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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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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碧螺 - 《轉職當貴妻 卷二:重生救世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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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1:34:4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大當家連忙道:「千萬別千萬別,我們跟老七是兄弟,知道他有難,難道還見死不救?這孩子別看年紀小,其實是個講義氣的,上回要不是他——」他話說到一半忽然想起什麼,戛然而止,不自然地打了個「哈哈」,又趕緊把話題岔開,「這疙瘩湯都有許久不曾吃到過了,大嬸子您手藝真好。」
  屋裡眾人亦紛紛附和。
  上回趙誠謹做什麼了?他不是說只將官兵引開了麼,怎麼搞得好像趙誠謹救了他的命似的,還是說,這傢伙其實有所欺瞞?許攸懷疑地朝趙誠謹看過去,他彷彿毫無察覺,低著腦袋,皺著眉頭,好像痛得厲害的樣子。
  看來真的很痛啊!許攸擔心地想。
  大當家們沒在孟家待多久,把老太太煮好的那一大鍋疙瘩湯喝完後就起身告辭,老太太如何得肯,連連挽留也沒把人給留住。倒是那大當家臨走時朝趙誠謹笑了笑,「我估計最近城裡也不會多太平,家裡頭若有什麼事,就讓老七去跟我們招呼一聲。」說罷,就領著這群漢子飛快地告辭了。
  等人全都走了,二嬸這才領著阿初從屋裡出來,吁了口氣,抹了把汗,道:「這些土匪倒也是群講義氣的漢子。」
  阿初則邁著小短腿一路衝到許攸懷裡,扁著嘴想要哭,可瞧見趙誠謹坐在椅子上一動一不能動,又把眼淚給逼了回去,一臉關切地問他,「小順哥,你腿疼不疼?」
  趙誠謹勉強朝他笑笑,「不疼。」
  許攸沒好氣地在他胳膊上輕輕掐了一把,嗔怪地道:「別逞英雄了,趕緊回屋換衣服去,看你這樣子,一會兒弄得不好還得生病。」一邊說著話一邊要扶他回房。
  趙誠謹臉上頓時浮起淡淡的紅暈,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沒推,就這麼靠在許攸的身上一瘸一拐地回了屋。
  許攸平時並不常進趙誠謹的房間,待進了屋,才發現裡頭收拾得很乾淨,床鋪疊得整整齊齊,桌上一塵不染,倒比她一個女孩子住的地方還整潔些。
  「你先坐下,我去給你找衣服。」她把趙誠謹扶到床邊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去開了衣櫃給他找衣服。趙誠謹來孟家也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雖說孟家待他猶如子侄一般,但奈何家底薄,也只給他做了幾身換洗的衣裳,甚至還有兩套是用雪爹的舊衣服改的。
  不過好在趙誠謹底子好,長得好看不說,體型也是瘦長瘦長的,便是套個麻袋也是俊俏後生,更何況,老太太的手藝好,把衣服做得極合身,他穿著也出眾。
  許攸飛快地從櫃子裡翻了套衣服給他,連裡頭的褻衣也有。她倒是沒覺得有什麼,趙誠謹卻有些不好意思,光顧著臉紅,都忘了自己腿上的傷……
  等他換了衣服,許攸又從廚房裡找了塊乾淨的木板,用布繩子仔細把他的小腿綁住。阿初好奇地蹲在一旁圍觀,忍不住問:「姐,為什麼要小順哥的腿綁上?」
  「他腿骨折了,若是不綁好,他一走動,骨頭錯開了怎麼辦?」許攸小聲地回道,又抬頭看了床上的趙誠謹一眼,叮囑道:「順哥兒最近都得在床上躺著,千萬別逞強出來走,知道嗎?萬一骨頭沒接好,以後你就成瘸子了。」
  趙誠謹的臉色不似先前那般煞白,聞言輕輕點了點頭,但很快笑容又斂了回去,眸中露出嚴肅的神色。
  「順哥兒你是擔心腿上的傷嗎?」許攸心裡有點難過,其實她更害怕趙誠謹因此落下什麼傷痛。萬一這腿真養不好,將來他回了瑞王府,恐怕世子之位也要受影響。
  趙誠謹「啊」了一聲,轉過頭看她,見她的眼眶都紅了,這才意識到許攸是在替他擔心,趕緊笑道:「小雪你別多想,我不是擔心腿傷。阿婆不是說了嗎,雖是骨折,卻並嚴重,一會兒大叔回來抓兩服藥敷一敷,將養一陣就能好。我是在想別的。」
  許攸和阿初齊齊睜大眼睛看著他。
  「大當家臨走時跟我說,那些流民好像是受人指使的。」趙誠謹原本是想著直接與雪爹和二叔說的,但仔細想想,索性還是告訴了許攸,「我在猜想,那幕後指使的人究竟是誰?」
  究竟是誰與孟家有這麼大的仇,要把流民引到他們家來呢?許攸完全沒有頭緒。
  下午時,雪爹和二叔不知從哪裡得到了消息急急忙忙地趕了回來,見一家人都安然無恙,這才鬆了一口氣。聽說是黑風寨的人出面救了大家,雪爹和二叔的臉上都露出既驚訝又複雜的神情,過了好一會兒,雪爹才道:「既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回頭定要親自登門道謝才好。」
  至於受傷的趙誠謹,雖是骨折,但並不算嚴重,雪爹開了方子,又親自出去給他抓了藥。之後的許多天裡,趙誠謹都被孟老太太關在家裡頭不讓出門,甚至連床都不能下,「傷筋動骨一百天,少說也得養上三個月才行。」老太太態度非常堅決。
  趙誠謹欲哭無淚。
  自從那場雨後,城裡的流民總算少了一些,城裡城外的河道和水井都陸陸續續來了水,但糧價依舊居高不下,好在市場總算漸漸恢復,市集上也有了新種出來的小青菜賣。考慮到家裡還有傷兵在,許攸有時候會跟著孟老太太去市集買買菜。
  就連她自己也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在菜市場看到京城裡的故人。
  九月裡,雲州城裡依舊不算太平,大街小巷隨處可見衣衫襤褸、沿街乞討的乞丐,好在衙門的差役巡邏得勤快,流民們倒也不敢再鬧事,雖然偶爾也有偷盜之事發生,但相比起之前,已經好了太多。
  許攸在家裡頭悶得太久了,難得出來一趟,一出巷子就東張西望,孟老太太也不說她,只叮囑她仔細跟著,莫要走開。
  古人說吃什麼補什麼,趙誠謹傷著了腿,孟老太太便想買個豬蹄子回去燉給他吃,正跟那賣肉的屠夫討價還價著,許攸忽然瞅見菜市場出口處有個年輕男人很是眼熟,她先是一愣,爾後立刻就想了起來。
  他……他怎麼會在雲州?
  是什麼侯爺來著?時間過得太久了,許攸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來,但很確定的是,那正是瑞王爺曾經救過的那個人,對了,昌平小侯爺!他為什麼會來雲州?是來找趙誠謹的嗎?
  許攸眼睛一亮,想也沒想就悄悄跟了過去。
  昌平小侯爺穿了一身打著補丁的麻布衣裳,頭上還戴著頂半新不舊的小氈帽,臉和胳膊都曬成了古銅色,看起來就像個做苦力的貧苦百姓。他低著頭穿過了一條小巷子,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許攸心裡一突,假裝路過,低著頭繼續往前走。一邊走,還一邊豎起耳朵聽他的動靜,但聽了半晌,卻不見任何聲音,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悄悄地回過頭來……
  「啊——」許攸一轉頭,昌平小侯爺竟赫然站在她的身後,二人險些撞到了一起,許攸頓時嚇得一個趔趄,險些沒摔倒。
  「小姑娘跟著我作甚?」昌平小侯爺沉著臉冷冷問。
  「我……沒……」許攸矢口否認,「我家住在這邊,誰跟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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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昌平小侯爺眸光微閃,臉色愈發地冷峻,「你住在這裡?我怎麼從來沒見過?」說罷,他猛地伸手拽住許攸的胳膊,微微一用力,許攸頓時就痛得叫出聲來,「痛痛痛——你輕點,我說啦——」
  昌平小侯爺微微一鬆手,許攸趕緊把胳膊從他的魔爪下抽回來,定睛一看,細細的手腕上赫然已經紅了一圈,她頓時就抽了一口冷氣,怒氣沖沖地瞪著他,沒好氣道:「我就是跟著你,怎麼樣?」她話一出口,又覺得自己好像沒有底氣朝他這麼吼,於是又咬了咬牙,壓低了嗓門小聲道:「我覺得你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昌平小侯爺臉色微變,眸中有厲色一閃而過,「你見過我?」語氣中有濃濃的懷疑。
  許攸腦子裡迅速地轉了一圈,點點頭,「我好像在京城見過你。」她道,又問:「你是從京城來的,對吧?」
  昌平小侯爺沒說話,冷冷地看著她,瞳孔微縮,殺意一閃而過。
  「我想向你打聽個事。」許攸被他這麼盯著看,渾身上下一瞬間就冰涼了,但還是努力地強撐著讓自己不要倒下去,握緊了拳頭,咬著牙道:「瑞王府的世子爺順哥兒還好嗎?」
  昌平小侯爺的緊繃的臉在這一瞬間有了鬆動,眉頭微蹙,冷冷問:「你認識瑞王府世子?」他原本是不信的,但聽她張口就叫出了趙誠謹的乳名,又有些狐疑起來。
  「我們在京城認識的,」許攸道:「我還送了輛小馬車給他呢。順哥兒還好嗎?」她故意作出天真爛漫的樣子來,畢竟長了張小女孩的臉,模樣也還耐看,再加上這副天真可愛的模樣,讓昌平小侯爺立刻打消了不少懷疑。
  「你叫什麼?」他問。
  「小雪,」許攸回道:「我爹是縣衙的孟捕頭,大叔你叫什麼?你果真是從京城來的吧,我就說呢,好像有一次在瑞王府後門口見過你。順哥兒呢?他之前還給我寫過信,可這幾年都沒消息,他沒出什麼事吧?」她故意提及雪爹,好讓昌平小侯爺有所忌憚,畢竟,雲州不是京城,這裡是胡人的地盤,雪爹雖然只是個捕頭,但在雲州的勢力卻比昌平小侯爺要強多了。
  昌平小侯爺的臉上露出悲痛的神情,過了半晌,才低低地回道:「世子爺已經過世了。」
  「什麼?」許攸大驚失色,怎麼會這樣?趙誠謹好好的,為什麼外頭會傳言說他已經過世了?是有人故意的嗎?
  「他……怎麼會死,不可能!」許攸不敢置信地摀住嘴,深吸了一口氣,「不可能,我……我爹說,順哥兒是大富大貴的長相,他怎麼會死呢?這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騙我!他怎麼死的,你親眼看到的嗎?」
  昌平小侯爺歎了口氣,搖頭道:「三年前秦氏反賊作亂,世子爺死在逆賊手裡。因他中箭落入江中,至今尚未入土……」他說到此處聲音已是幾不可聞,眼眶竟有些許紅意,顯見對此亦是悲憤異常。
  可是,趙誠謹不僅沒死,身上連箭傷也沒有,他中箭身亡的的事究竟是誤會呢,還是有人故意誤導?許攸這會兒沒有時間考慮這個問題,她想了想,又關切地繼續問:「那……瑞王爺和平哥兒呢?她們都還好吧?」
  昌平小侯爺愈發地驚疑,這小姑娘能叫出趙誠謹的乳名也就罷了,可她居然連瑞王府二少爺的乳名也知道,這就有點太不尋常了。要知道,自從二少爺傷後,瑞王府一直對他諱莫如深,若非王府親近之人,還能不曉得二少爺的乳名。
  看來真是世子爺生前的友人,要不然,遠在千里之外的小姑娘怎麼會知道得這麼多。
  「王妃尚好,但二少爺……受了傷,」昌平小侯爺的臉上露出惋惜又同情的神色,「他傷了腿。」二少爺的腿並不是在叛亂時受了傷,而是兩歲時從王府的假山上摔下來所致,若不是正巧胡御醫就在王府裡,搶救得及時,恐怕他連性命也難保。
  許攸的臉色頓時變得刷白。趙誠謹流落在外,平哥兒又傷了腿,這王府裡……果然是變天了!
  「瑞王爺他……」她雖然知道這句話可能問得很不妥當,可還是忍不住問了出口,「他是不是納了什麼人進府?」
  昌平小侯爺眸中精光一閃,看著許攸的眼神立刻變得審視又探究。他覺得有些意外,同時又有點不可思議,如果說這句話的是個精明的老嬤嬤也就罷了,偏偏是個小姑娘,還是個遠在雲州的小姑娘,居然從這隻言片語中就猜出王府裡發生的事,他就不能不震驚了。
  昌平小侯爺想了想,他居然也沒瞞著她,點頭道:「王府裡多了位側妃,是張庭良將軍嫡出的小姐。」
  張……庭良?這是什麼人?聽昌平小侯爺的語氣,似乎這個人還挺了不起?
  「張將軍是朝中新貴,小姑娘你不知道?」昌平小侯爺微微有些意外,他本以為這小姑娘對瑞王府的事一清二楚,想來對京城也有所瞭解,不想,她竟不知道張庭良。他仔細一想,依稀明白了什麼,「你在叛亂前就離京了?」
  許攸彷彿沒聽到他的話似的,咬著牙氣呼呼地問:「她生了兒子?」所以,張家才會氣吼吼地想要把趙誠謹和平哥兒都除掉。
  昌平小侯爺眨了眨眼睛,點頭。
  「混蛋!」許攸恨得直跺腳,睜大眼睛狠狠地瞪著昌平小侯爺,「連我都能猜到的事,瑞王爺還能不知道?他居然由著那個女人胡作非為?還把平哥兒都給栽了進去!他還是不是男人!」
  昌平小侯爺沒說話,目光緊緊地鎖在許攸的身上,彷彿在想些什麼。
  「你住在這附近嗎?」許攸好不容易從憤怒中緩過來,深吸了一口氣,問他。
  昌平小侯爺點點頭。
  「我有事會再來找你的。」許攸忽然想起自己是偷偷跑開的,孟老太太一會兒尋不著她,可不得急死了,遂趕緊朝昌平小侯爺揮了揮手,飛快地跑了。
  待她走遠,立刻有人開門從巷子一旁的院子裡走出來,低聲問:「小侯爺,就讓她這麼走了?萬一把我們的行蹤洩漏出去……」
  「沒聽說是孟捕頭家的女兒嗎?」昌平小侯爺皺了皺眉頭,「雖說只是小吏,但在城裡名聲極好,若是能把他拉過來,必定事半功倍。」他想了想,又朝下屬打了個手勢,推了推頭上的氈帽,緩步跟著許攸追了過去。
  從許攸和他說話開始,昌平小侯爺一直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這會兒忽然就明白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了。那個小姑娘,明明與世子爺是好友,聽說二少爺受傷時尚且又氣又怒,口不擇言,可她聽到世子爺遇難的消息時卻只是震驚,面上卻無半點悲痛神色……
  昌平小侯爺想,他是不是……有點……想多了……
  許攸火急火燎地奔回菜市場時,孟老太太已經急得都快瘋了,見她回來,氣得伸手就在她腦門上拍了一掌,劈頭蓋臉地把她狠罵了一通。許攸自知理虧,不氣也不惱,老老實實地由著老太太出氣,待她終於發洩完了,這才低聲承認錯誤,又一臉乖巧地保證絕不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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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孟老太太拿她也沒辦法,伸出手指頭在她額頭上狠狠點了點,氣道:「這淘氣包,回去讓你爹收拾你。」
  老太太最終還是沒買豬蹄子,說是不新鮮,只買了兩斤筒子骨回去給趙誠謹煲湯,「喝湯好,倒比吃豬蹄還好些。豬蹄吃多了滿肚子都是油,順哥兒最近又不能動,這麼吃下去,還不得吃成個大胖子……」
  不遠處的昌平小侯爺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們倆越走越遠,癡癡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許攸最近開始跟著孟老太太學廚藝,別的不說,煲湯的手藝還是大為提高。燒了開水把骨頭汆燙過,再拍了幾塊生薑扔水裡頭,然後往灶裡塞了幾根柴燒大火。她現在都已經學會點火燒飯了!
  鍋裡剛剛燒開,大火轉小火,許攸把灶裡的柴退了兩根,拍拍手,出來找阿初說話。
  「你陪順哥兒說話去,」孟老太太指揮她道:「順哥兒成天窩在家裡頭多難過,小雪你多陪陪他。」
  「知道了。」許攸應了一聲,先回房間把繡了一半的荷包拿在手裡,這才去了趙誠謹房間。其實趙誠謹一點也不難過,雖然不能動,但他從早到晚都在床上看書,也不知道那些書之乎者也有什麼好看的,他偏偏看得津津有味。
  敲門進屋,趙誠謹果然又在看書,聽到門響,他連頭也沒抬,信口道:「小雪來了?」
  「你連看都沒看怎麼知道是我?」許攸有些洩氣,「我明明都特意輕手輕腳地走了。」
  「除了你和阿初,還有誰會故意這麼走?」趙誠謹微微地笑,終於把目光從書本上挪了出來,抬頭朝她看過來,目光溫和,猶如一塊溫暖潤澤的白玉。
  「那你為什麼不猜是阿初?」
  「腳步聲到底還是有些不一樣。」趙誠謹道,他朝許攸臉上深深地看了一眼,眉頭一挑,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什麼?」許攸心裡一顫,立刻否認。
  她很猶豫不決,不知道是不是該把趙誠謹尚在人世的消息告訴昌平小侯,如果昌平小侯能信得過自然是最好,許攸也希望趙誠謹能夠與他父母團聚,畢竟,他本來不屬於這裡。可是,萬一……昌平小侯也不可信呢?或是,就連他也保不住趙誠謹呢?那個張將軍的勢力到底有多大?
  趙誠謹看了看她,沒再追問,目光在她手裡的荷包上掃了一眼,笑道:「你這荷包繡好了?繡得是什麼?」
  許攸頓時鬆了一口氣,擠出笑顏來,把荷包送到他面前道:「你猜猜看。」
  「猜中了就送我嗎?」
  「啊?」許攸一愣,旋即立刻笑起來,「那不行,這個太難看了,以後做得好了再送你吧。」
  「就要這個,」趙誠謹將荷包握在手心裡,「這是你第一次繡的荷包,唔,是蘭草?」
  「咦?」許攸又驚又喜,「你居然看出來了!阿婆嫌棄我繡得難看,還說我這繡的是棵死樹,一點蘭草的靈氣也沒有。」這小鬼的眼神還挺好使的。
  「那就說定了,繡完了送我。」
  許攸哭笑不得,「只要你不嫌丟人。」反正上頭又沒她的名字,到時候丟臉的可不是她。
  二人正說說笑笑的,院子外有人敲門,孟老太太去迎門,開了道縫,犀利的目光朝來人身上審視了一番,問:「你找誰?」
  昌平小侯爺的目光朝院子裡飛快地掃了一圈,沒瞧見趙誠謹,想了想,低聲道:「我找順哥兒。」
  孟老太太的眼神很犀利,一眼就瞧出昌平小侯爺身上的冷肅殺氣,再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似乎微微有些緊張,更多的卻是震驚和期待。
  能叫出順哥兒的名字來,是黑風寨的人?孟老太太這才放下戒備朝他點了點頭,甚至還笑了笑,道:「快進來吧,順哥兒腿還沒好,在床上躺著。」
  老太太一邊把昌平小侯爺放進院,一邊朝屋裡大聲喊,「順哥兒,你寨子裡的兄弟過來看你了。」
  什麼寨子?兄弟?昌平小侯爺心中微訝,面上卻還一派肅然。屋裡的那個人,真是是世子嗎?他會不會是在做夢?
  屋裡的趙誠謹有些意外,「大當家怎麼派人過來了?」明明就住在附近,怎麼還特意派了人過來。
  正狐疑著,房門開了,昌平小侯爺緊繃著臉一步一步地進了屋,許攸頓時驚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著他,「你……你跟蹤我!」趙誠謹也愣愣地朝他看過來,微沉的臉上一派嚴肅。
  「順哥兒——」昌平小侯爺狠狠吞了口唾沫,兩隻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趙誠謹的臉,像做夢似的飄到趙誠謹面前,「真……真的是你……」
  趙誠謹倒還鎮定些,雖然也意外,但到底不曾失態,正色看了昌平小侯半晌,才略帶猶豫地喚了一聲,「是小荃哥?」
  「你……你還活著,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昌平小侯爺的眼淚立刻就飆出來了,嘩啦啦的,一個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哭成這樣,老實說,看著心裡頭還怪難受的,不過,昌平小侯爺跟趙誠謹的感情有這麼好嗎?
  許攸心裡嘀咕著,腦子裡東想西想,過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來,立刻就急了,霍地跳到昌平小侯爺身邊高聲道:「你怎麼哭成這樣,你看看你這臉上鼻涕眼淚一大把的,樣子多難看,這樣不好,趕緊出去洗把臉再回來跟順哥兒說話吧。」
  昌平小侯爺顯然沒弄明白她在玩什麼把戲,抹了把臉正欲拒絕,一抬頭,瞅見許攸使勁兒地朝他擠眉弄眼,眼睛都快抽搐了。他有些納悶,以為許攸有什麼重要的話說,想了想,還是應了,又轉身朝趙誠謹道:「順哥兒且先歇著,容我先去洗把臉。」
  趙誠謹朝他點頭笑笑,眸光在許攸身上掃了一眼,若有所思。
  許攸火急火燎地拉著昌平小侯出了門,逕直把他拽到自己屋裡,又關上門,確定無人能聽到了,這才轉過頭,咬著牙朝昌平小侯道:「你行啊,居然跟蹤我!」
  昌平小侯也有些生氣,「你個小丫頭好不講道理,明明知道世子爺還在世,為何不說?若不是我看出些端倪跟過來,豈不是還蒙在鼓裡。」
  「我怎麼知道你是好人還是壞人!」許攸毫不客氣地反駁道:「你知道順哥兒這幾年過得有多艱難嗎?你知道有人一直在追殺他嗎?你說幾句那個什麼張什麼良的壞話我就能信你?我又不傻。萬一把壞人引了過來,傷著了順哥兒,你說怎麼辦?」
  昌平小侯大驚失色,「有人追殺世子爺?」
  「廢話!」許攸喝道:「要不然他怎麼一直沒能回京,連封信都不敢往京城送,就怕萬一沒送到瑞王爺手裡,反倒被某些心懷不軌的人知道了,跑到雲州來追殺他。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了。」
  昌平小侯立刻就不作聲了,眸中晦澀不明,顯然已經猜到是誰下的手。
  許攸見自己把他給鎮住了,心中稍安,清了清嗓子,把聲音壓下來,低聲道:「今天……我去找你的事,你一個字都不能跟順哥兒說,知道嗎?」
  昌平小侯有些不解,「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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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別問為什麼!」許攸故意歎了口氣,面做沉痛之色,搖頭道:「順哥兒這幾年日子過得艱難,反正,你別提就是。你要是跟他說了,就休想把他接走,我一定千方百計攔著不讓他走。」
  這又是什麼道理?昌平小侯皺著眉頭看她,遲疑道:「那要是世子爺問我怎麼找到的他,我要怎麼回?」
  「我管你怎麼回!」許攸急了,咬咬牙,狠狠甩了甩腦袋,又揉了揉太陽穴,「你就說……有人在雲州見了他,覺得眼熟,就去跟你報信,所以你才找過來。這種事隨便編一個就好了,反正不要把我去找你的事說出來。」
  昌平小侯皺著眉頭看她,見她臉上急切又緊張,卻難掩對趙誠謹的關切,想了想,終於應下。許攸這才鬆了一口氣,又仔細叮囑了他一陣,這才放他出門。
  雖然有點擔心昌平小侯爺會不慎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但許攸想了想,還是沒在屋裡杵著。畢竟,趙誠謹多年不見故人,總有許多話要說,許多事要問,這些家事,她就不適合旁聽了。
  昌平小侯爺找上了門,趙誠謹也快要回去了吧。想到這裡,許攸的心裡忽然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失落感。明明是很一件好事啊,趙誠謹在外流落了這麼多年,吃了這麼多苦,是該回家與父母團聚了,可是,一想到從此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他,許攸就難免有一些難過。
  她是如此幸運,穿越到這個世界後遇到了趙誠謹那樣猶如水晶一般清澈透明的孩子,如果沒有他,許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怎樣才能渡過那幾年的時光,在她生命裡的每一天他都是特殊而重要的存在,可是現在,他終於要走了……
  真的有點難過啊。
  她一屁股坐在屋簷下的台階上發呆,孟老太太從廚房裡出來瞅見她,有些意外地朝她打招呼,「小雪你怎麼坐地上了?剛剛來的客人呢,就走了?」
  「在屋裡說話。」許攸有氣無力地回了一句,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起身踱到孟老太太身邊,情緒低落地小聲道:「是京城來的人,順哥兒家的舊友。」
  孟老太太有些意外地「啊——」了一聲,聲音也低了下來,「他們終於找過來了。」她哪裡看不出許攸的低落,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柔聲道:「小雪捨不得順哥兒走啊?」
  「嗯,」許攸也不忸怩,老老實實地承認道:「忽然就要走,也許,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以後去學堂,就只有我和阿初兩個人,多孤單。」
  如果是短暫的別離,或許還能期盼著下一次的相聚,可是,趙誠謹這一走,也許,就是畢生的離別。這個從她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天起就陪在她身邊的男孩,終於,要離開她了。
  「順哥兒他……不屬於雲州啊,」孟老太太歎了口氣,無奈地道:「那個孩子早晚都要走的,早一天回去,他家裡人也能早一天安心。」
  許攸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相比起她來,瑞王爺和瑞王妃才是真正最心疼趙誠謹的人啊。這麼多年來,也不知道瑞王妃是怎麼過的。
  昌平小侯爺在趙誠謹的屋裡說了許久的話,到中午時分才告辭離去。等他走了,許攸這才敲了趙誠謹的門。
  趙誠謹的兩隻眼睛都是紅紅的,顯然哭過,見許攸進屋,他就直直地朝她看過來,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狼狽。
  「你……什麼時候動身?」許攸問,等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怪怪的,帶著許多濃重的離愁別緒。
  趙誠謹勉強朝她笑笑,那笑容比哭還難看,「再過陣子,」他道:「一來我腿傷未癒,不好長途跋涉,二來,還得先給我父王送個信,讓他派人過來接。小荃哥他們是來雲州打探消息的,身邊人不多。」
  許攸卻依稀猜出些話語後面的意思來,看來那個張將軍的爪子伸得夠遠夠長,就連昌平小侯爺也不敢保證自己能不走漏一點風聲,平平安安地把趙誠謹送回京,所以才會要向瑞王爺救助。
  「你父王和母妃知道你還活著,一定特別高興。」許攸輕聲道:「唔,那……你還能住一個月嗎?」
  趙誠謹點點頭,忽然又想到什麼,微微笑起來,道:「明天起你就來我屋裡寫字,我得監督你,不然,等我一走,你保準又得偷懶。等再過幾年見面的時候,你恐怕連筆都不會握了,多丟人。」
  可是,再過幾年……還能見面嗎?
  許攸沒有問出口,她甚至沒有像往常一樣跟他拌嘴,老實地應下,想了想,又問他,「要不我給做點什麼吧?我再重新繡個好看些的荷包送你,以後等你回了京城,哪天看到了喝吧,也會偶爾想起我來。」
  「這個就很好,」趙誠謹把許攸之前隨手放在他床頭的那只醜八怪荷包拿在手裡,微微地笑,「我喜歡這個。」他頓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我不用靠它也會想你……們。」
  許攸的眼睛一瞬間就酸了。
  這個小鬼,怎麼這麼會煽情呢……
  「小順哥——」大門砰地一聲被撞開,阿初像個小炮彈似的衝了進來,一臉的驚慌,「小順哥,阿婆說你要回去了,是不是真的?」
  在孟家上下籠罩在離愁別緒的同時,一封信從雲州快馬加鞭送到了京城。
  瑞王府
  張側妃抱著瑞王府三少爺裊裊婷婷地往書房裡走,才將將到門口,就被衛統領給攔了。「王爺正在處理正事,任何人不得入內!」他沉著臉硬邦邦地道。
  張側妃眸中閃過一絲不耐煩,臉上卻依舊掛著笑,柔聲道:「是嚴哥兒想見他父王了。」說著話,又悄悄在三少爺腿上掐了一把,三少爺立刻朝院子裡大聲喊起來,「父王,父王——」
  院子裡卻並沒有回應,張側妃的臉色便有些不好看,索性把三少爺放下地,輕輕把他往院子裡推,道:「找你父王去。」
  衛統領臉色微變,欲言又止。三少爺正欲衝進院,裡頭傳來「吱呀——」一聲響,很快的,便有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從裡頭走出來,客客氣氣地朝張側妃行了一禮,低聲道:「王爺正忙著,請側妃與三少爺改日再來。」說罷,他又朝衛統領點點頭,轉身又回了書房。
  張側妃眸中厲色一閃,藏在衣袖裡的兩隻手緊握成拳,指甲簡直快要掐進肉裡。
  她多少知道輕重,曉得書房門口不是發作的地方,更知道沈嶸在府裡的特殊地位,若是沒有找到他的把柄,決不可輕舉妄動。遂勉強扯了扯嘴角,擠出一絲僵硬的笑,「既然王爺在忙,那妾身就改日再來。」說罷,她又幽幽地歎了一聲,朝三少爺招了招手,「嚴哥兒快過來,我們回去玩,別吵到你父王做正事。」
  她沒奈何地把三少爺牽到一邊,怨毒的目光朝沈嶸遠去的身影狠狠剜了一眼,轉身欲走。才將將走了幾步,就瞧見盧雲滿頭大汗地朝這邊衝過來,見了張側妃,他臉色微變,頓住腳步朝她打了聲招呼,不等張側妃寒暄,便急急忙忙地要往書房裡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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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衛統領趕緊將他攔住,「雲少爺您這是有急事?好歹讓屬下通報一聲。」
  盧雲道:「快!快!十萬火急!」他一邊說話還一邊擦了擦汗,眼睛卻悄悄朝不遠處停下腳步的張側妃瞟過去,見她似乎有要過來與他說話的意思,盧雲趕緊又把臉轉過去,作出一副急切得恨不得立刻衝進院去的表情。
  張側妃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這種感覺不大好,於是她想再返回來向盧雲旁敲側擊地問幾句,不想沈嶸已從書房裡迎了出來,一反先前在她面前的冷淡,笑著將盧雲引了進院。
  那個該死的奴才!張側妃心中暗罵。兩年前趁著王府混亂的時候她也曾往書房裡安插過人,只可惜那兩個不中用的東西不到半年就被瑞王爺給趕了出來,自從沈嶸進了書房後,瑞王爺那邊就半點消息也傳不出來了。
  一想到這裡張側妃就恨得直咬牙,幸好……幸好當初那封信……
  「不長眼的東西,看以後怎麼收拾你。」守著個瘸子有什麼用,將來瑞王府早晚都得交到嚴哥兒手裡!張側妃一邊暗罵沈嶸,一邊牽著三少爺回了院子。
  再說書房這邊,盧雲心急火燎地一心往屋裡沖,竟沒留意腳下的門檻,腳上一個趔趄,險些摔到地上。沈嶸趕緊上前去扶他,不想他竟利索地爬了起身,快步奔到瑞王爺桌前。
  瑞王爺眉頭微蹙,略帶責備地道:「你平日裡素來穩重,怎麼今兒這麼急急躁躁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盧雲腦子裡亂得很,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開口,想了想,遂手忙腳亂地把揣在懷裡的信遞了上去,「二舅您自己看。」
  瑞王爺接過信,漫不經心地朝信封上看了一眼,眉頭愈發地緊蹙,「是昌平小侯爺寫來的信,他不直接送到我府裡,為何要讓你代轉?」
  「二舅一看便知。」畢竟這些都是王府的私事,盧雲身為晚輩,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所以索性讓瑞王爺自己看。瑞王爺見他嘴巴閉得緊,便不再問他,不急不慢地把信展開,緩緩地掃了一眼……
  「砰——」地一聲響,沈嶸嚇了一跳,慌忙抬頭,卻見瑞王爺滿臉震驚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後背的椅子被他不小心踢開,倒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他的眼睛裡滿是不敢置信的狂喜,指著那封信激動得半晌沒說出話。
  「……順……順哥兒……我的順哥兒……」瑞王爺的眼淚猶如洩閘的洪水脫眶而出,他一向端肅,尤其是這兩年愈發地不苟言笑,小輩們都有點怕他,偶爾見了面都低著頭躲著,何曾見過他這般失態。
  盧雲早從昌平小侯爺的信裡得知了事情的原委,而今見瑞王爺泣不成聲,心中也頗為感動,眼睛也有些濕潤。沈嶸雖不明真相,但從瑞王爺的神色與話語中已猜到幾分,一顆心頓時劇烈地跳起來,強壓下胸口的洶湧,壓低了嗓子問:「王爺,可是世子爺有了消息?」
  瑞王爺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胡亂抹了把臉,高興地頷首,「昌平侯來信說在雲州找到了順哥兒,他還沒死,還好好的。」
  沈嶸大喜,激動得語無倫次,「他……世子爺……哪裡……他在哪裡?對,在雲州,他好不好,為什麼一直沒回來……」這幾年他怎麼過的,為什麼一直不回京,為什麼連半點消息也沒有?
  瑞王爺信只看到了一半就激動得站了起來,被沈嶸這麼一問,他才趕緊拿起信繼續往下看,越看臉色就越難看,到最後,竟氣得兩眼發紅地狠狠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罵道:「好大的狗膽,好大的狗膽,居然敢……她居然敢……」他氣得把信往桌上一拍,轉過身就把掛在牆上的御賜金刀解了下來,抽開刀鞘就要往外衝,盧雲見狀不好,慌忙撲上前一把將他抱住,疾聲道:「二舅息怒,您別衝動,別衝動……」
  瑞王爺氣得睚眥盡裂,聲音都嘶啞了,「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
  沈嶸隱隱猜到了些什麼,想了想,也上前過來攔,沉聲勸道:「王爺息怒,旁的且先不論,耽誤之急,是要將世子爺盡早接回來為好。王妃那邊是不是也該去說一聲,還是宮裡頭,太后娘娘和陛下對世子爺關心有加,若是知道世子爺尚在人世,不知道該多高興。」
  瑞王爺心知他說得有道理,只是一時間實在嚥不下這口氣,又想到兒子這三年來的遭遇,頓時又是心酸又是難過,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慢慢平復下來,最後終於還是放下了刀,一屁股坐在地上,朝盧雲和沈嶸揮了揮手,道:「順哥兒的事,事關他的性命,誰也不准往外說,王妃那裡自有我去說,至於宮裡——」他眸中閃過一絲厲色,「本王這就進宮去。」
  他在書房裡緩了緩情緒,先回了萱寧堂。
  瑞王妃不在萱寧堂,她帶著平哥兒住在田莊裡。自從趙誠謹的死訊傳進京,瑞王妃就大病了一場,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個月,不想沒多久,連二兒子平哥兒也摔斷了腿,瑞王妃又驚又怒,與瑞王爺大鬧了一場,爾後便帶著平哥兒搬去了田莊,只偶爾回京給太后請安。
  王府裡無人主事,這才讓張側妃鑽了空子,把她的人安置在了瑞王爺身邊,直到半年後才被瑞王所察,將沈嶸安排在書房管事,又讓許管事將整個瑞王府重新整治了一番。
  萱寧堂裡還是很久以前的樣子,屋裡的傢俱和陳設都不曾有一絲變化,唯有院子裡的銀杏樹長高了許多。瑞王爺坐在簷下發了一會兒呆,腦子裡不時地湧現出長子幼時的模樣,心中愈發難過。
  張家!張家!瑞王爺咬著牙站起身,冷冷地笑,他再也不想顧什麼大局了,若是連自己的妻子兒女都護不住,他還算什麼男人!
  瑞王爺趕到御書房的時候,皇帝正在給太子考校功課,聽到外頭的聲響,皇帝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劉公公慌慌張張地進了屋,低聲稟告道:「陛下,瑞王爺求見。」話未說,瑞王爺已經怒容滿面地衝進了進屋。
  他臉色鐵青,兩隻眼睛卻是通紅,那又悲慼又憤怒的神色還是上回平哥兒摔傷時出現在他臉上過。皇帝立刻就慎重起來,他甚至站起了身,快步走到瑞王爺面前,關切地問:「出什麼事了?」
  「我要殺了張氏!」瑞王爺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我要把張家連根拔起,一個不留。」
  「張氏她又做了什麼?」皇帝一聽說此事與張氏有關,頓時既愧疚又震驚,原因無他,只因張氏是皇帝所賜。
  自從秦家叛亂後,原來的京城局勢早被打破。太子雖說並非先皇后所出,卻在她膝下教養多年,皇后被廢後,朝中便有要另立太子的聲音。皇帝膝下子嗣不少,甚至有幾個的娘舅家都是世家大族,先前被皇后壓制著不敢輕舉妄動,而今皇后一死,他們都把矛頭對準了太子。
  若是皇帝一狠心把太子廢了也還好說,偏偏太子卻是自幼就養在他身邊的,又未有大錯,他如何捨得。思來想去,便決心另扶持幾個新貴上來,一方面便是給太子撐腰,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跟那些成天喊著要廢太子的老傢伙們鬥一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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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1:35: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張氏的父親張庭良是三年前秦氏叛亂時冒出來的,立下了不少軍功,行事又大膽,皇帝正好缺把刀,便將他給扶了起來。
  那張庭良倒有幾分眼色,依稀猜出皇帝扶持他的意圖,卯足了勁兒地跟那些老傢伙們作對,皇帝愈發地重用他。為了給張家抬一抬身份,便欲將張家嫡女指給齊王為正妃,不想齊王抵死不從,還收拾了東西偷跑出京,在外頭待了小半年才回來。皇帝無奈之下,這才將張氏賜給瑞王為側妃。
  他還特意請太后把張氏招進宮仔細相看過,那女人雖出身低了些,相貌卻十分出眾,瞧著也知書達禮、乖巧懂事的樣子,雖說瑞王有些許不願,但那會兒趙誠謹的死訊已傳進了京,瑞王府就只剩一個獨子,子嗣實在單薄。皇帝覺得,也是該給他府裡多添幾個人,多多地開枝散葉才好。
  他他自認為自己辦了件好事,不想那張氏才進門不過半年,平哥兒便出了事,雖說沒有證據證明此事乃張氏指使,但明眼人多少能猜出來。礙著皇帝的面子,瑞王又不好處理張氏,瑞王夫妻也因此而生了嫌隙,瑞王妃從此便領著平哥兒搬去了田莊,瑞王府裡連個主事的女主人也沒有。皇帝這才後悔莫及。
  上回平哥兒出事的時候,瑞王爺都不曾怒不可遏地要除掉張家,今日竟然如此憤怒,可見那張氏又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大事。莫不是對瑞王妃……皇帝一念至此,愈發地懊悔。
  瑞王爺也不說話,紅著眼睛把懷裡的信呈給皇帝。皇帝飛快地展開,一目十行地看罷了,先是驚喜,爾後漸漸震怒,最後更是氣得一掌拍在桌上,發出劇烈的一聲響。
  太子嚇得抖了一抖,想開口問一聲,又生怕涉及瑞王府的陰私,話到了嘴邊又嚥了下去,低著頭,琢磨著自己是不是該尋個借口悄悄退下去。
  「是朕對不住你,對不住順哥兒,」皇帝面帶愧疚地長歎了一聲,眸中厲色閃過,臉上又頓時變得陰沉逼人,「不過是條狗,養在朕身邊久了,就狗仗人勢起來,他們敢做出這種以下犯上的事來,這是沒把朕放在眼裡。還真以為沒了他張家就不行?滿朝上下,朕還找不到人來替他?」
  皇帝頓了頓,正色朝瑞王道:「張氏的事你別急,只要張家倒了,她又算得了什麼。且先去把順哥兒接回來,這孩子……真是受了罪了。」
  他說到此處愈發地愧疚,瑞王抹了把臉,哭道:「我一想到順哥兒這麼年一個人在外頭孤苦伶仃地漂泊,心裡就像刀割似的,那孩子從小就懂事,也從沒吃過什麼苦頭,可是……他走丟的時候才九歲……」
  太子這才驚得跳起來,「順哥兒,順哥兒在哪裡?順哥兒還活著!」
  為了他的安全著想,趙誠謹尚在人世的消息並沒有傳開,就連太后那裡也都暫時瞞著——誰也不敢保證太后身邊沒有張家的眼線。雖說瑞王爺也不怕張家再派人去攔劫追殺,但到底還是小心為上。瑞王爺實在不希望兒子回京的路上還要遭遇太多糙心的事。
  至於要除掉張家,這事兒說來簡單,要做起來卻是不易。張庭良乃軍功出身,這幾年因皇帝有意無意地縱容,勢力發展得極快,麾下也有不少人馬,便是皇帝想拉他下馬,一來要有借口,二來,也得找好接替的人,否則,這偌大的一塊肥肉豈不是要落到別人的手裡。
  瑞王爺也知道這些道理,所以很沉得住氣,他強忍住心中的憤怒不動聲色,私底下卻去找了齊王,請他悄悄出京去雲州接人。
  「順哥兒?」齊王都快傻了,旋即又高興得簡直說不出話來,「順……順哥兒……他還活著!他在雲州?好,我這就去,明天就去接他回家。」
  可是,瑞王府那麼多人,為什麼都不派,偏讓他去接?齊王難免有些疑惑,想了想,索性就直接開口問了。
  瑞王也不瞞他,把昌平小侯爺信中所言又與他說了一遍,罷了才歎道:「我府裡那些人張家都盯著,若是忽然派出去,他們難保不會多想,若是不慎走漏了消息,他們可是什麼事都敢做。雖說我不懼他,卻不願讓順哥兒受驚,所以想來想去,才來請老七你幫忙。一來他們不會注意,二來,順哥兒素來和你親近,見了你,想來也倍覺親切。」
  齊王聞言,頓時就不說話了。若換了往常,他勢必要得意洋洋地表揚自己有先見之明,抵死沒肯讓那張氏進門,可今兒明顯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順哥兒可險些沒讓張家害死,瑞王這張臉,一看就是哭過的。齊王可不敢再把他給弄哭了。
  「對了,順哥兒還活著的事嫂子知道嗎?」
  瑞王臉上露出難得的微笑,「一會兒我就出城去找你二嫂親自和她說。」自從兩年前平哥兒出事後,瑞王妃便恨上了他,見了面也沒個好臉色,到後來甚至搬去了田莊住,瑞王心中既愧疚又難過,只是一直沒臉去見她,而今曉得順哥兒還在世,自然要親自去跟瑞王妃說。
  齊王自然也曉得瑞王夫妻倆之間的矛盾,笑著點點頭,又仔細問了趙誠謹在雲州的地址,這才把瑞王送出府去,又道:「二哥趕緊去找嫂子吧,再晚了城門都要關了。」
  等把瑞王送走,齊王立刻就招呼著府裡的下人收拾行李,罷了又將王府裡的侍衛全都召集在王府的跑馬場,自個兒換了身獵裝大搖大擺地在眾人面前走了一圈,最後才站定了,扯著嗓子道:「爺明兒要去北邊圍獵,你們回去趕緊收拾收拾,明兒大早就出發。」
  齊王殿下不靠譜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領著一群侍衛大老遠出門圍獵這種事也就他做得出來,跟了這麼個主子,他們還能有什麼追求呢?當然,這裡頭也有跟齊王殿下一樣愛玩的,一聽這消息立刻就興奮起來,扯著嗓子大聲地叫好,其餘的人則有氣無力,耷拉著腦袋應了一聲,垂頭喪氣地回去了。
  第二日大早,齊王殿下便領著三十個侍衛從北大門浩浩蕩蕩地出了京,相當高調,不到半天,滿朝上下就都知道了這事兒。太后聽說後,還氣得當著皇帝陛下的面罵了他幾句「不著調」。
  出京不過十里,齊王忽然下令全體停步待命,不一會兒,便見許管事趕著馬車跟了過來,朝齊王見禮後,又招呼著下人將馬車裡的衣物全都搬了下來。
  「都把衣服給換了!」齊王騎在馬上,仰著腦袋高高在上地朝眾侍衛吩咐道。侍衛們頓覺蹊蹺,事實上,從許管事一出現,就已經有些腦子機靈的侍衛開始琢磨出點味道了:許管事是誰,那可是瑞王爺的心腹,齊王殿下要真是去圍獵,瑞王爺打罵還來不及,怎麼會派許管事出來送行?所以說……這其實只是假借圍獵之名,真正要做的事恐怕就不足為外人道也。
  一想到這裡,侍衛們就有點興奮。雖然他們跟著不著調的齊王殿下都已經有些認命了,可是,只要是男人,誰不想建功立業做出一番成績來,眼下可不就是機會。雖然不知道此行究竟是何目的,可既然與瑞王府有關,那總比跟著齊王殿下去圍獵要強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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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侍衛們紛紛慶幸自己跟了出來,王府裡可有不少侍衛尋著各種借口請了假,等他們立下大功回去,那些傢伙還不得氣得哭。
  侍衛們從善如流地換了衣服,都作普通人打扮,許管事察看了一番,點點頭,朝齊王深深地作了一揖,鄭重道:「如此便有勞齊王殿下了。」
  齊王故作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少說這些廢話,等本王把人帶回來了再讓二哥謝我。」
  是去找人?侍衛們豎起耳朵一邊偷聽一邊心裡頭暗自琢磨,此事與瑞王爺有關,會是誰呢?
  「都給本王記清楚了,從現在起,你們不再是齊王府的侍衛,而是龍威鏢局的鏢師,跟著小爺我去雲州做皮毛生意,一會兒會有人仔細跟你們說。路上誰要是出了茬子把這事兒傳出去……」齊王瞳孔微縮,目光瞬間變得猶如惡狼一般狠厲,後面的話雖沒有繼續,但所有人都能聽出他未盡的威脅之意。
  沒想到齊王殿下也有這麼凶悍的時候。
  但是,齊王殿下的態度越是這般慎重,就表示這次行動越是重要!侍衛們紛紛摩拳擦掌,只盼著自己能一展拳腳,立下大功。
  跟著許管事一道兒過來的還有瑞王府鋪子裡的兩個掌櫃,都是王府裡的舊人了,出門前又被仔細敲打過,更重要的是,家裡的親眷也都在京裡,誰也不敢亂來,便是連話也不敢多說一句。
  這兩個掌櫃一直管著瑞王府的鋪子,做了許多年生意,經驗十分豐富,待人接物也很有一套,這一路過去,他二人負責打點路上的一切,至於齊王殿下,他扮演的是個京城富商家第一次出來做生意的小兒子,便是有許多地方不懂倒也說得過去。
  這一行人腳程極快,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約莫十來天就到了雲州。
  相比起繁華的京城來說,雲州實在算不得什麼,城牆不高,街上的人也不多,衣服也多破破爛爛的,一個個面黃肌瘦,像是沒吃飽飯似的。
  「聽說是先前鬧旱災,餓死了不少人。」出去打探消息的侍衛回來道:「上個月都還有流民鬧事,眼下已經太平了許多。雲州還算好的,其餘的地方更不得了,集州那邊都打起來了,死傷無數。」
  齊王的面色很嚴肅,他沒說話,坐在客棧二樓的窗口朝下看,看著這座破舊而年邁的小城,街上的百姓大多面色蠟黃,行色匆匆,街角的地方或站著或趴著一些衣衫襤褸的乞丐,瘦得像個骷髏,半大的孩子眼巴巴地瞅著鋪子裡的老面饅頭,有個孩子終於忍不住,悄悄挪到了那蒸籠前,剛剛伸出手,就被鋪子裡的夥計瞅見了,立刻大叫著衝過來一把將他推開……
  齊王狠狠轉過臉來不忍再看,招手叫了個侍衛過來道:「你下去看看。」過了一會兒,侍衛又上來了,躬身回道:「屬下給了那鋪子一兩銀子,讓他每天給那孩子兩個饅頭。」無論是給錢還是給糧食,那孩子都護不住,這倒也是個不錯的主意,換了是他,也想不出比這更好的法子。齊王點點頭,又歎了口氣,低頭喝了杯茶。
  世道如此艱難,順哥兒的日子又是怎麼過來的?
  齊王沒急著去接人,他也不清楚孟家的地址,貿貿然去打聽,反而會引起別人的懷疑,畢竟雲州太小,忽然來這麼多陌生面孔,恐怕早就有人盯著,二來,昌平小侯爺的信裡說了,順哥兒與收養他的那家人感情極好,就算去接人,也需要事先去打聲招呼。
  於是齊王耐著性子在客棧裡住下,又讓瑞王府的那兩個掌櫃滿城地跑,作出一副要做大買賣的姿態來。
  當天晚上,昌平小侯爺便親自到了,為了不引人注目,他依舊作貧苦百姓打扮,破衣服、舊氈帽,土裡土氣的模樣。結果一進屋就被齊王給嘲笑了,「瞧你這都什麼樣子,」齊王殿下自動開啟嘲諷模式,「腦子不行真是幹什麼都不行,真以為換身衣服人家就不認得你了,就你這肅殺的小眼神,披個麻袋人家也曉得你就是個殺人犯。我說你就算要裝,也沒必要把自己弄成這模樣,衣服總得洗洗乾淨,這味兒聞起來……就跟八輩子沒洗過澡似的,蒼蠅飛你身上都能被你給熏死……」
  都是京城裡混的人,雖然平時交道打得不多,但齊王的德行他還是曉得的,昌平小侯爺一聲也不反駁,由著他嘮叨,自己一屁股坐下,瞅見桌上還擺著夜宵,二話不說就開吃……
  齊王嘮嘮叨叨地嘲諷了他半天,結果一點回應都沒有,頓時氣得半死,怒吼道:「你是多少天沒吃過東西了,餓死鬼投胎啊,就知道吃吃吃!」
  昌平小侯爺一點也不生氣,把嘴裡的東西嚥下了,又喝了杯茶,這才慢條斯理地回道:「沒法子,雲州鬧災荒,有錢沒關係也買不著東西,老子都吃了多少天的饅頭了。」他既然是來雲州潛伏刺探消息的,總不能見天兒地往館子裡跑,若是引得人懷疑了,可不就白忙了一場。
  齊王臉色終於有了些變化,甚至是有些尷尬,但他很快就把這種尷尬拋開,聲音裡難得地多了些沉重,「順哥兒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他挺好的,」出乎齊王的意料,昌平小侯爺笑著回道:「別小看城裡的小吏,那才是真正有本事的,孟家可沒被餓著,就是上回有流民被人指使去孟家打劫,順哥兒受了點傷,正在家裡頭養著。我昨兒還是看過他,倒是長胖了些。」
  齊王:「……」
  進城來他一直醞釀的傷感情緒一瞬間就沒了。
  方先生的私塾已經開學了,趙誠謹去不了,許攸是不願意去,就只剩阿初一個人不輕不願地去上學。
  誰也說不清京城裡什麼時候就來了人,也許明天早上一起來,趙誠謹就要走了。許攸有些捨不得,所以一天裡頭倒有大部分時間就在趙誠謹屋裡陪著他,他看書,許攸就寫字。依舊是描他的字帖,時間長了,多少也學到了趙誠謹的一些神韻。
  趙誠謹最近也總表揚她,許攸於是就表現得很高興,當著他的面時傻乎乎地咧嘴笑,一出了門就難過得要死,蹲在門口默默紅眼圈。
  孟老太太在院子裡種了些菜,還養了十幾隻雞,許攸心裡難過的時候就會過來幫忙,小雞仔才十幾天大,毛茸茸的像小黃球,嘰嘰喳喳地吵得很歡樂。許攸蹲下身體給它們喂小米,偶爾會有膽子大些的小雞仔把腦袋鑽進她手裡輕輕地啄,一下又一下。
  「小雪啊——」孟老太太在廚房門口叫她,「別整天窩在家裡頭,也出去走走。要不,一會兒你去接阿初回來?」
  許攸轉過身,瞅見孟老太太擔憂的神色,心中歎了口氣,低聲應下。她一點也不想讓老太太擔心。
  趙誠謹的腿養了一個來月,現在已經勉強能下地挪一挪了,但雪爹不讓他多走,只叮囑再在床上多歇一陣。趙誠謹也聽他的話,除了偶爾要去趟廁所外,大部分時間都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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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今天的字寫得不錯,有獎勵。」下午時,趙誠謹忽然朝許攸誇獎道。他平時可不怎麼誇她,許攸有些受寵若驚,看著他的眼神都有些懷疑,「真的?」見趙誠謹認真地點頭,她這才高興起來,勾了勾嘴角,得意道:「有什麼獎勵?可別說讓我再多寫幾幅字。」
  趙誠謹笑著搖頭,把一直戴在手腕上的貓牌解了下來,又拉過她的手,放在她的掌心,「這個給你。」
  許攸頓時就懵了,什麼意思,他這是認出她來了,是要打算揭露真相的意思嗎?她最近明明沒有露什麼馬腳。一點證據也沒有,非要說她是貓變的話,就連孟老太太也會說他瘋了的!
  「什麼……為什麼把這個給我?」許攸艱難地吞了口唾沫,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慌張,「這個不是雪團的貓牌嗎?給我做什麼。」
  「我沒有別的東西了,」趙誠謹溫柔地朝她笑,「這個貓牌是雪團留來的唯一的東西,也是我唯一能想到能送你的。這一次離別,也許很久都不能見面,我很擔心,你會不會哪天就把我忘了。所以,把這個留給你,你那麼喜歡貓,每次看到它的時候,也會想起我來。」
  真是胡說八道,她怎麼會忘記他呢,怎麼能忘記呢。她來到這個世界認識的第一個人,那麼善良可愛的孩子,現在,已經是善良又聰明的少年了。
  許攸鄭重地把貓牌收好,想了想,也學著趙誠謹的樣子把它繫在手上,朝他揮了揮,笑,「怎麼樣?以後我每天都能看到它。」所以,每天都會想起他。
  趙誠謹也含笑點頭,「我可能……就要走了。我算了算時間,也許就在這兩天。」他的聲音依舊溫和平靜,與平時沒有什麼兩樣,眼睛也一如既往的深邃明亮,「等過幾年,小雪跟大叔一起去京城好不好?」
  許攸愣了一下,沒作聲。去京城嗎,那是她生活過四年的城市,自然是好的,可是,雲州才是孟家的根啊。
  「我估摸著今年冬天可能就要打仗了,」趙誠謹低聲道:「小荃哥不會無緣無故地來雲州,定是朝廷有收復雲集九州的意思。冬天正是西北的胡人糧草不濟的時候,今年雲集九州受了災,胡人沒有糧食接濟,朝廷十有八九會在這個時候用兵。」
  許攸已經懵了,怎麼好好的,忽然說起這些事來,畫風完全不對啊。
  「大叔與二叔本就驍勇,在雲州城也頗有威望,到時候裡應外合,拿下雲州不在話下。我已經跟小荃哥提過了,讓他盡力提攜大叔,除了雲州之外,還有其他八州,只消跟著小荃哥,不愁沒有軍功。雲集九州一收復,朝廷定有重賞,到時候我在京城再活動活動,便能把大叔和二叔都調回京……」趙誠謹顯然早已計劃多時,說起這些簡直是侃侃而談,胸有成竹,可是——
  「等等——」許攸揉了揉太陽穴,艱難地打斷他的話,「可是,我爹他……不一定想去京城啊。」
  趙誠謹一瞬間就洩了氣,鼓著最近好不容易養起來的小圓臉無奈道:「我知道啊,所以才來跟你說。你到時候也去勸勸大叔嘛,難道你以後都不想再見我嗎?」
  什麼呀,居然威脅人!如果真的想見面,他可以來雲州嘛,身為瑞王府世子,出個門可比她們容易多了。
  「我爹可不一定聽我的,」許攸托著腮搖頭,「他心裡頭可有主意呢。」
  「那你想去京城嗎?」趙誠謹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鄭重地問。
  許攸皺了皺眉頭,沒說話。她其實也很想念京城,想念京城裡的那些人,雖然齊王殿下很不靠譜,雖然老流氓有些壞,雖然魏侍衛總喜歡繃著臉,雖然……可是,都是在她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呢。
  「我……跟著我爹,」許攸低下頭,聲音漸漸低下來,「他就我一個女兒,不管怎麼樣,我都要陪在他身邊。」無論如何,她佔據了小雪的身體,就該為小雪盡到做女兒該做的事,如果雪爹不願意離開,那麼,她也就在雲州陪著他。
  趙誠謹的臉色變得很複雜,但他沒有再繼續剛才的話題。有些事情提過一次就好,不管許攸應不應,他已經打過招呼了,回頭他還會跟孟大叔再說一次,再往後,朝廷的調令都下來了,孟大叔總不能不去吧。
  「小雪你幫我送封信吧,」他立刻轉換話題,從枕頭底下抽出一封信來遞給許攸,「給大當家的,他們就住在巷子口東面的第一家,門上雕了兩個大柿子的那家。」
  許攸頓時跳起來,「他們住在這裡!」
  居然離得這麼近!雖然許攸早就猜到黑風寨那些人就住在城裡,而且可能離孟家也不遠,可萬萬沒想到居然會這麼近。要知道,巷子外可是雲州最熱鬧的地方之一,這些土匪們的膽子還真大。
  或者——許攸懷疑地看了床上一臉乖巧的趙誠謹一眼,其實,這都是這個小狐狸的主意。這小子還是黑風寨的七當家呢!
  「你就不怕他們被人發現?」許攸問。
  「這就叫做燈下黑,」趙誠謹笑著解釋,「官兵都以為他們早就逃出城了,哪裡想到他們膽子這麼大,敢大刺刺地就在眼皮子底下住著。不過大當家和二當家不怎麼出門,他們倆跟官兵打過照面,危險大。對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壓低了聲音問許攸,「那個元捕頭,大叔打算怎麼辦?」
  元捕頭就是上次指使流民來衝撞孟家的幕後主使,大當家他們早就查了出來,也跟雪爹說過了,但雪爹只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並沒有下一步行動。許攸不知道雪爹到底有什麼打算,但依著他的性子,反正是不可能就這麼算了的。
  見許攸沒說話,趙誠謹立刻就明白了,笑了笑,道:「要是大叔不方便出手,我去請大當家幫忙。」
  「你別亂來!」許攸頓時就急了,「官兵本來就在抓他們,他們若是捲進來,把自己行蹤洩露了,豈不是有性命之憂。」
  「那姓元就一個人,做得利索些就是。」趙誠謹不以為然地道,那說話的語氣,簡直就是分分鐘就變身成了土匪頭子,這跟許攸心裡頭乖巧懂事的少年形象完全不符!
  「我……去幫你送信,」許攸不自然地接過信,又看了他一眼。趙誠謹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不小心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的形象盡毀。「那個……」他還想再解釋兩句,可許攸已經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這下可糟了!趙誠謹有些洩氣,她一定把他當成殺人不眨眼的土匪了!
  許攸跟孟老太太打了聲招呼就出了門,說是去接阿初放學。老太太隨口應下,待想起來時朝外頭看了一眼,有些狐疑,「現在就去接人,也太早了吧。」
  出了巷子,許攸很快就找到了趙誠謹所說那戶人家,敲了敲門,很快便有人來應,是之前來過孟家的那個絡腮鬍子,他一眼就認出了許攸來,立刻咧嘴朝她笑,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顯得親切些,「是孟家的小姑娘啊,快進來快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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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1:36: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許攸沒動,掏出信來遞給他,「是順哥兒給大當家的信。我還得去接阿初放學,就不進去了。」
  絡腮鬍子笑著點點頭,把信接過,又朝她招了招手,「小姑娘下次跟老七一起來玩兒啊。」
  許攸頓時滿頭黑線。
  時間還有點早,離阿初放學少說也還有一個小時,許攸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回去。
  沒想到才走了幾步,就在巷子口遇到了昌平小侯爺和幾年不見的齊王殿下。
  許久不見,齊王殿下愈發地英俊,在雲州城這種灰撲撲的地方,他居然還穿著一身雪白的長袍,腳上踩著一雙白色絲履,手裡頭還搖著把折扇,簡直就像只發情的花孔雀盡情地展示著自己的美貌。
  只可惜許攸見過這憨貨最狼狽,最不著調的時候,很能透過表面看清他的本質,所以不大吃風流倜儻的這一套,像看傻子似的看著他,表情有點僵硬。
  「孟姑娘,居然在這裡遇著你了!」昌平小侯爺挺意外,主動上前跟他打招呼。
  許攸也勉強朝他笑笑,又用一種奇妙的眼神朝齊王殿下看了一眼,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走在前頭引路。
  齊王殿下被她看得心裡頭毛毛的,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一邊摸著下巴一邊一眨也不眨地盯著許攸,左思右想了半天,忽然開口問:「小姑娘,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許攸朝他咧了咧嘴,正欲說話,齊王的目光忽然瞄到她手腕上的沉香貓牌,頓時就像被電擊似的原地蹦了起來,活像大白天見到了鬼似的指著許攸「啊啊啊——」地大叫起來,頓時把昌平小侯爺和許攸都給嚇了一大跳。
  「七爺,你這是怎麼了?」昌平小侯爺見他發瘋,臉色都變了。
  齊王殿下根本就不理他,繼續指著許攸「啊啊——」地叫,好不容易叫完了,終於說了一句完整的話,「你……你居然變成人了!」
  昌平小侯爺:「……」
  這是什麼情況?
  在很久以前許攸就知道齊王殿下是個逗比,但是直到現在,她才真正意識到這個逗比基本上已經無藥可救了。不管她怎麼強調自己手上的這個玩意兒是趙誠謹送的,可齊王殿下就跟完全沒聽見似的,一廂情願地堅持自己的看法。
  「……我就說呢,怎麼看著這麼眼熟,」他一臉熱切地盯著許攸嘖嘖有聲地感歎,「原來是雪團變的。順哥兒是不是也認出來了,所以才把貓牌送給你?」
  許攸解釋了半天發現基本都在做無用功後,就乾脆不說話了,倒是昌平小侯爺頗有興趣地向齊王殿下追問「雪團」的故事,齊王一點也不覺得丟人,添油加醋地把他當初怎麼被歹人逮住,又怎麼被貓救出來的故事說給他聽,昌平小侯爺亦配合地發出各種感歎。但許攸覺得,他壓根兒就不信。
  正是因為有了這麼一齣戲,以至於齊王與趙誠謹的再見變得沒那麼震撼和感人,他一進屋,甚至都沒來得及表達一番離別後的思念,他就已經急急忙忙地問起許攸來了,「……這小姑娘就是雪團變的吧,是吧,你看那小眼神兒簡直跟雪團一模一樣……」
  孟老太太一直斜著眼睛很不自在地瞪著齊王殿下,昌平小侯爺沒說明齊王的身份,所以孟老太太也不知道他是誰,說話行事便沒那麼多顧忌,打從齊王殿下一進門,老太太就用一種極其不信任的眼神看著他,還忍不住悄悄與許攸道:「看來京城裡也不都是跟咱們順哥兒一般聰明懂事的孩子,瞧瞧這後生,長得是真俊,就是腦袋不大好使,就是個紅漆馬桶。」
  這也不怪老太太不高興,平日裡開開玩笑說一說貓精也就罷了,真要把這種事兒牽扯到自家孫女身上,誰能樂意。所以,任憑齊王殿下臉上長出花來,孟老太太也覺得這個年輕人不大靠譜,評價還比不上比他小一截兒的趙誠謹。
  齊王在孟家待了不短的時間,說定了明兒早上就接趙誠謹回京,罷了,又鄭重地向孟家人道了謝。不能不說,這個逗比在一本正經的時候還是很能唬弄人的,畢竟人長得好看,把臉一沉,架子一擺,那種皇親貴族的氣質就出來了,阿初被他忽悠得一愣一愣的,都有點跟不上他變臉的節奏了。
  齊王跟趙誠謹說了半天話,時不時地把話題轉到許攸身上,趙誠謹又艱難地把話題岔開,如此重複了好幾遍,齊王最後忽然哈哈一笑,道:「要不,今兒晚上我就住這裡吧。」他朝院子裡看了幾眼,「還有房間吧。」
  趙誠謹的眉頭皺得都快能夾死蒼蠅了。
  但誰也沒有辦法把這位王爺給送走,就算是孟老太太,得知這位說話不大靠譜的年輕人竟然是齊王殿下後,也立刻就沒再多話了,只私底下跟二嬸悄悄嘀咕道:「真是龍生九子,各不相同。咱們順哥兒多懂事,這位王爺怎麼就跟個小孩子似的。長得倒是挺俊,比女孩子還漂亮,以後要討個什麼樣的媳婦才能襯得上他……」
  齊王殿下當晚居然果真在孟家住下了,可他的侍衛們卻不敢掉以輕心,畢竟這裡可不是京城,到處都是胡人,萬一被胡人發現了他們的身份,這樂子可就大了。於是,這群可憐的侍衛們只得在院子外守了一宿。
  正是因為齊王殿下的插科打諢,原本應該充滿了離愁別緒的告別變得有了一些奇怪的味道,許攸甚至都哭不出來了。到她把趙誠謹一路送出城,齊王殿下還活像個變態的猥瑣大叔使勁兒地想要誘拐她進京,「小雪團,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京城嗎?雲州這裡有什麼意思,跟著我去京城嘛,我家裡頭大,把你奶奶和你爹都接過去……」
  「七叔——」趙誠謹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了他的話,「能走了嗎?」
  齊王有些不耐煩地朝他揮了揮手,「急什麼,我還想跟小雪團再說幾句話呢。」
  「她是小雪,不是雪團!」趙誠謹都有點生氣了,「再說了,就算小雪她們要進京,也是先住我家,怎麼也輪不到你來管。」
  齊王哼了一聲,「我家裡頭我能作主,你們府上,你能作主?」他話一說完,就見趙誠謹臉色微變,頓時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這幾年瑞王府的那些糙心事他都已經一五一十地跟趙誠謹說了,現在突然提到這茬,難免趙誠謹會多想,齊王雖然整天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但人又不傻,心裡頭明白得很。
  趙誠謹很快又恢復了正常,扯了扯嘴角,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低聲道:「總有我能作主的一天。」
  考慮到趙誠謹的腿傷,回程的路他們走得很慢,足足用了二十多天才終於到了京城北面的小城。與此同時,瑞王府也是一番動盪。
  「王妃回府了!」
  「她回來了!」張側妃霍地從榻上坐了起來,臉色頓時變得鐵青,「她怎麼忽然回來了?她一個人回來的?那個瘸子呢?」
  「沒見著。」侍女杜鵑低聲回道:「好像就她一個,幾個嬤嬤和丫鬟也都回來了。」她頓了頓,有些不安地朝張側妃打量了一眼,又低聲道:「王爺出去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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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1:36:4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張側妃隨手抓了桌上的杯子就往地上砸,杜鵑嚇得渾身一顫,悄悄往後退了幾步。
  「你躲什麼躲,還能把你給吃了?」張側妃喝道,咬咬唇站起身,在屋裡繞了幾個圈子,最後索性一咬牙,下巴微揚,「我們過去瞧瞧。」
  杜鵑臉色微變,微微瑟縮了一下,小聲勸道:「主子,王爺還在呢,這會兒過去,若是惹惱了王爺……」
  「把三少爺抱過來。」張側妃得意地一笑,腦袋越發地仰得高,「有三少爺在,誰敢為難我?」說罷,又趕緊招呼著丫鬟給她梳妝打扮。
  將將梳好頭,又抹了淡淡的脂粉,張側妃剛欲起身,院子外卻傳來一陣喧鬧,彷彿衝進來許多人,腳步嘈雜而沉重,甚至帶著毫不客氣的莽撞,張側妃當即就變了臉色,一甩帕子就衝了出去,厲聲喝道:「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誰讓你們進來的?」
  許管事似笑非笑地朝張側妃躬了躬腰,「見過側妃娘娘。」
  許管事是瑞王爺的親信,張側妃也不敢在他面前太放肆,心中微微有些不安,但臉上卻還撐著,端著架子高高在上地質問道:「許管事,你這是做什麼?帶這麼多人衝進我這院子裡是什麼意思?」
  許管事客氣地笑笑,「側妃娘娘休惱,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說罷,把臉一沉,冷冷地朝一眾侍衛喝道:「都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動手。」
  眾侍衛大聲應下,旋即便猶如猛獸一般凶神惡煞地往院子裡和房間裡沖,但凡是見著這院子裡的下人,一句話不問便當即拿下。不過一眨眼的工夫,整個留園所有的下人全都綁在了院子裡,就連張側妃貼身伺候的幾個大丫環也未能倖免。
  張側妃大驚失色,臉上早已一片煞白,嗓音也因緊張和慌亂而變得尖利,「你們要做什麼?要做什麼?是不是王妃讓你們來的,你們憑什麼抓我院裡的下人?我要見王爺,我要見王爺——」她一邊說著話,一邊不顧一切地往外衝,才跑了兩步,就被兩個五大三粗的侍衛給攔住了去路,張側妃頓時又是惶恐又是愕然,兩條腿都已微微發抖,只是眼下強撐著才沒跌倒。
  「嚴哥兒,我的嚴哥兒呢……」
  許管事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又客氣又疏遠地朝她笑,「側妃娘娘還是不要為難我們這些下人了。若不是王爺吩咐,我們便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衝著您亂來是不是。」說罷了,又立刻變了副冷酷又漠然的臉朝侍衛吩咐道:「把這些作死的奴才們全都綁回去,給我一個一個地審!」
  審什麼?張側妃只覺得一顆心不斷地往下墜,一路跌至谷地,身上、額頭上,甚至掌心全都滲出了汗,不一會兒,竟把全身都汗得透濕。臉上的胭脂被汗液暈開,在臉頰上形成了一塊一塊不規則的紅,看起來煞是可笑。
  怎麼會忽然變成這樣?
  翌日清晨,瑞王府早早地就開了大門,早有侍衛在城門口候著,不住地朝遠處張望。直到遠處的官道上隱隱有了熟悉的馬車身影,這才激動起來,立刻派了人騎著馬奔回王府送信。
  「那是齊王府的馬車吧。」路上的行人指指點點,「齊王殿下圍獵回來了?」
  「那好像是瑞王府的人,怎麼跑城門口來迎了?」
  「有貴客到吧。」
  馬車上的車簾忽地掀開,齊王殿下從裡頭探出個腦袋來朝四周掃了一眼,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轉過頭朝趙誠謹道:「順哥兒,一會兒你真能自己走?」
  「我的腿早就好了,」趙誠謹點頭道:「先前在雲州時就能走,只是孟大叔謹慎,總讓我多養一養。」許多年不曾見過瑞王爺與瑞王妃,趙誠謹實在不願讓父母看到他一瘸一拐的模樣,尤其是在平哥兒的腿已經受傷的情況下。
  齊王顯然明白他的用意,倒也沒再多勸,笑了笑便應了。
  馬車一路浩浩蕩蕩地駛到了瑞王府大門口,許多好奇的百姓甚至還跟了過來,議論紛紛地猜測著馬車裡到底是哪一路貴客,竟能讓瑞王爺與瑞王妃親自在大門口迎接。
  「到了——」馬車還未停穩,齊王就已利索地從車裡跳了出來,快步上前去朝瑞王爺行禮,得意道:「二哥,幸不辱命!」
  瑞王爺眼睛有些發紅,艱難地朝他點了點頭,眼睛卻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馬車上,壓根兒就不朝齊王看一眼。
  沈嶸早已迎上前去給趙誠謹拉開了車簾,二人目光一對視,沈嶸頓時熱淚盈眶,一骨碌先跪在了地上,「世……世子爺……」
  「世子爺?」
  「瑞王府世子爺?不是早就已經死了嗎?」
  圍觀的百姓頓時轟然,同時也愈發地好奇,齊齊地睜大眼睛,探著脖子盯著馬車的方向。很快的,便有個青色削瘦人影從馬車上緩緩走了下來,少年人有一雙亮如星辰的眼睛,不急不慢地朝眾人掃了一眼,目光最後落在門口的瑞王夫婦身上,眼睛裡頓時孺慕與欣喜,「父王,母妃——」
  俊秀的少年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瑞王夫妻面前,兩膝一彎正欲行禮,卻被瑞王爺一把托住,「我的順哥兒——」
  一家人抱頭痛哭,許管事趕緊上前勸說,一邊招呼著護送的侍衛進府小憩,一邊將瑞王一家勸進府。
  三年多不見,趙誠謹已經從什麼都不懂的幼童變成了青澀中帶著些穩重的少年郎,可瑞王妃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見了面倒先哭了個痛快。瑞王爺心中也是又心酸又欣喜,眼淚猶如洩堤的洪水嘩嘩地往下淌。
  一家人互訴衷腸後,趙誠謹終於忍不住低聲問起平哥兒來,「父王,平哥兒人呢?」
  瑞王爺臉上有些尷尬,瑞王妃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伸出手把趙誠謹拉到一旁坐下,柔聲道:「平哥兒在城外的莊子裡住著,過些天娘親帶著你去看他。」
  趙誠謹見她絕口不提平哥兒的腿,心中愈發地難過,想了想,便不再追問,轉而擠出笑容語氣輕鬆地說起離別後的種種,一家人倒也其樂融融。
  荔園裡的陳設還一如三年前,就連房間角落裡的貓窩都還在,趙誠謹的眼睛微微發酸,他好像又看到了雪團扭著屁股在屋裡打滾的樣子了。
  物是人非,早先伺候他的丫鬟們嫁人的嫁人,離府的離府,幾乎已經無人剩下,唯有沈嶸還在。他個子高了很多,依舊很瘦,話也不多,但眼神一如既往的溫和沉定,看到他的時候,趙誠謹的心也會不由自主地安定下來。
  「沈嶸,」趙誠謹忽然叫住他,低聲問:「胡御醫當初給平哥兒開的方子可還在?」
  沈嶸一愣,臉上有一絲古怪,並沒有正面回答,反而問道:「世子爺要那方子做什麼?」
  「我在雲州的時候住的那戶人家姓孟,孟大叔擅長治跌打損傷。我想寫信去問問他,若他能治自然最好,就算不能治,大叔還有師父。」
  沈嶸的臉上愈發地古怪,猶豫了一會兒,才遲疑地道:「要不,世子爺還是去問問王妃?胡御醫開的方子都是她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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