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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四百多人到最後脫穎而出的八人,沒有人再對憑搶銅球決定資格有異議,因為這八人已經展現了令人嘆服的實力。
四強決定賽,緊接著在隔天舉行,莫菲對上了南武林第一大門派,太極門的得意弟子。此人去年才隨著師兄下山,奉師門之命為武林除害,短短一年的時間,就讓各大門派嘆服名門大派的得意弟子,果然是百年難得一遇的龍鳳奇才,恐怕下一代浪尖上的領頭人物,非他莫屬。
不過,少年畢竟閱歷不足,加上太極門只收男徒,對手雖然戴上了面具,卻明顯是一名身段曼妙的女子,這位前途大好的少俠出招便顯得有些拘謹。
“小石頭!蠢石頭!誰讓你這麼使劍的?你想丟咱們師門的臉嗎?”他的師兄弟們紛紛鼓噪。
這些名門正派的子弟是少年脾性愛胡鬧,倒沒什麼惡意,莫菲當下有些沒好氣,忍不住雞婆地笑道:“像你這種因為對手是女流之輩而不知所措的傢伙,我看還是早早躲回山裡閉門練劍,免得自己哪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還給你師父丟臉。”這年輕人一路打上來也少不了被那些老江湖又作風大膽的女俠調戲吃豆腐,怎麼就沒學聰明呢?
這話訓得少年面紅耳赤,“姑娘說得極是,在下失禮了!”說著,長劍以開天闢地之勢直劈而來。
單純至極的一招,卻讓莫菲終於在這場武林大會中落下一滴冷汗。
任誰都沒看見那一劍的走勢,連自認老練的高手也差點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莫菲終於不得不抽出雙刀應戰,在她抽出雙刀時,群眾間有些人眼眸閃了閃。
她手上的雙刀,是兩把和匕首差不多長短的尋常刀刃,可她使刀的手法卻讓兩柄刀變化莫測,有時竟能轉動如兩張圓盤彈開敵人的攻擊。
她的長鞭用來應付雜魚,雙刀則用來應付妄想和她纏鬥的對手,因為刀刃比指尖更堅硬,而且更容易擋下敵人的武器。
少年內力意外雄厚,恐怕是有世外高人傳過內力,但對手有前輩傳內功,她也有師父傾盡畢生功力相授,當兩人以內力拚搏的一擊竟未能分出勝負時,少年顯然吃驚至極。
他為了除掉太極門的敗類,得到老掌門傳授內力,竟然沒能使這位姑娘敗下陣來?這位姑娘究竟是何方神聖?
“敢問姑娘師出哪個門派?”
這可問倒莫菲了。“不知道,師父沒說過。”她也懶得問,不過以她對師父老人家的瞭解,他們這個門派,八成叫“沒有門派”!
“尊師是哪位高人?”
這小子問題真多。“不能說。”哪有刺客報出大名的?
“那就對不住了!”今日陷入苦戰,他必須知道對手是誰,才有臉向師門交代。因此少年攻勢一轉,不再剛猛直接,而是陰柔刁鑽。
兩人對拆數十招,雙刀對長劍,這下總算連那些不懂武的圍觀者也看得連聲叫好。只是大俠們反而白眼朝天,暗自搖頭。
兩人對招固然精采,可都是故意耍花槍,有點打馬虎眼,打拖延戰術的意思。果然最能讓外行人大呼過癮的,都是這種浮誇虛華的招式。
這小子幹嘛呢?就在莫菲腹誹連連的當兒,少年手中長劍竟使了一虛招,另一手橫過來搶走她臉上的面具。
莫菲險些爆了粗口。
見猙獰的夜叉面具下,竟是一張俊美標緻的臉孔,少年當場就呆住了,整張臉漲得通紅,眼睛也沒移開的意思,手足無措地僵在原地。
莫菲一陣無語。這小子沒見過女人嗎?然後她看向那群清一色男弟子的太極門門徒——他那些師兄弟此刻也都呆若木雞,當下她忍不住歎了口氣。
還真是很少見到女人啊!
莫菲戴著面具,旁人都以為身為獨孤家的女眷,不露臉也無可厚非,太極門的領隊師叔正想教訓自家子弟輕浮失禮,這時人群中卻有人道:“她不是什麼林菲!分明是朝廷的人!”
“對,我見過她!兩年前燕國的武林大會上,大敗北武林高手,如今是我夜摩國最年輕的大將軍!”
林菲是莫菲?莫菲的名氣早已不是當年北武林大會上初次露臉的小丫頭,她大敗北武林高手,又成為最年輕的將軍,早就蜚聲宇內。
什麼叫炸開了鍋?眼前這一鍋可是炸到天上去了!
莫菲只擔心她又壞了東方豔火的計畫,抬起頭,卻見他離開了原本待著的地方,來到裁判身邊,面授機宜般地交代了幾句,而後他的扇子輕輕點著下巴,仿佛思考著什麼,卻是笑意盈盈地與莫菲遙遙相對。
他就是有本事只憑一個眼神,一個姿態,安定人心。
因為這次比武,並沒有規定與會者不能用化名參加,所以莫菲並未被取消資格。裁判當下如此說明。
率領眾門徒前來參加武林大會的太極門三掌門揚聲道:“我太極門,原本就是為了與高手切磋功夫而來,向來不與朝廷爭,既然朝廷想要“明王’,這次比試,我太極門退出。”
此話一出,有人不屑,有人議論,也有人表示不意外。夜摩國與燕國不同,國家既然沒有內戰,何必與朝廷過不去,萬一落個反叛罪可就難收拾了。
因此,莫菲又贏了。這會兒就算是看得不痛快或心裡不痛快的,都不敢再吱一聲了。
“老城主怎麼說?”莫菲離開會場,發現東方豔火已經先一步去找獨孤昊。
東方豔火臉色不太對勁,“我沒見著他。萬福說,他今天一早就沒見到老城主。”萬福是伺候獨孤昊的老管事,連萬福都大半天沒見著主子,肯定有異。
“會不會跟霍洋有關?”
“你回去休息,明天還有比賽。”
“你想去哪?”她擰起眉。
“去找獵鯊。”他拍拍她的臉頰,有些輕佻,但他只想讓她放寬心。
“我……”她哪可能讓他落單?可才說出一個字,他已經傾身吻住她的唇。沒事給糖吃,一定有陰謀!她挑眉瞪他,東方豔火沒好氣地咬了下她的唇。
“去去就回。你快回去歇著。”他又順手撥了撥她額前散落的髮絲,然後不再耽擱地走了。
莫菲哪會那麼聽話?但她正要追出去,卻讓人喊住了。
“姑娘。”
東方豔火往右拐,這人從左邊出現,讓莫菲起了警戒之心,轉過頭才看清喊住她的,是方才與她爭奪晉級資格的那個什麼少俠—她不擅長記名字,這可不能怪她。
那名少年從耳朵到脖子紅成一片,卻一臉落寞失意。
“幹嘛?”不過一轉眼,東方豔火竟然施展輕功溜了!她氣得想跺腳,口吻自然滿是不耐。
“失禮了!獨孤夫人。”少年甩甩頭,收拾心緒,將面具遞上,“你的東西。”
莫菲本想說,那面具是她在集市上亂買的,而且接下來反正也用不著。可是想想又覺不妥,仍是取走他手上的面具。
前途大好的名門少俠,模樣也生得俊俏挺拔,但跟她可是完全沒有關係,她沒興趣胡亂吹皺別人家院子的春水。
啊,但她倒是很想攪和東方豔火心裡的那池春水,攪得他臉紅羞惱,她就越開心。
說到這兒,他人呢?別以為她會乖乖聽話!一眨眼,莫菲已完全不見蹤影,仿佛一縷悠遠飄渺的光,豈會為凡夫俗子駐留?
東方豔火在晚膳前就回到東君閣。
“怎麼養?有消息嗎?”莫菲早一步回到房裡,並換下一身衣裳。
她一直暗中跟著他,他能不早點回來嗎?東方豔火瞪著她,沒戳破她的明知故問。“陪我洗澡。”他只說了這句,便拉著她進澡間,然後吩咐底下人稍後把晚膳備上。
莫菲臉頰一紅,又被那一瞪瞪得心虛了。
東方豔火進了澡間,先是脫了自己的衣裳,接著要替磨磨蹭贈的她動手。
“我自己來……”
少爺不理她,兀自替她寬衣。而他肅穆的臉色,再加上她真是很心虛,所以也不敢再吭聲。
他脫光她的衣服,沒有過去兩人共浴時的不正經,還替她自水淋濕她的身子,接著取來澡豆。大少爺自幼養尊處優,自然是比她更不懂伺候人,可他替她做這些事時,那股溫柔和細心,連手指間都細細搓揉,按摩遍她全身的手,施力平緩均勻,讓她自歎弗如。
他從頭到尾就是這麼繃著臉,不說話,可動作也不像生氣,這麼陰陽怪氣的,讓她不自在極了。一直以來,她不曾在兩人相處時像現在這麼的無措,幾乎屈居下風,當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他說要洗澡,卻只顧著替她洗,她索性也自起水替他代勞了。
幸好他沒說什麼,也沒拒絕,還算配合,只不過比起他自己是否好好清洗沐浴,他顯然更堅持替她完成這項工作。
他甚至打濕她的長髮,抹著澡豆的手在她發間按摩著她的頭皮。
如此親昵的一刻,他雄性的反應卻不如以往熱烈——當然,莫菲心想,畢竟他掛心老城主的安危。
因為跟著他,莫菲才知道,原來早在武林大會開始前,東方豔火就要求獵鯊安插信得過的人跟在老城主身邊。那些人回報昨夜丑時,老城主刻意避開所有人的耳目,輕易擺脫了跟蹤他的獵鯊的眼線,離開了夜落城。東方豔火與獵鯊一下午的調查只發現,老城主要去見一個人。但對於接下來的線索,東方豔火沒親自往下查,而是交給了獵鯊。
該不會……莫菲看著他板著的臉孔思索。
東方豔火沖洗掉她身上的泡沫後,道:“進去。”他下巴努了努浴池。
可是她還沒替他沖乾淨耶!她本想辟口說等一會兒,但他見她遲疑,乾脆彎下身抱起她,兩人泡進水裡後,他突然伸手按住她的頭頂,趁她不備,將她整個人壓進水裡。
莫菲不察這一招,心裡打個突,還因此嗆到了一大口水,但頭上的手已經移開了,她浮出水面後氣呼呼地發難,“你……”
東方豔火卻接著傾身向前吻住她想罵人的嘴。
依然是那種想懲罰她,卻又壓抑的吻,纏緊了她的舌,輕輕啃咬她的唇,掠奪她的氣息,帶著蠻橫與控訴的力道,最後卻結束在無奈的歎息聲中,有些隱忍地吮吻她唇間濕痕,然後一邊收拾自己失控的情緒,慢慢退開。
他沒辦法怪她。因為她掛心他,本來就不可能好好休息,所以他勢必得配合她。
東方豔火完全不解釋他的行為,結束了這個吻,然後閑懶地張開雙臂擱在池邊,將她圈在觸手可及的範圍內,有一下沒一下地把水往她肩上和臂上潑。
莫菲都有點悶了。
就算他發現她跟蹤好了,有必要這樣嗎?她賭氣不說話,但仍是替他把沒沖乾淨的泡沫沖洗乾淨。
用餐時,他反倒閒聊似的,說了些這兩天發生的瑣事,就是沒提獨孤昊的消息。莫菲仍是心虛的,加上她知道東方豔火是真的擔心老城主的安危,所以也只能跟著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
入睡後,他一如比武大會開始的這三日,沒再纏著她顛鸞倒鳳,只是抱住她,
大掌在她背上和頸子上推揉按壓,那些動作讓她舒暢極了,整個人也跟著昏昏欲睡。
“莫菲。”
“嗯?”
東方豔火想說些什麼,停頓了好一會兒,卻只是道:“好好睡吧。”他將唇貼在她額上,仿佛他想說的真的只有這一句。,莫菲一陣好笑,因為真是困了,閉上眼便睡去。
其實東方豔火想說的是,老城主失蹤,莫菲就更沒有輸掉比武的餘地了,只能拿下第一,哪怕第二或第三都不行。
可是他不想給她這樣的壓力,但他懷疑自己早就把一切壓在她身上,也許今晚他根本沒資格對她生悶氣。想到這兒,東方豔火不禁歎了一口氣。
四強對決,與前幾場淘汰賽不同。在一天內將舉辦六場比武,四名高手將各自與另外三名對手交鋒,以每個人三場比試的勝負數決定名次。
進入四強,就無法在抽籤分組時動手腳了。但東方豔火相信霍洋不會放棄任何占得先機的機會,他一早就取得比賽場次的順序,排序果然大有玄機。
四名高手,只有一名是霍洋收買來的打手,叫賈不要。當然是化名,東方豔火調查過他的來歷,這傢伙來自南武林一個莫名其妙的組織,據說只要有錢,他們就會包山包海地包辦除了殺人以外的各種疑難雜症。
這賈不要一路打進四強並非僥倖,世間就是如此殘酷,賈不要這一路上輕鬆打倒多少一生懸命只為武學的強者,他卻不為別的,只為了錢。
另一名外人,叫張三,無法確定是否為化名,東方豔火只道時間太倉卒,不及查清楚這人是何底細。此人其貌不揚,身形中等,可東方豔火看過他的比武,他相信莫菲最大的對手是張三;霍洋也一樣,所以他對張三特別防備。
據說抽籤決定的賽次是這麼排的——霍洋對賈不要,張三對莫菲,張三對賈不要,張三對霍洋,莫菲對賈不要,莫菲對霍洋。
這麼安排當然是有原因的,第一場,霍洋對賈不要。賈不要自然會敗給霍洋,讓他得以保存實力。
而接下來連三場,霍洋明顯要莫菲先和張三打個你死我活,賈不要再跟著消耗張三的體力,讓霍洋最後有更多勝算對上張三。
對莫菲也一樣,霍洋對他們倆自然不是全然信任。
“我認為這樣的排序不好,如今城裡聚集了多少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會看不出這麼安排,存心欺負外人嗎?”東方豔火偏偏在開賽前,笑咪咪地將公告場次、刻著四名晉級者名字的木牌來個乾坤大挪移,“我做了些調整,你們看著辦吧。”
少爺都開口了,他們能怎麼著?
於是第一場,就是張三對上霍洋。
東方豔火出其不意地搗亂,霍洋臉色難看極了。
事實上就算霍洋想防東方豔火這一招,也要底下的人拗得過東方豔火唯我獨尊的少爺脾氣才行啊!
名喚張三的“無名小卒”,功夫卻不是張三李四的級數,許多早已失去資格或中途退出大賽的高手依舊熱烈地關注著這場大賽,除了想知道“明王”最後獎落誰家,就是為了神秘的張三!
張三似乎相當執著于和高手過招,對於能夠晉級四強的霍洋更是興致勃勃地招招往死裡逼,非要逼他拿出真本事不可,縱然是想保留實力輕鬆認敗的霍洋,也被張三逼得狼狽至極,多次得傾盡內力護持才不致重傷。
決賽的地點位於後山,圍觀的群眾立於山崖和山壁邊從高處觀賞比武,兩名選手在用紅旗圍起來的空地上盡情比武,當這兩名內力深厚的高手對決時,縱是對武學毫無眼力的人,也能夠看出紅旗因為兩人內力的對峙而獵獵飛揚,沙石草木皆以他倆為中心向外飛卷。
最後霍洋總算被逼出傾力一搏的覺悟。
仔細思量,他和假獨孤桓有合作關係,此戰更該全神應對。然而他卻被自己的多疑給蒙蔽,反倒只想鑽空子。這場若輸了,萬一莫菲暗地裡有別的打算,豈不是對他更不利?當下霍洋總算肯全力應敵。
那張三見霍洋認真起來,精神一振,看得出這人真是對比武樂在其中,兩人當下都祭出了畢生絕學,看得遠處山壁上的觀眾目瞪口呆。
人生常常是諷刺的。霍洋在慘敗的那一瞬間,腦海閃過這樣的想法。
這麼多年來,他狗苟蠅營,想得到他堅信應該屬於他的、獨孤家的一切,名望,財富,和足以震懾武林的實力,連武林大會他也一路心機算盡才晉升到這個位置。如今終於想靠實力拚搏,老天爺偏偏給了他響亮的一巴掌。
他敗得如此慘烈,敗在一個“無名小卒”手上!
“勝……勝者,張三!”連躲得老遠的裁判都嚇得有些結巴了。
第二場是莫菲對上賈不要。
張三的實力大出東方豔火的意料之外,他慶倖自己留下來看第一場比賽,少爺他立刻又任性地將比賽場次來了個乾坤大挪移,負責大會現場的獨孤家手下都想求少爺別再胡鬧了。
原本東方豔火這狡詐成精的,第二場排的可是莫菲對霍洋,但這麼明顯的針對,恐怕霍洋會起疑心,於是第二場比賽改成了莫菲對上賈不要。
霍洋能收買賈不要,少爺他錢會比他少嗎?這賈不要雖然實力高超,但也真是見錢眼開,一想到又遇上了一個大方的金主,他樂得眉開眼笑,再三保證會讓接下來的比賽,看起來很精采,打得卻很輕鬆!
賈不要一開始收到霍洋的指示是:要盡全力耗掉莫菲的體力。
但現在東方豔火出手如此闊綽,而霍洋被霍家的人抬下去休息了,他到底有沒有用力打,他也看不見啊!
於是,一場精采絕倫的比賽開始了,最後莫菲果然贏得漂亮又輕鬆。
“下一場是你對上霍洋,如果連打兩場太累,我再去換過。”東方豔火道。
“不用了,那賈不要實在是……”莫菲既無言又好笑,“他變戲法可能更合適,霍洋到底去哪找來這傢伙的?”方才兩人的比武看得遠處的觀眾連眼都捨不得眨,可她幾乎沒使上多少力氣,就像每天早起活絡筋骨一般,此刻她正好能夠接著大顯身手呢!
東方豔火當然知道方才那一戰,對她根本不算什麼。他現在能夠體會到莫菲昨日鍥而不捨地守著他的心情了。“莫菲,接下來的比武,包括對上張三,你盡力就是,但別拚過頭了,霍洋就算拿到了‘明王’……”他頓了頓才道:“也許那張三也是為‘明王’而來,那就把‘明王’給他吧,我們的目標並不會因此而改變。”
“我明白。你去找獵鯊吧,別擔心我了。”
但東方豔火一離開,霍洋就藉故換了賽次,因此第三場比賽,卻是莫菲對上與霍洋一戰後仍意猶未盡的張三。
幸而莫菲和霍洋不同,她壓根不在乎什麼賽次,敵人登場,她便只管戰鬥!這場比武可能是這場武林大會開賽以來,真正的雙強對決,掌風像刀刃將紅旗撕裂成碎片,踢腿的勁道掃倒一排古樹,當兩股內力相撞擊時,那可真謂是天地變色,日月無光。那些不懂武的老百姓甚至揉著眼睛,因為他們發現比武的空地似乎向下凹陷了。
“天哪!那張三是人嗎?”他們驚叫不已,發現張三竟然生著千隻手臂。
“該不會是……”沒看過高手對決的老百姓雙膝一軟,“菩薩顯靈啦!”
“有神快拜!菩薩顯靈啦!”
旁邊的武林人士個個白眼朝天。
而莫菲手上的雙刀,疾轉出火花,隨著她閃電般的動作,仿佛一條靈動的火龍。
“不得了!菩薩大戰神龍啊!”
“俺爹沒來看真是太可惜啦!原來這兩位是菩薩和神龍轉世啊!”
那些武林人士已經不想多說什麼了。
也罷!小老百姓有小老百姓的快樂,他們何必殺風景呢?
“女人!你比那個什麼羊的強太多了,這才叫比武啊!”張三絲毫沒有因為莫菲是女人而輕視她。
“你這怪胎是打哪冒出來的?”莫菲對這傢伙的底細好奇得很。
“哈哈哈哈……”張三大笑,“從哪來的?我忘了。人生何必費心記住太多?該記的是痛快的事!我記得以前也有個女人,一個叫水色的老女人,讓我吃過苦頭,她跟你一樣強……不,比你還強,所以我從不認為女人就是弱者。我喜歡強者,跟你們決鬥是人生一大樂事!”
水色這名字,讓莫菲眼神閃了閃。
“你的功夫和你本來的裝扮,則讓我想起另一個人。”
兩人脫聒間,巳經對拆百來招,在外人看來這是一場驚心動魄,沒有絲毫間隙能讓人喘口氣的決鬥,但置身風暴中的兩人聊得可多了。
“我這輩子從沒這麼討厭卻又這麼欣賞一個人過!那人根本不肯告訴我他的名字,連面具也不肯拿下……嘿!但我搶下他的面具,真遺憾,不是美女,是個男子,他是一名真正的高手,我見過最厲害的刺客……”
啊!莫菲心念一動,差點中了張三一擊。
“你怎麼了?想放水嗎?”張三擰起眉,不太高興。
“不是。”莫菲再次打起精神應戰,“你說得這兩人,我剛好認識。”恐怕這張三,本名應該不叫張三,因為她從沒聽師父提起過。也許問他名字,他也只會回答,忘了!
世間真有醉心武學到如此境界的人,堪稱奇葩了吧。
“真的嗎?”張三突然住了手,莫菲也只能急急收招。
“真的。”
“他們好嗎?”張三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莫菲突然有些為難,“水色前輩四年前就仙逝了。至於我師父,去年也走了。”張三一臉震驚,仿佛聽到老朋友過世那般地茫然且哀傷,“走了?”
莫菲只能點頭。
天地蒼茫,風聲呼呼,他們聽不見上頭的觀眾議論紛紛。
張三陷入哀傷的情緒中好一會兒,才道:“人終是要走的,不過有生之年能和他們交手,真是值了!”他又笑著擊掌,“原來你是那神秘刺客的徒弟?難怪!我怎麼會沒想到,你們的招式完全一樣……”他拍著頭,然後又迫不及待地問,“你師父叫什麼名字?”
他看起來真的很想知道讓他念念不忘的對手大名,莫菲沉吟了一會兒,才道:“你就喊他‘無名’吧!”
“無名?無名!好名字!刺客無名!哈哈哈哈……”
她的師父當然有名字。他有兩個名字,一個是骯髒的,陰鬱的,令他成為殺人機器的權謀者給他起的名字,他不想再背負;一個是他最珍視的人送給他的名字,他把這名字視為忠誠的咒,只有那人能以那個美好的名字喚他。
無名。是師父開玩笑地告訴他的摯友,也就是莫菲父母的名字,莫菲的父母就這麼喚他了。
莫菲一直等他笑罷,才道:“前輩,雖然我也很高興遇見師父的故人,但今日的比武,我身負重任哪!”
“好,丫頭,讓我們把比武結束吧!今天太痛快了……”張三祭出了他打倒霍洋的絕招。
“前輩,待會還有個高手要和你會一會,你不保留實力嗎?”莫菲也學會東方豔火的狡詐了。
“高手?比你更高明的高手嗎?”
“這我倒不知,前輩不如親自監定如何?”
“好!但我不喜歡放水,對無名的徒弟,更不應該放水!”
莫菲失笑,看來她的小聰明不管用,不過有這麼一位前輩在,她相信對阻止霍洋得到“明王”一定有幫助。“前輩就放馬過來吧,別讓人說我欺負老人家。”
“哈哈哈哈哈……好個狂妄的丫頭,無名真是收了個好徒弟,我太欣賞太高興了!”
這場驚天動地的決鬥,最後是因為張三出了界,莫菲險勝。
張三對上賈不要,以及霍洋對上賈不要,結果都在莫菲的意料之內。
最後一場比賽,莫菲總算對上霍洋。
不管她輸或贏,情勢都對霍洋不利,因為莫菲和張三都是二勝,而霍洋只有一勝,就算莫菲在這場輸給他,明日三強再戰,他的勝率也不會更大。
為何偏偏出現張三這個人?聽說他和莫菲決鬥時,兩人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任何動作,肯定秘密商議著什麼。
霍洋要扭轉乾坤,只剩一個辦法。
一名自稱是獵鯊手下的人,在開賽前,給莫菲送來東方豔火汙損的摺扇,那人身子不停地顫抖,“少爺不聽我們的勸,執意要進後山的古墓救老城主,可是他一時不察落入陷阱之中,我們根本來不及救出他,只能立刻來找您了。”
這很可能是霍洋的詭計。莫菲完全明白,但是她若輸了這場,“明王”未必會落入霍洋手裡;相反的,她或許可以打贏他,以三勝的戰績贏得“明王”,卻得冒著東方豔火遇險來不及救援的風險。
她當然不可能選擇後者。
進古墓前,她先去見了兩個人,張三和獵鯊。張三本來打算離開了——還真是幸好她突然想找這位來路不明的前輩商量,因為能打的高手都打過了,驚鴻谷對張三不再有吸引力,莫菲卻說,得到了“明王”,還能挑戰獨孤昊。
“此話當真?”張三眼睛一亮。獨孤昊的神功,他早想領教。
“當然……”是胡謅的。“但你要小心霍洋,他定會騙你,讓你失去資格。”“他敢騙我,我打死他!”
打死了說不定就省事了。莫菲忍不住想。
至於獵鯊,自然反對她進古墓,“少爺確實進了獨孤家的古墓,但我派出去的人根本還沒回來,這顯然是霍洋的詭計!”
“也許你的人讓霍洋作掉了,或窩裡反了呢?”
“若你非要進去,我派人跟你一起去。”
有人帶路是最好了。因此莫菲在兩名熟悉後山古墓的高手陪同下,進了古墓。
生死大事,即便是躲進了驚鴻谷的逃犯,也不可能等閒視之。數百年前獨孤家打造了迷宮般的巨大墓室做為族人的安息處,往後四大家族也相繼參與墓室的擴建。像這樣的黑道世家,黑白兩道不免都有仇怨難了,為了怕先人受擾,機關重重當然不在話下。
這座巨大的古墓裡每一條通道都能到達所有墓室,但古墓機關重重,許多外人一旦進入後,就像鬼打牆似地被困在裡頭了。
為免有意外,兩名高手傳授莫菲墓室內的辨位技巧,果然在他們深入古墓後,三人就受到霍洋手下的襲擊,在四通八達卻複雜的迷宮中走散了。
兩名高手自然是不用她擔心,莫菲決定先找出東方豔火要緊。
只靠辨認通道上廊柱的紋飾來判斷是否走過這條路,一定會繞圈子,因為這些紋飾就是誤導闖入者用的,這座巨大古墓裡每開一道門,嵌在柱子上的紋飾就會轉動產生變化。
靠羅盤更是行不通。墓室裡的每一道門都是磁石打造,羅盤在這裡毫無用武之地。
最簡單的兩個辨位元方式,就是靠水流的走向與壁上火炬火焰跳動的方向了。火焰吹動的反方向是出□,水流動的方向則是深處,墓穴傾斜的坡度極小,小到常人難以察覺,只能靠水流來辨識。莫菲就這樣一路往墓穴深處尋去。
莫菲是一路喊著“少爺”走進去的。換作別人,肯定是腦子壞了,但她是莫菲,妖魔鬼怪聽見她的聲音,照子放亮點就該有多遠滾多遠,免得討打。方才伏擊她的霍洋手下,三兩下就讓她解決了,丟在牆角前還讓她踹斷腿骨——曾經,多少敵人以為她是女人,心腸會比較柔軟,這些人大概忘了有句話叫“最毒婦人心”。
“少爺,你在嗎?該不會躲起來,可憐兮兮地偷哭吧?別哭別哭,我這不是來了嗎?”她唱歌似地,一路往深處走。那些埋伏的人想必一個個都當她是瘋女人,可是也因為如此,暗處那些埋伏反而不敢動手。
莫菲就是要他們不敢動手。眼前還是救東方豔火要緊,雜魚來多了都是在浪費她時間。
“少爺,姊姊來救你啦,乖乖的……”她被一股強勁力量拉進密道裡,來人還搗住她的嘴,這人藏匿功夫到家,密道又是突然出現,她才會一時不察,但正要反擊時,她聞到熟悉的、混著血腥味的麝香氣息,當下轉身便迎上來人瞪得簡直要噴出火來的雙眼。
哎呀,少爺生氣了。
東方豔火顯然很不滿她那些調侃,可是看來也猜到了她的目的,只是沒好氣地瞪著她好一會兒,才緩緩鬆開手——當然他還是很生氣,氣得耳朵和臉頰都紅了,莫菲可沒忽略這些小細節,那讓她偷偷笑眯了眼。
她很快地檢視了一下東方豔火身上的血腥味是哪來的,看來除了手臂上的小傷外,倒沒什麼大礙,血是別人的。莫菲即拿了身上的傷藥替他上藥包紮。
“找到老城主了嗎?”
“應該就在前面,但霍洋在附近設下不少埋伏,他們一直在等我自投羅網。”
他貿然靠近只是正中敵人下懷,只好先躲進密道裡。
他沒有問她比武的事。她出現在此已經說明了一切,就算明知她放棄了比賽,東方豔火也明白,換做是他,只會做同樣的決定。
“一百隻雜魚,還是雜魚。”莫菲悠哉地道。
東方豔火雖然為她這種大剌剌的自信感到沒好氣,可是確實她的到來讓他可以省去那些拐灣抹角的算計功夫,他以熄滅的火炬與炭灰畫出他們所在的密道,與獨孤昊所在的墓室之間,所有墓室與密道的格局與方位。
“古墓最初的興建者是獨孤家,所以有一些密道,連四大家族都不知情,這間墓室周圍應該都有霍洋的埋伏,霍洋已經對老城主下了毒手,我們必須在天亮以前確保老城主平安無事並離開墓穴,如此才能阻止霍洋接下來想做的事。”
借密道之便,他們不斷朝獨孤昊所在的墓室逼近,同時解決掉那些埋伏,來到獨孤昊可能被藏匿的墓室時,他們果真找到已經氣絕多時,同時被當作誘餌以引誘東方豔火自投羅網的獨孤昊。
霍洋設下的陷講當然不只有那些埋伏,當東方豔火扛起老城主時,便觸動了機關,他們所在的墓室四道門立刻鎖死。
“跟我來。”幸而東方豔火早就研究過這座巨大墓穴的結構,立刻打開暗藏於停放棺槨的石台底下的密道,三人一起躲了進去。
此時外頭應該已是三更了,莫菲帶來的水和乾糧都只剩一半。
密道將他們帶到另一間密室之中。
莫菲原本不知怎麼安慰東方豔火。雖然他不是獨孤昊真正的孫子,可是對老人家的護孫心切,他感受卻是最深的。他根本不需要廢寢忘食地苦思數個晝夜,重新對港口與黑市制定更簡單卻更有效率的管理方法,雖然說是為了將來真正的獨孤桓也能做好這些工作,可是真正驅使東方豔火這麼煞費苦心的,是獨孤昊對孫子歸來的期待。
他是真的希望在他身份揭露、離開驚鴻穀後,獨孤桓能儘快適應自己的身份與職責,讓老城主放心。
但東方豔火並沒有一絲沮喪,他只是抓緊了時間,檢視著獨孤昊的身體,接著取出他藏在身上的一瓶藥,倒了一顆放進獨孤昊嘴裡。
莫菲在一旁瞬也不瞬地看著。心想,這難道是什麼仙丹妙藥不成?那也要死人會吞藥才行啊……
才這麼想著,東方豔火在老城主身上點了幾個穴道,“死人”還真的做了吞咽的動作。
啊!還有這招?她之前怎麼沒想到!莫菲有點心虛,但顯然眼前不是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因為東方豔火接著要她扶住獨孤昊,由他為老城主運氣。
片刻之後,莫菲驚訝地發現,以為已經氣絕多時的獨孤昊竟然喘了一口氣!
“老城主沒死嗎?”她也算老江湖了,馬上就猜到獨孤昊應該是因為某種原因,陷入了假死狀態。
藥效發揮作用還要好一會兒,東方豔火扶老城主躺下後索性便坐下,將前因後果娓娓道來,“當武林帖公佈後,霍洋已經無法阻止武林大會,他要收買高手為他取得‘明王’,代價就得比老城主應允的‘寶庫的一半’更豐厚,否則天底下誰會幹這種賠錢生意?而花如此龐大的代價取得‘明王’,對霍洋何償不是一種自損?最好的辦法,就是他直接取得寶庫內的全部財富。
“如果我是霍洋,對於這場武林大會,我至少得針對三種結果布下應變策略,第一是他自己取得‘明王’,這對他來說自然是最完美的結局,卻是癡人說夢,但他還是可以想盡辦法讓收買來的打手以及他自己進入決賽,以利達到這樣的結果。
“第二是他收買的打手取得‘明王’,那麼他就得在武林大會結束之後,對老城主下手,將寶庫的一半財寶,以及他答應過的條件作為收買打手的報酬,至少這能讓他的損失降到最低。
“可惜的是,最後出現的是第三種結果,最有可能得到‘明王’的是你或張三。張三想必是他根本收買不動的那一類人,他只得祭出下下策,在比武有結果之前先行對老城主下手,但此舉必然會引來眾多武林人士的懷疑,所以他必須有所佈置,找個替死鬼——比如你,只要他先行取得‘明王’,再製造你因比武失利謀害老城主並藏匿‘明王’的假像,到時你就成為眾矢之的。”
“……”所以她棄權根本正中霍洋下懷嗎?莫菲臉色難看極了,“霍洋已經拿到‘明王’了嗎?”
“不知道,但這是次要的。霍洋的這些計畫都必須建立在老城主已經被他謀害的這個事實之上才能生效。”
“所以,你才要屠坤給我假死藥,要我在赴霍洋的約之前先服下假死藥,最後假裝中“他的暗算,是嗎?”獨孤昊終於醒“。
在莫菲伸手去扶老城主之前,東方豔火已經快一步扶老城主坐起身。
獨孤昊長長地歎了口氣,“雖然我知道他會動手,但真正動手的那一刹那,我除了失望,還有愧疚。”
“愧疚你沒把家產連同‘明王’直接雙手奉上嗎?”
東方豔火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又胡說八道的女人,莫菲卻只是沖著他吐了吐舌頭。
她忍不住嘛!
莫菲的話,卻讓獨孤昊好氣又好笑,隨之而來的是感傷,“你們不明白。我在三十多歲那年才有了獨子,而在那之前,我一直將霍洋視如己出,甚至也承諾過將來若我真的膝下無子,我的一切都會由他繼承。”
這下兩個年輕人是真的無語了。他們都是見識過人性醜惡,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這樣的人性考驗,就是個尋常人都難以全然釋懷啊!
“我盡可能對霍洋與對自己的兒子平等相待,但顯然對霍洋而言,這遠遠不足夠。”
何只不足?若老城主知道當年獨孤桓海難的真相,恐怕只會恨自己養虎為患吧?
獨孤昊靜默了良久,又感歎道:“如果你真是我的孫子,就算死于霍洋之手,我也可以瞑目了,可惜啊……”他笑了起來,雙眼泛淚,面容顯得無比蒼老而疲累,“已經無法傳給子孫的傳家之寶,留著何用?”
老城主的口吻,看來是早已知道東方豔火不是獨孤桓,所以才發下武林帖?
東方豔火拼未流露震驚神色,“‘明王’對真正的獨孤桓來說,確實沒什麼用,而且恐怕未來他也無力守住這件傳家之寶,送給別人或許是更好的選擇,您可以傳給他的一定還有別的,也是他更願意珍惜的事物。”
“你……這話什麼意思?”獨孤昊警戒地盯著他。
“真正的獨孤桓原想自己回到驚鴻谷來揭穿霍洋的真面目,但是我認為他不是霍洋的對手,所以代替他前來。”
失而復得,卻又落空,這樣的事他可不想再一次經歷,因此獨孤昊不肯高興得太早,反而謹慎地問:“為何你不一開始就告訴我?”
“那麼恐怕您會要求先見您的孫子才肯相信我的話吧?但恕我無法在那時冒險讓獨孤桓進穀來與您相見。”
這話也有道理。只是……他不敢再輕易地相信。
“如果少爺真騙你的話,那我還要笑這世間竟有這種自找苦吃的笨蛋。少爺一生養尊處優,套句他自己的話,出了驚鴻穀,黑白兩道裡賣他面子的多過要賣霍洋的面子,沒事跑到這夜落城來天天給霍洋那渾球欺負,簡直沒事找事。”莫菲閑閑地道,這一番話自然惹來東方豔火一陣白眼。
反正她不痛不癢,當作沒看見。
“你究竟是誰?”莫菲的話更讓獨孤昊心生疑惑。
東方豔火對這口無遮攔的女人還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暗暗歎氣,“如果沒有意外,明日獨孤桓會由夜摩國水師護送進入驚鴻谷,到時我會向您表明身份。”到時有獨孤桓在,就是老城主認為他有所圖謀,好歹也有個護身符!雖然他確實有所圖謀—他要求點報酬不為過吧?
“為何朝廷的人會護送志威?”獨孤昊一臉戒備。
“不管您接不接受,當年讓霍洋的毒計破了局,並且巧合下救起獨孤桓的,不是我謊稱的海盜,而是夜摩國水師,將年僅十歲又失憶的他視如己出地拉拔大的,也是當時夜摩國水師的震洋將軍,如今的軍機大臣。”
“朝廷想接收驚鴻穀?”獨孤昊沉聲道。
“您應該知道女皇派兵支援燕國內戰一事,這事在朝中已經引來許多老臣不滿,若是再鐵腕鎮壓驚鴻谷,只怕陛下根本拿不出兵力。再者,以我對女皇的瞭解,她不是一個為了權勢就願意屠殺自己百姓的人,獨孤桓的身份讓她期待另一個可能,獨孤家能夠繼續治理驚鴻穀,但你們必須取消黑市所有違法的買賣,並且重新回歸女皇子民的身份。”
“穀內所有人都是罪犯,不見容于夜摩國,老夫絕不可能妥協。如果讓志威為難,那麼,你可以代老夫告訴他,知道他平安無事,老夫於願足矣,但是驚鴻谷容不下朝廷的鷹犬!”
東方豔火攤了攤手,“您還是自己告訴他吧。”
“你!”獨孤昊瞪著他,卻說不出話來。
話說回莫菲棄權那時,霍洋極力主張她失去資格,四大家族中,孫家因莫菲背後有朝廷的勢力,當下假裝頭暈,避開了表決,陳家和胡家則持反對意見,因此兩票對一票,只要莫菲明日開賽時現身,她的資格仍然算數。
“兩位當家如果是為了忠心護主,我可得提醒你們,林菲只是她的假身份,她可是朝廷的走狗。”霍洋道。
“不管她是誰,總是少爺的夫人,是能為獨孤家留下‘明王’的唯一希望,我們是為了獨孤家做的決定。”胡家老太太道。
陳當家不答話。早在莫菲身份曝光後他便請示了大當家,大當家以為,就算莫菲是朝廷的人,也不表示他們的協定不算數,何況在這裡暫且與朝廷合作,都好過搖擺不定,臨陣倒戈向霍洋的下場恐怕不會好到哪裡去。
是夜,霍洋自然抓緊了機會,開始讓底下的人將莫菲可能殺害了老城主的“證據”散播出去,整座夜落城到了三更天都沸沸揚揚。
“我不相信那丫頭會做這種事,你是不是耍了什麼詭計?”張三突破了重重警戒,不知什麼時候進入霍洋的書房,出現在霍洋眼前。
張三的身手固然神鬼莫測,令霍洋冒出一身冷汗,垂下的手也隱隱顫抖著,可是這對他來說也是個大好機會。
霍洋力持鎮定,“我相信她有些訊息想留給你。”
“什麼意思?”
“為了搶回‘明王’,所以我沒有對外宣佈,但我不是你的對手,自然必須以可以取信你的情報來換取我暫時的平安。”
張三半信半疑地看著他,“你說吧。”
“我不知道她和你有過什麼協議,但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她早已帶著‘明王’離開驚鴻谷前往鐘靈山,我的探子聽到她說……張三恐怕會追上來,她得在你追上她時履行跟你的協議,所以她帶走了一些我也想不到的東西。”
霍洋這話只是試探,多疑的他深信莫菲與張三之間一定有協定,協定內容當然是莫菲答應了張三的某個請求。但至於是什麼樣的請求,他只能自己試探了。
如果張三和他一樣多疑,又或者心眼有東方豔火的一半,必然不會上當。但霍洋觀察過這人自進入驚鴻穀以來的所作所為,除了不按牌理出牌外,顯然並不工於心計。
“你是說……她帶走了獨孤昊?”
霍洋眼神一閃,“難怪,老城主跟她一樣失蹤半天了。”莫菲和張三做了什麼協議,竟和獨孤昊有關?但這跟他的計畫一點關係也沒有。
“那丫頭為何要帶走獨孤昊?”張三可沒忘記莫菲的叮嚀,這傢伙會騙人的!
“我想你應該看得出來,我和她之間有些齟齬,她認定我會對她的丈夫與爺爺不利,帶走他們當然是為了保護他們。”
“你想對他們不利?”張三一臉要為莫菲出氣的猙獰。
“有你這樣的高手在,我自然不敢。”“哼,別說我,你連丫頭也打不過,你休想騙我。”
“我打不過她,卻不代表我打不過她丈夫,更甚者,有時未必需要靠武力。”
張三突然逼近並且揪住霍洋的衣襟,完全不察他有此舉止的霍洋被嚇出一身冷汗。
“我警告你,”張三道,“我現在就去保護他們爺兒倆,你休想動他們一根汗毛!你的人也最好別追過來,否則我讓他們有去無回!”
霍洋刻意裝出一臉驚訝,“你和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跟你沒有關係!呸!”他一把甩下霍洋,威風凜凜地揚長而去,留下霍洋高傲地拉攏著被扯亂的衣襟,不慌不忙地自地上起身。
世外高手?呵!
隔日三強再戰,卻只剩霍洋出席,這個結果令胡家與陳家臉色都相當難看。陳家昨夜派人滿山遍野地尋找莫菲與獨孤昊,可是派出去的人不是搜尋未果,就是還沒回來。
三強戰的比武回到夜落城裡,圍觀的上千名武林人士喧騰的躁動簡直讓人耳膜生痛,各種揣測與陰謀論在那些咆哮聲中像暴動的獸一樣奔竄。
“陳大家當,胡大當家。”霍洋好整以暇地看向坐在高臺上,為了今日嚴陣以待的兩大家族,連許久未曾露面的陳大當家都現身了。“我已經答應你們今日再戰,可是我的對手不願意現身,難道我的誠意還要繼續被踐踏嗎?”
胡老太太沒了主意,陳大當家咳了好一會兒,才讓族弟攙扶著,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這名女子過去在江湖上也是個人物,她這一站倒讓場面安靜了下來。
“自然霍當家的誠意不該被踐踏,但若就這麼決定勝負,難道今日特來見證的諸位英雄好漢會服氣嗎?”
這話引來所有人的附和,底下一片反對的喧嘩,霍洋臉色陰鷲,但他安插在群眾間的人馬立刻揚聲道:“行走江湖首重信義,不講信義的人難道就有資格得到‘明王’了?”
“我聽說莫將軍對獨孤老前輩下了毒手,我看根本是畏罪潛逃了吧!”
“朝廷的手段,大家還不清楚嗎?老城主根本已經凶多吉少!”
一時間,風向又倒向了霍洋,他趁機道:“無論老城主是生是死,我都會替他主持公道,‘明王’絕不能落入朝廷手裡!”
霍洋安插的人馬開始高聲喊著“霍洋應該勝出”、“‘明王’不能落入朝廷手裡”、“為老城主報仇”……就算有人抱持異議,當下也只好靜觀其變。
霍洋就在這些聲浪中,緩緩走向放置“明王”的高臺——當然,在他掀開布簾的那一刹那,“明王”並不會在刀架上,他安插的手下有的是機會將“明王”從刀架上取走,屆時莫菲就會如他所計畫的那般成為罪人!
他忍不住笑容得意地伸出手,要揭開他計畫最高潮的一幕——
“不要被他給騙了!”一個聲如洪鐘,內力深厚的老者聲音突然響起,“老夫並沒有被莫將軍殺害!相反的,是莫將軍救了老夫!”
與此同時,簾幕中伸出一隻手,抓住了霍洋伸向簾幕的手,簾幕接著掀了開來,莫菲笑吟吟地歪著頭問:“二連敗的,你想幹嘛?”
“你!”
對霍洋來說,這不啻是上天朝他劈下來的驚天巨雷,老城主的聲音與莫菲的出現,劈斷他所有理智。
而比武大會裁判的高臺上,突然現身的獨孤昊與東方豔火,更是朝在場觀眾投下巨石,翻起了驚滔駭浪,震懾了全場。
他們三人雖然因為連夜從密道逃出而有些狼狽,但此刻這一老一少迎風而立,絲毫不減英雄氣概,而另一邊的莫菲慵懶依舊,看似隨興的姿態,實則隨時能迎戰敵手。
“霍洋,從你對我下毒手的那一刻,你我之間已再無父子之情。幸而老天有眼,我不只沒被你毒死,還被莫將軍所救,‘明王’不可能會是你的!”
只有與霍洋最接近的莫菲看見他牙齦咬出血來,額上青筋畢露,全盤皆輸的下場令這個一生都在算計的男人像垂死掙扎的獸,不顧一切地奮力一搏。
恐怕就連對上張三時,他都不曾這麼拚命。這就是莫菲故意不與東方豔火站一塊兒的原因,她知道霍洋必定會豁出性命地反擊。
對付不要命的瘋子,有時比對上只想求勝負的高手更棘手!莫菲不得不取下刀架上的“明王”擋住霍洋的攻擊。
“你沒資格拿它!”霍洋大吼。
“隨便啦……”她轉動手中的“明王”,輕易彈開了霍洋的攻擊。這把神器不愧是傳說中的兵器,在她手上簡直化為她意志的一部分。
有資格沒資格,她可一點都不關心。
莫菲身影宛若游龍,飛躍上城牆,刀鋒冰冷的反光與她眸中熾烈的戰鬥本能,像來自天上和地下的兩簇火光,為天地斬破無始無明。
這場戰鬥,看得原本對賽事充滿異議的武林人士,一個個目瞪口呆,忘了說話。
朝廷的水師逼近,驚鴻穀如臨大敵,但更叫人吃驚的,是來自龍謎島陣容龐大的船隊!
“東方家的海軍為什麼在這裡?他們不是還在打仗?”
彼時,東方家的軍隊早已拿下無極城,沿海更是隨著東方家的軍隊向內陸進逼而平靜了一年有餘,這也是東方家跨海打仗,卻始終不乏後援的主要原因,在這時派出海軍並不是難事。
而東方家的捷報,夜摩皇室早已得到消息,但這群武林人士數天來都待在驚鴻穀裡,恐怕要好一陣子才會知道北國的江山易了主。
基於驚鴻穀對朝廷的防備,獨孤昊暫時只允許龍謎島的船進港。
“小少主!”東方家的老奴、東方豔火的心腹,一個個痛哭流涕地飛奔下船,“您沒事真是太好啦!”
要知道自從他們小少主進了驚鴻谷,他們簡直夜夜輾轉難眠,日日求神拜佛,祈禱小少主平安無事,還要提心吊膽地假裝陪少主在外奔波忙碌,就怕老堡主和老夫人問起小少主的去向,他們可沒膽撒謊啊!
“你是……”獨孤昊神色複雜地看著東方豔火。
“爺爺!”跟著東方家的船一起上岸的,還有真正的獨孤桓。
東方豔火還記得他剛進夜落城和獨孤昊相認時,這個叱吒風雲的鐵漢激動之情是如何的溢於言表。而如今,經歷了謊言與背叛,原本已經對人世感到心灰意冷的老城主,當下卻老淚縱橫了。
他相信了,相信這一次,他的孫子真的回來了。老天爺終究對他們獨孤家網開一面,沒讓他孤獨終老。
“太好啦!”莫菲伸出手,拍了拍因為那一幕而有些感傷的東方豔火,“不枉你這麼努力,總算功德圓滿啊。”
東方豔火漲紅臉瞪了她一眼,卻顯然只是虛張聲勢罷了。
東方家的船隻待了兩天,就載走了東方豔火和莫菲,如果不是獨孤家爺孫倆堅持留東方豔火好好答謝,他原本隔天就要走,畢竟他從手下人口中得知,自家大哥登基了,他再不快點滾回家去,偷跑進驚鴻谷管閒事可會東窗事發啊!
讓他的哥哥們知道,他竟然趁他們分身乏術時往危險裡跳……唉,他都不敢想像那後果了。
至於夜摩國與驚鴻穀之間下一步該如何?這事少爺他可不想管,就讓獨孤桓去傷腦筋吧,總不能事事都由他操神吧?
然而,獨孤昊對這個假孫子,並不是一點感情都沒有。在東方家的船隊離開的前一夜,兩人徹夜聊了許多,包括他年輕時最在意的對手,東方從雲。
“他少年得志,中年卻遭變故,在那之前我一直都想跟他一爭高下。原以為東方家在他死後將就此一蹶不振,但他倒是生了個好兒子。”更有一個讓他羡慕的傑出孫子。
而今,因緣際會地由東方從雲的孫子助他們爺孫倆團圓,獨孤昊回憶起少年往事,想起當年兩人堪稱龍爭虎鬥,如今卻只有懷念與感傷。
“我父親對我爺爺的印象,恐怕還不及老城主。”爺爺在父親年幼時就過世了,今晚老城主對他說的那些過往,遠超過了他過去所知道的。雖然他很想儘快和父親分享這些故事,可是……呃,等他想好該怎麼解釋他如何認識獨孤老城主再說吧。
“你好歹喊過我一聲爺爺,該不會離開了驚鴻穀,我就是個不相干的老頭了吧?”獨孤昊微笑道,就當他占老對手的便宜好了,他是真的挺喜歡這小子。
東方豔火漲紅臉,好半晌說不出話。
獨孤昊歎了口氣,“也是,我只是個老頑固……”想想過去兩個月,這小子總是毫無顧忌地和他拌嘴,喊他老頑固,他以後一定會很想念。
坐在一旁喝茶嗑瓜子的莫菲,閑閑地道:“小少爺害羞啦!爺爺,你別這麼直接賴!”她這聲爺爺,倒是叫得既爽快又不害臊。
一老一少同時瞪向豪邁地吃茶點,壓根不把兩個男人的不爽當回事的莫菲。
這女人!每當他們說到了感傷處,就大剌剌地嗑她的瓜子殺風景!
獨孤昊一向厭惡夜摩女子,這也是當年他反對兒媳婦進門的原因。當然如今,許多過去不肯退讓的堅持,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何況,對這丫頭,獨孤昊是好氣好笑,更是沒轍,當下也只能失笑。
幸好,他真正的孫媳婦,沒這麼讓他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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