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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吳瑕] 修真之掌門真絕色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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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官不聊生 於 2019-6-26 01:33 編輯

修真之掌門真絕色 作者:吳瑕

內容簡介】:

  晉城的貧民窟裡,有一座連牌匾都沒有的破落道觀,掌門是個年紀不大的姑娘,撐著一個不愛修真只逐花月的奇葩門派。

  即便是人人不屑的廢柴體質,她也想將宗門發揚光大,帶著那些半吊子同門,回到師父死前唸唸不忘的蒼梧山。

  有一天,她居然「撿」回來一個漂亮得不像話的青年。

  花容月貌,任勞任怨,還能一個打十個!

  等等,這不科學!

  一句話總結:這是一個廢柴流掌門的發家史。

  【體系

  煉氣——築基——金丹真人——元嬰真君——化神神君——大乘元君——渡劫道尊

  「正道滄桑」系列修真文最後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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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9 00:39: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訪妖尋怪引鶴來(一)

  今年的光景不太好。

  魏楚兩國邊界又打了起來,頻頻有帶著戰報的法寶從天空上呼嘯而過,沒人知道究竟打成什麼樣,老人們只能望天歎息,主君說是為民爭利,可這天下,歸根結底不還是那些受供奉的高階修士說了算?

  於是村裡被抓了壯丁,春耕人手便不太足了。

  不過,好在偶爾有肯幫一手的修士,會在路過麥田時降下甘霖,若是不然,只怕秋收後家家都要數著米粒下鍋。

  然而真到了要秋收的時候,又開始鬧鼠災。

  村裡商量著去請個修士來吧,魏國供奉的慈祿宮修士遍佈大小城鎮,若是打一份申請遞交到鎮子上,排隊等候修士來幫忙解決問題也是個選擇,可那也得人家修士看得上你這任務不是?驅鼠這種活,你是定多少靈石合適?有幾個修士願意免費凡人解決鼠患?難道要那些謫仙似的冰雪人物,使著光華絢爛的道法,走街串巷地找耗子麼?

  也許還真有想靈石想瘋了的散修願意接這活,但是村裡已有上百年沒出過好資質的孩子了,仙師看不中,村裡哪兒還有靈石儲備?

  村長愁得成宿睡不著,村民到處找貓,有那下了狠心的,甚至去山上抓毒蛇。

  魯延啟的二哥參軍去了,家裡只剩下老邁的爹娘和大哥小妹,他今年十三歲,卻長得膀大腰圓,一身好力氣。這一日,天還沒亮就打著露水出了村,準備去山上抓幾隻山貓崽子回來馴養,希望能治治那些快成精的耗子。

  只是這山貓,抓獵物是一把好手,卻性子兇殘,弄不好驚動了老貓,命都能搭進去,家裡人肯定不同意他冒險,所以魯延啟只好偷偷溜出來,懷裡揣個餅子,腰上別個柴刀,一路疾走,向村子東面的簾山而去。

  他腦子清醒,想過無數種情況,唯獨沒想到自己剛出了老錫頭的油菜地,迎面便見一個娉婷少女坐在路邊,一臉詫異地看著他。

  這是個生面孔啊,長得還挺漂亮。

  魯延啟只掃了一眼,也沒往心裡去,繼續走他的路。

  卻沒想到那少女開口問道:「小兄弟,這裡可是魯家村?」

  「正是。」他停下來回道。

  少女笑眯眯道:「聽說你們村子鬧鼠患,對吧?」

  鬧了都十多天了,他抓了抓腦袋,覺得這姑娘有點煩,點頭道:「對,鬧著呢!」

  「那正好,我來給你們驅鼠,你們準備給我多少靈石?」

  魯延啟後退一步,這大抵是凡人看到修士的本能,他有點緊張地問道:「你,哦不,您是修士?」

  聽老人講過,看修士不能看長相,這些能吸靈氣的人都會保持身體的巔峰狀態,幾乎都是年輕樣貌。

  只是這位女修不乘坐法寶,就坐在田地邊,看著也太親民了點兒……

  少女站起身,拍了拍裙子,高深莫測道:「我當然是修士,本座掐指一算,魯家村有難,這一場因果正應在本座身上,故而前來為你們作一次法。當然,醜話先說在前面,低於十塊靈石,本座是不幹的。」

  按照現在的物價,一塊靈石折合銀子五十兩,十塊靈石就是五百兩——簡直要了親命了!

  魯延啟擺手道:「仙長,別說十塊,就是一塊,都得全村人去湊。」

  那少女也不糾結於這一點,她上下打量了魯延啟一眼,道:「小兄弟這身架不錯,可有測過靈根?你這村子,若是有人肯給我當徒弟,便有了師徒緣分,我幫忙是不收錢的。」

  魯延啟苦著臉道:「村口就立著一塊測靈根的石柱,但是村裡人資質都不好,鎮子裡的仙長看不上。」

  倒也是,如今人間早已過了修真狂熱,各宗門收弟子都相當嚴格,五靈根已經極少有宗門肯收了,就算是當外門弟子,人家也嫌你浪費宗門資源,到不如自己隨便修點道法,還能在人間混上一口飯吃。

  但少女明顯不介意資質問題,她眼睛一亮,問道:「這麼說,你們這村子裡,果真有能修煉的人?」

  「啊,有,我就是,還有我們村長的老婆子,老錫頭的大兒媳婦,嗯……還有王大爺!」

  「有緣,有緣!」少女拍手道。

  魯延啟吃驚地看著少女:「村長的老婆子都六十了,老錫頭的大兒媳婦還懷著崽兒,王大爺也四十五了,您,您……」您這口味很重啊您知道嗎?

  「不是還有你嗎我的小蠻牛,來,跟為師進村兒,等為師驅鼠成功,就帶你回師門拜祖師!」

  「驅鼠不要靈石?」

  「不要。」

  「你們管飯嗎?」

  「管飯。」

  「能回家看爹娘嗎?」

  「看情況。」

  「那,我真的能修煉嗎……」

  「連為師都能修煉,你有什麼不能的,乖,聽話,一會趕跑小鼠鼠師父就帶你回家家……」

  「那好,我聽師父的。」

  魯延啟雖然年紀小,但不是傻子,他知道這等於是賣了自己,為村子換來了驅除鼠患的機會,但是他不後悔,如果真的能成為修士,得道成仙,以後他的村子就再也不用為一次小小的鼠患發愁了。

  不過,對於這位少女模樣的師父……他為什麼總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

  別看少女年紀輕輕的,擺起架子來還挺唬人。

  但見她目光清透,容貌明麗,雖沒有成年修士那股子仙風道骨勁兒,卻也有高人風範。

  她見了村長之後,面帶微笑道:「本座乃是離此地三百里外晉城修士,此次偶遇魯家村,碰巧遇到有緣之人,便是這位魯延啟,又聽聞魯家村有難,特來為你們排憂解難。」

  村長是個臉色黑黃的乾巴老頭,他看上去十分激動,搓著手結結巴巴地道:「呵呵,呵呵,仙長說哪裡話,但是,但是村子裡窮啊,這靈石,靈石……」

  「靈石自然是不收的,能收延啟為徒,本座自會為魯家村降下機緣。」

  「那敢情好!」村長那老褶子臉立刻笑開了花,他是真高興啊,好不容易種出來的糧食,要是都被耗子糟蹋了,人又該拿什麼去過活?

  站在另一邊的是魯延啟的爹娘,還有他大哥小妹,俱是一臉激動。對凡人來說,若是家裡出了一個修士,那就是天大的光榮,中狀元都比不上啊!

  許多人都跑到村長家門口張望,村長的老婆子也湊過來,手裡還端著一碗乾棗,硬是塞在少女手中,只是老婆子有點糊塗,嘴裡絮叨著:「多俊的姑娘啊,多大啦?叫什麼啊?許配人家沒啊……」

  熱情,村長拽都拽不住。

  少女也不生氣,和藹道:「本座名為曲笙,乃是蒼梧派修士,宗門已有數千年歷史,道法博大精深。延啟這孩子跟我回去,定會好好教導他的。」

  這麼一說,周圍人更是高興了,魯家村已經許久沒有什麼好事發生了,大家像是過年一樣,還有調皮的少年喊著:「吃流水席嘍,要吃流水席嘍!」

  村長到底想得比別人多,又小聲問道:「不知仙長準備何時作法,可需村人配合?」

  曲笙眼波流轉,泰然自若道:「明日即可作法,諸位靜候便是。」

  村長立刻大手一揮,對著外面人道:「吃!恭迎仙長,吃他個流水席!」

  這流水席便從中午一直擺到了月上柳梢,雖然桌上沒什麼好菜肴,甚至連葷腥都不多,但大家吃得喜氣洋洋,眉飛色舞。

  曲笙只是象徵性地動了幾筷,她坐在主位,看著這些常年擔憂吃不上飯的村民,好不容易敞開肚皮吃了一頓,心裡輕輕歎了一口氣。

  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從村長家準備的客房悄無聲息地翻窗而出,幾個閃身便來到村外最高的老槐樹上,她身形纖巧,端坐在最粗的枝幹上,竟也穩穩當當。

  曲笙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流雲紋小錦囊,乃是修真界中最為普及的法寶——儲物袋,她從裡面拿出一面小鑼,拎在手中輕輕一敲。

  一絲聲音都沒發出。

  但是一股如有實質的音波卻自小鑼中心擴散開來,周圍一切凡物皆顫慄不敢動,就連樹葉都已不再沙沙作響。

  曲笙臉色一白,她立刻便覺一陣眩暈,身體靠在後方的樹幹上平息著,低聲自語道:「我這煉氣後期的修為,勉強也就能敲這震地鑼一下,若是真有什麼妖魔鬼怪搗亂,您可快點出來給我瞧一瞧才好,不然我那新收的小徒弟,恐怕要泡湯了……」

  音波擴散之後,只見那村子的入口處突然起了一片巨大的陰影。

  「嘶嘶嘶……」

  「嘶嘶嘶……」

  某種凡人聽不到,但耳聰目明,五感敏銳的修士卻能聽到的聲音響了起來。

  曲笙淡定地收起震地鑼。

  她已經感到一股妖力正在接近她所在的位置,心中道,果然是妖獸在作亂,想來這種窮鄉僻壤,靈脈不生的地方也養不出什麼高階妖獸,只要不超過二階,她就有一搏的希望!

  也不知道師父留下的機緣灶準不準,都坑了她二十多次了,這次要是再晃點她,回頭就送到溫娘子那裡燒洗腳水去!

  漸漸地,聲音近了,更近了……

  「沙沙沙……」

  「嘶嘶嘶……」

  黑影暴漲,妖力沖天,一雙暗夜中閃著金光的獸瞳出現在曲笙面前。

  鳥鳴嘵嘵,一物出言暴喝!

  「人類,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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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訪妖尋怪引鶴來(二)

  曲笙不怕它來,就怕它不來。

  她「蹭」地一聲從樹上躍下,身在半空之時,從儲物袋中祭出一根長約七尺二寸的雁翎槍,八寸扁平梭槍頭兩邊帶著鉤子,杆尾還有四寸長的鐵鐏。

  這是一杆重兵!

  曲笙將雁翎槍握在手中的時候,黑漆漆的槍身融入在夜色中,唯有上下兩頭帶著寒光,被她揮得密不透風,如點點星芒在她身邊環繞。恐怕誰都沒有想到,這樣一個看上去甚是嬌弱的少女,居然用了一件比她高出半個人身的重型冷兵器,而最要命的是……這件兵器上面沒有一絲靈力,完完全全是一件凡間的兵器。

  對面的黑影發出一團譏笑,張口吐出一團烈火,向著她手中的兵器燒去,這物憑地狡猾,一道攻擊還不夠,渾身一抖,無數細小的暗器同時爆開向曲笙射去!

  當此物開始攻之時,曲笙倒是確定了對方確實為妖獸,等級怕是真的有二階,相當於人修築基修為,對她而言,已是很難對付。她堪堪護著兵器躲過了火焰攻擊,用身上那微薄的護體靈力罩硬抗了那些暗器。聲聲入肉,針紮似的,她立刻感覺每一處關節都劇痛無比。

  但曲笙臉上沒露出一絲痛苦之色,她左手一揮,接下一把暗器抓在手中,放在鼻子下輕輕嗅過,才笑道:「我當是個什麼東西,原來是個耗子成精!」

  手中的麥粒散發著穀物的清香,可不就是魯家村被糟蹋的糧食麼。

  那妖獸十分兇悍,「嘶嘶嘶」的聲音大作,又是連吐火團,曲笙只能仗著身體小巧靈活,左右閃避騰挪。只是她逃得狼狽,看似沒有章法,卻逐漸將戰局引往某一處。

  老錫頭的油菜地,她可不是白在那裡坐那麼久的。

  當她看那團亮著兩個金色瞳孔的黑影追到自己設下的陣法處時,立刻掐訣道:「乾坤借法,道禦有靈,顯聖!」

  田壟處亮起一個直徑不過半尺的光圈,卻恰好束住了那團黑影,銀色的陣法符文光芒大作,將黑影驅除,終於露出了這只深陷陣法妖獸的本來面目。

  在明亮的月光星辰之下,一隻淡金色毛皮,不過三寸大小,眼睛烏溜溜亂轉的小鼠正呲牙咧嘴地面向曲笙,發現自己失去屏障了之後,震驚地卡巴卡巴小眼睛,與曲笙的視線對上了。

  一人一獸都覺得自己受到了驚嚇。

  ——無恥的人類,居然放陷阱坑人家!

  ——這小玩意兒是耗子們請來的逗比嗎!

  就在那小鼠又要眼冒凶光之前,曲笙當機立斷,從懷中掏出一張符紙,咬破指尖彈出一滴精血後,立刻將符籙拍在了陣法上。

  「鎮!」

  那金毛小鼠終於堅持不住,「吱」的一聲從半空掉了下來,跌在陣法上滾了幾滾,便縮成一團不動了。

  曲笙拎著雁翎槍走到陣法邊上。

  師父死的時候沒留下幾件好東西,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這煉氣修士都可以使用的天穴陣。其陣最擅束縛,以她的修為,勉強也能困住底子不厚的築基修士,或是殺傷力不大的二階妖獸。機緣灶算出她在此地有一場機緣後,她第一個帶上的便是這天穴陣,在進村子之前找了一塊方位最正之地布下了此陣。

  這天穴陣耗費了曲笙一夜時間,她遇到魯延啟本是意外,那會兒她剛布好陣,坐在田壟間恢復靈力,沒想到正巧撿到了一個野生的徒弟。

  然後,又捉到了這麼一隻小東西。

  曲笙一挑,槍尖冷冷地對準了金毛小鼠。

  她正準備提搶,卻不想那金毛小鼠突然舉起前爪,學著人類的樣子作揖道:「求仙姑念在小畜不曾害過人,只是偷了些嘴的份兒上,放過小畜吧!」

  一雙眼睛淚盈盈地,渾身毛茸茸如一個小球兒,看著好不可憐。

  曲笙心裡道,果然是成了精的耗子,言之鑿鑿,意欲將大事化小,差點害得魯家村顆粒無收,卻不過是「偷了些嘴兒」,若是不細想,恐怕還真能被它哄過去。

  「雖然官府和修士不會坐視轄區有人餓死,但魯家村何其無辜,辛勞大半年,卻落個食不果腹的下場,你還敢狡辯?」

  金毛小鼠簌簌發抖,困在天穴陣中,面對曲笙這麼個比自己低一階的修士,卻全無二階妖獸的威勢,繼續拱爪道:「小畜錯了,小畜一定歸還糧食,痛改前非,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仙姑何必為小畜造殺孽,多不值得!」

  其實曲笙原本也沒想造殺孽,但凡能成「患」的災難,無不是有因有果,只要找到源頭,「患」自然會消失。

  魯家村的鼠患,應該就是這這隻妖獸在興風作浪,曲笙回想了下妖獸圖鑒,這種金色毛髮的小鼠應該是一種名為「麥鼠」的二階妖獸,顧名思義,這種妖獸喜歡吃糧食,有號令群鼠的能力,但麥鼠曾因大肆禍害莊稼,被高階修士用大手筆收拾過,一度瀕臨滅絕,近些年也是活得小心謹慎,魯家村也是倒黴,偏偏遇到了這麼一隻稀有的麥鼠。

  只是書上並沒有提及麥鼠會吐火,而且麥鼠通人性,卻不會人言——這莫非還是一隻變異的麥鼠?不如捉回去賣掉,有些女修最喜歡這種毛茸茸的小動物,看對眼了多少靈石都肯掏。

  她掐訣做法,天穴陣逐漸縮小,直到只剩金毛小鼠身下那一小塊時,她才俯下身,準備將麥鼠收起來。

  曲笙一邊掏出另一個看上去很普通的綠皮小荷包,一邊道:「我不取你性命,倒是你既然敢在這魯家村劃道兒,就怪不得我出手,所以……」

  正說話間,原本老實乖巧的麥鼠突然暴起,它眼中一道金光閃過,利爪揮出,直向曲笙的領口,從她頸間撈出一條銀色鏈子,上方繫著一塊純得幾乎透明的水滴形玉墜,已被麥鼠雙爪捧住。

  「哈哈,好寶貝,我要了!」

  曲笙瞪大眼睛,似是震驚。

  與此同時,遙遠的田地盡頭的簾山上,亦傳來了一道微不可查的靈力波動。

  ……

  這玉墜似冰一般純淨,卻又帶著一股暖意,在月華下,泛出晶瑩剔透的極美之光。

  ※※※※※※※※※※※※

  他其實一直都在這裡。

  金丹修士的神識範圍很大,整個魯家村都在他的神識範圍內,而且負責此地防禦的簾山鎮修士最高修為也不過金丹期,只要他隱藏得足夠好,絕不會有人發現他的身影。

  所以他不過是隱在樹蔭下,在月光照射不到的陰影中,好整以暇地觀看一場別開生面的鬥法。

  一個是隱藏真面目的二階小妖獸,一個是手持凡鐵、膽大心細的小姑娘,雖然兩者鬥法手段拙劣不堪,但他此次下山,便是為了在紅塵歷練,遇到修士鬥法,不論修為高低,都會擺正心態好好觀摩。

  但是他卻因為見到了某個信物,而產生了心神波動。

  這便不妙了,他可不想被人發現。

  好在他反應極快,立刻掐訣,從指尖彈出一個透明光罩,將這一片陰影區域罩在其中,繼續粉飾太平。這便是結界,隱去了人的氣息,同時也將一方天地劃為自己的空間,如此一來,他反而不用再受拘束。

  於是一名身著黑色勁裝,身形高挑挺拔的年輕男子從陰影處緩緩走了出來。精雕細琢的五官,亦被月色緩緩揭開,在明與暗的光線中,勾勒出一張俊美的面容。當他整個人都沐浴在月輝下時,一瞬間,似瓊花開合,驚龍宛現,氣勢迫人。

  不得不說,在人人相貌不俗的修真界中,他的樣貌也稱得上是其中翹楚,單單用「俊美」已不足以形容,若以勾魂奪魄之色論,當是「禍國殃民」那般級別的妖孽。

  至美,則難免會有些妖,他卻美得端正,眼角眉梢,舉手投足之間,盡是陽剛之氣。

  只是這樣一來,似乎更容易教人沉淪。

  ……

  他走出陰影後,看著遠處疑惑道:「暖冰?」

  聲音清潤悅耳,令人聞之忘俗。

  不過很快,他的語氣轉為肯定,低聲道:「月刃,那女修佩帶的,是我夏家的暖冰。」

  一個溫和有禮的男子聲音響起,說道:「少主,暖冰乃是夏氏的傳家之寶,但是早在三千四百年前,便被家主贈與蒼梧派傳人了。」

  他身邊再無其他人,出聲的地方居然是他手腕處的一枚銀環。

  但是細細一看,這哪裡是什麼銀環,分明是一條銀色小蛇,細細地纏在他左手手腕上,若不發聲,恐怕不會有人看出這是一件活物。

  他眯著眼睛,遙遙打量了一下曲笙,神色冷冷,抱臂道:「蒼梧派難道已淪落至此,居然把父親的信物放在一個不過煉氣後期的弟子身上?」

  「少主可以再行推演一番,若是少主與這女修有緣,那她便極有可能是蒼梧後人。」月刃溫聲道,「總歸這暖冰,天上地下,人間便僅此一枚。」

  當初下山之前,他便推演過一次,機緣指向了簾山,方來到此地。如今遇到到暖冰,其實不用月刃提醒,他已對這女修上了心。只是他剛下山沒多久,對修真界情況不甚瞭解,世事多變遷,已過去了三千四百年,蒼梧派是否還存在都不清楚,這暖冰說不準易了幾手,現在的主人,難說是誰了。

  「我倒是希望她真的是蒼梧後人,雖然十五歲便離家拜師,但我還記得父親每每提及蒼梧山一事,眉目間總有愧疚之色。月刃,咱們此次下山歷練,若是能順便扶助一下蒼梧派,父親想必會高興。」

  他下定決心便不會更改,修長的手指按在眉心,引出一滴精血後,開始以秘法推演機緣。

  月刃在他手腕上甩了甩尾巴,像是在對他說,又像是自語,低聲道:「我雖不曾親眼見過當年那一場慘烈大劫,不過至今仍能從家主和主母口中感受到蒼梧根之悲壯,希望蒼梧後人……能等到這份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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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訪妖尋怪引鶴來(三)

  突然暴起的金色小麥鼠將那玉墜子抓住後,才發現不管它怎麼扯,都沒辦法把墜子從曲笙頸間扯下來,瞬間感覺不對!

  它剛想逃,曲笙已經一把抓住它,手指按在它獸丹所在之處,冷笑道:「瞧不起人是吧?扮豬吃虎是吧?」

  她慢條斯理地從金色小鼠爪中將玉墜子奪回,再重新放回衣領內。

  她跟這小東西鬥了許久,怎會相信它乖心依順?所以麥鼠突襲,早在曲笙意料內,只是沒想到這小東西眼光還真是好,她身上那堆破爛不要,直接搶她的掌門信物,這不是作死麼?蒼梧派再怎麼窮,這從幾千年前就傳下來的掌門信物,也是用了高階防禦法器保護的,就算掌門隕落,它都能直接飛回門派道場,絕不會落入外人之手。

  一見失利,麥鼠又開始哭哭啼啼。

  「小畜錯了,求仙姑別殺我,小畜給您做個契約獸可好?從此只聽您的吩咐,絕無二話!」

  曲笙一臉嫌棄道:「養一隻麥鼠,我瘋了不成?浪費糧食。」

  綠皮小荷包已經敞開了口,那便是用來裝獸類的靈獸袋了。

  金毛小鼠終於急了,它知道一旦進去準沒好兒,這女修窮嗖嗖的,身上除了那墜子也沒個值錢東西,她絕對會把它賣掉!

  與其賣給連見都不曾見過的人,還不如……

  它尖聲道:「仙姑慢來,慢來!人家才不是麥鼠,人家不是的啊!」它在曲笙手裡一個勁兒的掙扎,「我可以翻肚皮給你看!」

  曲笙終於震驚了,這妖獸還能這麼沒下限?

  「肚皮舞?本座可不好這口。」

  小鼠氣得鼻尖都紅了,不再裝可憐,大怒道:「你招子放亮仔細看看,老子怎麼可能是麥鼠那種低階的東西!老子是元寶鼠,修真界最擅聚財的妖獸,要不是跟族裡失散,老子何至於裝麥鼠偷糧食!」

  曲笙手中的動作停住了,此時小鼠的鼻頭距離靈獸袋口也就只差半寸。

  她看著它,目色深沉了許多,少女的容貌美麗而精緻,可那雙突然沉下來的眼眸,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嚇得小鼠縮了縮。

  她又祭出一張符紙,貼在金毛小鼠的頭頂,然後將它身體翻過來,一隻手捏著它的前爪,另一隻手捏著後爪,對著月光那麼一扥。

  「吱!」你輕點兒!

  曲笙果然在它淺色乾淨的肚腹毛皮上,發現了一個形似元寶的印記,是典籍中所記載的元寶鼠最明顯特徵,但這印記長得十分隱秘,不被逮在手上,也只有高階修士能以神識查探到了。

  元寶鼠跟麥鼠一樣稀有,不過麥鼠那是自己為非作歹鬧的,元寶鼠卻是真的稀罕,因為這小東西能聚財,在各種記載中傳得神乎其神,什麼坐擁一國之富,什麼半壁江山……凡人倒是趨之若鶩,但修士卻不太把它當回事。因為歸根結底,修真界的生存法則還是以實力、機緣來說話,有了這兩樣,便不愁手上沒靈石,所以一隻元寶鼠,大概還不如一個低階的尋寶靈獸來得值錢。

  曲笙點頭道:「果然是元寶鼠,那麼,你的族人準備用多少靈石把你贖回去?」

  元寶鼠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道:「你這是綁架!勒索!」

  曲笙笑得很溫厚純良:「非也,糟蹋糧食要不要罰?意圖強取本座的傳家寶要不要罰?所以此乃罰銀,內裡還包含本座的差旅費和勞苦費,你若是配合,本座給你個優惠,算你八千八百八十八塊靈石好了。」

  元寶鼠一口老血:「都說了我跟族人失散,窮得要裝麥鼠偷糧食……算了,要不你還是賣了我吧,求你了!」它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往靈獸袋裡鑽。

  曲笙把它拉出來,好聲好氣道:「那本座換個說法,你還有多少家底兒?」

  這是一副要把它洗劫一空的架勢啊!

  元寶鼠這會兒才明白,自己這是遇到空手套白狼的對手了。

  要說這元寶鼠,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特性,就是摳門。它斂財可以,但是除非它認定的主人,否則誰也別想從它爪縫兒裡摳出半個子兒!可常言道「英雄末路」,不過如是,此時它被人用符鎮住,想活命,只能發賣或是投誠。

  它撂下爪,渾身的毛都耷拉下來,有些垂頭喪氣地道:「為了補償魯家村,我願還一倍糧食,但你也該知道,沒有主人的元寶鼠終身只有二階修為,我手上的凡俗金銀你必是看不上,不如咱們契約,我奉你為主,替你賺錢贖身。望仙姑饒過我,我還想攢夠了路費尋族人呢……」說到後面,小眼珠擠出兩滴淚,吧嗒掉在了曲笙的手背上。

  曲笙用食指摩挲了一下它頭頂上的軟毛,笑道:「出息,用妖法追著本座燒的精神勁兒呢?既然你態度尚可,我便給你再打個三折,算你三千靈石,賺夠了,我自會放你走。」

  一聽數字,元寶鼠極其敏感,那倆小圓耳立刻立了起來。

  「仙姑這賬算得不對,八千八百八十八靈石打三折,咱們四捨五入,那便是兩千六百六十六塊靈石,怎麼成了三千靈石?」

  「哦,本座的四捨五入是入到了百位數。」

  「欺詐!這是欺詐!」元寶鼠又不幹了,「你這陣法級別低,最多十塊靈石就能驅動,困住我的符籙品質還成,但到底是低階煉氣修士所用,不過是二品符籙,能擋金丹修士一擊的五品符籙才不過五十靈石,二品不過幾塊靈石而已……」

  「物價飛漲,你不懂。」曲笙看著它激動的樣子就想笑,「說起來,前年元夜時,本座欲買一瓶安魂丹,賬房靈石不夠,只能令每個弟子湊出八塊靈石上繳,卻不想最後餘出三塊靈石,他們便說只出七塊足矣,可這樣一來,又差了四塊靈石,最後本座還得自掏腰包補上,唉,當家不容易,你猜猜看,本座一共有幾位沒良心的弟子?」

  元寶鼠不假思索地道:「七位。」

  「去年元夜時,還需一瓶安魂丹,於是本座又動員弟子湊靈石,這一回,商定每人出九塊靈石,結果又餘出九塊,他們便吵了起來,說明明去年還是七塊靈石,今年怎麼能要九塊?於是依舊給本座七塊靈石,如此這般,本座還需補上九塊靈石,你猜猜看,去年本座一共有幾位沒良心的弟子?」

  元寶鼠眼珠滴溜溜一轉,搖頭晃腦道:「自是九人。」

  「又到了今年元夜,本座欲買兩瓶安魂丹,這一次,本座勒令每個弟子出二十塊靈石,便能多攢下十六塊給他們買符紙,但他們齊齊哭訴,說最多只能出十八塊,唉……誰叫本座寬仁好德,只得自己補上六塊靈石才買回了丹藥,你再猜猜看,如今本座有弟子幾人?」

  元寶鼠點點頭,答道:「已有十一人,但是——」它雙眼一眯,閃過一道精光,「為什麼區區一瓶安魂丹竟能暴漲價格至此?前年不過五十三塊靈石一瓶,去年便已高達七十二塊,今年竟已要一百零二塊,漲勢遠超三成,實在太過分了!」

  別看「安魂丹」這名字犀利,其實是一種修真界中比較普及的丹藥,且在鬼月賣得最好,因為陰重易生魔,此丹藥可以幫助低階修士入定。

  曲笙點點頭道:「你看,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不過三年便漲到這個地步,你再想想你欠本座的三千靈石,若是滾上三分利……」

  元寶鼠頓時四爪冰涼,它這是被曲笙給繞進去了。

  「仙姑,吱吱吱,仙姑……」它也不敢多說話了,又擺出可憐的模樣。

  曲笙又摸了摸它的小腦袋,微笑道:「好好,咱們這就簽訂靈獸契約,從此後,本座會善待你的,只是你需得記得,什麼時候能還清本座的靈石,得看你還債的速度,否則這物價的漲勢,可不是本座說了算的呦。」

  元寶鼠認命了,誰讓它跟族人失散,流落到魯家村,栽在她手上了呢?它不過是只二階小妖獸,本想趁著秋收多囤點糧食,它都打算好了,自己隱藏妖獸的身份,鼠患鬧得又不大,根本不可能有修士來管這檔子事,竟沒想到有這麼一個窮得臉都不要的女修,先用震地鑼把它身形震出來,又用這奇怪的陣法困它,好不淒涼!

  不過能做修士的靈獸,總歸是比自己獨自在野外好,有了契約,起碼它可以直接引靈氣修煉,無需再用妖力轉化一次,何況聽她口氣,好歹是個宗門,出事定有人相護,算是個安穩的落腳點了。

  「那便……簽吧。」元寶鼠祭出一滴精血。

  曲笙心裡頗滿意,元寶鼠果然名不虛傳,雖然打架太弱,但算起賬來絕對不含糊,而且別管它能聚什麼財,是凡銀還是靈石,她統統不介意,誰讓她窮啊!曲笙淩空畫下契約陣法,將元寶鼠的精血引入陣法之中,再滴入一滴自己的精血,陣法亮起紅色光芒,隨即帶著精血一道飛入曲笙眉心。

  契約成。

  從此這小東西便與她福禍相依,修為也會跟著她一起成長,她死,它也活不了。

  曲笙將符籙扯了下來,把元寶鼠放在自己的掌心,問道:「你可有名字?」

  元寶鼠不大高興,這是妖獸簽訂契約失去自由後的通病,它蔫嗒嗒道:「有,我叫六文錢。」

  曲笙奇道:「你是元寶鼠,怎麼會叫這麼窮酸的名字?」

  「咋啦?俺娘說賤名好養活!」六文錢不樂意了,扭過頭不看她。

  曲笙把雁翎槍和陣盤重新裝回儲物袋,手裡捧著小小的六文錢,打趣道:「那你們家是不是還有三文錢、五文錢、七文錢……」

  「哼!三文錢總以為比我聰明,五文錢最草包,七文錢是個整天琢磨找貓當媳婦的花癡,哥兒幾個裡,就我最厲害啦!對了,主人真的有十一個弟子嗎?」

  「當然沒有,要是有這麼多弟子,本座何必花這麼多心思開啟那機緣灶,為了找徒弟真是跑斷了腿,我跟你說……」

  一人一鼠都是能聊的,一路絮絮叨叨往村裡走。

  所以他們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了別人眼中。

  那個已算出機緣的人正扶著額,對著手腕上的銀色小蛇道:「看來這位煉氣後期的修士,便是蒼梧派的掌門了。」

  這突如其來的心力交瘁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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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訪妖尋怪引鶴來(四)

  在這修真界裡,想立開宗立派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首先要有自己的道場,道場所在之地要有靈脈、護山大陣;其次要有傳世功法和開山祖師御;最後便是人數限定,哪怕是最小的宗門,也得有五十名以上的成員,才足夠支撐起一個門派,且至少有一人為元嬰修士,方能鎮得住場子,下屬金丹修士多多益善,作為生力軍的煉氣弟子和築基弟子也不能少,講究些的,還要設置長老席位,客卿席位等等……做掌門的,要與鄰近的宗門打好關係,還要負責守護門派範圍內的凡人村鎮安全等等。

  還有一點乃是重中之重,那便是開壇請示天道,作法上明天意,得天道認可後,將會在道場上空出現祥雲七日,之後這宗門才算是真正在修真界立足,否則不管你聚集多少人,這些人修為有多高,也只能算是「盟」、「會」、「團」……當不得宗門二字。

  當然,有興盛,也會有衰敗,修真界大中小各規模的宗門加在一起,全界共有五百二十三宗門,九千七百洞府,幾乎每一年,都有宗門消亡,也有宗門默默崛起。

  宗門的消亡有一個很明確的標誌,那便是掌門的隕落。所以通常來講,如果一個宗門,衰敗到讓一個煉氣期弟子來做掌門,也就離消亡不遠了。

  「煉氣後期的修為也沒什麼,人間歷經十萬多年的修真狂熱,早就有丹藥能讓修士按部就班地晉階到金丹期,哪怕她是個五靈根,我也有自信能讓她平步青雲,扶搖直上。但剛才我觀她體質,分明是經脈凝滯,引天地靈氣都吃力,更別提那些靈力豐沛的晉階丹藥,恐怕吃下去反而會引發經脈爆裂。」

  兩道好看的劍眉蹙起,他沒想到此事竟有些棘手。

  月刃抬起頭,輕聲道:「少主天資聰穎,變異雷靈根不說,且一出生體內便已築基,修煉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但是這位姑娘能以這樣的資質,修煉到煉氣後期,卻是真正的不容易。」

  他食指輕點眉心,思忖道:「若是有什麼辦法能提高她的修為就好了……」

  說罷,他不由自主地與月刃對視一眼。

  修真界裡,能極快提高修為的方法無非就三種,一種是服用丹藥,最方便有效,卻因為當事人體質實在太糟糕而無法使用;一種是用禁術灌注修為或是用邪法吸取修為,這已被修真界明令禁止,且對修士損耗極大,有傷陰德,正道人士不屑為之;最後一種,便是雙修採補之道。

  這三種方法,都掐死在眼前了。

  「總之,先混進蒼梧派,看看情況再說。」

  「但是少主已拜入太和門下,不可再入其他師門。」月刃抬起頭,謹慎地道。

  他斜睨了月刃一眼,笑道:「我看上去像是要胡鬧的樣子?不過是因為他們跟夏家有緣,去做個客卿長老罷了。」

  月刃憂心忡忡地用尾巴拍了拍他的手腕,道:「那麼,少主可想到下一步該如何做?」

  「我自有辦法,你放心。」他的眼眸在月光下流轉如星子,聲色皆不動,讓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

  曲笙趁夜將六文錢帶回去後,硬是被它磨得答應了放過那些給它打下手的「兄弟」,還去村子外找到了它的臨時「洞府」。

  六文錢的「洞府」顛覆了曲笙對耗子洞的認知,看起來十分乾淨,裡面空間不大,鋪滿了柔軟舒適的乾草,在角落裡並排擺著幾個油紙包,裡面傳來了炒豆子的香氣,門口一根快咬爛了的磨牙棒,壁上還掛著一個皺巴巴的小披風。

  圓滾滾的小鼠進了自己的窩,淚眼朦朧地摸了摸這裡,又摸了摸那裡,然後從大部分妖獸都自帶的空間中取出一個包袱布,將「洞府」裡的東西,包括乾草都一根不落地塞進包袱布裡,爪子靈巧地打成一個結,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最後用後爪扒拉點雜草遮住了洞口,擦了擦眼淚道:「走吧。」

  這風蕭蕭易水寒的架勢,曲笙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強迫佃戶閨女嫁給自己的惡財主了。順便也見識到了元寶鼠的摳門。

  當然,對於六文錢來說,那怎麼能叫摳門呢?

  「這是戀舊,這是惜情!你們人類不懂!」

  第二天,曲笙裝模作樣地在村口處開壇作法,實則是藏在她袖子裡的六文錢發出訊息,指揮那些大大小小的田鼠們,成群結隊地駝著麻袋,把糧食都還了回來。村民看到被偷走的糧食自然高興,不過有些人還是沒忍住恨意,往那田鼠群裡扔石頭。

  曲笙放出一道法術,護住了田鼠群。

  「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它們在本座的感化下,已決定不再做壞事,各位也就給它們一次機會吧。」

  六文錢在曲笙袖子裡拼命點頭,還偷偷摸摸向那群小田鼠揮爪子。

  村民自是無有不從,作法結束後,大家紛紛拿出自家裡做的食物,一定要曲笙帶著在路上慢慢吃。曲笙本想推辭,後來不知想到了什麼,還是收了一些看上去比較富裕人家的食物,不過是些乾糧、醬菜、堅果,還有小零嘴,裡面最值錢的是一小罐花蜜。

  魯延啟的爹娘準備了一大包兒子愛吃的東西,一個勁兒地往他手上塞。如今魯延啟已經是曲笙的弟子,他猶豫地看了一眼曲笙,不知自己該不該接。

  「接吧,雖然修士不用斷塵緣,但是修煉歲月漫漫,下一次見面,便不知是何時了。」曲笙輕聲道。

  魯延啟一下子哭了出來,這少年似乎是到了這一刻,才真正意識到了自己究竟選擇了什麼……他接過爹娘的包袱,扭頭撒丫子往村外跑,一邊跑一邊撕心裂肺地叫著:「爹娘不要掛念兒子,你們……你們好好過!」

  曲笙默默向村長和魯延啟的爹娘頷首,也快步追了上去。

  雖然煉氣期還不能御風和駕馭法寶,但她身法靈巧,幾個瞬息間,便已經追上魯延啟,帶著他走遠了。

  ※※※※※※※※※※※※

  走在鄉間小徑上,身後的簾山從巍峨大山到只能看到半山腰,魯延啟還時不時地抽噎一下,用袖子擦著通紅的眼睛。

  曲笙並沒有安慰魯延啟,少時離家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苦,他過早地失去了這世間最無私最可貴的呵護,開始獨自面對這個未知的世界。但是,這種痛苦會使得少年迅速成長,那份思念也會逐漸埋藏在心底,成為以後看盡世事冷暖後的心靈慰藉。

  好在魯延啟也不是一味傷感,當身後的簾山已經遠到只剩下一點山頭時,走入的地界已是他從未見過的景色,他心裡逐漸新奇起來,又覺得世界之大,無從想像,心境自然開闊起來,不再想魯家村了。

  魯延啟塊頭大,明明才十三歲,跟在曲笙後面,卻比前面的少女還高出半個頭,一路行來,不像是師徒,倒像是一對兄妹。他有心想問師父的年紀,又怕被她訓斥,抓耳撓腮,好不心癢。

  曲笙回頭看他一眼,笑道:「這裡已離魯家村已有二十里之遙,你以前可曾來過這裡?」

  魯延啟搖頭道:「不曾。」

  「魯家村歸簾山鎮管理,而簾山鎮的上屬一級是六十里外雲台城,但是我們的目的地,卻是離此地還有將近三百里的晉城,凡人步行的話,要走上一日才能到雲台城,三日才能到晉城,而雲台城和晉城,不過是魏國版圖裡面離著最近的兩個城池罷了。延啟,你知道魏國有多少城池嗎?」

  他撓撓頭道:「不知道。」

  「魏國疆土分七道轄區,分別為青撫道、江北道、淮州道、華平道、倉行道、大湖道、內湖道,每一道治下又有十府,十府下面又有數十座城,城下又有若干鎮,鎮子下面,才是村落。嚴格來講,你之前所住的地方,全稱為——魏國華平道玉合府雲台城簾山鎮魯家村。」

  「我了個天,這好長一串名字!」少年震驚。

  「魏國是不是很大?」

  「大!最近的兩座城之間都要間隔二百多里地,那麼多城,那麼多府,那麼多道……」魯延啟掰著手指算不明白了。

  「可是魏國不過是七國聯盟中的一個國家而已,整整七國,又該是多麼大的疆土?」

  「師父,我,我算不明白了……」

  「可是這七國加起來的面積,只占了大半個中陸州罷了。七國聯盟之外,中陸州還有許多崇山峻嶺,有綿延萬里的太和山脈,除此之外,各修真門派和修士城池,以及在他們庇護下的凡人村鎮也在此生活,你說,這中陸州大不大?」

  「唔,師父……」

  「北陽州、南平州、東勝州、西涼州、白渡州、黑崎州……中陸州也不過是七州中的一州而已,」曲笙拍了拍魯延啟的肩膀道,「總有一天,我們會見識到更多的風景,對不對?」

  魯延啟立刻被激出豪情萬丈,猛地點頭道:「對哦,我以後一定——」這話還沒說完,師徒二人就聽見一聲驚天動地的巨吼!

  「嗷!」

  一聲滲人頭皮的野獸嚎叫聲突然響起,曲笙反應極快,她一手將魯延啟扯過來護在身後,同時祭出了雁翎槍護在身前!

  少女立刻從一名循循善誘的人師,變為渾身戒備的修真者,她沒有左右環顧,而是凝神在槍尖,時刻準備奮力一搏。

  如今天色已是近黃昏,但不知為何,二人頭頂上空,已是一片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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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訪妖尋怪引鶴來(五)

  煉氣期的修士還不能將神識外放,曲笙不知周圍發生了什麼,只能全身戒備,忽看到一隻渾身黑甲,身上覆蓋一層瘴氣,足有牛犢大小的妖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自己衝過來,她根本來不及看清楚那是個什麼東西,手中只來得及掏出一張符籙,便覺得腥風將至。

  又要用掉一張符籙,好心疼!

  她將符籙貼在眉心,雙目一瞪,護體靈力罩打開。

  就當那黑影將要咬上靈力罩時,突然傳來喝聲:「閃開!」

  曲笙回身護住魯延啟向左側一翻,只見一道黑影掠過,一名身著黑衣的男子背對他們而立,一拳擋住了妖獸的攻擊。

  妖獸不甘,又是一聲大吼,口中吐出瘴氣,雙爪撲上來便要撕咬!

  那男子又是一拳過去,生生將那妖獸轟出三丈外!

  六文錢在曲笙袖子裡簌簌發抖道:「這是瘴犬,三階妖獸,性情殘暴,好食人。」

  魯延啟第一次見妖獸,他明明腿軟,卻還抽出腰後的柴刀比劃著,六文錢一開口,他注意到師父身邊還有這麼隻小鼠,到底是好奇心占上風,不由問道:「你怎麼知道?」

  六文錢喝道:「笨牛,妖獸都有種族傳承,只要祖先知道,後代便會知道。」

  六文錢不開口還好,它一幫腔,曲笙終於想起自己也是有靈獸的人了,於是她一把將六文錢從袖子裡摸出來,作勢要往外丟,口中道:「你好歹也是二階靈獸,拿出對付我的本事,去迎戰!」

  六文錢「吱吱」亂叫:「我們元寶鼠本就不擅戰鬥,我妖力已是大損,不然當初何必乖乖聽你的話!」

  擋在他們前面的男子沉聲道:「不必你們出手,這妖獸本也是追我至此,由我一人應付即可。」他隨後衝了上去,與那瘴犬纏鬥起來,其間各種低階法術盡出,打得好不耀眼,流星飛虹那叫一個漂亮!

  三階妖獸介於人修築基和金丹修為之間,能與它鬥個不相上下,眼前這名陌生修士,至少是築基後期修為。

  曲笙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便站起身拍拍裙子,收起六文錢,對魯延啟道:「乖徒弟,隨為師繼續趕路吧,天黑前我們要趕到雲台城,才好落腳住宿。」

  魯延啟急道:「師父,那個人有難啊,我們不該幫忙嗎?」

  曲笙道:「那位道友遊刃有餘,外人不好貿然出手。」伸手拽過魯延啟的後領,便要將他帶走。

  只是兩個人剛走出兩步,就聽見後面傳來妖獸垂死的哀鳴,魯延啟回頭一看,那男子果然已徒手將妖獸殺死,只是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道,那瘴犬已成一灘肉泥,連獸丹都碎了。

  男子的身體搖晃了兩下,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魯延啟大聲道:「師父,他好像有事!」

  徒弟太耿直還真是麻煩啊……曲笙歎口氣,轉身走向那男子。

  「道友可還好?」她問道。

  那人不答,反而像是不堪重負一般,直挺挺向前倒下去!

  築基修士體魄強健,跌不壞,但是出於本能,曲笙伸手去抓他後領。

  結果兩人體型差距太大,曲笙這小身板只到他肩膀,哪兒抓得住,於是手在半路直接掐了一個法訣,用一團小小的引風術減緩他倒地的速度,當然,曲笙那點微末的靈力也就剛夠給他翻個身這種地步,最後還是讓人躺在了地上。

  她這才看清對方樣貌。

  其實曲笙也不是沒見過市面的人,在她還小的時候,蒼梧派還沒搬到角子街,師父的洞府也有三五好友拜訪,隨行弟子個個清俊養眼,更別提她師父平生獨愛好顏色,收徒第一關便是相貌,所以曲笙和她的那些師兄師姐們,就算穿著料子最糙的法衣,也是風采蹁躚,滿身的清貴氣。

  明明是入不敷出的破落戶,一眼望去,通身氣度絕不亞於大世家子弟,若是誇讚個「美」字,都是褻瀆。

  曲笙雖然窮,打小就是這麼耳濡目染長大的,想當年看如今,整個蒼梧派的弟子,窮得也就只剩一副不能吃不能用的好相貌了。在這種環境的呵護下,就算面對角子街那位能把男人挖骨吸髓的名角兒溫娘子,曲笙也能抄起鞋底往那張風情萬種的臉上抽大嘴巴。

  此時她沒心沒肺地想著,要是師父沒死,看到這張臉,定會將人帶回去供起來,日日對著這位大美人兒作畫三五幅,說不定她還能偷出去賣掉——師父的畫,還是能賺點靈石的,可惜人家覺得用自己的心血結晶去換靈石那叫一個「有辱斯文」,只會捶胸頓足嗟歎「人心不古」,朽得一塌糊塗。

  要不是曲笙一直暗中賣師父的畫,他們幾個弟子都得被師父養死。

  就這麼一晃神的功夫,魯延啟也跑了過來,氣喘吁吁地問道:「還有救嗎?沒死吧?」他看了一眼那人,驚道,「親娘乖乖,這是畫上的仙人吧?」

  曲笙抬手示意魯延啟轉過身,然後用引風術把暈厥過去的修士往少年的後背上一放,悠哉道:「小蠻牛,師父這就給你上第一課,這修真界風雲詭譎,妖孽橫行,所以咱們啊,路見不平也別著急拔刀相助,這種行為不叫獨善其身,而是行之有道。但反過來,見死不救也不是我蒼梧風格,這位道友大概是中了瘴氣,咱們將人帶去前面的雲台城,好歹救上一救,生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魯延啟點點頭,其實他背著一個如此高大的成年男子還是有點吃力,但覺得師父開始教自己道理,心裡高興,渾身便有使不完的力氣。

  曲笙有心試試他的體力,何況魯延啟雖然有靈根,卻還未引氣入體,她就算有能短時間增加體力的小清丹,也沒辦法給他服用。

  師徒二人無話,為了照顧魯延啟的腳力,他們趕到雲台城的城門時天色已晚,曲笙尋了一家客棧,數著銅板開了兩間下房,又要了一些熱飯食和兩桶熱水。來到房間後,她用熱茶化開一粒丹藥,吩咐魯延啟給那男子服下。

  「修士在外行走,有些丹藥是必須要帶的,這可省不得錢,比如這一瓶,便是有清毒效果的百草丸,價格便宜量又足,對付一些小毒不在話下,等一個時辰後,你刺破他指尖,毒血流乾淨之後應該就沒事了……」

  「原來這麼簡單,真是太好了。」魯延啟鬆了一口氣。

  「為師還沒說完,這只是在瘴犬毒性不強情況下的樂觀估計,若是這瘴犬毒性大,中毒深,那明天一早,你就能輕鬆了。」曲笙拍拍魯延啟的肩膀道,「咱們上路可不能帶個死人。」

  魯延啟渾身一激靈。

  房間裡兩張床,曲笙在男子躺著的那張床邊施法,設下了一個簡易的陣法,將靈力注入後,床板的輪廓裡便有細微的光芒閃過。

  「師父,這個我知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陣法吧?」魯延啟開眼界了。

  曲笙點頭道:「這是最低階的警戒陣法,一旦他醒過來,為師便會立刻知道。延啟,此人修為比為師高,防禦陣法想必也困不住他,也只能用這個陣法聊勝於無了。」

  魯延啟這才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師父,他要是壞人的話……會殺我們嗎?」

  曲笙揉了揉他的腦袋,雖然一個少女對一個少年做這個動作相當違和,但當事人都已經很快進入了師徒狀態,達到了內心的協調。

  「那可不一定,修真界有許多比死還可怕的方法可以折磨人,你想,咱們又打不過他,如果這人真的是壞人,為師也只能跟你一起下地獄了。」

  少年是真害怕了,一下子竄起來道:「師父,我不要一個人在這間屋子了!」

  曲笙沒形象地笑了起來:「好了小蠻牛,為師不逗你,他若是想對咱們下手,就不會去跟那瘴犬拼命了,所以說啊,遇到事情多想想,才不會早早掛掉,要救人,也是得具體情況具體分析,這是保命的第一要事,記住了嗎?」

  「記,記住了。」

  「好了,我也去休息了,沒事別打擾為師。」

  曲笙轉身走了出去,她的房間就在隔壁,屋內已經放好兩木桶店家送來的熱水,曲笙關上門,又設下一個警戒陣法,然後從儲物袋裡祭出一扇簡易木制屏風和一個乾淨的浴桶,將熱水緩緩注入,又在裡面放了一片異香撲鼻的樹葉,方才脫下外面的法衣。

  六文錢這會兒還在她袖子裡呢,它好奇地探出鼻子嗅了嗅,道:「這是釋迦葉,有香體潔淨的功效,沐浴用最好……不過你是修士,一個避塵訣不就得了。」

  曲笙又忘了自己已是有靈獸的人了,她臉一黑,伸手抓住六文錢往靈獸袋裡塞。

  「我不進靈獸袋!老子不要!」六文錢一個勁兒掙扎。

  「我要洗澡,你在這兒不方便。」

  「矯情!我就不信你不會避塵訣,那是最初級的法術!」

  「我就這麼點小愛好怎麼了?聽話,你還想不想吃晉城的五香芸豆了?」

  六文錢瞬間不掙扎了。

  「兩包。」它委屈地伸爪。

  「不聽話的話,一包都沒有。」

  六文錢妥協得很快,立刻自覺地爬進了靈獸袋,其實靈獸袋也不是不舒服,只是獸類無拘無束的天性,使得它們不願意進那小小的袋子被關起來罷了。

  曉之以「利」地哄完六文錢後,曲笙繼續脫衣服。

  她沒騙六文錢,修行了十來年,她一心撲在求生和賺錢之道上,也就僅剩下疲憊時泡一個澡這種小愛好,所以隨身攜帶屏風和浴桶,只為了半晌的愜意。

  衣衫零落,最後只餘一件肚兜。

  房間裡的空氣,似乎都因為承載了少女微微發育的青澀身體,而顯得旖旎了起來。

  她慢慢滑入浴桶中,輕輕歎了一口氣。

  洗盡風塵,水中的少女顯得柔弱而嬌小。魯延啟和魯家村的村民看不出她的年紀,但是真正的修士一眼便知,骨齡十六載,真正是嫩生生的,含苞待放的年紀。

  卻已是一派掌門。

  外人看來嫉妒?羨慕?

  只怕僅僅是當成一個笑話吧。

  曲笙一臉倦意,她掬了一捧水灑在臉上,閉上雙眼,緩緩沉入浴桶之中。

  在所有人都聽不到的地方,她輕聲道:

  師父,徒兒一定會在壽限之前把蒼梧撐下去的。

  還有啊,算我求您了,那機緣灶,就準一次吧,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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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訪妖尋怪引鶴來(六)

  曲笙這點委屈不是沒來由,這機緣灶據說是師父他老人家的畢生心血,一灶四運,分別對應:命運、鴻運、武運、財運。顧名思義,命運對應命格,鴻運對應尋寶、武運對應鬥法,財運對應靈石。只是這機緣灶因為功能太過逆天,時靈時不靈不說,每次開啟都異常繁瑣,材料生僻得很,還要消耗她半身修為。

  她每次燒的是財運,蒼梧派缺靈石,但曲笙每次出去都能深刻體會到,師父留下這東西純粹就是坑人玩兒的!運氣好點或許還能撿個徒弟,運氣不好便只能空手而歸。眼瞅師父留下的那點材料都燒完了,這怕是她最後一次出來尋機緣了。

  曲笙算了一下賬,她這一次倒貼出去不少東西,契約了一隻會耍耍嘴皮子算帳的元寶鼠,收了一個五靈根的小蠻牛,這都算不上財運,好在撿了一個昏迷不醒的大美人,驚喜不敢奢望,起碼別讓她虧得太厲害,把那百草丸的靈石還上就行。

  帶著這點念想,曲笙定了定心,將自己收拾乾淨後,照例開始打坐修煉,補充自己消耗的靈力。當然,以她那夏時看了都堵心的經脈,修一夜怕是也趕不上人家正常人修煉一刻鐘。

  可不修煉的話,不就更趕不上了嗎?

  算準了魯延啟的作息時間,曲笙在房間裡一直打坐到天亮,方來到隔壁房間,準備敲門將那頭小蠻牛叫醒。

  剛叩第一下,門就打開了。

  開門的不是魯延啟,而是一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可不就是她撿回來的那位。

  這人醒過來的時候,比昏迷的時候還好看,一雙桃花眼不知是何人手筆,黑曈曈睜開時,生妙意,橫秋水,盈淺霧,浣清波——不似人間物。

  只可惜曲笙抗性高,她第一反應不是驚豔,而是越過美人,看向昨夜布下的粗陋陣法。

  那陣法原封不動,彷彿在嘲諷她的貽笑大方。

  曲笙不動聲色,笑吟吟道:「道友福運通天,看來已經無事了。」

  美人更是矜持,禮貌頷首道:「在下姓夏名時,有勞道友和賢徒仗義救助,此等救命之恩,必當厚報。」

  曲笙等的就是這句話。

  「夏道友客氣了,舉手之勞罷了,不過是用了一顆百草丸,市價七塊靈石,您付帳之後,且了因果,咱們各踏前程。」她這一番話已是相當厚道,修士最重因果,若是有什麼情分,一定要還回去才能甘心,否則受因果所累,不知後面要生出多少事來,麻煩。

  果然,夏時雖然表面上還是雲淡風輕,曲笙卻能察覺到他眉頭一動,顯然是鬆了一口氣。

  然而他取出儲物袋,將神識往裡一探後,整個人都僵住了。

  「夏道友?」曲笙提醒道。

  夏時回過神,臉上閃過一絲狼狽,他拱手道:「在遇道友之前,我已經歷了一場生死戰,不小心將補給用盡,可否請道友告知寶方所在,日後我定當將靈石歸還。」

  曲笙這就不幹了,她其實跟六文錢是一路貨,內心錙銖必較,看準的就是它一塊一塊靈石算計的樣子,一人一鼠對漲價的那份深惡痛絕勁兒,更是彰顯了慳吝人本色。他們這類人,不愛欠人錢,更不愛人家欠自己錢。

  想賴帳?沒門。

  曲笙的面色立刻沉了下來,她沒想到看著如此光鮮的美人還會囊中羞澀,心道,莫不是遇上靠皮相吃飯的小白臉了吧?她狐疑地看過去,不加掩飾的目光刺得對方臉色一白。

  「敢問道友師從何方?」先打聽了地方,以後也好算帳。

  「在下……只是一介散修。」

  散修流浪天涯,指不定什麼時候能還上靈石呢!若是那頭瘴犬沒被毀成肉泥還能賣錢抵債,只可惜被他打爛了。

  「那麼,道友是想如何還我靈石?」曲笙不客氣地問道。

  對方老老實實道:「去城中告示欄接任務。」

  她忍不住又開始精打細算起來,想到眼前這位徒手能殺瘴犬,雖然寒酸了點兒,但結個善緣總沒壞處,何況為了七塊靈石把一個築基後期修士逼急了不划算,便試探地問道:「不知道友可有要事在身?亦或是閑雲野鶴,隨遇而安?」

  「不知道友可聽說過絕地觀?」

  「有印象,似乎是華平道的一個門派。」

  「三個月前,絕地觀已被附近的天璿谷吞併,我原是絕地觀的弟子,如今已經無憑無家,想不隨遇而安也不行了。」說話間,夏時臉上浮現出一絲無奈之色。

  此話一出口,曲笙略微對夏時的身份放心了一些,便道:「要不這樣,你隨我回晉城,我來給你安排任務,也方便你還錢。」

  夏時略有些猶豫。

  她又道:「放心,七塊靈石而已,咱們算三分利,不難。」

  夏時看上去動心了。

  畢竟是七塊靈石而已。

  曲掌門心裡笑著。

  物價飛漲,利滾利,七塊靈石……

  呵呵。

  ※※※※※※※※※※※※

  去客棧結了賬,一行人出了城門,繼續往晉城前行,照例還是靠兩條腿,曲笙在前,魯延啟老老實實跟在她身後,新來的那位夏道友也不遠不近地跟著。

  步行,是一種人類最基本的移動方式,但是自凡人可以修真起,築基期以上的修士都可以習得御風訣,除了限定飛行的地點,他們或以御風訣往來山水間,或以飛行法寶日行千里,已是很少在野外步行,究其原因,一是不安全,二是浪費時間。

  煉氣後期修為的曲笙不會飛,魯延啟一個凡人更不會,倆人慢悠悠地走著。

  不過才走了半里,那位夏道友終於按耐不住,飛過來道:「若是道友不介意的話,在下可以用飛行法寶帶二位回晉城。」

  曲笙推辭道:「那怎麼好麻煩道友,步行,亦是一種修行,人行天地,自生感悟……」她扭頭問道,「延啟,你可有感悟?」

  魯延啟還新鮮著呢,立刻回道:「弟子有感悟!」

  乖徒兒說得好。

  她客客氣氣地道:「我等修士,終日埋頭苦練,難得看一看山光湖色,親和天人之道,而且租用飛行法寶也是一項不菲的花銷,只能麻煩夏道友跟咱們同甘共苦了。」

  滿嘴全都是虛的,不願意掏錢也不願意用飛行的錢抵帳才是真的。

  沒想到這位夏道友也是個頗上道的人物,立刻道:「在下感激道友相救之情,願無償送道友回晉城。」

  「那就有勞夏道友了,」曲笙笑眯眯地招手道,「延啟,還不過來謝過這位夏前輩。」

  她眼角餘光觀察夏時表情,對方竟無一絲不耐,她心裡反而咯噔一聲。

  別怪她小心謹慎試探多,曲笙一路行來,腦子裡絕對沒有那種「普天之下皆我爹」的念頭,在這殘酷的修真界中,沒人義務給你坑,而眼前這位夏道友橫空而出,若說沒圖謀,曲笙不敢這麼天真,若是有圖謀,她不知道已經光棍到如此地步的蒼梧還有什麼值得人惦記。

  她心中百轉,還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夏時祭出一柄綠如意,迎風漲至兩丈長短,一躍而上道:「請。」

  曲笙拉著魯延啟的手,正想將他也帶上去,卻沒想到少年嚇得魂不附體,他從未見過修士乘坐法寶,這會兒看著比樹幹粗不了多少的如意柄,一邊後退一邊道:「師父,我害怕!這東西太細,會不會摔死人?」

  「不會,那上面有法陣,很穩當的。」曲笙手腕一抖,將少年扔到如意上。

  魯延啟欲哭無淚,他張開雙臂準備死死抱住如意柄,卻沒想到上來之後,腳下意外穩當,好像踩在一層透明的東西上,而非是眼見的如意柄。他伸出手摸了摸,並無任何實質,人卻無法穿透,如意柄的兩邊也是如此,他才真正曉得了修士手段。

  然而這並沒有什麼用,周圍空蕩蕩一片連個把手都沒,魯延啟還是覺得沒安全感,曲笙一上來,他就抱住師父小腿,死不撒手。

  曲笙踢了他一腳,輕斥:「手輕點。」然後對夏時無奈地笑了笑,雙臂環抱在胸前,行禮道,「這是我新收的徒兒,見識淺薄,讓道友見笑了。」

  夏時亦溫文爾雅地回禮道:「無妨,多練練便好。」

  說罷將靈力注入法寶,綠如意飛上高空,一路飛馳而去。

  ……

  曲笙其實已經很久沒有乘坐過飛行法寶了,在她的印象裡,也只坐過三次。

  第一次是被師父撿回去的時候,她坐在師父胳膊上,只知大哭,沒有恐懼也沒有快樂。

  第二次是師父帶她去尋訪老友,為的是解決她身上的資質問題,兩人橫跨了漫漫一個州,飛了好久好久,她忍不住睡了過去,結果醒過來時法寶還在飛,只是師父的眼神變得木訥,她便知道,事情又不成了。

  最後一次,是師父祭出一片荷葉,將蒼梧諸人全部帶到晉城安家。

  這之後他們便很少出門,甚至師父死後,她一度忘記自己其實是名修士,而不是一個省吃儉用操持整個門派,一個子兒恨不得掰成兩半來花的老媽子。燒機緣灶,求財運,曲笙心裡明鏡,沒有靈石,門派便沒有修煉資源,大家遲早會散夥。在這個四處奔走的過程中,她一次都沒捨得租用過飛行法寶,無他,還是想省下靈石供大家修煉罷了,反正她的資質,是沒——

  前面御使法寶的夏時輕輕咳了一聲,打算了曲笙的思緒,他側過身道:「在下失禮了,還未請教道友的名號。」

  「曲笙,一曲笙歌的曲笙,晉城蒼梧派掌門。」曲笙朗朗道出身份,雙目不躲不避,看向夏時。

  夏時那一雙桃花眼也是目光坦蕩,但說出的話卻有些讓人驚悚:「曲掌門樂善好客,在下佩服,但此時此刻,卻不得不提醒一句,人行在外,最好不要輕易相信陌生人,若我心懷不軌,曲掌門可曾想過你和你的門派是何等下場?此時你和你的徒弟在我的飛行法寶上,又是何等下場?」

  他這麼一說,魯延啟反應最大,渾身一顫,抱腿抱得更緊了。

  曲笙垂眸,用手摸了摸少年的頭,無奈道:「夏道友莫要嚇我徒兒,這句提醒,本座倒想原封不動送還給夏道友,你單槍匹馬來我的地盤,就不擔心我心懷不軌嗎?雖說我修為只有煉氣期,但我的門派究竟如何,道友難道不需調查一番再做定論?你是否心懷不軌不提,以我的修為,目前也拿不下你,到不如回了宗門,至少有幫手不是?至於這飛行法寶……」她粲然一笑,「除非你在這裡了結我們,否則,我還沒聽說過摔死的修士。」

  「曲掌門好膽識。」夏時輕笑,轉過身不再多言。

  「謝過夏道友的箴言。」曲笙輕輕鬆了一口氣。

  出門不是遊山玩水,機緣和危險並存,她這點末微的修為,還有一身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破爛,碾死她不比碾死一隻蟲子難多少。各大宗門和洞府都規定金丹修為弟子才可下山歷練不是沒道理,只是她——

  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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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9 00:41:0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江湖魚江湖游(一)

  魏國,晉城。

  與七國聯盟之外,在人間七州林立無數的修士城池不同,晉城這是一座很傳統的凡人之城,雖然魏楚邊界打得火熱,但城裡有修士坐鎮,還有護城大陣,而且整個國家都在所供奉的修士大能庇護下,戰爭顯得非常遙遠,仍是一派盛世太平相。

  或是勤勞或是懶散,市井街頭,一片紅塵氣息;或是浮華或是清雅,亭臺樓閣,盡是人間百態。

  凡人的生活,就是這樣柴米油鹽的世俗。

  晉城的佈局跟其他城市一樣,東南西北四門,中間一條主街,再分東西二市用做商業娛樂,南北各十一條街,東西各十四條大街,共一百一十坊,在空中看上去,就像一個規矩的棋盤一般。

  但是這個棋盤的右下角,卻塌了一角,像是被耗子嗑過一般,破壞了整體佈局。現在已經沒人去深究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沒人去修復它,總之,這不完美的一角漸漸發展成一條街,街頭接在東市邊上,街尾便是城牆。

  這條不起眼的小街,被人們稱為「角子街」。

  角子街的街頭門臉便是大名鼎鼎的豔陽樓,頭牌溫娘子曾是魏國都城丹平城的風雲人物,不知為何流落到晉城後,便在角子街開了這麼一家娼館。

  有人說是她初來乍到,不敢進駐東市的金粉街跟人家打擂臺;也有人說她不敢在晉城做大,怕丹平城的貴人報復;還有人說她已經心灰意冷,所以才在這麼個破落地兒張羅起自己的老營生。因為這角子街其實是晉城最低賤的貧民窟,下九流的聚集地,窮鬼的唯一生存之所,就連城中的夜間巡邏和打更人都不會路過這裡。

  豔陽樓開起來之後,整條街的營生都依附著這個胭脂產業,殺豬的、漿洗的、雜耍的、唱戲的、賣狗皮膏藥的……更有那做陰私營生的,種種不堪入目,好人家的孩子連提一句「角子街」的名字都會被訓斥。

  在晉城,除東西二市,正常的街道都是白天喧囂晚上安靜,只有角子街,像是一個不合群的浪蕩貨,專司迎來送往,向著尋歡作樂的人們敞開了懷抱。

  黃昏色漫,整條街才剛剛甦醒。

  華燈初上,它才開始鮮活起來。

  曲笙帶著夏時和魯延啟,走過主街,穿過東市,逐步靠近角子街時,便是角子街的角兒們穿戴齊整,黑腔子齊開張,各色人等粉墨登場之時。

  俗豔的鑲金大紅燈籠高高掛起,抬頭便是三層高的豔陽樓,溫娘子頭戴玉簪粉鵑,長了一張天生狐媚子的妖精臉,胸挺臀翹,身上只掛了半截衣裳,露的比穿的多,正半個身子探在外面嗑瓜子。

  溫娘子一瞧見曲笙,立刻尖聲笑道:「曲丫頭開竅了,這一次終於知道撿小白臉回來了!要不要姐姐幫你試試活兒,你這嫩雛兒可別不識好歹,錯把繡針當棒槌,哈哈哈!」

  曲笙頭也不抬,邊走邊道:「溫三春,你怎麼總是記吃不記打,是不是又想歇幾天了?」

  溫娘子一把瓜子兒灑出去,叉腰叫駡道:「小沒良心的,這麼小就知道找野漢子,老娘等著看你笑話!」

  她一罵,樓裡的姑娘也跑上來好幾個,一看曲笙都是眉開眼笑,雙手扒在欄杆上喊道:「小曲兒,你回來啦!」

  曲笙沒回頭,但是她右手微微掐了一個法訣,整個豔陽樓瞬間如墜花海,欄杆上開滿了姹紫嫣紅的花朵,姑娘們都高興地歡叫起來。

  「小曲兒,謝謝你送的花!」

  「真香,有小曲兒在,一年四季都能看到花呢。」

  豔陽樓邊是一家酒鋪,小夥計傻愣愣地看著他們三人路過,瞅成了對眼之後,才扯脖子,操著一口帶著春江水暖的公鴨嗓,撕心裂肺地叫道:「夭壽啦,曲掌門帶了個小白臉回來啦!」

  這一嗓子嚎出去,整個角子街沸騰了。

  「什麼,曲掌門帶男人回來了?」正剁豬大腿骨的張屠戶道。

  「什麼,曲掌門原來一直在外面養著小白臉?」正拎著菜刀追男人的毛大嬸停下來道。

  「什麼,曲掌門偷養的小白臉終於找上門來了?」赤著上身,紋了一身蟠龍花繡的光頭壯漢道。

  「什麼,曲掌門要成親?」街角的字畫書生失魂落魄地道。

  「什麼,曲掌門跟小白臉連孩子都有了?」正在髒兮兮的後廚裡顛勺的馮大廚道。

  ……

  曲笙一臉波瀾不驚。

  魯延啟的表情從最開始看到溫娘子時就沒正常過,最後停留在活見鬼上。

  夏時從震驚到麻木,最後也有破罐破摔的趨勢。

  因為這都不算什麼。

  當曲笙帶他們來到臨近街尾的一處破落院子時,指著這裡說是蒼梧派道場,也不算什麼。

  偏生那道觀門口正依偎著一對男女。

  男子俊美無儔,站在燈下,整個人便如同一個發光體,端得是風流倜儻好人物,且修為也有築基中期,更是為這皮相添了一分高潔之色。女子一副小家碧玉相,溫柔小意,倆人正是情濃似火之時,眼中除了彼此再沒有其他,有道是,天王老子都不能阻擋真心相愛的情侶閃瞎旁人狗眼。

  「封哥哥,這一次分開,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你一面。」

  「對不起,小翠,要怪就怪我情不自禁,怪我貪戀你的美麗,怪我沒有本事,無法與掌門抗爭,無法與你廝守今生。」

  「好哥哥,千萬別這麼說,哪裡是你的錯,是奴家不該癡心妄想。」

  「不,翠兒,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封哥哥,嗚嗚嗚,奴家不要與你分開……」

  「翠翠,堅強些,有空再來角子街找哥哥好不好?」

  「不好不好,你不知道我瞞著爹娘來一次角子街多不容易,封哥哥,讓奴家留在你身邊吧……」

  女的癡纏上去,男的沒躲開,被攔腰抱住,正不知如何是好,口中猶自道:「我怎麼能獨佔你的美麗,我從未奢望過……」

  「放手!」曲笙看了半天,終於開口喝道,「四師兄,你給我滾回去!」

  那男子也不憐香惜玉了,立刻把自己摘了個乾淨,訕笑道:「掌門師妹……」

  曲笙走過去,一腳踹開大門,拎著男子的後領往院子裡拖,邊拖邊對那傻眼的姑娘道:「這是個人渣,他嘴裡的話一個字都別信,回去聽爹娘話,老老實實繡花嫁人!」

  「封,封哥哥……」女子流出眼淚來,「曲掌門,你怎麼能如此殘忍,嚶嚶嚶……」

  「翠兒,我是真心的,」男子亦是痛哭流涕,「我只有對你是真心的,但是……你忘了我吧,只要你記得,我永遠都……」

  「夏道友請進,延啟,關門!」曲笙喝道。

  魯延啟備受刺激之時還能分得請師父的命令,待夏時跟進去之後,他伸手將門推上,把那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姑娘關在了門外。

  他腦子一片亂糟糟。

  這是咋回事,這是啥地方,這是什麼人?

  四師兄……我了個天,那人就是我師伯?

  ※※※※※※※※※※※※

  曲笙一手拎著那人模狗樣的四師兄進了院子,然後中氣十足地喊了一句:「我回來了!」

  院子裡有一株老樹,生生被她震掉兩片葉子,也沒見人出來歡迎她。倒是那四師兄已經看到了跟進來的夏時,眼睛一亮,立刻口無遮攔道:「掌門師妹從何獵豔而來?這位道友的相貌,恐怕比之人間雙璧,亦不遜色多少!」

  夏時面無表情,只是手指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手背暴起了青筋。

  曲笙一腳將師兄踹開,急忙對夏時解釋道:「這是我四師兄封笛,他沒有惡意,只是腦子糊塗,請道友見諒。」

  她這位四師兄跟師父一個性子,平生好欣賞美人,譽為「靈感之源」,常道:唯美色與天籟不可求。他所提到的「人間雙璧」,乃是目前修真界公認,單憑相貌便可以碾壓眾生的一男一女兩位高階修士,其中一位是太和派靈端峰峰主,化神後期修士棲遲神君,另一位或多或少也與太和有關,乃是魔修中有「暗夜之光」之稱的大乘初期修士柳昔卿柳元君,且她還有一層身份為太和青彌峰峰主晏修的道侶。

  封笛不過見過畫像一次,便念念不忘,如今拿夏時來比,可見已經被美色迷得色令智昏,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了。

  夏時冷冷道:「還望道友自重。」

  那位四師兄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連忙將衣衫整理好,正色拱手行禮道:「在下封笛,剛才唐突,道友勿怪。」說罷又悄悄瞄夏時,轉身對曲笙語重心長道,「我蒼梧秉禮好客,掌門師妹定要盡心招待夏道友,為兄靈感將至,回房領悟去也。」

  曲笙巴不得這禍精趕緊滾蛋,卻不想封笛走了幾步,又從袖子裡掏出個小小的紅色儲物袋,塞在跟在後面的魯延啟手中道:「這是你四師伯的見面禮,以後好好跟著你師父修煉。」說罷不知用了什麼法門,閃身便已不見。

  曲笙點頭示意魯延啟收下,然後一拳砸在老樹上。

  「都給我出來!」

  看來在她不在的時候,這群人又起⼳蛾子了,要不也不會不敢出來見她!多新鮮,有能耐就一輩子別回蒼梧,這麼縮著算什麼事兒?

  這一砸果真好使,砸出個身穿白袍,氣質溫潤的少年來。

  這少年從中間的主屋走出來,目光柔和卻隱隱有些對不上焦距,他扶著門框,低聲道:「師父和四師伯回來了……師伯師弟們都不在,弟子來得慢了些,師父莫著急。」

  留下來這少年名叫康紂南,妥妥也是機緣灶燒出來的徒弟,而且還是曲笙的大弟子,金水木三靈根,修為已有煉氣中期,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唯一美中不足,便是有眼疾。康紂南從小到大,看人大概只能看個輪廓,分辨人全靠嗅覺……這等半殘,需要到元嬰期重塑肉身才能治癒,所以,即便康紂南出身魏國官宦世家,魏國鏡內的大宗門也沒哪個願意收,次一點的他又看不上,一直拖到十六歲,竟憋屈出一身病來。直到曲笙出現,康紂南才拜了師,被她帶回了蒼梧派。

  「為師不著急……他們怎麼把你一個人留了下來?紂南,老實告訴師父,出了什麼事?」

  曲笙走過去,把康紂南扶了出來,少年骨架初長成,雖然沒魯延啟那般壯碩,卻也高出她不少,他淺笑低頭看曲笙,眼睛裡也不知看到什麼,是一片朦朧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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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9 00:41:1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江湖魚江湖游(二)

  康紂南的身體不大好,卻只在曲笙的攙扶下走下臺階,後面便靠著自己走了出來。沉穩懂事中還帶著少年特有的驕傲,不願因病麻煩其他人,忒叫人心疼,哪怕是個藥簍子,曲笙也沒在藥上省過錢,誰讓康紂南是未經家人許可,跟她「私奔」出來的呢……

  她低聲問道:「常鈞語、嚴琮,還有桐姝呢?」

  小院天井中央有石墩石桌,康紂南緩緩坐下後,溫聲道:「師父走後,常師弟便開始閉關,嚴師弟也回家探親,至於桐姝……」

  正說著,忽然院子上空傳來靈力波動。要說蒼梧派這院子看著殘破,圍牆外面也是有結界護持,非請勿入,角子街的那些凡人不可能有能力破這結界,那麼這靈力波動,只能說明有人回來了。

  大門被推開,夜色中,一個身形高挑豐滿的女子站在門口,她穿著一身樣式簡樸的青色衣裙,頭髮沒有挽髮髻,只是鬆鬆編了一個麻花辮,一雙眼睛淚汪汪地看過來,明眸紅唇,竟似比那豔陽樓的溫娘子還要勾人。

  有那麼一種人,就算穿著粗布衣裳,也能穿出個風情萬種,眼前的女子毫無疑問便是這種人,只是她現在一襲淒風苦雨,渾身都是泥巴印,裙角也濕漉漉的,臉頰亮晶晶的反著光,竟是乾透了的蛋清液,麻花辮也被扯得亂糟糟……她看到曲笙之後,眼淚還沒流出來,身子就先一軟,坐在門坎上嗚嗚哭了起來。

  曲笙沉著臉走過去,蹲下來抱住女子道:「是誰欺負小姝了?」

  「沒,沒有。他,他們,跑了。小姐姐,回來了,小姐姐……嗚嗚嗚……小姐姐……」女子結結巴巴地說話,最後嘴裡只是喚著「小姐姐」三個字。

  曲笙目色一厲,她轉過頭對康紂南道:「紂南,你來說。」

  康紂南道:「我也正奇怪,師父臨走時說要南下,那麼想必走的是南城門,所以桐姝這幾日,應該都在南城門守著師父,難道師父回城的時候沒有遇到她?」

  曲笙心就一緊。她是夏時帶回來的,因晉城明令規定,有陌生修士入城必須要去北城門登記,恰好錯過了在南城門等候她的桐姝。

  桐姝不是她的弟子,是曲笙當親妹妹一樣疼的家人。

  桐姝被曲笙撿回來的時候已經七十多歲了,修為卻是連她那幾個師兄師姐都追不上的築基後期,水木雙靈根的好資質,只可惜心智有些駑鈍,連說話都不太利索,到現在也沒記住她的名字,只知道叫「小姐姐」,平日也只黏她一人。

  桐姝人已經是這樣了,所以關於她的過往經歷,曲笙一概不知,哪怕桐姝有可能是個麻煩,曲笙還是將她帶了回來。這樣顏色的女子,任由她渾渾噩噩地在修真界遊蕩,曲笙做不到。何況桐姝是個性情極好的人,除非直接對她動手,否則她絕不會用法術傷人,城裡有些地痞垂涎桐姝的美色,卻苦於她是個修士無法下手,便教唆頑童欺負她,扔泥巴扔菜葉扔臭雞蛋……所以曲笙明令桐姝不許出角子街。

  但是桐姝若是真想出去,也沒人能攔住她。

  「為什麼這次跑出去等我?」曲笙將桐姝拉起來,一邊拿出乾淨帕子幫她擦眼淚,一邊柔聲問道。

  「想,特別想。」只要曲笙在身邊,桐姝眼裡便容不下旁人,她垂下頭看著曲笙,目色清透得像一隻初春時分剛走出暖窩的小鹿,她用臉去蹭曲笙的帕子,明明臉上還帶著淚,卻緩緩綻開笑容。

  小孩性情,哭得快,笑得也快。

  曲笙的心一下子就軟了,她摸了摸桐姝的頭,然後轉過身對夏時道:「夏道友,我有些事要處理,請道友先入住客房可好?」

  夏時微微頷首道:「客隨主便。」

  曲笙掐訣,一陣水波浮動,這座不起眼的小院終於徹底改頭換面,變為一座中型宅院,腳下也盡是花團錦簇,從夏時的腳下延伸出一條紫色碎花小徑來,直通向客房。

  夏時便順著碎花小徑而去。

  曲笙看著夏時走遠,對康紂南道:「為師去照顧一下小姝,你身邊這位是魯延啟,待明日飲過拜師茶後,他就是你的四師弟了,房間由你安排。」

  康紂南起身行禮道:「謹遵師命。」他早已朦朦朧朧看到曲笙旁邊站著的陌生人,但少年心思重,不會多問,只會暗想。

  曲笙對康紂南是放心的,她轉頭對魯延啟道:「今日早些休息,這位康紂南是你的大師兄,他會教導你相關事宜,明日辰時,你們在奉省堂等我。」

  魯延啟也學著康紂南行禮道:「謹遵師命。」

  桐姝幾乎黏在她半邊身子上,曲笙拖著桐姝走了幾步,回頭又看著魯延啟道:「延啟,蒼梧所有六代弟子,我都會在來蒼梧的第二日給他一次反悔的機會,你今夜好好想一想,到底要不要留在我門下,若是不願,我會求夏道友送你回去,若你願意,我也會保證,只要我和蒼梧在的一天,你便在這修真界有立足之地。」

  ※※※※※※※※※※※※

  夏時順著碎花小徑的指引來到客房,這客房不大,單獨成一個小院落,上方並未有陣法,只是在門口設下了引路令牌,符合修真界的待客之道。

  他一進房門,便揮袖在外面連設兩道結界。

  第一道符合他築基後期的身份,另一道,則遠遠超出他本身金丹初期修為,十分強橫,便是元嬰修士都無法將神識探入。

  布下結界後,他才呼出一口濁氣,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修士不會與凡人計較,不論貧民窟有多麼粗鄙,夏時都不會往心裡去,但是當封笛脫口而出「人間雙璧」的時候,他心裡確實有些不舒服——芮棲遲是母親座下二弟子,而柳昔卿柳元君,則是他師娘。

  太和派在修真界有「正道魁首」之稱,乃是名滿天下的劍修宗門,位列五大山門之一,有堪稱奇景的懸空十八峰,其下道統無數。夏時父母皆出身自靈端峰,而他拜入門下的師父,正是青彌峰那位「既是劍修,亦是魔修」的峰主,晏修元君。

  放眼太和,也只有這位元君能教導他了,畢竟他……不知想到什麼,夏時握緊了拳頭,眼眸中隱隱有風雷之色。

  「少主煞費心思進了蒼梧派,可有什麼觀感?」月刃出聲問道。

  月刃一直隱在他手臂上,此時也顯出了身形,順著手臂遊到桌子上,銀色細絲般的身體盤成一個無辜的圈兒,側著頭看著夏時。

  夏時被月刃的聲音驚醒,隨後迅速冷靜下來。

  「初入紅塵,自是感慨萬千。」

  這一遭入晉城,夏時也算開了眼界,他家中人員簡單,不過是父母和兩隻靈獸罷了,十五歲入青彌峰那等和尚廟修道,往來都是品性端正的大宗門弟子,哪裡聽過溫娘子那等葷話?哪裡見識過能將話兒能傳得飛起的升斗小民?

  這觀感不可謂不深刻。

  但最讓夏時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曲笙放出的引路法術。碎花小徑迎遠客,芬芳鋪地,看上去雅致無比,卻要額外耗費多少靈力?對夏時來說,他從小接受的訓練,是把靈力吝嗇成一絲一毫來使用,用最少的靈力達到最極致的效果,絕不會做無用功。蒼梧派這種防禦陣法簡陋得一塌糊塗,引路的法門卻如此華而不實的做法,他完全理解不了。

  好歹也曾是佔據一山的宗門,看來蒼梧自那一戰後淪落至此,也非一日之寒。

  夏時垂眸看了月刃一眼,忽而又笑道:「你要激將我?」

  「少主哪裡話?」月刃還是那一副溫文有禮的腔調,「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那就不必多說,我會留下來。」

  「少主大善。」月刃的聲音聽上去有幾分笑意。

  「既然下山前的機緣指向了簾山,我又遇到了與夏家有舊的蒼梧後人,斷然沒有做回頭箭的道理。」他手指掐訣,用避塵訣將整間房屋都清掃一遍後,方才入座,又重新恢復了氣定神閑的模樣。

  月刃道:「其實對於少主來說,修煉已非難事。少主在青彌峰不過一年便已在同期弟子中鮮有敵手,之後便進了礪劍石『十年磨一劍』,雖然說青彌峰的礪劍石與其他峰不同,殺一日當其他人百日,十年下來已是蔚為壯觀,不過這『十年磨一劍』的法門修的是殺人技,卻不是真正的『道』,想要修道心,唯有入世。」

  太和劍修雖然修煉晉階與其他修士無異,卻因以劍入道,還需修煉劍術,從最簡單的劍招到劍氣,從劍氣到劍意,最後會修出一方領域,是為「劍域」,乃是劍修一身修為精華所在,放眼太和,修出劍域者不過兩百人而已。

  夏時身負變異雷靈根,資質可以算是當世第一流,乃至築基期就已領悟了劍意,出礪劍石後,便晉階金丹期,甚至已領悟出劍域雛形——在劍的技巧上,青彌峰其實已無能教他的東西;在機緣上,放眼整個人間,又有誰能比得上他的家世?

  幾乎是碾壓整個修真界的存在!

  這等天之驕子,如今卻缺少一樣對修士來說最重要的東西。

  歷練。

  否則以他體質之特殊,那位元君大人也不會放他下山了……月刃暗暗想道,若是這蒼梧派能好好磨一磨他的性子,對少主將來也有好處。

  夏時手指輕輕敲著桌子,緩緩道:「細節方見真章……我再多看幾日吧。」

  「少主不想對那位曲掌門言明身份嗎?」

  提起這位曲掌門,夏時還真有點頭疼。

  兩人一路往來交鋒,她想拐個勞力,他便創造機會讓她拐;她疑心重,他便找了足夠的理由說服她;她不信任他,他便拐彎抹角地表達善意。不敢表現得太強,怕她忌憚過多;也不能表現得太弱,那便沒有被「拐」的價值……蒼梧派的門還沒入他就操碎了心。

  這一番陣仗下來,夏時還真有些欣賞這位少女掌門,只是現在還不是說明身份的時候。

  「言明身份沒有任何意義,雖然我身上帶著琉璃石,莫說扶住蒼梧,就算是重建一個大宗門都沒問題,可若是事情如此簡單,為何父親和母親一直遲遲未用靈石靈丹報恩?人類心性複雜,他們有時心堅似鐵,有時又極容易被腐蝕,若是我扶植起一個暴發戶來,蒼梧或許可以撐百年、千年,但它的初心卻難保不在唾手可得的浮華中迷失,反而會害了他們,所以只能徐徐圖之,至少要將根基打穩,我再離開蒼梧。」

  這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令月刃信服。夏時自己卻明白,他雖然無法理解這些蒼梧修士究竟在折騰什麼,卻沒法看著這些人不管。

  跟報恩無關,跟機緣無關。

  只因他想知道,在父親口中的往事中,那曾經發出「不為進者動,不為退者動,不為強者動,不為惡者動,不動如山,敢擔天下」的蒼梧,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突然升起那麼一種想要做點什麼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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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9 00:41:3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江湖魚江湖游(三)

  第二天一早,夏時在引路令牌上找到了奉省堂的字樣,順著那讓他糟心的引路碎花小徑去尋曲笙。

  果然,昨日諸人除了那要閉關的封笛之外,都已經到齊。掌門曲笙、魯延啟、康紂南、桐姝,小貓兩三隻的陣容,修為最高的反而是那個不太靈光的桐姝。

  魯延啟剛侍奉曲笙飲了拜師茶,從此正式為她座下第四徒。

  夏時進來的時候,曲笙正說道:「……為師不貪心,只要五個徒弟就夠了。」

  康紂南坐在一側,他身形單薄卻坐得筆挺,問道:「為何?」

  「宮商角徵羽,當年我師父沒能湊齊十二樂器,我最少要湊個五音吧?」少女摸著下巴憧憬地道。

  這理由太簡單粗暴,康紂南明顯黑了黑臉,不說話了。

  魯延啟撓頭道:「難道要給我們改名字嗎?」

  「不急不急,」曲笙笑眯眯,「待你們金丹有成之時,為師會給你們賜下道號,屆時你們就能行走江湖了。」

  兩個少年都神采飛揚起來。

  康紂南修為不高,魯延啟還未引氣入體,桐姝是個癡的,在座的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曲笙的資質問題,他們沒想過她能活多久,只見她笑,心裡也暢快起來。少年心性,想到以後能出師下山,憑一響亮道號會天下英豪,就足夠熱血沸騰了。

  唯有夏時知道,煉氣期的壽限不過兩百年,曲笙想在兩百年內將弟子都教導至金丹期,談何容易?

  「夏道友。」曲笙起身,對他頷首行禮。

  夏時回禮道:「若是曲掌門無事,在下這便去城中告示欄接下任務,早日歸還靈石。」

  「哎,不急不急,」曲笙眼波流轉,「今日我想出門走走,帶夏道友見識一下晉城風土人情,道友可願前往?」

  夏時心知,這又是想白用勞力了,那七塊靈石真心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還上,雖然他本身對給蒼梧派幫忙沒什麼意見,卻覺得該給這小姑娘點教訓,不能一味縱容下去。

  他故意歎口氣道:「在下其實對晉城……」

  「道友,你要是去的話,我可以滿足你一個願望。」曲掌門開始胡亂許願,也不管人家稀罕不稀罕。

  夏時自持道:「我並沒有願望……」

  曲笙一臉高深莫測:「人生在世怎麼能沒有願望沒有理想沒有奮鬥目標……」

  為了免費勞力真拼啊。

  夏時:「我……」

  「道友,你餓不餓?」

  夏時一敗塗地。

  「我去。」

  ※※※※※※※※※※※※

  曲笙準備只帶夏時一人出去。

  原因很簡單——小孩子看多了暴力場面不好。

  走之前,曲笙從儲物袋裡掏出曾在魯家村收下的乾糧零嘴之類,吩咐康紂南收拾好,而這位貴公子般的少年,居然也能手腳麻利地將生熟分開,分門別類地收攏在自己的儲物袋中,一看便是經常幫曲笙處理這些事務。

  要說曲笙這幾個徒弟,包括她自己,都只是煉氣期修為,還未到可以辟穀的築基期,仍得食人間煙火。雖然凡間食物費不了多少銀錢,蒼梧並不缺食物,但曲笙還是習慣在每次出門時,給弟子們帶點兒伴手禮回來,頗有哄孩子的手段。

  築基期的桐姝已經辟谷,曲笙把那一小罐花蜜給了她。

  桐姝說話不利索,但一舉一動卻很有教養,她打開花蜜輕輕嗅了嗅,便知道是好東西,嘴裡高興地一連迭地叫「小姐姐」,但是看到曲笙準備出門,又露出了受傷的表情。

  曲笙在桐姝面前總有一種「渣男又要出門浪,賢惠嬌妻獨守空閨」的錯覺。

  她摸了摸桐姝的麻花辮,道:「小姐姐只是出去買點補給,一會就回來,你乖乖背《蒼梧道藏》,回來我要考校你十三篇。」

  曲笙說什麼桐姝信什麼,她點點頭,乖乖捧著花蜜回屋了。康紂南可沒那麼單純,他知道師父想做什麼,垂首道:「我昨日已教了師弟引氣入體的法門,師父儘管出門,我們各自修煉便是。」

  「有紂南在,為師一百個放心。」

  曲笙當然不會白白讓桐姝吃虧,她好歹一派掌門,怎麼可能放任別人欺負桐姝不管?

  所以今日,她這是去給桐姝找場子去了。

  曲笙年紀小,仙風道骨還沒學全,師父就已過世,她在角子街混了這麼久,別的沒學會,江湖匪氣染得那叫一個痛快,要不是蒼梧祖訓還沒叫狗吃肚子裡,怕是要一統角子街,戰出個晉城別樣紅來!

  昨晚她燒了兩桶熱水,把自己和桐姝洗了個乾淨,然後倆人在床上說悄悄話,在桐姝的隻言片語中,曲笙輕而易舉地把來龍去脈套了出來。

  曲笙現在收的幾個弟子中,大弟子康紂南老成持重,看似平易近人,實則因為出身顯貴,並不好接近;二弟子常鈞語資質不算好,年紀不大卻是個修煉狂人,常年閉關;只有三弟子嚴琮性子跳脫,玩性重,偶然還會陪陪桐姝。結果這一次她前腳出門,後腳嚴琮便偷偷回了家,兩人都不在,桐姝便待不住了,跟康紂南說了一聲,隻身去了南城門。

  桐姝守在南城門的第一日,來了幾個混混動手動腳,手段極其下作,桐姝忍無可忍,把人給打了回去。之後,每日都有一群被雇傭的頑童用泥巴和雜物羞辱她,桐姝不會對孩子下手,又不記得開靈力罩,傻傻地挨了這數日折磨。好在築基修士體質比凡人強健數倍,本也砸不疼她,卻沒想到曲笙回來的當天,竟有人趁夜色用法術捉她,桐姝奮力掙脫後,這才嚇得跑回蒼梧。

  桐姝口拙,但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彷彿會說話,目光清澈地一直看著曲笙,充滿了依戀。

  「小姐姐,小姐姐……」女子柔婉的聲音輕輕喚著她。

  曲笙懷裡摟著桐姝,在這雙眼睛下,她只能把辛辣的怒意都埋在了身後,哼著歌哄了桐姝一夜。

  心裡一直在盤算。

  這晉城中,曾經覬覦過桐姝美色的,也就兩夥人。一個是常年霸著東區集市的彭樹海,另一個是晉城黑市的三把手陶悔,兩人手下各自有一群勉強能引氣入體的小混混,因為這一類人不講究修煉,一顆凡心好擺弄,卻又有一定的殺傷力,在凡人與修士的灰色地帶中,兩邊都靠又兩邊不沾,不魚肉一下鄉里大概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晉城的城主不過是凡人,屍位素餐了三代,如今在任的這位已年過半百,每日沉迷長壽之法,只要不死太多人,一般是不會屈尊降貴地出他那城主府的。

  所以這群混混,自稱隻手遮天,晉城無人敢管!

  ——那她曲笙就管上一管!

  修士不得對凡人動手,但只要對方能引氣入體,便是修真之人。蒼梧雖然小,但也是得了天道認可的門派,曲掌門教訓起來天經地義。

  當然,只要她能教訓得了的話……就算她教訓不了,不是還有幫手麼?

  曲笙帶著夏時,出了幾乎家家閉戶歇息的角子街,離了這晝伏夜出的地兒,走進了已經開始一天新氣象的正常人間。

  她換下了魯家村時的凡人打扮,頭上相當寫意地挽了一個簡單髮髻,身穿一件飄逸的白色廣袖長裙,整個人清新出塵,看著不像是要去找人算帳,到像是遊賞人間的仙子,尤其身邊還有夏時這樣的人物,高挑筆直地往她旁邊一站,兩人皆可入畫,自是說不出的賞心悅目,一路單憑顏色便能碾壓眾生。

  周圍傳來竊竊私語。

  「那好像是角子街的修士。」

  「什麼,角子街也有修士?」

  「聽說幾年前搬進來一個什麼什麼派……」

  「修士?角子街那破落地方出來的人,恐怕連咱們凡人都不如吧,哈哈!」

  「看著倒是人模人樣,別說,這小長相真讓爺癢癢。」

  「得了吧你,凡人哪鬥得過修士,不想要命了你!」

  「哼,總之,角子街出來的能是什麼好貨!呸!」

  ……

  曲笙先砸的是彭樹海的場子,因為角子街剛好接在東市上,順路。

  彭樹海的據點迎風招展,那是東市最大的聲色場所「望月樓」,拐過一個路口,一見門臉,曲笙便掐訣作法,手指一彈,一道法術便打在寫著「望月樓」三個字的巨型牌匾上!

  縱然有低等法陣護持,在曲笙這全力一擊下,這普通建築也少不得要動得個心肝亂顫,裡面傳來此起彼伏的倉皇驚叫。

  已經很久沒有人在東市挑事了。

  周圍路人瞬間退避個乾淨,兩邊小鋪「迅雷不及掩耳」地關門大吉,只是那門縫中間夾著的分明是一雙雙眼睛,都在眯著眼看戲。

  從望月樓裡烏泱泱出來五十多號人,個個都有點修為。

  彭樹海本人也有兩把刷子,好歹是個煉氣中期修為,他歪著頭,一臉橫肉,手持一柄長劍走了出來,喝道:「是誰敢來望月樓找死!」

  曲笙撣撣袖口不存在的灰,坦然道:「蒼梧派,曲笙。」

  彭樹海三角眼一豎,他其實一看曲笙就知道是什麼事兒,也不避諱,在實力為尊的修真界,他有後臺有人撐腰,彭樹海有恃無恐。再說了,不過是底下兄弟幫他出氣,用了點小手段而已,誰也不能因為這麼點兒小事治他的罪!

  彭樹海吊兒郎當地用劍尖指著曲笙,滿不在乎地道:「別給臉不要,誰稀罕角子街破落戶的傻娘們兒,以為門派有幾個築基就敢跟老子叫號?知道這晉城誰是大爺不?不是慈祿宮,不是城主,而是咱們青極宗!青極宗的彭真人那是爺們兒家祖宗,信不信他老人家只需要一根手指,就能把你們那個小小的蒼梧捏死!」

  「道友聽聽,此人竟然威脅要碾死我蒼梧派,那麼——」 曲笙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對身邊的夏時道,「那麼我出手,就算是正當防衛了吧?」

  夏時分外配合,義正言辭道:「此乃奇恥大辱,宗門弟子若不捍衛門派尊嚴,又有何面目立足修真界?」

  曲笙笑道:「說得好,夏道友暫且退讓一步,可別濺一身髒血。」

  「不必,」夏時看著已經向他們衝過來的彭樹海等人,迅速道,「一起上!」

  他人如離弦之箭,一拳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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