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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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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 待我有罪時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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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發表於 2019-8-14 15:19:08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起,一看號碼,尤明許整個人都定住。
  
  局長。
  
  她立刻拿著手機戰起,陳楓低下頭,從桌上拿起瓶礦泉水擰開喝。尤明許看他一眼,走進臥室,接起。
  
  「局長。」
  
  警察局裡,那是一頭老狐狸賽老狐狸,一頭狼賽一頭狼。局長年近半百,平時也和和氣氣的,講話不多。但是局裡大多數年輕人都怕他。尤明許不怕,但是發自內心的尊敬這老頭,畢竟人家辦公室裡一牆的勳章、功勞簿不是蓋的。他這一輩子抓過的罪犯,只怕比尤明許等年輕刑警見過的嫌疑人還多。
  
  局長先是對尤明許的西藏之行所立功勞,表達了慰問和讚許。尤明許站得筆直,單手還背在身後,非常專註地聽著。
  
  然後,局長話鋒一轉,說:「聽說你還救了大作家殷逢?」
  
  尤明許答:「是。救他的時候不知道身份。」
  
  局長親切地說:「我見過他,非常不錯的小夥子,大才子。我也是他的書迷,家裡有他整套書,還是有簽名的。你大概不知道,省裡的段廳長,是他北大的師兄,也非常欣賞他。有個事我們只在這裡說:去年轟動全國的辰縣惡性殺人案,還請他做出了犯罪心理畫像,為案件偵破提供了重要參考價值。而且,他所寫的書,對警務系統,一直起到很好的宣傳和標杆作用,傳遞了很多正能量。這個人,對我們員警的工作,是有幫助、有貢獻的。當然,他也是段廳長私人很好的朋友。」
  
  尤明許沒想到還有這一齣,靜默不語。她轉頭,看了眼客廳,陳楓原本一直等著這邊,立馬轉過頭去,假裝不在意。尤明許心想:不是吧……
  
  果然,局長說道:「殷作家出了事,我們心裡都不太好受。前兩天,段廳長還親自去看望過他。他的助手,也跟我們說明瞭情況。沒想到他現在對你這位救命恩人,依賴心理很重,這也合情合理。這就叫創傷後應激障礙吧。長話短說,於公於私,我都希望你能幫的,盡量多幫一下殷作家。當然,要以不影響你的工作和生活為前提。段廳長也托我對你說一聲感謝。」
  
  掛了電話,尤明許默站了一會兒,走回客廳。
  
  那一主一僕都各自待在原處,一個是真乖,另一個是心懷鬼胎。尤明許和陳楓相對沉默了一會兒,尤明許諷刺地說:「都找上局長廳長了,你倒是忠心護主。他腦子不清楚,你就原樣照辦?」
  
  陳楓說:「他腦子清不清楚,是他的事。我為他執行,是我的事。」
  
  尤明許說:「不可以佔用我的任何工作時間,不可以有別的人住進我家。如果他有任何過激或者不受控制的行為,我會立刻趕他出去。」
  
  陳楓猶豫了一下,說:「好。」
  
  尤明許便不再說話,看這陽台,手指在桌上懶懶敲著。陳楓拉開門走出去,湊到殷逢耳邊低語。然後尤明許就看到殷逢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轉頭望向她。
  
  那雙眼,彷彿藏著天空飄零的雲,明亮又氤氳。
  
  尤明許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和他安靜對視著。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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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發表於 2019-8-14 15:19:18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然後就看到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半轉過臉去,低頭自己開心地笑了,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陳楓也在旁邊笑,看向尤明許,朝她感激地點了點頭。
  
  尤明許心想,這對主僕,還真是,一個傻,一個瘋。但虧得也有陳楓這麼個助手,否則殷逢現在不知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又想,過去的殷逢,到底是什麼樣子的?這麼會收買人心。一個助手,都是個長袖善舞不動聲色的。
  
  既然已經決定和殷逢「同居」,尤明許心裡也沒什麼顧忌。她本就孑然一身、身無旁物,房子裡也沒什麼不能被人瞧見的。只說一聲:「去上班了。」就往外走。剩下的,由得他們自己折騰。
  
  陳楓依然文質彬彬頷首:「路上小心,工作順利。」
  
  殷逢幾乎是立刻跑到門口。尤明許已走到拐角處,抬頭看他。他就這麼望著,也不說話,身體貼著門,跟隻哈巴狗似的,身後只差條尾巴了。
  
  尤明許到底抬起手揮了揮,說:「聽話。」頓了頓又說:「等我下班回來。」
  
  他點點頭,又笑了,甜得不行,純得不行。
  
  尤明許轉過臉去,到底也笑了。
  
  ——
  
  家長終於走了,主僕兩人沒來由都暗暗鬆了口氣。
  
  陳楓說:「我叫人進來。」殷逢點頭。
  
  陳楓打了幾個電話,屋門大開。進來幾個搬運工,把尤明許那間閒置房間裡的雜物,都原封不動搬到隔壁的空房間裡去。又進來清潔工打掃衛生,整理家務。
  
  再把昨天就買好的全球最頂級品牌的兒童床、青少年衣櫃,以及殷逢的衣物都搬進來。在陳楓的指揮下,一切進行得有條不紊。
  
  殷逢望了一會兒,覺得無聊。陳楓打開電視讓他看的兒童節目,他今天居然也不是很想看。他就在屋子裡轉來轉去,每一處有尤明許成長和生活痕跡的地方,他都興緻勃勃,仔細觀察。
  
  單身獨居,喪母,單親家庭長大。性格外剛內柔,看著倔強老練,其實很單純。自我保護意識很強。
  
  不知怎的,這些話就冒進他的腦子來。
  
  他也懶得細想,在客廳玩了一會兒,又摸進尤明許的臥室去。這裡清早他就來過,可才吹了一分鐘氣,就被她發現,惱羞成怒趕出去了。想到這裡,殷逢微微一笑,又看向依然折得整齊方正的床鋪,心中一動。
  
  他靜默片刻,掩上房門,然後輕手輕腳躺在了床上,心中居然有某種朝聖的感覺。床上真的還有女人殘留下的氣息,清淡,馨香,隱約。他閉著眼躺了一會兒,腦海裡又浮現她今天好幾次兇巴巴,但最後總是會笑,還有對他揮手告別的樣子。忽然間胸口哪裡好像被人輕輕拉扯了一下。
  
  現在,他其實明白,自己生病了,沒有以前聰明能幹了,是個大麻煩。也知道自己和她非親非故,想要留在她家,是個很不合理的要求。
  
  可她最後還是答應了。
  
  每一次,她最後總會遷就他。
  
  她真的……太好太好了。強大,又可靠,會心軟,還超級可愛。
  
  殷逢簡直就想抱起她的枕頭打滾,事實上他也這麼做了。滾了好幾圈後,他把她的枕頭緊緊抱在懷裡,四肢纏住,閉上眼,腦袋也貼上去,沉浸在這莫名甜美激昂的感覺裡,半天都不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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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4 15:19:31 |只看該作者
第32章
  
  快到中午了,陳楓指揮廚子,端上一桌子殷逢以前喜歡的菜。
  
  殷逢今天整顆心都沉浸在滿足的喜悅裡,笑著坐邊上看著。屁股下是在尤明許臥室發現的一個舊舊的小木板凳。他覺得這板凳一定是陪伴尤明許長大的,愛不釋手,走哪兒拎到哪兒。
  
  等菜上得差不多了,他抬頭看了看鐘,問:「明許怎麼還沒回來?」
  
  陳楓答:「她中午不回來,在單位吃飯。」見殷逢不說話,忙補充道:「她這樣上班的人,午休時間太短,都沒辦法回家吃午飯。」
  
  殷逢摸了摸馬紮的皮,已經舊得被磨光滑了。他微垂著頭,問:「那她中午吃什麼?」
  
  陳楓想了想,答:「應該是吃食堂吧,警局有食堂。你以前去警局採風時,還去吃過。回來吐槽說都敗壞了你寫作的興緻。」
  
  殷逢沉默了一會兒,手指在馬紮上再畫兩個圓圈圈,說:「我現在和以前那個人又不一樣。以前覺得難吃,說不定是沒品位,現在就覺得好吃了呢?你看看他以前穿的那些衣服。」
  
  陳楓平靜地說:「我這裡還有上次他們給的通行卡,幾個分局你都可以隨便進。」
  
  殷逢抬起臉,笑了:「小楓子你真的太有用了,這一桌菜,都獎勵給你吃。」
  
  陳楓唇角一扯:「謝謝殷老師。」
  
  ————
  
  一到中午下班,員警們就成群結隊的進食堂,有的人也會出去吃。尤明許今天懶得動,和許夢山、樊佳幾個人,走進人潮熙攘的食堂。
  
  也不知為什麼,今日尤明許的心情感覺不錯,胃口也不錯,便去窗口買了個單人小火鍋。這在食堂算是「吃大餐」了,許夢山、樊佳各自端著飯菜,樊佳說:「哇,尤姐今天胃口不錯哦,我也要吃兩口。」許夢山說:「我也要。上個月工資花完了,吃不起火鍋。」
  
  尤明許掀掀眼皮,對打菜的阿姨說:「加半斤羊肉謝謝。」
  
  樊佳:「老大就是老大。」
  
  許夢山:「激動。」
  
  三人說笑著,端著餐盤,到一張空桌坐下。尤明許把火鍋推中間,大家一邊吃,一邊聊天。
  
  沒多久,旁邊一桌人走了,他們也沒在意。
  
  幾乎是幾秒種後,有人端著餐盤衝過來,一屁股坐下。動作有點急促,引得他們三人都抬頭。
  
  然後三人動作都頓住。
  
  身穿綠色阿童木T恤、同款綠色長褲、小白鞋的男人,臉還有點紅,頭微垂著,拿起筷子。似乎察覺到他們驚訝的目光,他緩緩抬頭,完全忽略那兩個人,停在尤明許臉上,見她沒有笑容,殷逢心裡咯噔一下,有些惴惴地又低下頭去。
  
  許夢山看了眼尤明許,露出戲謔的笑,低頭繼續吃羊肉。
  
  樊佳也眨巴眨巴眼,忍著笑,又看一眼貌似石化的尤明許,繼續和許夢山聊別的去了。
  
  儘管如此,兩人的耳朵分明豎的尖尖的,等著聽尤明許和這位失憶大作家的始亂終棄、愛恨糾葛。
  
  尤明許放下筷子,起身走到他的桌旁,坐到他對面,壓低聲音問:「你怎麼來了?」
  
  殷逢說:「陳楓說,我批評過你們的食堂不好吃。那我覺得以前的自己總是不靠譜,想要親自來試一試。」他的目光遊移得不要太明顯。
  
  尤明許靜默瞬間,說:「殷逢,這裡是我上班的地方,不是家裡,也不是好玩的地方。你不能在我上班時還跟著我。」
  
  殷逢用筷子戳著盤子,垂著頭,又不說話了。
  
  尤明許真是討厭死他這個樣子了,令她那火爆的脾氣,都發不出來。
  
  那頭,許樊二人,聽得一清二楚,還在竊笑。尤明許冷冷剜他們一眼,再想起昨天半夜殷逢躺在樓道裡,抬頭看她的神情。她暗嘆了口氣,索性把自己的火鍋給端過來,放在和殷逢中間。
  
  許樊二人筷子落空,都開始喊:「哎、哎、哎……」
  
  尤明許懶得理他們,低頭繼續吃菜。見殷逢還垂頭不動,淡道:「不是想嘗味道嗎?快吃。」
  
  殷逢抬頭,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好!」
  
  兩人默默吃了一會兒,尤明許問:「現在覺得好吃還是難吃?」
  
  殷逢猶豫了一下,答:「還可以。我可以吃下去的。」
  
  尤明許到底是笑了,慢條斯理地說:「不管好吃難吃,都要吃完,明白嗎?要愛惜食物。我們員警經常出任務,這種東西根本都吃不上。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他很用力地點了一下頭,埋頭大口吃著。
  
  尤明許想:老子為什麼要教育他這個?真把自己當他媽了,靠。
  
  結果沒多久,有兩個高高大大的員警跑過來,笑著,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和尤明許打招呼:「尤姐。」「尤姐。」
  
  尤明許:「嗯。」
  
  倒不是尤明許比他們年紀大,她霸名遠播,尤姐就像是個外號叫開了,有時候連局長都脫口而出。一個員警問:「這是殷作家嗎?我是他的忠實書迷!」另一個說:「我也是!」
  
  這次殷逢出事,警局內部的人,多多少少都聽說了。
  
  尤明許不置可否。殷逢看了眼他們,低頭繼續吃東西。
  
  一個員警難掩激動:「是的!長得和網上的照片一模一樣。殷作家,你,可不可以給我簽個名?」
  
  「我也想要簽名,可以嗎?殷作家?」
  
  兩人掏出隨身帶的辦案小本本,把筆也遞了過來。
  
  殷逢倒是沒什麼表情,也不知是以前司空見慣這場面,習慣使然;還是根本就沒理解他們在說什麼。他只是又看了眼他們,然後看向尤明許,似乎正在等家長發話。
  
  尤明許忽然也覺得,這局面,挺新鮮的。
  
  於是她隨意點了點頭。
  
  殷逢便放下筷子,接過本子,握筆的那一瞬間,人明顯怔了一下,然後下筆如飛、一蹴而就,「殷逢」二字,躍然紙上。
  
  尤明許儘管自己字寫的醜,也看得出那個簽名筆力蒼勁、又狂又霸,非常好看。
  
  簽好兩個名,他把東西遞迴去,繼續吃飯。兩名員警看了看簽名,又看看人,喜不自勝,一個小心翼翼地問:「殷作家,我們可不可以……跟你合個影?」
  
  這回不用請示尤明許,殷逢的眉已輕輕一皺。
  
  尤明許開口:「得了,人家還得吃東西。得到簽名還不滿足?滾了。」
  
  兩人嘿嘿笑著,倒是不願勉強,又道了幾聲謝,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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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發表於 2019-8-14 15:19:47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
  
  「我也要簽名。」樊佳在旁邊桌嘟噥。
  
  許夢山:「嗯,我也要。」
  
  尤明許不理他們,還是和殷逢安靜對坐而食。她心中的感覺,依然有點新奇,有點古怪。眼前這麼個人,剛遇上時窩囊廢似的,現在還死乞白賴住到她家去,雛鳥般圍繞著她身旁打轉。可他居然是個名人,別人還以拿到他的簽名為榮。
  
  「回去給我簽一個。」尤明許淡淡地說。
  
  殷逢立刻笑了,用力點頭:「嗯!明許你看。」吐出舌頭,給她看自己的舌頭可以打捲,中間還捲了一根豆芽菜。
  
  「好好吃東西!」尤明許說。
  
  他低下頭,然後舌頭又飛快吐了一下,再捲回去。
  
  尤明許失笑。
  
  身為一名優秀刑警,尤明許對於周遭環境,還有人群動向,是擁有敏銳感知和直覺的。譬如此刻。
  
  她吃了幾口,忽然感覺到周圍氣氛不太對勁。微抬眸,就見遠遠近近,不少員警都低語著望著這邊。1點半方向、3點方向,9點、11點方向,都有人從懷裡掏出小本本和筆,神色躍躍欲試。還有好幾個人,在往這邊走來。
  
  這一桌,儼然已成為食堂裡隱隱的風暴中心。
  
  而對面那人,還在邊吃邊玩,絲毫未覺。
  
  尤明許覺得,殷逢應該不願意被圍困在這裡,那麼多人的簇擁,甚至會令他無所適從。主意一定,她拍拍他的手,起身:「跟我走。」
  
  殷逢立刻站起來。於是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兩人搶著在人潮蓄勢待發圍攏之前,跑了。
  
  尤明許一口氣帶著殷逢,走回自己辦公室。她是在一個大間,和隊裡的人一起辦公。此時屋裡只有一兩個人趴著睡覺。她把他領回來了,才覺得是燙手山芋,現在往哪兒扔?
  
  殷逢還站跟前,巴巴地望著她,嘴上還沾著油。
  
  她抽了張餐巾紙遞給他:「擦擦。」
  
  他眸光居然閃了閃,不接,不動。
  
  「什麼意思,要我給你擦?」她問。
  
  「我不知道哪裡髒。」他說,「我覺得不髒啊。」
  
  尤明許心裡愁著呢,隨口說:「過來點。」下意識就抬手,往他嘴角擦去。
  
  他立刻把嘴嘟起,方便她擦拭。尤明許一邊在手機裡翻陳楓的號碼讓他過來接人,一邊手上擦著。觸手很柔軟,男人下巴的線條乾凈,輪廓清晰,唇形飽滿。還有輕輕的熱氣和一點濕潤的感覺,擦過她的手指。尤明許擦了幾下,頓住,丟掉紙,頭也不抬地說:「好了。」
  
  殷逢摸摸自己的嘴角,像是自言自語般說:「明許擦得就是乾淨。我的嘴巴現在就像新的一樣。」
  
  這是什麼鬼比喻?看著他認真明亮的眼神,尤明許轉過臉去,再次失笑。
  
  打了三遍,陳楓的電話還是無人接聽。
  
  尤明許抬頭看著殷逢,猶豫了一下,問:「你自己能找回家裡去嗎?」
  
  她提到「家」這個字,不知怎的,讓殷逢心口熱了熱。但他還是低頭,避開她的直視,慢吞吞地答:「我……找不到。」
  
  尤明許按了按太陽穴:「我叫個車,告訴司機地址,把你送回去。」
  
  他又靜了幾秒鐘,小聲說:「我不想一個人坐車,也不想坐陌生人的車。明許你還有多久下班,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
  
  ——
  
  尤明許埋頭工作了好一陣子,不經意間抬頭,就看到會議室裡那人,跟條無骨蟲似的,深陷在椅子裡。兩條腿還抬起來,架在會議桌上。鞋是脫掉的,露出印著奧特曼的襪子。看得出他很無聊,可還是不肯走,非要等她。
  
  剛才殷逢提出等她下班的要求,她沒有立刻拒絕。當然不是準備答應,而是身為一名員警,他那句「不想坐陌生人的車」,觸動了她的神經——她想起在西藏,殷逢的遭遇。他心中若對此有恐懼,亦是人之常情。
  
  可她手頭還有工作,放不開。只能暫時把他丟在無人會議室。好在他手裡有很高級別的通行證,也不算違背規定。
  
  結果她這一忙,就忙到夕陽西下。
  
  期間,殷逢不是沒趴在玻璃上,巴巴地望著她。還望了好些次。但尤明許都沒工夫搭理。樊佳和許夢山看到他倆的狀態,都很興奮。許夢山說:「尤姐,明天別帶孩子來上班了。看著怪可憐的。」樊佳搖頭嘆氣:「可憐啊,堂堂一個大作家,為博冷面女警歡心,甘願為籠中鳥、掌中物……」
  
  尤明許:「你們沒有工作要忙了嗎?滾。」
  
  等到落日餘暉遍灑走廊,辦公室裡的人走了一大半,尤明許這才伸了個懶腰,忽然一愣,轉頭望去。
  
  殷逢不知何時,蜷縮在椅子裡睡著了。
  
  黑色皮椅雖然寬大,但對於他一米八幾的個頭來說,還是顯得窄逼。但他硬生生全身蜷了進去,把椅子塞得滿滿當當。長腿蜷縮著,雙手抱膝蓋,頭靠在膝蓋上。一張俊臉陷在黑色裡,更顯白皙。嘴角還淌著一條口水漬。
  
  這麼睡,怎麼會舒服?尤明許忽然冒出這個念頭。
  
  她快速把東西收拾好,此時辦公室裡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走進會議室,到了他跟前,又看了幾秒鐘,才輕拍他的頭:「殷逢、殷逢……」
  
  他睜開眼,孩子似茫然又無助的眼神,望瞭望周圍,最後停在她臉上。
  
  然後,朝她伸出雙手。
  
  尤明許一愣之後,額頭神經跳了跳,說:「手放下。我不會抱你。」
  
  他不出聲,慢慢放下手。
  
  尤明許:「穿鞋。」
  
  他彎腰把鞋穿好。
  
  尤明許看到他腳上那雙漂亮的小白鞋,心又軟了一下,放軟語氣說:「好了,我們回家了。」
  
  「嗯。」殷逢用力點頭,又開心地笑了。
  
  「明許,這個嫌疑人也許在說謊。」
  
  尤明許一愣,循著他的視線望去。會議室的牆上貼滿案件資料和照片,其中一角,是別人經辦的一起入室強姦案。因為是晚上,受害人又慌亂,所以沒有提供什麼有關罪犯的有效資訊。
  
  尤明許匆匆掃了眼資料,問:「什麼意思?」
  
  殷逢盯著牆,說:「案發是昨天晚上10點多,天氣預報下雨。嫌疑人就住在受害人樓下。員警趕到時,他的鞋和外套是濕的,還有泥水汙漬。他說自己整個案發時間段都外出散步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照片上玄關收拾得非常整齊乾淨、一塵不染。鞋和外套一眼就能看到。
  
  可他家其他地方的照片,包括衣帽間、客廳、臥室,都很邋遢凌亂,一看就很久沒收拾。可見他平時的起居習慣。人們總是想要把偽裝的證據,更加清晰完美的呈現給別人。卻往往會忽略微小的行為邏輯和習慣。我認為一個平時就很邋遢的人,在深夜裡,不知道會有人來拜訪的前提下,突發奇想單獨把玄關這一個地方整理得乾淨整潔的行為可能性,是非常小的、不合常理。儘管你們還沒有找到實物證據,這卻是一條非常明顯的行為證據。」
  
  倒豆子般一口氣說完後,殷逢自己呆了呆。
  
  尤明許看了他幾秒鐘,掏出手機,轉頭和負責這起案件的員警,通了個簡短的電話。掛斷後,就見殷逢手撓著後腦勺,不知道在想什麼。
  
  尤明許心中忽然有一絲唏噓。
  
  「走了,回家。」她說。
  
  他似乎已經將剛才的事忘得一乾二淨,歡歡喜喜雙手插褲兜裡,緊跟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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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當尤明許踏進家門那一刻,愣了愣。
  
  客廳還是那個客廳,也沒改變什麼陳設,可看起來就是亮堂了很多,總有種微微發光的感覺。她再仔細一看,原來地面、牆面、桌面、沙發扶手,甚至掛在牆上的母親的遺像框,全都被擦得一塵不染。所以才會有滿室隱隱發亮的感覺。
  
  殷逢的人,是把這老破房子,當成五星級酒店在打掃嗎?
  
  除此之外,屋裡還多了些小擺設和佈置。譬如說博物架上,多了幾隻小豬、小兔玩偶。原木色餐桌上,鋪上了顏色溫暖的卡通桌布。布藝沙發上搭了紅色的布料……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生孩子了。尤明許默默在心中想。
  
  陳楓還是那副斯文敗類模樣,襯衫筆挺坐在餐桌前,放下手裡的文件夾,說:「我正在看殷老師名下產業這個月的投資收益情況,都還不錯。你們回來就可以開飯了。」說完就走到門口去吩咐隔壁的廚子保姆了。
  
  「阿許你去看我的房間。」殷逢說。
  
  尤明許看他一眼,他一臉無辜的理所當然。尤明許懶得跟他計較稱呼,也想看看他的房間成啥樣了。
  
  殷逢推開房門,尤明許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張兩層的藍色城堡滑滑梯床。是傢俱市場常見的兒童床樣式,但毫無疑問更加精緻輝煌。藍色的木「城牆」守護著一樓的床,旁邊是樓梯,可以上至城堡二樓。頂上的城牆還描著金邊,中間豎立著一頂象徵著國王,哦不,應該是王子的王冠。
  
  而和樓梯相對的一側,就是一具做工考究、結實輕巧的滑滑梯。
  
  尤明許靜默著。
  
  殷逢的神色也很沉穩,看她一眼,脫鞋,上樓梯。因為房間層高限制,二樓城堡空間顯得有點侷促,一米八幾的他幾乎彎下半個身體,才得以在高處巡視自己的領土。他走到滑滑梯旁,坐下。他雖高大,好在肩寬腰窄臀還緊,居然也能輕鬆坐進滑滑梯。
  
  他望著尤明許,眼中閃過一抹笑。然後,雙手鬆開。
  
  嗖——
  
  他一屁股撞到了地上,長腿還踢到了對面的牆。但他毫不在意,馬上爬起來,走到尤明許面前,語氣淡淡:「這個還挺好玩的。我不準任何人上去,除了你。」
  
  說完就側身讓開了路,眼睛卻一直看著她,隱隱發亮。
  
  尤明許轉身就走:「謝了,不玩。」不用回頭都能知道他會有多驚訝失落,果然過了幾秒鐘,他才跟上來。尤明許走著走著就笑了,但等他追到身旁時,又立刻板起臉。
  
  「為什麼?!」他追著問。
  
  「不告訴你。」尤明許在餐桌前坐下,殷逢立刻拉開她身旁的椅子,還用屁股挪了幾下,緊挨著她。
  
  尤明許:「靠這麼近幹什麼?」
  
  殷逢單手托著下巴假裝看一旁風景。
  
  晚餐非常豐盛。尤明許竟意識到,自己已很久沒有吃到這麼舒服的家常晚餐了。平日裡她要麼在外面吃,要麼叫外賣,偶爾心血來潮自己下廚,那味道也只能說果腹。可今天的菜,不僅清淡可口,沒有外頭的油煙味,還很下飯。湯亦是醇香撲鼻,一嘗就是沒有加任何味精調料,燉了很久,很入味。
  
  尤明許吃東西速度向來不慢,等她放下空空的碗時,才發覺對面的殷逢和陳楓才吃了一半。他倆也抬頭看著她。
  
  尤明許居然有一絲尷尬,淡道:「你們慢慢吃,我們員警吃東西都比較快。」這是實話。
  
  殷逢說:「阿許你吃太少了,才一碗飯,我都要吃兩碗。」
  
  尤明許正想說女人和男人不一樣,就聽他又說:「我還記得在西藏第一次抱你的時候,腰上一點肉都沒有,大腿我一隻手都快能握住。胸部發育得還可以,有肉,但也沒有我手大。我的手好大!總之就是太瘦了。你要多吃點,將來才能長得和我一樣強壯。」
  
  尤明許惱怒地先看一眼陳楓,他低著頭,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只是陰險的嘴角強忍著笑。再看殷逢,他嘴裡正含著個肉丸子,腮幫子鼓鼓的,衝她微笑,眼睛清亮單純無比。
  
  尤明許咽下這口氣,一言不發起身回房,摔上房門。
  
  等尤明許再從房間出來時,陳楓等人已收拾好一切,離開了。就剩殷逢在客廳看動畫片。
  
  她說要去散步,殷逢關掉電視也要跟著,她也不在意,帶著他出門。
  
  出了小區,走不遠就是江邊綠道,芳草依依、綠樹成蔭。還有一片斜草坡,很多家長帶著孩子在玩耍。
  
  尤明許走了一段,就發現身後跟著的人有點慢,還頻頻往坡上張望,似乎完全被那些玩耍的兒童吸引了注意力。
  
  「走快點,不然怎麼消食。」她說。
  
  「哦。」他跟上來,兩人並肩而走。尤明許本就不矮,但他還是比她高了快一個頭。此時兩人安靜走著,尤明許望著江面上暗暗的水光,不由得想起在西藏時與他的初遇,這人從睡袋裡冒出來,跟隻野人似的。到現在,他居然已經住到了她家裡。想想就覺得世事無常,不可思議。
  
  而殷逢此時在想什麼呢?
  
  江邊的風很溫柔地吹在臉上,天上的星子零落照耀。雖然說光走路這個活動,他覺得有點無聊。可是是尤明許領著他,而且她此刻看起來顯得安靜溫柔,一點也不兇。殷逢的感覺就跟吃了糖似的,那顆糖就含在喉嚨下,淡淡的,很舒服。他很有點衝動想要幹點什麼,對她幹,和她一起幹。腦子裡那混沌的潛意識,似乎也躍躍欲試。可他完全搞不清楚。
  
  他只覺得,尤明許,像一道孤獨漂泊很久的光,那麼巧就飄到了他的頭頂上。這個世界於他而言,依然是一片茫茫大霧,只依稀露出個輪廓。那麼他就想要這道光,一直照耀在自己頭頂上。不要去照耀別人。
  
  尤明許又看了眼身旁人。儘管他還穿著可笑的綠色阿童木套裝,無奈身材好,人長得好,鬍子刮得乾乾淨淨頭髮鬆鬆軟軟又減了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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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發表於 2019-8-14 15:20:14 |只看該作者
第35章
  
  這人明明比她還大三、四歲——這麼走在路上,居然也沒有人嘲笑。估計只是把他當成一個很潮很任性的年輕人吧。
  
  尤明許不由得微微一笑。
  
  她早已脫掉警服,換了件白色簡單T恤,下頭九分褲露出腳踝。此時長髮披落肩頭,身上還帶著點女刑警特有的汗味兒,混著她身上的氣息,隨風飄進殷逢的鼻子裡。她平時總是很冷酷的樣子,現在一笑,那原本的清艷顏色彷彿才肆意綻放。鳳眼修長,紅唇微張。整張臉彷彿都閃著靈動柔媚的光。
  
  殷逢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觀察得這麼仔細。其實一切都挺安靜的,然後他就感覺到一股熱血在往自己心臟部位沖。他甚至感覺到心跳「怦怦怦」加快。似乎從見第一面起,尤明許這個人,就一直令他產生這樣心裡躁動的感覺,可那感覺偏偏又是安寧的,特別的。
  
  他甚至不好意思一直盯著她的臉看,感覺到臉有點發燒,好像自己做了什麼羞羞的事。於是他扭頭看著斜坡上,一群孩子正在追打嬉鬧。
  
  殷逢心中忽然就升起某種熱烈的、清晰的渴望。這渴望,令他有茅塞頓開的感覺。因為他之前想對她幹點什麼的邪惡衝動,一下子就落到了實處。
  
  尤明許可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動這麼曲折豐富,她以為他就是在發呆。這時聽到殷逢說:「阿許,你來追我好不好?」
  
  尤明許抬頭看著他,沉默。
  
  然後就看到綠衣綠褲的英俊青年,臉上露出非常燦爛非常明亮的笑。簡直就像一個皎潔純凈的發光體,在夜色星光下熠熠生輝。
  
  「來追我啊。」他的嗓音低沉磁性,轉身飛快就跑。
  
  尤明許閉了閉眼,過了幾秒鐘睜開,吼道:「你給老子站住!不、許、跑!」
  
  ——
  
  兩人已經折返往家走了。
  
  尤明許臉色懶淡走前面,殷逢隔了一個人的距離,默默跟在後面。尤明許知道他在賭氣——他居然學會賭氣了——就因為她不肯陪他玩「追我啊追我啊」的遊戲。
  
  隨他去。
  
  哪知走了一會兒,他又磨蹭起來。尤明許沒好氣地回頭:「又怎麼了?」
  
  他停下了,很專註地看著綠道旁的空地——有幾個十來歲的孩子,在踢球。尤明許就看到他的腦袋,隨著球轉來轉去。
  
  跟貓盯著毛線團似的。
  
  尤明許啞然失笑,問:「想玩?」
  
  「嗯。」殷逢已朝那幾個孩子走去。尤明許望著他比他們高大很多的背影,怔了怔,想要開口阻止,但最終沉默。
  
  那幾個孩子都看見了他,繼續踢自己的。他似乎也不知道如何開口交「同齡朋友」,就雙手插褲兜裡,站在一邊。
  
  沒多久,球滾到了他的腳邊。尤明許看到他淺淺一笑,抬腿踢了出去。踢得不錯,力道、角度都很穩健,一個孩子叫了聲「我擦」,追了好遠才把球追上。這時殷逢已經把手從褲兜抽出來,神色也鬆動了,隱隱得意的樣子,等著繼續踢。
  
  然而那幾個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年齡最大那個又看了看這個怪叔叔,露出挺冷淡不屑的表情,說:「走!」
  
  幾個孩子抱著球跑遠了,邊跑還邊回頭警惕地看著殷逢。
  
  殷逢的表情漸漸變得僵硬,站在原地不動。尤明許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走吧。」
  
  他一聲不吭地跟上來。
  
  尤明許望著路燈下,他長長的影子,就在自己腳下,竟比平時還要顯得孤單倔強。她忽然就意識到一件事。
  
  意識到無論這個男人曾經多麼輝煌得意,當他宛如孩童般醒來後,這個世界於他而言,卻已是完全未知、陌生的,甚至是格格不入的。成年人不會正常看待他,孩子也是。
  
  他也許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所以……對她這麼依賴嗎?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的人。
  
  尤明許不太喜歡看到他這樣子,讓人心裡不那麼舒服。
  
  「喂。」她開口,「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們踢得很爛。」
  
  殷逢不吭聲。
  
  尤明許站定,稍微踮起腳,摸摸他的頭:「好了我們回家。」
  
  「嗯。」他雖然這麼應著,卻轉頭望向一邊,避開她的視線。於是尤明許發現他的耳朵似乎紅紅的。還氣著呢?覺得沒面子?
  
  尤明許失笑,也不知怎的,脫口而出:「明天我去給你買個足球。」
  
  他轉過臉來,眼睛裡已有了光:「真的?」
  
  「什麼真的假的,一個球而已。」尤明許說。
  
  話音未落,猛然一雙大手就從背後握住了她的腰身,尤明許全身一僵,人居然被他凌空高高舉起。迎面走來的路人,全露出又驚又笑表情。
  
  「耶……」殷逢低聲歡呼。
  
  尤明許:「……你他媽放老子下來!」
  
  就這麼一路磨磨蹭蹭,兩人回到家已經九點多。
  
  結果剛踏進家門,尤明許手機就響了,她一看是丁雄偉打來的,神色一正,站在玄關就接起:「丁隊。」
  
  「望月山小區發生兇殺案,初步報告死了三個,馬上叫你的人都滾回來!」
  
  尤明許:「是!」
  
  掛了電話,就見殷逢看著自己,目光關切。尤明許一把推開他,衝進屋裡,很快就穿戴好拿齊東西折返出來。見他還杵在原地,依依不捨地看著她。簡直就跟孩子看著要去連夜加班的媽似的。
  
  尤明許摸摸他的腦袋:「自己睡,有事找陳楓,別找我。」出門下樓。
  
  殷逢原地站了會兒,又坐下想了會兒,抬頭看著寂靜的屋子。他掏出手機。
  
  陳楓:「殷老師,有什麼吩咐?」
  
  殷逢:「阿許去辦案了,給我準備一輛車,我要跟著她去。」
  
  陳楓:「這可能……有點不妥……」
  
  殷逢打斷他:「這麼晚了,我聽到電話裡說還是兇殺案,怕她有危險。而且我覺得自己……查案好像還挺厲害的。別說了,按我說的做,備車。」
  
  陳楓:「是。」
  
  ——
  
  望月山小區地處鬧市,毗鄰學校。即使到了夜間,也是車流人流不斷。尤明許等人趕到案發地點樓下時,只見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全都在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路燈明亮,警燈閃爍。尤明許帶著人,撥開人群、挑起警戒線,走了進去。很多視線都落過來,尤明許熟視無睹。只是每當這時候,她內心總有一種莫名寂靜的感覺。就好像跟周圍興奮的人群,站在的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小區已有些年頭,因為是學區房,外來人口很多。死者一家,就是租戶。沿著斑駁的樓梯往上,樊佳在後面嘀咕:「靠,還有小孩子。」許夢山和尤明許靜默不語。
  
  301室到了。
  
  尤明許看一眼隔壁的302,無論門楣還是地上的鞋墊,都比301精緻講究很多。此刻302屋門緊閉,應當是沒人在家。
  
  尤明許踏進301。
  
  迎面而來的,就是濃鬱的血腥氣。尤明許戴好腳套手套等,慢慢呼吸著,讓自己適應,同時掃一眼戶門,用手指彈了一下壞掉的門鎖。
  
  許夢山已經和第一時間趕到現場的民警,簡單通過氣了,見狀說道:「是樓上鄰居看到門口有血流出來,敲門打電話都沒人應,就報了警。來的時候門鎖是完好的,強行破開了。」
  
  這是一套不大的二居室,一眼就能望到底。只是此刻,一片鮮血淋漓的狼藉。地上到處都是血跡,血腳印,牆上還有些血手印。椅子倒了兩把,茶几和桌子都是歪的。
  
  最醒目的,莫過於廚房門口地上,幾道粗粗的拖拽痕跡。
  
  一名員警走過來說:「在廚房。」
  
  尤明許率先走過去。
  
  一走到廚房門口,她就看到他們了。
  
  靠牆有張木桌,他們就堆在木桌下。
  
  最下面是個小男孩,看身長最多不超過5歲。他是臉朝下趴著的,從尤明許他們的角度,能看到他的屁股和雙腿。
  
  一個8、9歲的女孩,交疊在男孩身上。身上還穿著校服,全都被血浸透。尤明許可以看到她的側臉,色澤慘淡無比。
  
  最上面,是個女人,40來歲模樣,趴在兩個孩子身上,膝蓋半彎著。她一隻手臂壓在身體下,另一隻手臂自然下垂,沒有做出擁抱孩子的姿態。女人身上好幾處深深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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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發表於 2019-8-14 15:20:28 |只看該作者
第36章
  
  靠牆有張木桌,他們就堆在木桌下。
  
  最下面是個小男孩,看身長最多不超過5歲。他是臉朝下趴著的,從尤明許他們的角度,能看到他的屁股和雙腿。
  
  一個8、9歲的女孩,交疊在男孩身上。身上還穿著校服,全都被血浸透。尤明許可以看到她的側臉,色澤慘淡無比。
  
  最上面,是個女人,40來歲模樣,趴在兩個孩子身上,膝蓋半彎著。她一隻手臂壓在身體下,另一隻手臂自然下垂,沒有做出擁抱孩子的姿態。女人身上好幾處深深的傷口。
  
  「他們是死後被兇手堆到這裡的。」尤明許說。
  
  許夢山點頭,樊佳說:「否則媽媽不會不抱著孩子,屍體姿態也不自然。」許夢山說:「廚房地上也沒有掙扎的痕跡。」
  
  三人都靜了一會兒。剛才那名員警繼續說道:「根據鄰居指認,還有現場發現的身份證件,可以確定母親名叫謝惠芳,41歲,她是附近一家小貿易公司的會計。女兒曾子楠,9歲,附近小學的學生。兒子曾子軒,4歲半,在附近讀幼兒園。
  
  按照幾位鄰居的說法,謝惠芳為了省錢和休息,每天中午都步行回家吃飯。兩個孩子都在學校,一般不回來。不過今天中午,一名鄰居見到謝惠芳接了兒子回來,說是感冒了帶回來照顧。」
  
  「那裡。」許夢山說。眾人循聲望去,就見客廳電視櫃上,放著兩盒打開的兒童感冒藥。
  
  「女兒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樊佳說。
  
  「也是中午。」許夢山答道,他觀察力敏銳,對法醫學也有所掌握,在屍體旁蹲下,盯著他們說道:「他們死了大概6-8個小時。」
  
  「女兒為什麼要回來?」樊佳問。
  
  「應該是為了這個。」尤明許拿起廚房櫃子上的一張紙,那是一張小學夏令營活動通知,還寫了繳費要求,落款日期正是今天。
  
  「唉……」那名片警嘆了口氣,「造孽。」
  
  「現場有遺失了什麼東西嗎?」尤明許問。
  
  片警點頭,答道:「主臥梳妝臺上有個首飾盒,打開著,裡面是空的。此外地上還掉了個女式錢包,謝慧芳的證件都還在,但是錢和卡都不見了。此外我們也沒有發現死者的手機。」
  
  「難不成是為了劫財?」樊佳性子急,脫口而出,「就為這,殺了三個人?」
  
  尤明許說:「不要這麼快下結論!」
  
  樊佳頓時噤了聲。
  
  三人跟著片警,走向主臥,經過客廳時,尤明許抬頭看了看,客廳窗簾是拉開的,樓間距不大,可以一眼看到對面樓住戶家裡的情形。此事有好幾戶人家,都在探頭探腦往這裡看。尤明許甚至能看清他們臉上的表情。
  
  許夢山把空的首飾盒和女士錢包,都裝進證物袋裡。
  
  他們三人是最早趕到現場的刑警,老丁帶著法醫,還在來的路上。三人分散開,四處勘察。尤明許走進次臥,愣了愣。
  
  房間的風格,一如這個家,簡樸,廉價,沒有什麼特色。不過房間裡有張半舊的書桌,上面放著初三課本、練習冊。筆啊本子,亂糟糟的。旁邊還有架飛機模型。牆上掛著個足球。
  
  尤明許把片警叫來:「這套房子裡,還住著個初中男生?」
  
  片警立刻去問了,果不其然,一名鄰居證實了,謝惠芳的外甥,李必冉,15歲,在附近的初中就讀。平時寄宿,週末有時候會過來。今天是週一,所以他人沒有出現。
  
  「立刻通知。」尤明許說。
  
  目前,尤明許還只窺見了這起案子的表相。彷彿隔雲望海,一切都還藏在暮靄中。可她心裡有種直覺,這起案子,絕不是入室劫財殺人這麼簡單。
  
  她在次臥那張又舊又土的雙人床旁蹲下,凝神想了一會兒。想得太入神,以至於旁邊有人輕輕軟軟喚了句「阿許」時,只驚得她毛骨悚然。
  
  她回頭,望著眼前的那張俊臉。殷逢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蹲在她身旁。
  
  尤明許一下子彈起來:「你怎麼會在這裡?」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望了眼他身後的客廳、民警,還有門口的警戒線。
  
  殷逢也立刻站起來,就跟被家長抓到的小孩似的,有點蔫兒,還有點臉紅,那修長的脖子,就這麼低垂著。然後衝她舉了舉胸口掛的證件牌,小聲說:「我級別高。」
  
  尤明許看著他那張省廳特簽的、幾乎可以通行全省公安機關的證件,感覺太陽穴跳了跳。
  
  「那你也不可以跟過來。」尤明許耐著性子說,「會干擾我辦案,馬上回去!」
  
  於是,殷大作家又那副模樣了,低著頭,不說話,一副雷打不動的倔強小媳婦樣子。尤明許往喉嚨裡咽了兩口氣,感覺稍微沒那麼堵了。她今天心裡本來就不好受,這人還來添亂。她低吼道:「我說最後一次,回去。不然以後別住我家了。」
  
  「阿許。」他輕聲說,「我只是不想讓你一個人,來面對這些。」
  
  尤明許愣了愣,沒想到他這句話說得還挺清醒的,他已垂頭,轉身,往門口慢慢地小步小步挪去。這姿態讓尤明許頓時哭笑不得,也有那麼一點點歉疚,遲疑道:「你……」
  
  話還沒說出什麼,就聽到門口一陣腳步聲,隱隱還有丁雄偉的聲音。尤明許心中暗叫不好,丁隊這個人,最煩不相干的人,干擾辦案,會發很大的火。更何況還是這麼嚴重的一個案子。
  
  她伸手把殷逢一拉,又拽回屋裡。殷逢一呆之後,剛要眉開眼笑:「阿許……」尤明許已板著臉,壓低聲音說:「你待在這兒,不要讓丁隊看到。我不叫你,不許出來,聽到了嗎?」
  
  殷逢不說話,那雙眼炯炯有神盯著她,似乎是聽明白了。這時丁隊等人已走進客廳,尤明許把殷逢甩開,走了出去。
  
  樊佳和許夢山之前在屋子其他地方勘探,所以居然沒注意到殷逢進來——畢竟不是什麼人都可以越過有人把守的警戒線進案發現場的。此時許夢山從廚房走出來,看一眼尤明許,立刻就注意到她身後屋裡還有個人影,投去詢問的目光。尤明許面不改色,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多問。結果許夢山已經認出殷逢了,又看看尤明許,臉色頓時變得有些怪異。尤明許心口又堵了一下,假裝沒察覺。
  
  法醫立刻展開工作,眾人也把手頭掌握的情況,悉數向丁雄偉彙報。法醫很快也有了初步結果,證實了許夢山對於死亡時間的推斷——死者是在中午1點至2點間遇害,兇器是一把市面常見的西瓜刀。現場除了三名死者的腳印外,還有一個39碼腳印。但是套了鞋套,牆上的血手印也屬於兇手,戴著手套。兇手很可能碰過那個女式錢包和梳妝盒,因為上面沾染了一點血跡。
  
  此外,樊佳彙報:「謝惠芳的丈夫叫曾強,在東北打工,已經聯繫上了。他最快要明天上午才能趕到。謝惠芳的妹妹、妹夫也已經通知,也是明天趕到。我們已經派人去中學,接謝惠芳的外甥了。」
  
  聽完所有人彙報後,丁雄偉稍作思索,就確定了偵查方向:「夏冬,你負責重點排查小區周圍監控;洛平,你帶A組,從失物這條線排查,重點查一下區域裡的盜竊慣犯,以及最近半年的刑滿釋放人員。」
  
  「是!」
  
  「是!」
  
  丁雄偉看向尤明許,眸光幽深:「尤明許,你帶B組,對受害人和她的生平關係,進行深入瞭解,看看有沒有發現。」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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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發表於 2019-8-14 15:20:40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丁雄偉又說:「這起案件非常嚴重,受害人什麼情形,你們都看到,我也不多說了。暫停所有休假,集中全部力量,給我火速破案!」
  
  眾人答:「是!」
  
  每個員警臉上,都是風霜籠罩般的顏色。丁雄偉更是面沉如寒冰,眾人剛要分頭行動,就聽到一個清亮悅耳的聲音說道:「重點查阿許那一條線就行了,其他人都是白費力氣。」
  
  尤明許平生第一次,有眼前一黑的感覺。她猛地抬頭,望向眾人驚訝的神色,尤其是丁雄偉那張冷肅無比的臉。他們都望向了她身後出現的那個人。
  
  尤明許慢慢轉身,看到殷逢雙手插褲兜裡,幾乎緊挨著自己站著,胸口的振臂奧特曼圖案尤其搶眼。他低頭看她一眼,眼睛裡含著很自信的笑,繼續說道:「來的路上我看過了,小區人流車流量很大,監控攝像頭卻很少,樓下附近更是沒有。兇手只需要換身衣服,就足以掩飾身上的血跡,混進人群中。
  
  他心思縝密,有計劃性,連手套腳套都帶了。如果是偷竊慣犯,怎麼會不知道中午家裡有人,況且中午樓宇人來人往也不方便。他完全可以其他時間來闖空門。而且隔壁鄰居明顯比這家有錢,白天還沒人,他卻沒去偷。種種跡象表明,他並非為了求財。拿走那些財物要麼是為了掩飾,要麼只是順手。
  
  這裡樓宇間距小,聲音也傳得出去。可是他從進屋開始,就牢牢控制住局面,周圍鄰居沒有聽到受害者發出任何明顯的呼救聲。每位受害者都身中五刀以上,並且他還以這樣的方式堆積屍體,洩露出非常強烈的情緒。所以我認為,這是一宗仇殺案,兇手有備而來,就是為了殺死謝惠芳。因為兩個孩子是偶然回家的,並非他的目標。否則他完全可以挑選晚上都在家的時候來。
  
  所以,集中所有精力,查我家阿許這一條線,更快,更準,更有效。」
  
  滿屋員警,一片寂靜。
  
  由於他說得太快太流利,那磁性的嗓音裡,甚至還隱隱帶著某種權威不容人侵犯的感覺,所以等大家反應過來時,他已經一股腦說完,然後就一直瞅著身邊的尤明許,一副翹首以盼表揚的樣子。
  
  眾刑警:「……」
  
  尤明許沒理殷逢,抬了抬眼皮,偷看丁雄偉的臉色。果不其然,這頭老狼靜默一瞬後,臉徹底沉下來,冷冷地問:「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刑警們都聽說了殷逢的身份,還有他在公路連環殺手裡,似乎跟尤明許牽扯不清。這時大家都不說話。丁雄偉的目光落在尤明許身上。
  
  尤明許哪裡是肯背鍋的人,淡淡地說:「我想大概是他身上有段廳長發的專家證,外頭的人攔不了。他找來這兒,是出於以前的職業習慣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哪裡知道話音剛落,殷逢搖搖頭,又扯扯她的衣角,說:「不是的阿許,我真的是來找你的。幫你們破案只是順手。」
  
  旁邊許夢山沒忍住笑出了聲。
  
  尤明許面無表情。
  
  丁雄偉哪有耐心還聽他們扯,當即吼道:「馬上把他給我弄走!尤明許,再有下次,不相干的人帶到案發現場來,你就滾去給老子守大門!」
  
  丁雄偉揮袖而去。其他人都立刻散了,轉頭去做自己的事。只因為尤明許在刑警隊,畢竟還是很有面子的人,又兇橫,哪個敢觸她的黴頭。
  
  殷逢也隱隱明白了,他家阿許似乎是挨領導批評了。此時站在原地不動,那張白皙得跟玉一樣的臉,此時泛起了絲絲紅暈。殷逢覺得,她臉紅的樣子,還真好看,似乎很少看到這樣呢。他忍不住抬起手,輕輕碰了一下她發紅的耳朵,然後飛快把手收回來。
  
  她轉過臉來。
  
  殷逢剛想衝她笑,就見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雙鳳眼沒有半點平時看他時的柔和溫度,她說:「沒聽到丁隊的話嗎?滾,別再在我眼前礙事。」
  
  ——
  
  尤明許離開案發現場,是在半小時後。許夢山打來電話,說已經安排好詢問謝惠芳的公司同事和幾個朋友。
  
  此時已是夜裡十點多,沒有員警願意耽誤哪怕一分鐘。尤明許心裡也清楚,今天肯定是個通宵了。
  
  她剛走出屋門,手機響了。她一看,是陳楓打來的,直接摁掉。
  
  結果剛下了幾級樓梯,陳楓發了條微信過來:「尤小姐,剛剛殷老師給我發了條簡訊,電話就打不通了,人也聯繫不上。我現在就在案發地點附近,人進不來。真的不好意思,他一定又幹了什麼傻事,惹你生氣了。只是醫生說了,殷老師現在情緒和神智都不穩定,不能再受刺激了。如果可以的話,還請你多多包涵,勸他回來,跟我回家去。殷老師沒出事前,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拜託了!」
  
  下面附了截圖,殷逢發給陳楓的消息,只有一句話:
  
  「我做錯事,把她惹生氣了。」
  
  尤明許原地站了幾秒鐘,手機揣兜裡,徑直下樓。結果剛到二樓,就看到拐角處地上,赫然坐著的,不是殷逢是誰。他雙手抱著膝蓋,低著頭,臉也藏在陰暗裡。
  
  原來受了委屈被她罵走,就跑到了幾步遠的門外坐著。尤明許心想。
  
  不用說,別的刑警也知道,他是她的人。身上又有通行證,所以才都經過沒管他吧。
  
  尤明許在他身後站定,說:「你待在這裡幹什麼?」
  
  他身體動了一下,啞聲答:「我就在這裡吹吹風不行嗎?又沒在犯罪現場裡頭。」
  
  還跟她倔上了?
  
  尤明許抬頭看了眼周圍髒兮兮的牆壁,蜘蛛網和灰塵倒是不缺,吹哪門子的髒風。她說:「聽話,回家去。我也要走了。」
  
  殷逢還是不動,低頭看著地面,來了句:「阿許,我很礙事嗎?」
  
  尤明許靜默片刻,轉頭看著兩人身後,老樓的格子鏤空窗,外頭夜色深得跟潭水似的,足以淹沒黑夜裡的一切。
  
  她答:「沒有,我剛才是氣話。」
  
  他靜了幾秒鐘,又問:「那你和我在一起,高興嗎?」
  
  尤明許那種胸口被人生生堵住的感覺,又來了。她慢慢無聲吐了口氣,說:「高興,我當然高興。」
  
  殷逢身子還是不動,只是忽然朝她伸出一隻手。尤明許忍了忍,把手遞過去,讓他緊握著。他握人的手,真的就跟孩子似的,沒有什麼十指交纏,也不是男人的撫摸,只是緊緊捏著,就像捏著自己今生全部的希望。
  
  他說:「那你讓我跟著你破案。」
  
  尤明許:「不行!」
  
  他的手立刻又縮了回去。
  
  奇異的是,他此時的死纏爛打,並不像之前,令她那麼上火。也許是陳楓發來的簡訊,讓她意識到,眼前這個,到底是個病人。自己不該跟他計較。又或者是為自己之前的惡劣態度,她到底有點訕訕。靜默片刻,她索性繞了個圈,走到比他矮幾步的樓梯上,這樣就和他面對面站著。
  
  他把臉埋在雙臂間,只露出那雙眼,晶亮地望著她。尤明許腦海裡閃過陳楓的話:吃軟不吃硬。她是肯定不能帶著他查案的,還得讓他聽話滾回家去。
  
  尤明許伸出雙手,在他驚訝的目光中,按住了他的肩膀。她擠出個皮笑肉不笑的模樣說:「殷逢,聽話,回家去等我。這樣我就會很開心,也很放心。否則,我真的還會生氣。那我明天就不理你了,也不陪你吃飯散步了,足球也不買了。」
  
  猛然間她的腰身被人一摟,心只來得及失重了一下。她的雙手還在他肩上,整個身體幾乎都倒在他的懷裡。他的手抱得很緊,臉和她的臉緊貼著,細細的熱氣就噴在她臉上。尤明許身子一顫,因為他另一隻手還搭了上來,正好搭在她臀上,將半個渾圓的臀瓣,握了個滿手。
  
  她的身體已失去平衡,幾乎整個被迫貼緊。大腿外側貼著他的兩條大腿內側,那裡帶著一點讓人茫然的溫度。
  
  他本來就生得很高大,根本就是把她整個從低幾級的台階上抱了起來,抱進了懷裡。
  
  尤明許愣了好幾秒鐘,陡然間氣血上湧,剛要發火,就聽到他低聲說:「對不起。」
  
  尤明許一怔,他抬眸,在很近的距離,看著她的眼睛:「我自作主張跑來這裡,害你挨罵了。」
  
  尤明許原本發飆的話,突然有點說不出來了。
  
  「你先放開我。」她伸手推,可居然推不開,她也不能在樓梯上就把他給摔了,再摔個腦震盪?殷逢還是眼露固執地望著她:「我答應你,馬上就回家。我已經知道了,剛才那樣打擾你工作不好。可你能不能答應我,不要一下子又消失很多天。你能不能……每天都回來,讓我看一下下,好不好?」
  
  這輩子,尤明許還沒有被人如此需要過。任何人,都沒有。
  
  她沉默片刻,從他懷裡掙脫,站起來說:「行,答應你。每天我都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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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發表於 2019-8-14 15:20:53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
  
  到了黎明破曉時分,尤明許帶著人,已把謝惠芳身邊的人,都篩過了一遍。有單位同事,有鄰居,也有她在湘城的朋友、老鄉、同學。
  
  總的來說,大家眼中的謝惠芳,是一致的:要強、勤勞、顧家。說不上多善良,但絕不是個壞人,就是個性子潑辣點的普通人。也因為性格,得罪過單位的一兩個同事,但都是口角之爭,不是多大的事。而且那兩個人案發時都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
  
  此外,她家雖不是大富之家,但有她上班,還有老公在外地開店的收入,經濟條件還是不錯的。否則也不可能撫養兩個兒女外,還讓妹妹的兒子長期跟著他們。謝惠芳這邊,是沒有什麼經濟糾紛的。她每天早出晚歸、單位家庭兩頭跑,也沒有任何情感糾紛的跡象。
  
  也就是說,目前看來,謝惠芳這頭,沒有什麼人,有明顯尋仇的動機。
  
  尤明許單手搭在辦公室窗臺上,望著外頭靄靄晨色,點了根煙,靜靜抽了一會兒,轉身走到桌前,拿筆在「老公:曾強」這幾個字上,畫了個重重的圈。
  
  這時樊佳走過來,說:「尤姐,有個情況:謝惠芳的外甥李必冉,案發前一天晚上就沒有回學校。因為他經常曠課,屢教不改,所以學校也沒太當回事。昨晚許夢山去接人,才發現不見了。許夢山帶了幾個人,找遍了李必冉常去的網吧、同學家,都沒有發現!」
  
  尤明許眉頭輕蹙,與樊佳不約而同望向牆上貼著的本案所有相關人員的照片。之前大家都沒太注意這個外甥,15歲的男孩,個兒高,清瘦,眉目秀氣,目光有些拘謹,臉上微微帶著笑,挺帥氣的。
  
  樊佳說:「所以現在我們不確定,案發時李必冉是否也在家裡!現場那個39碼的血腳印不屬於他。不確定他是否被兇手帶走,或者……也遇害了。丁隊剛才下了死命令,必須馬上找到這個男孩!」
  
  一聲令下,幾乎所有刑警放下手頭工作,全力尋找這名失蹤少年。樊佳甚至腦補了一齣變態大戲,神秘兮兮對尤明許和許夢山說:「你們說,謝惠芳沒有任何仇家,家人都死了,只有這個好看的男孩子不見了。會不會,兇手就是衝他來的……」
  
  誰知道呢?尤許二人不置可否。但無疑每個員警心中那跟弦都綳了起來。因為現在每分每秒時間的流逝,那名少年的性命,或許就危險了一分。
  
  員警們首先排查李必冉日常活動範圍內的所有監控,甚至組織大批警力開始了挨家挨戶的搜尋。可是幾個小時過去了,依舊一無所獲。
  
  臨近案發次日中午,尤明許已經超過30個小時沒睡覺,又驅車或者步行跑了很多個地方,只感覺到太陽穴痛痛的跳,人也有點透支。丁雄偉大概也知道手下們這一下撲得極狠,大手一揮,讓大家分批次輪流休息,每人休息2個小時!
  
  許夢山、樊佳他們飯都顧不得吃,直接倒警車上呼呼大睡。尤明許頭也痛得很,把自己那輛車引擎一關,剛想往後靠,腦子裡偏偏閃過一雙眼。
  
  一雙可憐兮兮又充滿期待的眼睛。他說:明許,你每天一定要回來看我一下下。
  
  尤明許愣了愣,自嘲地笑笑,坐直了,重新發動車子。
  
  好在離家不遠,開到樓下時,才過去半個小時。她還剩一個半小時。人懶得動了,她給殷逢發簡訊:「我在樓下,下來看一眼就走。」
  
  此時,殷逢正在家裡,很無聊很無聊地看一些據說「自己以前很愛看的犯罪案例」。儘管不想承認,但自己多像以前那個人一點,說不定對尤明許來說,就會有用一點。
  
  不知不覺,就看得十分入神。手機響起,他摸過來一看,立馬丟掉書,跑下樓。
  
  他身上穿著居家的T恤短褲,腳上還是雙涼拖鞋,「啪嗒啪嗒」跑到那輛警車前。陳楓不放心,跟在身後。
  
  兩人都沉默站立著。
  
  隔著車窗,尤明許的睡顏看起來很疲憊,也有幾分難得的柔弱。頭就這麼歪在椅子裡,嘴巴微微張著,胸口輕輕起伏。平時總是洗得很乾凈的長髮,此時有些燥亂地貼著臉。不過殷逢依然覺得很好看。
  
  他突然就想起昨天晚上,在樓梯上抱著她的那種感覺。當時沒在意,現在對著她的身體回味,突然就感覺到身體深處有什麼地方顫了一下。
  
  陳楓「嘖」了一聲,說:「他們這樣的基層刑警,可苦了,看樣子又沒好好吃好好睡。要不我讓人去給她準備點吃的,你待會兒送給她?」
  
  殷逢:「還不去?」
  
  尤明許腦子裡昏昏沉沉的,可心中總是記掛著什麼。某個瞬間,驚醒了。
  
  睜開眼,看到車窗外明亮的天光,依稀是自己家樓下。她稍微想了想,想起自己為什麼在這兒。
  
  一轉頭,被嚇了一跳。
  
  殷逢不知何時已坐在副駕駛位上,也不知今天又發什麼瘋,背微微弓著,似在發呆。看她醒了,他衝她笑了,笑得特別甜。
  
  尤明許瞟一眼完好的車鎖,也不記得自己睡著前有沒有鎖車,還是這傢伙又開了鎖。反正這位大作家以前就似乎古古怪怪不務正業,不僅自己駕車跑去找連環殺手,還是個開鎖高手,隨身還帶著罪犯尤其喜愛的綁人手腳的束口帶。
  
  想到這裡,尤明許忍不住笑了。剛想對他說話,察覺到喉嚨裡乾悶得很。她一言不發推門下車。旁邊就有店鋪,店門牆角有水龍頭,她蹲下洗了把臉,又漱口,感覺沒啥氣味了,才轉身。
  
  殷逢也下車了,就站那兒看著她。他心想她好像一隻貓,這麼愛乾淨。才睡了一小會兒,就要漱口洗臉。怕他聞到臭味嗎?不知怎的,這猜想讓殷逢心裡甜滋滋的。
  
  尤明許一轉頭,就看到青年在正午的陽光下,笑得很開心。似乎每一天,他都這麼無憂無慮,這麼開心——只要她不拋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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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發表於 2019-8-14 15:21:05 |只看該作者
第39章
 
  尤明許一轉頭,就看到青年在正午的陽光下,笑得很開心。似乎每一天,他都這麼無憂無慮,這麼開心——只要她不拋棄他。
  
  本來天差地別,一輩子都湊不到一起的兩個人。
  
  尤明許走到他面前,抬手就給他額頭上一個爆栗:「又在瞎想什麼?」
  
  殷逢飛快說:「沒什麼。」這才從懷裡掏出那飯盒,遞到她面前。
  
  尤明許愣了愣。所以這傢伙,一直佝僂著背,是把飯盒藏在懷裡保溫?她還以為他又在修鍊什麼奧特曼新姿勢。
  
  她接過,打開一看,是自己愛吃的兩個菜,加半盒米飯。還熱乎乎的。
  
  「謝了。」她說。
  
  他又咧開嘴,笑得春暖花開:「阿許不要跟我客氣!」
  
  尤明許也笑了,伸手摸摸他的頭,可他真是見杆子就爬,跟隻小狗似的,偏頭就蹭了幾下她的手心。尤明許改摸為拍,打了一下他的頭,從店鋪門口拖了把塑膠凳子坐下,又用腳勾了一把到他身後。
  
  店主早認得員警尤明許,見狀只是笑笑。兩人並肩坐著,尤明許埋頭就吃,完全就像個男人,大口扒飯。殷逢雙手放在膝蓋上,安安靜靜坐著。微風吹過,陽光燦爛。尤明許是吃得急,來不及說話。奇怪的是,殷逢忽然也不想說話,覺得這樣,就很好很好了。
  
  幾分鐘尤明許就吃完了,又去洗了把臉,儘管沒睡夠,感覺精神還是一振。一抬頭,看到殷逢還坐在原地,飯盒被他裝進塑膠袋裡,勾在手指上,一晃一晃。這傢伙明明人高馬大,可坐姿分明像個孩子,兩條長腿不放在地上,非要踩在椅子下面的橫條上。
  
  尤明許忍不住又拍了一下他的後腦,他的頭髮烏黑又柔軟,手感真不錯。她說:「我走了。」
  
  「阿許。」他說,「這是不是就是你一直過的生活?」
  
  尤明許看著他若有所思的側臉,答:「是啊。」
  
  「那是不是……」殷逢說,「一直就這樣,沒人心疼你。餓了沒人給你送飯,睏了沒人陪著你睡覺,像我剛才那樣?」
  
  尤明許忽然覺得有點沒面子,掃他一眼,不想理。
  
  他抬起長臂,儘管坐著,還是輕而易舉摸到她的頭,眼睛裡淺淺笑著,說:「以後就不一樣了,以後你有我了。」
  
  那澄澈的笑意,跟尤明許幼年所見鄉間溪水似的,一看就能看透。
  
  尤明許靜了幾秒鐘,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就好像你的心一直是一片荒漠,現在卻跑來棵小樹苗,告訴你今後我就要在這裡茁壯成長啦。
  
  可是她又不需要這棵弱小的樹苗來替她擋光。
  
  她笑笑,拍掉他的手,說:「沒大沒小。」
  
  「切……」他說,「小楓子說了,我比你大四歲呢。他說我現在腦子沒好,才會稍微……單純一點。」
  
  尤明許笑了,到底又手癢,摁了一下他的頭。
  
  他忽然又說:「要不你別做員警了好不好?我好像有很多錢,就算以後我們兩個都不工作,那些錢一輩子也花不完。我可以養你。」
  
  這話卻只讓尤明許覺得可笑。她答:「你養我,那我以後每天幹什麼?就陪著你?」
  
  他那白皙的臉居然泛起一絲紅暈,頭沒有轉過來,輕輕「嗯」了一聲。
  
  尤明許更覺好笑,慢悠悠地問:「要真那樣,我算是你的寵物嗎?還是說,你是我的寵物?」話一出口,又覺得哪裡怪怪的,懶得管。
  
  殷逢卻有種感覺,模模糊糊的,感覺自己某種隱約的不夠光明正大的心思,被她一下子看穿了。他連耳朵都紅了,低下頭去,說:「我當你的寵物好了。」
  
  尤明許終於笑出了聲,也不知怎的,就覺得原本因案情壓抑的心情,因這小傢伙變得好極了。放肆地笑了好一會兒,只笑得他的嘴都不高興地嘟起來了,她才慢慢吐了口氣,說:「殷逢,你看到過藍天上的鷹嗎?我尤明許,就是其中一隻。你曾經也是。所以我們都要拚命地飛,貪戀什麼陸地?只要能一直飛,哪怕將來把翅膀折在高空,我也樂意。」
  
  殷逢用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望了她一會兒,像是想通了什麼,用力點了點頭:「好!」
  
  尤明許笑笑,這時手機響了,她接起,是同事打來的:「尤姐!發現李必冉的蹤跡了,他案發當天上午出現在一條商業街上,離你現在的位置很近!其他人也會馬上趕過去。」
  
  掛了電話,尤明許拉開車門:「走了。」哪裡知道人剛坐進去,殷逢也飛快坐進副駕,「啪嗒」一聲安全帶都繫好了。尤明許面目嚴肅:「下車,我們不是說好了?」
  
  殷逢不動。
  
  尤明許伸手就摁開他的安全帶,也懶得廢話,把他往外推。他雙手抓住車門不肯,那個高大挺拔個人,此時跟條巨型蟲似的,蜷躲在角落裡,他說:「阿許你講話不算話!」
  
  尤明許:「我哪裡講話不算話了!?」
  
  他望著她,目光清澈固執:「你剛才明明說,以後要帶我一起飛。現在查案為什麼不帶著我?」
  
  尤明許又開始有胸口發堵的熟悉感:「……老子什麼時候說要帶你一起飛了?!」
  
  他咬了一下唇,潔白整齊的牙齒,男人飽滿的唇。然後他眼神居然閃了閃,動作飛快又把安全帶給自己繫上,而且那雙手曾經拿筆的手,靈巧得跟什麼似的,居然把安全帶麻花似的在腰上纏了好幾圈,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尤明許看得愣愣的。
  
  他纏好了,尤明許甚至都懷疑能不能再完好解開。他大約也是覺得有了抵抗的保障,見她一直盯著自己,心裡又有點發慌,垂下頭去,靈機一動,輕聲說:「還有,我今天早上剛把《地理學上的犯罪心理學》這個專業分支複習完,你現在要去找人,我會很好用。」
  
  尤明許沉默了幾秒鐘,又看了眼手錶,已經浪費掉幾分鐘了。她坐直了,淡淡地說:「坐好,把你身上的麻花繩給老子原樣解開。到了那裡一切聽我指揮,不乖我就一腳把你踹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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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1-15 0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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