不過黑鐵幫幫主手下的嘍囉們仍是無比擾人,他們幾乎占住了一半的觀賞席。
  兩人依照裁判指示,上了擂臺。黑鐵幫幫主還特地表演高超的輕功,威風八面地從天而降。
  “大哥!操翻那臭婆娘!”
  “脫她衣服!”
  莫菲望著天上,心裡想,若是她此刻翻過圍欄,送那些豬玀回歸畜生道,不知會不會失去比賽資格?
  比賽開始的鈴聲響起,她的對手還在大放厥詞,莫大將軍卻已耐心盡失。
  黑鐵幫幫主最後看到的,是夜叉面具底下,殺氣貫穿天地的眼,同時也貫穿了他的生與死。
  對那些沒什麼武學修為的群眾來說,他們看到莫菲消失在擂臺上,接著黑鐵幫幫主舉著他那柄百斤重的大刀的手臂,不尋常地彎曲,倒砍削掉了自己的耳朵,同時龐大的身子飛出擂臺,像頭死豬一樣重重摔在地面上時,這位老大已經口吐鮮血,兩眼翻白,失去了意識。而不知何時又出現在擂臺中央的莫菲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懶洋洋地抬頭問裁判:“我可以走了嗎?”
  至於有點武學修為的嘍囉們,他們看到的是莫菲化為一團黑影襲向他們老大……她是鬼!
  只有那些真正武功高強的高手看明白,獨孤家果然不可能派一名弱女子參賽。連經驗老練的裁判都愣了好半晌,才回過神,“可以……不,不對!”他應該先宣佈勝者才對!
  “‘黃’組的優勝者是,林菲!”
  莫菲百無聊賴地打著呵欠跳下擂臺,瞪了一眼悠哉地立於暗處觀看比賽的東方豔火。
  被那傢伙折騰得一夜沒得安寧,她還是回去睡個回籠覺好了。
  十六強出線,接著分成八組對決。
  這次莫菲的對手,是惡名昭彰,殺人無數的一流殺手,多少名震江湖的俠客與豪傑,因為他的認錢不認人,成為他顯赫的功績之一。
  這一類的人,幾乎不曾參與武林大會,就和她師父一樣。所以莫菲從來不曾把武林大會奪魁拿來說嘴,這世間多的是對武林大會沒興趣的世外高人。
  但是今天這場武林大會,有絕世神兵利器“明王”為號召,那些不願意露臉的,為了神兵,果然也露了臉。
  當然,這名殺手是易了容的。當他站上擂臺,沒有人識得他——世間也沒有多少人看過他的真面目就是了。
  可他的名字,卻足以讓大會的裡裡外外為之沸騰。
  “他真的是鳳十三?”
  “我聽說鳳十三身材高大魁梧,怎麼可能是這麼矮小的傢伙?會不會是冒名?”
  “真的假不了!我昨天看過他和神岳門邱掌門的比武,邱掌門一掌能劈山嶽,但是這鳳十三身法詭異至極,好像沒有骨頭也沒有實體似的,才三招就化掉邱掌門排山倒海而來的掌風,最後……”那人頓住了話。
  周圍聽得興致正濃的人催促道:“怎麼了?”
  “最後,鳳十三隻伸出了劍指直指邱掌門咽喉。我們都以為那是虛招,怎知邱掌門卻自己收了手,認敗了,所有人都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時,才離開擂臺的邱掌門,當場吐血而亡!”
  這件事,昨日也引起了軒然大波。只是數天來這驚鴻穀內,讓人震驚的消肩接二連三,還沒能喘口氣拉著身邊的人嚼嚼舌根,道西說東一番,新的風浪又席捲而來,當真是翻雲覆雨,瞬息萬變。
  若是在昨日,那些摸不著門道的外行人,看見眼前擂臺上比試的是一個其貌不揚又瘦小的男人,和一個戴著面具的女人,恐怕會噓聲四起。
  可如今,就連那些完全沒有武學修為的平凡人,在發現周遭所有武林人士都屏氣凝神、瞬也不瞬地盯著擂臺時,當下也忍不住緊張地咽著唾沫。
  鳳十三向來只對兩種東西有興趣,一是錢,二是能讓他得到更多錢的神兵利器。他聽說這女子昨日轉瞬間便打殘了黑鐵幫幫主,但他一點也不放在心上,黑鐵幫不過是一群仗勢欺人的鼠輩。
  若在平時,鳳十三不會如此莽撞出手。他承認他犯了連這時圍觀的平凡人都不會犯下的錯,他輕敵了。
  儘管後來,鳳十三很感慨,可是他不得不承認,這也是實力的一部分—但凡身經百戰的武林高手,在與敵人對峙時,都應該能夠憑經驗,憑直覺,憑觀察,探得對手底細。
  但莫菲就像叢林裡靜靜棲伏休息的獸。獸和人不同,人有七情六欲,獸只要吃飽和生存,不會對敵人顯露殺意。這就是他輕敵的原因。
  莫菲閃過鳳十三的劍指,掌風運氣推託他手肘,鳳十三一驚,這一推一托,他的擊殺不只偏了,莫菲幾乎在同時另一掌橫切他手腕,若這一招他沒避過,便會像昨天的黑鐵幫幫主一樣,被自己的招式襲擊。
  她的招式到目前為止都極為收斂,似乎那就是她的打法。
  但鳳十三是老練的殺手,他看出莫菲是有意為之,仿佛在隱藏些什麼,就像也的面具一樣。
  一流殺手的尊嚴讓他決心逼莫菲出真招,他祭出了武器,一柄短如魚腸,輕如羽翼的黑刀。
  “鳳十三的黑刀!”群眾間有人大喝,許多人倒抽了一口氣。
  江湖傳言,鳳十三的黑刀一出,地府門前必定多一條冤魂!
  武林大會本就沒有規定與會者不能使用武器,只是莫菲依然徒手應敵,卻逼得鳳十三祭出黑刀,這一方面讓席間眾多武林高手吃驚,另一方面那些大外行也忍不住喊道:“勝之不武啊!”
  “外行就是外行。”大俠們開始覺得和這些看熱鬧的小老百姓坐在一起,簡直羞辱自己的見識,高手過招,赤手空拳未必輸給舞刀弄槍。
  對手亮了刀,就和野獸亮了爪牙一樣,是威嚇。
  刹那間,母虎出柙了!
  鳳十三不料莫菲不只身手敏捷,她一身怪力也相當可怕,他感覺到自己簡直是和一頭有著過人智慧的母虎在搏鬥,她一拳擊在他手肘上,險些他就要鬆手讓黑刀掉在地上了。
  那一拳恐怕打碎了他的關節,而幾乎同時風激電駭而來的,是她的長腿。
  疼痛並沒有擊退鳳十三的鬥志,他露出冷笑。身為殺手,當敵人展開大動作還擊時,就是他的最好時機!
  兩人在空中,像咬住了彼此弱點的兩隻老鷹一般纏鬥,但是就在鳳十三要出殺招的一瞬——在眨眼之間,生與死的界限比紙還薄的刹那,但也有可能其實同時發生,而往後他產生了自己還活著的幻覺,又或者……是對手的戰鬥本能讓他看見了自己的命運,在他的黑刀刺入她咽喉之前,她手中的發釵已經貫穿他的腦門,而她握成虎爪的手會掐碎他的手腕,她的腿會像千年樹藤一樣讓他的身子動彈不得。因為此刻,她是戰場上的修羅。
  兩人落地時,他退了開來。冷汗已濕透了他全身,而莫菲若無其事地,將發釵替回發間。
  “我認輸。”他開口時,慶倖自己的聲音是平穩的,只是沙啞而喉嚨刺痛。那是因為他全身血脈債張到極致,接下來恐怕要虛脫了。
  一直到他離開會場,整個會場都寂靜無聲。
  據說,從那以後,鳳十三不再殺人了,有人說他死了,也有人說他浪跡天涯去了,總之那是後話了。
  “喂!”不知是誰,粗魯地喚醒了呆若木雞的裁判。
  像從夢境中醒來一樣的裁判,這才結結巴巴地宣佈:“‘巽’組勝者——林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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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2 00:07:2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四百多人到最後脫穎而出的八人,沒有人再對憑搶銅球決定資格有異議,因為這八人已經展現了令人嘆服的實力。
  四強決定賽,緊接著在隔天舉行,莫菲對上了南武林第一大門派,太極門的得意弟子。此人去年才隨著師兄下山,奉師門之命為武林除害,短短一年的時間,就讓各大門派嘆服名門大派的得意弟子,果然是百年難得一遇的龍鳳奇才,恐怕下一代浪尖上的領頭人物,非他莫屬。
  不過,少年畢竟閱歷不足,加上太極門只收男徒,對手雖然戴上了面具,卻明顯是一名身段曼妙的女子,這位前途大好的少俠出招便顯得有些拘謹。
  “小石頭!蠢石頭!誰讓你這麼使劍的?你想丟咱們師門的臉嗎?”他的師兄弟們紛紛鼓噪。
  這些名門正派的子弟是少年脾性愛胡鬧,倒沒什麼惡意,莫菲當下有些沒好氣,忍不住雞婆地笑道:“像你這種因為對手是女流之輩而不知所措的傢伙,我看還是早早躲回山裡閉門練劍,免得自己哪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還給你師父丟臉。”這年輕人一路打上來也少不了被那些老江湖又作風大膽的女俠調戲吃豆腐,怎麼就沒學聰明呢?
  這話訓得少年面紅耳赤,“姑娘說得極是,在下失禮了!”說著,長劍以開天闢地之勢直劈而來。
  單純至極的一招,卻讓莫菲終於在這場武林大會中落下一滴冷汗。
  任誰都沒看見那一劍的走勢,連自認老練的高手也差點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莫菲終於不得不抽出雙刀應戰,在她抽出雙刀時,群眾間有些人眼眸閃了閃。
  她手上的雙刀,是兩把和匕首差不多長短的尋常刀刃,可她使刀的手法卻讓兩柄刀變化莫測,有時竟能轉動如兩張圓盤彈開敵人的攻擊。
  她的長鞭用來應付雜魚,雙刀則用來應付妄想和她纏鬥的對手,因為刀刃比指尖更堅硬,而且更容易擋下敵人的武器。
  少年內力意外雄厚,恐怕是有世外高人傳過內力,但對手有前輩傳內功,她也有師父傾盡畢生功力相授,當兩人以內力拚搏的一擊竟未能分出勝負時,少年顯然吃驚至極。
  他為了除掉太極門的敗類,得到老掌門傳授內力,竟然沒能使這位姑娘敗下陣來?這位姑娘究竟是何方神聖?
  “敢問姑娘師出哪個門派?”
  這可問倒莫菲了。“不知道,師父沒說過。”她也懶得問,不過以她對師父老人家的瞭解,他們這個門派,八成叫“沒有門派”!
  “尊師是哪位高人?”
  這小子問題真多。“不能說。”哪有刺客報出大名的?
  “那就對不住了!”今日陷入苦戰,他必須知道對手是誰,才有臉向師門交代。因此少年攻勢一轉,不再剛猛直接,而是陰柔刁鑽。
  兩人對拆數十招,雙刀對長劍,這下總算連那些不懂武的圍觀者也看得連聲叫好。只是大俠們反而白眼朝天,暗自搖頭。
  兩人對招固然精采,可都是故意耍花槍,有點打馬虎眼,打拖延戰術的意思。果然最能讓外行人大呼過癮的,都是這種浮誇虛華的招式。
  這小子幹嘛呢?就在莫菲腹誹連連的當兒,少年手中長劍竟使了一虛招,另一手橫過來搶走她臉上的面具。
  莫菲險些爆了粗口。
  見猙獰的夜叉面具下,竟是一張俊美標緻的臉孔,少年當場就呆住了,整張臉漲得通紅,眼睛也沒移開的意思,手足無措地僵在原地。
  莫菲一陣無語。這小子沒見過女人嗎?然後她看向那群清一色男弟子的太極門門徒——他那些師兄弟此刻也都呆若木雞,當下她忍不住歎了口氣。
  還真是很少見到女人啊!
  莫菲戴著面具,旁人都以為身為獨孤家的女眷,不露臉也無可厚非,太極門的領隊師叔正想教訓自家子弟輕浮失禮,這時人群中卻有人道:“她不是什麼林菲!分明是朝廷的人!”
  “對,我見過她!兩年前燕國的武林大會上,大敗北武林高手,如今是我夜摩國最年輕的大將軍!”
  林菲是莫菲?莫菲的名氣早已不是當年北武林大會上初次露臉的小丫頭,她大敗北武林高手,又成為最年輕的將軍,早就蜚聲宇內。
  什麼叫炸開了鍋?眼前這一鍋可是炸到天上去了!
  莫菲只擔心她又壞了東方豔火的計畫,抬起頭,卻見他離開了原本待著的地方,來到裁判身邊,面授機宜般地交代了幾句,而後他的扇子輕輕點著下巴,仿佛思考著什麼,卻是笑意盈盈地與莫菲遙遙相對。
  他就是有本事只憑一個眼神,一個姿態,安定人心。
  因為這次比武,並沒有規定與會者不能用化名參加,所以莫菲並未被取消資格。裁判當下如此說明。
  率領眾門徒前來參加武林大會的太極門三掌門揚聲道:“我太極門,原本就是為了與高手切磋功夫而來,向來不與朝廷爭,既然朝廷想要“明王’,這次比試,我太極門退出。”
  此話一出,有人不屑,有人議論,也有人表示不意外。夜摩國與燕國不同,國家既然沒有內戰,何必與朝廷過不去,萬一落個反叛罪可就難收拾了。
  因此,莫菲又贏了。這會兒就算是看得不痛快或心裡不痛快的,都不敢再吱一聲了。
  “老城主怎麼說?”莫菲離開會場,發現東方豔火已經先一步去找獨孤昊。
  東方豔火臉色不太對勁,“我沒見著他。萬福說,他今天一早就沒見到老城主。”萬福是伺候獨孤昊的老管事,連萬福都大半天沒見著主子,肯定有異。
  “會不會跟霍洋有關?”
  “你回去休息,明天還有比賽。”
  “你想去哪?”她擰起眉。
  “去找獵鯊。”他拍拍她的臉頰,有些輕佻,但他只想讓她放寬心。
  “我……”她哪可能讓他落單?可才說出一個字,他已經傾身吻住她的唇。沒事給糖吃,一定有陰謀!她挑眉瞪他,東方豔火沒好氣地咬了下她的唇。
  “去去就回。你快回去歇著。”他又順手撥了撥她額前散落的髮絲,然後不再耽擱地走了。
  莫菲哪會那麼聽話?但她正要追出去,卻讓人喊住了。
  “姑娘。”
  東方豔火往右拐,這人從左邊出現,讓莫菲起了警戒之心,轉過頭才看清喊住她的,是方才與她爭奪晉級資格的那個什麼少俠—她不擅長記名字,這可不能怪她。
  那名少年從耳朵到脖子紅成一片,卻一臉落寞失意。
  “幹嘛?”不過一轉眼,東方豔火竟然施展輕功溜了!她氣得想跺腳,口吻自然滿是不耐。
  “失禮了!獨孤夫人。”少年甩甩頭,收拾心緒,將面具遞上,“你的東西。”
  莫菲本想說,那面具是她在集市上亂買的,而且接下來反正也用不著。可是想想又覺不妥,仍是取走他手上的面具。
  前途大好的名門少俠,模樣也生得俊俏挺拔,但跟她可是完全沒有關係,她沒興趣胡亂吹皺別人家院子的春水。
  啊,但她倒是很想攪和東方豔火心裡的那池春水,攪得他臉紅羞惱,她就越開心。
  說到這兒,他人呢?別以為她會乖乖聽話!一眨眼,莫菲已完全不見蹤影,仿佛一縷悠遠飄渺的光,豈會為凡夫俗子駐留?
  東方豔火在晚膳前就回到東君閣。
  “怎麼養?有消息嗎?”莫菲早一步回到房裡,並換下一身衣裳。
  她一直暗中跟著他,他能不早點回來嗎?東方豔火瞪著她,沒戳破她的明知故問。“陪我洗澡。”他只說了這句,便拉著她進澡間,然後吩咐底下人稍後把晚膳備上。
  莫菲臉頰一紅,又被那一瞪瞪得心虛了。
  東方豔火進了澡間,先是脫了自己的衣裳,接著要替磨磨蹭贈的她動手。
  “我自己來……”
  少爺不理她,兀自替她寬衣。而他肅穆的臉色,再加上她真是很心虛,所以也不敢再吭聲。
  他脫光她的衣服,沒有過去兩人共浴時的不正經,還替她自水淋濕她的身子,接著取來澡豆。大少爺自幼養尊處優,自然是比她更不懂伺候人,可他替她做這些事時,那股溫柔和細心,連手指間都細細搓揉,按摩遍她全身的手,施力平緩均勻,讓她自歎弗如。
  他從頭到尾就是這麼繃著臉,不說話,可動作也不像生氣,這麼陰陽怪氣的,讓她不自在極了。一直以來,她不曾在兩人相處時像現在這麼的無措,幾乎屈居下風,當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他說要洗澡,卻只顧著替她洗,她索性也自起水替他代勞了。
  幸好他沒說什麼,也沒拒絕,還算配合,只不過比起他自己是否好好清洗沐浴,他顯然更堅持替她完成這項工作。
  他甚至打濕她的長髮,抹著澡豆的手在她發間按摩著她的頭皮。
  如此親昵的一刻,他雄性的反應卻不如以往熱烈——當然,莫菲心想,畢竟他掛心老城主的安危。
  因為跟著他,莫菲才知道,原來早在武林大會開始前,東方豔火就要求獵鯊安插信得過的人跟在老城主身邊。那些人回報昨夜丑時,老城主刻意避開所有人的耳目,輕易擺脫了跟蹤他的獵鯊的眼線,離開了夜落城。東方豔火與獵鯊一下午的調查只發現,老城主要去見一個人。但對於接下來的線索,東方豔火沒親自往下查,而是交給了獵鯊。
  該不會……莫菲看著他板著的臉孔思索。
  東方豔火沖洗掉她身上的泡沫後,道:“進去。”他下巴努了努浴池。
  可是她還沒替他沖乾淨耶!她本想辟口說等一會兒,但他見她遲疑,乾脆彎下身抱起她,兩人泡進水裡後,他突然伸手按住她的頭頂,趁她不備,將她整個人壓進水裡。
  莫菲不察這一招,心裡打個突,還因此嗆到了一大口水,但頭上的手已經移開了,她浮出水面後氣呼呼地發難,“你……”
  東方豔火卻接著傾身向前吻住她想罵人的嘴。
  依然是那種想懲罰她,卻又壓抑的吻,纏緊了她的舌,輕輕啃咬她的唇,掠奪她的氣息,帶著蠻橫與控訴的力道,最後卻結束在無奈的歎息聲中,有些隱忍地吮吻她唇間濕痕,然後一邊收拾自己失控的情緒,慢慢退開。
  他沒辦法怪她。因為她掛心他,本來就不可能好好休息,所以他勢必得配合她。
  東方豔火完全不解釋他的行為,結束了這個吻,然後閑懶地張開雙臂擱在池邊,將她圈在觸手可及的範圍內,有一下沒一下地把水往她肩上和臂上潑。
  莫菲都有點悶了。
  就算他發現她跟蹤好了,有必要這樣嗎?她賭氣不說話,但仍是替他把沒沖乾淨的泡沫沖洗乾淨。
  用餐時,他反倒閒聊似的,說了些這兩天發生的瑣事,就是沒提獨孤昊的消息。莫菲仍是心虛的,加上她知道東方豔火是真的擔心老城主的安危,所以也只能跟著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
  入睡後,他一如比武大會開始的這三日,沒再纏著她顛鸞倒鳳,只是抱住她,
  大掌在她背上和頸子上推揉按壓,那些動作讓她舒暢極了,整個人也跟著昏昏欲睡。
  “莫菲。”
  “嗯?”
  東方豔火想說些什麼,停頓了好一會兒,卻只是道:“好好睡吧。”他將唇貼在她額上,仿佛他想說的真的只有這一句。,莫菲一陣好笑,因為真是困了,閉上眼便睡去。
  其實東方豔火想說的是,老城主失蹤,莫菲就更沒有輸掉比武的餘地了,只能拿下第一,哪怕第二或第三都不行。
  可是他不想給她這樣的壓力,但他懷疑自己早就把一切壓在她身上,也許今晚他根本沒資格對她生悶氣。想到這兒,東方豔火不禁歎了一口氣。
  四強對決,與前幾場淘汰賽不同。在一天內將舉辦六場比武,四名高手將各自與另外三名對手交鋒,以每個人三場比試的勝負數決定名次。
  進入四強,就無法在抽籤分組時動手腳了。但東方豔火相信霍洋不會放棄任何占得先機的機會,他一早就取得比賽場次的順序,排序果然大有玄機。
  四名高手,只有一名是霍洋收買來的打手,叫賈不要。當然是化名,東方豔火調查過他的來歷,這傢伙來自南武林一個莫名其妙的組織,據說只要有錢,他們就會包山包海地包辦除了殺人以外的各種疑難雜症。
  這賈不要一路打進四強並非僥倖,世間就是如此殘酷,賈不要這一路上輕鬆打倒多少一生懸命只為武學的強者,他卻不為別的,只為了錢。
  另一名外人,叫張三,無法確定是否為化名,東方豔火只道時間太倉卒,不及查清楚這人是何底細。此人其貌不揚,身形中等,可東方豔火看過他的比武,他相信莫菲最大的對手是張三;霍洋也一樣,所以他對張三特別防備。
  據說抽籤決定的賽次是這麼排的——霍洋對賈不要,張三對莫菲,張三對賈不要,張三對霍洋,莫菲對賈不要,莫菲對霍洋。
  這麼安排當然是有原因的,第一場,霍洋對賈不要。賈不要自然會敗給霍洋,讓他得以保存實力。
  而接下來連三場,霍洋明顯要莫菲先和張三打個你死我活,賈不要再跟著消耗張三的體力,讓霍洋最後有更多勝算對上張三。
  對莫菲也一樣,霍洋對他們倆自然不是全然信任。
  “我認為這樣的排序不好,如今城裡聚集了多少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會看不出這麼安排,存心欺負外人嗎?”東方豔火偏偏在開賽前,笑咪咪地將公告場次、刻著四名晉級者名字的木牌來個乾坤大挪移,“我做了些調整,你們看著辦吧。”
  少爺都開口了,他們能怎麼著?
  於是第一場,就是張三對上霍洋。
  東方豔火出其不意地搗亂,霍洋臉色難看極了。
  事實上就算霍洋想防東方豔火這一招,也要底下的人拗得過東方豔火唯我獨尊的少爺脾氣才行啊!
  名喚張三的“無名小卒”,功夫卻不是張三李四的級數,許多早已失去資格或中途退出大賽的高手依舊熱烈地關注著這場大賽,除了想知道“明王”最後獎落誰家,就是為了神秘的張三!
  張三似乎相當執著于和高手過招,對於能夠晉級四強的霍洋更是興致勃勃地招招往死裡逼,非要逼他拿出真本事不可,縱然是想保留實力輕鬆認敗的霍洋,也被張三逼得狼狽至極,多次得傾盡內力護持才不致重傷。
  決賽的地點位於後山,圍觀的群眾立於山崖和山壁邊從高處觀賞比武,兩名選手在用紅旗圍起來的空地上盡情比武,當這兩名內力深厚的高手對決時,縱是對武學毫無眼力的人,也能夠看出紅旗因為兩人內力的對峙而獵獵飛揚,沙石草木皆以他倆為中心向外飛卷。
  最後霍洋總算被逼出傾力一搏的覺悟。
  仔細思量,他和假獨孤桓有合作關係,此戰更該全神應對。然而他卻被自己的多疑給蒙蔽,反倒只想鑽空子。這場若輸了,萬一莫菲暗地裡有別的打算,豈不是對他更不利?當下霍洋總算肯全力應敵。
  那張三見霍洋認真起來,精神一振,看得出這人真是對比武樂在其中,兩人當下都祭出了畢生絕學,看得遠處山壁上的觀眾目瞪口呆。
  人生常常是諷刺的。霍洋在慘敗的那一瞬間,腦海閃過這樣的想法。
  這麼多年來,他狗苟蠅營,想得到他堅信應該屬於他的、獨孤家的一切,名望,財富,和足以震懾武林的實力,連武林大會他也一路心機算盡才晉升到這個位置。如今終於想靠實力拚搏,老天爺偏偏給了他響亮的一巴掌。
  他敗得如此慘烈,敗在一個“無名小卒”手上!
  “勝……勝者,張三!”連躲得老遠的裁判都嚇得有些結巴了。
  第二場是莫菲對上賈不要。
  張三的實力大出東方豔火的意料之外,他慶倖自己留下來看第一場比賽,少爺他立刻又任性地將比賽場次來了個乾坤大挪移,負責大會現場的獨孤家手下都想求少爺別再胡鬧了。
  原本東方豔火這狡詐成精的,第二場排的可是莫菲對霍洋,但這麼明顯的針對,恐怕霍洋會起疑心,於是第二場比賽改成了莫菲對上賈不要。
  霍洋能收買賈不要,少爺他錢會比他少嗎?這賈不要雖然實力高超,但也真是見錢眼開,一想到又遇上了一個大方的金主,他樂得眉開眼笑,再三保證會讓接下來的比賽,看起來很精采,打得卻很輕鬆!
  賈不要一開始收到霍洋的指示是:要盡全力耗掉莫菲的體力。
  但現在東方豔火出手如此闊綽,而霍洋被霍家的人抬下去休息了,他到底有沒有用力打,他也看不見啊!
  於是,一場精采絕倫的比賽開始了,最後莫菲果然贏得漂亮又輕鬆。
  “下一場是你對上霍洋,如果連打兩場太累,我再去換過。”東方豔火道。
  “不用了,那賈不要實在是……”莫菲既無言又好笑,“他變戲法可能更合適,霍洋到底去哪找來這傢伙的?”方才兩人的比武看得遠處的觀眾連眼都捨不得眨,可她幾乎沒使上多少力氣,就像每天早起活絡筋骨一般,此刻她正好能夠接著大顯身手呢!
  東方豔火當然知道方才那一戰,對她根本不算什麼。他現在能夠體會到莫菲昨日鍥而不捨地守著他的心情了。“莫菲,接下來的比武,包括對上張三,你盡力就是,但別拚過頭了,霍洋就算拿到了‘明王’……”他頓了頓才道:“也許那張三也是為‘明王’而來,那就把‘明王’給他吧,我們的目標並不會因此而改變。”
  “我明白。你去找獵鯊吧,別擔心我了。”
  但東方豔火一離開,霍洋就藉故換了賽次,因此第三場比賽,卻是莫菲對上與霍洋一戰後仍意猶未盡的張三。
  幸而莫菲和霍洋不同,她壓根不在乎什麼賽次,敵人登場,她便只管戰鬥!這場比武可能是這場武林大會開賽以來,真正的雙強對決,掌風像刀刃將紅旗撕裂成碎片,踢腿的勁道掃倒一排古樹,當兩股內力相撞擊時,那可真謂是天地變色,日月無光。那些不懂武的老百姓甚至揉著眼睛,因為他們發現比武的空地似乎向下凹陷了。
  “天哪!那張三是人嗎?”他們驚叫不已,發現張三竟然生著千隻手臂。
  “該不會是……”沒看過高手對決的老百姓雙膝一軟,“菩薩顯靈啦!”
  “有神快拜!菩薩顯靈啦!”
  旁邊的武林人士個個白眼朝天。
  而莫菲手上的雙刀,疾轉出火花,隨著她閃電般的動作,仿佛一條靈動的火龍。
  “不得了!菩薩大戰神龍啊!”
  “俺爹沒來看真是太可惜啦!原來這兩位是菩薩和神龍轉世啊!”
  那些武林人士已經不想多說什麼了。
  也罷!小老百姓有小老百姓的快樂,他們何必殺風景呢?
  “女人!你比那個什麼羊的強太多了,這才叫比武啊!”張三絲毫沒有因為莫菲是女人而輕視她。
  “你這怪胎是打哪冒出來的?”莫菲對這傢伙的底細好奇得很。
  “哈哈哈哈……”張三大笑,“從哪來的?我忘了。人生何必費心記住太多?該記的是痛快的事!我記得以前也有個女人,一個叫水色的老女人,讓我吃過苦頭,她跟你一樣強……不,比你還強,所以我從不認為女人就是弱者。我喜歡強者,跟你們決鬥是人生一大樂事!”
  水色這名字,讓莫菲眼神閃了閃。
  “你的功夫和你本來的裝扮,則讓我想起另一個人。”
  兩人脫聒間,巳經對拆百來招,在外人看來這是一場驚心動魄,沒有絲毫間隙能讓人喘口氣的決鬥,但置身風暴中的兩人聊得可多了。
  “我這輩子從沒這麼討厭卻又這麼欣賞一個人過!那人根本不肯告訴我他的名字,連面具也不肯拿下……嘿!但我搶下他的面具,真遺憾,不是美女,是個男子,他是一名真正的高手,我見過最厲害的刺客……”
  啊!莫菲心念一動,差點中了張三一擊。
  “你怎麼了?想放水嗎?”張三擰起眉,不太高興。
  “不是。”莫菲再次打起精神應戰,“你說得這兩人,我剛好認識。”恐怕這張三,本名應該不叫張三,因為她從沒聽師父提起過。也許問他名字,他也只會回答,忘了!
  世間真有醉心武學到如此境界的人,堪稱奇葩了吧。
  “真的嗎?”張三突然住了手,莫菲也只能急急收招。
  “真的。”
  “他們好嗎?”張三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莫菲突然有些為難,“水色前輩四年前就仙逝了。至於我師父,去年也走了。”張三一臉震驚,仿佛聽到老朋友過世那般地茫然且哀傷,“走了?”
  莫菲只能點頭。
  天地蒼茫,風聲呼呼,他們聽不見上頭的觀眾議論紛紛。
  張三陷入哀傷的情緒中好一會兒,才道:“人終是要走的,不過有生之年能和他們交手,真是值了!”他又笑著擊掌,“原來你是那神秘刺客的徒弟?難怪!我怎麼會沒想到,你們的招式完全一樣……”他拍著頭,然後又迫不及待地問,“你師父叫什麼名字?”
  他看起來真的很想知道讓他念念不忘的對手大名,莫菲沉吟了一會兒,才道:“你就喊他‘無名’吧!”
  “無名?無名!好名字!刺客無名!哈哈哈哈……”
  她的師父當然有名字。他有兩個名字,一個是骯髒的,陰鬱的,令他成為殺人機器的權謀者給他起的名字,他不想再背負;一個是他最珍視的人送給他的名字,他把這名字視為忠誠的咒,只有那人能以那個美好的名字喚他。
  無名。是師父開玩笑地告訴他的摯友,也就是莫菲父母的名字,莫菲的父母就這麼喚他了。
  莫菲一直等他笑罷,才道:“前輩,雖然我也很高興遇見師父的故人,但今日的比武,我身負重任哪!”
  “好,丫頭,讓我們把比武結束吧!今天太痛快了……”張三祭出了他打倒霍洋的絕招。
  “前輩,待會還有個高手要和你會一會,你不保留實力嗎?”莫菲也學會東方豔火的狡詐了。
  “高手?比你更高明的高手嗎?”
  “這我倒不知,前輩不如親自監定如何?”
  “好!但我不喜歡放水,對無名的徒弟,更不應該放水!”
  莫菲失笑,看來她的小聰明不管用,不過有這麼一位前輩在,她相信對阻止霍洋得到“明王”一定有幫助。“前輩就放馬過來吧,別讓人說我欺負老人家。”
  “哈哈哈哈哈……好個狂妄的丫頭,無名真是收了個好徒弟,我太欣賞太高興了!”
  這場驚天動地的決鬥,最後是因為張三出了界,莫菲險勝。
  張三對上賈不要,以及霍洋對上賈不要,結果都在莫菲的意料之內。
  最後一場比賽,莫菲總算對上霍洋。
  不管她輸或贏,情勢都對霍洋不利,因為莫菲和張三都是二勝,而霍洋只有一勝,就算莫菲在這場輸給他,明日三強再戰,他的勝率也不會更大。
  為何偏偏出現張三這個人?聽說他和莫菲決鬥時,兩人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任何動作,肯定秘密商議著什麼。
  霍洋要扭轉乾坤,只剩一個辦法。
  一名自稱是獵鯊手下的人,在開賽前,給莫菲送來東方豔火汙損的摺扇,那人身子不停地顫抖,“少爺不聽我們的勸,執意要進後山的古墓救老城主,可是他一時不察落入陷阱之中,我們根本來不及救出他,只能立刻來找您了。”
  這很可能是霍洋的詭計。莫菲完全明白,但是她若輸了這場,“明王”未必會落入霍洋手裡;相反的,她或許可以打贏他,以三勝的戰績贏得“明王”,卻得冒著東方豔火遇險來不及救援的風險。
  她當然不可能選擇後者。
  進古墓前,她先去見了兩個人,張三和獵鯊。張三本來打算離開了——還真是幸好她突然想找這位來路不明的前輩商量,因為能打的高手都打過了,驚鴻谷對張三不再有吸引力,莫菲卻說,得到了“明王”,還能挑戰獨孤昊。
  “此話當真?”張三眼睛一亮。獨孤昊的神功,他早想領教。
  “當然……”是胡謅的。“但你要小心霍洋,他定會騙你,讓你失去資格。”“他敢騙我,我打死他!”
  打死了說不定就省事了。莫菲忍不住想。
  至於獵鯊,自然反對她進古墓,“少爺確實進了獨孤家的古墓,但我派出去的人根本還沒回來,這顯然是霍洋的詭計!”
  “也許你的人讓霍洋作掉了,或窩裡反了呢?”
  “若你非要進去,我派人跟你一起去。”
  有人帶路是最好了。因此莫菲在兩名熟悉後山古墓的高手陪同下,進了古墓。
  生死大事,即便是躲進了驚鴻谷的逃犯,也不可能等閒視之。數百年前獨孤家打造了迷宮般的巨大墓室做為族人的安息處,往後四大家族也相繼參與墓室的擴建。像這樣的黑道世家,黑白兩道不免都有仇怨難了,為了怕先人受擾,機關重重當然不在話下。
  這座巨大的古墓裡每一條通道都能到達所有墓室,但古墓機關重重,許多外人一旦進入後,就像鬼打牆似地被困在裡頭了。
  為免有意外,兩名高手傳授莫菲墓室內的辨位技巧,果然在他們深入古墓後,三人就受到霍洋手下的襲擊,在四通八達卻複雜的迷宮中走散了。
  兩名高手自然是不用她擔心,莫菲決定先找出東方豔火要緊。
  只靠辨認通道上廊柱的紋飾來判斷是否走過這條路,一定會繞圈子,因為這些紋飾就是誤導闖入者用的,這座巨大古墓裡每開一道門,嵌在柱子上的紋飾就會轉動產生變化。
  靠羅盤更是行不通。墓室裡的每一道門都是磁石打造,羅盤在這裡毫無用武之地。
  最簡單的兩個辨位元方式,就是靠水流的走向與壁上火炬火焰跳動的方向了。火焰吹動的反方向是出□,水流動的方向則是深處,墓穴傾斜的坡度極小,小到常人難以察覺,只能靠水流來辨識。莫菲就這樣一路往墓穴深處尋去。
  莫菲是一路喊著“少爺”走進去的。換作別人,肯定是腦子壞了,但她是莫菲,妖魔鬼怪聽見她的聲音,照子放亮點就該有多遠滾多遠,免得討打。方才伏擊她的霍洋手下,三兩下就讓她解決了,丟在牆角前還讓她踹斷腿骨——曾經,多少敵人以為她是女人,心腸會比較柔軟,這些人大概忘了有句話叫“最毒婦人心”。
  “少爺,你在嗎?該不會躲起來,可憐兮兮地偷哭吧?別哭別哭,我這不是來了嗎?”她唱歌似地,一路往深處走。那些埋伏的人想必一個個都當她是瘋女人,可是也因為如此,暗處那些埋伏反而不敢動手。
  莫菲就是要他們不敢動手。眼前還是救東方豔火要緊,雜魚來多了都是在浪費她時間。
  “少爺,姊姊來救你啦,乖乖的……”她被一股強勁力量拉進密道裡,來人還搗住她的嘴,這人藏匿功夫到家,密道又是突然出現,她才會一時不察,但正要反擊時,她聞到熟悉的、混著血腥味的麝香氣息,當下轉身便迎上來人瞪得簡直要噴出火來的雙眼。
  哎呀,少爺生氣了。
  東方豔火顯然很不滿她那些調侃,可是看來也猜到了她的目的,只是沒好氣地瞪著她好一會兒,才緩緩鬆開手——當然他還是很生氣,氣得耳朵和臉頰都紅了,莫菲可沒忽略這些小細節,那讓她偷偷笑眯了眼。
  她很快地檢視了一下東方豔火身上的血腥味是哪來的,看來除了手臂上的小傷外,倒沒什麼大礙,血是別人的。莫菲即拿了身上的傷藥替他上藥包紮。
  “找到老城主了嗎?”
  “應該就在前面,但霍洋在附近設下不少埋伏,他們一直在等我自投羅網。”
  他貿然靠近只是正中敵人下懷,只好先躲進密道裡。
  他沒有問她比武的事。她出現在此已經說明了一切,就算明知她放棄了比賽,東方豔火也明白,換做是他,只會做同樣的決定。
  “一百隻雜魚,還是雜魚。”莫菲悠哉地道。
  東方豔火雖然為她這種大剌剌的自信感到沒好氣,可是確實她的到來讓他可以省去那些拐灣抹角的算計功夫,他以熄滅的火炬與炭灰畫出他們所在的密道,與獨孤昊所在的墓室之間,所有墓室與密道的格局與方位。
  “古墓最初的興建者是獨孤家,所以有一些密道,連四大家族都不知情,這間墓室周圍應該都有霍洋的埋伏,霍洋已經對老城主下了毒手,我們必須在天亮以前確保老城主平安無事並離開墓穴,如此才能阻止霍洋接下來想做的事。”
  借密道之便,他們不斷朝獨孤昊所在的墓室逼近,同時解決掉那些埋伏,來到獨孤昊可能被藏匿的墓室時,他們果真找到已經氣絕多時,同時被當作誘餌以引誘東方豔火自投羅網的獨孤昊。
  霍洋設下的陷講當然不只有那些埋伏,當東方豔火扛起老城主時,便觸動了機關,他們所在的墓室四道門立刻鎖死。
  “跟我來。”幸而東方豔火早就研究過這座巨大墓穴的結構,立刻打開暗藏於停放棺槨的石台底下的密道,三人一起躲了進去。
  此時外頭應該已是三更了,莫菲帶來的水和乾糧都只剩一半。
  密道將他們帶到另一間密室之中。
  莫菲原本不知怎麼安慰東方豔火。雖然他不是獨孤昊真正的孫子,可是對老人家的護孫心切,他感受卻是最深的。他根本不需要廢寢忘食地苦思數個晝夜,重新對港口與黑市制定更簡單卻更有效率的管理方法,雖然說是為了將來真正的獨孤桓也能做好這些工作,可是真正驅使東方豔火這麼煞費苦心的,是獨孤昊對孫子歸來的期待。
  他是真的希望在他身份揭露、離開驚鴻穀後,獨孤桓能儘快適應自己的身份與職責,讓老城主放心。
  但東方豔火並沒有一絲沮喪,他只是抓緊了時間,檢視著獨孤昊的身體,接著取出他藏在身上的一瓶藥,倒了一顆放進獨孤昊嘴裡。
  莫菲在一旁瞬也不瞬地看著。心想,這難道是什麼仙丹妙藥不成?那也要死人會吞藥才行啊……
  才這麼想著,東方豔火在老城主身上點了幾個穴道,“死人”還真的做了吞咽的動作。
  啊!還有這招?她之前怎麼沒想到!莫菲有點心虛,但顯然眼前不是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因為東方豔火接著要她扶住獨孤昊,由他為老城主運氣。
  片刻之後,莫菲驚訝地發現,以為已經氣絕多時的獨孤昊竟然喘了一口氣!
  “老城主沒死嗎?”她也算老江湖了,馬上就猜到獨孤昊應該是因為某種原因,陷入了假死狀態。
  藥效發揮作用還要好一會兒,東方豔火扶老城主躺下後索性便坐下,將前因後果娓娓道來,“當武林帖公佈後,霍洋已經無法阻止武林大會,他要收買高手為他取得‘明王’,代價就得比老城主應允的‘寶庫的一半’更豐厚,否則天底下誰會幹這種賠錢生意?而花如此龐大的代價取得‘明王’,對霍洋何償不是一種自損?最好的辦法,就是他直接取得寶庫內的全部財富。
  “如果我是霍洋,對於這場武林大會,我至少得針對三種結果布下應變策略,第一是他自己取得‘明王’,這對他來說自然是最完美的結局,卻是癡人說夢,但他還是可以想盡辦法讓收買來的打手以及他自己進入決賽,以利達到這樣的結果。
  “第二是他收買的打手取得‘明王’,那麼他就得在武林大會結束之後,對老城主下手,將寶庫的一半財寶,以及他答應過的條件作為收買打手的報酬,至少這能讓他的損失降到最低。
  “可惜的是,最後出現的是第三種結果,最有可能得到‘明王’的是你或張三。張三想必是他根本收買不動的那一類人,他只得祭出下下策,在比武有結果之前先行對老城主下手,但此舉必然會引來眾多武林人士的懷疑,所以他必須有所佈置,找個替死鬼——比如你,只要他先行取得‘明王’,再製造你因比武失利謀害老城主並藏匿‘明王’的假像,到時你就成為眾矢之的。”
  “……”所以她棄權根本正中霍洋下懷嗎?莫菲臉色難看極了,“霍洋已經拿到‘明王’了嗎?”
  “不知道,但這是次要的。霍洋的這些計畫都必須建立在老城主已經被他謀害的這個事實之上才能生效。”
  “所以,你才要屠坤給我假死藥,要我在赴霍洋的約之前先服下假死藥,最後假裝中“他的暗算,是嗎?”獨孤昊終於醒“。
  在莫菲伸手去扶老城主之前,東方豔火已經快一步扶老城主坐起身。
  獨孤昊長長地歎了口氣,“雖然我知道他會動手,但真正動手的那一刹那,我除了失望,還有愧疚。”
  “愧疚你沒把家產連同‘明王’直接雙手奉上嗎?”
  東方豔火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又胡說八道的女人,莫菲卻只是沖著他吐了吐舌頭。
  她忍不住嘛!
  莫菲的話,卻讓獨孤昊好氣又好笑,隨之而來的是感傷,“你們不明白。我在三十多歲那年才有了獨子,而在那之前,我一直將霍洋視如己出,甚至也承諾過將來若我真的膝下無子,我的一切都會由他繼承。”
  這下兩個年輕人是真的無語了。他們都是見識過人性醜惡,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這樣的人性考驗,就是個尋常人都難以全然釋懷啊!
  “我盡可能對霍洋與對自己的兒子平等相待,但顯然對霍洋而言,這遠遠不足夠。”
  何只不足?若老城主知道當年獨孤桓海難的真相,恐怕只會恨自己養虎為患吧?
  獨孤昊靜默了良久,又感歎道:“如果你真是我的孫子,就算死于霍洋之手,我也可以瞑目了,可惜啊……”他笑了起來,雙眼泛淚,面容顯得無比蒼老而疲累,“已經無法傳給子孫的傳家之寶,留著何用?”
  老城主的口吻,看來是早已知道東方豔火不是獨孤桓,所以才發下武林帖?
  東方豔火拼未流露震驚神色,“‘明王’對真正的獨孤桓來說,確實沒什麼用,而且恐怕未來他也無力守住這件傳家之寶,送給別人或許是更好的選擇,您可以傳給他的一定還有別的,也是他更願意珍惜的事物。”
  “你……這話什麼意思?”獨孤昊警戒地盯著他。
  “真正的獨孤桓原想自己回到驚鴻谷來揭穿霍洋的真面目,但是我認為他不是霍洋的對手,所以代替他前來。”
  失而復得,卻又落空,這樣的事他可不想再一次經歷,因此獨孤昊不肯高興得太早,反而謹慎地問:“為何你不一開始就告訴我?”
  “那麼恐怕您會要求先見您的孫子才肯相信我的話吧?但恕我無法在那時冒險讓獨孤桓進穀來與您相見。”
  這話也有道理。只是……他不敢再輕易地相信。
  “如果少爺真騙你的話,那我還要笑這世間竟有這種自找苦吃的笨蛋。少爺一生養尊處優,套句他自己的話,出了驚鴻穀,黑白兩道裡賣他面子的多過要賣霍洋的面子,沒事跑到這夜落城來天天給霍洋那渾球欺負,簡直沒事找事。”莫菲閑閑地道,這一番話自然惹來東方豔火一陣白眼。
  反正她不痛不癢,當作沒看見。
  “你究竟是誰?”莫菲的話更讓獨孤昊心生疑惑。
  東方豔火對這口無遮攔的女人還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暗暗歎氣,“如果沒有意外,明日獨孤桓會由夜摩國水師護送進入驚鴻谷,到時我會向您表明身份。”到時有獨孤桓在,就是老城主認為他有所圖謀,好歹也有個護身符!雖然他確實有所圖謀—他要求點報酬不為過吧?
  “為何朝廷的人會護送志威?”獨孤昊一臉戒備。
  “不管您接不接受,當年讓霍洋的毒計破了局,並且巧合下救起獨孤桓的,不是我謊稱的海盜,而是夜摩國水師,將年僅十歲又失憶的他視如己出地拉拔大的,也是當時夜摩國水師的震洋將軍,如今的軍機大臣。”
  “朝廷想接收驚鴻穀?”獨孤昊沉聲道。
  “您應該知道女皇派兵支援燕國內戰一事,這事在朝中已經引來許多老臣不滿,若是再鐵腕鎮壓驚鴻谷,只怕陛下根本拿不出兵力。再者,以我對女皇的瞭解,她不是一個為了權勢就願意屠殺自己百姓的人,獨孤桓的身份讓她期待另一個可能,獨孤家能夠繼續治理驚鴻穀,但你們必須取消黑市所有違法的買賣,並且重新回歸女皇子民的身份。”
  “穀內所有人都是罪犯,不見容于夜摩國,老夫絕不可能妥協。如果讓志威為難,那麼,你可以代老夫告訴他,知道他平安無事,老夫於願足矣,但是驚鴻谷容不下朝廷的鷹犬!”
  東方豔火攤了攤手,“您還是自己告訴他吧。”
  “你!”獨孤昊瞪著他,卻說不出話來。
  話說回莫菲棄權那時,霍洋極力主張她失去資格,四大家族中,孫家因莫菲背後有朝廷的勢力,當下假裝頭暈,避開了表決,陳家和胡家則持反對意見,因此兩票對一票,只要莫菲明日開賽時現身,她的資格仍然算數。
  “兩位當家如果是為了忠心護主,我可得提醒你們,林菲只是她的假身份,她可是朝廷的走狗。”霍洋道。
  “不管她是誰,總是少爺的夫人,是能為獨孤家留下‘明王’的唯一希望,我們是為了獨孤家做的決定。”胡家老太太道。
  陳當家不答話。早在莫菲身份曝光後他便請示了大當家,大當家以為,就算莫菲是朝廷的人,也不表示他們的協定不算數,何況在這裡暫且與朝廷合作,都好過搖擺不定,臨陣倒戈向霍洋的下場恐怕不會好到哪裡去。
  是夜,霍洋自然抓緊了機會,開始讓底下的人將莫菲可能殺害了老城主的“證據”散播出去,整座夜落城到了三更天都沸沸揚揚。
  “我不相信那丫頭會做這種事,你是不是耍了什麼詭計?”張三突破了重重警戒,不知什麼時候進入霍洋的書房,出現在霍洋眼前。
  張三的身手固然神鬼莫測,令霍洋冒出一身冷汗,垂下的手也隱隱顫抖著,可是這對他來說也是個大好機會。
  霍洋力持鎮定,“我相信她有些訊息想留給你。”
  “什麼意思?”
  “為了搶回‘明王’,所以我沒有對外宣佈,但我不是你的對手,自然必須以可以取信你的情報來換取我暫時的平安。”
  張三半信半疑地看著他,“你說吧。”
  “我不知道她和你有過什麼協議,但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她早已帶著‘明王’離開驚鴻谷前往鐘靈山,我的探子聽到她說……張三恐怕會追上來,她得在你追上她時履行跟你的協議,所以她帶走了一些我也想不到的東西。”
  霍洋這話只是試探,多疑的他深信莫菲與張三之間一定有協定,協定內容當然是莫菲答應了張三的某個請求。但至於是什麼樣的請求,他只能自己試探了。
  如果張三和他一樣多疑,又或者心眼有東方豔火的一半,必然不會上當。但霍洋觀察過這人自進入驚鴻穀以來的所作所為,除了不按牌理出牌外,顯然並不工於心計。
  “你是說……她帶走了獨孤昊?”
  霍洋眼神一閃,“難怪,老城主跟她一樣失蹤半天了。”莫菲和張三做了什麼協議,竟和獨孤昊有關?但這跟他的計畫一點關係也沒有。
  “那丫頭為何要帶走獨孤昊?”張三可沒忘記莫菲的叮嚀,這傢伙會騙人的!
  “我想你應該看得出來,我和她之間有些齟齬,她認定我會對她的丈夫與爺爺不利,帶走他們當然是為了保護他們。”
  “你想對他們不利?”張三一臉要為莫菲出氣的猙獰。
  “有你這樣的高手在,我自然不敢。”“哼,別說我,你連丫頭也打不過,你休想騙我。”
  “我打不過她,卻不代表我打不過她丈夫,更甚者,有時未必需要靠武力。”
  張三突然逼近並且揪住霍洋的衣襟,完全不察他有此舉止的霍洋被嚇出一身冷汗。
  “我警告你,”張三道,“我現在就去保護他們爺兒倆,你休想動他們一根汗毛!你的人也最好別追過來,否則我讓他們有去無回!”
  霍洋刻意裝出一臉驚訝,“你和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跟你沒有關係!呸!”他一把甩下霍洋,威風凜凜地揚長而去,留下霍洋高傲地拉攏著被扯亂的衣襟,不慌不忙地自地上起身。
  世外高手?呵!
  隔日三強再戰,卻只剩霍洋出席,這個結果令胡家與陳家臉色都相當難看。陳家昨夜派人滿山遍野地尋找莫菲與獨孤昊,可是派出去的人不是搜尋未果,就是還沒回來。
  三強戰的比武回到夜落城裡,圍觀的上千名武林人士喧騰的躁動簡直讓人耳膜生痛,各種揣測與陰謀論在那些咆哮聲中像暴動的獸一樣奔竄。
  “陳大家當,胡大當家。”霍洋好整以暇地看向坐在高臺上,為了今日嚴陣以待的兩大家族,連許久未曾露面的陳大當家都現身了。“我已經答應你們今日再戰,可是我的對手不願意現身,難道我的誠意還要繼續被踐踏嗎?”
  胡老太太沒了主意,陳大當家咳了好一會兒,才讓族弟攙扶著,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這名女子過去在江湖上也是個人物,她這一站倒讓場面安靜了下來。
  “自然霍當家的誠意不該被踐踏,但若就這麼決定勝負,難道今日特來見證的諸位英雄好漢會服氣嗎?”
  這話引來所有人的附和,底下一片反對的喧嘩,霍洋臉色陰鷲,但他安插在群眾間的人馬立刻揚聲道:“行走江湖首重信義,不講信義的人難道就有資格得到‘明王’了?”
  “我聽說莫將軍對獨孤老前輩下了毒手,我看根本是畏罪潛逃了吧!”
  “朝廷的手段,大家還不清楚嗎?老城主根本已經凶多吉少!”
  一時間,風向又倒向了霍洋,他趁機道:“無論老城主是生是死,我都會替他主持公道,‘明王’絕不能落入朝廷手裡!”
  霍洋安插的人馬開始高聲喊著“霍洋應該勝出”、“‘明王’不能落入朝廷手裡”、“為老城主報仇”……就算有人抱持異議,當下也只好靜觀其變。
  霍洋就在這些聲浪中,緩緩走向放置“明王”的高臺——當然,在他掀開布簾的那一刹那,“明王”並不會在刀架上,他安插的手下有的是機會將“明王”從刀架上取走,屆時莫菲就會如他所計畫的那般成為罪人!
  他忍不住笑容得意地伸出手,要揭開他計畫最高潮的一幕——
  “不要被他給騙了!”一個聲如洪鐘,內力深厚的老者聲音突然響起,“老夫並沒有被莫將軍殺害!相反的,是莫將軍救了老夫!”
  與此同時,簾幕中伸出一隻手,抓住了霍洋伸向簾幕的手,簾幕接著掀了開來,莫菲笑吟吟地歪著頭問:“二連敗的,你想幹嘛?”
  “你!”
  對霍洋來說,這不啻是上天朝他劈下來的驚天巨雷,老城主的聲音與莫菲的出現,劈斷他所有理智。
  而比武大會裁判的高臺上,突然現身的獨孤昊與東方豔火,更是朝在場觀眾投下巨石,翻起了驚滔駭浪,震懾了全場。
  他們三人雖然因為連夜從密道逃出而有些狼狽,但此刻這一老一少迎風而立,絲毫不減英雄氣概,而另一邊的莫菲慵懶依舊,看似隨興的姿態,實則隨時能迎戰敵手。
  “霍洋,從你對我下毒手的那一刻,你我之間已再無父子之情。幸而老天有眼,我不只沒被你毒死,還被莫將軍所救,‘明王’不可能會是你的!”
  只有與霍洋最接近的莫菲看見他牙齦咬出血來,額上青筋畢露,全盤皆輸的下場令這個一生都在算計的男人像垂死掙扎的獸,不顧一切地奮力一搏。
  恐怕就連對上張三時,他都不曾這麼拚命。這就是莫菲故意不與東方豔火站一塊兒的原因,她知道霍洋必定會豁出性命地反擊。
  對付不要命的瘋子,有時比對上只想求勝負的高手更棘手!莫菲不得不取下刀架上的“明王”擋住霍洋的攻擊。
  “你沒資格拿它!”霍洋大吼。
  “隨便啦……”她轉動手中的“明王”,輕易彈開了霍洋的攻擊。這把神器不愧是傳說中的兵器,在她手上簡直化為她意志的一部分。
  有資格沒資格,她可一點都不關心。
  莫菲身影宛若游龍,飛躍上城牆,刀鋒冰冷的反光與她眸中熾烈的戰鬥本能,像來自天上和地下的兩簇火光,為天地斬破無始無明。
  這場戰鬥,看得原本對賽事充滿異議的武林人士,一個個目瞪口呆,忘了說話。
  朝廷的水師逼近,驚鴻穀如臨大敵,但更叫人吃驚的,是來自龍謎島陣容龐大的船隊!
  “東方家的海軍為什麼在這裡?他們不是還在打仗?”
  彼時,東方家的軍隊早已拿下無極城,沿海更是隨著東方家的軍隊向內陸進逼而平靜了一年有餘,這也是東方家跨海打仗,卻始終不乏後援的主要原因,在這時派出海軍並不是難事。
  而東方家的捷報,夜摩皇室早已得到消息,但這群武林人士數天來都待在驚鴻穀裡,恐怕要好一陣子才會知道北國的江山易了主。
  基於驚鴻穀對朝廷的防備,獨孤昊暫時只允許龍謎島的船進港。
  “小少主!”東方家的老奴、東方豔火的心腹,一個個痛哭流涕地飛奔下船,“您沒事真是太好啦!”
  要知道自從他們小少主進了驚鴻谷,他們簡直夜夜輾轉難眠,日日求神拜佛,祈禱小少主平安無事,還要提心吊膽地假裝陪少主在外奔波忙碌,就怕老堡主和老夫人問起小少主的去向,他們可沒膽撒謊啊!
  “你是……”獨孤昊神色複雜地看著東方豔火。
  “爺爺!”跟著東方家的船一起上岸的,還有真正的獨孤桓。
  東方豔火還記得他剛進夜落城和獨孤昊相認時,這個叱吒風雲的鐵漢激動之情是如何的溢於言表。而如今,經歷了謊言與背叛,原本已經對人世感到心灰意冷的老城主,當下卻老淚縱橫了。
  他相信了,相信這一次,他的孫子真的回來了。老天爺終究對他們獨孤家網開一面,沒讓他孤獨終老。
  “太好啦!”莫菲伸出手,拍了拍因為那一幕而有些感傷的東方豔火,“不枉你這麼努力,總算功德圓滿啊。”
  東方豔火漲紅臉瞪了她一眼,卻顯然只是虛張聲勢罷了。
  東方家的船隻待了兩天,就載走了東方豔火和莫菲,如果不是獨孤家爺孫倆堅持留東方豔火好好答謝,他原本隔天就要走,畢竟他從手下人口中得知,自家大哥登基了,他再不快點滾回家去,偷跑進驚鴻谷管閒事可會東窗事發啊!
  讓他的哥哥們知道,他竟然趁他們分身乏術時往危險裡跳……唉,他都不敢想像那後果了。
  至於夜摩國與驚鴻穀之間下一步該如何?這事少爺他可不想管,就讓獨孤桓去傷腦筋吧,總不能事事都由他操神吧?
  然而,獨孤昊對這個假孫子,並不是一點感情都沒有。在東方家的船隊離開的前一夜,兩人徹夜聊了許多,包括他年輕時最在意的對手,東方從雲。
  “他少年得志,中年卻遭變故,在那之前我一直都想跟他一爭高下。原以為東方家在他死後將就此一蹶不振,但他倒是生了個好兒子。”更有一個讓他羡慕的傑出孫子。
  而今,因緣際會地由東方從雲的孫子助他們爺孫倆團圓,獨孤昊回憶起少年往事,想起當年兩人堪稱龍爭虎鬥,如今卻只有懷念與感傷。
  “我父親對我爺爺的印象,恐怕還不及老城主。”爺爺在父親年幼時就過世了,今晚老城主對他說的那些過往,遠超過了他過去所知道的。雖然他很想儘快和父親分享這些故事,可是……呃,等他想好該怎麼解釋他如何認識獨孤老城主再說吧。
  “你好歹喊過我一聲爺爺,該不會離開了驚鴻穀,我就是個不相干的老頭了吧?”獨孤昊微笑道,就當他占老對手的便宜好了,他是真的挺喜歡這小子。
  東方豔火漲紅臉,好半晌說不出話。
  獨孤昊歎了口氣,“也是,我只是個老頑固……”想想過去兩個月,這小子總是毫無顧忌地和他拌嘴,喊他老頑固,他以後一定會很想念。
  坐在一旁喝茶嗑瓜子的莫菲,閑閑地道:“小少爺害羞啦!爺爺,你別這麼直接賴!”她這聲爺爺,倒是叫得既爽快又不害臊。
  一老一少同時瞪向豪邁地吃茶點,壓根不把兩個男人的不爽當回事的莫菲。
  這女人!每當他們說到了感傷處,就大剌剌地嗑她的瓜子殺風景!
  獨孤昊一向厭惡夜摩女子,這也是當年他反對兒媳婦進門的原因。當然如今,許多過去不肯退讓的堅持,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何況,對這丫頭,獨孤昊是好氣好笑,更是沒轍,當下也只能失笑。
  幸好,他真正的孫媳婦,沒這麼讓他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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