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龍生]飄花令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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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雷化方道：“二哥之意，小弟還是未能領悟。”

　　申子軒道：“此刻，敵人未來相犯，那是因為他們仍然認為慕容府中，住的是司花令主，一旦他們知曉了司花令主已然離開此地，立時將盡出高手，重犯慕容府來。”

　　雷化方道：“二哥可曾料想到他們幾時來犯？”

　　申子軒道：“就小兄料斷，很快他們就會得到消息，快在一個時辰之內，慢也不過天亮時分。”

　　雷化方道：“這麼說來咱們的時間不多了。”

　　申子軒道：“不錯，因此，咱們必須把握僅有的時間，如若等這慕容府重落敵手，咱們再想重回此地，那就困難重重了。”

　　雷化方道：“是了，二哥之意，是要藉此時間，設法找到那清茶之杯。”

　　申子軒道：“清茶杯中，傳下的道統，以小兄推斷，必然是慕容大哥畢生心血所聚的武功、拳劍，此事關系重大。日後能否為大哥報仇，就在咱們能否尋得那傳下的道統了。”

　　雷化方道：“可是時間如許短促，要想解得那清茶杯中隱含之秘，實非一件容易的事。”

　　申子軒道：“這隱語自非尋常，如若只從字面推想求解，怕是大不容易了。”

　　語聲微微一頓，道：“走！咱們再回金蘭廳去，也許遼闊的荷池，可以幫咱們憶起往事，也許有助咱們想起大哥的話。”

　　雷化方道：“小弟帶路。”

　　三人出得醒心洞，抬頭看去，只見星斗滿天，夜色正潔，花園中一片靜寂。申子軒帶上石門，帶兩人穿過草叢，又回到金蘭廳上。雷化方、申子軒都在用心搜索記憶，希望能想出一句話來，啟發那清茶杯中的隱語，苦思不言。慕容雲笙一向不喜多言，而且申子軒、雷化方又都是談二十年前的事，更是接不上口，只好默然相隨，一語不發。二個人默默行過朱橋，進入廳中，各自找了一個座椅坐下，相對無語，足足有一頓飯工夫之久。

　　驀地，一陣急促的步履聲，傳了過來。申子軒霍然站起，暗道：“忘了雲兒等人，只怕是他們找來了。”雷化方、慕容雲笙也隨著站了起來，暗自運動戒備，三人隱入金蘭廳暗影之中，凝目向外看去。但聞一個尖厲的女子聲音，說道：“他們走了，不信你們自己搜查。”

　　申子軒心頭一震，暗道：“這不是雲兒的口音嗎？難道他們已經被生擒了不成，這孩子猶未成年，但卻聰明得很，這幾句話聲音甚高，那是有意傳警了。”忖思之間，突聞一個冷厲的聲音，說道：“臭丫頭年紀最小，花樣卻是最多，這等傳警之法，也敢在老夫面前賣弄。”

　　但聞另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咱們先讓這丫頭吃些苦頭，我不信她是鐵打的人，只有她尖叫呼疼之聲，可以逼使那雷化方現出身來。”

　　只聽另一個沙啞嗓門聲音接道：“好辦法，那金筆書生也是小有名望的人物，大概還不致於讓一個小女娃兒為他吃苦。”

　　但聞雲兒罵道：“你們三個老不死，施用詭計擒住我們，人心中好不服氣。”

　　那沙啞嗓門的聲音，接道：“兵不厭詐，你這小丫頭懂得什麼。”

　　緊接著，傳來砰然一聲輕震，和雲兒一聲輕微嬌吟。這聲音低沉異常，顯然是雲兒已用了最大的忍耐，仍無法忍受得住，才發出這聲低沉呼叫。一陣呵呵大笑之聲，劃破了靜夜，道：“看不出這小丫頭，竟是很有骨氣，三弟那一掌，怕不已拍斷她的左肘關節。”

　　雷化方只覺胸中熱血沸騰，再也無法忍耐，正待開口，慕容雲笙已搶先開口，道：“兩位叔父，咱們不能讓一個小姑娘代咱們受苦，小侄去會會他們。”

　　也不待申子軒答話，人已縱身而起，一式燕子抄水，從金蘭廳上越過荷池，直飛到荷池岸畔，才落著實地。雷化方估計這一段距離，大約有三丈左右，不禁為之一呆，低聲對申子軒道：“二哥，慕容賢侄的武功不知跟何人學成，其成就似是已經不在我們之下。”

　　申子軒道：“尤有過之。”

　　談話之間，瞥見火光一閃，亮起了兩支火把。雷化方目光一轉，只見三個著灰色長衫，一般枯瘦的中年人，分別抓著方虎兒、雲兒和劉五成。在三人兩側六七尺處，各自站著一個勁裝大漢，每人手中高舉著一支火把。申子軒冷冷喝道：“我道是什麼人，原來是湘西三位活殭。”

　　那居中而立的男子似是三人之首，仰臉打個哈哈，道：“閣下什麼人？”

　　申子軒冷冷說道：“中州一劍申子軒。”

　　那居中的灰衣大漢先是一呆，繼而哈哈一笑，道：“咱們湘西三義，出道了數十年，見過了不少大風大浪，縱然是那真的申子軒又能如何，何況你這個冒牌貨。”

　　申子軒緩步向前行去，一面冷冷說道：“久聞你們湘西三位活殭，武功別走蹊徑，練成了殭奇功，今宵在下很想見識一下。”

　　他心知此刻形勢，多拖上一刻，對自己多一分不利，準備速戰速決，一舉間擊敗湘西三位活殭死，先救了雲兒等三人再說。但慕容雲笙道：“不敢有勞二叔父，由小侄對付他們吧。”

　　喝聲中人影一閃，疾逾飄風一般，直向三人衝去，右手一抬拍出一掌，擊向那居中人的前胸。那居中的灰衣人眼看慕容雲笙出手的快速身法，已知遇上勁敵，突然一帶手中的雲兒，迎向慕容雲笙的掌勢。雲兒被點了穴道，無能反抗，只有任由別人擺佈。慕容雲笙似早已料到了此著。右手一縮。收回掌勢，身子突然一個急旋，有如蝴蝶穿花，一個大轉身。竟然繞過了雲兒，直欺近那居中灰衣人的身側，左手同時伸出，扣向那灰衣人的脈門。

　　這一著身法奇數，手足配合的恰當無比，而且行動快速，有如電光石火，一閃而至。那居中灰衣人似是未曾料到這少年身法如此奇奧，眼睛一花之下，對方左手五指已然扣向脈門。他如不棄去手中抓的雲兒，右手脈門非被慕容雲笙的左手搭上不可，情勢迫人。自救要緊，只好鬆開雲兒，一吸丹田之氣，陡然退後五尺。慕容雲笙右手一回，抱起雲兒，暗加勁力。猛然一推，雲兒身不由主的離地而起，直向申子軒飛了過去。這一著出手救人的手法，乾淨利落，奇奧快速，看得人眼花綴亂，心中喝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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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慕容雲笙救了雲兒之後，並不稍停，轉身一躍，撲向右首灰衣人，左手抬起，疾向那灰衣人點了過去。右首灰衣人手中拉著劉五成，他眼看慕容雲笙救人的身法、手法，奇快驚人，早有了戒備，眼看慕容雲笙撲來，立時揚手出一掌。兩人幾乎同時出手，那灰衣人掌力擊來的同時，慕容雲笙的指力亦點了出去。那灰衣人感覺到一股尖厲的暗勁，迎著掌力擊來，心中大吃一駭，暗道：“這人好強猛的掌力。”急急向旁側閃去。

　　慕容雲笙身子突然兩個急轉，又巧又快的欺到那灰衣人的身前，大喝一聲，放手呼的劈他一掌。右首灰衣人手中拖著劉五成，運轉大感不靈，在慕容雲笙的快速攻勢之下，只好鬆手放開了劉五成。慕容雲笙旨在救人，飛起一腳，踢向那灰衣人，左手一探，已把劉五成抓了過來。那灰衣人鬆開劉五成後，閃身避開一掌，正待回手反擊，卻不料慕容雲笙飛起一腳，搶先踢了過來，又把他迫得後退兩步。

　　待那灰衣人提聚真氣回手反擊時，慕容雲笙已抱起劉五成飄身而退。回頭看去，只見雷化方拳掌齊施，迫得那左首灰衣人應接不暇，鬆手放開了方虎兒。雷化方用心也在救人，抱起方虎兒，倒躍而退。

　　湘西三位活殭，在武林中亦是大有名望之人，但卻在片刻中被人救去了手中之人，心中既是憤怒，又是驚駭。那居中的灰衣人較為持重，生恐兩位兄弟在激怒之下，躍攻出手，急急一舉雙手，互擊了一掌，左右兩側的灰衣人聽得掌聲之後，立時向中間會聚，三人合在一起。

　　這時，申子軒已解開雲兒穴道，她左臂被擊了一掌，傷的不輕，無法出手，圓睜雙目，望著湘西三位活殭。雷化方、慕容雲笙一齊出手，解了劉五成、方虎兒兩人穴道。方虎兒穴道被解，大聲喝道：“這三人鬼鬼祟祟混了進來，不聲不響的出手點了我們穴道──”說話聲中，人卻疾向三人撲去。雷化方伸手一把沒有抓住，方虎兒人已奔出了一丈多遠。慕容雲笙沉聲喝道：“虎兒不得造次，快退回來。”

　　生性暴急的方虎兒，對那慕容雲笙卻是敬畏無比，聞聲而退。申子軒眼看人已救回，不用急切動手，舉手一揮，道：“在下與三位素無來往，更談不上恩怨二宇，三位連手相犯，不知是何原因？”

　　湘西三位活殭手中之人，生生被人奪了過去，雖未受傷，但卻大失顏面，而且也警覺到對方武功高強，三人立時分站三個方位，布成一個三角陣勢。仍由居中之人緩緩道：“咱們久聞金筆書生和中州一劍之名，今宵如不能好好領教一番，那可是終身大憾了。”

　　申子軒已知三人惱羞成怒，準備出手，心中暗作盤算道：“如是他們沒有後援，單是這湘西三位活殭，那倒好對付了，只怕這三人是開道先鋒，隨後即有高手趕來，動上手萬一被三人纏住那可是大大麻煩的事，但如就此退出慕容府，實又心有未甘。”目光轉處，只見湘西三位活殭身子筆直，一蹦一蹦的向三人逼了過來。雷化方低聲說道：“二哥和賢侄，可要兵刃嗎？”

　　申子軒道：“你有幾支金筆。”

　　雷化方道：“五支，一支母筆，四支子筆，慕容大哥在世之日傳了小弟一套子母筆法，練到火候時，能夠五筆同時出手，可惜小弟天資所限，只能用三支子筆，再也無能多用，適才廳門之處，小弟只留下一支母筆，還有四支子筆在身。”

　　說話之間，四支子筆已然齊齊摸出，分遞向申子軒、慕容雲笙。申子軒接過一支金筆，說道：“五弟帶虎兒和這位劉兄等先退出去，在老柳樹下相會。”

　　雷化方道：“小弟遵命。”

　　他心中雖然不思，但又不敢抗拒申子軒之命，只好帶著虎兒等先退。申子軒揚手劈出一掌。低聲對慕容雲笙道：“替他們阻擋追兵。”

　　其實，不用申子軒下令，慕容雲笙已然自行出手，橫移兩步，攔住了湘西三位活殭的去路。但見那居中灰衣人橫裡一跳，避開了申子軒一記劈空掌力。申子軒一揚手中金筆，道：“三位這等運氣行功，勢必一戰不可了，但不知三位是一齊上呢？還是一個個來？”

　　這時，湘西三位活殭已停下身子，筆直而立，仍由那居中人應道：“你們一個人，咱們是三個人一齊上，你們千軍萬馬，也是我等三人。”

　　但聞那居中灰衣人冷笑一聲道：“說完了嗎？”

　　申子軒哈哈一笑，道：“我們叔侄敘舊，但三位儘管出手。”

　　那居中灰衣人突然平平的舉起右臂，一跳而起，身子筆直，直向申子軒衝了過來。武功一道，講究的是靈活，快速，出手一擊中，半蘊防敵之勢，所謂拳不發老，招不用盡，像這湘西三位活殭的攻勢，直挺挺的衝了過來，那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了。

　　申子軒看那衝來之勢，有如一根鐵樁直撞過來一般，倒也不敢硬接，身子一閃，避了開去。但聞颯然風去，又是一條人影，只撞過來。申子軒心中暗道：“想不到他們這直撞直擊的來勢，竟然也是如此之快。”心中念轉，人卻又向一側避開。腳步尚未站穩，呼的一股勁風，又撞了過來。湘西三位活殭，集中攻向申子軒一個人，反而把慕容雲笙丟在一側。慕容雲笙也是未見過這等武功，全身直向敵人撞擊，不禁看的一呆。

　　但見三人行動越來越快，片刻間，只見二道黑影蝴蝶穿花一般，彼起此落，撞向那申子軒。慕容雲笙看的心中愈感奇怪，暗道：“看來江湖之上，果然是無奇不有，如非親眼見到，實難想到世間會有此等武功。”忖思之間，突然聽得砰然一聲輕響，傳入耳際。顯然，三人攻勢愈來愈快，那申子軒閃避不及。只好硬接了三人一招。

　　慕容雲肇霍然警覺，暗道：“他們三人合攻二叔一人，我怎麼不出手？”但覺三人身不停留，雙足一落實地，立時又縱身而起，大有無法插手之感。就在他略一猶豫，又是一聲砰然輕震傳了過來，這當兒，四人交錯流轉，有如狂風舞絮，無法看得清楚，也不知是否有人受傷。

　　慕容雲笙凝目思索了一陣，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看準一人落地時，陡然出手，抓了過去。

　　他手中有一支金筆，此刻卻把它藏入了懷中，左掌護胸，右手抓敵。就在他伸出的右手將要觸及那人的衣服之時，那灰衣人突然離地而起，向前直衝過去。慕容雲笙右腕一沉，疾向那灰衣人腿上抓去。灰衣人的身法雖然怪異快速，但慕容雲笙臨機應變的招術手法，更見迅速，他縱身飛起，慕容雲笙的右手已到，正抓在那大漢褲子之上，只聽喇的一聲，那大漢一條褲管應手而破。慕容雲笙手指和那大漢的肌膚亦互相觸，只覺那人的肌膚之上，一片冰冷堅硬，全不像一個活人的肌膚，心中暗暗忖道：“這武功名叫殭奇功，難道也會把人練的像死人一般嗎？”這一分神，頓覺一股勁風，襲了過來。匆急之間，只好舉手一擋。只聽砰然一聲，慕容雲笙硬接下襲來的一擊，那擊來之勢並不沉重，但慕容雲笙卻感覺到右手之上，一陣輕微的疼痛，心中大奇，不覺間抬起手來，看了一眼。但見右手完好如初，毫無半點傷痕。

　　他臨陣經驗不足，此時此刻竟然不知全神拒敵，卻要抬起手來查看傷勢。但覺背後生風，急急一伏身子，避開一擊，右手向上一抄，抓住了一條手臂。這一招奇奧的擒拿手法快速無比，但也驚險異常，如若對方用兵刃，這一下正好和對方的兵刃相觸。慕容雲笙只覺抓在手中的一條手臂冰冷堅硬，有如抓在堅石金鐵之上，心中既是驚駭，又是奇怪，暗用內力猛然向前一帶，但聞砰的一聲，一個灰衣人被他摔到了七尺以外的荒草地上。一擊得手，立時橫裡躍開。果然，一條人影疾如流星一般撞了過來，呼的一聲，挾著一股勁風掠身而過，如若他閃避遲一步，勢必被那人影撞個正著不可。但聞申子軒的聲音，傳了過來，道：“賢侄，受了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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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慕容雲笙道：“右手微微作疼，但卻不見有何損傷。”

　　說話之間，又是一條人影撞了過來。這一次慕容雲笙早已有備，身子微微一側，左手陡然劈出。這一掌並無出奇之處，只是發掌時間拿捏的恰到好處，出手又快如閃電，使那人無法閃避，正劈中那撞來人影的右後肩上。但聞啪的一聲，那人被打得身子一沉，摔落在草地上。

　　慕容雲笙動作奇快，一掌擊倒那灰衣人後，立時縱身過去，飛起一腳，踢在那灰衣人腰間的“維道”穴上。那灰衣人正要掙扎而起，被慕容雲笙一腳踢中，人又倒了下去。另一個摔在草地的灰衣人，卻被那申子軒點了穴道，這時，湘西三位活殭，已然有兩個被點中了穴道，失去了抗拒之能，只除下一個人，心知再打下去也難是人敵手，索性停下手來。申子軒回顧那灰衣人一眼，道：“湘西三位活殭的奇功，也不過如此而已，閣下還有什麼能耐，可以用出來了。”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三位衣著一般，那是讓人瞧不出大小了，閣下應該怎麼稱呼？”

　　那灰衣人道：“區區恭為老大。”

　　申子軒道：“失敬了。閣下乃三位殭之首，那是難怪本領強過兩位兄弟了。”

　　灰衣人道：“申大俠也不用說風涼話，我們兩位兄弟雖然被兩位點中了穴道，但兩位亦都受了重傷。”

　　申子軒抬起左手瞧了一陣，道：“兄弟瞧不出傷在何處啊。”

　　灰衣人道：“如若區區的記憶不錯，閣下適才接了我們兩掌。”

　　申子軒道：“是又怎樣，兄弟並未感到有何特異處？”

　　灰衣人道：“閣下掌心或手指之上，是否有微微痛疼的感覺？”

　　申子軒打個哈哈，道：“難道那也會要人的命嗎？”

　　灰衣人道：“不錯，如閣下不服咱們殭門的獨門解藥，三日內將毒發而亡。”

　　申子軒心中吃了一驚，但表面之上，仍然保持平靜，緩緩說道：“實在叫人難信的事。”

　　突然大邁一步，探手抱起一個灰衣人，低聲說道：“賢侄，帶著那灰衣人，咱們走了。”

　　慕容雲笙雖然感到事出突然，但他心知那申子軒江湖上的閱歷強過自己甚多，此舉必有作用，當下提起了另一個灰衣人。申子軒目光一轉，望著那湘酉三位活殭之首，緩緩說道：“如閣下說的不錯，我相信你這兩位兄弟身上，必有解藥。”

　　語聲微頓，又道：“閣下如若不關心你這兩位兄弟的生死，那就不用跟著我們走了。”

　　縱身而起，直向園外行去。慕容雲笙緊隨在申子軒的身後，飛躍而起，直向園外奔去。那灰衣人眼看兩位兄弟被那申子軒和慕容雲笙帶走，只好跟在兩人身後行去。申子軒似早已胸有成竹，奔出園外，直行正西，大約有六七里路，到了一座小小的土地廟前，停了下來。

　　慕容雲笙原想申子軒定然會和雷化方等會合，卻不料他會跑到這等荒涼的地方來，心中大感奇怪，正待開口相問，申子軒已搶先說道：“原來你們湘西三位活殭的手上，都帶著特製的手套，在那手套中，來了幾枚很微小的毒針，和你們對掌之人，在不知不覺中，為那毒針所傷，那毒針十分微小，中人之後，不見傷痕，亦不見血跡，待毒發而死，那人還不如何死去，你們湘西殭門的奇功，原來是如此的一個奇法。”

　　那灰衣人緩緩說道：“申大俠很細心。”

　　申子軒冷然一笑，道：“可惜你們的後援晚來了一步，只怕他們很難找到此地，縱然他們能夠找來，在下也有足夠的時間，殺死你兩位兄弟。”

　　灰衣人流目四顧了一眼，低聲說道：“咱們三兄弟和你申大俠無怨無仇，對那慕容大俠更是敬慕異常，只因受人逼迫而來，才和你申大俠作對。”

　　申子軒淡淡一笑，接道：“不錯，咱們無怨無仇，申某人亦非定要殺害你兩位兄弟。”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湘西三位活殭，那是大名鼎鼎了，但姓名卻還未曾聽人說起，兄台如何稱呼？”

　　那灰衣人道：“兄弟冷奇。”

　　申子軒道：“原是冷兄，在下失敬了。”冷奇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瓶，道：“這瓶中的丹丸，就是解毒之藥，申大俠拿去服用吧！”

　　申子軒緩緩接過玉瓶，打開瓶塞，倒出了一粒白色的丹藥，托在掌心之上，卻是不肯服下。冷奇似是已瞧出了那申子軒的用心，突然舉起右手。在左手背上拍了一掌，然後取過一粒丹丸吞入腹中，道：“申大俠儘管服用。”

　　申子軒微微一笑，先給了慕容雲笙一粒丹丸，讓他服下，然後自己也服下一粒，說道：“冷兄，兄弟還有一個不當之求，不知冷兄是否答允。”

　　冷奇道：“坤大俠有何吩咐？先請說出，讓兄弟斟酌一下再作決定。”

　　申子軒道：“冷兄受威脅而來，兄弟是深信不疑，兄弟希望冷兄能代我申某留心一些事情──”冷奇目光轉動四顧了一眼，緩緩說道：“什麼事？”

　　申子軒道：“冷兄可是受命於一個十幾歲的孩童嗎？”冷奇道：“不錯，申兄何以得知？”

　　申子軒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在下見的多了，就不算奇啦。”

　　冷奇道：“這麼說來，那是有很多人和申兄作對了？”

　　申子軒道：“不錯，而且他們都和冷兄一般的受命於一個孩童。”

　　語聲微微一頓，道：“當年慕容大俠在世之日對人寬厚異常，天下武林同道受他恩澤之人，那是無計其數了，如今慕容大俠故世而去，受過他恩澤之人，竟然出面和他作對──”冷奇舉手搔搔腦袋，接道：“申大俠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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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申子軒說道：“但兄弟並不怪那些人。”

　　冷奇道：“為什麼呢？”

　　申子軒道：“因為一個人只能死亡一次，他們生命受到威脅，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了。”

　　冷奇點點頭，道：“說的是也。”

　　申子軒道：“不過，大部分人，和申某見面之後，都想到慕容大俠在世之日的恩情，想到他為我武林同道排難解紛的仁德，因而，都化敵為友，明裡助敵，暗中卻幫我申某的忙。”

　　伸手拍活了兩個灰衣人的穴道，接道：“兄弟追隨慕容大俠多年，武功未曾學到，仁義三字卻是不敢忘懷，冷兄請帶兩位兄弟去吧，此後為敵為友，那是任憑你冷兄了。”

　　冷奇一抱拳，道：“申兄大仁大義，冷某記在心中就是。”

　　目光一掠兩個灰衣人，道：“咱們走了。”

　　轉身而去。兩個灰衣人緊隨在冷奇身後，片刻間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見。申子軒目注慕容雲笙，道：“孩子，眼下有兩件最重要的事，必得先給你說個明白。”

　　慕容雲笙道：“二叔父多多指教。”

　　申子軒道：“當今江湖之上，甚少有人知曉慕容大哥還有骨肉在世，因此，你的身份愈是隱秘愈好，最好不讓別人知曉。”

　　慕容雲笙道：“小侄記下了。”

　　申子軒道：“第二件事是要儘早設法，找出你父親留下的武功。”

　　慕容雲笙道：“先父的武功，留在何處？”

　　申子軒道：“這就是咱們要找的了，不過既有〈清茶杯中，傳下道統〉之語，諒是早已為你留下武功了。孩子，除非你能學得你爹爹留下的武功，才會有報父仇之望。”

　　慕容雲笙道：“小侄不知江湖中事，一切全仗叔父指教。”

　　他雖然很少說話，但一開口，卻是彬彬有禮，聽得那申子軒心花怒放。申子軒輕輕咳了一聲，道：“據為叔推想，你爹多為你留下的武功，必然在莊院之中，因此，咱們必需要設法留在這慕容府中。”

　　慕容雲笙道：“二叔父之意，可是說要咱們潛伏在府中，慢慢尋找？”

　　申子軒道：“湘西三位活殭回去之後，對方即可知曉那司花令主離開了慕容府，對方勢必派人去慕容府中搜索，咱們目下實力自是不能和人明斗，只有隱在暗處，見機行事了。”

　　慕容雲笙道：“只有二叔父和小侄兩個人嗎？”

　　申子軒道：“還有你五叔父。”

　　慕容雲笙點點頭道：“小侄聽候聽令。”

　　申子軒道：“見著你五叔父時，暫時別提此事，我要設法先把雲兒等三人遣走。”

　　慕容雲笙道：“小侄記下了。”

　　申子軒緩步向前行去，而且舉動之間，十分小心，不住的四面探顧。只見他繞入小廟之後，折向西北行去，腳步逐漸加快，片刻工夫，到了一座大水塘邊。一株高大的垂柳，生長在水塘旁邊。申子軒一提真氣，飛入那垂柳樹茂密的枝葉之中。慕容雲笙緊隨著一提真氣，飛躍而上，只見那雷化方、雲兒、劉五成、方虎兒，分別坐在老柳分叉的主幹之上。雷化方低聲問道：“湘西三位活殭呢？”

　　申子軒道：“還留在慕容府中。”

　　那白衣女道：“申伯伯怎麼不宰了他們。”

　　申子軒笑道：“三位活殭武功不弱，我能夠打敗他們，是很不容易了──”語聲微微一頓，又道：“雲兒，你還記得那蛇神湯霖的住處嗎？”

　　白衣女道：“自然記得。”

　　申子軒目光一掠劉五成、方虎兒道：“好，你帶他們兩位到蛇神湯霖那裡去吧。”

　　白衣女道：“你和雷叔叔呢？”

　　申子軒道：“我和你雷叔叔還有一點事情，你帶他們兩位在那裡等我們就是。”

　　白衣女道：“那養蛇的老頭子，不是很怪嗎？”

　　申子軒道：“是啊，所以你要小心一些才好。”

　　白衣女道：“好，他罵我我不理他就是。”

　　申子軒輕輕嘆息一聲，道：“雲兒，到那竹屋之後，不用叫門，但你跪在竹門前面，很恭敬地告訴他說，只在屋外停留。”

　　白衣女道：“如是不答應呢？”

　　申子軒道：“我想他不會拒絕，除非你用心不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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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白衣女道：“現在就去嗎？”

　　申子軒道：“你們在天亮之前，當可到達蛇神湯霖的竹舍外面了。”

　　白衣女目光一掃方虎兒和劉五成，道：“你們跟我來吧。”

　　跳下柳樹而去。三人去勢很快，片刻間，已然走的蹤影不見。雷化方直待三人去遠，才低聲說道：“二哥遣走雲兒，想必有什麼行動了？”

　　申子軒點頭，道：“情勢迫人，咱們不得不設法冒險了。”

　　雷化方道：“冒什麼險？”

　　申子軒道：“咱們要設法重回慕容府中，尋著大哥留下的道統。”

　　長長嘆息一聲，接道：“就目下情勢而言，如若無法尋著大哥傳下之武功，那是永無報仇之望了，為兄搜盡了枯腸，還想不出當今武林之中，哪一位能夠強過大哥。”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眼下情勢，咱們不能寄望僥倖之中。大哥遺言示明，杯中清茶，留下道統，自是言之有物，蓮下石花，能證明慕容賢侄的身份，杯中清茶之言，豈能等閒視之。”

　　仰天長長吁一口氣，又道：“咱們先想出那清茶杯中，所指為何，再冒險進入慕容府中，尋出大哥留於世間的道統，使慕容賢侄能夠子承父業。”

　　雷化方道：“就字意而言，在一杯清茶之中，傳下了大哥道統，但那是不可能的事啊。”

　　申子軒道：“清茶杯中，杯中清茶，文章是在那茶字和杯子上面了。”

　　突然住口不言，流目四顧。雷化方低聲說道：“二哥卓見甚是，咱們就從此處推想。”

　　申子軒微一點頭，閉目思索起來。雷化方、慕容雲笙同時閉目苦思，不知東方之既白。突然間，一陣木槳打水之聲，傳入耳中，驚醒了幾人，睜眼看時，已經是東方發白時分。這時，老柳下水塘上，白霧迷茫中，一艘小舟，蕩漾在水波之上。慕容雲笙凝聚目力望去，只見那個小舟之上坐著一男一女，男的雙手搖槳，女的坐在那男的身後，兩人似是在低聲交談，心中大感奇怪，暗道：“這一對男女興致高的可以，一大早就跑來此地划船。”

　　申子軒對那舟中男女亦很注意，瞧了一陣，低聲說道：“這一對男女很可疑。”

　　慕容雲笙道：“他們都穿著緊身勁裝，身佩兵刃，分明是武林中人物了。”

　　申子軒點點頭，道：“目下這江州附近，情勢複雜異常，咱們先看清他們的來路再說。”

　　只見那小舟愈來愈近，片刻之間，行到了那老柳樹下。這時，太陽已漸漸升起，東方天際，泛起了一片絢燦的雲霞。水上白霧，愈來愈淡，已然清楚的可見那男女形貌。只見那男的約二十四五，一身深藍勁衣，白淨面頰，背上斜斜背著一支寶劍。那女的身穿著一身淡紅的勁裝，身上披著一個淡紫色的斗篷，黃色的劍穗，隱隱透出了斗篷。只見那男的縱身而起，跳上池岸，道：“咱們就此一言為定，明日早晨，在下再至此地和姑娘相會。”

　　那紅衣少女舉手搖了一會，道：“好，明日還在此地相會，不見不散。”

　　日光照在那紅衣少女的臉上，只見她眼似秋水，面泛桃紅，年約二十左右，揮手微笑中，露出來一排排整齊的貝齒。這女人生的並不算美，只是顧盼間，別有著一股妖媚之氣，充滿著誘惑。那男的留戀不捨的望了紅衣少女一陣。才轉身緩步而去。紅衣少女望著那藍衣少年背影消失之後，突然冷笑一聲，收斂了臉上的笑意，代之而起的是一臉肅殺之氣。

　　慕容雲笙暗暗忖道：“這女人不知是何許人物，笑起來動人心弦，但一變臉卻又是一副陰險惡毒的模樣，當真是心如蛇蠍的人物，叫人難以猜測。”只見那紅衣少女緩緩把她乘坐的小舟，牽到一處水草密集之處放好，才縱身飛奔而去。申子軒、雷化方、慕容雲笙，都十分留心著這一幕喜中帶煞的鬧局，直待那紅衣少女去後良久，慕容雲笙才輕輕嘆息一聲，道：“兩位叔父，可知道這女子的來路嗎？”

　　申子軒低聲說道：“孩子！有何感慨？”

　　慕容雲笙道：“最毒婦人心，古人誠不欺我，只看她一瞬間兩副臉色，就叫人驚心動魄，想來實在是可怕的很。”

　　申子軒微微一笑，道：“不能因噎廢食，一篙打倒一船人，見這女人可怕，就覺著世間女人，沒有一個好人。”

　　雷化方接道：“看那女子的衣著裝束，使小弟想起一件事來。”

　　申子軒道：“什麼事？唉，二十年未離江州一步，已變得孤陋寡聞了。”

　　雷化方道：“小弟這些年在江湖之上奔走，倒是聽得了不少傳聞。”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據說有一個神秘幫會，名叫女兒幫，近兩年才在江湖之上出現，舉止神秘，幫中人物，全是美豔的少女，每人都佩著一朵紅花，局外人看不出來，但她們卻以那一朵紅花，分出在幫中的地位身份。”

　　申子軒沉吟了一陣，道：“有這等事？”

　　雷化方道：“小弟只是聽聞傳言，亦未曾見過那女兒幫中人物，那少女是與不是，小弟就沒法預斷了。”

　　申子軒道：“那少女和那少年，分道而行，不是一幫人物，那是可以斷言了。”

　　目光凝注在雷化方的臉上，接道：“不論那姑娘是否是女兒幫的人物，但卻是一個極厲害的角色，看她年齡，不過二十上下，但她的舉止神情，卻是老練無比，實非她年齡所能相稱，其心機的深沉，的確是可怕的很。”

　　雷化方道：“目下這江州附近，龍蛇雜陳，那一男一女在此相會，除了談情之外，必然是別有作用。”

　　慕容雲笙一時之間，都還想不出如何接口，是以默然不語。雷化方接道：“二哥可曾想出了拒敵之查麼？”

　　申子軒淡淡一笑道：“五弟，要設法引敵人現出身來，以便找出他們在江州的巢穴所在。”

　　雷化方道：“二哥之意，可是以小弟作餌，引誘強敵現身追蹤，二哥和慕容賢侄再在強敵之後追蹤，是嗎？”

　　申子軒道：“五弟對了一半。”

　　雷化方道：“這話怎麼說？”

　　申子軒道：“我想他們在江州必然有著極為眾多的耳目，我們在他們之後追蹤，必極易為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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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雷化方接道：“話雖不錯，但要如何才成？”

　　申子軒笑道：“而且我和慕容賢侄還不能分散，必得守在一起，五弟先想好行經的路線，我和慕容賢侄改裝停在要津，只要五弟行過，就可發覺追蹤你的人了。”

　　雷化方道：“這辦法果然不錯。”

　　申子軒道：“好！咱們先到江州城中去。”

　　雷化方道：“為什麼要到江州城中呢？”

　　申子軒微微一笑，道：“你必需出現在人多的地方，第一，使他們無法施下毒手，傷害於你。第二，咱們反行追蹤之時，可以逃避他們的耳目。”

　　雷化方點頭讚道：“二哥智慧過人，小弟敬服的很。”

　　他似突然間想到了另一件重大的事，接道：“咱們追蹤強敵，豈不無法再進慕容府中，尋找大哥傳下的道統嗎？”

　　申子軒道：“五弟說的不錯，但小兄再三思考之後，覺著最好先行發覺強敵在江湖的巢穴、首腦，然後再回慕容府中。何況我們藉此時間，也可用心推想那清茶杯中隱語的奧秘。一旦能夠解得，即可趕回慕容府中，取出大哥留下之物。”

　　雷化方雙目盯注在申子軒和慕容雲笙的臉上，瞧了一陣，道：“二哥和慕容賢侄也該改裝一下才是。”

　　申子軒回顧了慕容雲笙一眼，道：“要委屈賢侄一下了。”

　　慕容雲笙欠身說道：“小侄恭候吩咐。”

　　申子軒道：“咱們叔侄二人，扮作推車的，賢侄牽索，為叔掌把，車上放些青菜，那就無處不能去了。”

　　慕容雲笙道：“小侄領命。”

　　雷化方道：“二哥和賢侄可以在此改裝了。我去替你們找車子來。”

　　言罷轉身而去。申子軒和慕容雲笙改扮完成，雷化方已找來了一輛木車和一車青菜，笑道：“小弟截到了一個賣菜的車伕，二兩銀子，連菜帶車一齊買了來。”

　　申子軒掌著車把，慕容雲笙牽著索繩，緩步向前行了一陣，習慣之後，才停了下來。雷化方望了兩人一眼，笑道：“現在，咱們可以走了吧。”

　　三人又仔細研商了一陣，大步向前行去。

　　申子軒、慕容雲笙進入了江州城中之後，只見行人擦肩接踵，十分熱鬧。三人早已計議停妥，雷化方先行入城，緩步而行，瀏覽街頭景物。申子軒卻帶著慕容雲笙在一大酒樓旁停了下來，慕容雲笙靠在牆上，目光轉動，打量來往行人。只見雷化方步履從容的行了過來，登上了兩人停車旁邊的大酒樓。慕容雲笙目光一轉，只見一塊橫著的招牌，寫著：“聽濤樓”三個大字。申子軒順手從車把上取過一個圓竹做成的旱菸筒，裝上一鍋煙葉子，抽了起來，一面低聲對慕容雲笙道：“孩子，沉住氣，不論發現了什麼可疑的事物，都不要形諸神色，忘其所以，記著，你此刻不過是一個賣青菜的小廝，最好能把目中神色，也斂收起來，別讓人瞧出破綻。”

　　慕容雲笙道：“小侄記下了。”

　　說話之間，瞥見兩個身著武士裝，腰中佩刀的大漢，並肩而來，快步登上了聽濤樓。慕容雲笙心中暗道：“這兩人勁服佩刀，那定是武林中的人物了，而且神色匆急，分明是有著很緊急的事了──”心念未息，瞥見一個身著白衣，頭戴黑色方巾帽，手搖摺扇，面色蒼白不見血色的少年，一步三搖的登上了聽濤樓。

　　申子軒道：“瞧到那白衣人沒有？”

　　慕容雲笙道：“瞧到了。”

　　申子軒道：“覺得他有何不同？”

　　慕容雲笙道：“小侄覺著他衣著很不調和，黑帽白衣，很鮮明也很刺目。他臉色很蒼白。不見一點血色，似乎是終年躲在房中，不見陽光。”

　　申子軒點點頭，道：“孩子，你很細心，不過，他那蒼白的臉色，並非是少見陽光之故。那是練一種很惡毒、特殊的武功所致。”仰臉噴一口濃煙，接道：“江湖上有一個很奇特的門派，名叫白骨門。練一種奇毒的武功，名叫白骨神功，凡是白骨門下人，一個個都是臉色蒼白，不見血色，而且愈是蒼白，內功也愈深，那黑帽白衣，正是他們白骨門中特有的標識。他手中搖著的一把摺扇，就是他們的兵刃，當年你那爹爹在世之日，曾經和我談過白骨門的事，我也曾看到過白骨門中人，和一位少林弟子動手情形，那位少林弟子雖非少林門下名手，武功亦自不弱，但卻為那白骨門中人物所傷──”

　　慕容雲笙道：“這麼說來，那白骨門中人都非好人了。”

　　申子軒道：“這一門中人，習練的武功，十分詭異、惡毒，為人行事，也和他們習練的武功一般。”

　　慕容雲笙道：“是好是壞呢？”

　　申子軒道：“很難說，白骨門中，似是沒有一個約束弟子的條律，一切事都隨他們個人的喜怒取捨。不過，如若嚴格劃分起來，這些人不算正道人物，只是白骨門中弟子不多，在江湖上很少出現，為惡不大。”

　　突然低下頭去，伸手理著車上青菜，道：“孩子，看看誰來了？”

　　§第九回 仗義解毒

　　慕容雲笙抬頭看去，只見一個高大的漢子，內著勁裝，外罩黑色披風，短鬚如戟，肩頭上隱隱露出刀把。緊隨在那人身後，一個面目姣好，身著銀色披風的人，個子瘦小，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兩人前腳錯後腳，登上了聽濤樓。

　　慕容雲笙道：“這兩人小侄認識，他們是陰陽二怪。”

　　申子軒道：“不錯──”目光轉望了聽濤樓一眼，道：“這些人不可能這般湊巧的全都趕往聽濤樓上吃午飯，也許咱們來對了。這聽濤樓上，或將要發生什麼大事──”忽見一位高大漢子向聽濤樓上行去。慕容雲笙輕輕咳了一聲，道：“此人好生魁梧。”

　　申子軒道：“你瞧到那身軀高大的漢子了？”

　　慕容雲笙道：“瞧到了，其人必然臂力驚人。”

　　申子軒道：“何止臂力驚人，而且武功高強，掌力能碎石開碑，天生神力，加上一番苦功，練成曠古絕今的鐵砂掌力。”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那鐵砂掌原是一種普普通通功夫，談不上什麼奇數之處，但因他天賦過人，練對了路子，在這門功夫中，有了登峰造極的成就。此人一向在陝甘邊區活動，數十年從未離開過生長之地，此刻，突然在江州出現，決然事非尋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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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慕容雲笙道：“二叔之意，可是說他也是受了指使而來嗎？”

　　申子軒道：“不錯，為叔的對此十分擔心，此人有些渾氣，如是受命而來，和咱們為敵，你五叔處境，確有些危險了。”

　　慕容雲笙道：“難道五叔還不及他一個猶帶三分渾氣的人嗎？”

　　申子軒道：“如是在遼闊的地區動手，你五叔輕身提縱的功夫，強他甚多，不用怕他了。但在高朋滿座的聽濤樓上，地方狹小，你五叔為勢所迫，硬接他的鐵砂掌力，那就有得苦頭吃了。”

　　慕容雲笙道：“雷五叔認識他嗎？”

　　申子軒道：“如若他認識，心知警惕，那就好了，但為叔所知，他恐怕不認識此人。”

　　慕容雲笙一皺眉頭，道：“這人叫什麼名字？”申子軒道：“破山掌曹大同。”

　　慕容雲笙道：“這麼說來，非得去通知五叔一聲不可了。”

　　申子軒沉吟了一陣，道：“孩子，這麼辦吧，你去換身衣服，上聽濤樓去，見機而作，暗中告訴你雷五叔，特別小心那曹大同和那白骨門下人物。”

　　慕容雲笙應了一聲，緩步而去，繞過兩條大街，到了一處僻靜的小巷中，匆匆換過衣服，重又回到了聽濤樓，緩步登樓而去。轉目望去，只見申子軒倚靠菜車而立，口中銜著旱菸袋，襯著那佝僂的身子，果然是一副推車賣菜的老人模樣，不禁微微頷首一笑。申子軒突然一皺眉頭，轉過臉去。慕容雲笙忽然警覺到自己處境的危險，如果有人在身後監視，這等大意，不但暴露了自己身份，而且也使申子軒身份暴露，急急舉步登上樓去。

　　只見雷化方坐在一處靠窗的位置上自斟自飲，那白骨門中的少年坐在靠窗樓梯口處一個桌位上，陰陽二怪坐在西首一張桌上，那破山掌曹大同獨霸一桌，居中而坐。慕容雲笙換過衣服之後，恢復那俊美形貌，四顧了一眼，緩步行在雷化方身後一張桌位之上坐下。雷化方目光轉動，望了慕容雲笙一眼，自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這聽濤樓上一向是座上客常滿，杯中酒不空，但此刻形勢卻大反往常，客人稀稀落落，想是樓上酒客，看到這些三山五嶽煞神一般的人物，酒難入肚，飯難下口，匆匆而去，不敢多留。慕容雲笙心中暗暗想道：“這些人決不會這般碰巧的全集於此，定然是別有所圖了。”

　　忖思之間，突聞一聲悶雷般的大吼，道：“老子的酒菜怎麼還不上來，惹我動了火，拆了你這座鳥店。”

　　慕容雲笙心中暗道：“這破山掌曹大同來的最晚，酒菜卻要先到，當真有些渾不講理。”

　　他吼聲奇大，如雷轟般，滿樓回音激盪，震得人耳際嗡嗡作響。只見一個店小二慌慌張張跑了過來，打躬作揖說道：“你老息怒，酒菜馬上就到。”

　　曹大同又待發作，兩個店小二已然匆匆送上了酒菜。酒菜送到，曹大同怒火頓消，立時大吃大喝起來。慕容雲笙舉手一招，道：“店夥計。”

　　大約是店夥計已然瞧出了今日情勢有些不對，哈著腰跑了回來，道：“公子爺，要什麼。吩咐小人就是。”

　　慕容雲笙這舉手一招，立時引動了全樓人的注意，所有的目光，都投注了過來。但聞陰怪尖聲尖氣地說道：“這人好面善，不知在哪裡見過。”

　　慕容雲笙望了陰陽二怪一眼，沉聲對店小二道：“我要一壺上好的茅台，四樣下酒的好菜，愈快愈好。”店小二應了一聲，急急而去。陽怪重重咳了一聲道：“兄弟說的不錯，這人小兄也曾見過。”

　　雷化方心中暗道：“糟糕，慕容賢侄剛剛出道江湖，怎會有這樣多人認識他。”忖思之間，突然步履聲響，一個又瘦又矮，臉色枯黃留著稀疏花白山羊鬍子的老人，緩步行了上來，四顧一眼，逕自行到慕容雲笙對面坐下。慕容雲笙一皺眉頭，暗道：“樓上明明有甚多空位，他偏偏不坐，卻跑來和我坐在一起，看來此人實要留心一些才成。”那留著山羊鬍子的老人，卻偏生一對和形貌極不相稱的大眼睛，黑白分明，亮如寒星，瞪著一雙眼睛，不停的打量慕容雲笙。慕容雲笙被他看的心中冒火，但為了想一看究竟，強自忍了下去。片刻之後，幾個店小二輪番送上了酒菜，那矮瘦老人也不叫菜，只低聲吩咐店小二道：“添雙杯筷。”

　　店小二不明內情，諾諾連聲的送上了杯筷，慕容雲笙心中暗道：“好啊，原來是誠心吃我來了。”他為人沉著，心中雖然不滿，口中卻是未言，自行斟了一杯酒，正待舉杯而盡，突聽那老人叫道：“年紀輕輕的，不懂一點禮數，哼，沒有教養。”

　　慕容雲笙霍然放下杯子，欲待發作，但卻又強自忍了下去，緩緩提起酒壺，替那老人斟了一杯。那矮瘦老人展顏一笑，道：“嗯，這還不錯，請啊！請啊！”

　　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慕容雲笙一杯酒還未沾唇，那老人已喝乾了杯中之酒，右手一伸，道：“再來一杯。”

　　慕容雲笙心中暗道：“你自己不會倒嗎？”口雖未言，但手也未動。那矮瘦老人怒道：“小娃兒，你聽到沒有？”

　　慕容雲笙難再忍耐，冷笑一聲，道：“在下和老丈素不相識！”

　　矮瘦老人道：“四海皆兄弟，天涯若比鄰，一回生，二回熟，今日你不識老夫，下次老夫白吃時，你豈不就認識了麼？”

　　慕容雲笙暗道：“好啊！你一面白吃，一面還要教訓於我，當真是可惡的很。”正想出手教訓他一頓，忽然想起了小不忍則亂大謀，又強行忍了下去，提起酒壺，替那老者斟滿一杯酒，放下酒壺說道：“老丈能吃多少，自管飲用就是。”

　　矮瘦老人倒是聽話的很，手不離壺，杯不離口，片刻之間，竟把一壺酒飲個點滴不剩。慕容雲笙看得眉頭直皺，但卻不便出口阻止。那矮瘦老人喝完了一壺酒，又舉筷吃菜，只見他不停的揮筷，片刻之間，把慕容雲笙叫的四盤菜吃個點滴不剩。慕容雲笙菜未入口，酒未沾唇，坐在旁邊，看得發楞。那矮瘦老者吃完了四盤菜，伸個懶腰，道：“酒足菜飽，也該睡他一覺了。”

　　說睡就睡，伏在桌子上閉目睡去，一轉眼鼻息可聞，竟自睡熟了過去。慕容雲笙輕輕嘆息一聲，暗道：“這人行動怪異，也不知是何身份。”一面留心戒備，一面流目四顧，默查樓上諸人的神情。這些人在同一時刻，由四面八方集會聽濤樓上，決非巧合，但慕容雲笙卻發覺了這般人彼此之間，似是並不相識，漠不相關，各行其是，看不出一點彼此有所關連的模樣。

　　但這些人神色間，都似有著一種渴望，似是等待著什麼？一個人，或是一件物品。正感奇怪之間，突聞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過來，樓梯口處緩步走上來一個賣藥的郎中，一身黑色長衫，左手提著一藥箱，右手提著一串銅鈴─這賣藥郎中登上樓梯之後，流目四顧了一眼，緩步走向中間一個坐位之上，舉起手中銅鈴一陣搖動，叮叮之聲，不絕於耳。他這怪異的舉動，立時引起了所有之人的注意。那賣藥郎中搖過銅鈴之後，緩緩說道：“妙手起生死，靈丹療病疾，在下專治世間疑難雜症。”

　　慕容雲笙心中暗道：“此刻這樓上人，個個都是武林中的高手，你跑到此地賣藥，豈不是瞎了眼睛。”心念初動，突見那黑帽白衣的少年站了起來，大步行到那賣藥郎中坐位之前，欠身說道：“在下腹中痛疼，先生可有治腹疼之藥？”

　　那賣藥郎中緩緩打開藥箱，取出一個藥瓶，倒出一粒丹丸，遞向那白衣人道：“這粒丹丸，專治肚疼，不過需得和人胸中鮮血飲下，才能藥到病除。”

　　慕容雲笙聽得心中一動，暗道：“好惡毒的郎中，服藥要用鮮血作引子，這倒是從未聽聞過的事情。”

　　只聽那白衣少年緩緩說道：“這樓上之人，哪一位鮮血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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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那賣藥郎中伸手指指靠窗而坐的雷化方，道：“區區之見，那人的鮮血最好。”

　　白衣人一揮手中摺扇，舉手將藥丸吞下，緩步對雷化方行了過去。賣藥郎中舉起手中銅鈴，叮叮咯咯，又搖了一陣。慕容雲笙細聽那銅鈴之聲，竟是緩慢有序，似是有著一定的節奏。鈴聲停下，那破山掌曹大同突然站起了身子，大步行到那賣藥郎中身前，說道：“在下腦袋很疼，不知先生是否有藥可醫。”

　　那賣藥郎中又倒一粒藥丸，道：“此藥專醫頭疼，不過，要人心作引。”

　　曹大同接過藥丸，粗聲粗氣地喝道：“先生看看，哪一個人的心最好作引。”

　　賣藥郎中哈哈一笑，指著雷化方道：“那人最好了。”

　　慕容雲笙霍然警覺，暗道：“我還道那郎中生性惡毒，要以人血作引，原來竟是一場有計畫的圍殺，好在我及時趕到，還可助五叔一臂之力。”

　　轉眼望去，只見那雷化方氣定神閒，舉杯而飲，對眼下的險惡的情勢，似是根本未放在心上。慕容雲笙聽了申子軒說過曹大同和白骨門中人，都是十分難惹的人物，倒是替雷化方擔起心來。只聽一個尖厲的聲音叫道：“小心啊，那人摺扇之中，暗藏毒針。”

　　那賣藥郎中轉眼一看，只見矮瘦老者鼻息大作，又睡熟了過去。敢情他是在說夢話。但見那黑帽白衣人，神情冷峻的緩步行到雷化方身前，停身說道：“你叫什麼名字？”雷化方放下酒杯，淡淡一笑，道：“金筆書生雷化方，閣下怎麼稱呼，有何見教？”

　　白衣人道：“久聞大名，今日幸會。”

　　喇的一聲，張開扇，略一揮動，又合了起來。道：“在下駱玉彪，至於在下的來歷，已在這摺扇之上，想來雷大俠必然識得。”

　　雷化方道：“白骨門中人物。”

　　駱玉彪道：“不錯，區區正是白骨門中人。”重重咳了兩聲，道：“在下想藉雷大俠胸中一點鮮血，不知肯否見賜？”

　　雷化方冷冷一笑，道：“這要看你駱兄的手段了，如若駱兄手段高強，在下的性命亦不難為駱兄所取，何在乎這胸中一點鮮血了。”

　　駱玉彪道：“這麼說來，雷兄是不肯賜借了。”

　　雷化方哈哈一笑，推杯而起，道：“雷某人在此地，血在胸中，駱兄有本領自管來取就是。”

　　駱玉彪輕輕咳了一聲，道：“當真嗎？”

　　右腕一沉，手中摺扇突然點向雷化方的前胸。雷化方早已有備，身子一則，疾快絕倫地避開摺扇，右手一翻，腕底中一道金芒射出，直向駱玉彪右腕脈門之上點去，金筆已自袖中出手。駱玉彪腕勢一沉，避開金芒，喇的一聲，張開了摺扇，橫裡削來。慕容雲笙看兩人交手一招的快速變化，已知申子軒說的不錯，這白骨門中人物，武功果然不錯，雷化方遇上了勁敵，心念轉動之間，突聞一聲悶雷般的大吼，道：“住手。”

　　駱玉彪唰唰兩扇，迫住金筆，退後三尺，雷化方雖然心知遇上了從所未有的勁敵，今日形勢險惡無比，但他仍然鎮靜異常，兩道眼神，迅快的掃掠了四週一眼之後，盯注在賣藥郎中的身上，原來他已發覺到這賣藥郎中，乃是這群人中首腦，正待出口喝問，破山掌曹大同已然疾快的行了過來，冷冷說道：“在下破山掌曹大同，想借閣下之心，用作藥引，以療頭疼之疾，不切你朋友意下如何？”

　　雷化方淡淡一笑，道：“閣下想借人心作藥引嗎？在下倒可指示你一條明路。”

　　曹大同本帶三分渾氣，聞言一呆，道：“什麼明路？”

　　雷化方伸手指著那賣藥郎中，道：“那位穿黑衣的心肝最好。”

　　曹大同回頭看去只見雷化方手指所指，正是那賣藥郎中，不禁怒火大起，道：“好小子，那明明是看病先生，你敢戲耍曹大爺。”右手一伸，疾抓了過來。雷化方心中暗道：“這賣藥郎中，目下雖是指揮全局的人物，但看樣子卻未必是真正首腦，也許還有重要人物趕來，能拖延一些時間最好。”心中念轉，人卻閃身避開，道：“且慢動手。”

　　曹大同道：“什麼事？”

　　雷化方哈哈一笑，道：“在下乃是大大有名的神醫，那位看病先生麼，乃是在下最不成材的一個徒弟，論醫術是最壞的一個，但他的心肝用作藥引，卻是最好不過。”

　　慕容雲笙心中暗暗讚道：“對付這等帶有三分渾氣的人，這倒是很好的辦法。”

　　曹大同怔了一怔，道：“這話當真嗎？”

　　雷化方神情嚴肅地說道：“在下是一向不說謊言──”語聲微微一頓，道：“就區區看你曹兄的頭疼之病，得來不過七日。”曹大同道：“不錯，在下這頭疼之症，今天才第五日，每日大疼三次，小疼九回，那小疼也還罷了，大疼卻是如劈如裂，難以忍受。”

　　雷化方心中暗道：“這般魔頭們量人施下毒手，為己所用，手段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口中卻高聲說道：“那就不會錯了，你用我徒弟心肚用作藥引，一個時辰之內，保你頭疼症永不再發。”

　　曹大同半信半疑地說道：“你如說了謊言，曹大爺非把你碎屍萬段不可！”

　　雷化方接道：“不信你去問問他。”

　　這曹大同當真是渾的厲害，竟然真的轉過身去，行到賣藥郎中身前，欠身一禮道：“看病的先生，那人說你是他最不成材的徒弟，不知是真是假？”

　　那賣藥郎中氣得全身直抖，冷冷地說道：“你當真渾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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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曹大同接道：“那人說的，怎能怪我。”

　　雷化方高聲說道：“好徒弟，怎麼連師父也不認了──”

　　破山掌曹大同自作聰明地說道：“自古以來，師父自然強過徒弟，這人既然是你的師父，那醫道自然高過你了。”

　　這人並非太渾，自以為是的觀念很重，那賣藥郎中硬是被他鬧的有口難辯。雷化方原來是想藉故拖延時刻，以查敵情，卻不料碰上曹大同這個渾渾噩噩的人物，竟然十分當真，認定那賣藥郎中是雷化方的徒弟。不禁心中一動，暗道：“這些人既是不擇手段迫使很多莫不相干的武林人物，和我等為敵，難得遇上這麼一個渾人，何不藉此機會使他們窩裡反，自相殘殺一場。”心念一轉，高聲說道：“你這忘恩負義之徒，為師的把你教養成人，傳你醫術，希望你濟世活人，料不到你竟憑仗醫術，用以害人，施下毒物，使這位患上頭疼之症──”曹大同聽到此處，早已忍耐不住，大吼一聲，道：“原來是你搗的鬼。”

　　右手一探，直向那賣藥郎中抓了過去。只見藥郎中身子一閃，快迅無倫的避開一擊，怒聲喝道：“好渾的人。”右手一揮，反擊一掌。

　　曹大同右手一揚，硬接那賣藥郎中的掌勢。雙掌接實，響起了一聲砰然大震，那賣藥期中吃曹大同雄渾掌力震的倒退了三步。曹大同右手接下了賣藥朗中的掌勢，左手疾快的拍出了一掌，身子同時向前衝去。

　　那賣藥郎中和曹大同之間，隔著一張木桌，曹大同嫌那木桌礙事，左手一揮，擊在木桌之上。但聞碰然一聲大震，碎裂的木塊，四下紛飛。原來那木桌竟然吃他一掌打的片片碎裂，那賣藥郎中的藥箱，也被曹大同一掌震的飛了起來，直向那伏案熟睡的矮瘦老人落下。慕容雲笙看那矮瘦老人仍然沉睡不理，渾如不覺，正待伸手撥開藥箱，忽見那矮瘦老人一個翻身，左臂伸出，剛剛避開藥箱，左手落下，又正好按在藥箱之上。輕描淡寫，看似巧合，其實全憑著聽音辨位之準，巧妙異常，接下藥箱。慕容雲笙霍然一驚，暗道：“這人武功精湛，分明已達爐火純青之境，不知是何許人物？”

　　那攔在曹大同和賣藥郎中之間的木桌，既被曹大同一拳擊碎，兩人之間，已然無障隔之物，曹大同欺身直進，衝到那賣藥郎中的身前，右手一招“神龍探爪”抓了過去。那賣藥郎中對那飛起的藥箱子，似是特別關心，關心得超過了應付那曹大同的猛惡攻勢，左手一揚，點出一指，迫得曹大同攻勢一挫，人卻隻身而走，躍落在慕容雲笙的桌子前面，伸手向那藥箱抓去。

　　那矮瘦老人左手按在藥箱之上，絲毫未見用力之狀，但那賣藥郎中抓到藥箱之後，用力一提，竟是未能提起。那賣藥郎中臉色一變，左手抓住藥箱不放，右手一掌拍向矮瘦老人後腦“玉枕穴”上。這玉枕穴乃人身最為重要穴道之一，不論何等高強武功之人，也無法承受一擊。慕容雲笙已知這矮瘦老者是一個身負絕技的奇人，但見他熟睡如故，有似不覺殺身大禍臨頭，心中甚覺為難，不知是否該出手相救時，忽見那矮瘦老者一個翻身，巧妙異常的避開一擊，仍然伏案而睡。

　　賣藥郎中閱歷豐富，心中已知曉遇上了武林高人，但那藥箱對他十分重要，勢非取回不可，一擊未中，正待再行出手，那曹大同已然疾奔而到，呼的一掌，擊了過來，這時，陰、陽二怪和那駱五彪，都各停原位未動。他們對這意外的變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只好坐以觀變，那賣藥郎中處於生死交關之下，已無法再顧及藥箱，只好橫跨兩步，避開一掌，反身還擊。兩人就在慕容雲笙身前，展開了一場激烈絕倫的惡鬥，曹大同雄渾惡猛，招招如巨斧開山一般，帶起了呼呼風聲，那賣藥郎中似是不敢硬接他的掌勢，只以巧快的招術，封擋曹大同猛烈的攻勢，突穴斬脈，門戶封閉的十分嚴緊。

　　兩人惡鬥了十餘合，仍然是個不勝不敗之局，雷化方、慕容雲笙都貫注全神，默察那賣藥郎中的拳路，只覺他招術詭異、精奇，而且十分惡毒博雜，竟看不出是哪一門的武功，曹大同雖然是攻多守少，但兩人動手之間，反被那賣藥郎中擊中了兩掌，幸得那曹大同天生的骨堅皮粗，又有一身橫練功夫，中了兩掌，竟是毫不在乎。一個天生神力，一個招術巧妙，兩下扯平，看來再打個百來招，也難分出勝敗。雷化方眼看那駱玉彪和陰陽二怪等，並未出手助那賣藥郎中，心中暗道：“看來這些人，並非心甘情願的助那賣藥郎中，但卻為形勢逼迫，無可奈何。”

　　忖思之間，忽見那賣藥郎中疾快的向後躍退數尺。右手一探，從懷中摸出一把短刀。那短刀上套著綠色刀鞘，刀鞘退下，露出了藍光耀目的刀鋒。一望之下，即知這柄短刀是經過劇毒淬煉而成之物。曹大同雖然有些渾，但也瞧出那短刀上淬有劇毒，順手抓起一張木椅，當作兵刃。那賣藥郎中拔出短刀之後，臉上登時湧現出一片殺機，冷笑一聲，直撲而上。

　　曹大同掄動木椅，橫裡擊去。他天生神力驚人，木椅出手，帶起了一陣呼呼的勁風。賣藥郎中看那木椅威勢，倒也不敢輕視，一吸真氣，身子向後一縮，揮刀削去。但聞波波兩聲，曹大同手中木椅，吃那賣藥郎中的短刀削去了一半。慕容雲笙一皺眉頭，暗道：“那曹大同雖然天生神力，但手腳太慢，不及那賣藥郎中刀法快速，只怕片刻之間，就要被他削完手中木椅。”心念轉動之間，又是波波兩聲，曹大同手中木椅，又被削去了一截。抬頭看去，只見曹大同臉上汗出如雨，滾滾而下，那麼高大的漢子，似是已舉不動手中木椅。只聽一聲悶雷般的大喝，曹大同突然把手中的半截木椅，投了過去，雙手抱頭，蹲在地上。椎心刺骨的頭疼，已使他忘卻了生死大危。

　　賣藥郎中一側，避過木椅，冷笑一聲，說道：“渾小子，要你嘗嘗這五毒化血刀的滋味。”縱身一躍，飛落到曹大同的身側，舉起了手中五毒化血刀。只聽那矮瘦老者夢噫般地說道：“還不快去救他。”

　　慕容雲笙來不及思索，縱身而起，直撲過去，高聲說道：“住手。”話出掌發，呼的一掌，直劈過去。賣藥郎中手中的毒刀正待劈下，慕容雲笙的掌風已然劈到，只好一閃避開。慕容雲笙發出一掌之後，人也同時向前衝去。一掠之間，人已衝到了那賣藥郎中身前。賣藥郎中回顧了慕容雲笙一眼，道：“你是什麼人？”

　　慕容雲笙緩緩說道：“江湖上一個無名小卒，名不見經傳，說出來，閣下也不知道。”

　　賣藥郎中冷笑一聲，道：“你認識曹大同，那是出沒於陝甘一帶的人物了。”

　　慕容雲笙搖搖頭，道：“我和這位曹大同素不相識。”

　　賣藥郎中道：“既不相識，為何要出手干涉？”

　　慕容雲笙道：“江湖道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算不得什麼大事。”

　　賣藥郎中望了雷化方一眼，突然說道：“我明白了，你和那金筆書生雷化方同屬一黨。”

　　慕容雲笙心中吃了一駭，暗道：“不知他從哪裡看出了破綻。”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那一位麼，在下亦不認識。”

　　那賣藥郎中冷笑一聲，道：“不論你是誰，但你敢出面干預此事，可見閣下倒頗有膽氣了。”

　　慕容雲笙淡淡一笑道：“在下只想勸阻閣下，不要傷害此人，並沒有和閣下為敵之心。”

　　那賣藥郎中仰天大笑三聲，道：“就憑你嗎？武林中一個無名小卒──”突然一揮手中五毒化血刀，直向曹大同刺了過去。慕容雲笙早已暗作戒備，就在毒刀刺出的同時，舉手一掌，按向那賣藥郎中後背的“命門”穴。這一掌出的無聲無息，不帶一點風聲，但卻快速無比。那賣藥郎中毒刀還未點中曹大同，慕容雲笙的掌力，已然按上了那賣藥郎中背心的“命門穴”上，冷冷說道：“只要在下掌力一發，立時可以震斷閣下的心脈。”

　　那賣藥郎中心中原已想到這位武功可能很高，但卻未料到他出手如此之快，不禁為之一呆，手中毒刀登時停了下來。慕容雲笙右手按在那賣藥郎中的背心命門穴上不動，左手卻迅快的一探，奪下了那賣藥郎中手中的毒刀。冷冷說道：“閣下如有解毒之藥，最好快些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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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賣藥郎中略一沉吟，恢復了鎮靜，說道：“什麼藥物？”

　　慕容雲笙道：“解治他頭疼之藥。”但聞那伏案而睡的矮瘦老人夢噫般地說道：“你用毒刀刺他一下，他才肯聽你的話。”

　　慕容雲笙怔了一怔，果然揮動毒刀，輕輕在那賣藥郎中左手上劃了一刀。這短刀鋒利無比，雖然是輕輕一劃，亦是皮破血流。賣藥郎中登時臉色大變，駭然說道：“這刀奇毒無倫。”

　　慕容雲笙冷冷接道：“如若你不肯拿出解藥，我就再刺你五刀。”

　　那賣藥郎中對短刀上的奇毒，似是有著無比畏懼，頓時說道：“我必得自己先服藥物，阻止這傷口奇毒才行。”

　　慕容雲笙心中好生奇怪，暗道：“這刀上之毒，難道果真有如此厲害麼？”不禁轉眼望了那賣藥郎中的左手一眼。一望之下，不禁為之一呆。只見那賣藥郎中左手傷處，已然開始紅腫，那紅腫之勢，正在迅快的開始蔓延，就這一陣工夫，那賣藥郎中的左手已腫大數倍，五根手指粗如兒臂，亦不禁心頭駭然，暗道：“這刀上之毒，果然是厲害的很。”但聞那賣藥郎中發狂般地喝道：“那藥物在藥箱之中。”

　　顧不得生死受制，拔足狂奔，直向那矮瘦老人跑去，伸手去取那藥箱。那矮瘦老人按在藥箱上的左手，微微一抬，讓那賣藥郎中取走了藥箱。但見那賣藥郎中打開藥箱，取出了一個奇小的翠玉瓶來，拔開瓶塞，張口把瓶中藥物，全都倒入了口中，吞入腹內，右手一探，從懷中又摸出一把匕首一揮，把左臂齊肘斬下，凝目望去，只見那肘間血色，已呈深紫，只看的在場之人個個驚訝不已。

　　賣藥郎中一咬牙，又斬斷一截左臂下來，看到鮮血流出，才棄去匕首，又從藥箱中取出一些藥物，敷在傷處，才包紮起來，他大施郎中手段，卻是為自己除毒療傷，慕容雲笙緩緩行到那賣藥郎中身前，冷冷說道：“你自己好了，別人還在頭疼，那藥在何處，快拿出來。別忘了你還有一條右臂。”

　　原來他那藥箱之中，放滿了藥瓶，不下數十個之多，慕容雲笙認不出哪一瓶是療治那曹大同頭疼之藥，那賣藥郎中伸手從藥箱中。取出一個白瓷瓶來，遞給那慕容雲笙道：“這瓶藥物，讓他服下三粒，頭疼立止。”

　　慕容雲笙依言倒出三粒藥物，讓那破山掌曹大同服下，果然藥到疼除。曹大同望了慕容雲笙一眼，道：“多謝相救。”

　　探手一把，疾向賣藥郎中抓去。那賣藥郎中自斷左臂，其疼未息，眼看曹大同一把抓來，只好閃身退避到慕容雲笙的身後。慕容雲笙心中一動，暗道：“這曹大同因為頭疼難忍，不得不聽他們之命，那白骨門的駱玉彪和這陰陽雙怪等，只怕都是受了威脅而來，何不逼這人一併交出解藥，他們雖然未必會因此相助於我，但至低限度，可以減少很多敵意。”念轉志決，伸手攔住了曹大同，道：“曹兄暫請住手。”

　　曹大同為人雖然有些渾氣，但卻是深明江湖禮義，心中已把慕容雲笙看作救命恩人，當下停手不再追那賣藥郎中，慕容雲笙回手一把，又抓住了那賣藥郎中的右腕，冷冷說道：“我想在場之人，大都為你預先施下毒藥所傷，你既然解救一個人，已然犯了禁，何不全都拿出了解藥救了所有中毒之人。”

　　那賣藥郎中似是已屈服在慕容雲笙的威脅之下，當下輕輕咳了一聲，道：“在下已無左手，單余一隻右手，還被閣下扣住，如何能取藥物？”

　　慕容雲笙冷笑一聲，道：“你沒有自絕的機會。”

　　放開了那賣藥郎中右手。那賣藥郎中似是已知今日之局，難有抗拒之能，不再作無謂掙扎，伸手從藥箱之中取出一個藥瓶，道：“此藥可解救駱玉彪身中之毒。”

　　慕容雲笙接過藥瓶，道：“不會錯嗎？”

　　賣藥郎中苦笑一下，道：“在下既然拿出藥物，自然不用拿出假藥來了。”

　　慕容雲笙高聲說道：“接住了！”

　　右手一抖，把玉瓶疾向駱玉彪投了過去。駱玉彪伸手接過玉瓶，打開瓶塞，倒出了兩粒藥物，托在掌心之中，卻是不肯吞下。那賣藥郎中高聲說道：“閣下只管服用，在下還在此地，決不敢給閣下假藥服用。”

　　駱玉彪哈哈一笑，道：“如若在下服錯了藥物，只怕閣下要死在我毒性發作之前。”張口把手中藥丸吞了下去。

　　慕容雲笙望了陰陽二怪一眼，道：“還有解救那二位兄台的藥物呢？”

　　陰陽二怪原本對那慕容雲笙存有一份輕視之心，但看他出手制服那賣藥郎中的手段，心中大生震駭，暗道：“幸好剛才未激怒於他。”只見那賣藥郎中又伸手取過一個藥瓶，交到慕容雲笙手中，道：“這是解救陰陽二怪身中之毒的藥物。”

　　慕容雲笙把藥瓶投給陰陽二怪，道：“兩位請服用解藥吧。”陽怪一伸手接進藥物，道：“多謝賜藥。”

　　伸手打開瓶塞，倒出了兩粒丹丸，自己先行吞下一粒，手托一粒，交給了陰怪。慕容雲笙回顧了賣藥郎中一眼，高聲說道：“諸位服用過藥物之後，請運氣相試，是否是解毒藥物？”

　　陰陽二怪，曹大同和那白骨門中人，聞言運氣相試，果然身上之毒，全都消除。駱玉彪輕輕咳了一聲，道：“多謝兄台，不知可否見告大名，日後在江湖之上相遇，也好報今日之恩。”

　　慕容雲笙微微一笑，道：“江湖上偶遇不平，拔刀相助，算不得什麼，怎敢當報答三字。”

　　駱玉彪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勉強了。”

　　突然轉身大步下樓而去。陰陽雙怪緊接著站起身子，道：“多謝相救。”

　　抱拳一揖，下樓而去。慕容雲笙目光轉注到曹大同的身上，道：“閣下也可以去了。”

　　曹大同望了那賣藥郎中一眼，道：“這小子害我頭疼數日，豈肯和他善罷干休。”

　　慕容雲笙微微一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結，這位兄台害你數日頭疼，但他已嘗到斷臂之苦，得饒人處且饒人，請看在兄弟份上，不用追究此事了。”

　　曹大同道：“你對我有賜藥救命之恩，曹大同闖蕩江湖，講究是恩怨分明，看在你朋友的份上，在下饒他一命就是。”

　　說完，大步回到原座之上，又大吃大喝起來。慕容雲笙回顧了那賣藥郎中一眼，道：“閣下可以走了，不過，你這毒刀太過惡毒，帶在你身上必要害人，在下替你收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