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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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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吳瑕] 修真之掌門真絕色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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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0 00:37: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章 蒼梧山(一)

  雖然夏時已經查探過一次,而且已經說明了蒼梧山現在的情況,但是眾人一下艦船,看到光禿禿的荒山時,還是倒抽一口涼氣。

  整座山沙土橫行,山腰處還能看見有一些建築物的斷壁殘垣,原本的石階都已不成樣子,只有那碎石嶙峋的小徑還能看出一些當年的模樣。

  別說凡人了,就連修士都沒法在這種地方住。

  但曲笙與別人不一樣,她知道當年的歷史,知道這裡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知道前輩們的鮮血曾灑在此處,

  她俯身抓起一捧黃土,隨風慢慢灑去,遙寄先人。

  「蒼梧山,我回來了。」她心裡輕輕道,隨即轉身面對所有人,「請壬江師叔前往附近的無主林地伐木;請封師兄幫助大家尋找燒磚材料,建立磚窯;請關瑟師兄幫忙開闢農田,打水井以供飲水;鈞語、嚴琮,你們二人負責協調工作。至於角子街的諸位,大家既然肯跟我來這窮山惡水,那麼蒼梧將為大家提供建造村落的原料,晚上這艘船會為大家提供暫時安居之所,希望諸位同心協力,攜手度過難關。」

  人們紛紛道:「曲掌門放心吧!」

  山下忙得熱火朝天,徐鼓則將蒼梧道場從空間中釋放出來,在山腰的廢墟後重新起了院落,而護宅大陣也繼續忠實地保護著宅院,只是想再擴大範圍卻是不能了。

  徐鼓繼續閉關埋頭改造連橫空間,康紂南、桐姝、魯延啟、溫三春等人卻是幫忙整理雜物和個人院落,瑜藍則在旁邊大呼小叫:「東西放這邊……哎哎匾額歪了……那邊的池子裡沒放水……」

  等等,為什麼瑜藍也跟了過來?

  都安頓好之後,曲笙偷偷扯了扯夏時的衣角。

  夏時正要回客房,他微微皺眉,非常緩慢地把袖子從曲笙手指間抽了出來,踏上了現在看來更不合時宜的碎花小徑準備回他的客房。

  美人真生氣了。

  曲笙垂著頭跟在後面,好在客房對掌門大人從來不設防,她也就跟著進去,厚著臉皮當夏時身後的小尾巴。

  夏時抱臂,冷眼看她溜進來,問道:「掌門大人有何貴幹?」

  曲笙也不說話,繞著他轉了兩圈,然後伸出白嫩的小手,放在了他的胸膛上道:「我有一樣東西丟了,想求夏道友幫我找回來呢。」

  夏時捉了她的手:「別胡鬧。」可惜這喝斥一點力度都沒有,夏時根本狠不下心,手上也沒多用力氣,反而被曲笙握住了他的手指。

  被那軟乎乎的手一握……完了,夏時心道,她什麼都還沒說,他就已經連裝下去都困難了。

  「我丟的東西就在夏道友這裡,那是我的平常心啊。」一隻手被捉,她索性將另一隻手放了上去,輕聲道,「我原本以為自己能輕易接受夏道友的身份,我們有君子之義,乃生死之交……但做起來可比說起來難,我曾想過,我大概是太沒用了,如果沒有夏道友幫助我,我還是走不到現在,這種感受讓我失去了平常心,才會對夏道友產生偏見,可我現在已經知道錯了啊……夏道友,你肯不肯幫我找回平常心呢?」

  手心下傳來穩健的心跳,曲笙抬頭看他,那盈盈的水眸倒映出他的輪廓,如此專注。

  夏時被她看得扭過頭去。

  其實都是元嬰修士了,哪裡還會跟個小姑娘一直生氣,曲笙無論做什麼選擇都是她的自由,有些事,是找他幫忙還是莊小舟,並沒有什麼差別。

  夏時是過不去自己心裡的那道坎兒,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跟曲笙那樣相敬如冰的相處下去,什麼君子之義,什麼生死之交……如今讓他對蒼梧袖手旁觀,可能嗎?逼曲笙來主動哄他,也不過是以退為進的手段罷了。

  他暗歎了一口氣,道:「我帶掌門看一下現在的蒼梧山吧。」

  曲笙其實也有點有恃無恐,夏時要是真的要晾著她,這客房她大概也進不來,立刻乖巧地道:「那就有勞夏道友了。」

  夏時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兩人一同出了護宅大陣,

  其實現在的蒼梧山真沒什麼好看的,到處都是荒涼和空曠,也可見當年戰況之慘烈,兩人御風而行,曲笙面上不顯,可心中著實涼了半截。

  夏時儘量回憶道:「當年蒼梧盛景我未見過,不過聽說山中有清溪流過,裡面還產出一種蓬蓬魚,味道鮮美,當年彥之真人最喜歡釣魚,嬌姨一直記掛著他。」

  「嬌姨是……?」

  夏時似乎回憶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唇角微微上挑道:「嬌姨跟我母親情同姐妹,是一隻赤焰獸。」

  曲笙卻有些黯然:「可惜蒼梧並沒有關於彥之真人愛好的記載,聽說這位祖師是一位不苟言笑,十分嚴厲之人,當年……真是無從想像。」那時的蒼梧山,該是多麼美好的模樣,竟可以讓人安於垂釣之樂,如同令人嚮往的桃花源。

  夏時對當年蒼梧所知也並不多,他眼看父母口中鐘靈毓秀的青山變成現在這樣,心中不是不惋惜的:「蒼梧山原不該變成這樣……」

  曲笙咬了咬下唇:「是不是以後有靈石買來靈脈,蒼梧山就能重新恢復靈氣了?」

  「理論上可行,我這裡有靈脈,可以借給掌門大人試一試。」

  曲笙也不跟夏時客氣了,她有一種迫切想看到當年模樣的衝動,便點頭道:「有了靈氣滋養,我們才好重建蒼梧山。」

  說到靈脈這東西,大家都知道靈石是自靈脈產出,而靈脈則是應天地精華而成,若是當地靈脈深厚,天降福澤,還能產生靈泉,也因此,靈脈是比靈石更硬的通貨,但非元嬰修為以上的修士不能掌握抓去靈脈的法訣,因此靈脈的交易只限於高階修士之間。

  夏時身上的琉璃石中活躍著大把靈脈,不過他顧忌曲笙的心情,因此只抓了一個小型靈脈出來。

  那靈脈如一團水汽,在夏時半握的手中不斷張縮,像是要突破法訣的禁錮一般,它身上的氣息極容易讓修士產生親和,那濃郁的靈氣令人心曠神怡。

  夏時一手抓著靈脈,一手掐訣,將靈脈緩緩壓入蒼梧山山體,但一碰到蒼梧山,那靈脈便掙扎起來,夏時眉頭一皺,手中施加的壓力更大,但那靈脈還是無比抗拒與蒼梧山融為一體,他這才感覺有些不對勁。

  「靈脈怎麼會打不進去?蒼梧山……在拒絕靈脈植入?」

  「怎麼會!」曲笙馬上意識到嚴重性,如果蒼梧山不能接受靈脈植入,那她想復興蒼梧山的想法都會變成一個笑話,修士修煉最依賴的就是靈氣,就算當初晉城是凡人城池,周圍也是有靈脈滋養的。

  如果說看到蒼梧山時曲笙心涼了半截,那麼現在就是涼透了。

  她面色煞白,直接飛到夏時身邊,跪在腳下荒蕪的山石上,用手拍打著地面,啞聲喚道:「為什麼會這樣?你不想回到原來的樣子嗎?我們回來了啊,蒼梧會回到原來的模樣,我一定會努力的……」

  但山不是人,蒼梧山沒有任何意識,它冰冷而孤寂,失去一切生機的山,只是一座石土堆成的死山罷了,它永遠不會回應曲笙。

  夏時沒有放棄,他一邊努力將靈脈打進去,一邊思考蒼梧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是因為那一場大戰嗎?清吾神君曾召喚出了輪回道的鬼神,還有他的領域「疆無魂域」,當時放出的「夜寂然」結界……這些陰損的法門都可能給蒼梧山帶來不可逆轉的傷害。

  「也許……」他有些艱難地道,「我們還可以嘗試下別的地方。」

  「不,蒼梧山不一樣,」曲笙握拳砸在地面上,「師父臨死前,一直想要帶著宗門回蒼梧山,這是歷代蒼梧掌門的夙願,我如今終於回來了,我不能放棄,否則我有什麼顏面……」

  有什麼顏面在死後去見師父。

  可蒼梧山已死這個事實,對她的打擊比任何事都要大。

  師父淩海真人跟她提到蒼梧山的次數並不多,只是很惆悵地提起這一輩無能回到蒼梧山,他把希望放在了曲笙身上。

  為什麼不能回蒼梧山?

  理由當然有很多,但是曲笙現在才明白,大概蒼梧歷任掌門都偷偷回來看過蒼梧山,他們買不起靈脈,而蒼梧山也的確不適合居住,所以這才是蒼梧一直流浪在外的最主要原因。

  晉城大戰之後,曲笙得到了一個回蒼梧的好機會。

  一方面她為長輩們的義勇而熱血沸騰,一方面時勢緊張,又面臨一次門派納新,蒼梧已不適合再在晉城發展下去,所以她毅然選擇回到了蒼梧山,也想過借一條靈脈,先將蒼梧的大旗扯出來,避免空手套白狼的嫌疑。

  但是一切計劃都被打亂了。

  蒼梧山無法移植靈脈……

  「沒關係,我有辦法,」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語速飛快地自語道,「反正這一次來參加試煉的都是煉氣期和築基期的修士,我可以買聚靈陣,我可以買幻境空間將蒼梧山藏起來,我可以找徐師兄做幻陣,還可以讓關師兄把他藥鋪裡的花花草草拿出來壯膽,沒關係,我有辦法……我還可以找棋湖真君借法寶,對了,還有夏道友可以幫我,沒關係,我都能撐過去,這些難不倒我的……師父,阿笙什麼都不怕……」

  臉面,驕傲,那一點點女孩子的小矜持、小矯情……都在現實的殘酷下被曲笙完全摒棄了,為了蒼梧,沒關係,一切都可以由她來背負,作為蒼梧的掌門,她不可以退縮,不可以懦弱,不可以……

  曲笙哭了,她垂著頭跪在蒼梧山上,眼淚一滴滴浸透在乾涸的土地上。

  心中像是有什麼東西,一瞬間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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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0 09:05: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一章 蒼梧山(二)

  夏時清晰地記得,他之前也曾見曲笙哭過,只有兩次,一次是為她開靈竅,那時純粹是生理上的劇痛,曲笙哭得無比難看,渾身抽痛得讓人觸目驚心,他沒忍住,將她摟在懷裡好聲安撫;第二次哭的時候,是在天瀾丹派被彭家圍山之時,他在賭戰擂臺上被人偷襲,幾乎瀕死,曲笙也是哭著過來呼喚他,將他從魔氣的侵蝕中喚醒……

  其他的時候,他再沒見過曲笙的眼淚,這姑娘像是鐵打的,在生死關頭她從不掉淚,在大戰的時候更是鐵血到冷酷。

  這是曲笙第三次在他眼前哭,哭得比任何時候都要脆弱。

  夏時連手中的靈脈都忘了收,他半跪下來,另一隻手摸著曲笙的頭,他柔聲道:「會好的,不要難過。」

  曲笙垂著頭,她眼中還有淚水,可眼睛越來越冷靜,她突然抬起頭,看向夏時道:「求你幫我,我需要靈石。」

  她從未這麼直白的要過靈石,這種驟然改變的態度讓夏時有些擔心,但他還是答道:「好。」

  曲笙伸出還沾著砂石的手,她眼神沒有焦距,那手撫摸上夏時的臉。

  「大概我一輩子都還不清了,是我無能,也許我將成為蒼梧的恥辱,後輩再不會提起我這個滿身銅臭的掌門,可我不後悔,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她的頭又緩緩低下。

  曲笙是那樣明豔的少女,就算在鳳凰之心試煉中也昂首挺胸走過心魔路,可窮困再一次折磨了她的身心,她垂著頭,像一個罪人般,跪在砂石上。

  像是不堪重負,她一直掛在脖頸間的暖冰突然從衣領滑落下來,那半透明的水滴吊在半空瑩瑩發光。

  曲笙伸手去握它,然而暖冰卻搖晃了兩下,那水滴真的變成了一滴水,從曲笙的項鍊上,就這麼滴了下去。

  曲笙怎麼都沒想到質地堅硬的暖冰會融化——它不僅是蒼梧派流傳下來的掌門信物,同時還是夏家的傳家寶!曲笙簡直要崩潰了,她急忙用手去撈,可那滴暖冰卻瞬間融入大地之中,立刻消失不見。

  這一變故,連夏時也驚呆了。

  暖冰融化了?

  這怎麼可能?這裡面有他父親夏承玄的雪山冰種之力,連真火都不懼!

  但他比連連遭受打擊的曲笙鎮定得多,就在曲笙試圖用手指挖地面的時候,他一手攬過曲笙的腰,將她抱了起來,而另一隻手上的靈脈卻在蠢蠢欲動。

  令人更驚奇的事情發生了。

  那塊被暖冰融入的土地居然在主動吸收靈脈上的靈氣,雖然只有水滴大小,卻一直吸取到靈脈靈氣的十分之一方才停下。

  被暖冰改造過的地方並不排斥靈氣,當靈氣飽和後,從那一小塊土壤中湧現出了生機,在這荒涼的蒼梧山上,居然冒出了一株雜草的小嫩芽。

  別管這雜草是什麼品種,這一幕都足以讓人振奮!

  曲笙先是尖叫一聲,然後抱住了夏時的脖子,連聲道:「它活了,你看到了嗎?它活了!」

  夏時收起了靈脈,他另一隻手拍了拍她的背,像是給貓順毛一般,夏時沒那麼樂觀:「天上地下,只有這麼一塊暖冰。」

  曲笙睫毛上還沾著淚,立刻道:「暖冰是界主之物,我們能不能找界主大人想想辦法?」

  這回真是什麼都放下了,連界主都想用了。

  夏時搖頭,雖未說明原因,但已明確表示不能去找界主夏承玄,他道:「暖冰是以雪山冰種製成,從古至今,人間只有兩大冰種,一為我父親使用的雪山冰種,一為北海冰種,如果想發掘暖冰的用途,我們不如去尋一尋北海冰種。」

  「北海冰種在什麼地方?」

  「人間七洲四海三十六山十二湖,都是自上古流傳下來的機緣之地,北海冰種,自然就在四海之一的北海,但這冰種與雪山冰種不同,雪山冰種可以為人取用,北海冰種卻是鎮北海之物,如果失去北海冰種,無數冰川融化,人間將陷入汪洋之中。」

  「這麼嚴重!」曲笙撇撇嘴,又不甘心,「就沒別的辦法嗎?」

  「冰種的強大遠遠超過咱們想像,適當取一點冰種之氣應該沒問題。」

  暖冰本就是涼君和夏承玄在尋雪山冰種時得到的邊角料,當夏承玄能夠靈活運用雪山冰種時,甚至可以隨手製造暖冰,因此冰種之強遠超人們想像,他們大可不必貪心佔據北海冰種,只要得那麼一點氣息,就足夠拯救蒼梧山。

  曲笙必須去一趟北海,不過現在卻不是時機。

  「從蒼梧出發到北海要多久?」幾日後就是門派納新,她現在冷靜下來,也不怕那些參加試煉的修士嫌棄蒼梧山,沒有靈脈的地方也不是沒有,只要能植入靈脈,一切都不是問題,所以她只要在入門試煉結束前回來就好。

  這修真界的入門試煉,大多都以一個月為期限,她得算算時間。

  「北陽州和黑崎州以北都是北海界,我們走傳送陣的話會很快,大概只要一日。」

  去北海容易,難的是在茫茫北海中尋找冰種。

  「那就爭取一個月能找到,主持入門試煉後,我們就出發。」

  「我們?」夏時低頭看她,「還是我一個人去比較穩妥,你雖然有定軍槍和雁門盾,但築基期不適合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北海裡的海獸動輒五階、六階,且有可能成群結隊出現,極難對付。」

  四海凶地,通常金丹修士都不敢亂入,何況曲笙只有築基期。

  結果曲笙卻點頭道:「正是因為很危險,所以我才要帶你去啊。」

  夏時皺眉,隨後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天啟梧桐葉!當初從鳳凰之心試煉回到蒼梧後,曲笙將這片葉子送給了他,而他身上寶貝太多,這片葉子一直珍藏,一時也沒想起功效來。

  天啟梧桐葉——佩帶於身,可趨避凶獸。

  如果有天啟梧桐葉的話,曲笙也未嘗不可去北海。

  「那就這麼定了。」

  ※※※※※※※※※※※※

  蒼梧山不能植入靈脈這件事,曲笙誰都不準備告訴。

  她一回到蒼梧就看到小院裡,溫三春正嘴裡叼著一個翡翠簪子,手上正在給桐姝挽髮髻。

  見曲笙回來,桐姝立刻瞄過去,口中一疊聲叫著「小姐姐」,有點坐不住了。

  溫三春手也麻利,迅速挽了幾下,把簪子一插,一個漂亮的墮馬髻便梳成了,配上桐姝傾國傾城的容貌,自有一股風情,在一邊抱窩的瑜藍都抻著脖子,鳥臉看得直發呆。

  髮髻梳好後桐姝也不看鏡子,直接撲到曲笙面前:「小姐姐,要閉關。」

  這一次搬遷又打斷了桐姝的閉關,不過看桐姝信心百倍的樣子,這兩次打擾似乎並沒有給她帶來影響,曲笙輕輕抱了抱她:「小姝加油,說不定等你出關,就能看到蒼梧山變得漂漂亮亮,我帶你和溫姐姐一起去抓魚。」

  「好!」

  送走桐姝和瑜藍後,她在溫三春對面坐了下來。

  溫三春輕聲道:「桐姑娘看來也是個可憐人,她這個樣子,需要人護著一輩子。」

  如今的溫三春,淡施脂粉,身上穿的已不是用來取悅客人的暴露衣裳,而是素淨寬大的衣裙,行動舒服,也遮蓋了曾經名動晉城的好身材。令曲笙意外的是,她這樣看上去反而比濃妝豔抹時要年輕得多,而且毫無風塵氣,那一身戾氣和潑辣勁兒都已收斂,眼中的柔光溫和而自然。

  似乎換了一個人。

  「她只要在蒼梧一天,蒼梧的所有人,都會護著她的。」曲笙目光堅定,「宗門弟子守望相助,這便是同門之誼了。」

  溫三春笑道:「我喜歡蒼梧。」

  與溫三春相比,拜入蒼梧的角子街其他鄰居卻都還沒來得及進入修士狀態。

  毛開和張冶並未在蒼梧修煉,而是幫助山腳下的角子街蓋房,在進蒼梧之前,毛開一直在東市的一家市肆做跑堂,而張冶則是角子街唯一的屠戶,他正在手把手教一個徒弟接過他從前的營生。

  王秀才的師父是封笛,他現在沒有師父教導,又手無縛雞之力,索性安安靜靜在藏書閣看書,有時候飯都忘了吃,經常找溫三春討饅頭。

  康紂南和魯延啟都閉關了。

  在大家的努力,以及修士的幫忙下,蒼梧山腳下的角子村終於趕在入門試煉之前完工,雖然蒼梧山本身還是光禿禿的,但離山體不遠處的角子村卻傳來了欣欣向榮的氣息,這片容納六百人以上的村落被徐鼓用一個略顯簡陋的陣法護住,修士是防不住了,但起碼可以防野獸。

  蒼梧試煉開啟的當日,一共來了二百多人,曲笙發了帖子的一百七十人有帶好友的帶好友,帶親戚的帶親戚,拖家帶口的好不熱鬧。

  徐鼓當時就站在曲笙身邊,他冷笑一聲道:「都放進來吧,希望結束時能剩得多一些。」

  曲笙汗毛倒豎:「師兄你對你的試煉空間這麼自信,我反而對這一次的弟子沒信心了。」

  連橫空間打造出來的入門試煉空間一共分為煉氣期和築基期兩個位面,每個位面分三個階段,每個階段都有六關,能闖到最後一關者,才有資格進入蒼梧,若是沒有闖關成功者,蒼梧此次寧可一徒不收。

  雖然條件嚴苛了點,但聽上去特別令人信服,這年頭各種試煉攻略大把,如果不做得有點兒難度,人家都看不上你這宗門。

  曲笙來到山腳下說了一些勉勵的話,便將這些迫不及待的修士放進試煉空間,之後將一切都拜託給師叔師兄,以尋晉階機緣為名,同夏時一起離開了蒼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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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0 09:05: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二章 錦衣夜遊北海(一)

  關於人間東南西北四海,沒有人比海外三千洞府更有發言權了。

  因為海洋資源豐富,海外三千洞府一直興旺不衰,因此早在八萬年前便成為單獨的勢力,與五大山門、九重天外天、七國聯盟這樣的超級集團位列修真界一線地位。

  嚴格說來,海外三千洞府不是一個門派,而是一個同盟會,所有在四海開闢洞府的修士都可以在幾個固定據點加入四海版圖,而四海也分別設有四大海事團,海事團都由選舉而成,每個海事團由二十名洞主組成,最高執事者為海主,每隔五百年換屆一次,修為至少是化神期。

  當然也有例外,因為華陽洞的華陽元君德高望重,西海的海主自銘古紀開始,便一直由他擔任,且西海各洞府也依賴於他的守護,畢竟四海海主在人間大劫之時要無條件守護界域內的修士,而天元2018年後晉階大乘期的業元洞洞主黎業元君也在晉階後,也一直擔任南海海主。

  目前四大海主除了西海的華陽元君、南海的黎業元君,還有東海的金虹洞洞主景梅櫻神君,以及北海的闕雲洞洞主闕雲神君。

  如果夏時和曲笙想在北海歷練,最穩妥的流程是先在北海海事團位於北陽州最靠近海岸線的依浪城登記修為、人數,以及歷練時間,若是怕有個好歹,還可以交下定金,如按期未歸,海事團會派出修士幫忙尋找,若是找到的話,費用將按照救援的難度在定金翻五倍以上,如果沒找到,或者是安全回歸,這定金也會返還一半給歷練者或是登記時留下的連絡人。

  來四海歷練的修士不少,大多人都願意給自己的性命加一個保障,依浪城的修士也會根據修士的修為和能力來制定定金的數額,這個項目目前已經成為四海最賺錢的業務之一,剛進依浪城的夏時和曲笙也被推薦了這項「海事安全保險協議」。

  一個曬成銅皮色的小哥兒拿著單子熱情地對兩人介紹保險的種種好處,但曲笙非常痛快地拒絕了:「沒錢。」

  「沒靈石的話我們也支持抵押物品。」

  「沒有物品。」

  「連法寶都沒有嗎?我們的服務真的很不錯啊,咱們修士修真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長生大道?連命都沒了還拿什麼求?姑娘我真不是做生意,而是誠心誠意地……」

  「謝謝,我真的沒興趣。」

  既然曲笙態度如此堅定,那銅皮小哥也不是個沒皮沒臉的,只好遺憾地走開了,隨即他又發現有四處張望的新人進城,立刻又捧著單子迎了上去。

  在依浪城的城門口,這樣的推銷小哥大概還有三人左右,皆有築基期修為。他們人很禮貌,看得出受過專門的訓練,遇到客人時會努力爭取,卻也不會一直糾纏人家,讓人討厭不起來。

  「聽說這種做法還是跟黑崎州的獸族學的,」夏時傳音道,「黑崎州的九大獸族主城都會派出受訓的半獸爭取客人,來增加城中的產值。」

  「真是用心啊。」曲笙感歎道,可惜這樣的賺錢法門她用不上,想到讓蒼梧弟子像這樣出門拉生意,她大概會把前面幾代掌門都氣活過來。

  「所以四海之富有,不在九重天外天之下。」人間這幾大勢力中,也就七國聯盟窮兵黷武般折騰自己的國土,時時幹些殺雞取卵的蠢事,其他誰不是韜光養晦,休養生息。

  曲笙最惦記的還是此行的目的:「想要找冰種,該從哪下手?」

  「依浪城只是北海的一個內陸落腳點而已,真正進了北海區域才好有動作,但是有些海事裝備得在依浪城購買,這裡的東西不僅全,而且夠專業。」

  「夏道友,你來過北海?」見夏時說得頭頭是道,曲笙自覺土鼈,忍不住問道。

  「沒有。」夏時摸了摸她的頭,「要多讀書。」

  曲笙淚目,在貧困線掙扎的人真是傷不起,師父過世後她看書的時間就很少了。

  海事裝備,大多用來避水和減輕深海壓力,還有一些專門用來防止某些有毒海獸的丹藥,以及為水下秘境研發的各種法寶。修真界發展到現在,各類法寶都已完善,大到可以開啟海域,小到可以自動幫你解決海藻水物纏身的小剪刀,一應俱全。

  夏時需要的不多,但是曲笙修為低,裝備是越充足越好。

  避水符至少準備五十張以上,一張大概能頂一個時辰,可以用來救急;

  應對各種有毒海獸的海清丹三瓶;

  避水內甲一件,或是避水獸丹若干;

  深海萬能應急包一個。

  這些價格都不菲,尤其是避水內甲,價格至少五萬起,上不封頂,至於「深海萬能應急包」這種古怪的大禮包,裡面除了小剪刀、繩索、針線、手套、耳塞……等幾十樣小物件,甚至還有一個能彈奏古琴曲的音樂盒。

  曲笙身上只有八百多塊靈石——這還是下山前從師叔師兄的私房錢裡摳出來的。

  倆人此時正站在一家法寶店的門口。

  海外三千洞府的內陸據點都不算大,裡面的法寶店只經營海事裝備,因此除了格物宗的明德塔和異寶閣,就只有海事團官方運營的法寶店占地最廣,招牌最大,且在城中黃金位置,上方金光爍爍四個大字「海運亨通」。

  曲笙躊躇,夏時挑眉看她,但是門口的迎賓已經迎了過來。

  那是個黑皮膚的漂亮築基期女修,衣著與內陸沒什麼兩樣,但首飾卻都由貝殼和珍珠打造而成,海洋風情濃厚。這女修從未見過夏時這般俊美的男子,而且還是元嬰修士,臉頰不自覺地騰起兩團紅暈,微笑道:「兩位客人可有什麼需要,阿珍願為兩位效勞。」

  夏時這一次外出換了一件深藍色戰袍,雖然也很簡單,卻比之前的黑色勁裝更增添了一些細節,也更顯得其人長身玉立,寬肩窄腰,腿部修長而有力。若是不出劍的話,別人也看不透他身份,只覺面前一位俊美無儔的翩翩佳公子,那一雙桃花眼任是無情也動人,不知引多少人側目。

  相反,穿著一身灰撲撲戰袍,也未做打扮的曲笙完全不顯眼。

  阿珍的眼神一直往夏時身上飄,兩人中明顯夏時修為高,而且穿得雖低調卻難掩俊雅風流——但其實做主的卻一直是那灰麻雀一般的少女。

  夏時禮貌地回以微笑,然後低頭問她:「掌門大人要不要進去看一看?」

  阿珍淩亂了!

  這好看得像謫仙一樣的元嬰修士居然要聽旁邊一個築基期的小姑娘的話?還親昵地叫對方「掌門大人」?這簡直有違常理/不對勁/有問題/一定有姦情啊……不過他笑起來真好看……

  阿珍姑娘幾乎不用打草稿地腦補出了一個「修為低下但家中勢力強大的修二代築基期掌門對無依無靠自立自強大美人強取豪奪」的戲碼,嗯,說不定這高修為的美人還是準備拿來採補雙修的……

  不得不說,這姑娘猜的完全不對但是意外很帶感。

  曲笙硬著頭皮點頭道:「那就進去看看吧。」總得先看看物價再說。

  阿珍很快就搞清楚了情況,那位元嬰期的美人沒有什麼需求,主要是這位築基期的掌門需要購買海事裝備,於是便介紹了許多築基期的法寶和符籙等等。其實因為築基期等級低,而且來水下秘境歷練的內陸修士並不多,所以築基期的裝備意外的便宜,除了避水內甲買不起之外,其他的東西八百靈石完全能搞定。

  但曲笙也徹底光棍了。

  當然也有其他收穫,在採購的過程中,兩人不動聲色跟阿珍套著話,也掌握了不少關於北海的消息。

  好吧,其實完全不用套,用夏時的美色就夠了。

  曲笙:「最近天氣不錯,不知道什麼時候出海比較好。」

  阿珍:「呵呵。」你這個恃強淩弱的小妖精。

  夏時:「如果不能按期出海的話……」

  阿珍:「其實前輩不用擔心,三日後外海七十八洞主開啟的霸珊瑚秘境就要結束,所以最近的天氣都由幾位洞主幫忙操控,這幾天出海最安全了。」

  外海域是指靠近內陸九千里海線,裡面便是內海域,而內海域幾乎都是深海,居住在深海域的修士能力更強、修為更高,四海海事主都在內海域坐鎮。

  曲笙:「不知道近期還有沒有秘境開啟呢?」

  阿珍:「呵呵。」美人什麼都東西都不敢買,背地裡一定沒少受欺淩,好可憐。

  夏時:「如果有秘境干擾的話,對咱們出行恐怕大大不利。」

  阿珍:「好教前輩知道,近期無論是外海域還是內海域都沒有秘境開啟,不過聽說有風團會從東海方向過來,大概會經過靈魚灣、三谷舺、威陽海溝等幾個地帶,前輩只要注意這些地方應該就沒問題了呢。」

  海域不是籠統一塊,也會劃分若干個區域,海上氣候多變,如果遇到極惡劣天氣,對修士影響還是比較大的。

  曲笙:「聽說內海域的奇珍異寶比較多?」

  阿珍:「哼。」我是不會告訴你的,壞人!

  夏時:「我們這一次要完成這麼多任務,看來也只能去內海域碰碰運氣了。」

  阿珍:「海洋的寶藏當然都集中的內海域,不過內海域也比外海域要危險得多,要帶的裝備也比外海域多一倍,前輩務必要多準備一些,否則海中補給不足很容易出事,另外北海海島地圖上面只有沒有人居住的海島,真正有洞主佔據的海島都不在地圖上的,內海域的修士大多深居簡出,遇到的話儘量避讓為好。」

  曲笙:「……」

  後來曲笙乾脆不說話了,好心累,其實她一直覺得自己很受姑娘歡迎的啊……

  ---------------------------------------


  【反轉小劇場】

  #土豪掌門強取豪奪戲碼#

  一周目。

  曲笙:(當街調戲)爺有錢有勢有後臺,才築基期就當上了門派掌門,現在就缺個暖被窩的道侶,看你花容月貌,決定就是你了!

  夏美人:你有病吧?

  掌門狗帶。

  二周目。

  曲笙:(小心討好)爺有錢,都給你,你來我的門派當長老,台前給我點面子,私下我都聽你的還不行麼?

  夏美人:不稀罕。

  掌門狗帶。

  三周目。

  曲笙:(哭窮)我很窮,我本來是門派掌門來著,結果他們不服我,不但把我趕出來,還打得我遍體鱗傷嚶嚶嚶……

  夏美人:別哭,我幫你。

  上山之後發現被騙,曲笙用計捉美人失敗。

  狗帶。

  ……

  所以說強取豪奪一個太和劍修什麼的簡直是煉獄模式,根本不可能嘛~

  阿珍妹紙你想多啦~(挖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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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三章 錦衣夜遊北海(二)

  阿珍姑娘主要提供了許多關於海域的常識,和北海的特殊氣候變化,這些都是書本上未提及,只有常年居住在海邊的人才能總結出的海域規律。

  當然打探也只能到此為止,北海冰種乃是北海至寶,也是足以動搖根本的機密,不提還好,若是提了,兩人大概就不會被北海修士當成客人了。

  若說這冰種的來歷和作用,便要提到修士的五行靈根,靈根對應五行之力,越單一越純粹便越好。在此基礎之上,又分冰、風、雷三種變異靈根。人間也生有助五行靈根修煉的天材地寶,大致分為金精、木根、火種、靈水、土脈五種,其中有火種排名一百,靈水七十一處,木根三百種,土脈五十九條,金精兩類。這些機緣,哪怕只得一處,對修行都有莫大的幫助。

  變異靈根卻只有冰系才有天材地寶,且只有雪山冰種和北海冰種兩個。在古籍上,關於北海冰種的記載也寥寥無幾,只有一部古老的上古典籍提到:「……開天闢地,玄黃且分,四海之澤衍生萬物,以北海為尊,因天降冰種以凝萬千冰川,藏於深璃之境,及日月重輪,辰星交激,陰陽泰開,冰種現世而出。」

  後人也曾研究過這深璃之境是什麼地方,流傳下來的推測有兩種。

  第一種說法,深璃之境隱藏於深海之中的海溝,且有天地機關,只有當日月生輝,星辰交錯不定,陰陽大亂的時候才會將北海冰種顯露於世人面前。

  另一種說法更簡單一些,深璃之境乃是一處深海中的小空間,滿足幾個條件後才能被有緣人開啟,從而見到北海冰種。

  總結下來,也不過是兩點:深海、幾個模糊而玄奧的開啟條件,作為機緣的線索,實在太寒酸。

  儘管海島圖上不顯示修士洞府,但兩人還是買了兩份,人手各一份,以防止意外。

  目前除了避水內甲,曲笙的裝備基本齊全,不過在曲笙正準備開口借錢的時候,夏時拿出了一件模樣很普通的內甲。

  「這件避水內甲並不局限修為,可以借你用。」

  他看上去不過是說一件極普通的事,用「借」而不是「給」,照顧了曲笙的心情。

  其實他沒必要這樣小心,曲笙從來沒覺得如果要「報恩」會報到這樣細緻的程度,也不覺得夏時有義務做這些工作。在修真界,想要對一件事負責,其實有很多種途徑和方法,但夏時選擇了最麻煩的一種,他像呵護一株幼苗一樣呵護著蒼梧的成長,心中的溫柔和體貼都在行動中表露出來,嘴上卻從來都不提。

  她接過那件避水內甲,小聲地道了謝。

  夏時看了看曲笙那一身粗糙的廉價戰袍,還是沒忍住,又道:「我們的目標是內海域,身上的裝備越精良越好,掌門身上這件戰袍若是平時用還好,到了關鍵時刻,還是換一件屬性更好的戰袍才是。」

  曲笙嘀咕道:「沒靈石啊,要不咱們就對付對付吧。」

  夏時:「我借你靈石,立借據,掌門大人可有意見?」

  「沒、沒有。」 雖然摳門,曲笙也不是不惜命,而且夏時主動開口,她當然同意。

  兩人轉身進了旁邊的明德塔,曲笙還在那算性價比,眼神淨是往幾千靈石的那種上飄,但是夏時根本沒聽曲笙的,直接買了店中最好的築基期女款戰袍,活生生花去了三萬靈石。

  曲笙:「是我借的靈石,夏道友你不要這樣……我看那件一萬的也不錯啊。」

  曲掌門被嚇得心理價位立刻漲到了一萬。

  夏時充耳不聞,拿出借據來:「掌門大人請簽字吧。」曲笙心裡淚流滿面,不過也知道夏時是為她好,她剛想按手印,但夏時又把借據抽了回來,若有所思道,「想來我來蒼梧也快兩年了,不知道供奉該是幾何?」

  曲笙和六文錢在年終算帳的時候還真的算過,夏時的供奉是門派盈利的一成,第一年算下來有三千靈石,第二年雖然不知坊不太景氣,但是路藏那邊陸陸續續賺了點小錢,大概也有四千靈石左右。

  「第一年是三千靈石,不過那時候需要留靈石開啟連橫空間,所以……」她有點心虛地看了看夏時。

  「一起簽了吧。」

  用了一個小法訣,那借據上的靈石數目便從三萬漲到了三萬三,曲笙老老實實摁了一個手印,然後看夏時拿出一個看上去很堅固的玉匣,將借據妥善收藏好,雖然感覺有點不對勁,不過因為是夏時,所以曲笙並沒有多想什麼。

  夏時也是有自己的計較的,他哪兒會在乎這點兒靈石,不過曲笙既然有心結,那他索性就借她靈石。

  借到永遠還不起才好——他眯眼想道。

  曲笙捧著戰袍進了明德塔的更衣室,再次出現在夏時面前之時,令滿室修士鴉雀無聲。

  這是一套以深藍色調為主的戰袍,承載了戰袍短打俐落的煉製宗旨。

  它的上衣貼身裁剪,在胸前以荷葉型暗紋皮甲包裹住了少女柔韌而玲瓏的身體曲線;

  腰部束以黑色銀扣寬邊腰帶,那楚腰不盈一握,護在銀色甲具之中;

  下擺與上衣同色,但擺長只蓋過腰臀,左側開叉,內裡著長褲,但這褲子卻也是貼身的,將曲笙修長的腿型毫無保留地露了出來;

  腳上穿的是一雙直至膝下的黑靴,跟部較高,裡面可藏各種暗器,近身對敵時也能為女子帶來保護。

  這套戰袍做工精緻,各項功能齊全,且屬性均衡,無論是防禦還是輔助攻擊,都無懈可擊,而且設計靈動大方,凸顯女性美感而不失莊重,女性英姿之美一覽無餘,定是出自名家之手。

  曲笙第一次穿這樣貴重美麗的衣服,她的容貌雖不及人間雙璧,卻也是人中翹楚,能被淩海真人看中的弟子,在相貌上從不輸人,如今被這件戰袍一襯,更脫去了一些少女的稚氣,增加了女性的柔媚和英氣,像是脫胎換骨般,曲笙這樣在陋室中成長的絕色之花,也開始展露出自己的芳華了。

  夏時一直都知道曲笙很美,只是疏於裝扮,她平時不過穿著蒼梧弟子服,頭髮也是簡單一束,即使這樣,她的美已經很奪目了,也許她自己都意識不到,當蒼梧入門試煉開啟時,有許多修士也用傾慕的目光看著她。

  那個狡黠而精靈的少女已在不知不覺中,蛻變成一個有魅力的姑娘了。

  曲笙向他走過來,時光在她身邊沉靜下來,室內的光線打在她清透的面頰上,甚至有一種透明的質感,讓她越發美得不似真人。

  「好看嗎?」她笑著問道。

  自然很好看,不過她一站過來,周圍人便露出了然的神色,看二人的眼神也帶上些許曖昧。

  倒不怪人家想歪,實在是因為兩人的衣服顏色一模一樣,穿起來……好像讓人發現了什麼小秘密一般。

  夏時一開始根本沒注意到這一點,他一時窘迫,胡亂地點點頭,帶曲笙出了明德塔,此時天色已近黃昏,夕陽斜照,兩人都不由得以手遮擋陽光,然後互視一眼。

  曲笙心道:夕陽下看美人也如此多嬌。

  夏時心道:……不是故意給你挑這個顏色的。

  不過一開口兩人都正經多了,曲笙將手放了下來,看著北面的出城口道:「按照阿珍姑娘的信息,咱們越快出發越好。」

  「不要把體力放在跨越外海域上,咱們找條船,順便也可以打聽下海面情況。」

  「咱們不走傳送陣嗎?」曲笙攤開地圖,指著內海域與外海域中間的幾個島嶼道,「這幾個都是中轉站,每個島上也有城池,兩邊都有傳送陣可以互相傳送。」

  「若是想碰機緣,就不能走捷徑。」兩人的時間只有一個月,但天下尋找機緣,莫過於有緣和有心,一路走過去,總能發現一些線索,這也是修士尋機緣的固定手法。

  依浪城出海的船早晚各一趟,但是有許多不同航路,北城門處掛著許多航路圖,修士們可以根據自己的需求選擇不同的船號,因為發船頻繁,因此每艘船都不太大,大概能容納五十人左右。

  外海域與內涵與連接的島嶼共有五個,從西向東,分別是紫雨島、旋鋒島、影島、羅迦島、虹島,曲笙得選擇一個島嶼作為中轉站。

  在來北海之前,曲笙也是做了一些功課,這五個大島各有特色,其中以羅迦島最受修士歡迎,聽說是因為島上有最為聲色糜爛、以獵奇為主的夜城之歡,城主莫玉神君坐擁近一百名面首,日日笙歌不斷,如女王般開闢後宮,島中不戒美色交易,前往羅迦島的船總是日日爆滿。

  相比之下,同樣也因為某一項產業而吸引人的旋鋒島便看上去略「正派」些,旋鋒島因島的形狀如同一把鋒刃旋轉的利器而得名,島上有可供修士與海獸廝殺的角鬥場,黑市交易更是五個海島中最發達的一個,城主渡罪神君有一個「罪中無辜」的名號,聽說是因為他曾犯下九十九大罪卻不被天道懲罰,後被一位禪修大能度化,自封渡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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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四章 錦衣夜遊北海(三)

  坦白說,這兩個島都不是什麼良善之地,並不適合做中轉站,卻比較符合修士的冒險精神。

  曲笙其實也挺想去羅迦島見識見識市面,不過想到夏時的容貌……修真界實力為尊,修士們只崇敬強者和英雄,對男女性別上並沒有什麼不同,若是弱小而美麗,不管是男是女都容易淪為他人的附庸,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她還是會選擇去更安全一些的島嶼。

  比如因為有自然奇景的紫雨島和虹島就不錯,雙生成影的影島也值得一去。

  最後曲笙選擇了位於正中的影島,主要是看準了它的位置,無論走什麼路線都不會太遠。

  她將目的地一說,夏時也頗為同意,都是太招搖的容貌,曲笙修為又低,兩人完全沒理由去奇怪的地方作死。

  去影島的人比去羅迦島和旋鋒島的人少一半,船票居然還有折扣,航行三個時辰,每人只需要一百五十靈石,還有提供休息用的單間。

  站在船頭的一名黑衣築基期少年看著下方所有修士,驕傲地伸出大拇指往後指:「好教客人們知道,這是我們家祖傳的破浪法寶『大鯤號』,航海一千七百年,從未出過岔子,今次迎客,望諸位海運亨通,大吉大利!」

  這一套說辭都是現成的,海上的船隻從古至今都特別講究一些流程,比如每天的帆要放在什麼方位,開船前,舵要將船號標識正面沖上,每個人都要說一遍「海運亨通」……這些講究不能算是迷信,只是能在開船前給大家一個好兆頭。

  少年說完,卻不讓路,明顯是在等待什麼。

  客人中有老練的,率先喊出來一聲「海運亨通」,少年才露出笑容。

  曲笙和夏時入鄉隨俗,也說了一句「海運亨通」,卻沒想到,這些客人中,有一名臉色蠟黃的元嬰修士死死不開口,沉默地看著地面。

  少年按捺不住了,跳到那中年漢子面前,行了個禮道:「前輩有禮,咱這馬上就要開船了,晚輩來討個口彩,望前輩見諒。」

  那元嬰修士抬起一雙無神的眼眸,向著少年緩緩張開了嘴。

  黑漆漆的口腔,沒有舌頭。

  黑衣少年被驚得退了半步,元嬰修士可以重塑肉身,就算某個器官損失也可以再修煉回來,他不知這修士為什麼不重塑,但這大概是個人隱痛,他不敢問,於是再行一禮:「抱歉。」

  但討不到客人的口彩,確實有些晦氣,甚至船主可以選擇不帶這位客人,多補償些靈石就是了。

  少年看向船頭方向,似乎在與什麼人傳音,良久才恢復了神色,對眾人道:「請諸位上船吧。」並未排斥那名不開口的修士,看來這船主是個不信邪的厚道之人。

  曲笙和夏時領到了自己的房號,卻並沒有進房內,大鯤號的甲板上設有幾處休憩區,兩人在靠近船舷的一處休憩區尋了一個地方坐下來。

  選擇在甲板上看風景的不止他們,不過修士都相當注重與他人的距離,這片休憩區分散著坐下了幾人後,其他人就去了其他休憩區或是回到房間休息。通常來說,經常出海的人都會選擇回房間,只有新人才會有欣賞海景的情致。

  修士的船與凡人的船不同,不僅有陣法加持,且船中一般有定海之寶,因此行駛平穩,像是在海面上疾飛一般,曲笙好奇地看向海面,隱約還能看到下方有銀亮的魚群經過,還有黑色的暗礁潛伏其中。

  開船一刻鐘後,那少年便走過來,他手上捧著一個圖冊,挨個詢問:「客人可有什麼需要,海果海食應有盡有,另有海珠海貝等製成的小法寶以及首飾,若是客人覺得補給不足,咱們穿上也有避水符、海清丹,都是自家祖傳秘法所製,有口皆碑。」

  這船也相當於一個小型補給站,不過大多修士準備充分,最多點了些海味特產嘗鮮,夏時也選了幾個海果,還有一種聽說是海島才有的靈果榨成的混合果汁,也點了兩盞。

  曲笙攔不住,小聲傳音道:「去影島也可以買嘛,船上提供的東西價格一定貴。」

  夏時看了她一眼,如果不想在這裡買,為什麼目不轉睛地看著人家手裡的圖冊?

  「先嘗嘗看,若有好的,也好買回去一些。」

  不消一會,那黑衣少年便送來了夏時點的東西,果汁清爽可口,海果也別有風味,夏時點的不多,東西也不是很昂貴,曲笙也不矯情,跟著吃了起來。

  哪有女孩子不喜歡零食呢,女修也不例外。

  吃了果子後,曲笙便小口小口地啜飲果汁,雖然天已暗沉,夕陽西下,將是入夜,但她卻愜意得眯起了眼。

  太容易滿足了……夏時看著身邊的姑娘,因她的好心情,也渾身放鬆下來。

  不過海面上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平靜,雖然修士已經在四海開闢洞府和島嶼,但真正佔領這片海洋的,還是海中的海獸們。

  海獸與內陸的妖獸不同。

  內陸妖獸更親近人類文化,在漫長的發展中,也有黑崎州這樣的地方可以讓妖獸更發達文明,但在其他六州和各個秘境,妖獸仍然奉行吃人、廝殺、修煉這樣的古老生存模式。

  海獸比妖獸更兇殘,低階海獸畏懼人修,高階海獸忌憚人修,儘管開神智能化形的海獸也有許多,但它們奉行的是物競天擇的基本法則,而且海獸規模龐大,海中物產豐富,每一個族群都有自己的生存空間,所以海獸和修士在互相殺戮中處於一個平衡期。

  這也是海事中默認的規則。

  在大鯤號航行的過程中,曲笙也見識到了不遠處的幾場海獸之間互相廝殺,以及海獸和修士之間的戰鬥,而且有幸見識到了一次幾百隻三階海獸將一隻五階海獸活生生撕裂的場景……

  跟海獸一比,黑崎州的獸族簡直是溫柔得不能再溫柔了。

  航行已接近三分之二的時候,甲板上突然傳來騷動。

  「什麼?風團不是說五日後才會經過三谷舺嗎?怎麼會突然出現!」

  「外海那幾個洞主是幹什麼吃的?海事團呢?怎麼可能放任風團隨意過境!」

  「我們的船逃不開了,風團馬上就要過來了!」

  「用定海珠!」

  「滿帆!滿帆!」

  一聽說有風團,其他修士臉色也白了,但是他們不熟悉海事,只能聽從船主的安排,通常來說,在船隻遇難的時候,船上的修士也會共同迎敵或是出力,同舟共濟就是這麼來的。

  船主是個中年漢子,他抱拳道:「風團驟然出現,大鯤號將全面開啟陣法,請諸位幫助輸送靈力,待危機過後,大鯤號會將船票全額返還給諸位。」

  下方有修士急道:「誰還在乎船票,趕緊說該怎麼辦吧!」

  半刻鐘後,大鯤號的所有陣法靈力罩全部張開,畫有鯤魚的巨帆周圍亮起刺目的白光,在已經起伏越來越劇烈的海浪之中,大鯤號仍然沉穩不動,但所有人都看到了從東方而來的黑色風團,正如同黑色長龍一般,靠近他們所在的海域。

  曲笙靈力低微,為陣法輸送靈力的主力都是船上的元嬰修士,只是那黑衣少年無論怎麼尋找,都沒有尋到上船前那名沒有舌頭的修士。

  當風團接近之時,那個人才出現在船首雕刻的鯤魚頭頂,張開雙臂對著眾人。

  所有人都忙著維護陣法,只有船主拿著法寶上前。

  他朝著所有人露出了那張黑漆漆的嘴,但是不同的是,這一次飛快從裡面閃出一條類似蛇信子一樣的東西,只聽得他嘶聲大笑,模糊不清地喊道道:「海運!亨通!哈哈哈!」而後向後縱身一躍,不知怎地破除了船上的陣法,墜入大海中化為一條粗黑的海蟒。

  竟然是一隻服用了化形丹的海獸!

  「海獸怎麼會得了黑崎州的化形丹!」船主目瞪口呆,但他來不及跟那海獸算帳,立刻修復那被刺穿的陣法,很不得以身堵上去。

  曲笙略一琢磨,就知道船主為何如此震驚。

  這化形丹自萬獸觀修士研製成功後,一開始本為萬獸觀的不傳之秘,後來被得知化形丹的青丘狐族找上門來。若是換個宗門,恐怕都會物以稀貴,把持住化形丹,但萬獸觀卻是修真界中與獸族陣營最為親近的宗門。於是在各方干預下,丹方被萬獸觀保留,每二百年萬獸觀固定會放出一批化形丹與黑崎州的獸族交易。獸族得到化形丹,也會優先發放給有功之臣,或是天賦較高的妖獸,尤其是九大主城,為了與人修建立起貿易通道,迎來送往的皆是半人型妖獸,且都容貌出色,伶俐非常。

  黑崎州自己的化形丹還不夠用,而且內陸妖獸極少與海獸有牽連,而且在海外三千洞府的要求下,黑崎州禁止向海獸流通化形丹,就怕在海事上出亂子。

  那修士的身份一暴露,眾人哪還有不知的,這海獸分明是去黑崎州弄到了化形丹,裝成人的模樣回到了北海,要害這一船修士。

  再聯想到突然而來的風團……

  曲笙隱約感覺到,北海,並沒有表面上那般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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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五章 錦衣夜遊北海(四)

  大鯤號到底航行經驗豐富,眾修士臨危不亂,齊心協力撐起陣法,在暗藍色的夜空下,在肆虐的風團中,被陣法結界包裹住的大船像是一顆被巨浪不斷拋棄又扔下的熾亮明珠,數次被拍擊到海水中,但無論激浪怒濤如何瘋狂,大鯤號還是堅持在海面上,負責掌舵的修士衣甲盡爆,渾身肌肉泛起青筋,全力維持大鯤號的航線。

  風團過境不過兩刻鐘,但眾人只覺得過了兩百年之久,當海面終於趨向平靜,船主退下來擺了擺手。

  「多謝各位。」

  修士們這才停下手,那黑衣少年向每一位修士發放一粒不限品級的補靈丹,眾人都急忙打坐調息,恢復靈力。

  曲笙雖然也出了力,不過她的靈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理所應當地把自己那份補靈丹給了夏時:「你多吃點。」

  這點靈力對夏時也不算什麼,他將兩粒都包起來反遞給曲笙,傳音道:「北海兇險,你還是多準備點東西傍身。」

  修士們稍做休息,過了一會,卻是那船主親自過來,向大家作揖道:「實在對不住大家,這一次不僅因為我們的失誤放進來一隻海獸,還令諸位無辜受災,但現在有一情勢卻不得不告訴大家,因為風團的影響,我們已經遠離前往影島的航線,前方……正是旋鋒島。」

  受那麼強烈的風團影響,航線不偏離是不可能的,最糟糕的結果是被連根拔起,所有人連同船隻一起被風團捲進去絞碎,如今不過是偏離了航線,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但依然有修士不願意。

  「憑什麼?本君就是要去影島,把我們帶到旋鋒島算什麼事兒?」

  船主急忙安撫:「客人稍安勿躁,我們去旋鋒島也是要整備船隻,抵達旋鋒島三個時辰後,大鯤號會免費將各位送達影島。」

  其實大家也知道這一次大鯤號受的也是無妄之災,不僅賠了船票,還要搭上賠償,護船大陣全面開啟後還需要一次養護,著實倒黴透頂,也就不與他們計較,只恨海獸作怪。

  不過曲笙倒是有了別的想法:「既然這一場風波把我們推到了旋鋒島,咱們不如跟著機緣走,看看會遇到什麼。」

  ※※※※※※※※※※※※

  曲笙和夏時二人是入夜後上的大鯤號,如今正是清晨,他們現在漫無目標,為了打探一些線索,決定在旋鋒島停留五日再出海。

  既然來了旋鋒島,就不得不提角鬥場,旋鋒島的角鬥場是一大特色,也是修士來靈石最快的地方。

  裡面的最低檔也是金丹期,可以自己選擇難度,可以跟一隻海獸打,也可以跟一群海獸打,其他同理,越是搏眼球、難度越高,吸引的觀眾就越多,從門票得到的分紅也價值不菲,更何況贏了還有獎金。

  兩人剛下了大鯤號,一進港口便能看到巨大的角鬥場招牌,還有負責人直接從港口招人,許多從其他航線靠港的船隻也出來許多修士,他們目的性強,直接就奔著角鬥場保命而去。

  曲笙忍不住也有些動心,低聲問道:「築基期戰四階海獸或是金丹修士,算不算噱頭?」

  「早已算不得了,角鬥場發展到現在,怎麼搏出位怎麼來,女修穿著暴露,男修手段血腥,越級挑戰更是常家常便飯,若是沒難度就吸引不了觀眾……怎麼?」夏時一挑眉,「想下場玩玩兒?」

  曲笙立刻打消了念頭,大義凜然道:「當然不,正事要緊。」

  兩人隨著人流出了港口,還未看清前面的路,便被一些負責接待新人的修士圍了上來,他們都是年輕卻老練的築基修士,其中一名模樣頗為周正的年輕修士迎了上來,行禮道:「兩位客人若是不熟悉旋鋒島,可由在下幫忙,一個時辰只要十枚靈石。」

  曲笙點頭道:「那就麻煩道友了,不知道道友如何稱呼?」

  「兩位叫我小瑞即可,」他領二人出了包圍圈,眼前並不是城市,而是一片奇形怪狀的藍色林地,「從港口出來要御風半刻才能到達島中主城,若是兩位不嫌棄,在下願為兩位引路。」

  御風半刻才能到主城,旋鋒島規模已經不算小了,而且整座島防禦嚴密,就在御風的過程中,曲笙就看到了不下五座瞭望塔,而不遠處的主城更是罩在全面開啟的護城結界中,只有在入口處登記後才能進入。

  一路上曲笙向小瑞詢問道:「島上可有什麼禁忌說法,近期有什麼新鮮事兒?」

  「海島城市跟內陸沒什麼不一樣,咱們這裡也有許多內陸修士,不過旋鋒島的規矩還是要更鬆散一些。每逢初一、十五便有九大黑市開啟,平時的角鬥場也十分熱鬧,兩位客人十分幸運,今日就是初一,不僅有黑市,晚上的角鬥場也都會有壓軸好戲,更主要的是……」他神秘一笑,「島上最近捉了一隻六階海獸,因此渡罪大人這一次也會下角鬥場,親自斬殺那隻六階海獸,獸丹也將會現場拍賣。」

  「六階?應該已經開了靈智吧?」

  「這在下就不清楚了,這隻海獸的信息一直保密,要今天晚上才會放出。」

  曲笙要的就是這些與以往不同的消息,她露出很感興趣的表情:「這種高階修士鬥法的機會真是難得,只是不知門票要多少靈石,現在還能買到麼?」

  小瑞苦笑道:「一票難求,現在的票價已到三十萬靈石一張,我勸兩位早點下手,這消息是昨晚才傳出,今天恐怕會有大量修士趕來旋鋒島,若是晚來一步,票價只會更高。」

  三十萬靈石!兩個人就是六十萬靈石!曲笙吐血了。

  似乎離開蒼梧後,每一步都要靈石,她雖然早就意識到靈石有多重要,卻還是沒法想想外面修士花銷靈石的程度竟然如此……如此令人無法接受!

  從來都只有靈石能把曲掌門嚇得腿軟,她差點風都御不下去,好在夏時身後在她身後一扶,低頭柔聲道:「師妹是太高興了吧?你放心,晚上一定讓你看到角鬥。」

  依浪城的教訓讓夏時在外改了口,兩人修為差距會導致很多誤會,不如以師兄妹相稱。不過夏時私下卻傳音道:「三十萬靈石我還負擔得起,掌門大人要借嗎?」

  三十萬的債啊!已經欠了黑崎大商和致遠齋各四十萬、欠了夏時三萬三,窮瘋了的曲笙壓根不想去了:「我覺得我們還是另想辦法吧,這角鬥也不是非看不可,我覺得我們可以先在城裡的茶館找找線索……」

  「你不覺得很巧合嗎?我們本來要去影島,卻莫名被風團捲進了旋鋒島的航線,來到這裡後,又恰逢島主親自下角鬥場,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安排,晚上的角鬥不容錯過。這樣吧,看在掌門是大主顧的份兒上,我可以考慮給掌門大人一點優惠。」

  曲笙欲哭無淚:「優惠多少?」

  「北海之行的花銷我包了。」

  「成交。」不過曲笙心裡還是感覺有點奇怪,從之前彆彆扭扭地接受幫助到現在明碼標價立字據之後,好像感覺世界敞開了新大門……

  小瑞自然不會管曲笙有沒有喪權辱國,兩人之間有沒有不可告人的隱私交易……他盡職盡責地幫兩人買到了票,不過這票價竟然是時時在漲,輪到他們買的時候,兩張門票已經漲到七十萬了。

  大出血後的掌門大人已沒了欣賞主城的心思,在小瑞又介紹了一些風土人情之後,便給他結了賬。

  曲笙因為負債累累,所以看上去有些無精打采,直到夏時拖她去買帶給弟子們的禮物,才略微有了點精神,海上的東西新奇又適用於各種水下秘境,曲笙這次死活沒讓夏時插手,決定自己挑選後再由夏時付帳。

  這個挑選過程又漫長又枯燥,夏時自覺定性極佳,但是他完全理解不了曲笙對於購物的熱情,終於敗下陣來,在門口的休息區翻看旋鋒島的地圖和關於內海域的一些手冊。

  這家店共分三層,第一層是常規法寶、第二層是各種材料、第三層是北海特產,曲笙一邊選東西一邊心算價格,這一次沒帶六文錢,曲笙不得不自己講價,最後那堆東西買下來,才一千靈石出頭。

  廉價又實用的東西,果然才是曲笙的風格。

  曲笙滿意地將東西打包收進儲物袋,此時正是華燈初上時,她從三層的窗口遙望外面,坐落在主城中心最大的刀鋒角鬥場已經敞開大門,四方修士流水般湧入角鬥場。

  他們也該進場了。

  曲笙拎著一個巨大的包裹,一個人從三樓走下來,卻沒想到在樓梯拐角處,突然感覺一根尖銳的東西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周圍沒有任何靈力波動,也沒有感覺到有人的氣息,但那危機感卻如有實質般籠罩在曲笙身邊,像是被猛獸伺伏下的獵物。

  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帶我出城,否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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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六章 水無涯(一)

  當對方的「死」字一出口,一股殺意瞬間從曲笙的脖頸處蔓延到整個脊背,她毫不懷疑,對方是真的能夠殺死她。

  可她偏偏還笑了。

  「前輩別激動,我現在死了,對你也沒什麼好處,我師兄就在樓下,一時半刻我不下去,他自會找上來,到時候前輩還是出不了城,對不對?」她語氣冷靜,空著的另一隻手甚至還試圖摸上脖子上的利器,「大家都是惜命之人,我們來談談合作,好不好?」

  身後又傳來殺意,曲笙的手被迫停了下來。

  「可笑!你既然怕死,自然為我所用,我又何必與你合作,如果你不帶我出城,我連你師兄一起殺!」那聲音兇狠而酷烈,「反正我也活不下去,索性大家一起死!」

  這是個沒法講理的主兒。

  曲笙無奈道:「好吧,那我怎麼帶前輩出城?總不能就這樣出吧?」

  「這不用你操心,只要你別露餡,安安分分地正常出城。如果你有任何一點小動作,我就讓你……」

  「去死,是吧?」曲笙理了理衣裙,「那我下去了。」

  「哼!」那聲音冷哼一聲,殺意突然消失,只是脖子上的利器卻沒有收起,而是變成一條漂亮的貝殼項鍊,明晃晃地掛在了曲笙脖子上。

  曲笙回到樓下,一見夏時立刻飛奔上去,摟著他的胳膊撒嬌道:「師兄,人家買東西累死了,快點結帳咱們好早點出城,人家真是一刻鐘都不想在這烏煙瘴氣的城裡待了,你就依了人家嘛。」

  夏時立刻知道,出事了。

  這太好辨別了,曲笙打死都不會浪費七十萬靈石的門票不撈回本,唯一能讓她放棄的,大概就真的是面臨死亡威脅了。

  夏時的目光掃過她頸間突然出現的項鍊。

  曲笙察覺到他的目光,立刻挺胸小聲道:「這是上面的掌櫃送我的,漂亮吧?快去結帳!」

  夏時接過包裹,在門口夥計那裡將曲笙挑選的東西一一結帳,然後兩人出了店鋪,夏時看著旁邊的一家茶館,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你不是說想品一品海島靈茶嗎?真的不去嘗嘗看?」

  曲笙剛想回話,識海中卻突然傳來剛才那人的聲音,他喝斥道:「別耍花樣!快出城!」隨後頸間的項鍊傳來針紮似的疼痛。

  她臉一白,扯過他的手道:「師兄,我有些不舒服,我們還是快點出城吧。」

  有東西在她身上——夏時確認之後不敢再試探。

  曲笙則是心裡叫苦:看來自己的生死真的被人拿捏了,若是真的出了城,說不定也逃不過一劫,但如果略一拖延,大概死得更快。

  兩人走在大街上,雖然裝作談天說地的樣子,卻隨著離城門越來越近,心頭越是沉重,那人明顯忌憚護城大陣,只怕一出了城,就天高海闊,再不受限制。

  就在兩人快要接近城門時候,城中心突然亂了起來,一個冷清的男子聲音突然響徹天空。

  「傳吾令,封城!」

  能下令封城的,只有這座城真正的主人,旋鋒島島主渡罪神君。

  曲笙的脖頸立刻一緊,銳利的貝殼刺破她的皮膚,那不知藏在什麼地方的人吼道:「出城!」

  夏時一見曲笙脖頸流血,立刻抱起她,身如一道閃電,在城門即將關閉的一剎那衝了出去!

  但他的身形還是沒能逃過城中大能的神識,夏時剛出城,身後便傳來一聲怒喝:「賊子敢爾!」化神期威壓鋪天蓋地而來。

  夏時只能將遁速提升到最高,全力逃向港口。

  曲笙在夏時懷中,項鍊的疼痛已經減弱,反而有一個巨大的結界漸漸升起,包裹著二人,從那結界上方出現一層層水紋,上空傳來朗朗聲音道:「渡罪,你作惡無數,還敢自稱被蓮衣大師度化,枉為一島之主!我雖為海獸,卻也知恩圖報,昔日蓮衣大師度我晉階,你卻趁機奪寶殺害蓮衣大師,如今你費勁心力要將我滅口,我卻偏偏不死!今日我便要將你的惡行昭告天下——罪豈有無辜,你欺瞞天道,惡行累累,終將有報應!」

  「呵,好大的口氣。」一個身影已經從主城追了出來,來人一襲黑色長袍,長髮逶迤,面容清俊至極,「涯風,我給你找的舞臺不夠好嗎?我本來想在眾人面前活剖了你……不過我很驚訝,你居然在我眼皮底下逃走,只是旋鋒島都被我封死了,你的話,沒人能聽到。」

  曲笙心裡涼了半截,原來挾持她出城的就是今晚角鬥場的主角,那隻得渡罪神君親自下場角鬥的六階海獸涯風,要命的是,她不僅被這海獸坑得出了城,還聽到了這等秘密,在北海的範圍內,絕對會被旋鋒島的這位渡罪神君追殺。

  別說北海冰種,想安全回蒼梧都成了問題!

  不出曲笙所料,涯風果然道:「只有兩個人聽到,我也死而無憾。」

  這一句話更是把曲笙和夏時放在火上烤,渡罪已經知道二人存在,如果想與旋鋒島的勢力對抗,就只能幫助這海獸揭發渡罪的罪行。

  這海獸算得比人還精!

  渡罪冷聲道:「你們都得死在這裡。」他手持一柄長劍,已揮劍衝了過來。

  曲笙和夏時還在結界罩子中,他們面前突然出現一個人身魚尾的男子,眼睛湛藍,雙耳呈鰭狀,色若好女,端得是一副好相貌。

  他伸手取過曲笙頸上項鍊,順手撫平了她的傷口,溫聲道:「無故將你們牽扯進來,很是抱歉,但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我也不會出此下策,其實我早有與他同歸於盡之願,所以……我會保你們性命,也希望你們能為蓮衣大師伸張正義,教惡人惡有惡報。」

  說罷俯身行禮,哪裡還有威脅曲笙時的窮凶極惡。

  夏時冷聲道:「尋死覓活算什麼好漢,就算你自爆,人家也未必會死。把你遁速全開,我用陣法助你!」

  涯風一愣,然後二話不說隱沒了身形,結界上的水紋像是浪花一般急速滾動,眼看渡罪的法術已經襲來,卻又猛地向前一躍,與渡罪神君拉開了距離。

  「牽雷術,疾!」夏時眉間四柄小劍全出,結成一面大陣為兩人加速,好在夏時出城的時候多了一個心眼兒,來時的港口臨近的是南城門方向,但出城時走的卻是正對內海域的北城門,兩人正好一路往內海深處逃亡,這一逃,就是三個時辰,從深夜到淩晨,又是一天過去了。

  身後終於沒有追兵氣息的時候,夏時停了下來,然而此時腳下已是茫茫海水,不知身在何方了。

  在大海中,無論是在船上,還是在島嶼中,都很難感受到大海真正的威力,這個威力很簡單,就是一種曠無邊際的恐懼。曲笙和夏時站在海平面上,初升的太陽正緩緩升起,海面上染上淩亂的碎金色,微起波瀾,看上去無害得緊。可曲笙知道,現在是真的孤立無援了,他們得罪了旋鋒島島主,又在倉促間來到內海域,而且身邊還有一隻不知是敵是友的六階海獸!

  海事手冊上提到的,以及沒提到的最危險的事,似乎都在這裡了。

  ※※※※※※※※※※※※

  曲笙絮叨:「不是我說你們海獸,你說你害不害人?七十萬靈石啊!夏道友,這票還能退嗎?」

  夏時反問:「掌門大人覺得還能退嗎?」

  涯風無辜:「……不是很懂你們人類。」這會兒涯風也不隱身了,他半身浮出海面,下半身魚尾巴優雅地划著水,竟是深海中難得一見的鮫人。

  曲笙回過頭來跟涯風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把我們倆坑慘了你知道嗎?你是不是該補償一下?」

  「你們想要寶物嗎?」涯風問道。

  「要的。」曲笙斬釘截鐵。

  「不要,你走吧。」夏時冷聲道,「我竟不知海獸如此擅長算計,大概從我們兩人進了依浪城,就入了你們的眼了吧?」

  涯風優雅一笑:「想來也瞞不過太和的高足,閣下不過三十歲便已步入元嬰期,由你來揭發渡罪的真面目,不是再好不過麼?」

  曲笙心裡一驚,在依浪城上船的海獸果然跟涯風有關。

  「你設下連環計,就是為了引我們來旋鋒島?」

  涯風苦笑:「原本制定的計劃並不是這樣,我只想尋五大山門的弟子來旋鋒島看清渡罪的真面目,世人不信海獸的話,但五大山門的弟子卻不會有人懷疑。但這個計劃卻因為渡罪設下陷阱將我捉住而中斷,想來尋人無果的騰介回到依浪城後,恰好遇到了你們,這位元嬰真君,不正是一位太和劍修?他大概弄了點手段,把你們引到旋鋒島,這之後……我所為的,也不過是求你們幫忙為蓮衣大師討一個公道,好將那偽君子的皮扒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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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0 09:07: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七章 水無涯(二)

  涯風說得義正言辭,但是曲笙卻仍持懷疑態度。

  如果真的那麼一腔熱血,為什麼不收集證據,交予黑崎州獸族或是跟獸族親近的萬獸觀?

  這些海獸如此大費周章將兩人引來旋鋒島,難道僅僅是為了做一個「目擊證人」?

  當年事件的真相且不論,雖然那渡罪看上去也不像是好人,曲笙卻早過了誰說得情真意切就相信誰的階段,也唯有最後涯風不惜自爆拖延時間,才令她和夏時動容。

  總之,想看看對方目的再說。

  她扯了扯夏時的袖子問道:「師兄,你可曾聽說過蓮衣大師?」

  大宗門子弟外出歷練時都會記一些名單,有名的宗門、大能、惡人都在名單上,蓮衣大師已經隕落,本不在名單內,但他有一位親傳弟子如今名頭很大,連帶著夏時也記住了蓮衣大師,他點頭道:「我只聽說過蓮衣大師是東勝州佛心寺的化神期禪修大能,與你們的說法恰好相反,佛心寺證實他是被海獸所殺,看來其中別有隱情,還請前輩詳細說一下事情經過。」

  涯風緩緩開口道:「這件事要從一千二百年前說起了……」

  那時涯風還只有五階修為,海獸晉階歷來艱難,晉階時的雷劫倒不是海獸最怕的,它們最怕的是在渡完雷劫後,在身體最虛弱的時候被敵人偷襲,如果得手,不僅會被對方撕扯入腹部吸收妖力,那剛晉階的獸丹也會成為對方修煉的靈丹妙藥。

  所以海獸晉階通常會尋一個僻靜之地,或是找信得過的伴侶或朋友幫忙護法,涯風也不例外,但涯風晉階時卻被他最信任的伴侶暗算,幸好蓮衣大師出手救下了他,為他晉階護法。

  這是涯風第一次如此感激一個人修,然而就在他將要晉階成功的同時,一柄漆黑的長劍瞬間穿透了蓮衣大師的身體,渡罪的臉自蓮衣大師身後露出,那上面帶著的惡意讓涯風心驚。

  渡罪用邪法吸取蓮衣大師的功力,涯風頂著雷劫,正要上前救人,卻被渡罪的法寶所傷,當最後一道雷劫降下的時候,涯風扛不住昏死了過去。

  只是在昏過去的剎那,他看到蓮衣大師一臉苦澀,用殘破之身施出最後一道法訣,將他拂出那片海域。

  「後來我才知道,蓮衣大師在幫助我的時候,身體已經很虛弱,他……」

  那時的渡罪還不是旋鋒島的島主,修為只有元嬰期,只是海外三千洞府中的一名普通洞主,他不知用了什麼手段遮瞞天道,為了修煉,手中人命無算,已是凶名赫赫,有了「罪中無辜」的稱號。

  蓮衣大師正是為了渡罪才來到內海域,以禪修大能的至慈悲大法鎖了他七天七夜,那洗不清的罪孽染黑了海面,使得蓮衣大師幾乎想要下手除魔,但是巧舌如簧的渡罪卻裝作放下屠刀、被佛法降服的樣子,騙過了蓮衣大師,

  他一路悄悄跟隨蓮衣大師。

  雖然蓮衣大師連續做法七天,身體十分疲憊,但化神修為卻仍然不是渡罪所能敵,如果不是蓮衣大師出手幫助涯風,也不會被渡罪趁機偷襲。

  「海獸修煉有一誓,那便是逢恩必報,否則雷劫加倍,為天不容。蓮衣大師已隕落,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等身體養好後,替他報仇。」

  「去旋鋒島救你的海獸,也是因為受過你的恩情?」曲笙問道。

  「自是,海獸恩怨分明,騰介不惜去偷化形丹,引你們來旋鋒島,又帶人進渡罪的內府救我,也是為了報恩。」此時一條銀色巨魚突然從海中冒出頭顱,涯風將手放在那魚頭上,良久之後,他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地說道,「騰介死了,不光是他,封城之後,那些來救我的海獸一個都沒逃走,騰介被渡罪剖了內丹掛在城頭。」

  曲笙想起那個原身是一條海蛇,沒有舌頭的元嬰修士……他其實有能力在走之前殺死幾個人修,船員中也不是沒有低階修士,不過他沒那麼做,大鯤號有驚無險地渡過了風團,而那條海蛇,也不是嗜殺的海獸。

  看上去,曲笙這個陌生人,或許還比涯風要難過一些。

  夏時道:「說來說去,前輩到底想要我們怎麼做呢?我們現在從旋鋒島逃亡,渡罪可以隨便給我們捏造一個罪名,然後封鎖外海域和內海域的海線,等著圍殺我們二人,托前輩的福,現在我們也回不了內陸了。」

  「我自有辦法,不過你們現在也算我的恩人,我可以答應你們一個請求,」涯風眨眨眼睛,「要寶物嗎?」

  「不要。」曲笙立馬拒絕,她差點又被這海獸給騙了,這個關頭要什麼寶物,說什麼也得跟北海冰種搭上邊兒啊!

  涯風微微眯眼:「看來兩位志不在寶。」

  夏時低聲道:「我想知道這片海域中,有沒有『日月重輪,辰星交激,陰陽泰開』之地。」

  涯風一聽這句話就知道兩人的目的,他也不驚訝,尾巴掃起一片水花,輕描淡寫道:「原來如此,說起來,自從界主得雪山冰種,最近這幾千年,前前後後不下數千人來北海尋過冰種,不過都鎩羽而歸,你們可知原因?」

  「還請前輩指點。」

  「因為這樣的地方本就不是人或獸能碰觸的界域,北海冰種是北海至寶,它在北海,卻又不在北海,海獸們膜拜它、信仰它、依賴它……如果不是你們對我有用,僅憑你們覬覦北海冰種,我便可以不講恩情,召集海獸們撕碎你們。」說到最後,涯風真正露出了一絲殺意,海風驟涼。

  曲笙解釋道:「我們只是想得北海冰種的氣息,不敢妄動北海至寶。」

  涯風看了一眼夏時:「既然有太和弟子在,我姑且信你們,」他捧出一個海螺,將自己的氣息引入海螺之中,「我可以給你們北海冰種的信息,但你們必須在十日後吹響海螺,回到內陸幫我揭露渡罪的真面目,給蓮衣大師報仇,在此期間,為了保你們的性命,我會給你們兩枚水囊,如果遇到緊急情況,只要進入水囊,我便有辦法救你們回來。」

  曲笙不敢相信真就這麼簡單,似乎北海冰種的消息得來全部不費功夫,她期期艾艾地問道:「真的只要我們做這些事?」

  涯風略黑了臉:「你們以為渡罪很好對付?北海海事團也有他的一席之地,而且你們內陸修士歷來很少摻和海事,佛心寺又是世外之人,且有一場好鬥!」

  夏時默然:「你放心,這件事,就算你不提供北海冰種的消息,我也會管的。」換一個人可能還不敢說這大話,但是夏時手中的人脈資源實在太過豐富,只要他動用這些力量,蓮衣大師的事根本不是問題。

  涯風這才眼神一柔,如此行俠仗義,這才是傳聞中的太和弟子。

  「北海冰種在深海之中,它不拘泥於地點,人類,下潛吧!渡過一切難關之後,你們將心想事成。」涯風靈巧地躍入海面,魚尾只是稍微一擺,便在海中消失不見。

  曲笙:「……」這說了跟沒說有什麼區別?

  不過兩人手中已經各出現一枚小巧的水囊,這便是在深海中比他們身上所有法寶都有用的保命東西了。

  「下海吧。」

  ※※※※※※※※※※※※

  涯風只給十日時間,比他們預計的一個月又減少了許多,但曲笙卻沒想過討價還價,因為北海局勢的複雜超乎意料,他們如果不能儘快找到北海冰種,早些撤退才是正經。

  她唯一希望的,是渡罪神君沒那麼神通廣大,查不出她是蒼梧掌門,以免連累門派。

  然而這種惴惴不安的心情,一進入海底,就被這錦繡瑰麗的海中世界驅散了。

  因為太過震驚,她幾乎忘了呼吸。

  陽光照射進海水中,那透藍的海水中一片燦爛繁榮。

  淺水魚們嬉戲著,它們成群結隊的路過,幾乎能看到骨骼的身體晶瑩剔透;

  龐大的鯨魚緩緩從他們身下經過;

  一隻背上托著鮮豔珊瑚的巨型海龜則慢吞吞地遊著,它身周還有許多小魚在啄食著什麼;

  數十條形如彩帶的魚呈波浪線地遊動,隊形看上去十分漂亮;

  ……

  這是一個與內陸完全不同的世界。

  可惜曲笙和夏時開啟了水中遁術,兩人一路走馬觀花,迅速向深海下潛,直到光線漸暗的時候,夏時拋出一條由夜明珠穿成的繩索,環繞在兩人身邊,霎時間,周圍半海里的空間都看得清清楚楚。

  無數怪形怪狀的深海魚類從他們身邊遊過,甚至還有一些看上去對人類絲毫不感興趣的海獸閃著明亮的光芒遙遙而去。

  在這個時候,天啟梧桐葉的趨避凶獸的作用就凸顯出來,為他們安安靜靜地持續下潛製造了條件。這一潛,就是整整一天,按照兩人的遁速,曲笙粗粗估算,已是潛入深海近兩萬米了,然而卻還是見不到海底,作為天生內陸動物的人類,在這個時候,最令人焦慮的並不是尋找北海冰種,而是對漫無邊際的深海的恐懼。

  她更靠近夏時一些,輕聲道:「我總感覺有人在看著我們。」

  「這是幻覺,如果說在陸地上不能相信眼睛,那麼在深海中,連你感知都不能相信,否則……會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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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0 22:13: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八章 水無涯(三)

  「可是直到現在還沒有任何變故發生,如果我們與北海冰種無緣的話……」曲笙開始患得患失,深海影響已經開始潛移默化,這也是深海心理現象的一種,隨著海中的阻力變大,他們下潛的速度越來越慢,而一望無際的黑暗,又給人帶來深深的絕望。

  這才是下潛的第一天,她已經有些承受不住了。

  夏時其實也在強忍著不適,他一直拉著曲笙的手,如今又把她往自己懷裡拉了拉,說道:「就算沒有蒼梧山,蒼梧也還是蒼梧,不要多想。」

  曲笙還想說點什麼,又怕自己影響了夏時的判斷,於是,在這黑暗的海底,兩個人反而沒有交流。

  兩人對深海的經驗幾乎為零,他們還沒意識到,在深海中不斷下潛,對於意志和心神都是一項嚴峻的考驗。

  第二日的時候,曲笙發現自己看到了許多色彩斑斕的畫面,甚至還傳來人聲的喧鬧……這在深海完全不可能出現,她意識到自己可能出現幻覺了。

  曲笙白著臉,打開了海事萬能應急包,拿出了那個能放出音樂的八音盒,上緊了發條,像是看著救命稻草一般看著它。

  音樂響起。

  那是一首根據情歌改編的曲子,柔婉而動人,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就算只能不斷循環一首曲子,卻也給兩人帶來了人間的氣息,提醒他們的存在。

  可他們的任務仍是下潛,不斷的下潛。

  曲笙現在才知道涯風定下的十日,實際上已經寬限無比,因為在強大的精神壓力下,就連曲笙這樣走過心魔路的人,都在幻覺與現實交界的時刻,產生過放棄的念頭。

  第三日,他們所能見到的魚類越來越少,周圍的沉默越發讓人難以忍受,就連八音盒也拯救不了曲笙的胡思亂想,她的手漸漸收緊。

  這時耳邊突然傳來夏時的聲音:「我小時候,父親偶爾會給我講秘境的故事,不過翻來覆去只有那幾個,他最喜歡講的是跟我母親一起經歷過的秘境,每次都要放在第一個講,後來我聽得熟了,還暗自下決心,今後要多闖幾個秘境,也許有一天可以回去講給他聽。」

  聽著夏時緩慢地講述兒時的回憶,曲笙也漸漸放鬆下來,她接道:「師父也給我講過秘境的故事呢,不過都是金丹期的秘境,師父一直遺憾自己沒去過築基期秘境,也很嚮往元嬰期的秘境,他還經常摸著我的頭說『等我們阿笙築基了,師父就帶你去築基期秘境』,可惜師父沒看到我築基……」

  「等我們回去了,我也可以帶你去築基期秘境,秘境如果沒有高階修士帶領,出秘境時遭遇奪寶就糟了。」

  「夏道友已經元嬰期了,下一次要去的話,就要去元嬰秘境了吧?」

  「說起來,其實我現在還有些不習慣元嬰修士的身份……」

  兩人低聲細語,向對方傾述那些有趣的回憶,夏時甚至連羅剎島的桃花有多少株,嬌姨偷了多少條魚都說了出來……曲笙則講她小時因為怕餓,總是囤積食物,被師父發現後給她買了儲物袋……管鈴師姐有多麼嚴厲,可她最喜歡管鈴熬的肉湯……

  到了第五日,他們終於停了下來。

  「再深的海底,按理說也該潛到了,這裡有些不對勁。」夏時沉聲道,「接下來要小心了。」

  話音剛落,曲笙便發現自己身側出現了一線光明,他們近乎本能地趨向光明,隨著兩人越遊越近,才發現那是一處呈現暗藍色光芒的洞穴。

  這洞穴出現在深海中,上下不靠,奇詭地懸浮在那裡,曲笙放開神識,發現周圍一點魚類的蹤跡都沒有。

  這的確已不是常規的海底了。

  兩人沒有任何猶豫,既來之則安之,修士若敢不冒險,還闖秘境做什麼?

  夏時撐起一道護體結界,兩人一同進了那幽深的洞穴。

  在吞沒二人之後,那洞穴將口一合,在這處空間消失不見。

  ※※※※※※※※※※※※

  洞穴深邃而乾燥,偶爾可以聽到水滴的聲音,腳下是嶙峋的地面,並不適合行走。

  「這條隧道並不是為了給人類行走開鑿出來的。」曲笙隨手扯過一顆圍繞在身邊的夜明珠,照著下方,「但這條隧道裡沒有海水。」

  「海獸們天性親近海水,但高階海獸是可以離開海水的,只不過離開海水後,它們的許多能力發揮會受到局限。」

  結界隔絕了四壁,兩人御風而行,比在海水中快了許多,不過一刻鐘,就隱約看到前方有出口,從那出口出來,才發現落腳的地方是一處巨大的山谷,兩邊是黑色的高山,山谷平坦,但空氣凝滯,並不似真正的陸地山谷。

  前方傳來微弱的亮光,夏時收起夜明珠,兩人循著那亮光而去。

  然而當看清那光亮來源的時候,曲笙只覺得世界之詭譎也不過如此。

  他們的前方,是一條掛滿了橘紅色燈籠的熱鬧街市。

  這條街市無論出現在內陸任何一個地方,都不會令人如此驚訝,可它偏偏出現在了深海之中,他們下潛了三日,至少行進了幾萬米,居然遇到了這樣一處沒有海水、空氣乾燥、燈火通明的街市?

  裡面甚至還傳來了樂聲、人語聲、笑聲……

  一時之間,曲笙震驚得停住了腳步,拿不準這究竟是他們潛海太久出現的幻覺,還是真正有這麼一處海中桃源。

  就在曲笙發愣的時候,身後傳來了鈴鐺搖晃的清脆聲音,她回頭看去,四隻形似竹節蝦的海獸細腳伶仃地抬著一台暗紅色的花轎,正慢悠悠地向街市走來,而那鈴鐺就墜在花轎的四角,隨著竹節蝦的腳步,有節奏地響著。

  當那花轎經過曲笙和夏時身邊的時候,轎邊的窗簾突然被一雙白玉嫩手掀開,只是裡面的光線太暗,她看不清裡面人的臉孔,更不敢用神識去探。

  竹節蝦也停下了腳步,躬身不動。

  轎中人發出尖細的笑聲,分不出性別,只聽那人道:「人類?居然有人類進來了?哎呀呀,真是有意思呢……」

  轎中人放下了簾子,竹節蝦們又直起身體,慢悠悠地抬著轎子向前走。

  「這應該是海獸……」曲笙對夏時傳音道,「夏道友能看出它的修為嗎?」

  夏時臉色很不好:「至少六階,只怕已臨近七階。」

  七階便相當於人修的大乘期了!

  轎中人出現後,兩人更不敢輕舉妄動了,夏時:「我們繞過去打探下,你跟在我——」他的話戛然而止。

  兩人身後又傳來女子說話的聲音。

  「……說起來,咱們可有兩千年沒見了,姐姐這皮膚是越來越好了呢。」

  「妹妹這身段才真叫好呢,唉,你當我不想來麼?還不是因為上一次天海一界時正逢我產卵,這些年照顧些個小崽子都忙不過來,妹妹最近過得如何?」

  「別提了,盡是糟心事,六百年前我處了個相好,也無非是圖他長得好生養,卻沒想到這賤公背後還跟碧睛洞的金眼鰻窕有一腿,前陣子我帶著幾個手下把他們堵在洞裡一起咬死,你看,這是我從他們那寶庫裡找到的環水碧血絛,正想送給姐姐。」

  「這可怎麼使得,不過我就覺得妹妹是爽快人,這件事做得地道,唉對了,你知道九頭灣的老怪吧?她前幾年也出了糟心事,我去幫了個小忙,從她那裡得了三滴天嬋液,正好分與妹妹一滴。」

  「還是姐姐真心對我好,不過,那九頭灣的老怪也有人敢惹?」

  「三千年產一卵,差點被偷,你說……」

  這兩位旁若無人地八卦,直到走過曲笙和夏時的身邊才住了嘴。

  「嘖,人類的味道。」

  「息娘子居然放了人類進來?」

  「那就不能吃了,好可惜。」

  她們只是略一打量,便繼續細細碎碎地繼續聊著,看來這兩千年來北海高階海獸的八卦盡在二人掌握之中……曲笙被那威壓壓得無法抬頭,直到兩人走出一段距離,她才看到這兩隻海獸的背影。

  一隻人頭魚身,但那尾鰭極美,五色斑斕,鋪開足有一丈長。

  一隻蛇形,但那下肢處偏偏長出了兩條腿,她是用腿在走路。

  夏時歎道:「看來咱們逃不過去,這兩位也有近七階的修為。」

  還是老老實實進去吧。

  「聽那二位的話,這裡是天海一界,把我們放進來的人叫息娘子。」

  「既然我們來了這裡,而且這些高階海獸都不欲為難我們,那就走一步看一步。」

  雖然這山谷並非海中,但重力卻出乎意料的大,兩人行走速度不快,這類街市又是禁飛區,就連那些高階海獸都老老實實走過去,兩人自然也徒步向街市走去,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又見到了各種奇形怪狀的海獸。

  有海獸形似海馬,坐著四條海蛇拉著的車輦,遇見曲笙和夏時還會極有禮貌地打招呼;

  有海獸雙鰭伏地向前爬動,臨近街市時張口吐出幾個袖珍海獸,嗚嗚叫著「吾兒吾兒」;

  有海獸馬身龍首,如一陣旋風奔跑而過;

  有海獸張開貝殼,裡面露出一張人臉,跳著前行;

  有海獸身披五光十色的珊瑚,走一步便發出轟隆之聲,如海巨人一般踏步而去……

  這些海獸也都有近七階修為,其中有些海獸對他們投以詫異的眼神,有些則根本不屑一顧,還有一些喜歡惡作劇的會突然作勢恐嚇……不過不管怎麼樣,這些高階海獸確實沒有動他們二人。

  漸漸的,進入街市的海獸越來越少,兩人也快要接近街市,曲笙心下還安慰自己,雖然臨近七階,不過這些海獸到底還是六階修為。

  然而當曲笙和夏時快要走進街市大門的時候,從他們身後突然傳來了恐怖的威壓。

  一個身穿暗紅色長袍的男子瞬間來到兩人面前。

  「你們認識息娘子?」一把摺扇輕輕挑起了曲笙的下巴,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筆墨難書的俊美容顏,她心下一涼,見過那麼多海獸,都未有人形,而眼前的這一位,竟然已擁有完美無瑕的人形。

  海獸與常服用化形丹的黑崎獸族不同,它們沒有化形丹,也不屑服用。

  所以這只能說明一件事,現在她面前的,是一隻足有七階修為的大乘期海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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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0 22:13: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九章 水無涯(四)

  「我不認識息娘子,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在威壓下,曲笙艱難地開口,她知道這還是那人留了情的緣故,否則以她築基期的身板,大乘期的威壓可以直接讓她暈過去。

  那男子打量了一下她和夏時,又問道:「夫妻?」

  曲笙大窘,搖頭。

  「哦,我還沒跟人類女孩子試過,要不要與我共度良宵?」男子湊近了她,帶著寫些曖昧地問道。

  誰知話剛出口,一把雷光閃閃的長劍便斬了過來,男子一手捏住劍鋒,挑眉道:「敢對我拔劍?太和的?」

  因為這人收斂了一部分威壓,所以夏時撐著並不吃力,他一聽對方對曲笙言語下作,幾乎是本能地出劍護她。

  但他的劍卻被人捏在了手中。

  曲笙急忙按住要暴起的夏時,她堅定地對那男子道:「我不願意。」

  那扇子終於離開了她的下巴,男子不再搭理曲笙,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夏時,五指成爪,向他頭頂抓去,口中道:「就算你是息娘子的客人,難道我就殺不得?」

  男子眼中浮現出血紅之色,某種規則之力限制住了夏時的身體,讓他動彈不得,曲笙幾乎覺得無法呼吸,她身體軟了下去,低階修士在七階海獸面前,是真正的無法抗衡。

  夏時眼眸一沉,如果這七階海獸真的要出手,那麼他也只能……

  就在那手將要碰到夏時頭頂之時,突然傳來一聲嬌笑。

  「呦,蓬七郎,人家不願意,你就要殺了人家小兩口麼?」

  並不見人影,只剎那間,一名白衣女子便出現在曲笙面前,握住了蓬七郎的手臂,她眼波流轉,似是對曲笙他們解釋道:「咱們海獸說話直來直去,求歡也一樣,不同意就罷了,這位小哥何必出手傷人呢?你們既然來了海獸的地盤,就得按我們的規矩來,不然的話……」她微微一笑,「就算是息娘子,也救不了你們哦。」

  在這白衣女子的干預下,蓬七郎的威壓褪去,曲笙終於又緩了過來,她垂首不語,在實力為尊的修真界,規矩從來只由強者制定。

  蓬七郎收了手,突然就將這女子摟進懷裡擁吻了起來,那女子似乎也十分享受,良久分開,他輕笑道:「清清心地還是那麼善良,今次的天海一界,清夫人可願與我同遊?」

  「不勝榮幸。」

  清夫人剛將手放在蓬七郎的掌心,就聽到後面又傳來一名男子的聲音:「我說怎麼腥騷氣如此重,原來是豚魚又在發情了。」

  「也難怪修到了七階還管不住下半身,白得一張人皮。」另一人說話更刻薄。

  曲笙微微抬眼看去,兩名男子,一人著青白兩色華美長袍,薄眉細目,十分清雅;另一人則一身藍色鱗甲,身形孔武有力,面向也頗為英武。

  蓬七郎皺眉道:「要你們多管閒事,哼!」說罷便拉著清夫人走進街市。

  清夫人回過頭,頷首行禮道:「澄潮君,昶君。」不過也只來得及打一聲招呼,便被蓬七郎拖走了。

  澄潮君是那名清雅男子,可他卻是剛才言辭最尖銳的那個,此時皺著眉對旁邊的昶君道:「我聞不得人味,先走了。」身形一閃,一道輕煙從兩人身邊而過。

  昶君大步走了過來,看著曲笙和夏時,皺眉道:「莫說澄潮君想吃你們,蓬七郎想殺你們,就連我也……活得越久的海獸,見得人類越多,心便越硬。雖然你們是息娘子放進來的,但對人修友善的海獸可不多,你們好自為之。」隨後也大踏步地進了街市。

  曲笙咬牙站了起來。人間的大乘陣容總共才三十人,但一個北海內海域,就出現了四位修為堪比大乘期的七階海獸,這四海之內,深不可測。

  ※※※※※※※※※※※※

  街市雖然在眼前,曲笙能聽到裡面的聲音,卻看不到裡面真正的模樣,當她一腳踏上街頭的石板時,才彷彿進入了某個結界一般,感覺到了熱騰騰的氣息。

  她向熱氣的來源看去,在街市的左側正是一隻巨大的鼎爐,裡面的湯水不斷沸騰,旁邊還有一隻翠色的八腳螃蟹正往裡面丟食材。

  那食材是各種看不出原型的紅肉,八腳螃蟹一見來人,立刻撇去鼎鍋上的浮沫,拿出一個手掌大的小木碗,裝了一塊嫩肉和鮮湯,舉起來問道:「客人要不要嘗嘗鮮?」

  曲笙哪敢在海底吃海獸做的飯食,就像人類吃妖獸、海獸一樣,獸族雖然不以吃人為主要食物來源,但也是吃人的!

  另外,相當於人修元嬰期的五階螃蟹她也惹不起,她立刻扯出一個微笑道:「謝了,不需要。」

  再走一步,旁邊就是一個只賣各種珊瑚的店鋪,她自然不敢碰,卻沒想到擺在最前面一個巨大的金色珊瑚自己開口說話了:「桀桀桀,我最喜歡人類小姑娘,喜歡肉肉滑滑軟軟彈彈……」這珊瑚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整條街的海獸都聽到它的聲音。

  「呵?人類?」酒鋪旁邊的墨魚搖頭晃腦了一番,「是有人類的氣味。」

  胭脂鋪中走出一條一扭三折的紅嘴唇海蛇:「人血可是好東西啊。」

  不過這胭脂鋪前停著的轎子剛好是那四隻竹節蝦,轎中人依舊未露面,只是掀起簾子道:「息娘子的客人,為什麼還留在這裡?」

  一隻虎臉魚身的海獸嘰嘰笑道:「也許是息娘子專門送進來給大家娛樂娛樂的。」

  海獸們對人類沒什麼好感,看到送上門來的鮮肉,都有些心動,有那真正蠢的,已經慢慢靠過來,心中躍躍欲試了。

  這時街邊走過一對一人高的海豹,海豹是上方頂著一個圓球,圓球上又立著一根長棍,棍子的上方站著一個倒立的少年。

  這少年頭上頂著兩根長角,修為不過五階,但他一出場,周圍的街市都安靜下來。

  「奉息娘子之命,有請兩位貴客。」這少年在木棍上翻了個筋斗,便從天邊飛來一條紅毯,呈階梯狀鋪在曲笙和夏時面前。

  那轎中人笑道:「天海一界,竟有人類能得上天梯的青眼,不小的造化。」

  少年取出一根信香:「請兩位客人在香燃盡之前爬完天梯,若從天梯墜落或是在規定時間內沒能完成,那麼,這兩位客人便請其他客人享用之。」

  此話一出,街口的螃蟹倒是先笑了出來,它敲著鼎鍋道:「好材料,好材料!」

  曲笙就知道宴無好宴!

  她很清晰地感覺到,如果之前這條街的海獸還因為他們背後有息娘子撐腰而略有些收斂,那麼現在,就是明晃晃的垂涎了。

  但奇怪的是,他們垂涎的目標並不是修為更高的夏時,而是她這個廢柴,彷彿他們十分忌憚夏時,而之前蓬七郎的行為,也更像是故意想殺死夏時。

  她看著那已經開始燃燒的信香,拉著夏時的手縱身一躍,來到那紅毯之上。

  「這天梯恐怕不好上,若是有什麼變故,你不要管我,你……」她正想回頭看夏時,卻不想身後之人驟然間變成了一條紅色小魚,掉在地上,尾巴「啪啪」地拍打著紅毯。

  剛上紅毯的一瞬間,本來在她身邊的夏時就被掉包了。

  曲笙微微皺眉,她相信夏時的實力,於是自己孤身順著紅毯向上而去。

  她的速度不快不慢,這條所謂的「天梯」在下面看上去很長,但是上來之後,卻發現天梯的盡頭只有幾百階而已,那信香就插在最頂端的臺階上,提示著時間。依照曲笙登天啟梧桐的經驗,這臺階上本該步步是災,但直到她走到四分之三的時候,這條紅毯仍沒有任何動靜,信香才燃燒到一半。

  最後曲笙走到臺階的盡頭,眼前出現一扇大門,當大門吱呀開啟,曲笙將定軍槍握在了手中。

  門後是一間富麗堂皇的屋子,它的正中是一張柔軟的雪白大床,那斜倚在床上,衣衫略有些淩亂,一派風流之態的,正是蓬七郎。

  他見她進來,露出一個微微有些魅惑的笑容。

  「大家許久沒見人類了,所以我們四人與息娘子打了一個賭,如果你能闖過四關,那麼我們就放你們活著離開北海,如果不能,看到海街的那些海獸了麼?如果不能成功進入天街,那就是你的歸宿。」

  「請君出題。」

  蓬七郎卻笑問道:「你喜歡那個劍修?」

  「喜歡。」

  「好,那麼我的題目來了,」他舔了舔唇角,「給我你的任意一樣東西,肢體、物品、想法、故事、回憶……都可以,如果這樣東西可以滿足我,我就放你過關。」

  曲笙曾聽澄潮君和昶君說過,這位蓬七郎的原身是豚魚,想想豚魚的習性,她反而覺得這是一道送分題。

  她可不是白去豔陽樓彈曲打工的。

  曲笙腳步輕盈地走過去,微微俯身,在蓬七郎的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蓬七郎的眼神立刻亮了起來。

  「什麼?你是說真的?」

  「如果有假,以前輩之威能,恐怕我逃到天涯海角,也能取我性命。」

  「那麼,我這一關,」蓬七郎帶著略有些激動的神情,「就算你通過了吧。」

  「我還可以附贈一樣訣竅,只求前輩告訴我,與我同來那名劍修,是否也要過闖過這四關?」

  蓬七郎低笑:「怎麼,心疼你的小情人了?放心吧,息娘子請的人本就是你,天梯不過是困一困他罷了。」

  「多謝前輩。」

  曲笙穿過蓬七郎製造的水門,來到了一處長滿海草的園子,這第二關不出意料,等待她的果然是那白衣飄飄的清夫人。

  清夫人面前放著四個不同顏色的杯盞,看到她進來,立刻微笑道:「快過來,嘗嘗我做的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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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蓬七郎原身就是海豚,嗯,依照海豚的習性和蓬七郎的修為,集齊東海所有海獸也不是什麼難事吧~(摸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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