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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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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碧螺 - 《轉職當貴妻 卷二:重生救世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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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1:36:5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許是忽然換了個地方,趙誠謹有些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折騰了半天,索性翻身下床。剛剛穿上鞋走了兩步,外間的沈嶸便聽到動靜也跟著起了,點了蠟燭進屋問了一聲,「世子爺?」
  趙誠謹應了一聲,藉著燭光踱到桌邊,道:「我有些睡不著,便起來走走。阿嶸你先睡吧。」
  沈嶸道:「屬下去給你沏杯茶,」說話時又將屋裡的蠟燭點燃了幾支,這才悄無聲息地轉身出去了。不一會兒,他就端著個托盤進了屋,除了一套汝窯青瓷的茶具,還有兩碟做工精緻的小糕點,趙誠謹斜睨了一眼,立刻笑起來。
  「你倒是還記得我喜歡這個。」趙誠謹笑著拿了塊綠豆糕放到嘴裡咬了一口,微微點頭,「還是趙大廚的手藝。」王府的一切好像一如既往,就連他最喜歡的綠豆糕都還是原來的味道,但趙誠謹卻知道,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就好像他此刻的心情,已早已不是三年前那個單純的男孩。
  「世子爺要寫字?」沈嶸見桌上的硯台裡已經磨了半池子墨汁,不由得低聲問,一邊說著,又一邊主動過來幫他磨墨。
  「我寫封信,」趙誠謹把手裡的綠豆糕吃完,又倒了杯茶不急不慢地喝了兩口,道:「我在雲州還有些朋友,寫信回去報個平安,也好讓她們放心。」桌上已堆了厚厚的一疊信紙,密密麻麻地不知寫了多少話,顯然不僅僅是報個平安這麼簡單。
  「你跟我說說京城這幾年發生的事吧。」趙誠謹朝沈嶸道:「我離開得久了,也不知道京城裡現在是個什麼樣的光景。」三年前的變故,倒下的絕不止秦家,整個京城的局勢也勢必大變,也許不變的,只有齊王殿下了吧。趙誠謹忽然有點羨慕他。
  二人不知不覺地聊了有近一個時辰,趙誠謹終於開始有了些倦意,沈嶸便停下話頭朝他勸道:「世子爺去歇會兒吧,明兒還得進宮去給太后與陛下請安。」
  趙誠謹點點頭回床歇下,閉上眼睛,再醒來時已是第二日清晨。
  瑞王爺和瑞王妃都早早地在萱寧堂等著趙誠謹一起用早飯,飯還沒用完,就聽院子裡伺候的下人稟告說「大小姐回來了。」趙誠謹聞言立刻眼睛一亮,趕緊起身相迎,才將將站起來,就見趙嫣然猶如一陣旋風似的衝了進屋,還未來得及向瑞王爺與瑞王妃見禮,就先一把拽住趙誠謹的手,眼淚簌簌地往下落,「……順哥兒……」
  若不是還有下人們在,姐弟倆只恨不得抱頭大哭一場,瑞王妃也頻頻擦淚,瑞王爺見狀,趕緊出聲道:「順哥兒回來是好事,都哭什麼,趕緊過來坐下。嫣姐兒也是,這麼大早就過來了,幼安呢?」
  吳幼安是趙嫣然的夫婿,定國公的嫡長孫,也是瑞王爺親自給挑的女婿。今年三月時才將趙嫣然嫁了過去,到而今過門也才半年。
  瑞王爺話剛剛說完,吳幼安就已到了院門口,哭笑不得地上前朝瑞王爺夫婦行了禮,解釋道:「下馬車的時候不慎崴了一下腳,再一抬頭,嫣姐兒就不見蹤影了。」
  瑞王爺捋鬚而笑,「那孩子素來就是個急性子,風風火火的。所以本王事先都沒跟她說順哥兒回來的事,也難怪她跑得這麼急。」就怕趙嫣然沒輕沒重地把這事兒給傳出去,弄得滿城皆知,反讓旁人鑽了空子。
  「是昨兒晚上才得到消息,當時便要急著過來,被我給攔了。」吳幼安笑道,說罷,又轉頭朝趙誠謹笑笑,道:「幾年不見,順哥兒竟這麼高了,方才一見,都有點不敢認。」
  趙誠謹也趕緊上前與他見禮。
  一家人熱熱鬧鬧地說了一陣話,直到宮裡頭派了人來催,瑞王夫婦這才領著趙誠謹進了宮。
  進宮照舊是一番熱鬧,太后娘娘昨兒晚上才得了信,今兒一大早就起了,心急火燎地等著趙誠謹進宮,又不住地讓宮女去前頭查看,好不容易等到了人,不待趙誠謹行禮,她就已經起了身,快步奔上前一把將趙誠謹抱在了懷裡,「我是順哥兒啊……」
  殿中眾人紛紛落淚,瑞王爺見太后哭得傷心,生怕她傷了心神,朝趙嫣然使了個眼色,趙嫣然會意,笑著上前挽住太后的胳膊故意撒嬌道:「祖母偏心,一見了順哥兒就把我們都給忘了,我可不依。」
  太后哈哈大笑,「不忘,不忘,都是我的乖孫子,乖孫女,我疼都來不及。」這回總算把趙誠謹給放開了,拉著他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看,又摸了摸他的臉,紅著眼睛道:「順哥兒長大了。」
  趙誠謹抹了把臉,「是孫兒不孝,讓皇祖母擔心了。」
  「別瞎說!」太后立刻板起臉止住他的話道:「要說不孝,那也是你爹跟你伯父不孝,這麼多年竟由著你一個孩子在外頭流浪,也不知道手底下的人都是幹什麼的,連個孩子都尋不著,還亂傳什麼謠言……」
  瑞王爺悄悄擦了擦汗,心中暗暗慶幸今兒殿中沒有外人,不然,太后這話若是傳出去,他也就罷了,可皇帝若是頂個了不孝的帽子在頭上,那些御史們可就找到事兒干了。
  說話的工夫,皇帝也領著太子過來了。太子大老遠瞅見趙誠謹,兩隻眼睛頓時熠熠生輝,只恨不得立刻就要衝上前來,但他到底比以前要成熟穩重了,好歹忍住了沒亂跑,老老實實地跟在皇帝身後,只使勁兒地朝趙誠謹擠眼睛,眉目間終於有了些舊時的模樣。
  幾年不見,趙誠謹再也不像小時候那樣毫無顧忌地讓皇帝陛下抱了,才一見面便要行禮,被皇帝給攔了,親自把他扶起來,一邊看一邊點頭,罷了又朝瑞王爺道:「順哥兒看著大了許多,忽然間就是個大孩子了。」
  瑞王妃始終低著頭不作聲,瑞王爺擠出笑容道:「這孩子……在外頭可吃了不少苦……」說著話,眼圈就紅了,很快的,眼淚都滑了下來,趕緊把臉側過去瞧瞧擦了擦。皇帝見狀,心中亦是沉重。
  倒是趙誠謹渾不把那些苦痛當回事,面色如常地說著笑話,「……我早就猜到他們在山下設了埋伏,於是便不往山下走,到了半山腰上又折回去,好讓那些胡人以為我是上山的,沒想到那些胡人還是把我給攔了,我聽他們話裡的意思,壓根兒就是想隨便抓個人回去交差的……」
  太后聽得緊張急了,疾聲問:「那接下來呢?順哥兒就被他們給抓了?」
  「哪能啊!」趙誠謹笑起來,「眼看著那個胡人要把我抓去,忽然有個聲音朝我喊,順哥兒,你怎麼走這麼慢,我們都等了半天了……」
  這回,不僅是太后意外,就連瑞王爺都明顯一愣,餘下眾人也都齊齊朝他看過來,太子悄悄吞了口唾沫,忍不住問:「那……那人認得你?那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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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1:37:0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趙誠謹點頭笑,「我心裡頭也嚇了一大跳,抬頭一看,卻只瞧見兩個小孩,大的八九歲,小的不過四五歲,朝我喊話的正是裡頭那個小姑娘。那些官兵裡頭有個姓孟的捕快是小姑娘的二叔,在那些人當中還有些威信,那胡人捕頭見我是他們的熟人,便不敢攔我,瞪了我幾眼便放了人。等他們走了,我再找那小姑娘一問,果然是見過的。」他說到此處故意頓了頓,又朝眾人看了一圈,果見大傢伙兒全都屏氣凝神地盯著他,心中微微滿意,遂又繼續道:「太子哥哥可記得當年我家裡頭有輛小馬車?」
  太子幾乎不加思忖地立刻點頭,「沒錯,後來我讓人依著那樣子再做了一輛,卻不如你那輛好使。」
  「就是送我小馬車的那個,」趙誠謹笑道:「我跟著母親去靈山寺燒香時認識的小姑娘,那會兒她才五六歲,沒想到幾年後居然又在雲州遇到了她,還救了我一命。」
  「她居然還能認出你來!」太子又是驚訝又是意外,「都多少年了,那小姑娘記性倒好。」
  太后雙手合什道了聲「阿彌陀佛」,又連聲道:「真是佛祖保佑,我們順哥兒福大命大,不管在哪裡都能遇到貴人。」
  至於瑞王爺與瑞王妃,雖說早知道雲州城裡有個孟家,卻對別的事一無所知,關於許攸救人的事也是頭一回聽說,聽到此處也不由得對孟家那位素未謀面的小姑娘生出許多感激之情來,又道:「是該好好謝謝這家人才好,這可是救命之恩。」
  趙誠謹點頭道:「父王放心,我心裡頭有數。」說罷,又朝太后笑道:「皇祖母以為小雪如何認出我來的?原來她壓根兒就不認得我,只是瞧見我胳膊上戴著的貓牌眼熟。就是先前雪團脖子上戴著的那個,後來雪團……它為了救我被叛軍殺害,我將它埋在城郊林子裡,只留了它的貓牌在身上做紀念,不想,也正是因為這個才被小雪認出來。」
  他提到雪團的時候喉嚨微微有些發硬,但這次好歹沒有紅眼圈,也沒有哭,倒是太后聞言有些傷心地擦了擦眼睛,難過道:「雪團……是那時候來過宮裡頭的那隻貓?」
  趙誠謹點點頭。眾人的臉色也都有些黯然,出事的時候,誰也不在趙誠謹的身邊,最後一直護著他,甚至連性命都不要地護著他的,竟然是一隻貓。
  皇帝陛下按了按眼角,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真是只好貓。」
  因提到雪團,殿中的氣氛忽然有些凝重,瑞王爺見狀,強擠出笑容朝趙誠謹道:「你院子裡原來的那些動物都去了田莊裡陪著平哥兒,等京城裡的事完了,你也去田莊裡住一段。」說罷,他又朝太后和皇帝解釋道:「前不久雲州鬧旱災,有流民闖進孟家,順哥兒因此傷了腿,到現在都尚未痊癒,所以想把他送去莊子裡小住,算是養一養身體。若是留在京城,少不得有各種應酬,推了誰都不好。」
  太后雖有些捨不得孫子,但也知道瑞王爺說得有道理,一邊點頭一邊道:「既是如此,這兩天就讓順哥兒出京,省得他累著。我一想到他這些年吃的苦頭心裡頭就痛得很……」說話時,太后又難過地捶了捶胸口。
  皇帝與瑞王爺慌忙上前,又是勸,又是哄,好歹才把太后給哄了回來。
  瑞王一家在宮裡頭用了午飯才回府,一進家門,許管事便抱了厚厚的一沓拜帖和請柬送了過來,瑞王爺一沓,瑞王爺這邊也是一沓。瑞王爺也懶得翻開看,逕直朝瑞王妃道:「要不,明兒一早我就送你和順哥兒去田莊裡。」
  瑞王妃斜了他一眼,「倒不必麻煩王爺,妾身和順哥兒都長著腿。」
  瑞王爺被她堵了一句,倒也不氣,只賠笑了兩聲,悄悄地朝趙誠謹使眼色。趙誠謹卻不作聲,朝瑞王爺作了個您自求多福的表情,低著頭出了萱寧堂。
  傍晚時分,已經出嫁的翠羽回府來給趙誠謹磕頭,待她離府,趙誠謹便在花園裡散步。
  繞過一處鬱鬱蔥蔥的竹林,又沿著湖畔走了幾步,趙誠謹忽然聽到竹林後有隱隱的哭聲,他皺起眉頭沒動,目光在竹林上方蕩了一圈,沈嶸悄聲道:「好像是張側妃。」
  趙誠謹眸中厲色一閃而過,微一遲疑,便邁開步子朝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了過去。
  「……王爺,王爺……」那哭聲越來越近,期期艾艾,如泣如訴,「……王爺明鑒,二少爺的事真的與妾身無關啊,王爺,王爺……」
  瑞王爺冷笑,「與你無關?」他頓了頓,聲音愈發地冷厲,「你敢說順哥兒被人追殺的事也與你無關?」
  張側妃的哭聲頓時戛然而止,彷彿完全沒有想到瑞王爺會忽然提及趙誠謹,猛然間沒反應過來,瞬間就露了馬腳。趙誠謹卻忽然停了下來,站在原地頓了一瞬,旋即又轉過身,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回了荔園。
  第二日大早,瑞王爺便親自送瑞王妃與趙誠謹去了田莊,一行人浩浩蕩蕩,單是行李就運了好幾大車,大有在田莊要住上半年的架勢。
  馬車走了小半天終於到了莊子,田莊的下人們早得了消息在院門口候著,遠遠地瞧見馬車過來,趕緊進院去給二少爺報信。於是,待趙誠謹下車的時候,還未站穩,就被一顆小炮彈給狠狠地擊中了,他還沒反應過來,又有個黑影朝他身上撲了過來,一把將他撲倒在地,然後,滿頭滿臉都被熱情的茶壺給舔了個遍……
  「嗷嗚——」
  趙誠謹被茶壺撲在地上狂舔了一陣,肩膀上還站了只鸚鵡,逮著空兒就用它的尖嘴巴去啄趙誠謹的耳朵,所幸力氣不大,只啄得他耳朵一陣陣地癢。瑞王爺和瑞王妃在後頭見了,也不上前去幫忙,都只是笑。
  「順哥兒,順哥兒……」鸚鵡趴在他身上可勁兒地跳,甚至還忍不住在他身上滾了兩圈,「順哥兒我想死你了。」
  茶壺雖然不會說話,但態度比二缺鸚鵡還要熱情,用舌頭和口水對趙誠謹進行了一番洗禮後,又咬著他的褲腳把他往院子裡拖。趙誠謹總算起了身,把二缺鸚鵡放在肩膀上,拍了拍茶壺的背,笑著道:「你要拖著我去哪裡?」
  茶壺耷拉著舌頭使勁兒搖尾巴,一路小跑地衝進院子,趙誠謹正欲抬腳追過去,院子門後忽地探出一個圓溜溜的小腦袋,白皮膚,烏溜溜的大眼睛,帶著一些期待和好奇地眨了眨,巴巴地瞅著趙誠謹。
  趙誠謹的腳步頓時一滯,心中無緣由地一緊,好像被一隻爪子狠狠揪住,連氣都雨鞋接不上。
  「……哥……小順哥……」門後的平哥兒忽然結結巴巴地開口,但還是有些害羞沒好意思撲上來,兩隻胳膊抱住茶壺的脖子,歪著腦袋看著趙誠謹,可愛極了。
  趙誠謹只覺得眼睛裡一熱,好歹忍住了沒落淚,緩緩地走到門口朝平哥兒伸出手,「平哥兒,我是你哥。」
  平哥兒朝他身後的瑞王夫婦看了兩眼,見瑞王妃朝他含笑點頭,他這才放心地從門口走出來,伸出胳膊,一骨碌跳進了趙誠謹懷裡,「大哥,小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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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雖是許多年不見,但到底是親兄弟,不一會兒便親近了起來。瑞王夫婦見狀,心中頓安。
  一家人很快安頓了下來,趙誠謹依舊住在他以前住過的院子,茶壺也在,二缺鸚鵡早已做了父親,有了好幾窩孩子,因為它們一家子實在太吵,瑞王妃便將它們挪到了後頭的偏院裡。但因為趙誠謹回家,二缺鸚鵡沒事兒總往他院子裡跑,甚至還問起雪團的下落。
  「雪團是誰?」平哥兒坐在趙誠謹書房的太師椅上,兩條小短腿掂不著地,圓臉故意繃著,讓自己看起來顯得成熟一些,「是哥哥身邊的人嗎?」自從趙誠謹回來後,平哥兒就特別黏他,像只小跟屁蟲似的一刻也不肯離開,就連大晚上也要鑽進趙誠謹的被子裡。
  趙誠謹挑了一支毛筆仔細看了看,又放下,「是我以前養的貓,從小就跟著我一起長大,特別聰明,還會打架,茶壺都打不過它。」他的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溫柔的笑意,平哥兒見狀,又忍不住朝他靠了靠。
  「茶壺很厲害的。」平哥兒立刻道:「誰都打不過它。」
  「是的,可是雪團比較聰明。它還會騎狗。」趙誠謹笑起來,兩隻眼睛亮亮的,「以前它最喜歡騎在茶壺的背上到處跑,那個傢伙又聰明又狡猾,它還會騎馬呢。」
  平哥兒的眼睛頓時一亮,「我也喜歡騎馬!可娘親不讓我騎,大哥你會嗎?你教我好不好?」說話時,這個小傢伙已經自己從太師椅上溜了下來,伸手拽住趙誠謹的衣袖,輕輕地勾,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眨得趙誠謹心裡立刻就軟了。
  「……好吧……」趙誠謹幾乎沒怎麼考慮便應了下來。
  他早就已經發現了,平哥兒的腿並不像傳言中所說的那樣有什麼問題,事實上,他與尋常孩子沒有任何異樣,能跑能跳,甚至還有一些小小的淘氣。至於為什麼外頭會有那些傳言,趙誠謹幾乎不用仔細想,也能猜到是父母的手筆。這些年瑞王妃帶著平哥兒住在田莊不肯回京,就連太后都有許多年不曾見過平哥兒,想來也是為了這個原因。
  趙誠謹牽著平哥兒出了院子,聽說他們兄弟倆要去騎馬,瑞王妃也沒攔,只叮囑府裡的侍衛們仔細護著,瑞王爺倒是有些操心地道:「要不我們也跟著去瞧瞧,順哥兒還小,又沒帶過孩子,我有些不放心。」
  瑞王妃瞥了他一眼,「要我說,順哥兒年紀雖小,行事可比你要穩重靠譜多了。這麼多年他一個人在外頭,如此艱難的生活都熬了過來,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他心裡頭可清楚得很。」
  瑞王爺心知她在指桑罵槐,卻又不敢作聲,乾笑兩聲把話題岔過去,私底下卻又悄悄派了人去後頭的跑馬場看著。不一會兒,便有下人過來回復說世子爺挑了匹溫馴的母馬,又請了衛統領牽著,他這才放下心來。
  平哥兒騎在小馬上慢悠悠地走了一會兒,有些不盡興,便纏著衛統領要小跑。衛統領哪敢答應,他便奔到趙誠謹面前去撒嬌,罷了又道:「哥哥不是說連雪團都會騎馬,我難道連隻貓都不如麼?」
  趙誠謹想了想,終於朝衛統領點點頭,又笑著朝他道:「有您在,我也放心。」衛統領頓覺壓力山大,但他也聽說宮裡的魏侍衛抱著貓騎馬的故事,於是心一橫,便應了下來。平哥兒頓時一陣歡呼,撲到趙誠謹懷裡大大地擁抱了一下,旋即才興高采烈地往馬上爬。
  趙誠謹又讓人仔細將馬兒檢查了一番,確定並無紕漏了,這才朝衛統領點點頭,自己也上了馬,與他們二人並行。
  衛統領見狀卻是有些驚奇,「世子爺您會騎馬?」趙誠謹離京時才九歲,雖說也學過騎射,但到底只是皮毛,如今已過了好幾年,衛統領有些不大放心。
  「無妨,」趙誠謹朝他笑笑,「不如我們比一比看誰跑得快。」說罷,他利索地一抖韁繩,馬兒立刻撒開蹄子一路小跑。衛統領見他動作嫻熟無比,心中愈發地驚疑,一時竟愣在原地。平哥兒頓時就急了,嫩著嗓子使勁兒地喊,「快!快追啊!哥哥跑遠了!」
  衛統領這才猛地回過神來,兩腿一夾馬腹,馬兒便飛快地追了過去。
  趙誠謹嘴裡說著比試,其實策馬的速度並不快,顯是以安全為上。不一會兒,衛統領便領著平哥兒追了上來,平哥兒大喜,興奮得遠遠地就朝趙誠謹喊話,「大哥,大哥,我來啦!」
  二人繞著跑馬場跑了兩圈,趙誠謹便慢慢地策馬停了下來,轉過頭問:「平哥兒下來歇歇可好,你頭一回騎馬,若是騎得久了,晚上身上該疼了。」
  平哥兒有些不捨,但他到底乖巧聽話,聞言乖乖地點頭。
  兄弟倆在跑馬場玩了一下午,平哥兒簡直是樂不思蜀,到了傍晚回來的時候,他還興奮得嘰嘰喳喳直說話。
  「娘親,明天我還要和哥哥一起去騎馬!」回了院子,洗完澡,平哥兒急急地奔到瑞王妃屋裡撒嬌,「哥哥騎馬騎得可好了,跑得飛快,他還會射箭,射中了一隻大雁,衛統領說他很厲害。我以後也要像大哥一樣厲害!」
  「是麼,順哥兒的騎射這麼厲害。」瑞王妃有些意外,瑞王爺則高興極了,「順哥兒從小就聰明,學什麼都快。」
  可這些,明明是離京之後學的,天曉得他經歷過什麼樣的事才學會。
  趙誠謹面色如常,「我在雲州城外的黑風寨待過兩年,都是跟著寨子裡的兄弟們學的。」說罷他又忍不住笑起來,臉上有得意的光,「我還會做飯呢。明兒下廚給父王和母親做幾樣小菜,也算是孩兒盡孝了。」
  「胡鬧!」瑞王爺的眼睛有些發紅,低聲責怪地道:「府裡頭多的是廚子,哪裡輪到你下廚。盡說些傻話!」他自動地就將兒子做過土匪的事也過濾掉了。
  倒是瑞王妃和平哥兒一臉好奇,瑞王妃好歹忍住了沒問,平哥兒卻哪裡耐得住,拉著他的衣袖小聲追問:「黑風寨是什麼地方?那裡好玩嗎?」
  「是個……土匪窩,」趙誠謹漫不經心地朝瑞王爺瞟了一眼,臉上有微微的笑意,「山寨裡有好幾十號人,都是窮苦人出身,實在活不下去了才拉了旗子上山。不過我們不朝漢人動手,專挑那些蠻橫跋扈的胡人下手……」
  「打架嗎?」平哥兒激動得兩隻眼睛熠熠生輝,「大哥也去打嗎?」
  「嗯。」趙誠謹應了一聲,他不僅打過架,還殺過人,甚至更驚世駭俗的事情都做過,不過,這些事似乎不好大說給家裡人聽。瑞王爺的目光黯了黯,眸中閃過心痛的神色。
  說話時沈嶸進了屋,端著剛沏好的茶和一大碗炸得香噴噴的小魚乾。平哥兒歡呼一聲,立刻上前去接,端起碗遞給趙誠謹,「大哥你嘗嘗這個,很香的。」
  趙誠謹含笑著吃了一條小魚乾,臉上露出懷念的神色,扭過頭朝沈嶸道:「這魚乾炸好了能存多久?能送去雲州嗎?」
  沈嶸一愣,還未回話,瑞王妃倒先笑起來,「順哥兒想送去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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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瑞王爺搖頭笑道:「多大點東西,值得大老遠送過去,倒不如讓小荃送些銀子……」
  「他們家不缺這個,」趙誠謹搖頭笑道:「孟大叔和二叔都能幹,並不缺錢花。再說了,孟家與我的大恩豈是銀錢可以算得清的,若真送些金銀過去,孟老太太恐怕還要怪我的。」說罷,他又笑笑,臉上露出懷念的神色,「雲州沒有楞子魚,上回大叔不知從哪裡弄了一小桶,小雪可喜歡了。還有阿初——對了,阿初跟平哥兒差不多大,他讀書很聰明,學堂裡的先生總誇他……」
  平哥兒托著腮,眨巴著眼睛認真地聽他說話。瑞王妃看了趙誠謹半晌,眸中閃過一絲瞭然。
  瑞王爺在田莊只住了三天便回了京,京城裡還有一大堆事等著他。雖說兒子已經安全地回了家,可張家一天未倒,瑞王爺就不解恨。
  瑞王爺回京後第二日大朝,御史忽然向張家發難,歷數其「縱女行兇、以下犯上、目無法紀」等十幾項罪名,滿朝頓時嘩然。不待眾人反應過來,皇帝已將張庭良革職查辦,又提拔了原張庭良的副手接替其職務,雷霆手段簡直讓朝中諸人喘不上氣。
  遠在雲州的孟家,在趙誠謹離開的一個半月後,她終於收到了一沓厚厚的信。
  「他可真囉嗦,」許攸一邊認真地讀著信,一邊故作不屑地道:「一丁點雞毛蒜皮的事也值得大老遠寫封信來,阿婆你看,他說家裡的東西沒您做的好吃,還說等天氣冷了給我們送楞子魚。」
  「真的啊,順哥兒真是太有心了。」孟老太太一邊納著鞋底,一邊慢條斯理地道:「我就說順哥兒是個有良心的好孩子,都回京了還記得我們呢。他後面還說什麼了?」
  「呃——」許攸飛快地把信看完,臉上立刻慎重起來,語氣也變了,「他說,年底朝廷可能會對雲州用兵。」所以讓雪爹和二叔早做準備……
  許攸忽然想起他曾經要讓他們進京的話,他是不是早就已經跟雪爹商定好了。
  孟老太太聞言停下手裡的針線活兒,長長地歎了口氣,「又要打仗了啊。不過,這是好事!」她道:「我們到底是大梁的子民。」
  趙誠謹的信來得勤密,每個月至少有兩封,跟著信一道兒送過來的還有各種各樣的稀罕玩意兒,愣子魚用鹽醃了,曬乾做成的小魚乾,京城五福齋的糕點,南邊兒的細棉布,甚至還有漂亮的絹花……
  東西都不算貴重,但著實用心,孟老太太每回見了,總要忍不住又把趙誠謹誇讚一通,「……就沒有見過順哥兒這樣細心體貼的孩子,哎,真是可惜了……」只可惜那孩子出身太高,要不然……孟老太太看了一眼身邊正在練字的許攸,輕輕地歎了口氣。
  趙誠謹走後,許攸便不再去學堂裡讀書了,只留在家裡頭寫寫字。胡鵬程也沒在孟家住,但有時候他還會與阿初一起回來一趟,問一問趙誠謹的近況。
  「順哥兒什麼時候回來?」胡鵬程問:「我們本來還說了要一起出城打獵的,他怎麼忽然就走了呢?」雖說趙誠謹比他小兩歲,但胡鵬程卻很能跟他玩到一起,而今趙誠謹一走,孟家只剩阿初一個幼童和許攸這麼個半大的黃毛丫頭,胡鵬程便覺得實在無趣得很。
  「小順哥回京城了。」阿初道:「他家在京城,以後都不會回來了。小鵬哥,我們以後一起去京城吧。」
  「啊——」胡鵬程好奇地咬了一口桌上的糕點,眼睛頓時一亮,「這個好吃,哪裡買的?」
  「小順哥托人從京城送過來的。」阿初有點得意,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來,「好吃吧,小鵬哥以後去了京城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
  「京城離得很遠呢,恐怕去不成。再說,再說……」再說,這裡是雲州,是胡人的地界,豈是他們想走就能走的。他輕輕歎了口氣,情緒忽然變得有些低落,就連美味的糕點也無法治癒他沮喪的心情。
  「不是說快要打仗了嗎?」阿初迷迷糊糊地道。胡鵬程明顯愣了一下,霍地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瞪著他,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嚴肅而凝重,「你聽誰說的?是孟大叔說的嗎?真的要打仗,什麼時候……」
  他一激動,巴拉巴拉地問了一大串問題,阿初立刻就被他問懵了,眨了眨眼睛,終於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什麼話,「嘿嘿」地笑了兩聲,裝傻,「我就是……隨便說說,小鵬哥你別當真。」
  胡鵬程不理他,嗖地一下衝進許攸屋裡,疾聲問:「阿初說要打仗了,是從哪裡來的消息?」
  許攸歪著腦袋看他,眨眼睛,乾巴巴地打了個哈哈,「阿初的話你也信?」但胡鵬程依舊是一副既緊張又興奮的表情,許攸遲疑了一會兒,低聲回道:「我爹和二叔什麼話都沒說過,是……順哥兒寫信來說,朝廷可能會對雲州用兵。胡大人……想來已經知道了。」
  胡鵬程氣得直跺腳,咬著牙恨得咬牙切齒,「太過分了,居然不跟我說。」說罷,氣急敗壞地衝了出去。
  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雪爹忽然提起這事兒來了,「……胡大少爺一回府就跟胡大人鬧了起來,非要領兵去打仗,胡大人氣得要命,拿著菜刀在家裡頭追了他好幾圈……」
  阿初的臉都快埋進飯碗裡了。許攸心裡也有些虛,低著腦袋不敢看雪爹。
  孟老太太笑出聲來,朝阿初和許攸虛點了兩下,「你們兩個小鬼,這嘴巴就沒個把門的時候,虧得只是說給胡家小哥兒聽,若是被城裡的胡人曉得了,豈不是要招禍。」
  雪爹早就猜到是她們姐弟倆大嘴巴說出去的,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二叔難得地朝阿初板起臉,一臉肅穆地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大嘴巴,這些事能隨便說出去嗎?這要是被外人聽到了,還不曉得要闖出多大的禍!」
  阿初委屈得都快哭了,眼睛裡閃著水光,好歹沒掉眼淚,老老實實地承認錯誤,「是……是我不好……」
  雪爹溫和地摸了摸他的腦瓜子,柔聲道:「行了行了,阿初不懂事,以後不犯就是了。」說罷,他又深深滴看了許攸一眼,許攸見狀,趕緊舉手作投降狀,「阿爹放心,我絕不亂說。」
  雖然大家都不再提及這個話題,但雲州城的氛圍還是明顯凝重起來,每天早上許攸跟著孟老太太上街買菜時,都能感覺到城裡的氣氛一天比一天緊張,街上巡邏的官兵越來越多,還時不時地有人被帶走,昌平小侯爺也不見了蹤影,就連趙誠謹的信也沒有了。不過許攸一點也不替他們擔心。
  這天大早,阿初還沒去學堂,二叔忽然急急忙忙地沖了回來,一進屋就火急火燎地招呼孟老太太和二嬸收拾行李,「大哥和我在城外找了個地方,大家先搬過去住一陣,等城裡太平些了再回來。」
  二嬸立刻就慌了神,倒是孟老太太還算鎮定,一句話也沒多問,立刻就招呼著許攸幫忙收拾行李。阿初也明顯被嚇唬住了,亦步亦趨地跟在許攸屁股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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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1:37: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三章

  「老二家的,這些大件的東西都不用收拾,」孟老太太見孟二嬸連廚房的碗盆都恨不得裝起來,趕緊出聲阻攔,「我們就是出去暫住一段時間,東西多了,一會兒出城反倒引人注目被人攔住。」
  「可這些……」二嬸很是不捨地吧手裡的鍋回原處,「這要真打起來,這些東西哪裡還保得住。」不僅僅是這些,她們一家人在這院子裡住了七八年,早已有了感情,院子裡的一草一木都是她們親自佈置下的,而今一句話便要全都拋下,叫她如何捨得。
  許攸自然也能猜出二嬸的心思,上前去抱住她的衣袖勸道:「二嬸,這些都是身外物,只要保住性命,以後還有更好的。」
  孟老太太也道:「你看,連小雪都能看得透。」她把手裡的小包袱朝二嬸舉了舉,「趕緊去收拾,我估摸著這場仗也用不了多久,咱們收拾些日常衣物就好。你大哥做事一向周全,想來城外早已準備妥當,吃穿用度不必我們操心。」
  孟二叔也道:「是是,就在城外三十多里外的黑風寨,山上有現成的院子,上山的路也有人守著,就算雲州真打起來,也打不到山上去。」
  許攸聞言頓時就囧了,然後又想起趙誠謹臨走時讓她送給大當家的那封信,所以說,孟家和黑風寨的那些好漢們早就已經「勾結」起來了!在其中穿針搭線的十有八九就是趙誠謹,不知道胡大人知不知道這事兒呢?
  待一家人收拾好東西飛快地出了城,上山的路上與胡家一家人不期而遇,許攸這才確定,原來胡大人也是「官匪勾結」中的一員。
  黑風寨建在山巔的一片平地上,平地的一側是懸崖峭壁,僅有一條小道可以進入,真正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難怪雪爹會把他們一家人安置在這裡。這小小的寨子裡而今住了有十幾戶人家,除了胡孟兩家之外,餘下的大多是山寨原有的居民,聽說寨子裡來了客人,全都出來迎接,男女老少足足有近百人。
  孟家人口簡單也就罷了,胡家上上下下加上伺候的下人可足足有近二十號人,浩浩蕩蕩的,著實有些不好安排。好在大當家早就派人上山打過招呼,山上的兄弟早將這邊空置的院子收拾了出來,孟家得了個五間帶偏房的小院子,胡家則分了兩處地方住。
  二叔把她們送上山後就匆匆地離開了,孟老太太便帶著二嬸和許攸收拾東西,阿初幫不上忙,站在屋裡看了一陣,終於又忍不住悄悄挪到了院子裡,透過籬笆牆好奇地往外看,院子外也有半大的孩子好奇地探出半個腦袋來,笑嘻嘻地朝他打招呼……
  就這麼一會兒的工夫,阿初就跟山上的孩子們混熟了,還主動邀請他們來家裡頭玩,甚至還把趙誠謹從京城送過來的糖果分給他們吃……
  相比起迅速融入山寨的孟家來說,胡家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到底是官家出身,府裡上下都有些架子,實在拉不下臉來跟這些「土匪」說話。寨子裡的百姓原本還對官太太們挺好奇,被府裡頭那些漂亮又高傲的丫鬟們折了幾回面子,便再也不往跟前湊了。
  就算是官家小姐又怎麼樣,一雙眼睛長在頭頂上,壓根兒不用正眼瞧人,也太氣人了!寨子裡的百姓都有些看不慣,私底下悄悄議論,「還是官家小姐呢,長得還比不上孟家小姑娘……」
  「可不是……」
  無論大家怎麼議論,孟家很快就在山寨裡落了腳。已是冬日,山上比城裡更冷,沒過幾天甚至還下了場大雪,整個寨子都被厚厚的大雪覆蓋,與此同時,雲集九州的戰事也漸漸拉開了帷幕。
  關於收復雲集九州之事,這幾年朝廷未有一日懈怠,好不容易皇帝陛下終於決定發兵了,為了誰領兵的問題,朝中上下又吵成了一團糟。大家都不是傻子,胡人再怎麼凶悍,也敵不過大梁朝舉國之力,此戰必勝。若能出戰,勢必立下大功,於是,京城上下,但凡是有些門路的,紛紛四處鑽營,只盼著能弄得個名額能隨軍北上,只要人不死,回來便能陞官。
  「二哥你真不去?」齊王窩在瑞王府的書房裡一臉認真地朝瑞王爺問:「大家為了領兵的差事都快打起架來了,你倒好,窩在府裡頭連門也不出,若不是弟弟我今天非要闖進來,你豈不是連我的面也不見。」
  瑞王爺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怎麼,你想去?」
  「誰不想去!」齊王的聲音立刻高了不少,「這可是流芳百世的好事!我要真把雲集九州給收復了,以後還有誰敢說我不學無術?別的不說,少不得頭上的爵位還能升上一升,以後也算對得住兒子。」
  瑞王爺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現在倒想起兒子了,家都還沒成,你找誰生兒子?」為了齊王的婚事,太后操碎了心,只恨不得把全京城適齡的少女全都召進齊王府讓他隨便挑,偏偏齊王殿下卻像吃了石頭似的誰也看不上,年紀一大把,府裡頭連個伺候的人也沒有。
  齊王一臉無所謂地直揮手,「行了吧,那都是些什麼人,不過是仗著家世好點就自以為是,長得歪瓜裂棗的還沒我好看,要真娶了回家,我豈不是虧死了。」
  「娶妻娶賢,你要看重顏色,大不了派人去江南找幾個瘦馬——」
  「停——」瑞王爺的話未說完就被齊王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二哥不是我說你,你吃的苦頭還不夠呢?也虧得二嫂能幹,才保住了兩個孩子,我可不想到時候府裡頭跟你們家似的弄得烏煙瘴氣。」
  瑞王爺頓時噎住,偏又說不出什麼話來反駁,一張臉氣得鐵青。齊王也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重了話,趕緊把話題岔開,打了個哈哈道:「二哥你要是不去,要不就幫兄弟我去跟陛下提一提,我好歹也是去過雲州的,多少比旁人熟些。」
  瑞王爺卻直搖頭,「老七,不是哥哥我不願意幫忙,只是這事兒我實在不想插手。你自己想一想,這幾年,我什麼時候插手過軍中的事。我與陛下雖是親兄弟,但今時不同往日,陛下而今心思重,我能避著就盡量避著。」
  自從三年前秦家叛亂後,皇帝嘴裡不說,但疑心病卻比以前重了許多,瑞王爺與他乃同胞兄弟,最是敏感,這些年來一直低調謹慎,幾乎是皇帝說什麼他便做什麼,也從不插手朝中政事,更不用說軍中事務,遇著這種機遇也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齊王終於品出些意思來了,面色猶疑地看了瑞王爺半晌,點點頭,「我明白大哥的意思了。」說罷,又苦笑著搖頭,「不知道這回又會冒出什麼人來。」
  他算是明白了,恐怕皇帝陛下心裡頭早就有了打算,任大傢伙兒怎麼跳腳,最後那差事也落不到自己頭上。張家倒了,還有李家、王家,這一回,比的可不是誰家背景深厚,而是皇帝的心思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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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1:37:5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章

  不出瑞王爺所料,皇帝最後定下的北伐統帥並非世家出身,甚至連將門子弟都不是,只是個尋常百姓出身,早些年也曾立下不小的軍功,只是一直被上頭壓制著,這兩年才漸漸嶄露頭角,他陡然得了皇帝的器重,不僅是朝中眾人,就連這位將軍自己也嚇了一大跳,旋即便激動得熱淚盈眶。
  讓齊王殿下意外的是,皇帝居然點了他做參軍。這可是個大肥差!若是以前,齊王殿下領了旨意勢必要高興得跳起來,可自從上回與瑞王爺一番詳談後,齊王殿下心裡頭就沉甸甸的,一晚上沒能睡著,大清早就悄悄溜到瑞王府來尋瑞王爺討主意了。
  「二哥,你說陛下這是什麼意思?好好的怎麼把我給拎了出來,他不是對我有什麼想法吧。」齊王雖然也希望自己更進一步,可到底還是自己小命重要,他可不想無緣無故地被皇帝給盯上了。
  瑞王爺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既是陛下的意思,你就好生接著,多少人求都求不來。」
  「可二哥你不是說——」
  「那你跟我能一樣嗎?」瑞王爺拿他真是一點脾氣都沒有了,「無論是爵位,還是身份,還是能力,你也得能讓陛下顧忌才行。就你這不著四六的性子,幾年下來也沒見你辦過幾回好差事,陛下要是連你都顧忌,這皇位坐得也忒難了。」
  齊王恍然大悟,「敢情我這是沾了平時游手好閒的光。」被瑞王爺一安慰,齊王頓時就渾身輕鬆,總算對瑞王爺剛剛的話有點反應了,「我說二哥你也太過分了,有你這麼說弟弟的麼,我平時雖然愛玩愛鬧了些,關鍵時候可沒捅過簍子!別的不說,那……幾年前河南治水那案子,還有上回去雲州接順哥兒,哪一次不是辦得漂漂亮亮的。」
  瑞王爺頓時嗤笑,「你也好意思提河南那次,要不是被我家的貓給救了,你這會兒早就已經屍骨無存了。」
  齊王殿下頓時啞然,臉上飛快地變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最後又不自在地瑟縮了一下,歎了口氣道:「哎,那隻貓……真是……不行,我非得把小雪團接到京城來。」他咬著牙跺腳,表情十分堅定。
  瑞王爺斜了他一眼,揮揮手把他趕了出去。
  齊王前腳出門,許管事後腳就進了屋,「……三少爺不肯用飯,一直喊著要見側妃……」
  「什麼側妃!」瑞王爺的臉色頓時變得很不好看,「府裡頭早就沒了側妃!」他揉了揉太陽穴想了一會兒,閉著眼睛吩咐道:「送到竹園去讓安庶妃看著。」相比起順哥兒和平哥兒來說,瑞王爺對這個兒子沒有很深的感情,可無論如何,這到底還是他的兒子,總不能完全不管不顧,王妃不在府裡,這些下人無人約束,可不曉得敢做出什麼事來。
  還以為會送去寧庶妃院裡,畢竟,寧庶妃膝下無子無女,安庶妃到底還有三個女兒,沒想到……不過,許管事低下頭,應了聲是,緩緩退了下去。剛剛走到門口,瑞王爺忽然又將他叫住,「張家的案子,刑部可有了結果。」
  許管事不敢抬頭,「回王爺的話,還在審。」他說罷便安安靜靜地候在原地,半晌不見瑞王爺做聲,想了想,還是悄悄地退了下去。
  瑞王爺在書房裡坐了半晌,再起身時太陽已被天上的雲層遮去了大半,他百無聊賴地在屋裡走了兩圈,最後終於還是一揮手朝下人道:「備馬,出城。」
  馬兒一路飛奔,瑞王爺趕到田莊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莊子裡燃了燈,簷下掛著兩盞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曳,瑞王爺只覺得一顆心頓時就安定了下來。
  田莊裡下人多,瑞王爺剛進門,就有腿腳快的婆子趕去瑞王妃院子裡送信去了,瑞王妃也懶得起身迎,大刺刺地端坐在太師椅上一動也不動。趙誠謹和平哥兒卻不能像她這樣,趕緊起身到院門口迎接。
  將將走到門口,就瞧見瑞王爺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見他們兄弟倆還在院裡,不由得有些意外,「還沒回去睡?」一邊說著話,一邊蹲下身體把平哥兒抱了起來。
  「大哥和阿嶸帶我去找雪團的墳,我們在林子裡兜了一下午也沒找到,回來得就晚了。」平哥兒解釋道。瑞王爺一天之內聽人提了兩次雪團,微微一怔,旋即又很快回過神來,笑著問:「帶上了茶壺沒有?它鼻子靈,多少能幫上些忙。」
  「帶是帶了,可是根本沒用。」平哥兒一副惋惜地歎了口氣,「大哥說明天我們再去。」
  「記得多帶幾個人,」瑞王爺叮囑道:「現在天氣冷了,說不好什麼時候要變天,路上也不好走,千萬仔細腳下。」
  趙誠謹具一一應下。說話間,瑞王妃又叫人擺了飯,一家人難得圍坐在一起,熱熱鬧鬧吃了頓飯。飯後平哥兒依舊不肯走,拉著瑞王爺的胳膊撒嬌,瑞王爺巴不得把他留在身邊緩和屋裡的氣氛,遂也抱著他不撒手,同時也想法設法地與趙誠謹找話說,「……你七叔明天要動身去雲州……」
  趙誠謹顯然有些意外,「七叔帶兵?」這也太扯了!
  「他是參軍,」瑞王爺見他彷彿有些興趣,頓時就來了精神,「領兵的是霍將軍,年紀也不大。你七叔去過一趟雲州,倒比旁人還有經驗些,雖說沒上過戰場,不過這種事兒也是練出來的,誰天上就會打仗。等他回來,可不定就變了個人。對了,他還說要把雲州的雪團也帶回京,那裡也有隻貓?」
  趙誠謹臉上頓時微微變色,笑容僵在臉上,「他……說什麼?」他要把小雪接進京?他憑什麼接她進京!
  「怎麼了?」瑞王妃見兒子臉色不對勁,趕緊出聲問。
  趙誠謹倒也不瞞她,頓了頓,低聲回道:「七叔說的恐怕是孟大叔家的小雪。我臨走前把雪團的貓牌送給她,被七叔見了,非說她是雪團變的,害得老太太一直不高興。」任誰家的孩子被人說是隻貓妖也會不高興,瑞王爺立刻就皺起眉頭,「老七那性子真是沒輕沒重,我看他那脾氣,到了雲州保準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十有八九又要惹禍。」
  瑞王妃笑笑,沒說話,注意力卻放在了別的方面,「順哥兒把雪團的貓牌送人了?」
  趙誠謹面色如常地點頭,「給了小雪。」他頓了頓,又笑道:「身上實在沒有別的東西可以送的,偏她還不肯收,我費了半天的口舌才說服她。」
  瑞王妃抿嘴笑,「是該好好謝謝人家,到底救了你的命,又把你好吃好喝地養了大半年。若不是他們一家子離得遠,我與你父王也該親自登門道謝。」
  趙誠謹的臉上露出會心的笑,「老太太和孟叔都不是施恩圖報的人,不過再過幾年,孟叔說不定也會進京,到時候母親可把小雪召進府陪您說說話。她性子活潑,人又和善,倒是跟雪團有些像,也難怪七叔以為她是雪團變的。」
  瑞王妃點頭笑,平哥兒有些不解地問:「大哥,小雪姐姐說了過幾年就來京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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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9:04:34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章

  趙誠謹摸了摸他的腦瓜子,柔聲解釋道:「孟叔在雲州做捕快,身手出了名的好,手底下的人也都信服他。臨走前我跟小荃哥特意叮囑過,這次雲集九州的戰事少不得他要從中出力,到時候立下大功,自然就能進京了。」
  「那個孟大叔會武功!」平哥兒有些小激動,聲音都忍不住高了些。
  「父王也會!」瑞王爺聞言立刻插話,「明兒父王教你們射箭。」
  「可大哥說要去林子裡找雪團的墳地。」平哥兒歪著腦袋有些猶豫,「大哥也會射箭,他射得很好。大哥說,他還殺過人呢。」他說起這個,臉上難掩興奮之意,兩隻眼睛亮晶晶的,「殺的是胡人,以後我長大了,也要去殺胡人。」
  瑞王爺的眉頭跳了跳,頓時生出一種無力感。趙誠謹從後頭伸出手忽然在平哥兒後腦勺上敲了一記,低聲道:「跟你怎麼叮囑的?全都給忘了?以後再也不跟你說這些了!」
  平哥兒調皮地吐了吐舌頭,伸手去拽他的衣袖,小聲地求饒。
  瑞王爺與瑞王妃見他那副可憐兮兮的小模樣,俱是大笑。
  雲州
  大雪一場接著一場,黑風寨通向山下的小路早已被封了,城裡的消息也傳不進來。接連十多天不見雪爹和孟二叔回來,二嬸和阿初都有些不安,孟老太太倒還鎮定,像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似的每天招呼許攸做女紅,「女孩子家家,連個荷包都繡不好,將來嫁了人,可不得被婆家嫌棄。」
  許攸猛地抬頭,一臉震驚地看著她,「阿婆,不是說我以後不嫁人,守在家裡頭招上門女婿嗎?」
  孟老太太聞言頓時哈哈大笑,「哎喲,我們家小雪不想嫁人啊。這要真招上門女婿,能有幾個好的?但凡是好男兒,誰也不願意給人家做上門女婿啊。」
  「我不管!」許攸急了,把手裡繡了一半的帕子扔在一邊,上前挽住孟老太太的胳膊道:「反正我不嫁人。嫁人才不好呢,日後進了人家的家門,立刻就得矮上一截兒,伺候這個,伺候那個,還撈不著一句好話。」
  變成人雖然是件好事,可是面臨的問題比貓咪要多多了,以前她只需要在春天努力壓抑住內心的躁動,可現在,雖然這個身體還不到十一歲,可將來終歸是要成家的,許攸一想到自己在不久的將來要去給人家做媳婦,每天辛勤勞作伺候老小,等到年老色衰了說不定還要被人嫌棄……這種生活實在太可怕了。
  她到底年紀小,孟老太太壓根兒就沒把她的話當回事,只當她孩子氣,笑了兩聲就把話題給岔開了。許攸心裡頭又急又氣,偏偏又不好為了這麼點子虛烏有的事情跟老太太糾纏,真是惱得要命。
  「……小雪……」外頭傳來胡鵬程的聲音,話剛落音,大門就砰地一聲被推開了,胡鵬程猛地跳進了半個身子,進了屋這才發現孟老太太也在,立刻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後腦勺,咧嘴朝老太太笑笑,小聲道:「阿婆也在啊。我……我想叫小雪出去堆雪人。對了,阿初呢。」
  「阿初在隔壁屋看書。」許攸起身道,又回頭朝孟老太太揮揮手,「阿婆,我出去轉一轉,一會兒回來。」說罷,便興致勃勃地朝胡鵬程走過去,「我們去叫阿初,他也喜歡堆雪人。你說我們用什麼做鼻子呢?阿初前幾天撿了幾塊圓石頭可以用來做眼睛……」
  孟老太太目送他們倆說說笑笑地離開,搖搖頭,輕輕歎了口氣……
  黑風寨裡的孩子不少,但胡鵬程身為縣太爺家的少爺多少還是有些架子,不大看得上山裡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娃兒,只愛找許攸和阿初玩。許攸也正是在屋裡頭悶得慌了,立刻就喊上阿初一起在寨子中間的一塊平地上堆雪人玩兒。
  「也不曉得山下現在怎麼樣了?」胡鵬程到底年紀大些,滿腦子都是要去殺胡人、立軍功的念頭,偏偏胡家就他這麼一個男丁,胡大人怎麼可能會讓他上戰場,幾乎是連騙帶哄加硬拽才把他給送上了山。胡鵬程原本還想著反正山上也沒人看著,等家裡的護衛一走,他就趁機溜下山的,不想上山第二日就下了大雪,之後山路便封了,饒是他再怎麼胸懷遠大、壯志凌雲也無濟於事。
  「我們一定贏了。」阿初鼓著小臉認真地道:「我爹說了,胡人都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多久。等明年開春,我們就能回去了。」
  「明年開春還遠著呢。」胡鵬程有些抑鬱,忽然又想起趙誠謹來,轉過頭來問許攸,「小雪,順哥兒最近有信來嗎?他在京城好不好?」趙誠謹的身份並沒有廣而告之,就算是胡鵬程也只知道他回了京城與親人團聚,別的卻不清楚。
  還不等許攸回話,阿初就急急忙忙地開口了,「小順哥當然好了,他每個月都有信來的,以前還總托人送東西過來。」他說話時小手往兜裡摸了半天,總算淘出兩顆糖果來,巴巴地遞給胡鵬程,道:「小鵬哥吃糖,這是小順哥從京城送過來的,雲州可吃不到。」家裡的糖果沒剩多少了,阿初還有些捨不得,雖然把糖果遞了過去,可眼珠子還黏在那上頭,依依不捨。
  胡鵬程到底是個少年人,哪裡會看不出他的心思,朝他笑笑,把糖果給推了回去,笑道:「行了行了,還真稀罕你這幾顆糖。」
  許攸也抿嘴笑,「小鵬哥你別急,不管雲州打成什麼樣,我們左右幫不上忙,倒不如好好把自己日子過好,不然,照你這麼發愁下去,等明年開春下了山,恐怕頭髮都要白了,小心胡大人認不出你來。」
  「可這裡日子實在無聊,」胡鵬程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唉聲歎氣,一會兒,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轉,弓著腰,低著腦袋,小聲地朝許攸和阿初慫恿道:「要不,我們下山去看看?」
  「啊——」阿初立刻就跳了起來,指著胡鵬程說不出話來,「你你……」這也太大膽了!
  「我什麼!」胡鵬程一見阿初這反映就曉得這小鬼一定不會同意他的提議,於是又把目標投向了許攸。他可記得,許攸可不是什麼老實乖巧的小姑娘,不過,這一次許攸沒有如他所願立刻應下,反而鄭重地搖頭拒絕,還義正言辭地教訓道:「小鵬哥,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行事還不如阿初。眼下是什麼時候,山下正在打仗,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且不說你下了山能不能幫上忙,就這天寒地凍的天氣,你真出了寨子,可不一定能下得了山。到時候萬一出點什麼事,反而害得大傢伙兒還得去找你。要是找人的途中再出點什麼意外,到時候你良心可安?」
  胡鵬程都被她給說懵了,傻乎乎地看著她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好啊你個黃毛丫頭,你知不知道在跟誰說話呢。一個鄉下丫頭也敢教訓我大哥,不想活了吧你。」身後不知從哪裡鑽出個人來,裹著厚厚的冬衣,還披了件長髦披風,雪白的狐狸毛後露出一張小臉,許攸看了半晌,認出她好像是胡家的二小姐,上次在城裡有過一面之緣。
  不過,上次在街上,這位二小姐可是要溫柔多了,何曾這麼朝她說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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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胡鵬程臉色微變,面上頓時閃過一絲不耐煩,說話的語氣也有些生硬,「我跟小雪她們說話,你插什麼嘴。」說罷,竟一點面子都不給就轉過身,連看也懶得看她一眼,朝許攸道了聲「抱歉」,而後便急乎乎地跑了。
  胡家只有胡鵬程一個男丁,餘下的幾個妹妹都是庶出,胡太太並不曾親自教養過,所以胡鵬程跟這幾個庶妹關係不算親密,更因為幾個姨娘愛挑事,以至於他厭屋及烏,對這幾個妹妹也沒什麼好感,平日裡也少有什麼好臉色。
  但無論如何,胡鵬程便是再怎麼不待見她們,也不曾當著外人的面給她難看,胡二小姐都快氣哭了,偏又不敢朝胡鵬程發作,一腔怒火便朝許攸發過來。許攸又哪裡是她拿捏得住的,就跟沒看到她似的拍拍屁股起了身,拉著阿初一溜煙地跑了。
  偌大的雪地裡只剩胡二小姐一人,她又是生氣又是委屈,終於「哇——」地哭出聲來。
  胡二小姐一回到自家院子,便搶先向胡太太告了一狀,又做出一副為胡鵬程擔心的姿態道:「母親,大哥性子直爽,怎麼曉得那些下賤人滿肚子壞主意,也不看看她是什麼身份,整天勾著大哥在外頭,多少人眼睛都看著——」
  「啪——」地一聲響,胡太太狠狠地把手裡的茶盞放在桌上,冷冷朝她斜睨了一眼,聲音裡不帶一絲感情地問:「人家做什麼了?鵬哥兒又做什麼了?人家大大方方、清清白白,怎麼到了你嘴裡就是滿肚子男盜女娼。這才多大的年紀,這都是誰教的你!」
  胡二小姐到底不過十二三歲,平日裡在胡家雖不能說有多受重視,但也從不曾被嫡母這般不給臉面的訓斥過,頓時就嚇得煞白了臉,兩腿一軟就跪了下來,眼淚簌簌地往下落,還想開口再狡辯兩句,胡太太已經招呼下人把她拉了下去,「……給我在屋裡好好反省,什麼時候懂事了才放出來。」
  下人們立刻把面色如紙的胡二小姐半拉半拖地弄了回去,胡太太依舊有些心氣不平,接連喝了兩杯熱茶,依舊不痛快,索性起身披了衣服出門,打算把那糙心的兒子給揪回來。結果還沒出門,就瞧見胡鵬程繃著臉氣鼓鼓地衝回家了。
  「你個小王八蛋!」胡太太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衝上前就去揪胡鵬程的耳朵,手法嫻熟得讓胡鵬程根本就沒時間躲。
  「娘,你輕點!痛死了!」胡鵬程的眼淚都快出來了,聲音也變了調,「娘,您這是要我的命啊。耳朵都快掉了!」
  「現在知道疼了!」胡太太見他擺出一張可憐兮兮的模樣,心裡頭又有些軟,這才放了手,沉下臉問:「我問你,你剛剛是不是去孟家了?找孟家姑娘做什麼?」
  胡鵬程立刻就明白了,氣得直跳,「我就知道那死丫頭要去找你告狀!娘,您沒事兒也仔細管管她們,就算不是從你肚子裡爬出來的,好歹也是我們胡家的人,以後出去丟的還不是我們家的臉。真把自己當千金小姐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衝著孟家姑娘呼呼喝喝的,讓人見了,還不曉得要怎麼說我們。」
  胡二小姐斥責許攸的事自是沒跟胡太太提及的,而今聽胡鵬程一說,胡太太也有些不自在,頓了頓又責怪道:「你也是的,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這麼不懂事,沒事找人家小姑娘說什麼話,這要是被外人見了,你一個男孩子也就罷了,人家小姑娘的名聲可要緊!」
  胡鵬程聞言愈發惱怒,「娘你胡說些什麼呢,我不過是和她說了幾句話,這山上連人都見不著幾個,成天悶在家裡頭腦子都快憋壞了,我不去找她說話,難道跟那幾個臭丫頭說?小雪才多大,那得多齷齪的人才能想歪了。」
  「你這是說你娘齷齪了!」胡太太作勢又要是去揪他的耳朵,胡鵬程趕緊往後跳了兩步慌忙躲開,嘴裡辯解道:「娘,您怎麼這麼不講道理呢,我去找小雪,不過是為了打聽順哥兒的事。順哥兒你還記得吧?」
  胡太太終於住了手,眉頭一挑,「順哥兒?是以前住在孟捕頭家的那個孩子?他去哪裡了?」
  「回京城了。」胡鵬程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耳朵,小聲回道:「他家在京城,先前跟家裡人失散了才留在雲州,後來家人從京城找了過來才回去。先前三天兩頭地往雲州寄信送東西,什麼糖果、魚乾、細棉布,就跟個貨郎似的。那個混賬小子,光記得小雪和阿初,卻不記得寫信給我。」
  胡太太心中微訝,這半年來雲州是個什麼情況胡鵬程不知道,她哪能不知道,無論是出城還是進城都查得極嚴,那順哥兒竟能三天兩頭地往雲州送東西,實在是手眼通天。更出人意料的是,他大老遠送的不是金銀財物,卻是這些日常玩意兒,這分明就是要長久往來的打算。
  這樣的行事做派,可不像小門小戶,再想想先前曾見過的趙誠謹的氣度,胡太太心裡頭頓時有了主意。
  「以後沒事兒去孟家走走。」胡太太慢條斯理地坐回炕上,溫溫柔柔地叮囑道:「孟捕頭他們不在,家裡頭都是老弱婦孺,可別被人欺負了。」她心裡頭一算計,緩緩就琢磨出一些東西來了,雖說孟學良只是個捕頭,但這會兒可正是趕上了好時機,若真如她所料朝中有人,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陞遷,日後的來頭說不准比胡家還要大。
  孟家那小姑娘年紀雖小,相貌卻不俗,瞧著也是個穩重大方的,又是孟捕頭唯一的閨女,日後自然一門心思地替女婿打算……反正孟家小姑娘還小,這婚事一時半會兒也定不下來,讓胡鵬程跟她多接觸也不是壞事。別處不說,整個雲州城還沒有哪個少年郎能比得過自家兒子的。至於遠在京城的趙誠謹,胡太太理所當然地把他排除在外了。
  胡太太這番心思胡鵬程自然猜不到,聽得母親忽然改了口,難免意外,訝道:「剛剛不是還訓我來著,這會兒又讓我往孟家跑,真是一會兒一個主意。」
  胡太太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看他,「那你到底去是不去?」
  「去去去!」胡鵬程立刻急著回道:「我去找阿初和小雪玩,家裡頭悶死了。」說罷,便逃似的飛奔了出去。
  待胡鵬程出了院子,胡太太這才沉下臉,吩咐身邊的下人道:「跟府裡那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東西緊緊箍,若是敢再在山上亂來,立刻就給我趕出去。還有,日後遇著孟家的人,都給我客氣些。」
  下人雖不知她為何忽然變了態度,但並不敢多問,低頭應下,自去了兩處院子把胡太太的話傳達下去。
  京城這邊,趙誠謹領著沈嶸和平哥兒終於找到了當初埋葬雪團的地方。那條小溪還是當年的模樣,溪畔的大樹愈發地高大,地上被腐朽的枝葉蓋了厚厚的一層,趙誠謹一步一步走到樹邊,緩緩伸出手一點點撥開地上殘枝敗葉,樹身上稚嫩的字便露了出來。
  「雪團就葬在這裡。」趙誠謹低聲道,聲音很平靜,甚至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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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9:04: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

  一路都沒有什麼動靜的茶壺彷彿察覺到了什麼,忽然變得激動起來,一邊汪汪地叫,一邊擠上前來伸出爪子使勁兒刨土,似乎想把雪團從地裡刨出來,結果被趙誠謹揪住尾巴給拉開了。
  「別吵它,」趙誠謹拍了拍茶壺的背,沉聲道:「讓她……安安靜靜地躺在這裡吧。」
  沈嶸面色沉重,從籃子裡拿了三炷香,自己點燃了送到那座小小的孤墳前,鄭重地作了三個揖。平哥兒見他們倆面色凝重,心裡也跟著沉起來,一聲也不敢吭,想了想,也從地上的籃子裡拿了三炷香,學著沈嶸的樣子點燃了,揖了揖,插在雪團的墳前。
  遠處的侍衛們瞧著,也俱是一片凝重。
  世子這些日子成天都在這片林子裡轉,就為了找一隻貓的墳地,起初時,府裡的一些侍衛們不是沒有悄悄議論過,可後來聽說那隻貓接二連三的救過世子的命,大家就再也不敢說話了。若真論起來,當年世子出事,最後竟讓一隻貓捨了性命來救人,不能不說是他們侍衛的失職。
  趙誠謹祭拜過後,鏟了些土把那小墳包堆得高大了些,沈嶸見狀,不由得皺眉問:「世子不打算遷墳?」
  「就在這裡吧,」趙誠謹緩緩轉過身,抬頭朝四周環視一圈,深深地呼了一口氣,「這裡很好,有山有水,埋骨於此,雪團也一定很歡喜。」更何況,他嘴角勾了勾,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絲笑容。
  沈嶸端著茶,輕輕敲響書房的門。屋裡傳來趙誠謹的聲音,「是阿嶸吧,快進來。」話剛落音,又是一陣「蹬蹬蹬——」的腳步聲,大門被拉開,平哥兒歡喜的臉從門後閃了出來,「阿嶸,你來啦!」
  沈嶸朝他點點頭,把托盤往下放了放,雪白的桃片和碧綠的綠豆糕立刻就勾得平哥兒口水直流。但他還是堅決地把臉給別開了,作出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我不能吃,」他說話時眼睛又不由自主地朝托盤裡的點心瞟了一眼,「牙疼……」
  平哥兒朝他咧嘴,露出牙齒上的小豁口,「哥哥說正在長牙,不能吃甜食。」
  沈嶸笑起來,摸了摸他的腦瓜子,從善如流地把托盤端到趙誠謹面前。平哥兒眼巴巴地盯著看,待趙誠謹似乎好像要朝他看過來,他又趕緊把目光挪開。
  「世子爺,京城來了信,張家的案子已經審下來了。」
  趙誠謹「哦」了一聲,似乎並沒有放在心上,倒是平哥兒好奇地問了一句,「張家是誰?」
  「是壞人,」趙誠謹扭過頭朝平哥兒笑了笑,又問趙誠謹道:「怎麼判的?」
  「倒是沒送命,全家被流放到西邊的勒頌裡了。」
  至於王府裡的張側妃,是生是死趙誠謹都沒放在心上。沈嶸見他依舊面無表情,忍不住笑笑,又道:「好像說雲州拿下來了。」
  「當真!」剛剛還氣定神閒地坐在太師椅上的趙誠謹立刻就站了起身,眉目間一片驚喜,「什麼時候的事?小荃哥可來了信?」若是昌平小侯爺來了信,信中一定會提及孟家,他也能知道小雪和眾人的情況了。
  沈嶸苦笑著搖頭,「早上剛到的消息,是軍報,所以來得快。昌平侯爺的信恐怕還得等幾天。」他在趙誠謹身邊久了,自然知道遠在雲州的孟家在趙誠謹心中的地位,以至於沈嶸對素未謀面的小雪和阿初也生出些好奇之心,想像著他們是怎樣的脾性,能讓世子爺另眼相看。
  趙誠謹點點頭,想了想,又吩咐道:「若是七叔有信來,也立刻與我說。」說罷,便低下頭沒再作聲,眉頭微微蹙起,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沈嶸侯了一陣,沒作聲,平哥兒則自己爬到趙誠謹右手邊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倒了杯茶,一邊小口小口地喝著茶,一邊眼巴巴地盯著桃片和綠豆糕看。
  「阿嶸想回京嗎?」趙誠謹忽然問,沈嶸微微一愣,旋即又搖頭,「屬下在這裡挺好的。」
  趙誠謹抬頭看他,微微地笑,「我是想著你先前一直在我父王身邊當差,又是在書房伺候的,在府裡頭也甚有體面,而今跟著我在田莊裡住著,實在委屈了你。」
  沈嶸急忙道:「能在世子爺身邊伺候是沈嶸的福氣,當初若不是您把我挑了出來,小的這會兒恐怕連命都不在了。便是後來王爺讓我去書房伺候,那也是看在您的份上。而今世子爺已經回府,小的自然要過來伺候您。」自從趙誠謹回府後,他便不大喜歡讓下人貼身伺候了,荔園的丫鬟們幾乎不能近身,屋裡收拾打掃的瑣事都是沈嶸在做,而今趙誠謹來了田莊,也依舊如故。
  趙誠謹原本只是隨口提一句,見沈嶸這般反應,心中頓時熨帖,朝他點頭笑笑,起身道:「我們出去看看衛統領招來的那些護衛訓練得怎麼樣了。」
  趙誠謹口中的護衛是年前他親自招來的,借的是瑞王府的名義。起初瑞王爺還有些不解,王府裡侍衛不少,便是趙誠謹把衛統領要過去,他也不會有一句二話,偏偏趙誠謹卻要自己挑人,招了四十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又請了衛統領親自操練,還時不時地親自去看望、考驗,經過幾輪的篩選,而今還剩下二十六人。
  起初瑞王爺還只當他是小孩子愛熱鬧、愛折騰,也沒放在心裡,衛統領又是個悶葫蘆,便是察覺出點什麼也不會主動與瑞王爺說,直到有一天瑞王爺親眼瞅見趙誠謹指揮著那群小子指哪兒打哪兒,他才終於琢磨出點意思來,這孩子哪裡是在玩鬧,分明是想培養自己的心腹和勢力。
  瑞王爺對自己這個兒子倒是心疼得很,意識到這個問題後並沒有生出絲毫防備和懷疑的心思,反而驚訝又心酸,再想想自己身為親王,竟險些連孩子都保不住,越想心裡頭就越是難過,索性便由著他,私底下還與衛統領叮囑過,讓他多費些心思。
  在瑞王爺的支持下,趙誠謹手底下的這些護衛進步得極快,雖然都還只是些少年郎,但也不容小覷,尤其是這些人都是趙誠謹親自挑出來的,對他極為忠誠,就連瑞王爺也使喚不動。瑞王爺不怒反喜,愈發地覺得自己兒子本事大。
  又過了幾日,遠在雲州的昌平小侯爺終於來了信,信中自然也提及孟家諸人,孟家大郎與二郎在此戰中表現驍勇,尤其是孟家大郎更是手刃胡人首領,立下大功,如今已被提拔為總旗。
  總旗雖說只是個七品小官,但而今不過是剛打下雲州,趙誠謹仔細算算,若是孟大叔再接再厲,等雲集九州打下來,他少說也能升到百戶,若是他再使人推一把,便是千戶也有可能。想到這裡,趙誠謹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
  只是,他把信來來回回地通讀了一遍,卻怎麼也找不到關於小雪的隻言片語,不僅是她,孟家除了大叔、二叔之外的其他人也都未有提及。趙誠謹不由得有些惱,這個小荃哥,辦事實在太不仔細了!
  雲州的黑風寨山頂,孟家和胡家都在收拾東西準備下山。雲州收復的消息早已傳進了寨子裡,大傢伙兒都興高采烈,阿初更是見人就炫耀說自己阿爹有多厲害,把胡人打得落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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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4 09:05:0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升了總旗?」胡太太忍不住笑起來,「孟捕頭果然驍勇,照這麼下去,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啊。」
  胡鵬程高興地笑,「可不是,孟二叔也升了小旗,阿初可高興壞了。」
  「那一會兒你也上門去祝賀祝賀,」胡太太笑吟吟看著他道:「鵬哥兒長大了,你爹不在家,這些事就得靠你去走動了。」
  胡鵬程哪裡曉得胡太太的心思,聞言立刻應下,起身往外走了幾步,又被胡太太給叫住,「你這傻孩子腦子怎麼缺根筋,誰像你這樣兩手空空地上門的。」一邊說話,她又一邊招呼下人把早已準備好的禮物端過來,道:「把這個帶過去,可別讓人家以為咱們不懂禮數。」
  胡鵬程摸了摸後腦勺有些不自在,「娘,這就不必了吧。我跟孟家人熟,過去道聲賀老太太就歡喜了,不必拿這些東西,反而見外。」
  「你以為我備了什麼禮?」胡太太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真以為你娘是那些勢利眼,見著人家升了官就涎著臉湊上去巴結送禮?不過是些蜜餞糕點,省得你進門的時候空著手被外人笑話。」就算孟捕頭現在升了小旗,那也不過是個七品,更何況還是武職,怎麼比得上文職的縣令。胡太太這般客氣,不過是看著孟家身後的靠山罷了。
  胡鵬程被胡太太這麼一教訓,也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小題大做了,咧嘴笑了笑,拎起幾個小盒子就出了門。
  孟家的院子離得不遠,出門走不到一刻鐘就到了。雖說早已立了春,但雲州依舊是一片冰封,黑風寨也籠罩在厚厚的冰雪之下,顯得格外清冷。但孟家的小院卻很是熱鬧,堂屋裡坐了不少人,都是寨子裡的鄉親,笑呵呵地與孟老太太說著寒暄的話,孟二嬸滿臉笑容地給大家添茶,許攸和阿初卻不見人影。
  胡鵬程把點心盒子給了孟二嬸,孟二嬸微微一愣,遲疑了一下沒接,胡鵬程趕緊道:「都是些吃食,前幾日我爹從城裡托人送上來的,點心蜜餞什麼的,不是貴重東西。」孟二嬸這才笑笑著收下,孟老太太嗔怪地責備他道:「你這孩子也真是的,來我們家還帶什麼東西。」
  胡鵬程咧嘴笑,「我這不是不好意思了麼,成天都厚著臉皮來阿婆家吃白食,我娘都罵我了。對了,阿初呢?」他到底不小了,多少懂了些事,雖說小雪年紀還不算大,但也不好當著眾人的面大刺刺地問起她,所以才只提阿初,反正他們姐弟倆總是在一起。
  孟老太太朝隔壁指了指,笑道:「在書房待著呢,阿初在讀書,小雪監督他。」
  胡鵬程朝她道了謝,顛顛兒地往隔壁屋去了。他跟孟家再熟不過,平時行事並講太多禮數,敲了門進屋,赫然發現阿初竟沒坐在書桌邊讀書,而是可憐兮兮地蹲在牆腳在蹲馬步,許攸則坐在一旁瞪著他,嘴裡還教訓道:「現在知道辛苦了吧,學武豈是口頭工夫,我跟你說,這蹲馬步還只是入門,你要想學得跟你爹一樣,至少還得吃十幾年苦頭……」
  阿初一臉憋得通紅,額頭和鼻尖都滲出了汗,偏偏還不肯認輸,忍著酸痛和無力繼續蹲在原地,只是身體到底有些吃不住,搖來搖去的,眼看著就要摔倒了。
  「你們姐弟倆這是在幹嘛呢?」胡鵬程忍不住問:「阿初要學武?」
  許攸笑著點頭,「這小鬼聽得我爹和二叔立下軍功,非要棄文從武,我正教訓他呢。」
  胡鵬程熟絡地在她身邊坐下,又朝阿初招了招手,道:「阿初你先歇歇,這練武的事急不來,別聽你姐瞎胡鬧。」
  「我怎麼瞎胡鬧了!」許攸頓時就有了意見,「他要練武,蹲馬步可是基礎,要是下盤不穩還練什麼武。你不懂,別亂發表意見。」不管怎麼說,她這個曾經的警察可比胡鵬程這位大少爺要懂多了吧。
  「我不懂,難道你懂?」胡鵬程嗤笑,仰著腦袋得意道:「我跟你說,我好歹也是學過的,比你這小丫頭片子要懂得多。阿初你過來,看你鵬哥教你幾招!」
  阿初卻蹲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眨巴著眼睛看他,忽然咧嘴一笑,「小鵬哥,要不,你先跟我姐過兩招。你要是能打得過她,我就跟著你學,怎麼樣?」
  「什麼?這怎麼行!」胡鵬程立刻跳起來,「你姐是個姑娘家,小丫頭片子才幾歲,跟個豆芽菜似的,我這學藝也不算精,萬一手底下沒輕沒重把她傷了怎麼辦?」
  「誰傷了誰還說不准呢。」阿初低著頭小聲嘀咕,聲音雖不大,卻能清清楚楚地被胡鵬程聽見。胡鵬程本來就是個受不得激的性子,聞言再也忍不住了,高聲道:「打就打,不過我可把話說在前頭,小雪你可得放機靈點,一會兒我下手可不留情面,你要是不行了,就早點降了。」
  許攸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誰要跟你打?」說罷,又狠狠瞪了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阿初一眼,小聲教訓道:「你給我蹲好點,別亂動!」
  「就是怕了吧!」胡鵬程拍著胸脯得意洋洋,「我就說麼,小姑娘家家的,哪裡會什麼武藝,不過是嘴皮子厲害,嚇唬嚇唬阿初這樣的小孩子也就罷了,怎麼能唬弄得了……」他的話還未說完,腳下忽然一個趔趄,竟是許攸忽然發難,在他左腳的足踝處輕輕踢了一腳,右手揪住他的胳膊輕輕一扭,胡鵬程頓時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啊——」
  許攸見好就收,立刻就鬆了手。胡鵬程胳膊上的禁錮被撤開,這才緩過神來,苦著臉揉了揉,發現並不疼。
  「你這死丫頭怎麼這樣呢?」胡鵬程生氣地道:「太不講道理了,居然偷襲!難怪古人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古人誠不欺我!」
  許攸笑瞇瞇地看他,「那小鵬哥準備好了,我們再來一場。」
  胡鵬程立刻就噎住了。他可不傻,剛剛一交手心裡頭就跟明鏡似的,許攸雖然力氣小了點,但動作利索熟練,一看就曉得不好對付,他剛剛吃了她了苦頭,可不想再遭一回罪。真要在阿初面前再輸一場,以後可不還得被那壞心眼的小鬼笑話。
  於是胡鵬程連連揮手,逃似的往外衝,「我還有別的事兒呢,不跟你們說了。」
  屋裡又只剩許攸和阿初兩個,阿初癒發地心虛,挪了挪早已麻木的兩條腿,頓時就好像有幾千根針在腿上扎,阿初都快哭了,小聲地求饒道:「姐,小雪姐姐,我能歇會兒麼?」
  「想休息?行啊!」許攸笑瞇瞇地看著他,忽然一伸手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記,凶巴巴地訓道:「年紀不小,兵法還用得挺嫻熟的,把這些手段都用到我頭上來了,本事不小啊!」
  阿初都快哭了,扁著嘴小聲辯解,「都……都是小順哥教得好……」
  許攸:「……」
  一直到下山之前,許攸每天都在思考阿初的教育問題。她對怎麼教孩子沒有經驗,但也知道這個年紀的小孩子總是喜歡模仿別人,而阿初的模仿的對象還特別多,除了雪爹和二叔外,趙誠謹似乎也是他的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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