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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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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碧螺 - 《轉職當貴妻 卷二:重生救世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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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0:28: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趙誠謹見他這般激動,也立刻皺著眉頭站起身來冷冷地看他,一副替許攸撐腰的模樣。胡鵬程見狀反而笑起來,冷嘲熱諷地道:「喲,這是要替人撐腰。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這細胳膊細腿兒跟只小鳥似的,想打架啊。」
  趙誠謹朝許攸使了個眼色,他明明沒說話,可許攸卻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猶豫了一下,還是一咬牙,衝到書房門口把門給關了。阿初頓覺不對勁,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看著趙誠謹,有些不安地喚了一聲,「小順哥。」
  胡鵬程猶未察覺氣氛不對,還氣焰囂張地向趙誠謹挑釁,說時遲那時快,許攸只覺得面前一花,趙誠謹就已欺近胡鵬程身邊,輕輕巧巧地勾住他的胳膊猛地往外一翻,胡鵬程立刻發出一聲殺豬般的嚎叫。
  「啊啊啊——」胡鵬程氣得大叫,又疼又怒,扯著嗓子大聲喊,「輕……輕點,輕點,胳膊斷了——」說到後頭,聲音裡都帶上了哭腔。
  院子裡的孟二叔陡地一顫,不安地吞了口唾沫,小聲問雪爹,「大哥,這……不會出什麼事兒吧。」
  雪爹一臉淡定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淡然道:「能出什麼事兒?」他慢悠悠地抬頭瞥了孟二叔一眼,慢條斯理地道:「世子爺一個人在外頭混跡了三年,若沒半點本事,這會兒早就沒命了,胡大少爺雖然比他大兩歲,可那是白長的個兒,在胡大人手裡頭都能被打成那樣,怎麼可能是世子爺的對手。」
  孟二叔都快哭了,抹了臉道:「我是擔心世子爺下手沒輕沒重,這要是不留神把胡大少爺給弄傷了,咱們沒法跟胡大人交待啊。」
  雪爹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以為世子爺跟胡大人似的不知輕重,打起人來進往臉上招呼。他心裡頭可明白呢,你放心。」趙誠謹要真想使壞,壓根兒就不會讓人看出來,只要去翻閱過土匪窩裡這半年來卷宗就知道了。
  書房裡,趙誠謹果然適可而止,見胡鵬程求了饒,便鬆手往後退了兩步,沉著小臉朝他道:「你要想在孟家待下去就老實點,這兒可不是縣衙,你也不是什麼胡家大少爺,要麼就滾回家去被你老子打臉,要麼就安安靜靜地在孟家住著。要是被我再聽到你說什麼不中聽的話,我有的是法子對付你。」
  胡鵬程長這麼大還沒受過這種屈辱,氣得要命,一甩胳膊就鬧起來了,扯著嗓子朝他大吼,「毛都沒長齊的小鬼,以為老子怕你啊。有膽咱們再來單挑,突襲算什麼英雄好漢。老子——」
  他話還沒說完,趙誠謹忽然往前走了兩步,胡鵬程一愣,慌忙往後一退,舉起兩隻手作攻擊狀,但臉上已經明顯變了色。許攸見狀,趕緊拽著阿初踱到角落裡,又唯恐天下不亂地小聲喊,「再打一場,再打一場。」
  她已經看出來了,胡鵬程那小子年紀都長在個子上,腦子和別的東西都沒怎麼長,壓根兒就不是趙誠謹的對手,所以她的膽氣才這麼壯,慫恿著趙誠謹再幹一場把那中二少年給收服了。
  胡鵬程正是年少氣盛的時候,根本就受不住激,被許攸這麼一喊,愈發地又羞又惱,就算明明知道自己可能不是對手,也拼了命地撲上去,心裡頭琢磨著不管怎麼著也得給這小鬼一點顏色看看,就算打不過,好歹也要踢他兩腳……
  結果,人還未近身,就被趙誠謹踢了一腳,爾後一側身,一手扭住他的胳膊,一條腿壓住他的背,就這麼乾淨利索地把胡鵬程地壓地上了。
  「你服不服?」許攸興奮得直跳,從角落裡衝出來,蹲到胡鵬程面前得意洋洋地問:「要不要再來幾回合啊?沒關係,反正我們幾天晚上挺閒的,就當看戲好了,還不收錢,多精彩。」
  胡鵬程氣得眼睛都紅了,偏又不要衝著個小丫頭片子哭,咬牙切齒地瞪著她,罷了又朝趙誠謹瞪過去,怒道:「臭小子,你等著瞧,總有一天我要打敗你。」
  趙誠謹橫了他一眼,把人給鬆開,毫不在意地彈了彈身上的灰,以一種氣死人不償命的姿態掃了胡鵬程一眼,毫不在意地道:「行啊,我等著你。」
  於是胡鵬程入住孟家的第一個晚上,就是在這種無比的挫敗中渡過的,以至於很多年以後他再回憶起住在孟家的那段經歷,首先想起的,就是這一個被人教訓幾乎抬不起頭來的夜晚。
  當天晚上,胡鵬程氣得連手腳也沒洗就奔到自己房間裡抱著枕頭哭去了,壓根兒就沒心思留意這房間的陳設是否簡單粗陋,二嬸見他沒挑三揀四,心裡頭還挺高興,回屋後跟孟二叔道:「胡大少爺雖然不大懂事,倒也不是什麼挑剔驕縱的人。」
  孟二叔「嘿嘿」地笑,不說話。
  第二天大早,許攸她們三個就起了,洗漱過後圍坐在堂屋裡吃早飯。胡鵬程屋裡還一點聲音也沒有,孟二叔有點急,道:「昨兒胡大人不是說讓大少爺跟著順哥兒一起去方先生的私塾讀書麼,他怎麼還沒起?」
  趙誠謹把最後一小口饅頭嚥下,又喝了口水,這才不急不慢地起了身,擦了擦手,朝孟二叔道:「二叔不必著急,我過去叫他起床。」
  孟二叔遲疑了一下,想了想,還是點點頭。就這幾秒的工夫,趙誠謹已經走到了胡鵬程的房門口,敲了敲門,朝屋裡喊了一聲「鵬哥兒」,見屋裡沒反應,就徑直推門進屋了。
  許攸屏住呼吸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那房門看,屋裡很快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響,一會兒,又是胡鵬程的慘叫聲。過了大約有一分鐘,趙誠謹才面不改色地開門出來,他身後兩步遠,胡鵬程黑著個臉一瘸一拐地跟了出來……
  順哥兒威武!許攸舉起手裡的饅頭朝他示意了一下,趙誠謹斜睨了她一眼,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胡大人想必早跟方先生打過招呼,所以方先生見胡鵬程跟著孟家人一起過來時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意外,隨口問了胡鵬程幾個問題後,就把他和趙誠謹分到了一個班,罷了又笑道:「鵬程若是有哪裡不懂的,盡可向趙順問。」
  胡鵬程的臉都快綠了,不屑地撇了撇嘴,壓根兒就不肯朝趙誠謹再看一眼。
  結果到了下午下學的時候,胡鵬程的態度就有了很大的變化,當然,也絕對不是立刻就拜倒在趙誠謹的褲腿下,他看著趙誠謹的眼神兒有點複雜,又羨慕又糾結,還帶著一些說不出的忿忿,反正這回去的路上他也沒給許攸仨一個好臉色。
  從學堂到孟家不過十幾分鐘的路程,每天下午,許攸她們仨都老老實實地立刻回家,不想這中二少年就是叛逆心強,才出了巷子,胡鵬程就不肯往家走了,「要回去你們回去,」他氣鼓鼓地道:「天兒還這麼早,就回去作甚?我還得去街上轉轉。」
  阿初眨了眨眼睛,悄悄去拉趙誠謹的衣袖,小聲道:「小順哥,我們也出去玩會兒唄。」
  趙誠謹皺了皺眉頭沒回話,轉過頭來看許攸,「小雪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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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0:28:4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那就……出去走走?」許攸小聲道,她也想出去轉悠轉悠呢。
  見大家都同意出去玩兒,胡鵬程立刻得意起來,仰著腦袋道:「都跟著我走,城裡有什麼好吃好玩兒的地方我都知道。」說話時,人已經走到了前頭開始帶路。
  胡鵬程雖然別的不行,吃喝玩樂倒是門兒清,只可惜他身上早被胡大人給掏乾淨了,半個子兒也沒有,又不敢打著縣老爺的旗號去店裡賒賬,只能眼巴巴地一路從街頭看到街尾,那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居然讓許攸忽然想起了茶壺——幾年過去了,也不知道那只笨狗還好不好。
  四人溜躂了一陣,經過中心大街的時候,路上忽然熱鬧起來,滿滿地擠在街道兩旁,路中央彷彿有馬車經過,許攸個子小,被前頭的路人擋住了視線,就算踮著腳也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尚且如此,就不用說阿初了。
  「小雪姐姐,發生什麼事了?」阿初好奇地問,探頭探腦地想要鑽進去看熱鬧。
  「要砍頭了!」身邊有人低聲議論,「是黑風寨的大當家和二當家……」
  「是他們啊!」胡鵬程摸了摸了下巴一臉惋惜地歎了口氣,搖頭道:「哎,真可惜,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許攸覺得黑風寨這個名字好像有些耳熟,想了一會兒,這不是之前趙誠謹曾經待過的土匪窩?於是她偷偷朝趙誠謹瞄了一眼,他臉色果然很不好,目光定定地看著遠方,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哀。
  這個傢伙跟那些土匪有交情!許攸立刻就猜到了。
  可是,他也沒有辦法吧,就連自己也自身難保,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人被砍頭。
  「我爹說,這些人都是講血性的漢子,雖然是土匪,倒也不亂來,起碼從來不搶我們漢人。」胡鵬程完全沒有留意到趙誠謹的臉色不對,裝模作樣地惋惜,「我爹本來還想手下留情留他們一條命,只可惜那些胡人逼得太緊,這些人手裡頭又的確犯了案子,我爹就算想保也保不住。不過——」
  他臉上忽然露出神神秘秘的神色,壓低了嗓門小聲道:「其實,黑風寨裡還有個重要人物沒逮住,是他們的軍師,聽說是個老狐狸,就連山寨裡的人都沒怎麼見過他。上回那個元捕頭不知從哪裡得到消息說他藏在城郊的綠崖山,急急忙忙帶了一大群人去抓,硬是被人給溜了……」
  許攸輕咳了一聲,有些不自然地看了趙誠謹一眼。趙誠謹面色如常,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胡鵬程口中那個狡猾的老狐狸就是他。
  囚車繼續往前走,趙誠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前方也隨著人群往前奔,許攸猶豫了一下,也追了過去。胡鵬程就怕他們不去湊熱鬧,趕緊一把拉住阿初緊隨其後。
  這些囚犯要被押到城西的菜市口砍頭,許攸和他們幾個人也一路跟著。等到了地兒,衙門的差役們全都一字排開,把圍觀的百姓隔離在外。許攸朝四周查看了一番,並沒有瞧見雪爹和孟二叔。
  「我爹和二叔都沒來。」許攸悄聲與趙誠謹道,胡鵬程也低聲插話,「我爹也沒來,那個監斬官是個胡人,我老早就瞧他不順眼了。」
  趙誠謹的臉色很肅穆,犀利的目光朝四周掃了幾眼,瞳孔微縮,忽然又低下頭不知在想些什麼。許攸心裡有些緊張,她總覺得趙誠謹好像在琢磨著什麼事兒,而且這事兒恐怕還不小。阿初眨巴著眼睛看看他們倆,也無端地跟著緊張起來。
  「小雪——」趙誠謹忽然開口,一臉嚴肅地看著許攸道:「你帶阿初去前頭的茶樓坐回兒。」
  許攸先是一愣,旋即立刻就猜到了什麼。她迅速地環顧四周,卻根本看不出異常。阿初也一臉驚訝地看著趙誠謹,好奇地問:「小順哥,我們不去看殺頭嗎?」
  趙誠謹摸了摸阿初的腦瓜子,勾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小孩子不要看這些東西,晚上會嚇得睡不著覺。」說罷,又朝許攸看過來,眼睛裡赫然寫滿了請求。許攸一見他這眼神便知道,今天就算她變成一隻貓,恐怕趙誠謹也不會讓她留下,於是沒再多話,牽了阿初的手便往回走。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來,看著趙誠謹欲言又止,過了好幾秒,才鄭重地道:「你和我們一起走。」
  趙誠謹臉上露出猶豫不決的神色,過了好幾秒,才低聲道:「我一會兒過去找你們。」
  許攸沒作聲,沉著臉看他,眼神複雜。阿初一時間都不敢說話了,偷瞄許攸一看,低著腦袋作乖巧狀。胡鵬程一臉不解地看著他們,欲言又止。
  許攸終於還是轉身離開,但小臉緊緊繃著,任誰一看都曉得她在生氣。
  胡鵬程皺著眉頭狐疑地看著他們仨,等許攸他們走遠了,他才摸摸下巴,有些不解地問:「你們幹嘛呢,好好的忽然間就弄出這麼一副生離死別的樣子,嚇人不嚇人。」
  趙誠謹也不惱,抬眼看他,低聲道:「要不你也跟著阿初他們一起回去吧,我估計這裡一會兒就得亂起來,你連自保的本事也沒有,我還得騰出一隻手來救你。」
  胡鵬程頓時大怒,氣得立刻就跳起來,扯著嗓子朝趙誠謹大罵,「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贏了小爺一場就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話裡話外擠兌老子。老子才不要你救呢!這大街上風平浪靜的亂什麼亂,盡會說這些聳人聽聞的話來嚇唬……」
  他話還沒說完,大街上陡生變故,不知從哪裡奔出十幾匹瘋馬,風馳電掣一般地朝囚車方向衝過來,街上頓時陷入混亂,圍觀的百姓倉皇躲避,更多的人慌不擇路,四處亂奔。差役們也大驚失色,慌忙衝上前來想要維持秩序。
  監斬官早已發現不對勁,一骨碌就踱到了桌子底下,扯著嗓子大聲喊:「有人劫囚,有人劫囚——」
  瘋馬在場中胡衝亂竄,胡鵬程嚇得一時慌了手腳,竟忘了要往邊上躲,眼看著就要被瘋馬撞上,旁邊陡然伸出一隻手來,狠狠一拽,就把他拽到了牆腳,左肩重重地撞在牆壁上,痛得胡鵬程嗷嗷直叫。
  但胡鵬程也曉得好歹,知道剛剛若不是趙誠謹出手,他恐怕早就被踩在馬蹄下,遂一邊呲牙咧嘴一邊悻悻地朝趙誠謹道謝,蹲在牆角好奇地朝趙誠謹問:「你怎麼知道會出亂子?你剛剛看到什麼了?」
  趙誠謹根本就沒心思理他,一雙幽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囚車方向。胡鵬程心中詫異,也隨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十幾個手持利刃的漢子已然衝上前與差役打作一團,刀光劍影間,立刻就有了傷亡,猩紅的鮮血從差役的脖子裡噴出來,濺了那殺人的漢子一臉。那漢子根本來不及擦,又立刻被另一個差役捅了個對穿……
  胡鵬程兩腿一軟,猶如篩糠一般地發起抖來,爾後翻了個白眼,乾脆利索地暈了。
  趙誠謹頓時頭疼不已,揉了揉太陽穴朝四周看了兩眼,將胡鵬程拖到街邊一處店舖的門檻上,確定他不會被逃竄的百姓踩到了,這才起身衝進了混亂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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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茶樓這邊,阿初早已嚇慌了神,趴在二樓的窗口怯怯地往樓下看。大街上這會兒全是人,有百姓,有士兵,也有說不清從哪裡鑽出來的歹徒,哭的哭,叫的叫,鬼哭狼嚎,一片混亂。
  「姐,」阿初躲在窗戶底下不敢睜眼了,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問:「小順哥,小順哥怎麼辦?他還沒有回來。還有小鵬哥,嗚嗚……」
  許攸心中微微發沉,她其實早就已經猜到了一些真相,趙誠謹忽然色變,又把她們支開的真相,十有八九跟他之前在土匪窩的經歷有關。這麼久以來,趙誠謹幾乎不怎麼提及他這三年的經歷,更不用說山寨的生活,許攸也以為他只是被逼無奈地被軟禁在寨子裡,現在看來,這傢伙跟那些土匪們還是有交情的。
  可是,這個蠢貨不會把自己給折進去吧!
  許攸越想心裡頭就越是不安,可阿初就在身邊,她還不能表現出絲毫的緊張和慌亂。
  茶樓的大門早就被鎖上了,店裡的夥計也都在樓下窩著,二樓只有幾個客人,偷偷地躲在窗口後頭看樓下的動靜。許攸和阿初耐著性子等了有半個多小時,直到街上漸漸沒了行人,依舊不見趙誠謹回來。
  阿初癒發地焦急,小臉皺成一團,巴巴地看著許攸,小聲地哽咽,「姐,小順哥怎麼還不回來?」
  許攸不作聲,上前去牽他的手,柔聲道:「不怕,一會兒我帶你回家。順哥兒找不到我們,自然會自己回去。」
  「可是,可是……」阿初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眼眶紅紅的,「小順哥會不會出事?」
  「不會的。」許攸的聲音頓時就高了一些,說不清楚到底是為了說服阿初,還是為了說服她自己,「他……命大著呢。」那個小混賬一個人在外頭混跡了三年都沒出事,沒道理會栽在這點小事上,他機靈著呢!許攸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她們倆在酒樓裡又等了近半個小時,眼看著天都快黑了,街上也漸漸有了人,茶樓的大門一開,裡頭的客人也都紛紛結賬回家。許攸想了想,還是決定不等了,牽著阿初往家裡走。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都心神不寧,路上時有差役匆匆而過,行人們都嚇得躲到路邊,許攸和阿初見慣了穿捕快服的雪爹和二叔,見了他們倒也不怕,只是一想到趙誠謹還不知去向,許攸的心就一點點地往下沉。
  到巷子口時,許攸又停下腳步,下意識地朝四周看了看,阿初眼睛尖,忽地叫出聲來,「姐,是小順哥!」
  許攸凝神望去,果然瞧見趙誠謹背著胡鵬程搖搖晃晃地朝這邊走。
  這個傢伙!
  阿初歡呼一聲,已經迎了上去,許攸沒動,鼓著小臉遠遠地瞪他。趙誠謹似乎也察覺到許攸的不悅,大老遠地把腦袋仰著朝她討好地笑。
  「好臭啊!」阿初捂著鼻子,皺著眉頭小聲地抱怨,一邊說話還一邊說使勁兒地用胖乎乎的手巴掌扇風,「小鵬哥怎麼成這樣了?被嚇的嗎?他可真膽小!」
  「你……」胡鵬程煞白著連有氣無力地指著阿初,「小鬼……」說了幾個字,他又發現自己根本提不起力氣來,那血糊糊的場面又一次在腦子裡閃過,猩紅的學,穿胸而過的利刃,還有凝固在死人臉上的驚恐表情……胡鵬程只覺得胸口又是一陣洶湧,趕緊從趙誠謹的背上跳下來,捂著胸口又是一陣乾嘔。
  他吐了太多次,苦膽汁都給吐完了,這會兒只能幹嘔,那痛苦的模樣簡直是讓聞著心酸,看著落淚。阿初都後悔了,覺得自己剛剛不該露出嫌惡的表情——明明小鵬哥都已經這麼可憐了,他還笑話他,真是不對。
  趙誠謹卻淡定極了,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解釋道:「他一路吐過來的,耽誤了一些時候。」說話時,眼睛已經悄悄在許攸身上掃過了一圈,見她臉上已經沉著,心知她還在生氣,心中不免惴惴,不知該怎麼把她哄回來。
  等胡鵬程吐完了,趙誠謹與阿初一起上前將他扶起來,這一回,胡鵬程卻怎麼也不肯讓趙誠謹背了,有氣無力地道:「那臭小子……身上全是骨頭,硌得小爺胃疼。」
  阿初有些生氣,義憤填膺地替趙誠謹出頭,「小鵬哥你好沒良心,若不是小順哥大老遠把你背回來,你這會兒,還不曉得躺在哪裡呢,說不準都被壞人一刀收拾了。你這麼大個子,小順哥那麼瘦,要背你可是費了牛勁兒了,你還不領情,哼!」他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臉都氣紅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恨不得上前去踢胡鵬程一腳,胡鵬程被他罵得有點懵了,愣了半天,又摸了摸後腦勺,居然還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那就走……走回去唄。」胡鵬程很小聲地道,他還是拉不下臉向趙誠謹道歉,所以把話題岔開,阿初還生他的氣,也不理他,氣鼓鼓地衝到前頭,一個人跑回家了。
  阿初先回家,不一會兒,孟老太太和二嬸就急急忙忙地開門迎了出來,見胡鵬程這一副被凌辱過的樣子立刻就急了,「這是怎麼了?鵬哥兒怎麼成這樣了?」
  二嬸也道:「今兒外頭出事了,阿婆不見你們回來,嚇得還要上街去找人」
  許攸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小聲地賠罪,「下學後我們去正街玩,沒想到正好遇到有人劫囚,就躲進了路邊的茶樓裡,一直到見路上沒人了才出來。是我們錯了。」
  二嬸心裡頭卻清楚得很,今兒是胡鵬程第一天上學的日子,十有八九是他提議要出去的,遂也沒責怪許攸,只朝她點點頭,自己則扶著胡鵬程進了院。
  雪爹和孟二叔晚上沒回來,只叫了人過來家裡頭帶了句口信,許攸猜測就是為了白天劫囚車的事。晚上她一直不肯跟趙誠謹說話,她寧可跟一臉菜色,哼哼唧唧的胡鵬程說話也不肯搭理趙誠謹,除了胡鵬程那個二愣子,家裡人都看出來了,孟老太太拉了阿初在一旁悄悄地問發生了什麼事。阿初卻一口咬定不知道,又道:「我都快嚇死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孟老太太見狀,立刻心疼得不行,抱著他乖孫長,乖孫短地哄了一陣,很快就忘了許攸跟趙誠謹鬧彆扭的事兒了。畢竟,小孩子鬧彆扭再常見不過,說不準明兒早上起來,兩個人就和好了呢。
  但許攸還是下定決定要很多天不搭理他的,她一想到這個傢伙居然把她們支走,自己去孤身冒險就氣得心口疼,她一心口疼,連飯都吃不下,晚上趙誠謹還討好地往她碗裡夾排骨,許攸一筷子就把排骨全都夾進阿初碗裡了,自己只吃了兩口青菜就放了飯碗,孟老太太雖然見了,倒也沒怎麼多問,因為胡鵬程吃得更少。
  可到了晚上許攸就後悔了。
  她晚上睡得早,才躺了一會兒就被餓醒了,胃裡頭就跟有個爪子似的在死命地撓,撓得她根本睡不著覺,於是起床灌了半壺茶進肚,還是不管用,甚至比之前餓得更厲害了。
  怎麼辦?
  長夜漫漫,就這麼餓著,她一整個晚上也別想睡著。
  許攸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起床換了衣服,點了燈去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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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碗櫃裡沒有現成的食物,只能自己做。許攸有些發愁,她來古代這麼久,還從來沒有親自弄過東西吃呢。她甚至連火都不會燒!
  她找到火折子,又翻了幾根乾柴放進灶裡,找了些茅草塞在裡頭燃了火折子使勁兒燒,卻壓根兒點不著火。
  「嘶——好燙!」許攸痛呼一聲,狠狠甩掉火折子,抱著手使勁兒地吹,一邊吹還一邊生自己的氣。她居然為了跟個小鬼置氣把自己弄成這樣,真幼稚!簡直就是蠢透了!
  正咬著牙嘀嘀咕咕地罵著,廚房的門忽然開了,許攸被嚇了一大跳,猛地抬頭一看,這才發現是趙誠謹進來了。
  他拎著燈籠進了屋,順手把門關上,很小聲地說話,「我聽到廚房裡有動靜,就猜到是你。晚上你吃得少,這會兒餓著了吧,我給你煮麵吃……」他說話時小心翼翼的,還不住地偷偷打量她,透著一股子討好的勁兒。
  煮麵?他煮麵?許攸滿肚子的氣一瞬間就沒了,趙誠謹他怎麼能會煮麵呢?她遲疑地看他,心裡微微有些酸。
  許攸知道這幾年他吃了不少苦,之前看到他三下五除二就把胡鵬程給掀翻了的時候還替他高興,現在想想,又難過起來。這個年幼的少年一個人流浪在外,究竟要多努力才能一點點地成長起來,而且,他還成長得這麼好,這麼快……他越是懂得多,許攸心裡頭就越難過。
  「你燙到手啦?」趙誠謹走到她身邊蹲下,很自然地拉了她的手過去仔細看,「都紅了,得趕緊用清水洗一洗,不然明兒得起水泡。」他說完,又起身去碗櫃裡找了半天,一會兒,翻出個裝白糖的小罐子,從裡頭舀了一丁點白糖鋪在許攸燙傷的手指上,又用水浸濕了。
  「為什麼要這樣弄?」許攸好奇地問。
  「我從別處學來的偏方,挺管用的。」趙誠謹見許攸沒再跟他給臉色看,立刻就高興起來,眉梢眼角不由自主地帶上了笑意,「小雪你先坐會兒,我很快的。」說罷,就挽起袖子蹲到灶下去燒火。
  許攸低頭看著被白糖裹得嚴實的手指,沒動,也沒作聲。再抬頭時,趙誠謹已經把火給升了起來,隨手放了幾根柴進灶,待灶裡的火漸漸燒旺了,這才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急急忙忙地跳起身來去舀水進鍋。
  「我……居然忘了要燒水了。」他有點不好意思,臉微微有些發紅,在昏暗跳躍的燭光下也清晰可見,「我給你煎個雞蛋。」他趕緊把話題岔開,側過頭去,把漲紅的臉藏在黑暗中,「是做荷包蛋還是做蛋皮湯?」
  他還會花樣呢!
  「蛋皮湯吧。」許攸蹲在灶下看著火,托著腮看著趙誠謹認真地忙來忙去。一會兒,水開了,他把麵條煮上,拿了個碗蹲在許攸身邊打雞蛋,「……以前我家裡頭有個廚子,能把雞蛋皮攤得特別薄,不過那會兒我都不注意這些,也沒學過。這都是後來在山上跟著寨子裡的大廚學的。他是個胖子,長得特別壯實,做的菜也好吃,可惜後來出了點事他忽然就走了……」
  「那後來呢?」許攸睜大眼睛看著他,問:「你後來去哪裡了?」她問了是白天的事,趙誠謹抬眼看了看她,立刻就懂了,頓了一下,倒也沒隱瞞,「我幫了點小忙,把官兵引到別處去了。」他見許攸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又趕緊解釋道:「你放心,他們沒注意到我。我……我也不想給孟家惹事。」
  許攸相信他,可她還是生氣,說不上來的生氣,不過她這回沒跟自己過不去了,趙誠謹把面煮好端過來,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就開吃,大口大口的,趙誠謹就坐在她對面,平日裡略顯凌厲的眉目在昏暗燈光下照得有些失真,一瞬間就溫柔起來,安安靜靜地凝視著她,目光如水。
  這一瞬間,許攸就什麼氣也發不出來了。
  麵條煮得有點多了,許攸吃了一半就有點撐,可又不大好意思放下筷子。畢竟,這可是瑞王府的世子爺煮的面,一般人可吃不到。
  她動作稍一遲疑,趙誠謹就看出來了,柔聲問:「飽了?」不待許攸回話,自己倒先笑起來,「我很久沒下過廚,有點失手了,剛開始放了一小縷,又怕不夠,便又多放了些,結果就多了。」
  「給我吧。」他道,順手就從許攸手裡接過筷子,把剩下的小半碗麵條端到自己面前,道:「我也有點餓了。」然後,就猶如秋風掃落葉一般飛快地把剩下的半碗麵條吃得一乾二淨。許攸愣愣地看了他半晌,忽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門外一聲輕響,二人俱抬頭去看,胡鵬程捂著肚子一臉痛苦地開了門,眼睛朝桌上掃了一圈,立刻又急又氣,跳起腳來朝趙誠謹怒罵:「好你個順哥兒,沒良心的傢伙,偷偷溜出來弄吃的也不叫我。老子都快餓死了。」
  趙誠謹沉著臉看他,「正好灶裡還有火,你趕緊去弄。」
  「啊?」胡鵬程一愣,撲上前朝趙誠謹面前的碗看了一眼,好嘛,連湯汁都不剩了,「沒了?」他生氣極了,氣呼呼地瞪他,「真是不講義氣,咱們倆難道不是一起同生共死的兄弟嗎?有吃的居然不叫我……」
  趙誠謹一臉淡然地看著他,慢悠悠地道:「你還真敢說,同生共死?」
  胡鵬程臉上一紅,居然還有點不好意思,嘿嘿地笑了兩聲,搓著手道:「都是兄弟,何必分這麼清呢?」他一屁股坐下,撓了撓腦袋,先朝許攸看了看,瞥見她受傷的手指頭,又看看趙誠謹,心裡頭隱隱明白了什麼,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道:「這玩意兒要怎麼煮?」他可不敢勞趙誠謹的大駕!
  趙誠謹拿了麵條給他,自己去幫他燒火。胡鵬程舀了一瓢水放進鍋裡,過了一會兒,覺得水差不多要熱了,便要急急忙忙地把麵條往鍋裡放,許攸趕緊出聲制止,「你幹嘛呢,現在還不能放。」
  胡鵬程立刻蹬鼻子上臉,涎著臉問:「要不小雪妹妹你幫我煮?」
  許攸還沒作聲呢,趙誠謹已經生氣地朝他瞪過來了,聲音很低,但明顯帶著怒氣,「胡鵬程你做什麼?哄著小雪給你做飯,要臉不要臉。沒瞧見她手都燙著了嗎?自己不會做就別吃。」
  胡鵬程對趙誠謹還真有點犯怵,被他這麼一罵,立刻就老實了,縮了縮脖子小聲嘀咕道:「給你做就成,給我做就不行,什麼道理。」他說完了又悄悄朝趙誠謹偷瞄了一眼,見他面沉如水,再不敢廢話。
  許攸雖然不會燒火,但指導胡鵬程煮碗麵還是不成問題,不過趙誠謹沒提雞蛋的事兒,她也就沒說,於是胡鵬程費了老半天就煮了碗清湯麵,連蔥花都沒灑,滴了兩滴香油就哧溜溜地把一整碗麵吃得精光。許攸忽然覺得這孩子還挺好養的。
  最後趙誠謹還逼著胡鵬程把廚房給收拾了,許攸越看越覺得好笑,等她消完食再回屋休息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一點也不生氣了。
  早上起來,許攸發現昨晚燙傷的手指頭已經全好了,一點紅印子都沒留下,她摸了摸,也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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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開了門,趙誠謹在院子裡打拳,他穿了身寬鬆的舊長衫,頭髮梳得整整齊齊,腰桿猶如青松一般挺直,早晨的陽光還很溫柔,斜著照進院子裡,落在他的頭上和身上,灑了一片淡淡的金光,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
  見許攸出來,趙誠謹的目光立刻就掃了過來,二人對視一眼,他的臉上很快泛起微微的笑意,一瞬間就生動了。雪爹和二叔不在,只有阿初這個小豆丁陪著,一板一眼地學著趙誠謹的姿勢,認真又嚴肅,鼻子上甚至沁出了汗。
  許攸繞著小院子跑了幾圈,吃早飯的時候胡鵬程終於起來了,但還是半瞇著眼睛沒睡醒的樣子,阿初一本正經地教訓他,「小鵬哥你這樣不行,太懶了,難怪連小順哥都打不過。」
  胡鵬程叼著個饅頭朝他瞪眼,「小豆丁,要你管!」
  阿初得意道:「我才懶得管你呢,再過幾年,等我再長大些,你連我也打不過。」
  胡鵬程氣得鼻子都快歪了,可又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他,畢竟,以他的年紀,就算能打敗阿初也不是一件多麼值得炫耀的事,不曉得的人聽說了,只怕還要說他以大欺小。胡鵬程氣鼓鼓地咬著牙想了一陣,狠狠道:「你就等著吧,明兒我就跟著小順學武。」
  大家都以為這只是他隨口說的一句話,也沒把它當真,沒想到第二天早上胡鵬程居然還真起來了。不過他身體底子不行,才跟著趙誠謹學了一刻鐘就氣喘吁吁、滿頭大汗,但他居然硬是堅持了下來,一套拳打完,整個人就跟從水裡撈出來似的,連早飯都不想吃,一屁股癱坐在桌邊,倒下了。
  因為黑風寨劫囚的事兒,雪爹和孟二叔最近忙得厲害,三五天不回家都是常事。胡鵬程倒是回過一趟家,回來就悄悄和許攸她們道:「都是瞎忙,我爹根本就不願意去抓人,孟捕頭他們也就是敷衍那些胡人,作個樣子給他們看罷了。誰願意幫著胡人打我們自己人……」
  原來雪爹和孟二叔都是在做戲,難怪忙了這麼多天,也不見他們倆瘦一點,偶爾回家的時候精神還挺好。倒是趙誠謹,聽說這消息後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胡鵬程在孟家住了一陣,漸漸就安定下來,反倒不怎麼往家裡跑了,「……我家裡頭亂糟糟的,姨娘們天天吵架,幾個庶妹沒一個是省油的燈,掙來搶去的吃相還難看,我寧可在這裡被阿初那個小豆丁教訓也不願回去……」
  在一旁剝豆子的阿初不高興地斜了了他一眼,這回倒是沒教訓他。
  「姐,我想養隻貓。」阿初忽然道:「小五說巷子口家劉家的阿花生了好幾隻貓,我們去抱一隻回來養,好不好?」
  許攸一愣,趙誠謹也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眉頭微微皺著,目光如水。胡鵬程忽然高聲道:「什麼,養貓?千萬別!貓很難養的,養不熟,說不準哪天就跑了。還不如養條狗,又聰明又忠心,去哪裡都跟著,多好。」
  「可是,貓也很聰明啊。」阿初急急地反駁,「小五家的黑貓可聰明了,特別聽我姐的話,一招手就來,是不是,姐?」
  許攸不自然地笑笑,想了想,又鄭重地問:「阿初真的想養貓?養貓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要每天給它餵飯、餵水,還得隔三差五地給它洗澡,抓虱子。小貓有時候還會爬到你床上去,趕都趕不下來……」
  趙誠謹的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懷念的神色,表情溫柔極了。
  阿初堅決地點頭,二嬸卻還是有些不樂意,道:「阿初你仔細想好了,我們可不會幫你。」
  胡鵬程忍不住還想再勸他一句,「阿初你要是養狗我就幫你忙,我可以幫你去遛狗。」
  可阿初還是堅決地要養貓。二嬸拗不過他,等到這天他們下學回來,家裡頭果然就多了一隻小奶貓。
  小奶貓大概才一個月,個子很小,走起路來都顫巍巍的,阿初愛不釋手,親自給它做了一個窩,一下學就陪著貓說話。許攸有時候也會過去看幾眼,摸一摸它,小奶貓很喜歡許攸,每次見了她都會哼哼唧唧地過來撒嬌,看得阿初很羨慕。
  「姐,我給它起了個名字。」阿初神神秘秘地湊到許攸耳邊小聲道:「你猜猜它叫什麼?」
  許攸搖頭,「我猜不到。」她見阿初露出失望神色,又趕緊道:「唔,我想想,叫麵條?要不,綠豆糕?」她對給寵物起名字一點概念也沒有,隨口就想了幾個食物,趙嫣然的那只杏仁糕就挺好的。
  「哎呀不是,你猜錯了,」不過有點接近。阿初笑得很得意,「它叫做窩——絲——糖!」
  許攸的臉色頓時就變了,「不行,這個名字不行。」
  「為什麼?」阿初有些不高興,「這個名字不好嗎?我很喜歡。」
  「這是你小順哥以前養的貓的名字,你整天窩絲糖窩絲糖的叫,順哥兒聽到了,不就總想起他的貓來,多傷心。」她可是見識過趙誠謹提起自己的樣子,平時那麼堅強的一個人,一說起貓就會紅眼圈,看得許攸心裡難過極了。
  阿初有些疑惑地摸了摸後腦勺,「可是,小順哥養的那隻貓不是叫雪團嗎?他說過的。」
  「雪團就是窩絲糖!」許攸鄭重地叮囑他,「那隻貓有兩個名字,反正你不准提,要是惹得順哥兒傷心了,我就……我就……」她想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威脅的話來,畢竟,阿初是個乖巧聰明的孩子,他根本就不會犯這種錯。
  但是,許攸萬萬沒有想到,他雖然沒在趙誠謹面前提,卻忍不住找胡鵬程說了,「……它現在叫小紅豆,我本來想給它起名字叫窩絲糖的,可我姐不讓,因為小順哥以前養的貓就叫窩絲糖,後來,那隻貓為了救小順哥死掉了,小順哥一直很傷心,每次說起它都會哭……」
  「哦……」胡鵬程眼睛一亮,他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麼了不起的事,就像是抓住了趙順的把柄似的……
  對於小紅豆的到來,孟家一家人都表現得很歡迎,就連雪爹這麼嚴肅的人,有一天都忍不住伸出手指頭去摸了摸小紅豆的腦袋,然後,小紅豆毫不留情地給了他一爪子。
  當然,小紅豆還小,連指甲都是透明的,一點殺傷力也沒有。但二嬸還是因此把阿初教訓了一頓,說他沒有信守承諾管束好他的貓。阿初抱著小紅豆委屈地來找許攸說話,「它還小,不懂事,我得慢慢教它。可是,得慢慢來,不是嗎?姐姐你看,小紅豆從來不撓你。」說著話,他又主動把小紅豆往許攸身上放。
  許攸有些頭疼,但她也沒推開,由著那隻小奶貓喵嗚喵嗚叫著趴在她懷裡,見許攸不理它,它又使勁兒地用腦袋往她懷裡蹭。許攸沒轍了,終於伸出手在小傢伙的眉心蹭了蹭,小奶貓半瞇起眼睛,一臉舒適滿足的模樣。
  她以前在趙誠謹面前也是這幅蠢樣嗎?真是太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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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0:29: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作為一隻土貓,小紅豆已經算很聰明的了,可是,貓總是有貓的特殊習性,比如說,討厭水。為了給它洗澡,就連阿初都被小紅豆撓了幾爪子,幸好它力氣不大,指甲也不鋒利,所以才沒見血,但二嬸還是很不高興地又把阿初教訓了一頓。
  阿初傷心極了,抱著小紅豆去找趙誠謹取經。
  「小順哥以前是怎麼給……貓洗澡的?它不會撓人嗎?」
  趙誠謹微微笑起來,「貓都撓人的,你得教它認主人。我家的雪團從來不會撓自己人,它只會壞人下手。」
  「它怕水嗎?」
  「怎麼會,雪團很喜歡洗澡,它還會游泳呢。」趙誠謹說起這些舊事就會不由自主地溫柔起來,平日裡深藏在眉目間的凌厲會全都消失不見,看起來就像是鄰居家溫柔的小哥哥,不,小弟弟。這個樣子讓胡鵬程有點接受不了,他癡癡愣愣地問:「雪團是誰啊?」
  阿初一怔,直覺有點不對勁。趙誠謹眼睛一黯,但臉色還算好,勉強笑了笑,低聲解釋道:「是我以前養的貓。」
  胡鵬程愈發地驚訝了,詫異地道:「你的貓不是叫窩絲糖嗎?」
  趙誠謹的目光在一瞬間就變得鋒利起來,胡鵬程被他眼尾一掃,一瞬間竟喃喃地說不出話。阿初見狀不對勁,抱著小紅豆就往外衝,哧溜一下就消失在門外。胡鵬程來不及,被他的目光鎖住,趕緊投降,主動交待道:「是……是阿初跟我說的。」
  「他提到了窩絲糖?」趙誠謹的眼睛裡有奇異的光,胡鵬程看不出來那到底是什麼,他本來還以為這是趙誠謹的命門,能借此機會把他逗弄哭,沒想到他不僅沒哭,反而還一雙眼睛閃閃發亮。胡鵬程心裡頭頓時就虛了,老老實實地點頭,「是阿初說的,說窩絲糖是你家貓的名字。他原本想給小紅豆起這個名的,小雪不讓。」
  趙誠謹沒再說話,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表情說不上來的古怪,胡鵬程小心翼翼地探過去看了他幾眼,小聲地問:「順哥兒,你沒事吧。」
  趙誠謹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又繼續茫然地搖搖頭,「我沒事,」他說。可是,他的表情是那樣奇怪,眼睛裡透著一股子沒法解釋的糾結,怎麼看都像是有事。
  胡鵬程決定去找許攸,雖然那個丫頭片子年紀小,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讓人生出一種可靠的感覺來。
  「今天的事別跟小雪說。」趙誠謹忽然開口,聲音有些生硬,甚至透著一股居高臨下的味道,「你去跟阿初也說一聲,不准告訴小雪,聽到了嗎?」
  要換了平時趙誠謹用這種命令的語氣跟他說話,胡鵬程一定氣得跳起來跟他吵,可是,他今天卻生不出一絲一毫的要吵架的想法,趙誠謹的表情太嚴肅,太認真,而且還那麼鄭重,這讓胡鵬程有一種錯覺,好像他做了什麼天大的,了不起的錯事——他明明只是不小心多了一句嘴。
  胡鵬程迅速跑到阿初的房間裡堵到了人,阿初正在後悔不已地抱著腦袋喃喃自語,胡鵬程把趙誠謹交待的話跟他一說,阿初立刻就鬆了一口氣,小聲道:「不說最好,不說最好。要是小雪姐姐知道我把這事兒說給你們聽了,非得把我罵個狗血淋頭不可。」
  「可是,順哥兒是不是有點……」胡鵬程也說不上來那究竟是什麼,他覺得有點奇怪,想了想,又一臉好奇地問阿初,「順哥兒以前養的貓是什麼樣的,你說說看?」
  阿初立刻就把那只「神貓」的事跡說給他聽,不過這一回他還是懂事地把趙誠謹的身份給略了過去,胡鵬程也沒注意。
  「……小順哥家養的那是只神貓,阿婆說那貓一定是人變的,要不然,怎麼會那般聰明。不過小紅豆也很乖,它還小呢,長大了也一定聰明。」
  胡鵬程摸摸下巴,「神貓?」
  這些事兒許攸半點也不知情,接連兩天沒見趙誠謹提貓的事兒,她也就漸漸忘了。
  六月裡,天氣忽然熱得厲害,接連十來天都沒下雨,城裡的幾條河都已乾涸,就連許多井都枯了,城裡倒還勉強過得去,聽說鄉下的莊稼都死了大半,直把胡大人急得頭髮都白了一半。
  學堂裡也暫時停了課,許攸就在家裡頭幫著做些家務。巷子裡幾口水井也大多枯了,所幸孟家院子裡的水井還勉強能用,每天從早到晚都有鄰居拎了水桶過來打水,院子裡倒也熱鬧。
  來往的人一多了,總有人尋著孟老太太說話,說著說著,話題便轉到了幾個孩子身上,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還是趙誠謹。他簡直就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模樣好,氣質好,人又聽話懂事,往那裡一站就讓人根本挪不開眼,渾不似雲州這種小地方的人。
  但是,也沒人把注意打到他頭上去,用二嬸的話說,不論身份,單就相貌學識來說,整個雲州就沒有哪個小姑娘能配得上他,胡縣令家的那幾個閨女也不成。
  也許是為了附和二嬸的這一番話,這天早上,許攸和趙誠謹上街買菜的時候,就遇著胡家的兩位小姐。
  關於胡家這幾個姑娘,許攸偶爾聽胡鵬程提起過,因縣令夫人進門後兩年一直沒子嗣,胡家老太太就逼著胡大人納了兩房妾室,胡縣令家的這幾個閨女都是那兩個妾室所出。縣令夫人對庶出的女兒實在沒有教養的心思,胡鵬程跟這幾個庶妹也沒什麼感情,偶爾提及,總要忍不住皺起眉頭。
  「順哥兒,小雪!」胡鵬程大老遠地朝他們打招呼,猶如龍捲風似的衝了過來,一臉欣喜,「居然碰到了你們倆,真是太好了。阿初呢,他沒跟著你們一起?」自從學堂停課後,胡鵬程就回了府,說起來,倒有好些天沒見他了。
  「阿初在家,我們出來買菜,你呢?」許攸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趙誠謹拎著菜籃子也朝他點點頭。
  「我陪我娘她們出來,說是要出城燒香求雨,結果才走了一段又忽然停下來去了綢緞莊……乾脆我去你們家玩兒吧。」胡鵬程對陪女人逛街深惡痛絕,好不容易瞅見了許攸她們,就跟遇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不放了。
  縣令夫人董氏早聽說過孟家兄妹,老遠朝他們倆看了一眼,瞥見站得猶如青松一般筆直的趙誠謹,不由得微微一愣。就這幾秒的工夫,胡鵬程已經拉著許攸二人過來與縣令夫人見禮,笑呵呵地介紹道:「娘,這就是孩兒之前提過的順哥兒和孟家妹妹。」
  許攸與趙誠謹趕緊上前行禮,縣令夫人和顏悅色地看著他們倆,當然,主要是看著趙誠謹,「這就是順哥兒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她說話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那笑意都快從眼眶中溢出來,看著趙誠謹的眼神簡直就跟看自家女婿似的。
  跟在她身後的胡家兩位小姐也上前來與許攸和趙誠謹打招呼,胡家的大小姐看起來比趙誠謹要大兩歲,十三四歲初中生的樣子,長得不算出挑,眉目還不如胡鵬程精緻,但因是官家小姐,打扮得還算鮮亮,鵝黃短襦柳綠長裙,腳下踩著一雙寶藍色的繡花鞋,這身打扮在京城不算什麼,可在雲州這小地方已經算難得的光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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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至於二小姐,也就十歲出頭,模樣比大小姐要精緻些,年紀小,個子也小,比許攸還要矮兩公分,看起來就跟個小學生似的。
  兩個小姑娘一見到趙誠謹,眼睛頓時亮得滲人,目光落在趙誠謹的臉上連挪也不挪,赤裸裸的,許攸站在一旁都能感受到那燒得辟辟啪啪的火花。她覺得挺好玩,早就知道趙誠謹像個發光的聖誕樹,但沒想到殺傷力這麼大,簡直是老少通殺。
  待趙誠謹應答了幾句後,縣令夫人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凝重起來。她也是世家出身,雖然而今家族沒落了,但也是見過世面的,一見趙誠謹這說話行事的做派便能看出這孩子絕非尋常人家教養出來的。先前還存著的什麼招了他做女婿的心思立刻就沒了,臉上也露出鄭重的姿態。
  寒暄過後,胡鵬程終究沒能留下來,被縣令夫人揪著耳朵拉上了馬車,胡家兩位小姐依依不捨地朝趙誠謹看了幾眼,終於也走了。
  等他們一走,許攸就忍不住戳了戳趙誠謹的胳膊,笑話道:「那兩個小姑娘好像看上你了,你覺得哪個好看?」
  趙誠謹沒說話,漂亮的小臉繃得緊緊的,很不高興的樣子。過了半晌,他忽然開口道:「你怎麼知道雪團還有一個名字叫窩絲糖?」
  什麼?許攸腦子裡轟地一聲,頓時就傻了。
  話題為什麼轉得這麼快!剛剛還在說他的桃花朵朵開,為什麼忽然就跳到貓咪身上?趙誠謹為什麼會知道這個事?
  「嗯?」趙誠謹又提高了聲音,尾音拖得長長的,轉過頭來正色看她,黑幽幽的眼睛裡閃著莫名的光,好像能看到人的心裡去。
  許攸舔了舔嘴唇,有些慌亂地躲避著他的眼神,支支吾吾地回道:「我……我……哦,我聽到過有人這麼叫它。」她說,腦子裡忽地靈光一閃,想起她跟著齊王去喝酒的事來,遂又連忙回道:「我之前在巷子裡見過雪團,但是齊王殿下叫它窩絲糖,所以……」
  「你見過我七叔?」趙誠謹看著她微微地笑,「你認識他啊?」
  「他有一次帶著貓去巷子裡頭的飯館裡喝酒,就在門口見的。」她偷偷打量趙誠謹的神色,見他似笑非笑一臉的高深莫測,心中愈發不安,想了想,又道:「你要不信去問我爹,我爹也見過的。」
  趙誠謹的臉上這才微微有了些異樣,眉頭一挑,彷彿不信,「大叔也見過?在京城的哪條街,哪個巷子?」
  她哪裡會曉得!齊王殿下怎麼會跟一隻貓說地名,而且,那個小飯館也根本就沒名字。
  許攸臉色一變,趙誠謹就笑起來。
  「我忘了,那時候還小呢。」許攸狡辯道:「反正,你要是不信,就去問我爹。」
  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許攸乾脆自己問了,朝雪爹道:「阿爹,以前我們在京城的時候住的巷子叫什麼名字?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我在家門口看到過一隻白貓,雪白的……唔,胖貓。」
  雪爹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你是說絲瓜巷?」
  「對對對,還有那隻貓呢,你不記得了?」許攸睜大眼睛看著他,努力地引導他道:「有個漂亮的公子哥兒抱著它。」
  雪爹長長地「哦——」了一聲,點頭笑道:「對,是有這麼一隻貓。怎麼忽然想起這隻貓來了?」
  許攸長吁了一口氣,得意地朝趙誠謹挑眉,「你聽到了吧。」
  趙誠謹微微笑,慢條斯理地回道:「住了那麼久的地方不記得,倒記得一隻貓的名字,還曉得那是齊王殿下,真有你的。」
  許攸乾笑了兩聲,「誰讓那個……齊王殿下生得俊……」越解釋,就越是覺得她從小就是個小流氓……
  這個小鬼怎麼這麼難纏!
  之後的好幾天,許攸一直惴惴不安,生怕趙誠謹又說貓的事兒,但他卻好像忘記了似的壓根兒就不往上頭提,可許攸也不敢掉以輕心,那個小子可是狡猾狡猾的,專門挑她心不在焉的時候問話,壞得很。
  但很快的,旱災的愈演愈烈讓許攸把這些瑣事全都拋在了腦後。
  整個七月只在月初的時候下了兩場小雨,到下旬的時候,雲州城裡便漸漸有了難民,孟老太太再也不准幾個孩子再出門了,就連已經有了少年模樣的趙誠謹也被關在了院子裡。「世道一亂,外頭的人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老太太道:「連吃人的都有。」
  阿初被嚇得一臉慘白,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到了晚上,居然抱著枕頭跑到二叔二嬸屋裡去了。
  相比起城裡的普通人家來說,孟家的日子還算好過的。雪爹和二叔早早地就在家裡頭儲存了不少糧食,院子裡的水井也還能打上水,孟老太太甚至還買了黃豆和綠豆在家裡頭發豆芽。
  白天的時候家家戶戶都大門緊鎖,幾個孩子都老老實實地待在書房裡看書,偶爾有人敲門打個水,孟老太太也不肯開門,只讓他們等晚上雪爹和二叔回家了再過來。畢竟,雪爹和二叔都不在,家裡頭只有女人和小孩,總是要謹慎些。
  但饒是如此,家裡頭依舊不安靜。
  巷子裡已經有了難民開始挨家挨戶地敲門乞討,巷子口老劉家一時心軟,開門給了那討飯的難民兩個燒餅,結果卻被人闖進屋,把廚房裡的一袋麵粉給搶走了,氣得老劉家的又哭又罵,大夥兒聽到動靜,再也不敢隨便給人開門了。
  「這還不知道要拖到什麼時候,哎——」孟老太太無奈地歎息,「要是換了以前,還能指望朝廷賑災施粥,現在可真是想都別想。以後的日子還不知道要怎麼過呢。」
  家裡所有人都心事重重,誰也不知道這場旱災會持續到什麼時候,也無法預測接下來的雲州會變成什麼模樣。
  難民越來越多,雲州城裡愈發地不安寧,胡大人無奈只得下令關了城門不讓難民再往城裡湧,同時又發動城中商人捐糧捐物,在城外設了難民營,一天兩頓清粥,雖然填不飽肚子,但好歹還能保證不被餓死。
  相比雲州附近別的縣城,這裡已經算好的了,雪爹和二叔晚上回來睡覺的時候說,隔壁的滄州和集州難民為了衝進城跟官兵打了起來,死傷無數。
  「不知道朝廷會不會趁機派兵過來把我們雲集九州給收回去?」孟老太太歎息道,許攸聞言,心中一動,不由自主地朝趙誠謹看過去,他臉上依舊一片沉靜,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如果朝廷果真打過來,他就能藉機回京了。
  雪爹搖頭,「可不好說,胡人現在也都盯著呢,胡大人說集州那邊去了有一萬多人,就守在集州城東八十里地外,城裡鬧了饑荒他們也不管。再說了,集州城裡那些搶東西的也不一定都是難民。」
  眾人大訝,許攸也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孟老太太氣得一臉發白,怒罵道:「那些喪盡天良的東西,多少人連命都保不住了,他們還藉著這種機會發絕命財,老天爺怎麼也不打個雷劈死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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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許攸見老太太情緒激動,趕緊上前去拍她的背,低聲勸道:「阿婆您別氣了,那些壞人終究有人會去收拾的。」許攸雖然也氣憤,但卻知道自己無能為力,雲州雖然比益州的情況好些,可誰又知道這種狀況還能維持多久,也許下個月,也許明天,就會有人衝進孟家的大門呢。
  雲州不太平,雪爹和二叔身為捕快,自然不能留在家裡。如此一來,孟家連個守門的人也沒有,一到白天,一家人的精神都高度緊張。孟老太太年歲大些,經歷的事情多,看起來還顯得鎮定,二嬸就不行了,從早上起來臉色就不好看,一聽到外頭有任何動靜就立刻警惕起來,簡直是風聲鶴唳。
  許攸也幫不上忙,倒是趙誠謹自告奮勇地出來守門,「阿婆放心,我雖然年紀小,可也是練過的,尋常三五人不是我對手。便是大叔和二叔不在,也有我能護著你們周全。」他說話時聲音很低,並沒有拍著胸脯高聲地承諾什麼,但這個樣子就是讓人無端地覺得安心。
  可事實上,也許兩三個人能對付,真要進來四五個——好吧,許攸想,還有她呢,還有孟老太太呢。再說了,他們家好歹還有把菜刀,多少能嚇唬嚇唬人。
  第一天平平安安地過去了,第二天中午的時候,隔壁院子裡忽地傳來一陣哭聲,阿初豎起耳朵聽了一陣,臉色有點難看,「好像是小五,是小五在哭。」
  小五是那只黑貓的主人,就住在隔壁,跟阿初年紀差不多大,是個黑黑瘦瘦的小鬼,阿初跟他玩得挺好。
  孟老太太心腸軟,想了想,拍拍阿初的手,安慰道:「我去瞧瞧,看怎麼回事。」
  巷子裡還有難民,老太太也不敢開門,搭了樓梯趴在圍牆上朝隔壁家打招呼。才一上圍牆,就瞧見小五他娘抱著孩子哭得傷心,老太太一顆心都快碎了,小聲招呼道:「老吳家的,這是怎麼的?你們家當家的呢?」
  小五他娘抱著小五抽抽噎噎地走近了,一邊抹眼淚一邊道:「去……去街上找活兒干了。家裡的糧食都吃光了,小五餓得不行,我就想把那隻貓給殺了,他非不讓。大嬸子您說,那貓的性命能有人重要,便是自己家不吃,它要溜了出去,早晚得是人家桌上的一盤菜。這傻孩子怎麼說都不聽……」
  那只黑貓?許攸心裡一顫,立刻站了起身,趙誠謹的臉上也明顯露出不安的神色。他們倆一個是自己做過貓,另一個是把貓當做最親近的朋友養過,自然見不得這種事,一聽這話心裡頭立刻就緊張起來。
  但他們倆都不是衝動的人,就算心裡頭著急也不好衝上前阻攔,畢竟,現在是生死存亡的時候,連人的性命都保不住了,更何況是貓。
  孟老太太不止一次地見過小五家的貓,也曉得那只黑貓跟許攸投緣,而今聽說它要性命不保,多少有些惋惜,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開口道:「要不這樣,我家裡還有些蕎麥面,先勻兩斤給你,好歹別讓孩子餓著。那隻貓也先別殺了,家裡頭養了這麼多年了,真要殺了也怪心疼的。」
  小五他娘聞言頓時又驚又喜,趕緊抱著孩子過來道謝。孟老太太歎了口氣,下了樓梯,自回了廚房用臉盆舀了幾瓢蕎麥麵粉,掂了掂,又再加了一瓢。雖說家裡頭還存著一些糧食,但孟家人多,這旱災也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老太太心腸再軟,再怎麼聽同情小五,也不敢拿自家人的性命開玩笑。
  傍晚時分,小五他爹回來了,給孟家送了兩塊玉米餅,說是雪爹介紹他在衙門裡幫忙,每天能領到兩斤玉米面,暫時應付一家人的口糧沒問題。孟老太太這才鬆了一口氣。
  大家都沒有想到,第二天中午,巷子裡就出事了。
  這天早晨起來,天氣忽然陰沉下來,孟老太太抬頭看了看天,臉色終於好看了許多,「怕不是要下雨了,」她說:「你看這天上的雲,像是龍王爺要翻身。」
  「要真下了雨就好了。」二嬸歎道:「下了雨,大家也都有條活路。」
  不出老太太所料,到中午時分,雨果然就下來了。
  幾乎只是幾秒鐘的事,前一秒還悶得全身透濕,後一秒忽然就有豆大的雨點往下砸,砸在屋頂的青瓦上,發出「砰砰」的聲音,不一會兒,大雨便作傾盆之勢,嘩啦啦地往地上倒,院子裡很快就積了厚厚的一層水。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老太太坐在走廊里長長地歎息,「老天爺終究還是開了眼,咱們雲州可算是保下來了。」
  院子外傳來「砰砰——」的敲門聲,孟老太太愣了一下,有些意外,「這是老大他們回來了?」一邊說著,一邊起身去拿雨傘準備去開門。剛剛換了木屐準備出去,趙誠謹忽然上前來將她拉住,沉著小臉道:「阿婆別急,我先過去看看。」
  孟老太太遲疑了一下,點點頭,「也對,衙門裡這麼忙,老大他們也沒時間回來。得先問清楚。順哥兒跟阿婆一起。」
  趙誠謹順手接過孟老太太手裡的雨傘替她打上,二人相互攙扶著去了院門口。許攸忽然有些緊張,從書房裡出來,站在門口看著他們。
  外頭的敲門聲愈發地急促,甚至還夾雜著一些咒罵聲,趙誠謹的臉色頓時就變了。孟老太太也立刻緊張起來,吞了口唾沫,小聲與趙誠謹道:「恐怕是來劫道的。」外頭雨下得這麼大,街上恐怕連人都沒有,就算巷子裡鬧出動靜來,外頭的人也不一定聽得到。
  這些人就是看中了這樣的機會才出手。
  趙誠謹深吸了一口氣,把耳朵貼到門上仔細聽了聽,越聽臉色就越是難看。
  「有多少人?」孟老太太問。
  「怕不是有十來個,」趙誠謹咬著牙低聲回道:「恐怕是早就打聽過我們家的消息。」知道家裡頭白天沒有男丁在,甚至知道他們家可能存著糧食。雖說現在終於下了雨,可地裡的莊稼早就死完了,重新種一茬還不知等什麼時候才能收,雲集九州的糧價勢必許久不能回落,那些人正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做這最後的一搏。
  說話的這會兒,大門又被狠狠撞了幾下,趙誠謹也顧不得其他了,把雨傘往孟老太太手裡一塞,淋著雨衝去廚房抱了根大腿粗細的木頭出來將大門堵上。許攸見狀不對勁,也趕緊衝過來想幫忙。不料才將將走近,就被趙誠謹給趕了回來,「你趕緊帶著二嬸和阿初去地窖裡躲一躲,一會兒他們衝進來,我怕會傷著你們。」
  大雨滂沱,早已將趙誠謹淋得透濕,夏日衣衫單薄,全都黏在他的身上,愈發地顯得他清減削瘦。他扯著嗓子朝她大喊,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慌亂,眼睛微微發紅,又驚又惶恐,甚至帶著一些戾氣,好像一隻隨時要發作的小獅子。
  「快走啊!」他見許攸愣在原地,愈發地焦急,甚至伸出手來拽她。許攸這才猛地回過神來,咬咬牙,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
  她正欲轉身,「砰——「地一聲悶響,大門被撞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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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1:34:1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孟老太太早已從廚房拿了菜刀出來,一馬當先地衝到了前頭。趙誠謹生怕老太太出事,趕緊抓起一旁的木棒搶到她身前迎敵,另一隻手卻狠狠一推,將許攸推到五步之外。
  那些流民好不容易才轟開了孟家大門,這會兒不要命地往裡沖,趙誠謹沉著臉擋在最前頭,揮起木棒就朝來人頭上砸,下手之狠辣讓後頭的流民頓時有些心驚膽顫。
  他們之所以敢來攻打孟家,也就是因為聽說孟家只有幾個老弱婦孺在,這才壯起了膽子來撈最後一票,哪裡想得到這家裡的小孩會這麼不要命,一時間有些慌。
  「怕什麼,就他一個小子,我們人多,還怕弄不死他。」後頭的人也被趙誠謹那副煞神的模樣激得紅了眼,一邊使勁兒往裡沖,一邊揮著拳頭踢著腳朝趙誠謹招呼過去。孟老太太也揮著菜刀撲上前,見人就往脖子上招呼。
  許攸心知自己本事不濟,雖說以前也做過警察,可現在這幅身子骨實在不是人家的對手,只得趕緊往後撤,叫上早已嚇得兩腿發軟的二嬸,拉上阿初的胳膊往地窖方向沖。
  她還沒衝到地窖呢,就聽到院子裡一聲大吼,「格老子的混賬東西,居然欺負到我們老七頭上,老子捅死你!」
  許攸聽到聲音,陡地一愣,頓時就忘了逃跑的事兒,迅速地轉過頭去看,只見院子裡赫然多了六七個壯實漢子,一個個氣勢洶洶的,手裡頭還拿著傢伙,就跟砍西瓜似地朝那些難民身上砍過去,院子裡局勢頓時逆轉。
  許攸也不逃了,睜大眼睛瞪著院子裡新闖進來的那夥人。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些傢伙就是趙誠謹在黑風寨的兄弟?他們居然敢在這個時候進城,不怕被城裡的差役認出來麼?
  雙方實力察覺太大,結局沒有任何懸念,院子裡的流民三下五除二就被處理乾淨,死的死,傷的傷,剩下幾個還能跑的早就一溜煙地逃遠了。二嬸捂著阿初的眼睛不讓他亂看,小心翼翼地把他拉進屋裡。許攸也不大敢朝地上看,雖說雨水迅速地將地上的血跡沖得乾淨,但那兩具屍體卻依舊刺眼。
  孟老太太倒是見過世面的,沒把地上的屍體當回事,若無其事地把菜刀收了起來,慇勤地招呼「客人」們進屋坐。許攸發誓,老太太一定猜到了他們是誰。
  那些漢子倒也爽快,紛紛手裡的傢伙什收了起來,笑呵呵地上前與眾人打招呼,罷了又親熱過來拍趙誠謹的肩膀,樂呵呵地道:「看不出我們老七還挺有本事的,以前在山上沒見你打過架,還以為你就是個滿肚子鬼主意的小鬼,沒想到身手還不錯嘛。」
  趙誠謹皺了皺眉頭,臉上露出一絲痛楚,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說話時,他們當中早有人把那兩具流民的屍體抬了出去,也不知扔去了哪裡,過了一會兒,又若無其事地回來了。
  孟老太太把眾人招呼進堂屋裡坐,許攸也壯著膽子湊了過來,見趙誠謹一臉煞白,滿身透濕,有些心疼,趕緊叮囑道:「順哥兒你先去換身衣裳吧,瞧你身上都成什麼樣了。身上傷著了沒?」
  趙誠謹的臉色這才稍稍好了一些,定定地朝她看了一眼,難得地勾起嘴角笑了笑,緩緩站起身。他才剛剛邁開步子,左小腿忽傳來一陣鑽心的痛,趙誠謹臉上一白,額頭上頓時冒出了豆大的汗。一旁黑風寨的幾個弟兄見了許攸這般說話,原本還想笑話他們兩句的,陡見他這臉色,頓時嚇了一跳,慌忙上前去扶,急道:「老七,老七你怎麼了?」
  趙誠謹咬著牙一屁股坐回原來的座位上,臉色變得煞白如紙,額頭上的汗一滴滴往下落,許攸頓時就嚇懵了。
  「沒……沒事……」趙誠謹艱難地吞了口唾沫,緩緩道:「想是剛剛打鬥的時候不慎傷到了腿。」
  「我看看,」有人高個子壯漢走到趙誠謹身邊蹲下,探出手在他腿上按了幾把,趙誠謹愈發地疼痛,連嘴唇都白了。
  「怎麼樣?」許攸急切地問,她的聲音發抖,甚至還有低低的哭腔,就連自己也沒法控制。高個子壯漢皺起眉頭無奈地搖了搖頭,「骨頭折了,得去找個治跌打損傷的大夫來正骨,估計得養上兩個月。」
  「我去請大夫。」許攸一著急,就什麼也顧不上了,起身就要往外跑,被那高個子壯漢一手拽住,笑呵呵地道:「小姑娘性子挺急啊,外頭正亂著呢,你去哪裡找大夫,真把自己折進去了,我們老七不得心疼死。」
  都這種情況了他居然還有心思開玩笑,許攸又氣又惱,狠狠跺腳朝他怒道:「那你有本事你去請啊!」
  屋裡人頓時大笑,有個長著絡腮鬍子的漢子大聲取笑道:「大當家你這樣不成啊,以前多威風,光是個名字就能把小孩兒嚇哭,現在倒好,站在人家面前還被人小姑娘吼。這臉可丟大發了。」
  那高個壯漢原來是黑風寨的大當家,上回他被關在囚車裡,離得遠,又蓬頭垢面的,許攸壓根兒沒注意到他的長相。等人說破了,這才知道自己好像說錯了話,不過她也沒多害怕,這些人雖然下手挺狠,但似乎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再說了,看在趙誠謹這個七當家的份兒上,想必他們也不會跟一個小姑娘計較。
  就這說話的時候,孟老太太端了一大鍋疙瘩湯進了屋,招呼著大傢伙兒先吃點東西。許攸一邊上前去幫忙,一邊含著眼淚朝她道:「阿婆,順哥兒受傷了,腿都斷了,怎麼辦?我們得想辦法去請個大夫回來。」
  「請什麼大夫啊,」孟老太太揮揮手道:「得你爹回來就是,他能治。」
  許攸一愣,有點不敢相信。雪爹這也未免太全能了吧,會武功會做木工活兒不說,還能寫會算,現在居然還會看病,聽起來就跟小說裡的萬能男主角似的。
  「孟捕頭是大夫?」大當家顯然也有些意外,端了碗疙瘩湯狠狠喝了一大口,抬頭問。
  孟老太太笑,「什麼大夫啊,他就會治跌打損傷,別的都不行。說是以前跟著個和尚學的。」她說罷了,又蹲到趙誠謹面前把他的褲腿掀開了,仔細看了幾眼,問:「傷哪兒了?」
  趙誠謹強忍著痛回道:「小腿脛骨,」他頓了頓,又朝許攸看了一眼,擠出一絲笑容強作無恙,「其實也沒什麼,不是什麼大傷,休養一陣就好了。」
  大當家眉眼帶笑地看看他,又看看許攸,「老七就慢慢養著吧,反正你命好,還有人照顧著。」
  眾人頓時哄笑起來,趙誠謹原本煞白的臉染上了一些紅暈,但表情依舊嚴肅。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朝大當家問:「大當家怎麼忽然來這裡了?幸好你們來了,要不然,真由那些流民闖進來,家裡頭恐怕……」他沒往下說,臉上隱隱露出些後怕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朝許攸瞟了一眼。
  「可不是,」孟老太太也感激道:「今兒真是多虧了各位小兄弟,要不,老婆子的命今兒恐怕都要送在這裡了。」她見大當家碗裡空了,趕緊把碗接過來,又給他盛了滿滿的一碗湯,「我們家裡頭只有這點東西,大當家的別嫌棄。等外頭災荒過了,再讓孩子他爹給大家擺酒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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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1:34:3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大當家連忙道:「千萬別千萬別,我們跟老七是兄弟,知道他有難,難道還見死不救?這孩子別看年紀小,其實是個講義氣的,上回要不是他——」他話說到一半忽然想起什麼,戛然而止,不自然地打了個「哈哈」,又趕緊把話題岔開,「這疙瘩湯都有許久不曾吃到過了,大嬸子您手藝真好。」
  屋裡眾人亦紛紛附和。
  上回趙誠謹做什麼了?他不是說只將官兵引開了麼,怎麼搞得好像趙誠謹救了他的命似的,還是說,這傢伙其實有所欺瞞?許攸懷疑地朝趙誠謹看過去,他彷彿毫無察覺,低著腦袋,皺著眉頭,好像痛得厲害的樣子。
  看來真的很痛啊!許攸擔心地想。
  大當家們沒在孟家待多久,把老太太煮好的那一大鍋疙瘩湯喝完後就起身告辭,老太太如何得肯,連連挽留也沒把人給留住。倒是那大當家臨走時朝趙誠謹笑了笑,「我估計最近城裡也不會多太平,家裡頭若有什麼事,就讓老七去跟我們招呼一聲。」說罷,就領著這群漢子飛快地告辭了。
  等人全都走了,二嬸這才領著阿初從屋裡出來,吁了口氣,抹了把汗,道:「這些土匪倒也是群講義氣的漢子。」
  阿初則邁著小短腿一路衝到許攸懷裡,扁著嘴想要哭,可瞧見趙誠謹坐在椅子上一動一不能動,又把眼淚給逼了回去,一臉關切地問他,「小順哥,你腿疼不疼?」
  趙誠謹勉強朝他笑笑,「不疼。」
  許攸沒好氣地在他胳膊上輕輕掐了一把,嗔怪地道:「別逞英雄了,趕緊回屋換衣服去,看你這樣子,一會兒弄得不好還得生病。」一邊說著話一邊要扶他回房。
  趙誠謹臉上頓時浮起淡淡的紅暈,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沒推,就這麼靠在許攸的身上一瘸一拐地回了屋。
  許攸平時並不常進趙誠謹的房間,待進了屋,才發現裡頭收拾得很乾淨,床鋪疊得整整齊齊,桌上一塵不染,倒比她一個女孩子住的地方還整潔些。
  「你先坐下,我去給你找衣服。」她把趙誠謹扶到床邊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去開了衣櫃給他找衣服。趙誠謹來孟家也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雖說孟家待他猶如子侄一般,但奈何家底薄,也只給他做了幾身換洗的衣裳,甚至還有兩套是用雪爹的舊衣服改的。
  不過好在趙誠謹底子好,長得好看不說,體型也是瘦長瘦長的,便是套個麻袋也是俊俏後生,更何況,老太太的手藝好,把衣服做得極合身,他穿著也出眾。
  許攸飛快地從櫃子裡翻了套衣服給他,連裡頭的褻衣也有。她倒是沒覺得有什麼,趙誠謹卻有些不好意思,光顧著臉紅,都忘了自己腿上的傷……
  等他換了衣服,許攸又從廚房裡找了塊乾淨的木板,用布繩子仔細把他的小腿綁住。阿初好奇地蹲在一旁圍觀,忍不住問:「姐,為什麼要小順哥的腿綁上?」
  「他腿骨折了,若是不綁好,他一走動,骨頭錯開了怎麼辦?」許攸小聲地回道,又抬頭看了床上的趙誠謹一眼,叮囑道:「順哥兒最近都得在床上躺著,千萬別逞強出來走,知道嗎?萬一骨頭沒接好,以後你就成瘸子了。」
  趙誠謹的臉色不似先前那般煞白,聞言輕輕點了點頭,但很快笑容又斂了回去,眸中露出嚴肅的神色。
  「順哥兒你是擔心腿上的傷嗎?」許攸心裡有點難過,其實她更害怕趙誠謹因此落下什麼傷痛。萬一這腿真養不好,將來他回了瑞王府,恐怕世子之位也要受影響。
  趙誠謹「啊」了一聲,轉過頭看她,見她的眼眶都紅了,這才意識到許攸是在替他擔心,趕緊笑道:「小雪你別多想,我不是擔心腿傷。阿婆不是說了嗎,雖是骨折,卻並嚴重,一會兒大叔回來抓兩服藥敷一敷,將養一陣就能好。我是在想別的。」
  許攸和阿初齊齊睜大眼睛看著他。
  「大當家臨走時跟我說,那些流民好像是受人指使的。」趙誠謹原本是想著直接與雪爹和二叔說的,但仔細想想,索性還是告訴了許攸,「我在猜想,那幕後指使的人究竟是誰?」
  究竟是誰與孟家有這麼大的仇,要把流民引到他們家來呢?許攸完全沒有頭緒。
  下午時,雪爹和二叔不知從哪裡得到了消息急急忙忙地趕了回來,見一家人都安然無恙,這才鬆了一口氣。聽說是黑風寨的人出面救了大家,雪爹和二叔的臉上都露出既驚訝又複雜的神情,過了好一會兒,雪爹才道:「既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回頭定要親自登門道謝才好。」
  至於受傷的趙誠謹,雖是骨折,但並不算嚴重,雪爹開了方子,又親自出去給他抓了藥。之後的許多天裡,趙誠謹都被孟老太太關在家裡頭不讓出門,甚至連床都不能下,「傷筋動骨一百天,少說也得養上三個月才行。」老太太態度非常堅決。
  趙誠謹欲哭無淚。
  自從那場雨後,城裡的流民總算少了一些,城裡城外的河道和水井都陸陸續續來了水,但糧價依舊居高不下,好在市場總算漸漸恢復,市集上也有了新種出來的小青菜賣。考慮到家裡還有傷兵在,許攸有時候會跟著孟老太太去市集買買菜。
  就連她自己也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在菜市場看到京城裡的故人。
  九月裡,雲州城裡依舊不算太平,大街小巷隨處可見衣衫襤褸、沿街乞討的乞丐,好在衙門的差役巡邏得勤快,流民們倒也不敢再鬧事,雖然偶爾也有偷盜之事發生,但相比起之前,已經好了太多。
  許攸在家裡頭悶得太久了,難得出來一趟,一出巷子就東張西望,孟老太太也不說她,只叮囑她仔細跟著,莫要走開。
  古人說吃什麼補什麼,趙誠謹傷著了腿,孟老太太便想買個豬蹄子回去燉給他吃,正跟那賣肉的屠夫討價還價著,許攸忽然瞅見菜市場出口處有個年輕男人很是眼熟,她先是一愣,爾後立刻就想了起來。
  他……他怎麼會在雲州?
  是什麼侯爺來著?時間過得太久了,許攸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來,但很確定的是,那正是瑞王爺曾經救過的那個人,對了,昌平小侯爺!他為什麼會來雲州?是來找趙誠謹的嗎?
  許攸眼睛一亮,想也沒想就悄悄跟了過去。
  昌平小侯爺穿了一身打著補丁的麻布衣裳,頭上還戴著頂半新不舊的小氈帽,臉和胳膊都曬成了古銅色,看起來就像個做苦力的貧苦百姓。他低著頭穿過了一條小巷子,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許攸心裡一突,假裝路過,低著頭繼續往前走。一邊走,還一邊豎起耳朵聽他的動靜,但聽了半晌,卻不見任何聲音,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悄悄地回過頭來……
  「啊——」許攸一轉頭,昌平小侯爺竟赫然站在她的身後,二人險些撞到了一起,許攸頓時嚇得一個趔趄,險些沒摔倒。
  「小姑娘跟著我作甚?」昌平小侯爺沉著臉冷冷問。
  「我……沒……」許攸矢口否認,「我家住在這邊,誰跟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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