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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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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吳瑕] 修真之掌門真絕色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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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0 22:16: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章 蒼梧祭典(三)

  對曲笙來說,莫名其妙進了什麼天極宗門榜第一百位並不重要,但來自同為正道的其他宗門認可,尤其是太和——是這一場祭典中意想不到的禮物。

  這都是夏時……

  她按下心中思緒,行禮道:「多謝兩位神君,蒼梧對太和亦是敬仰已久,只是目前蒼梧百廢待興,若有機緣,今後定當拜會山門。」

  芮棲遲和斐紅湄頷首示意,緩步入座。這位棲遲神君恰好坐在了紫覃的旁邊,就見一隻傻不愣登的大個鵪鶉圓鼓鼓地滾下它爹的膝蓋,被這美色震懾得幾乎不能呼吸。

  紫覃拎著膀子把自家沒出息的兒子抱回來,微笑著與芮棲遲搭起話來。黑崎獸族與太和親近不是什麼秘密,老一輩修士仍記得當年狐王涼君於太和自燃三尾,呼喚全界妖獸抵抗魔獸的事蹟,而涼君與靈端峰的關係,卻是不傳之秘了。

  曲笙原以為有太和坐鎮就已是大幸,但是接下來的賓客,使得蒼梧祭典更加夢幻。

  一道驚鴻碎裂長空,霞光自落蒼梧山下。

  「扶搖山鴻英神君攜徒青狸神君駕到。」

  一名華衣女修輕移蓮步而來,這位鴻英神君如今已是扶搖山四大護法之一,她身後的那名青衣女修竟也是一位化神修士,乃是最近在西涼州名聲鵲起的青狸神君。

  鴻英神君見到曲笙,略一打量便笑眯眯地道:「目神清明,是不錯的好孩子,我見曲掌門心喜,這一條素帶送與你賞玩。」她取出一條白絛放在曲笙手上,「不過是長輩禮,務請收下。」

  其實按理說,鴻英神君本不該給曲笙禮物,化神修士出手大多豪奢,若以門派為名送禮,蒼梧這樣的小宗門日後還起來十分艱難,反而給人壓力,這也是芮棲遲和斐紅湄二人空手而來的原因。

  但若是長輩送禮,便無須還禮,這其中自有不為人知的原因。鴻英神君打從築基期便與阮琉蘅交好,她這一次來蒼梧,打的是幫好友相看兒媳的主意,順便幫小輩把把關,夏時在蒼梧的動向別人不知,難道她還不知,年輕小兒女的情思在她老人家眼裡一覽無遺,這一次夏時又以父母之名請動了她,鴻英神君說什麼也不能白來。

  化神修士目光如炬,鴻英神君自是看出曲笙資質不好,但只要夏時喜歡,只要姑娘家人品好,其他又有什麼關係?畢竟那孩子……

  繼扶搖山鴻英神君之後,又有——

  「有請九重天外天,六重天天君趙歡趙神君。」這位神君駕駛著十二抬車輦,上方華蓋如雲,而下方肩抗坐輦的乃是十二名元嬰修士,其人不怒自威,身穿莊重禮服,如人間帝王,飛入蒼梧山。

  「恭迎萬獸觀複寥神君。」一名藍衫修士站在一條金紅色橫公魚背上,帶著三名半獸僮兒,御風而來。

  「恭迎格物宗禦甲殿殿主,飛廉神君。」一名銀甲巨人從山下飛了上來,可細細看去,那銀甲巨人手上托著的化神修士才是正主,他目光一掃,在賓客席上看到了斐紅湄,俊秀的臉上便是柔情蜜意地一笑。

  這些人間大能陸續來到蒼梧山,也不知是誰高調施展大神通,使得這本無靈脈滋潤的山體突然多出五彩瑞氣,四周漸有祥雲環繞。

  到了這個地步,曲笙終於知道夏時口中的「多來幾位賓客」是什麼意思了,這些從天元紀年初期就聲名大噪的前輩,大概都是他父母那一輩的人物,夏時為了這一場蒼梧祭典,已是做到極致了。

  六代弟子們立刻忙碌起來,幸虧安塵多準備了一些席面,否則還應付不來這樣的場面,靈茶九月梅,四色靈果盤,雖然量不多,卻搭配得精緻風雅,不失宴請禮儀。

  但是就算安塵再怎麼算無遺策,也想不到今天究竟來了多少賓客。

  「異寶閣二掌櫃,九煌山春啟神君。」

  「楚嵩真君。」

  「東勝州百莛谷,雪紋鹿族族長,水靜君。」

  一隻五階白鹿帶著四隻三階修為的小鹿登上蒼梧山,那白鹿水靜君氣質沉靜高貴,小鹿們有的無角,有的只長出了茸茸的鹿角,俱是行止有禮,不緊不慢地來到曲笙面前,族長水靜君微微屈下前膝,朗聲道:「應貴派一位小友的邀請,百莛谷水靜君,前來拜賀蒼梧祭典。」

  四隻小鹿也齊齊「呦」了一聲,半垂眼眸低下頭,十分可愛。

  曲笙的識海裡傳來桐姝弱弱的聲音:「因為小姐姐想要多一些客人,所以我……我就叫了水靜君,它是很好的鹿,從來不傷人,還救過我的命。」

  「我知道了,謝謝小姝,小姐姐很高興。」

  曲笙並不因為對方是連人形都沒有的妖獸而看低對方,因為桐姝的一句話,跋山涉水來參加一場人修宗門的祭典,這位水靜君雖無人形,卻有君子之風。

  「歡迎水靜君,請入座。」

  就在時間快接近午時,曲笙已準備將山下弟子召回的時候,便聽到壬江真人有些激動得變了聲的唱喏。

  「衍丹門至高長老,南淮元君駕到!」

  大乘修士!

  高冠玄衣的俊雅青年緩緩入場,他身上的氣息十分平和,溫潤的目光彷彿注視著所有人,只微微一笑,這山便靜了一靜。

  曲笙屈膝行禮,她幾乎不敢置信,會有大乘修士前來蒼梧……如今無渡劫修士,大乘期便是人間巔峰,而且還是衍丹門至高長老……

  「晚輩曲笙,見過元君。」

  「曲掌門無須多禮,此番吾等來賀,只願你今後持本心,將蒼梧道統發揚光大,使人間再得一方福澤,佑黎民,護天道。」

  「蒼梧上下,必不負元君所盼。」

  南淮元君緩步入座,除了芮棲遲、斐紅湄、鴻英、趙歡趙、複寥、飛廉等人外,所有人也是一副震驚之色,紛紛起身見禮。

  這一番寒暄之後,終於到了正午之時,所有蒼梧弟子都停下了手中工作,在賓客席前方,向著祭台的方向跪了下來。

  祭台僅一丈高,不過幾級臺階,但曲笙走得緩慢而鄭重,在祭臺上方,便是向天道祝禱的供桌香案。

  她祭出三根長香,那是能與天地溝通的浮碧香,以準備好的真火點燃,曲笙將香供奉在香案上,將長袖一展,端肅地跪了下去。

  當此時,賓客席的所有人已是站了起來,以示對天道的敬重。

  掌門祭拜天地四方。

  「敬天地滋養萬民。」

  「感四方枯榮有餘。」

  「承道法慈悲生靈。」

  「願道統綿延百世。」

  當曲笙最後拜過香案,那浮碧香終於嫋嫋升起三道翠色長煙,悠悠向天空而去。其實真正的祭典,只要浮碧香點燃,就已算大功告成,可曲笙仍遲遲未起身。

  她看著前方曾經的主殿廢墟,緩緩向上舉起雙手,掌心向天。

  很奇怪,如果說祭典之前,曲笙還覺得有些緊張,那麼她現在突然變得異常平靜,在祭典的過程中,她能感覺到蒼梧山在呼喚她,能感覺到天地間的玄妙在呼喚她,乃至更遙遠、更不可琢磨的某種神秘力量,正在注視著她。

  可曲笙絲毫不懼,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當她承載起蒼梧掌門的時候,蒼梧歷任掌門的信念已經隨著這個職責彙聚到了她身上。

  「我蒼梧弟子,修的便是道返自然,氣合天地,不為強所辱,不為名所動,不為利所圖。」一名白髮蒼蒼卻豐姿灑脫的修士道。

  「蒼梧不滅!」一名年輕的修士在黑暗中暗暗攥緊了拳頭。

  「為仁心而死,為大義殉道,吾心向天,一往無前,來生來生,再做蒼梧根。」在血光中,一名清臒修士這樣對他的同門說道。

  「在我的祈願沒有達成前,我將不入紅塵、不思享樂、不耽於私情。我將不再彷徨,不爭不昧,只證大道。終其我一生心力,重建蒼梧。」一名目光溫柔的修士,第一次將這份誓言告訴了一個小姑娘。

  當曲笙伸開手掌的時候,她覺得一無所有,在死寂的蒼梧山中,那些往日的歡歌笑語,那些可歌可泣的身影,都已不見,她手上的,是一個連架子都快撐不起來的門派。

  她那麼輕,那麼脆弱,像是一隻嬌貴的琉璃盞,只要在任何一個環節上失手,就會粉身碎骨。

  她又那麼重,重過曲笙自己的性命,重過一名少女所能承受的全部責任,重過了幾千年歲月,經歷無數風霜,才留存了下來。

  當曲笙的手掌重新握緊的時候,她又彷彿覺得自己擁有了一切。

  她用一種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語氣,肅穆道:「蒼梧派,四千年二百二十年歷史,三千四百一十年流離,今日,第五任掌門曲笙攜門內弟子回歸故土,願以北海冰種氣息敬奉天地,以蒼梧之道回饋蒼生,以神魂誓盟祝禱天地——」

  「蒼梧,吾魂!」

  曲笙抬頭向天,她的身體中升起一道無比潔淨璀璨的力量,瞬間席捲了整座蒼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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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0 22:16: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一章 蒼梧祭典(四)

  北海冰種力量之霸道,足以鎮守整個北海水域,只憑一道氣息就令所有人都感覺到一股恐怖的力量正在山中盤旋。

  高階修士甚至有那麼一瞬間的身體緊繃,是被這天地之種激出的氣血翻湧。

  趙歡趙見多識廣,他驚道:「北海冰種!」

  潔淨的氣息化為一道藍色浪花,從蒼梧山的的山腳開始盤旋而上,水浪將之前所有陰霾之氣全部清掃一空,當這氣息過後,原本黃土貧瘠的山體上,突然出現了一層嫩生生的綠色新芽,而這氣息也並非完全的北海冰種之力,它只盤旋到山峰之處便隨著力量的耗盡而消失,不留一絲。

  可這已經足夠蒼梧山重新煥發生機了!

  在曾經的磨難中,在一次次的重生中,這歷經風雨的青山,終於還了本來面目。

  有清潤的風從山下吹來,嵐氣氤氳,流水淙淙而過,一隻誤闖入護山大陣的凡雀站在一處岩石上,發出了一聲啾鳴。

  恍如天籟。

  耳邊依稀傳來撫琴聲,有人以古調作歌,吟唱道:「山迢迢兮水長,松濤獵獵兮伴我琴琅。雲霞沉浮兮秋意茫茫,遠客來兮……」

  金色細碎的花雨落下,一道道幻影出現在眾人面前。

  有在後廚偷肉吃的光頭和尚;

  有在屋簷下卷不釋手的呆書生;

  有拿著掃把給鳥兒餵食的英俊青年;

  有人在鋤草耕田,年輕的男女在林間穿梭而過,發出爽朗的笑聲,沉溺於手談的弟子未發現有旁邊擺放的茶碗已被調皮的鳥雀喝個精光,日復一日看著浮雲的苦行士正在無意識地拿筆記錄著什麼……

  這是一群與當前修真界完全隔絕的修士,他們只求平靜的內心,歸隱在田園山水間,不問世事,不知山外歲月。

  然而這些人,最後都戰死在這座山上。

  在那一場幾乎滅盡蒼梧滿門的戰鬥中,他們前仆後繼,魚竿、鐵鍬、掃把、棋盤……這些弟子拿著他們不成樣子的可笑武器,就這樣衝了上去。

  「蒼梧不滅!」

  即便是這樣弱小的我們,也有要守護的東西啊!

  道心一片垂天聽,殉節證道,無怨無悔。

  幻象一點點碎裂,最後留在人們耳畔的,是一個蒼老而平和的聲音。

  「……你看,在你眼裡很弱小的蒼梧道統,也能破得了你在外面學來的強力法門。」

  幻象戛然而止。

  曲笙第一次看到蒼梧山的原貌,這裡曾經生活著一群什麼樣的人,他們用自己的犧牲詮釋了自己堅守的道統。

  她一直不明白,明明是這樣弱小的門派,為什麼會有那樣剛烈的庭訓——「不為進者動,不為退者動,不為強者動,不為惡者動,不動如山,敢擔天下。」

  啊,我現在明白了。

  因為我要還青山本來面貌。

  因為我要這天地清朗無垢。

  因為我要這人間浮生可歌。

  因為我要這蒼梧派,生生不息,綿延昌盛!

  曲笙緩緩站起身,腳下翠綠蔓延,身後廢墟漸漸崩塌,四千年精神和傳承,就在少女的身後發出清透的光芒,映在這陽光下,象徵著一個門派的重生。

  蒼梧第五任掌門,曲笙,對下方眾弟子訓誡曰:

  「心立於自然之中,逍遙吐納,為修道之本心。」

  「身立於民生之中,庇護良善,為人類之本質。」

  「智立於技法之中,精修鑽研,為修士之根基。」

  「神立於人間之中,開太平之道,啟盛世之心——」

  「此乃蒼梧之魂!」

  「眾弟子受誡,正心、正身、正智、正神!」

  「以此共勉之。」

  壬江真人看到幻象已是泣不成聲,眾位弟子都面色悲痛,他哽咽著,帶領下方弟子齊聲跪拜道:「謹受掌門誡!」

  蒼梧祭典之禮,至此方成。

  曲笙從祭臺上走下,她默默對眾弟子施一禮,眾弟子方才起身,曲笙走過弟子陣容,來到賓客席前,率領身後弟子,再次向眾賓客施一禮。

  南淮元君正在賓客之首,他拂出一道微風將眾人扶起,輕聲道:「蒼梧之道,我心仰慕,那麼這一次,本座便送你們一個小禮物吧。」

  修為到了大乘期,可上應天道,自主為他人降下機緣。

  南淮元君的本源本就是草木之力,他修的是領域為「和光同塵域」,其中自生「天地根」,對生機最為敏感。他指尖微凝一團綠色光芒,無須任何法訣,將其輕輕一送,那綠色光芒便進了蒼梧山內。

  只眨眼間,那些北海冰種氣息留下的嫩苗便開始瘋長,只用了幾息便長成鬱鬱蔥蔥的樹木、蔥翠可人的綠草、芬芳喜人的花叢……所謂改天換地之能,不過如此。

  曲笙再次躬身致謝,就在她低頭的那一剎那,一滴淚水滾落在下方的草地中。

  列位祖師、師父,我們的蒼梧,終於活過來了!

  當她挺直身軀,少女的面容上,不留一絲脆弱的痕跡。

  「諸位前輩,今日請……」曲笙正想邀請賓客入席,然而此時,山下卻傳來護山大陣的波動,一道劍光從山頂沖了下去。

  「斷龍門!」夏時冷聲道。

  「本座乃是斷龍門掌門陸奉天,收到蒼梧祭典請柬不勝欣喜,親自赴會,為的是曾經曲掌門許下的,蒼梧山『有能者居之』的諾言,今日正巧正道的大能濟濟一堂,何不為我等做一個見證,看這蒼梧山,到底誰當居之!」

  ※※※※※※※※※※※※

  斷龍門不僅來了,而且還在蒼梧祭典的當日,他們不懼此地高階修士聚集,甚至還有一名大乘元君。

  不過……他們為什麼要怕?在這修真界,只要是堂堂正正的比拼,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沒辦法插手多管閒事!

  所以這斷龍門依據曲笙的一句話,便光明正大地上門來挑戰,偏生蒼梧還無法拒絕,而來參加蒼梧祭典的賓客也無法出手,除非他們打算下殺手傷害蒼梧弟子。

  說實話,斷龍門對這樣弱小的門派,還真沒有趕盡殺絕的打算。

  掌門陸奉天帶著門內各境界修為的精英正式來踢館,甚至還有宗師級陣法師和宗師級符籙師,他曾聽說曲笙帶著三人與彭家老祖彭千繁賭戰之事,因此做了完全準備,勢必要奪下蒼梧山,將荔染水脈以西重新收入囊中。

  曲笙對夏時道:「放斷龍門的道友進來,」又對眾位賓客致歉,「蒼梧有一些事務要處理,還請各位前輩見諒。」

  其他人未表態,六重天天君趙歡趙倒是笑道:「這門派祭典嘛,要是不打一架多沒意思,我們觀戰,哈哈,觀戰!」

  鴻英神君怒起,一腳將其踹開,然後安撫道:「曲掌門不要見外,有我等在,必會主持公道。」

  然而只要對方遵守公義,他們卻是不能插手的。

  曲笙自是理解,她與眾位弟子剛剛看過蒼梧山的記憶,此時又怎會怯場?在蒼梧祭典的時候,斷龍門前來挑釁,更是激起了眾人的戰意。

  片刻後,山下飛來烏泱泱一群修士,大約有三十人左右,領頭的那人身著雪白長袍,容貌俊美,神采飛揚,一派桀驁不馴之氣,足有化神後期修為,正是斷龍門掌門陸奉天。

  他率弟子來到山腰處,先對曲笙這東道主頷首示意,然後對賓客席的眾位行禮道:「不想今日掃了各位的雅興,稍後若不嫌棄,請來斷龍門小坐片刻,讓在下盡一盡地主之誼。」

  陸奉天禮數周全,一時竟讓人挑不出毛病,倒是芮棲遲在後方冷冷開口道:「小坐不必,今日既然兩派相爭蒼梧山,那麼我等便做一個公證人,若其間有任何不軌之舉,休怪本座劍下無情。」

  「有靈端峰棲遲神君作證,在下也十分放心,以免日後有人說我斷龍門仗勢欺人,在此謝過芮峰主。」陸奉天見「人間雙璧」之一竟無心神不穩之態,反而口舌鋒利,可見其不僅心志堅定,同時也是十分張揚狂傲之人。

  陸奉天的確就是這個性子,否則也不會將宛遼平原納為自己的版圖,一邊以主人自居,一邊打壓荔水派,廣納門人,在此地興盛起來,目前斷龍門的規模已直追大宗門,恐怕在下一次評級中,便可以晉階為大型宗門。

  只可惜他自己倒是大多時間能收住性子,且行事也還算張弛有度,平日以命門正派自居,努力將自己往正道上靠,但是受他脾性影響,斷龍門弟子大多是鼻孔看人,就如牧語真君,身為陸奉天的第七徒,師父的本事沒學多少,跋扈的勁兒倒是學了個十足。

  曲笙忍著怒氣,這陸奉天一來就以主人地位自居,與眾賓客寒暄,何曾將她這掌門放在眼裡?曲笙本身也是敵弱我強,敵強我更強的人,煉氣期的時候都敢嘲諷紫覃這樣的大妖,當下直言道:「陸掌門想如何比試,蒼梧奉陪到底。」

  修士若一眼不合自然是要打上一架,誰的拳頭大聽誰的,不過現在這個場合麼……狂傲之人同樣也是最要面子之人,眾目睽睽之下,陸奉天反而不想占蒼梧便宜,他本就是有野心之輩,今日便打算要在這五大山門的諸位大能面前一戰成名!

  陸奉天坦然道:「無論是曲掌門亦或本座出題,都有舞弊之嫌,既然有諸位道友前輩在,那麼不如請諸位做主,為我們兩派選一個比試題目可好?本座相信以五大山門之公正,必不會讓我等有遺憾。」

  他劍眉一挑,便看向賓客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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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絕命陣(一)

  賓客席默了一默。

  賓客席的諸人,不是與蒼梧有關係,便是承夏時的人情,所以這一次兩派相爭,尺度最不好把握,陸奉天將皮球踢給眾人,實為棘手。

  但同是高階修士,心思轉得極快,也不過剎那間,將利弊衡量後,除九煌山春啟神君、百莛谷水靜君、魔修楚嵩不適合出手外,其他人各自都準備開口將事情攬起來。

  但有一人更快,太和靈端峰副峰主,紅湄神君朗聲道:「那就由我來做這個東吧。」

  其實誰出手都沒區別,但的確由靈端峰出手最合適。在場眾人關係中,沒有人比芮棲遲、斐紅湄二人更親近夏時,而太和超然的地位,也決定了這場比試的絕對公允。

  陸奉天挑眉笑道:「不知紅湄神君如何出題?」

  「世人皆知我靈端峰擅劍陣,那麼,這場比試,自然就在劍陣中,」斐紅湄祭出一張烏黑陣盤,高階修士隱隱能看出上方肅殺之氣,「這幻陣名為『紫微陣』,內含『天煞孤星』和『殺破狼』兩大絕命,可將參與者修為壓制在同一境界,雙方進陣者各不超過二十人,以最先破除絕命,並找到此陣唯一陣眼者為勝。」

  紫微命格是修士推演的基本功,因為修士已進入天道範疇,所以紫微命格只影響凡人,修士大多用來推算人間運勢,不可不學。這其中,「天煞孤星」為孤剋命格,雖為兩大絕命之一,呈大凶之相,但此命格對本人並無影響,只不過會讓命犯天煞孤星之人剋盡身邊所有人,最後在親人的慘死中孤苦一生。「殺破狼」是由「將星」七殺、「耗星」破軍、「桃花殺星」貪狼三星組成,有此命格者,大多是人中梟雄,捭闔天下,卻一生陷於鬥爭之中,難有善果。

  將紫微命格融入劍陣之中,就算是陸奉天,也摸不透斐紅湄這陣盤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但陣法若是說得明明白白,還破什麼陣?

  「那麼,曲掌門準備將境界壓在什麼程度呢?」陸奉天眯起眼看著曲笙,笑問道。

  修真界最低境界便是煉氣期,但是煉氣期連御風都不能,那麼進陣盤至少也是築基期以上,對於本來就以築基期修士居多的蒼梧派來說,在沒領悟金丹境之前,根本無法發揮金丹期境界的修為,所以曲笙果斷回答:「想來陸掌門如此奉行公義之道,那麼這修為,就壓制在築基期吧。」

  「好。」陸奉天答應的倒是爽快,「本座絕對公平,蒼梧出多少人,我們便出多少人。」

  曲笙暗暗心驚,這陸奉天當真不好對付。其實蒼梧派和斷龍門之間根本不可能存在絕對的公平,蒼梧弟子才多大年歲,他們中大多人甚至連法術都沒學過多少,就算修為壓制到同一境界,對方活的年頭、在修真界打拼的經驗都是他們的最強大的資本,所以陸奉天擺出了絕對公平的態度,從表面上,讓人抓不到一點錯處。

  而蒼梧這裡能用上的人太少了。

  曲笙開始點將:「壬江、桐姝、徐鼓、封笛、管鈴、關瑟、安塵、康紂南、常鈞語出列。」

  這就是目前蒼梧全部的築基期以上陣容——九人。

  就在這時,一位蒼梧祭典以來一直很沒存在感的人突然悄悄傳音道:「掌門大人,請算上我吧。」這人竟是從丹平城帶回來的葛提真人,他一直未提出入門,曲笙便不勉強他,沒想到這個時候,他卻主動申請入陣。

  「葛道友,你非蒼梧弟子,不必……」

  「可是……我也想加入蒼梧,現在說的話,晚了嗎?」

  曲笙:「……不晚。」

  就在這時,在賓客席的最後方觀禮的十一名通過入門弟子試煉的修士中,在築基期試煉排名第一的莫星洲突然起身道:「請掌門大人算我一份。」

  另外三名築基期修士也紛紛起身道:「我願入陣為蒼梧效力。」

  入陣一戰,關乎到蒼梧是否能守住蒼梧山,此戰若敗,一個連自家山頭都守不住的宗門別提名望,就連最基本的生存都成問題,在這個時候,這四名從築基位面試煉成功的修士願意幫蒼梧一次,曲笙無論如何都是感激的。

  而且她雖然不瞭解這四人的品行,卻信任徐鼓師兄的試煉,心境試煉最後篩選出來的修士,絕不會是背後捅刀的小人。

  曲笙頷首道:「葛提、莫星洲、柴銘、洛一、阿維出列。」

  莫星洲大步而出,雖然他資質很一般,面容卻十分有朝氣,腰間繫了一串銀色鈴鐺,走路時步履雖大,卻無響動;

  柴銘則稍顯成熟,嘴角總泛笑容,是一個看上去十分親和的人;

  洛一是一名留著兩撇小鬍子的英俊青年,身材十分高挑,是蒼梧中個子最接近夏時的人;

  阿維是一名沉默寡言的少女,與眾不同的是,她是唯一一名來參加試煉的魔修。

  人員終於到齊,算上曲笙在內,蒼梧的陣容有十五人。

  她並未算上戰力最強的夏時,也沒有做出任何解釋,因為她知道夏時會懂她——這一戰,曲笙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守住這座山,去守住前輩們的榮譽。

  識海中果然傳來了夏時的聲音:「我想揍那陸奉天許久了,這一次,就麻煩掌門大人幫我出這口惡氣吧。」

  她回過頭,在人群中一眼找到夏時的身影,卻發現他站在人群的最後方,察覺到她的視線後,側過頭微微一笑。

  曲笙剎那間覺得心中百花隨之盛放,又在那笑容落下後全部衰敗。

  這一枯一榮,只為那一個人。

  她毅然轉過頭,對陸奉天道:「蒼梧派一共十五人,已確認完畢。」

  陸奉天看了看蒼梧陣容,幾乎只用一眼,便將這些人的修為、靈根等實力摸了個七八成,在這十五人中,只有曲笙、常鈞語、莫星洲三人能稱得上對手,至於其他人……說句不好聽的,要是放秘境裡,絕大多數都是炮灰的命。

  他不緊不慢地開始點將,出場陣容堪稱奢華,幾乎每個人都有傍身本領,僅化神修士便有五人,其中最低修為竟是元嬰初期的牧語真君。

  陸奉天性格驕狂,卻從不看輕任何一個敵人,謹慎,才是修真界保命的第一法門。

  斐紅湄道:「兩方入陣者既已選好,那麼,我們也將哪一方該入何陣,交給天道做判斷吧。」她手中幻化出兩柄銀色小劍,一柄略長,一柄略短,然後用手遮住劍柄下方,「請兩位掌門抽籤,抽中長劍者入殺破狼陣,反之入天煞孤星陣。」

  陸奉天並不上前,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道:「便由曲掌門來抽吧。」

  曲笙也不推辭,兩個陣都是未知狀態,抽哪個都一樣,何況她氣運全都被抽走了,怎麼想都會抽到最倒黴的那一個。

  她來到斐紅湄面前,屈膝行禮後,伸手選了右側的小劍。

  「短劍,」斐紅湄翻手將兩柄劍托在掌心,「蒼梧派入天煞孤星陣,斷龍門入殺破狼陣。」

  果然。

  曲笙面無表情地走回去,如果說之前她還不確定這兩個陣哪個更難闖一些,那麼現在也可以確定了——天煞孤星陣絕對更難啊!

  「兩方可準備好?」斐紅湄問道。

  陸奉天:「已好。」

  曲笙回過頭看了看弟子們,頷首道:「已好。」

  斐紅湄將陣盤托在手中,她身著紅衣,祭出的本命劍亦是一柄紅色之劍,名為「刺紅」,她紅袖長揮,一步登空,成名劍訣「怒花誅邪」的劍意幾乎將天際染紅,那陣盤在劍意的激蕩中砰然散開,巨大的紅色陣圖閃耀著光芒浮在半空。

  「星辰入軌,紫微盤開!」

  數柄元神凝結的靈劍護住陣盤,一道紅光閃過,原本在祭壇下的三十人都已消失不見。

  斐紅湄眉間閃過神通印記,用劍意催動陣盤,而那玄妙的紫微之界,也已在陣盤中悄然展開。

  斷龍門這一方走出一名修士,眉心亦是閃過神通印記,正在細細觀察此劍陣。

  陸奉天留下了一名宗師級陣法師,這也是他身為掌門的慎重,門派精英盡隨他進了陣法,雖然他相信太和的人品,卻要防止任何一種意外,若是陣法出了情況,那麼外面至少有自己人接應。

  至於破陣方面……

  「在修真界歷練多年的老江湖,誰沒幾招破陣法門呢?大家聽好了,這一次修為已被壓制築基期,不要保留實力,速速破陣!」在虛空的傳送中,陸奉天下令道。

  而另一邊,曲笙卻道:「記住,命最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誰也不准給我拼命!」

  因為拼命的事,留給我一個人就夠了!

  ※※※※※※※※※※※※

  曲笙睜眼的時候,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身上的被子打了無數補丁,不知用多少年的棉花早就失了輕盈之感,壓在身上重如鐵板。

  她坐了起來,費力把被子掀開,覺得頭疼不已。

  說好的築基期修為呢?為什麼她一點靈力都沒有!

  就在她開始懷疑人生的時候,房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一個中年婦人走進來,叉腰劈頭蓋臉便是一頓痛駡:「死丫頭,叫你幹活,不過是挑個水,你就開始裝死!你怎麼不直接蹬腿啊,死了老娘還少操一分心,你知不知道現在糧食有多貴,養你這麼一個吃白食的東西,老娘虧不虧!呸!還不趕緊起來給我幹活!偷懶的死丫頭,就該早點把你賣掉……」

  曲笙眯起眼睛,她可不是吃虧的性子,但是現在她對現狀一無所知,何況對一個陣盤中的虛擬人物,她也動不了真氣。曲笙從容下了炕,發現自己身形並沒有變化,只不過穿著變成了跟那村婦一樣的粗麻衣,而且明顯已經有些不合身,露出腳踝和手腕,看來不知多久沒穿過新衣了。

  她悶聲不吭地走出去,外面正是陰雨天,那村婦也不給她蓑衣,直接把木桶砸到她身上,喝令她去挑水,在這個過程中,村婦張口閉口都是「死丫頭」,十分不耐煩的模樣。

  但是從這女人身上,她已經獲得一些很寶貴的信息了。

  曲笙拎起水桶走進綿雨中,對著這山間的小村莊,露出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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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0 22:16: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三章 絕命陣(二)

  陣法中的幻境大多都很真實,雨滴不大卻冰涼,打在沒有靈力罩的身體上,曲笙冷得直哆嗦,但還是拎著水桶往村頭走去,她經過很多村落,通常水井都會打在離居住區不遠的地方,但她決定多走走,看看這村子的佈局和地形,還要順便尋找蒼梧諸人。

  她走的這條街不是村子的主街,通常村子的主街都會建祠堂、鋪面、醫館等,其他街巷則沒有十分明確的規劃,街道兩邊都是簡陋的土坯房屋,看出這個村子並不富裕,連瓦房也建不起。

  沒走多遠,她便聽到一聲微乎其微地呼喚,若不是修士耳聰目明,在雨中幾乎聽不到。

  「掌門大人。」

  從前方右側房屋裡衝出一個身影,頭髮束起的布衣男子撐著一把油傘,幾步跑過來將傘遮在她頭上。

  「師叔。」

  壬江一見她便心疼不已:「掌門這是托生到誰家了,怎麼下雨天還忍心讓你出來打水,連個蓑衣都不給……」

  眼看壬江真人要開始磨叨,曲笙立刻打斷道:「看來師叔也沒有靈氣,現在不宜交談,晚上子時,村南見。」

  「好,這傘你拿著!」

  「不方便,師叔先回去,舉止如常,不要打草驚蛇。」

  壬江真人只得轉身回去。

  曲笙還是很感謝那村婦的做法,如果不是她一人在雨天獨行,恐怕還沒那麼顯眼,足以引起來此地蒼梧弟子的注意。

  她幾乎繞著整個村子走了一遍,在路上,先後遇到了同樣失去靈力轉變為村人的康紂南、封笛、關瑟、洛一、安塵……其中一些人可以交談,但是更多人是不方便交談的,曲笙只能暗自比劃了一個修真界通用手勢,通知他們晚上子時村南見。

  最後,除了桐姝、莫星洲、徐鼓、三人,其餘人都已通知到位,曲笙這才拎著水桶回了家中,自然又是少不了那村婦的一頓好罵,還罰她不准出屋,也不准吃晚飯。

  雨昏昏沉沉下了一天,到了傍晚才停,這屋子的男主人和另一名青年回了家,那村婦才迎上前:「他爹,回來啦,」又慈眉善目地看著那青年,「阿大,你餓不餓,娘給你蒸了包子。」

  青年沉聲道:「謝謝娘。」

  這三個字一出,曲笙便渾身一激靈,這聲音是莫星洲!

  吃飯的時候,村婦又絮叨道:「村外的女人就是不好,那死丫頭木訥得很,還大病了一場,要不還是發賣了,娘再給你找個聽話懂事的,給你生個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

  曲笙這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這家買來給兒子傳宗接代的媳婦!

  只聽莫星洲放下碗筷道:「既然生了病,無論怎樣都得先養好再說,娘不用著急,我先去看看她。」

  曲笙今天淋濕了衣服還沒其他衣服換,正裹在被子裡琢磨陣法呢,一聽他要進來急忙一縮,只在炕頭上露出一個小腦袋,亮晶晶地看著進來的莫星洲。

  莫星洲先是一愣,然後彷彿覺得很好笑,唇角不自覺地彎了彎。他跟村裡人的打扮差不多,穿著一身灰撲撲的麻衣,但是那衣服的做工明顯是用了心的,不僅合身,裡衣也洗得透白,反而比修士裝束要顯得氣質乾淨。

  「怎麼又惹娘生氣?」明明在笑,問她的聲音倒是十分嚴肅。

  曲笙囁嚅道:「我,我害怕……」她揚起下巴,示意莫星洲看那搭在板凳上的濕衣服。

  莫星洲轉頭問外面:「娘,給她件衣服吧。」

  村婦立刻嚷道:「要什麼衣服,賤身子還怕爺們兒看不成?反正買也買了,今天兒你就跟她睡,要是這死丫頭不聽話,我今兒就打斷她的腿!」村婦越說越氣,乾脆起身把莫星洲推了進去,然後門一關,找桌子堵上了。

  莫星洲無奈,曲笙待的小屋子明顯就是他的房間,他打開衣櫃,裡面只有男人的衣服,想來曲笙也不願穿,便未拿出,而是坐在了炕上,從袖子裡摸出一個包子遞給她,用唇形道:「吃吧。」

  身體無法吸收靈氣,又被折騰了大半天,曲笙餓得快前胸貼後背了,立刻伸出一隻胳膊抓著包子吃起來。

  與此同時,莫星洲俯身過來,在她耳邊不遠處悄聲道:「我醒來的時候在村外,沒有任何預兆,當時正在田中幹活,我本想早點回村裡看看情況,但脫不開身,不知掌門在村中可有收穫?」

  曲笙咽下包子:「既然你歸來,那麼,只有桐姝和徐鼓師兄還未找到,其他人我已通知今夜子時村南一聚,商議破陣事宜。」

  「現在離子時還早,不若好好休息,有備無患。」莫星洲斜倚在牆邊,找了一個舒服一些的姿勢。炕上就一床被子,曲笙占了,他只好對付對付了。

  有了自己人在,曲笙也稍微放心了一些,她今天本就有些虛弱,便蜷縮在角落裡,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臨近子時時,兩人不約而同地睜開眼,莫星洲打開窗子,身段靈活地鑽了出去。曲笙衣服未乾,也只能咬牙換上,也鑽了出去。

  雨後空氣清新,但烏雲未散,夜空陰沉。

  相對於一直在外忙農活的莫星洲,曲笙對村子熟悉許多,她在前引路,兩人若狸貓,身形又快又輕地掠向村南方向,待到時,已有三人先到了,分別是壬江真人、康紂南、管鈴。

  曲笙:「不忙交換信息,我與莫星洲在此地等人,你們去附近收集信息,以蟋蟀叫為集合信號,三長兩短。」

  「是。」

  雖然時間定了子時,但村子情況未知,不一定有人能準時到,曲笙等了足有兩刻鐘才將除了桐姝、徐鼓以外的人員等齊,然後眾人開始交換信息。

  這村子十分閉塞,因為是山村,糧食產量極低,男人們除了種田,偶爾還要去山中集體狩獵,女人則需要採集山中的一些物產,大多時間以織布換錢。村子裡沒有任何異常,他們對突然出現的蒼梧弟子也沒有敵意,唯一有一點不同,便是康紂南提供的信息。

  康紂南是教書先生家的獨子,但教書先生並不是給普通村民準備的,而是每日去村長家負責教導村長的傻兒子,村長家與其他人家不同,終日緊閉大門,一直未出現的桐姝和徐鼓二人,極有可能在村長家。

  「今日大家先回去,天煞孤星的絕命不知會應在某個人身上,還是某件事上,大家多多小心,白日儘量守望互助,依舊每夜子時在此地集合。」

  眾人依言回去,最後留下曲笙和莫星洲。

  曲笙還未開口,莫星洲便道:「我與掌門同去。」

  今夜同行,一開始兩人都因顧及對方速度而未施全力,後來曲笙漸漸將速度提升時,莫星洲居然也能跟上,兩人便心知肚明,目前在現在的蒼梧弟子中,他們二人的身手應算最好。

  曲笙點點頭,一前一後身影飛快,從村南向中軸線正中的村長宅邸而去。然而就在曲笙正準備翻牆而入的時候,寂靜的村子裡突然發出一聲慘叫。

  「死人——啊啊!死人啦!」

  曲笙立刻衝向發出慘叫的地方,那裡正是曲笙和莫星洲的「家」,那村婦扯了頭髮,只穿一件裡衣,但手上卻全是鮮血,從屋子裡張牙舞爪地跑出來,一路跑一路嚎哭,周圍住戶被吵醒,燈一盞接著一盞地亮了起來。

  二人進了屋子,那堵門的桌子還未移開,莫星洲立刻從窗子鑽了進去,從裡面一腳踹開門,曲笙則順著血腥氣找到了男主人的屍體。

  莫星洲製造好現場趕到後,曲笙冷靜地道:「丹田處被人擊穿,是修士的手法,看來這個村子裡,除了我們,還有其他修士在,因為我們的到來激活了陣法,現在……他開始殺人了。」

  「必須得想辦法拿到靈力,否則就算找到那人,凡人之軀也不能敵。」莫星洲沉聲道。

  「這陣法,絕不會考核我們的破案能力,而是整體作戰,可是……」曲笙轉過頭看他,「有了這個不確定因素後,或許下一個死的,不一定是村民,也有可能是我們的人。」

  如今蒼梧一行靈力盡失,在修士面前同凡人一樣無力阻擋,偏生還分散在各個住戶中,情況十分危險。

  ……

  當村民們趕到凶案現場的時候,莫星洲正在屍體邊流淚,曲笙則縮在牆角,呆呆地看著前方,但她抱著膝蓋的手指卻縮起拇指和食指,另外三個手指露在外面。

  前來的蒼梧弟子便知道,警戒已提升到最高級,他們得知有人開始死亡的同時也意識到,這個村子已不再安全,天煞孤星的陣盤,終於開始啟動了。

  ※※※※※※※※※※※※

  村長家自然也派出了人查看凶案,但是人手都集中在外院,內院卻是一片漆黑。

  一隻蚊蟲在人群的慌亂中飛起,搖搖晃晃向內院飛去,但內院上方彷彿有一層結界,當那蚊蟲不自量力撞上去的時候,便已化為飛灰。

  如果此時有人靠近內院,凝神仔細聽的話,隱約能從內院聽到一絲聲音。

  「不乾淨的人……都……都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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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0 22:17: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四章 絕命陣(三)

  凶案之夜過後,除了莫星洲要安撫那差點失心瘋了的村婦,管鈴負責從村民口中打聽消息,康紂南跟他爹混進了村長家,曲笙和其他人幾乎都想辦法外出尋找恢復靈力的辦法。

  至於凶案,兇手到底是誰,那是凡人該關心的事,又或者在有靈力的修士面前,無論怎麼掙扎都是徒勞的,因此蒼梧弟子對破陣和尋找靈力更關心。

  北斗方位、紫微盤、八卦、太極陰陽……所有辦法都試了個遍,眾人也沒能在村子附近找到陣法的線索,眼看天就要入夜,曲笙頭皮隱隱發麻,如果那個人繼續殺人怎麼辦?村人都是虛擬,但蒼梧弟子都是活生生的人啊!雖然這陣法是紅湄神君所設,應當不會真的要人命,但如果在陣法中身死,也就意味著無法再參與破陣,更何況破陣之後還有陣眼要尋,說不定還要……她亦不敢任意破壞村子的規則和每個人位置的合理性,否則陣盤崩潰,也說不定會把他們都吞噬進去。

  總之,十分棘手。

  在眾人當中,以安塵在村子裡的身份最高,他是村中唯一一家醫館的老闆,曲笙特意找到對安塵吩咐了幾句,便回了那個「家」。

  因為受了死人驚嚇,那村婦也顧不得罵曲笙,只是呆坐在炕上,時不時地抽搐一下,什麼話都問不出來,莫星洲一整天都在家伺候她,至於那便宜爹的屍體,因為橫死之人不能過夜,已被幾個膽子大的後生合力入土了。

  昨夜曲笙見到了村長,那是一個帶著員外帽,看上去十分講究的中年男人,沉穩有度,指揮家丁追回了村婦,安排下葬,又挨家挨戶徵集壯丁夜晚巡夜,做事十分有條理。

  常鈞語、封笛、關瑟等人被安排進了巡夜隊,如此也好,可以名正言順地尋找機會。

  她帶著莫星洲進了那小臥房,低聲道:「今晚有行動。」

  「掌門準備怎麼做?」

  「白天沒有的線索,也許晚上會出現,子時交換信息後,我們分組探路,如果能遇到殺人者……便準備交手。」

  「來人不知是何修為,我等又無護身之物,掌門可有勝算?」

  曲笙歎口氣道:「沒有,我只知道不能坐以待斃,不能等他一個個殺完再反抗,因為無論是虛幻還是真實,我都不想看到蒼梧派弟子死在我這個掌門前面。」

  莫星洲震了一震,然後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他輕聲道:「掌門決心已定的話,我倒是有一計……」

  ※※※※※※※※※※※※

  夜晚子時,除了巡查隊的幾人,其他人都已到齊。

  康紂南收穫並不大,村長家的傻兒子只有六歲,而且授課局限只局限在一個院子裡,兩邊都有家丁守著,森嚴得不正常,不過這也證實了村長家果然有貓膩。

  村子裡沒多少有用的消息,聽人聊天,十句話能有一句說到點子上就不錯了,但管鈴是能人,她列舉了幾條村子曾發生過的異常:

  去年的時候發生過一場旱災,有人說是老天降下的懲罰,因為村子裡一日間死了數名老人,卻找不到緣由,村長去祠堂祭祖後,終於沒有人再死亡,可村裡六十歲以上的老人,也已經死了個乾淨。

  仍舊是去年,村長翻修了自己的宅院,並從外地雇傭了許多陌生面孔當家丁,同時不允許山上的村民隨意下山,據說是因為山下盜匪極多,恐村民被害性命,有那不聽勸下山的,最後果然在山下搬回了血肉模糊的屍體,於是村民們便不敢隨意下山,他們想要換糧食或其他東西可以直接在村長家以市價兌換,就連曲笙這樣的媳婦,也是莫星洲的娘托村長從外面買回來的。

  山上的土地越來越貧瘠,今年的收成也不好,除了莫星洲和零星幾家還在堅持勞作,其他人都開始進山淘山貨,其中以活物價值最高,當小活物被捕獵得差不多,山中的猛獸便會來騷擾村莊,可是村長不知做了什麼機關,那些猛獸一個都沒能逃出去。山獸越來越少,人越吃越窮,倒是之前堅持種田的幾戶人家還有得富餘,所以莫星洲的娘才會財大氣粗地想要換個媳婦兒。

  現在正是村子裡青黃不接的時候,不過村長幾度安慰大家,說是秋收的時候,會賒給大家糧食,於是許多人紛紛開始賦閑在家,小山村越發封閉了。

  壬江真人聽後,立刻道:「村長這是要封山啊,如果村子能自給自足倒是沒關係,但是現在,」他抬頭看了看夜色中的山峰,「這山的風水流轉有些不太妥當……」

  管鈴點頭道:「去年必定是發生了什麼事,身體衰弱的老人死亡,且需要大量活物,很可能是出於某種術法的要求。」

  安塵:「醫館的草藥還算充足,我自製了一些丸藥,大家帶在身上,明日我會宣佈村子有疫症蔓延,到時將咱們的人隔離起來。」

  曲笙最後道:「今夜大家按原計劃行事,以尋找靈力恢復為主,務必注意安全。」

  待眾人散去,她才對留下來的莫星洲道:「看來真如你推測的一樣,這村子裡,居然真的養了一個斷不得血食的怪物,只是不知對方修為,也無法斷定是否就是天煞孤星的所在。」

  「六親相剋,所有親近之人都會慘死,只有自己獨活,這種命格看上去很悲慘,不過對於一些投機之人來說,恐怕是最有利的命格吧。」

  曲笙揮袖摘了數片樹葉,笑道:「那麼就請莫道友隨我演一齣戲吧。」

  ※※※※※※※※※※※※

  「啪啪啪!」不停有人拍打大門,「求村長做主,求村長給我一條活路!」穿著不合身衣衫的悲苦少女大聲哀求道,她身後不遠處隱隱追過來一個人影,看到那個人影的時候,少女拍打得更用力了。

  「吵什麼吵!」一名家丁開了門,「是死人了還是想作死,沒得吵大爺的好夢!」

  「救命,求大哥救命!」少女一邊大叫,一邊靈活地從家丁臂膀下鑽了過去,一路向裡跑去,「青天大老爺做主啊……」

  那家丁一愣,然後立刻叫了幾個人的名字,「快去追那臭丫頭!」他剛想關上大門,卻不想那大門被一雙有力的手扳開。

  莫星洲一臉怒色地道:「我家買來的女人跑了!村長難道不管嗎?為什麼她哪兒都不去,偏偏來這裡,定是在這裡偷了野漢子才不給我碰!反正爹死了娘瘋了,我今日就要跟這丫頭同歸於盡!」

  那家丁哪有莫星洲力氣大,被他一腳踹在腹部,腸子一陣絞痛,已是說不出話,在旁邊乾嘔。

  莫星洲也追了進去,只不過曲笙進去便向右側跑,而他選了左側。

  村長院子裡的燈光也漸漸亮起,家丁們慌不迭地跑出來追那二人,他們也不亂跑,全部直直向內院的大門衝去,彷彿只要護住內院就萬事大吉。

  但曲笙和莫星洲是什麼身法?在外面還裝一裝,進了漆黑的院子便如魚得水,曲笙飛速掠過重門疊戶,一路以石子和樹葉偵測機關,直到來到一處半月型大門前,那丟出去的樹葉突然消失,她才停了下來。

  「結界!」就是這裡了。

  足有二十名家丁即將接近內院範圍,卻偏偏在這時,巡邏隊的銅鑼大肆敲了起來,家丁中有一首領裝束的人一偏頭,便分出了一半人離開,而另一半則在進去時被一名粗布青年全部放倒,正是趕到的莫星洲,他衝進院子看到一動不動的曲笙,便用石子試了試前方,看那石子消失,心裡便知是結界。

  「那修士就藏在村長家,方才巡邏隊敲響警示鑼,那人又出去作案了,此地不宜久留!」莫星洲飛速道,伸出手便想拉曲笙離開。

  然而曲笙卻閃身而過,只留下一句:「依計行事!」

  莫星洲無奈,也跟著追了過去。

  這計策是莫星洲提供的,但他也沒想到凡人家中會有結界,現在依照計劃,曲笙和他都混進了村長家,曲笙身份是外來戶,正好可以挾持村長,向他逼供,而莫星洲就是曲笙的退路,進可以打探村子機密,退可以把自己「媳婦」帶回家,無論如何,任由這個村子中規中矩地繼續下去,他們只會被動,而形式越亂卻對他們有利。

  但是曲笙和莫星洲分頭找遍了整座外院都沒找到村長的身影。

  當她決定回去聯絡莫星洲時,卻不想身後突然出現一道黑影,那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她撲了上去。

  曲笙脖頸汗毛倒豎,正想回身劈下一掌,卻不想身後襲來之人哭唧唧地叫了一聲:「小姐姐!」

  桐姝!

  那手掌本已到她頸部,卻硬生生守住了攻勢,勁力反噬,曲笙臉色煞白倒退兩步,桐姝急忙扶住了她,眼角帶著淚花急得不知說什麼好。

  「小姝,跟我出去說!」

  「不,我不能出去,徐鼓還在這裡,再不救他,他就要死了!」

  「他在哪?」

  「內院,我是老爺的丫鬟,內院只有我和老爺能進,可我不知道怎麼救他,嗚嗚嗚,我只見過一次,老爺給他放了好大一碗血端走了,小姐姐,小姝想救人,但是內院裡……」桐姝身子露出驚恐的表情,「內院有好恐怖的威壓,小姝什麼都做不了,也出不去……」

  「你能帶我進去嗎?」

  桐姝點了點頭:「能,我進去的時候還抱著老爺養的貓。」她伸出手,一打橫把曲笙抱了起來,「我帶小姐姐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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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絕命陣(四)

  曲笙目瞪口呆被桐姝一路抱著衝進了內院,好在留在外院的家丁都已被莫星洲放倒,只不過莫星洲看到這驚奇的一幕差點跌掉下巴。

  「在外接應!」曲笙下令後,就與桐姝在結界中消失不見。

  穿過結界的時候有一種黏滯的空間流轉之感,當桐姝抱著她走過結界後,曲笙也察覺到了這裡面隱藏的一股不尋常氣息,以及……血腥氣。

  「還記得關押徐鼓師兄的地方嗎?」

  「記得。」

  有了小姐姐在身邊,桐姝膽子也大了,兩個人貼著牆根穿過回廊,來到東廂房,進去之後桐姝摸到了一個桌子,搖晃兩下之後,下方便出現一條密道,兩人果不其然在密道盡頭的密室裡見到了吊在木樁上,遍體鱗傷的徐鼓。

  曲笙趕緊將他解救下來,但是徐鼓已經虛弱無力,他止住了曲笙想要帶他出去的舉動,反而道:「我熬不住了,剛傳送到這裡的時候,我便察覺到這村子不對勁,我試圖強行破陣,想為你們開出一條路來,卻被這宅子的主人抓了起來,不過也被我找到了這村子的秘密,你聽好……」徐鼓咳出一口血,他目光已有些渙散,想來撐這麼久,就是為了等自家人來,「首先,我們的靈力就藏在這村子中,這座宅子按照陣圖修建,宅子下方正是鎮著一柄古劍,陣法會吸取靈力來牽制古劍的力量,只要毀了這陣法,我們的靈力自然會回來。其次,天煞孤星就在我們身邊,它不是……」

  一道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徐鼓的話。

  「看我捉到了什麼?」村長就站在密室的門口,他目光沉沉地看著三人,「小姝,我對你不薄,連這宅子的秘密我都沒有瞞著你,可你為什麼背叛我呢?」

  村長漫不經心地劃破了手指,一滴鮮血滴在了地上,被曲笙托在懷裡的徐鼓立刻痙攣起來,他渾身的血液似乎都被某種力量吸乾,慘白著嘴唇對曲笙道:「尋劍……尋……」話還沒說完,徐鼓便暈了過去。

  曲笙剎那間眼睛血紅,她回身一腳踹翻了那根原本捆綁徐鼓的木樁,然後將木樁握在手裡。

  纖細的少女和巨大的木樁形成鮮明的對比,她的手原本握不住木樁,好在木樁是從根部裂開,她就握著那缺口,手被木茬刺出了血。

  她半點不停留,掄起那木樁就向村長砸去。

  「你讓我師兄遭的罪,我會一點不剩地從你身上討回來!」

  那村長身形倒也靈活,他立刻向外跑,並一路激活機關,口中道:「三才殺,護我!」

  那股令人覺得恐怖的威壓立刻出現在密道中,曲笙被這威壓逼迫得內臟生疼,桐姝扛著徐鼓跟在她身後,用手幫曲笙阻擋那些從後方刺過來的機關,然而就在兩人要出密道口的時候,曲笙突然轉過頭將桐姝一拉,倒提一口氣,迅速躍出。

  就在她們剛剛所在的地方,突然冒出一根巨大的藤蔓,那藤蔓頭部分叉,上面都是細細小小的利齒!

  曲笙用那木樁直接捅開東廂房的房頂,躍出後才看看到內院的景象。

  隨著村長的足跡,內院四處都是從地下生出的藤蔓,那藤蔓嘶嘶作響,在院落中間的也是最粗大的一根藤蔓幾乎像是有生命一般,分叉的頭部像是一張巨口,沖著曲笙二人,居然說出一句話。

  「不……不乾淨的人……」

  村長站在那藤蔓下,在昏茫的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可想而知那惡意:「內院發生的事一點都不會傳到外院,你們就死在這裡吧!」

  ※※※※※※※※※※※※

  今夜的凶案發生在常鈞語家中,死的人是他的嫂子,與莫星洲的爹一樣,同樣是丹田處被挖空,但兄長雖然慌亂驚恐,卻可以將事情完整地說清楚。

  「……我們兩人已經睡下,半夜的時候我聽到一聲慘叫,然後你嫂子的肚子就被一個巨大的東西穿透……太黑了,我看不清,然後那東西就縮了回去,我把你嫂子搬下來……那炕有問題,我找了錘子拆了它,但是裡面什麼都沒有,沒有……」

  巡查隊的幾個人都是渾身直冒涼氣,就在這時,深巷中又傳來一聲尖叫,這一次,死的是壬江真人的妻子。

  壬江真人的闡述比別人更清晰,因為他根本就沒睡著。

  「她在炕上睡覺,我在旁邊的椅子上看書,沒有任何徵兆,她的腹部被刺穿,兇器像是蛇,卻又不是,頭部有利齒,殺人後縮回土炕,我沒有挪動屍體,就是等你們來查探。」他停頓了一下,又用極小極快的語速說道,「那東西身上,有一股來自靈力的威壓。」

  巡查隊的其他人只當他是在喃喃自語,只有跟著巡查隊的封笛幾人聽清楚。

  比兇手是修士更糟糕的,大概就是兇手根本不是人吧。

  巡查隊將土炕砸開,依然無所獲,不過三起凶案似乎有一個規律——莫星洲家、常鈞語家、壬江師叔家……每一次凶案都發生在蒼梧弟子所扮演的人家中。

  天煞孤星命格!

  難道所有人都染上了這種命格?

  而此時,在村長家的家丁終於趕到,那領頭的處理這些事也熟練了,安排人將兩具屍體下葬,然後又是一頓好言安撫,表了態之後便要回府,卻被常鈞語攔了下來。

  「按照這情形,巡查隊根本無用,因為犯人根本不是人,而是這山中的怪獸,我建議所有人家都在一個地方集合,每晚由人守夜,保護全村人性命才是正經!」

  卻不想那家丁首領打量了下常鈞語,冷笑道:「小毛孩子湊什麼熱鬧,事情得等村長大人決斷,你們放心,死人的家裡會得到補償的。」

  而此時,在內院門口的莫星洲有些不安,他伏低了身體趴在地上,聽到地底傳來了「簌簌簌」的聲音,便四處尋找趁手的武器,最後終於被他在廂房後面找到了一把鐵鍁,他開始在內院外圍挖了起來。

  到底是有修士的根基,莫星洲力氣大,幾下就挖了兩米之深,後來再下鐵鍁之時,就覺得鐵鍁頭碰到了什麼東西,他敲敲打打,在某一處用力一挑,借著微弱的星光一看,竟是一截白骨。

  莫星洲不懼反笑,看來這地方就是內院……或是這整個村長宅院,乃至整個山村的秘密。

  曲笙已經進了內院,他必須在外面輔助她,但僅憑他一人顯然不夠,於是莫星洲飛身上了屋簷,幾個跳躍便來到門口處,氣沉丹田,對著空蕩蕩的街道喊了一聲:「蒼梧!」

  聲音迴響在寂靜的夜晚中。

  ※※※※※※※※※※※※

  曲笙現在無比感謝曾經夏時的教導,她手中的木樁雖然太過蠢笨,卻硬是被曲笙使出了定軍槍的感覺,她與桐姝二人在藤蔓的瘋狂攻擊下不斷躲避、還擊,雖然沒有靈力,但是曲笙有蠻力,那巨大的木樁子砸在藤蔓上,雖然不會造成致命傷口,卻也能產生破壞力。

  桐姝更野蠻,她沒有趁手的武器,肩膀上還扛著徐鼓,卻能靈活左右騰挪,若是跳到藤蔓上頭,就掰著那利齒撕扯,甚至一口咬在藤蔓上,生生扯下表皮,墨綠色的汁液飛濺,她卻一口口不停,幾乎要將那藤蔓咬爛。

  說實話,現在桐姝不太正常,但曲笙管不得了,她必須儘快解決這陣法,按照徐鼓師兄的示意,找到被鎮壓在這宅院下的古劍。

  就在她與藤蔓纏鬥的同時,漸漸發現藤蔓似乎也有些力不從心,那村長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他從袖子中掏出一把匕首,割開了手腕不住往地上滴血道:「三才殺,全靠你了,是你許諾了我榮華富貴,是你讓我殺人,你現在不能拋下我,金子……金礦都是我的……」

  但是無論他滴了多少血,藤蔓的頹勢卻越發不可收拾,他最後終於想到了什麼,一拍大腿怒道:「那群廢物沒看住,骨頭被挖出來了!」

  就在這時,隨著三才殺的衰弱,曲笙也隱隱能聽到外面傳來說話聲,那聲音裡有莫星洲、壬江師叔、管鈴師姐、康紂南……

  「骨埋陣根,再挖了這裡,結界就能破!」

  須臾,只聽得轟然一聲,內院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變動,在村長驚恐的臉色下,結界如潮水般褪去,漸漸顯露出站在內院外的十二道身影。

  月華初現,照在所有人的臉上——

  安塵將手中的藥丸倒掉,有些遺憾地道:「佈置得那般周密,都沒用了。」

  管鈴上前一步:「原來就是這些怪東西啊,哈,敢愚弄老娘。」

  結界崩塌,點滴碎裂——

  壬江真人沉聲道:「紂南在外掠陣,管鈴救下徐鼓,鈞語支援掌門大人,莫星洲制住村長,其他人兩人一組,破陣!」

  當結界完全落下時——

  十一道身影如輕燕般躍起,曲笙心中湧起無比激蕩的戰意,她清嘯一聲,手中木樁風聲暴起,直沖院落中央最大的那株藤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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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絕命陣(五)

  經過靈氣淬煉的身體無比靈敏,雖然及不上曲笙和莫星洲,但其他蒼梧弟子的戰力也不容小覷,相比曲笙怒急用的木樁,負責巡邏的人本就帶有斧錘等武器,其他人在這種險惡環境下自然也尋了保命的利器,比曲笙的趁手得多。

  但這些凡鐵都無法對有靈力滋養的藤蔓造成本質傷害。

  得破陣!

  現在唯一精通技巧陣法的徐鼓昏迷,眾人若是有靈力還可以以力破陣,現在只能與三才殺陷入鏖戰。

  曲笙與中間最大那株藤蔓纏鬥,莫星洲趁機制服村長,卸了他兩個胳膊止住了血,莫星洲眼帶寒芒問道:「如何破陣!」

  「用了這麼多人血肉祭出的三才殺,豈是你們這些蠢貨能破的!如果不是你們,再死幾個人就可以大功告成,我可以取出金礦,帶著村子所有人一起致富,現在全被你們毀了!不過也好……」村長瘋狂地笑道,「三才殺,飽飲吧,將所有不乾淨的人全部殺光!」

  墨綠色的藤蔓湧上血紅色的暗紋,曲笙暗道不好。

  「他要屠村!」

  村子裡的村民只是驚慌,收到警報驚醒後,被兩起凶案驚嚇得睡不著的人都披著衣,在街上三五成群地說話,莫星洲那一吼將蒼梧弟子都聚集到村長家,那些家丁也都被蒼梧弟子收拾了個乾淨,但那大門卻是封上,外面的村民不知發生了什麼,只是忐忑不安,想等天亮討個說法。

  然而當村長下令後,原本祥和寧靜的小山村就變成了屠宰場。無數藤蔓從地上冒了出來,人們驚恐奔逃,但是村子像是形成了一個結界,沒有人能逃得出去,利齒藤蔓穿過村民的腹部,將他們高高舉了起來,無論是老人還是女子,甚至幼童竟都無一倖免,血腥味以及排泄物、內臟的臭氣覆蓋了一切。

  這就是地獄吧。

  吸收了村民鮮血的三才殺凶性大發,村長狂笑:「既然你們沒命享福,那寶藏就都是我的了!」他雙臂也不能動,但似乎一點都不懼怕莫星洲下殺手,「你們殺不了我,算師曾說,我命犯天煞孤星,註定一將功成萬骨枯,之後我又得寶藏與三才殺,連老天都在我一邊,你們不過是血祭的祭品!」

  這男人就是天煞孤星?

  曲笙把木樁一扔,落了下來,莫星洲與她已有默契,放下村長,衝上半空,雙掌如刃纏住主藤,換曲笙來審問村長。

  「去年間無緣無故死的那些老人,都是你殺的?」

  「哼,你們倒是有見識,骨埋陣根,三才殺需要骨血成陣,那些老不死也幹不了活,正好助我一臂之力。」

  「那旱災和封山是怎麼回事?」

  「哈哈,臭丫頭,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們不敢讓我見血滋養三才殺,我便是不說,你又能耐我何?」

  曲笙微微一笑,她俯下身輕聲道:「不見血罷了,你可知道死法有千百種,譬如說有指力強勁者,只要捏住人的骨節,便可以將其一寸寸捏碎,一絲血都不會流出來,但是會很疼,很疼。」曲笙用手捏住了村長的手腕,收緊指力,也未聽到有什麼動靜,但村長的手腕一下子軟了下去,隨後他殺豬般叫了出來。

  「這是左手腕,我看看,你還有右手腕,有腳踝,有膝蓋骨……太多了,下一個,我該選哪處好呢?」

  「我說!我說!那年山中大旱,我帶兩名心腹和小兒去山中尋覓水源,卻不想進入一個山洞,裡面有一株會說話的藤蔓,自稱三才殺,乃是上古遺留下的靈草,卻被人用古劍鎮在了這裡,只要放它出來,它便可以幫我開鑿藏在山腹的金礦,還可以給山村賜福。」

  ※※※※※※※※※※※※

  那小藤蔓翠綠可愛,小小一點比食指長不了多少,而且居然能說話,村長便信了,反觀之那古劍,一身凶煞之氣,被鐵索懸掛在藤蔓之上,看上去就是兇器!

  「我如何才能取下那古劍?」

  「用血啊,這些邪物最怕人血,」它悄聲在村長耳邊道,「你用那柄劍殺個人,它就再也做不成惡了,唉,若不是它,我早就引善心人挖掘金礦,造福一方,又豈會落得現在這般落魄?」

  也不知是金礦太誘人,還是拯救上古藤蔓的功德讓人迷了心,村長一手劈暈了旁邊的心腹,然後趁另一人不備,扼住他的喉嚨,將他往劍上一推——這劍實在太過鋒利,又一直在以劍意鎮壓三才殺,渾身淩厲非常,因此那凡人不過皮肉稍碰,就被當場斬殺!

  山洞內登時光芒大放,那不起眼的古劍居然散發出一股純淨的力量,而後上方鎖鏈一片片瓦解消失,那柄古劍終於掉了下來。

  從不曾殺過凡人的守護之劍,反被凡人之血污了。

  「三才殺,我已照做,你現在可否打通金礦隧道?」

  「好極,我現在力量還不夠強大,而且這古劍只是暫時被人血封印,咱們得想辦法鎮住它,你若是信我,便照我說的做,我必帶你飛黃騰達。」

  這誘惑瞬間讓村長忘形,他正想弄醒另一名被自己打暈的心腹,卻不想藤蔓道:「正好我需血食供養,你將那凡人拎過來,我需用他的血液來淨化我的根基,方能強大到開山移礦。」

  村長手中已沾了血,此時也有些喪心病狂,便將那人拖了過去。

  小小的藤蔓瞬間露出利齒,從那人頭部開始,將人哢嚓哢嚓吞了進去。

  村長雖然心中也有懼怕,隱隱覺得此物凶得很,但現在……已經不能回頭了不是嗎?卻沒想到他那兒子看到這一幕,站在一旁被吃人一幕生生嚇傻,原本伶俐可愛的孩子漸漸目光呆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可是村長獨苗,村長心疼不已,但藤蔓卻說,如果自己恢復了神力,自然可以讓他兒子恢復神智,村長只好一手牽著傻兒子,一手托著那小藤蔓,回了山村。

  這之後,為了鎮住那柄古劍,村長任由三才殺將村子裡的老人殺個精光,然後用人骨做陣根,重建了院子,布下了三才殺陣,他原本以為這樣就能得到金礦,卻不想三才殺又提出要求。

  「其實你原是運道極旺之人,可惜啊,這些村民體濁氣汙,這座山又因為古劍凶煞,風水被破,因此你才困在這小小山村。這些不乾淨的人,就是阻你路之人,不可再讓他們出入此山,屆時我帶你得金礦,風雲一遇便化龍,才是人間美事。」

  「果然,果然……原來是他們阻我青雲路!」

  「另外,我還需要多多的血食,山中活物即可,你可讓村民捕獵,再將血與我,而我與你簽訂契約,不僅保你永生,亦絕不會害你。」

  「我簽,我簽!」

  ※※※※※※※※※※※※

  「還差一點就能成功了,但是兩天前三才殺說村子裡多了一些不乾淨的氣息,而徐鼓,這原本老實巴交的憨粗之人居然出手想要破三才殺,所以我才會把他抓住,不過他不用死,正好用血食來餵三才殺,而你們這些不乾淨的人……我要一個個都殺死,然後取出金礦遠走高飛!」

  曲笙拎起村長的衣領,她震驚了,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無恥之人,受邪物引誘不說,還要將全村殺光。

  但現在三才殺越來越強,他們取不回靈力,便無法破陣,按照徐鼓師兄所說,只有破陣才能取回靈力,這簡直是一個悖論!

  然而電光石火之間,她突然想起徐鼓師兄最後所說的「尋劍」,便立刻問道:「那劍被你們鎮在何處?」

  此話一出,三才殺突然齊齊嘶鳴一聲,然後攻擊得越發猛烈。

  曲笙終於知道自己問對路了,她扯起村長衣領,再一次問道:「劍在何處!」

  「我死也不會說的,劍一出,我們就……就徹底完了……」

  在旁邊因為視力受限,一直站著不動的康紂南突然開口道:「古劍還在山洞裡。」

  曲笙猛地抬頭。

  康紂南冷靜道:「修士之劍,凡人怎麼可能拿得動,而那邪物絕對無法碰觸那柄劍,它一定還在山洞中,而且三才殺不僅僅在村子裡,恐怕整座山都在它的囊中。」

  曲笙放下村長,這個時候,之前眾人無論白天黑夜在山中尋找靈力機緣的作用便體現出來。

  「村南向西十里有懸崖絕路,不可去。」

  「那人攜幼子前往,必定行不遠,可將範圍鎖定在方圓十里內。」

  「南下有溪,周圍皆是林地。」

  「東方七里處時有山風,掌門可以去一探!」

  在與三才殺的搏鬥中,眾人紛紛將自己查探得的信息告訴曲笙,而曲笙也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向東方而去。

  卻在此時,三才殺終於顯露出真正的威力。

  「吾豈容凡人壞事!」

  不僅僅是村子,整座山的土地都翻湧起來,無數藤蔓飛起,要在路上阻攔曲笙。

  若是無此招,曲笙還不敢確定古劍的所在,既然三才殺真正發了狂,那山洞必定就在東方,曲笙在煉氣期就堪比御風術的曼妙身法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她身輕如燕,躲過重重追擊,在遍是藤蔓的山上,她足下無依仗,而藤蔓的利齒每每擦著她的皮肉而過,但曲笙仍一往無前地衝了過去。

  隨著她越來越接近山洞,終於感覺到一股不同於威壓的浩然正氣,哪怕被凡人血所汙,它仍然能震懾邪物,曲笙感覺到古劍的呼喚,她一掌劈散那洞口遮掩的草木,如一道旋風,衝進了漆黑的洞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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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棋戰(一)

  洞穴中再沒有三才殺那討厭的藤蔓,古劍就倒在地面上,幽幽地發著光芒,那光芒忽強忽弱,像是想跟她說話一般。

  曲笙跪在古劍面前,輕聲道:「前輩,我欲破三才殺,請為我指明一條路吧。」她伸出手,慢慢接近那劍柄,「正道之心,除魔衛道之願,曲笙無愧天地,若您有靈,請允我執劍!」

  那柄劍一直發著柔和的光芒,並未抗拒曲笙的接近,而當曲笙真正握上那劍柄,一股磅礡的力量才從劍上爆發出來。

  曲笙看到了許多劍上的回憶。

  不知多少年前,穿白衣的劍修在此山與邪物大戰,那邪物吸他精血,他便捨棄肉身,將元神和本源全部關注到本命劍上,用自己的生命將邪物鎮在山洞中,劍不知寂寞,但歲歲枯榮,恍惚不知多少歲月,那邪物終於等到了貪心之人。

  天煞孤星,一己自私,貪圖榮華富貴,邪物如何不侵?

  得到力量的三才殺將被污染的古劍困在了山洞中,它試圖佔據整座山,若不是這山洞中還有古劍的震懾存在,它早已吸飽血食,在山中重新修煉成形,之後再去禍害天下蒼生。

  「吾,不能眼見蒼生受苦,修士啊,吾賜予你力量。」

  那樣純淨的靈力湧入身體,曲笙立刻拿回了築基初期修為,她御風而出,揮劍砍斷所有攔路藤蔓,古劍所向披靡,藤蔓嘶鳴不能敵。曲笙趕回到村子之時,用古劍從上到下將那最粗的主藤劈成兩半,而村長也像條瀕死的魚般跳動了兩下,然後渾身失了血色,咽了氣。

  那古劍插在地上,炙熱的白光散開,所有人剎那間奪回修為,每個人身上破布麻衣皆換回之前所穿法衣,儲物袋各回腰間,而此時,戰鬥的主力卻不再是曲笙了。

  蒼梧弟子開始各顯神通,村人都已死亡,築基期法術肆無忌憚地轟炸漫山遍野的藤蔓,本就被古劍鋒芒震懾的三才殺發出嚎叫,它不斷被逼退,但蒼梧弟子配合默契,分佈在四周清掃戰場,唯有曲笙一直在古劍身邊,她低聲道:「這是虛幻的陣法嗎?可我竟不自覺以為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天煞孤星,一場浩劫,絕命之陣……是這樣殘酷。」

  「不,天煞孤星另有其人。」古劍道。

  這時,突然傳來一聲稚嫩的笑聲。

  村長的傻兒子趴在內院的門框上,笑嘻嘻地看著這一幕,拍手笑道:「打得好看,再打,再打……」

  一邊笑,一邊口角留下涎水。

  原來真正的天煞孤星竟是他!這村子裡,竟只留下了他還活著,這剋盡一切的小東西。

  「可我不信命,也不信命格就能決定一個人的一生,他是無辜的。」曲笙將孩子抱了起來,那孩子傻兮兮地去扯她的頭髮,生疼。

  「不要扯,很疼。」她認真地對孩子說。

  那孩子真的就鬆了手,然後又歡喜地拍起手掌來,嘴裡唱著教書先生教過的兒歌,慢慢地伏在曲笙胸前睡著了。

  蒼梧弟子消滅了山中全部藤蔓,古劍又用自己的力量破了三才殺之後,小山村已經變為一片廢墟,他們掩埋了村人的遺體,帶著那孩子下了山。

  曲笙挨家挨戶地求人收養這個天煞孤星命格的孩子,可他又癡又傻,還身負絕命,人們都不願收留,最後她求到了一處凡間道觀,裡面有個邋遢道士無精打采地走了出來,看了那孩子一眼。

  「絕命?呵,世人不容,我來容,心中有仁,則萬物有仁,這孩子,當入我門下!」

  那道士也不看曲笙等人,只牽起孩子的手,慢悠悠地向道觀而去,陽光下一大一小兩個背影,而那扇古舊的門,亦在眾人眼前緩緩合上。

  天煞孤星,陣破!

  ※※※※※※※※※※※※

  眼前景色消融,眾人再一晃神,卻已站到了無盡虛空之中,漫天星斗,四周空曠,而他們的腳下,竟是四四方方,一座象棋棋盤,在靠近他們的方位正中,那柄被曲笙解除封印的古劍正在「將」的位置,爍爍閃耀黑芒。

  此時徐鼓已徐徐轉醒,眾人收回修為後,亦是給他服下丹藥,身上的傷也慢慢好轉,只是還有些虛弱。

  「看來我們出來得比斷龍門的人早,掌門,這是棋陣。」徐鼓道。

  曲笙也看出來了,蒼梧弟子大多修習過琴棋書畫,象棋也是一門基礎課程,看那劍的顏色,想必因為他們先出了天煞孤星陣,所以給了他們先手優勢的黑方。

  象棋黑紅兩方共三十二枚棋子。其中,黑棋有一將,車、馬、炮、象、士各二,五個卒;紅棋有一帥,車、馬、炮、相、仕各二,五個兵。

  每一方都有十六枚棋子,按照棋局規定,將死或帥死算輸。

  蒼梧這邊共十五名子弟。壬江真人、葛提、桐姝三名金丹期,五代弟子徐鼓、封笛、管鈴、關瑟,其餘六代弟子安塵、康紂南、常鈞語、莫星洲、柴銘、洛一、阿維,以及曲笙自己,不過在這個陣法中,眾人依舊會被陣法規則將修為統一壓制在築基初期。

  已經有一劍佔據將位,那麼剩餘的位置,便由他們自己安排了?

  就在曲笙猶豫不定時,自楚河漢界上,突然豎起一道光幕,上方浮現文字,正是這場棋戰的規則——

  黑棋為天煞孤星陣,因此黑將有特殊技能,在三回合後,黑將周圍如果出現任何一枚棋子,無論黑棋還是紅棋,都會在下一回合被黑將消滅。黑將每次只能行走一格,且局限於九宮格內,其行動路線由每一回合的劍師決定。

  劍師是每一回合場面上殺死對方棋子的人,只有本方劍師才能對黑將下令,如本回合無劍師,那麼黑將會自動向著離自己最近的那枚棋子移動。

  黑將的行動不受回合內其他棋子限制,也就是說,若本回合黑棋跳馬,但黑將仍然會走動,規則也會生效。

  其他棋子走法並無不同,但這棋盤是棋戰,亦是劍陣,兩棋相遇互相以劍比鬥,攻擊者先出招,防禦者防守,每局一招,三局兩勝,因此被吃的一方也有反殺的可能,被殺者將離開陣法。

  最後以殺死對方將或帥者為勝,勝者可得陣眼。

  比試在雙方全員到齊後的一刻鐘內開始。

  天煞孤星的規則果真陰魂不散,這種黑將無差別攻擊的規則出來,在九宮格內的兩枚負責守護黑將的士反而是最危險的,沖犯了天煞孤星,都難逃一死,這個規則雖然可以遏制住對方的佈局,但是對於己方不利因素更大一些。

  這究竟是個什麼命格啊!

  徐鼓:「給我一個士位。」他受了傷,是在場所有人中最虛弱的一個,還不如在關鍵時刻犧牲。

  康紂南亦是道:「請師父將另一個士位給我,我的眼疾會成為對方攻破的弱點。」

  除了徐鼓和康紂南主動要求炮灰位置,其他人都默默等曲笙的安排。

  她將象分別給了洛一和阿維,能過河的車分別給了桐姝和葛提、馬給了封笛和柴銘、炮給了管鈴和關瑟。

  最後五個卒,分別是曲笙、莫星洲、常鈞語、壬江、安塵,而這五個卒,基本是現在蒼梧最高戰力,同時也是黑棋最強的攻擊力和防禦力。

  「此番棋戰,不設定指揮,因為誰也不知道下一個犧牲的人會是誰,但我希望大家能夠攜手同進,蒼梧山的命運,就掌握在我們每一個人的手中。大家能入陣同甘共苦,本座已十分欣慰,蒼梧不滅,不在一時,也不在一世,而在我們心中。」曲笙清澈的聲音朗朗回蕩在寂靜的虛空中,「現在大家大概已知規則和自己的位置,我們原地打坐恢復,等斷龍門的人到了,蒼梧再入陣。」

  「謹遵掌門令。」

  ※※※※※※※※※※※※

  越早出絕命陣就越有利,因為劍師的特殊設定,註定了每一回合的廝殺都是生死之戰,因此蒼梧每個人都有充足的時間在心中揣度每一個棋子的走位,以及對方的應戰方式,但唯獨不知紅方的帥棋又會是什麼樣的規則。

  這一等,便是六個時辰,當斷龍門的人出現在曲笙面前時,雖然每個人的衣著依然鮮亮,但曲笙敏銳地嗅到了濃重的血腥氣,他們中有人負傷了,而且還不止一個。

  但作為掌門的陸奉天自然無事,當他看到對面好整以暇的蒼梧弟子時便是一愣,然後笑道:「看來我還是小瞧了蒼梧,真是不得不認真起來了。」

  而此時,紅方的帥位上也浮現出了一柄帶著血光煞氣的長劍,楚河漢界的規則也同時修訂,再一次放出了光芒。

  紅棋為殺破狼陣,因此紅帥有特殊技能,當紅帥移動的時候,局勢會產生震盪,距離紅帥最近的一枚棋子將與另一枚棋子調換位置,調換者無論黑方還是紅方。紅帥每次只能行走一格,行動路線由每一回合的劍師決定,如本回合沒有劍師,那麼紅帥會向棋盤中除黑將外的任何一枚棋子挑戰,同樣不分黑方還是紅方。紅棋的劍師只能控制紅帥,黑棋的劍師只能控制黑將。

  紅帥的行動同樣不受回合內其他棋子限制,若本回合紅棋走邊炮,但紅帥仍然會在九宮格內走動,而殺破狼陣的規則同樣生效。紅帥和黑將的動作,是在每回合拼殺之後發生,如果沒有劍師,二者便會自由行動。

  這條規則一出,斷龍門的修士都炸了。

  「這叫什麼棋戰啊!」

  「有這麼噁心的規則,還怎麼下棋!」

  但是一看到更噁心的天煞孤星規則,斷龍門的陣容裡還真有人笑了出來:「好麼,都是無差別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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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棋戰(二)

  在場修士都是心思靈透之人,天煞孤星和殺破狼這兩大規則立下來,便能想到劍師可以決定規則走向,那麼,每一回合的劍師才是場面上的重中之重,果然在修士的陣法中,最考驗的還是戰鬥的力量。

  又因為攻擊者也可能被反殺,因此棋局的規則反而沒那麼重要,原本在場面上收一步一格規則限制最深的,但位置最靠前的兵卒,反而是這棋盤上最容易短兵相接的站位,而其車馬炮又因為進退靈活,對武力要求沒那麼強。

  曲笙上前一步道:「戰鬥會在一刻鐘內開始,還請陸掌門儘快佈局。」

  陸奉天自負天才,他也瞬間想明白了局勢,在這些規則作用下,場面中的變數極多,且兩方都是築基初期修為,在三局兩勝的情況下,勝負難定,更何況蒼梧竟能比他們更早破了天煞孤星陣,謀劃定比他們還妥當。

  不過,紅帥的規則雖然霸道,卻比那只知殺戮的天煞孤星黑將要強得多,只要利用妥當,比天煞孤星的黑將要有用得多。

  陸奉天微微一笑,便將佈局傳遞給各弟子,而後道:「我方已佈置完畢。」

  「陸掌門是君子,那麼,我們兩派同時站位如何?」

  「求之不得。」

  兩方掌門一聲令下,蒼梧和斷龍門兩派弟子齊齊走入棋盤之中,當人在棋盤中按照象棋初始位站定後,每個人身後都浮起一柄長劍,只不過黑紅顏色不同。

  當所有弟子站位之後,曲笙和陸奉天分別進入棋盤。

  卒。

  兵。

  兩位掌門相隔楚河漢界,都站在了雙方陣營的正中央,對方的正對面,一看這等站位,雙方便知曲笙和陸奉天都不約而同地將武力最強之人安排在了兵卒的位置上。

  「看來曲掌門的想法跟本座一樣。」

  「客氣,陸掌門也是胸有成竹。」

  「黑棋先請。」陸奉天對黑棋先手並不介意,因為黑棋有天煞孤星陣的局限,他們的士,是註定保不住的。

  「那麼,本座就不客氣了。」

  曲笙回過頭,在虛空之中,無限星辰之下,她的目光挨個掃過已經站定的蒼梧弟子。最後她將目光看向徐鼓和康紂南。

  徐鼓微微點頭,康紂南目光堅定。

  第一回合。

  「一馬當先,跳馬!」她低聲道,聽到命令的封笛和柴銘互視一眼,心中都有了決斷。馬走日,封笛一人跳了出去。看這樣子,曲笙這是準備捨棄九宮格內的二士了,但是因為三回合內,黑將規則並不起效,所以九宮格內還算平靜。

  但是到了紅棋的回合,紅帥的殺破狼規則即將開始生效,當封笛站好位後,陸奉天亦是冷聲道:「跳馬。」曲笙不動卒,陸奉天不動兵,雙方都以跳馬開局。

  當紅棋的馬走位完畢後,負責紅帥位的長劍放出了一次強烈的光芒,在本回合沒有劍師的情況下,它開始隨即發起挑戰了。

  紅棋很不幸,紅帥長劍飛起,來到了紅棋場上一個小兵的面前向他斬去。在棋局中,紅帥和黑將的修為也被壓制在了築基初期,而陸奉天將主力壓在了小兵上,這位第一個被紅帥挑戰的修士毫無疑問,是一名修為高深的化神修士,所以紅帥的第一次挑戰雖然挑選了一個自己人,卻仍在三局內打了個平局。紅帥退回原位,但那名紅兵卻面色有些蒼白,他用傳音將紅帥的攻擊力告訴了己方修士,紅棋方雖然儘量不露聲色,但曲笙還是發現了許多人都緊張起來。

  不能任由紅帥這麼無差別挑戰下去,只要能合理利用紅帥的殺破狼規則,就可以將對方逐漸瓦解,但斷龍門必須爭搶劍師的位置。

  而蒼梧也是同樣的打算,就算自己目前用不到劍師,但這劍師之位,絕不能落在紅棋的手上!在黑將規則未生效的三個回合內,曲笙必須抓緊時間佈局,無論下什麼棋,都必須走一步看三步,造勢是關鍵。

  在接下來的二回合中,相飛田——阿維前行,三步出車——桐姝來到安塵後方,對河界虎視眈眈。而紅棋動了一兵、一車,陸奉天是個急性子,他想儘快對壘,將劍師握在自己手上,通過調換位置直接將死黑將!

  在沒有劍師的回合內,紅帥在棋局上簡直無法無天、肆意妄為。

  第二回合結束,紅帥挑了己方紅仕,結果紅仕恰好是斷龍門受傷的修士之一,於是……紅帥居然把棋盤上作為自己保鏢的紅仕砍死了。斷龍門所有修士目瞪口呆,一臉悲憤,而蒼梧這邊也並不覺得輕鬆,因為風水輪流轉,馬上自家的黑將也要開始禍害己方了。

  到了第三回合結束,紅帥終於選了一名黑棋挑戰,恰好是飛出來的阿維。

  阿維很少說話,存在感並不高,因為是蒼梧目前唯一的魔修,倒是有些被眾人保護起來,生怕小姑娘水土不服,以至於到現在也沒人知道阿維擅長什麼。

  當紅帥又雄赳赳氣昂昂地殺過來時,阿維終於祭出了法寶,那是一條佈滿鐵蒺藜的長鞭,死死纏住了血紅色長劍,無論長劍如何出招,她只用鞭子對戰,但那鞭子在最後一局的時候被長劍攪得粉碎,最後長劍衝向她的時候,阿維用雙手握住了劍刃。

  沒人知道這小姑娘身體裡為什麼藏著那麼大的狠勁兒,雙手鮮血淋漓,劍刃入骨,阿維渾身魔氣繚繞,卻還是一寸寸將劍刃從自己的鎖骨處拔出。

  這是一場慘烈的平局。

  阿維抬起頭,對一直看著她的曲笙道:「掌門,我還能繼續。」

  曲笙瞬間從阿維的話中聽出了她的祈求——我還能打,所以,不要放棄我。

  這就是阿維的執念嗎?曲笙對她笑了笑:「很好!」

  當三個回合結束,黑將的規則終於要在下一回合開始發動,但因為徐鼓和康紂南已做好犧牲的準備,所以曲笙還有兩回合的時間,但陸奉天卻不會給她這個時間了。

  第四回合。

  曲笙再跳一馬,柴銘跳出站位,黑棋回合結束時,黑將不出意外地滅了徐鼓,而輪到紅棋時,那名走出一步的紅兵,終於過河了。

  這是陸奉天的殺招,他忍不得了,你不殺,他便殺,這名紅兵對上的黑卒是莫星洲。當紅棋回合結束後,紅帥再次挑戰一名黑棋——正是第一個跳出來的封笛。

  而封笛敗了。

  他本就不擅修攻擊性法術,在紅帥的咄咄逼人下,連兩局都沒能撐住,直接被紅帥斬殺。當封笛被踢出陣法的時候,他的臉充滿了憤怒,而那憤怒卻是對他自己的。

  第五回合。

  曲笙失了一馬,不得不再次補一相上前,於是洛一走位,黑將終於將它身邊的康紂南滅掉,天煞孤星比殺破狼更無理的地方就在於,黑將連挑戰都不用,是直接用規則之力將棋子踢出陣法,目前在黑棋方的九宮格周圍,死的死散的散,黑將孤零零的立在那裡,等待下一次吞噬的機會,或是等待劍師的下令。

  按理說,如果沒有紅棋接近九宮格的話,黑棋的劍師並沒有什麼作用,但爭奪劍師並不一定是為了己方的規則,而是不能讓陸奉天利用紅帥的規則在場上肆意與黑棋交換位置。

  到了紅棋走位,過河的紅兵終於露出獠牙,那名修士明顯是斷龍門的主力之一,他深目鷹鼻,看向莫星洲的眼神無比冷漠,他沉聲道:「以我化神中期修為,原不該對小輩出手,但時局如此,不過是各為其主。此番雖我為攻擊方,但我允許你先出手攻擊。」

  斷龍門的人果然又高傲又要面子。

  莫星洲也不客氣,他躬身行禮道:「多謝前輩。」棋子之間互相攻擊規定要用身後的劍比拼,莫星洲摘下了劍,用手掂了掂,卻是微微一笑。他右手平舉長劍,左手卻撫向腰間,輕輕取下腰間掛著的那串鈴鐺,也未掐什麼法訣,這串從未有過聲響的鈴鐺便在他的靈力激發下,突然發出了清脆悅耳的鈴聲。

  「叮鈴鈴……」

  這串鈴鐺不過只響了一聲,對面那名斷龍門化神中期修士便直直倒了下去,當他的身體碰到棋盤的時候,與那些或是失敗或是被滅殺的人一樣,被踢出了陣法。

  「這是什麼邪物!」

  「棋子交戰不是要用劍嗎?為什麼黑棋的人用了法寶!這是犯規!」

  陸奉天陰沉沉地看著曲笙道:「還請曲掌門給出一個交代。」

  莫星洲卻道:「不用勞煩掌門,我來解釋吧,」他微微一笑,手又撫過那鈴鐺,「因為我用的,不是法寶,也不是法術,因此並未違反規則,另外……我還好好好站在這裡,並未被陣法懲罰,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但多餘的,卻是一個字都不肯說了。

  這串鈴鐺明顯是他的獨門秘技,而棋局也默認了他使用鈴鐺。

  斷龍門的人吃了一個悶虧,不僅失去了一名好手,同時還丟了本回合的劍師,而這一次,似乎屋漏偏逢連夜雨,那作妖的紅帥再次挑了一名紅棋,正是被安排在紅炮位置的牧語真君。

  迄今為止,紅帥已經先後挑戰了己方一兵、滅掉己方一仕,挑戰黑相阿維失敗,滅掉黑馬封笛,其戰鬥力在修士中應當算是中上游,如今在第五回合,它又選了己方一炮……牧語真君慘敗!

  短短五個回合,兩方不過第一次短兵相接,場面上卻已經消耗掉了太多戰力。其中黑棋蒼梧方——雙士徐鼓和康紂南,一馬封笛。紅棋斷龍門——仕、炮、兵各一。雙方損失呈平局,但除了剛剛挑戰莫星洲的紅兵是滅於修士之手,其他人皆是敗於天煞孤星和殺破狼的規則。

  這棋局只一個字,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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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0 22:18: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九章 棋戰(三)

  如果是一盤正常的象棋棋局,士守九宮,象飛田,馬走日,雙車橫衝直撞,炮打隔子,卒子過河不復還,奇謀詭譎,人算天算,殺得楚河漢界硝煙四起,好不快意恩仇。

  但這局棋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在第六回合開始前,曲笙私下傳音問莫星洲:「你這鈴鐺可有使用限制?」

  「目前以我築基期修為,一次鈴響,十年壽。若是金丹修為,則百年壽。」

  這鈴鐺的啟動竟直接以人的壽命為代價!曲笙放棄了讓莫星洲做主力的想法,這霸道的鈴鐺再好用也只能做王牌,好在紅棋一時半會也不會用戰力去試莫星洲的能力。

  第六回合。

  曲笙終於衝了出去。兵卒在棋盤上,只能向前衝,不能後退,曲笙準備殺進敵營,直接跟陸奉天硬拼,總之兩人之間必定會有一場對決,不是她成功過河,就是陸奉天殺進黑棋陣內。

  老實說,曲笙是不怕陸奉天過河的,因為這是修士的棋戰,除非陸奉天有莫星洲那樣以壽命為代價的逆天神器,否則黑棋雙炮雙相也能車輪戰弄死他,而且九宮格內黑將有近身則殺的規則,在紅棋中,只有有馬、車、炮過河才能威脅到黑將,小兵近身則直接被滅殺。

  但是紅帥可沒有這樣的規則。

  陸奉天笑道:「看來曲掌門等不及了。」

  曲笙也笑道:「要是陸掌門不出手的話,本座過河之後,可要大開殺戒了。」

  「恐怕曲掌門未必能成願。」陸奉天輕飄飄看了一眼身後,那最開始跳出來的一馬正在虎視眈眈,若是曲笙過河,恐怕第一個遭遇的便是這匹紅馬,還有兩邊一直守著界河的雙炮。

  果然,輪到陸奉天的時候,他調動了剩下的那枚紅炮。而後紅帥再次挑戰一人,正是黑棋方的車——桐姝。

  曲笙一下子揪心了,紅帥這樣挑戰下去,就算能勝過它,雙方棋子也會被它削弱實力,被紅帥挑戰過的人會成為她優先攻擊的對象,顯然對方也會這麼想,這一次紅帥挑上了曲笙一直保留實力的雙車之一,她又是心疼桐姝本人,又是暗歎形勢糟糕。

  出人意料的是,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展示實力的桐姝贏得風風光光,她身體幾乎像是鐵鑄的,赤手空拳就可與劍刃硬拼,這樣強橫的肉身,莫說是金丹修士,就算在元嬰修士中也不多見。

  第六回合結束後後,曲笙已經壓在界河上,她知道陸奉天是在等自己移動過來,可她反而不,曲笙一邊笑眯眯地看著陸奉天,一邊調兵遣將,幾乎將除了莫星洲外的所有卒子全部壓向界河,同時把所有棋子往前調。

  這樣以來,就算劍師落入紅棋之手,利用殺破狼規則與黑棋調換位置,也不至於立刻就能威脅到黑將,反而會落入自家棋子的包圍圈,別管你是車是馬是炮,都能讓你有來無回!所以曲笙現在的策略是,卒馬過河,車炮掩護,象守界河。

  陸奉天亦是按耐不住,紅帥殺人太過喪心病狂,場面上還有多少剩餘棋子,就代表他們還有多少回合的時間,總不能讓紅帥一人把他們全都殺光,那麼出了陣盤後,他還有什麼臉要蒼梧的地?

  又過了五回合,曲笙和陸奉天調兵遣將,雙方終於都在界河呈短兵相接之勢,在此期間,紅帥滅了黑相洛一、紅仕,挑戰黑卒壬江失敗,挑戰紅兵、紅象失敗。

  第十二回合開始。

  曲笙終於移步站在了陸奉天身前,輪到紅棋時,那枚紅馬果然高高躍起,帶著身後紅色長劍,向曲笙攻來。

  看上去無比驕狂的陸奉天,在攻擊過莫星洲之後,變得更謹慎了,他保存實力,先用紅馬來試探曲笙本事。

  這名紅馬是一名面向很年輕的男子,他也不報自己的修為,悶聲不吭地殺過來。只是見他出手的樣子,用劍也是習慣了的,說不準法寶便是飛劍,曲笙黑劍執在手中,此時的她沒有定軍槍、沒有雁門盾,用不出橫掃千軍,使不出心中百轉千回的計謀,手中只有一柄不趁手的劍。

  但是好在……一直給她餵招的人,是夏時!青彌峰弟子中最精妙的劍招,最好的身法,就被他日常用來給曲笙餵招,再一看這紅馬的劍招,與夏時相差何止千萬裡?

  「這世間拿劍的人有千千萬萬,但只有太和的弟子,才能叫劍修。」

  靈力流通八大靈竅,曲笙做了一個防禦姿勢,但在與對方劍刃擦出火花之時,翻手挑起劍尖,身體靈活躍起,回身便給紅馬一劍,那修士恐怕沒想到她第一回合就想反殺,急忙靈力護體,回身再次出劍,但他的攻擊軌跡早就被曲笙看穿,她的身法本就精妙,再加上看對方劍招如同小孩比鬥,場外只見白色廣袖翻飛,不出兩局,那紅馬就被曲笙用劍尖抵住了喉嚨。

  棋盤上光芒閃過,紅馬被判輸,踢出了陣法。

  也是直到此時,陸奉天才算正眼看了看曲笙:「看來貴派那名太和長老,倒是教了你不少東西。」

  「慚愧,太和劍招精妙,見過之後,這天下之劍,恐怕再不能入眼。」

  這話說得本不客氣,但陸奉天居然沒反對。

  「未入斷龍門之前,我也曾想做一名太和劍修。」他不徐不疾地道,「如果我知道那個太和劍修給你餵過招,必定另有一番計較。」

  紅棋失去劍師機會,紅帥再次挑戰一人,正是紅炮管鈴。

  管鈴敗。

  第十三回合。

  安塵進攻對方紅兵,他自知自己資質不好,但是掌門仍然給了他這麼重要的位置,這是對他的信任……所以他絕對不會讓曲笙失望。

  安塵使出了不要命的打發,與對方紅兵同歸於盡,雙雙被踢出陣法。

  輪到紅棋,陸奉天令準備好的炮出,再次攻擊曲笙。

  曲笙現在站在對方界河上,就像是一個無比嘲諷的棋子,吸引了紅棋方最猛烈的火力。這名紅炮攻擊手法比之前那名用慣了劍的紅馬手法生疏得多,但他勝在出招狠辣,而且因為紅方迫切需要得勝取得劍師資格,因此紅炮明顯豁出去了——就算贏不了,也要跟曲笙同歸於盡,不能把這樣的敵人留給掌門浪費一個回合!

  他有堅持,曲笙同樣有堅持,兩者相遇並不是勇者勝,而是真正有實力的人。

  曲笙慘勝。

  這一次的戰鬥終於在曲笙身上留下了痕跡,當她打敗紅炮的時候,整個後背被劈開一條斜長的口子,紅炮用自己最後的機會,廢了曲笙拿劍的右手臂,砍斷了她的手筋。

  血在曲笙腳下溢出格子,她祭出一瓶傷藥胡亂灑在傷口上,臉上反而掛著笑容,漫不經心地對陸奉天道:「真是可惜,我們黑棋的黑將,倒是無比寂寞了。」

  陸奉天冷笑一聲。

  那黑將附近一顆棋子都沒有,一把劍在九宮格根據前方棋子的站位胡亂溜達,看著竟有些孤零零的可憐意味。與此相反的是,沒有紅棋劍師下達指令的紅帥卻一直在沒心沒肺地不停挑戰,在紅炮被踢出陣法後,紅帥挑上了一名紅象,好死不死正是它之前挑戰的那個,原本就被它傷得不輕的紅象終於在這一場挑戰中含恨被滅,被踢出陣法的時候愣是喊出一聲:「我不服!」

  曲笙心道,你不服,那麼連打都沒打過就被自家黑將滅掉的徐鼓和康紂南難道就服嗎?在規則的鐵律下,他們僅僅是棋盤上的一顆棋子,拼死拼活,竭力廝殺,為的不過是那一線勝利的曙光。

  第十四回合。

  場面上越發乾淨了。黑棋還剩十子,紅棋在莫星洲一戰損失一兵,在曲笙手上損失一馬一炮,又被自家紅帥禍害得慘不忍睹,只剩七子。

  紅棋敗相已顯露。

  曲笙還是不動,她就站在陸奉天身前,既然知道對方遲早要對付自己,她當然把回合用來佈局,只是不知道陸奉天有沒有後悔用兩枚棋子對付自己,卻落得一敗塗地的下場。在這一回合,她終於出了重車,因為安塵已出局,他為身後的黑車讓出了位置,曲笙直接把桐姝調到了紅棋界河上,正式開始進攻紅棋的陣地。

  陸奉天不再隱忍,輪到紅棋的回合時,他取下身後懸浮的紅劍道:「背水一戰,曲掌門,你若是能把我一同帶走,就算你贏。」

  曲笙廢了條胳膊,後背也受了傷,根本打不贏現在還未交戰過的陸奉天,但她卻認真地道:「好啊。」

  陸奉天一噎,冷哼一聲,持劍衝了過來。

  他一出招就一點餘地不留,陸奉天的戰鬥方式就像他的人一樣,大開大合,肆意狂妄,但在這種粗獷中又透著精細的狠辣,他對劍比曲笙想像中老練,幾乎瞬間便用劍光籠罩曲笙全身,勢必讓她無法反擊躲避,想要一招將她踢出陣法。

  曲笙的確沒有能力還擊了,她直接飛了起來,義無反顧地穿過那層劍光,渾身被那密集的劍招幾乎戳成篩子,但是她最後還是將手中那柄黑色的劍刺進了陸奉天的腹部。

  「你瘋了?」陸奉天對自己的劍招還是有自信的,卻沒想到她居然這麼不要命,根本不躲不避地衝了出來,只為了給自己一劍。

  曲笙人都癱軟了下去,整個人幾乎都撲在了陸奉天身上,但手上的劍卻無比殘酷地將劍刃一擰,毫不客氣地在陸奉天身上開了個天窗!

  「我果然還是不放心把陸掌門留在陣法裡啊……就請你隨我出去吧。」

  棋盤光芒閃過,在曲笙的站位上,兩位掌門全部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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