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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誤道者] 玄渾道章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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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9-12 21:13:51
本文最後由 匿名 於 2019-9-12 21:48 編輯

第二十一章 重幕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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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禦從治學堂中走出來時,一陣大風吹來,拂動他的衣衫袖袍,門外的樹木枝葉和底下的樹影也是一齊晃動了起來。

    汪主事在昨日,也就是他出玄府那一天,死在了自己位於學宮外的精美宅院中。

    其人似是服食了大量用靈性異怪血肉製成的秘藥,和自己的一名寵妾死在了一起。據說發現屍體的時候渾身通紅,就像剛才從蒸籠裏抬出來一樣。

    他總覺得汪主事的死和自己拜學貼被其人拿走這兩件事,似乎有什麼聯係。

    根據宋輔教的說法,汪主事當日拿走帖子時,對他唾罵不已,似是因為不忿他以自薦入的學宮,認為他是投機取巧的人,沒有資格在學宮裏學習,故才如此做。

    可其人要真是想阻止他,那隻需把拜學貼暗中處理了就好,如此既能耽誤時間,事後查證起來也能推脫,而若隻是想表達自身的態度,那當場撕了貼子也是可以,又何必非要將之帶走呢?

    其人是不是還有什麼其他用意?

    他轉了轉念,從宋輔教嘴裏得知,汪主事這個人比較喜歡讀書,有事沒事的時候就去宣文堂喝茶,於是他想到了一個人,或許能從其人那裏得到一些較為正確的判斷。

    思定之後,他邁步行去。

    半刻之後,他來到了宣文堂中,在三樓上找到了這裏的管事屈功,他與這位雖隻見過幾次麵,可是互相間比較談得來,客套幾句後,就向其打聽起汪主事的事來。

    屈功撇了眼大堂下方走動人群,道:“張兄,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他將張禦請到了一間光線充足的茶室內,叫助役沏上了兩杯香茶後,揮手讓其下去,他半靠在座下藤椅上,笑道:“汪興通這個人喜歡讀書的消息還真是有不少人知道,今天已經有兩三撥人來這裏打聽他了,張兄想問什麼盡管問,我知無不言。”

    張禦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略略一思,就把當日自己的拜學帖被汪主事拿走的事情複述了一遍,最後道:“我覺得這件事中有許多古怪,隻我與汪興通之前從無有過接觸,在屈兄看來,其人之所為,當真是因為看不慣我這自薦進學之人麼?”

    屈功直起身,用手轉動了一下杯中的茶匙,隨後抬起頭,道:“學宮裏的確有不少人死抱著老規矩不放,他們對那些非是‘正途’進學的人自然是瞧不起的,可汪興通這個人,卻從來不是什麼古板正直的君子。早年他為了賺潤筆費,報館裏不少貶損時局的文章就出自他手,主家讓他說什麼他便鼓吹什麼,今天倒向這家,明天倒向另一家,毫無立場可言,他也從來不拿道德君子來標榜自己。”

    他玩味一笑,“而這樣的人,突然卻站在道德君子這一邊了,那肯定不是看多了書的緣故。”

    張禦思索了一下,點了點頭。

    屈功端起茶盞,對著上麵漂浮的茶葉輕輕吹了吹,又道:“其實要扣下張兄的拜貼很簡單,汪興通在治學堂主事十年,深諳文書關竅,他要真的想攔你,隨便找一個貼書格式上的不妥,就能把拜學貼打回去,還叫你說不出理來,然而他明明可以用這種手段,可卻偏偏選擇了這樣一種看起來最為粗暴笨拙的,卻又毫不講理的方式,這並不像是一個老於事務多年的熟手所為。”

    張禦看向屈功,道:“這麼看來,汪主事當日申討我的那些話,是否可以理解為是他有意傳遞出來的,為的就是掩蓋自己的真實意圖?”

    屈功飲了一口茶,放下之後,雙手交叉放在腹上,又換了一較為舒適的姿勢往後靠去,他仰頭看了看上方,再看向張禦,認真道:“汪興通肯定是言不由衷,我不知道他為何如此做,但毫無疑問是衝著張兄的那封拜學帖來的。”

    張禦不禁點頭,屈功的判斷與他的分析一致,那其人的目的基本可以肯定了。

    可汪興通得了這東西又有什麼用?莫非想拿此做文章?可他本人還在學宮,又不是像先前那本文冊一樣……

    嗯?

    想到這裏,他腦際靈光一閃。

    這東西對汪興通本人未必有用,可某些人來說卻是很有用的!

    他站起身來,對著屈功合手一揖,道:“多謝屈兄解惑了,禦先告辭了。”

    屈功也是自藤椅上起身,正容回禮道:“張兄客氣了,若有什麼疑問,可再來問我。”將張禦送出茶室的時候,他好似不經意的說了一句,“張兄可知道‘士議’麼?聽聞這幾天就快至尾聲了,我想兩邊要是有什麼牌的話,可能都會盡量往外打了。”

    張禦若有所思。

    出了宣文堂,他行步在被金梧桐枝葉遮擋的石板路上,在陽光絲毫無法透進的樹蔭下邊走邊是思考著。

    方才他想到了一件事,當初挪用他名冊的人,肯定是知道他名字的,而當他的斬殺夭螈的名聲傳出去後,被對方聽到的話,那多半是會有些懷疑的,但同名同姓的人不少,所以未必能肯定,那麼最為穩妥的,就是設法查看他的籍貫、年齡、以及過往經曆,看看是不是同一個人。

    那還有什麼比拜學帖更方便的呢?在那上麵,一切該有的記述都有。

    假如是這樣,那麼對方即便背景很大,也多半不是學宮的上層,不然很快可以查到他的具體信息,也就沒有必要多此一舉了。

    所以,他在查對方的同時,對方同樣也在查他!

    而且他發現之前有個地方被自己忽略了。

    那就是盜挪他文冊的人,未必就一定要進入泰陽學宮。

    現在的泰陽學宮可不是沒有對手,這六十年來,由於軍政民生的需要,都護府又先後扶持起了一大二小三座學宮,甚至為了減弱泰陽學宮的影響力,還從學宮裏抽調出去了不少人手分給了這幾家學宮。

    這些學宮對能考入泰陽學宮的弟子一向敞開大門的,甚至會不遺餘力的培養,要是說那個人去了那裏,也是有幾分可能的,隻是因為這樣的選擇,付出和所得卻有些不成正比,假如對方背景足夠大,肯定是不甘心如此的。

    而除此之外,實際還有一個去處。

    那就是神尉軍!

    神尉軍之前所有的軍卒全都是考入進去的,即便是現在情勢不同以往了,可若有人以學子身份進入其中,無論是拔擢還是晉升,往往都是更快人一步,甚至承繼的神袍都可能更為強大。

    而若對方本來就是欲進神尉軍的人,隻是為了在神尉軍內獲得更高地位,才設法弄了這麼一個身份的話,那也是很合情合理的。

    尤其到了那裏麵,根本沒人會來考校你的學問,這也完美避過了自身才學不足的缺點。

    他心裏轉著念,假如一切都如他所推斷的那樣,那麼現在對方應該已經確定了他的真實身份了,而順著這個思路往下推,汪主事的死,怕也沒表麵上看起來這麼簡單了。

    還有先前冒充趙相乘寄過來的那封書信,會不會也與這件事有關?

    “看來近段時日還是要盡量待在學宮之中,設法搜集補充神元的物品,觀讀大道之章,等到有了足夠自保之力後言其餘。”

    想到這裏,他心中也是警惕起來。

    學宮裏是很安全,但是關乎到自己的性命,那怎麼小心都不為過。

    於是他當即回返了居所,將那朱色手套取出,戴了起來,又將懸掛牆上的夏劍拿下,準備下來就隨身攜帶。

    之前他隻是一個輔教,還是走自薦的途徑進來的,若是佩劍在學宮之中走動,很容易招惹事端,而現在不同了,他另一個身份乃是玄府弟子,有些事就不用太在乎了。

    此時因已是正午,他便服下丹丸,打坐調息,日跌時分才出了定坐,並從居所出來,這次是往雜庫去。

    這處地界位於西南角,實際上是學宮單獨劃分出來的一塊貨殖場,雖說也是在學宮之內,可與由於外來之人較多,所以在通向學宮內部的道路上還有著一道石牆做為阻隔。

    他經過這裏時,還有專人在此查驗往來之人的身份,不過對方見他身著輔教衣冠,又神采出眾,非但無人上來盤問,且還對他恭敬一揖。

    順利從隔牆走出來後,他就見到一大片平整開闊的地麵,上麵堆滿了各色雜物,而東南方向上有著高低錯落的連排屋宇,到處都是推著小車,人來人往的力工,其中有幾個還是身軀粗壯的歸化蠻人。

    這裏聲音嘈雜,塵土漫揚,混亂肮髒,很難想象,一牆之隔外就是清幽幹淨的學宮內府。

    他目光掃了一遍,此處也是學宮中除了正經庫房之外東西最雜最多的所在,之前他沒有時間也沒有借口到此,所以想趁著采買藥材的機會來此走動一下,看看這裏是否可以找到存在源能的物品。

    可是轉了一圈下來,用去了一個多夏時,卻並沒有什麼特別發現。

    他思及之前接觸到的幾種存有源能的物品,心下暗想:“這種東西難道真的隻有在那些遺跡之中才能尋到麼?”

    現在已是日頭偏西,既然沒有收獲,他也就不再浪費時間了,直接來到了任義所說的地方,朝著其中一處最高的門樓走了進去。

    任義此刻正在這裏指使著下麵人搬東西,他也是眼尖,一撇之間就看到了張禦,忙上吩咐了旁邊人一聲,自己樂嗬嗬迎了上來,拱手道:“張輔教,你來了。”

    張禦點頭回禮,道:“任助役,我來取那些藥材。”

    “好好,張輔教這邊請,”任義臉上堆著笑,在前麵引路,在經過一個矮瘦憨實的中年漢子身邊的時候,他拍了一下其人肩膀,“老楊,去倒杯好茶來。”

    那漢子憨厚一笑,看了眼張禦,攏了攏自己的右手,就低頭走出去了。

    張禦側過首,目光在其人背影上停留了一會兒。

    “來來,張輔教裏麵坐。”任義把張禦請到一處敞開的大間內,雖然這裏人仍然不少,可看得出時常有人清理,相對比較幹淨。

    “輔教稍坐,我讓人把藥材都拿過來。”

    任義招呼了一下,很快,就有底下人將張禦購置的藥材都是小心搬進來,並擺在了靠近窗口的敞台上,看去差不多有三十來包左右,在敞台上占據了好大一片。

    任義笑道:“張輔教可查驗一遍,若有什麼問題,小人可再去調換。”

    張禦檢查了一下,發現數量上比自己要采買的藥材還多了許多,就是質量上有些參差不起,不過考慮到尋常用藥和他煉製丹藥要求有所不同,外人也不可能知道這裏的關竅,這一點也是可以接受的。

    嗯?

    就在檢查某一種藥材的時候,他忽感有異,兩指一捏,拿起看了看,這是一枚指甲蓋大的骨片,令他的驚喜的是,上麵竟然有極為微弱的源能存在,隻是弱到他不注意幾乎就察覺不到。

    他看向任義問道:“這些骨片是在哪裏購買的?”

    任義探頭看了眼,再拿過一破舊的本子翻了翻,道:“是從一處叫福通的小商行,莫非張輔教不滿意?那可以再換。”

    張禦將骨片放了下來,這上麵的源能實在太少,哪怕隔著手套,呼吸之間就吸攝幹淨了,道:“勞煩任助役替我再跑一趟,這類藥材盡量多采買一些,我有用,價錢方麵你不用擔心。”

    任義笑道:“哪裏話,張輔教肯照顧我們生意,我歡喜還來不及呢,我明日就親自往那處跑一回。”

    就在這時,沉重的腳步聲自外傳來,那個被叫作老楊的憨實漢子一隻手端著茶走了進來。

    任義不滿道:“老楊,你怎麼這麼慢?”

    老楊低下頭不說話。

    任義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上前接過茶盞,揮手作驅趕狀,道:“算了算了,你下去吧。”

    老楊正要下去的時候,後麵卻傳來一個聲音:

    “等一下。”

    老楊的身軀一頓。

    張禦看著他,語氣很是隨意自然道:“你的右手是怎麼了?可否給我一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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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雜庫異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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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楊聽到問話,卻是站在那裏,木木的沒有任何動靜。

    任義一見,哈哈一笑,過來打圓場,道:“張輔教恕罪,老楊他是一個幹力氣活的,不懂禮儀規矩,他那隻右手以前受過傷,不好見人,是對輔教不敬了。”

    他走上去一扳老楊的肩頭,道:“老楊,還不過給輔教道個歉。”

    隻是令他的詫異的是,連扳了兩下,居然沒把老楊板動半分,心下也是有些惱火,低聲道:“老楊,別強,輔教不是不講理的人,道個歉就算過去了。”

    老楊總算動了,他緩緩轉過身來,隻是麵上沒有絲毫表情,眼睛沒有任何焦點,過了一會兒,緩緩抬起手臂,看起來是要將遮蓋右手的袖子掀起。

    眾人愣愣看著,也沒有任何人出聲,不知為什麼,這個平日裏總是一副憨實老好人樣子的老楊,現在看起來十分的古怪。

    張禦這個時候走上前去,一把將老楊的手腕抓住。而在他的感覺中,手裏握著的根本不是血肉,而好像是一截硬木。

    他沉喝道:“所有人都出去。”

    老楊被抓住手臂,依舊是沒有什麼反應,表情木然的站著。

    任義也是察覺出來不對,立刻雙手揮舞,把眾人往後驅趕,大聲道:“聽輔教的,出去,出去,都出去。”

    張禦等人都出去後,一把扯開老楊袖口,見那裏有一根細細的藤繩紮著,深深嵌入了皮肉中,他不由眼神一凝。

    方才第一眼看到這個人的時候,他就感覺這個人的氣息有些不對勁,起初還以為這個人有著呼吸上的毛病,可是此刻近距離接觸,就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錯覺。

    要知道但凡是人,氣息節奏大致是相同的,可這個人卻是顛倒無序,紛亂嘈雜,就好像是許多人的呼吸被強行揉在了一起,再塞入了其軀體之內。

    不止如此,那些氣息全部集中在了右手附近,若是一個單純的人類,是絕無可能出現這等情況的。

    這等時候,似乎一劍斬下去最好,但他知道,這絕不是什麼好選擇,因為在安山之東遊曆時,他就曾見過這種類似的情況。

    老楊在被他拿住的那一刻,似乎也感覺到了危機,盡管人還是僵立在那裏,可內裏那些氣息卻開始變得躁動不安起來。

    張禦神情平靜,緊緊拿住住老楊的右手,拽動著他,一步步慢慢往外移動著。

    可是他的舉動,好似激怒了那股氣息,這個人的身軀裏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怒吼,在咆哮,想要向外發泄,隻是這股力量唯一的宣泄途徑卻被他緊緊扣住,無法衝到外麵來,隻能在內部激蕩。

    此時大部人都從這座四層磚樓中退了出來,但通過寬敞的大門,他們仍是能夠看到裏麵的情況。

    不少人都是驚恐發現,老楊整個人就如同一塊石頭,在移動過程中,其腳下被拖出了深深的一道犁痕,並傳出沉重的摩擦聲。

    張禦感覺到手裏的分量越來越重,可他並沒有顯出任何吃力的樣子,腳下依舊保持著原來的節奏。

    此時此刻,老楊的臉部開始產生了變化,若充氣一般被逐漸張開,此刻可以清楚看到,其人的五官之下有一層白色的內膜,將七竅全都是堵住了,不止如此,包括暴露在外的汗毛孔下也一樣是如此。

    隻是一會兒,其人的粗布衣服就在崩裂聲中被撐開了,此刻可以看到,他的軀體皮膚慘白無比,沒有任何血色,整個身體就像是一個被紮起來麻袋,而右手腕處就是那個紮口所在。

    張禦的手此刻代替了那根藤繩,死死扣住了那裏,不讓裏麵的東西出來。

    隨著時間推移,“老楊”的體表之下有東西蠕動起來,好像是一個個小蟲在裏麵爬動著,翻滾著,看起來極為驚悚。

    張禦沒有被這副場景嚇到,他很清楚,知道自己保持著移動,那麼暫時就不會有事,所以依舊冷靜鎮定的拖著其人一步步往外去。

    與此同時,就在泰陽學宮之外,距離雜庫入口數裏外的地方,蘇匡站在一個倒塌的石柱上,目不轉睛看著暮色籠罩下的學宮。

    他外麵罩著大氅,將裏麵神尉軍勝疆衣遮掩了,而他身後不遠處,或坐或站著十幾個身著司寇服飾,手拿短棍,腰間的牛皮袋裏插著火銃的壯年男子,從打扮上可以看出,他們是司寇衙門的巡卒。

    為首的司寇隊長朝著手下訓話道:“你們聽好了,等等裏麵一有動靜,我們就衝進去,不用太急,讓蘇頭在前麵,到了裏麵後,其餘都別管,隻要把那東西拿到手,就算大功告成。”

    說完這些,他回頭道:“蘇頭,可還有什麼不對的?”

    蘇匡沒有回答,隻是饒有興趣的盯著泰陽學宮看。

    司寇隊長得不到回音,有些尷尬,心裏則嘀咕著:“蘇頭入了神尉軍後,這脾氣是越來越古怪了。”

    他想了想,又湊上前,小聲道:“蘇頭,這是泰陽學宮,等下如果玄府來人呢?該怎麼應付?”

    蘇匡腦袋不動,隻是眼珠向後一滑,那為首的司寇頓時感覺背後一陣發涼,忙是退後兩步,慌張道:“蘇頭,是我多問了。”

    蘇匡看著啟山前方那一片模糊的殿閣群,咧嘴道:“要是沒有玄府的人,又要我來幹什麼?我會應付的,你們隻管把那東西拿到就好。”

    雜庫之內,張禦邁著堅定腳步,拽著“老楊”到了外麵的空地上。

    眾人睜大眼睛,不斷吞咽著唾沫,此刻任何一個看到老楊的人,都不會認為他還會是人了。

    其就好像一個發酵的饅頭,手腳變得粗壯無比,與身體連接的地方幾乎看不到了,五官全都向外鼓起,白色的內膜已經代替了原本的竅孔,使人懷疑他是不是下一刻就要爆開了。

    雜庫這裏的本來負責安全的衛隊,看到這樣一幕,也不忍不住把火銃端了起來。

    張禦目光一撇,吩咐道:“不要動手,讓我來處理。老任,你們都躲遠點,看住下麵的人,自己先不要亂。”

    任義心裏一凜,頓時明白了張禦意思,大喊道:“聽輔教的,所有人都退開,把火銃收起來,誰敢偷偷放銃,我老任回頭去抄了他的家。”

    說話的時候,他自己已是先一步躲到了一處雜物堆後麵。

    張禦此時站住腳,問道:“老任,人都撤出來了麼?”

    任義伸著脖子道:“都出來了,裏麵沒人了。”

    張禦點點頭,他看向“老楊”,其人的身體已經完全鼓脹了起來,本來矮小的人已經比他高出了一個頭,而他拿住其人手腕的手已經深深埋入了進去,根本看不見了。

    裏麵的氣息已經變得緩慢起來,這並不是說放棄向外突破了,而是被壓抑到了極點,即將要爆發的前兆。

    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於是以一足為中心,側身半轉,猛然發力,忽的一下,竟然把老楊整人帶起,並向著屋內甩去!

    那龐大的軀體沿著兩人出來時的通道倒飛了回去,並順勢撞榻了一堵簡易的木牆,而就在其落地的一瞬間,轟的一聲,他整個人爆開了!

    無數黃赤相間的粘稠液體飛濺開來,巨大的衝擊力瞬間摧毀了這一棟屋宇下層,整個建築也是跨塌了下來。

    外麵眾人被巨大的聲浪震的一陣胸悶氣短,他們張大嘴巴愣愣看著這副場景,隨後就是一陣後怕。

    誰能想到,平時看著憨厚的老楊居然是這麼一個怪物?

    任義從藏身地抖抖索索的出來,他忍著屋裏麵散發出來的刺鼻氣味跑到張禦身邊,驚疑道:“張輔教,這是這個什麼東西?”他露出感激之色,“今天要不是你,我們就全完了。”

    張禦卻沒有回應他,而是轉身看向了另雜庫大門外,並持住了夏劍。

    轟隆一聲,雜庫大門方向的牆壁被破開了一大洞,無數破散的木片石塊飛濺了出去,頓時惹來一片慘叫,隨後一道人影以一種肆無忌憚的姿態闖了進來。

    受到突如其來的打擊,雜庫的人都是驚惶的退後。

    蘇匡站定身軀後,朝四下一張望,感覺這裏的情況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樣,不覺有些疑惑,然而這時,他忽然瞧見了站在不遠處的張禦,目中瞳孔不由放大,隨即整個人變得驚喜興奮起來,那是一種久尋不得的獵物突然間又出現在眼前的感覺。

    “啪啪……”

    發現這回是外來的敵人,雜庫的護衛隊終於忍不住端起火銃開火了。

    蘇匡身上有光芒一閃,這一瞬間,好似有個朦朧的神祇影子出現在了他身上,幾枚變形的鉛子劈裏啪啦掉落下來。

    他的隻是不在意的朝那旁邊撇了一眼,很快就又轉向了正前方,而那開槍的幾個人忽然感覺呼吸一陣困難,而後痛苦的跪了下來,扼住喉嚨劇烈的喘息著。

    張禦靜靜站在原地看著蘇匡,單手虛握住了劍柄,他並不認識這個人,可是不難感受對方身上傳來的那股毫不掩飾的惡意。

    蘇匡見他似欲抵抗,神情反而變得愈加興奮了,撇了一眼他手中夏劍,咧嘴一笑,隨後重心朝前傾斜著,緩緩矮下身來,當手指幾乎觸摸到地麵的一瞬間,忽的一下,整個人就以一種肉眼難辨的速度,向著張禦站立之地衝了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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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意動劍氣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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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匡此刻已是把自己到泰陽學宮來的目的忘掉了,隻是一心一意捕殺眼前這個被自己看上的獵物。

    他似也知道張禦手中那把夏劍的厲害,不敢去以身試劍,在前衝的時候,猶有餘力的瞄了一眼,就大致判斷出了這把劍出鞘後可能的走勢。

    這並不難,人的骨骼關節的彎曲是有一定限度的,而從張禦所站的姿勢來看,就不難判斷出其在發力之後劍勢所能達到的最大範圍。

    實則他不懂得這裏麵的知識,但是身上所披神袍卻賦予了觀察這些東西的本能。

    他更為自信的是,以他的速度,張禦就算意識敏銳,提前發現了不對,也無可能半途去做調整,因為普通人的反應力和他這樣披上神袍的人是無法放在一起比較的。

    一個是人。

    一個……是神!

    張禦看著對方衝來,他保持平緩的呼吸,手中的夏劍微微顫動著,躍躍欲出,泛著瑩瑩玉色的劍身從劍鞘中移出了一隙。

    在這種極端危險的刺激下,他感覺周圍一切都靜了下來,清澈的心湖將外部諸多氣息照入進去,然而在這其中,卻有一個殘忍暴虐,並與整個世界都是格格不入的氣息自外闖了進來。

    他沒有去多做思考,隻是在那心意的牽動之下,順著那氣息所在,一劍斬了出去!

    蘇匡眼中倒映出了一道清晰的劍光,他咧嘴一笑,一手往外撐開,把頭一側歪去,身軀也是向那裏傾斜,但卻依舊保持著前衝的速度。

    以往的經驗告訴他,這樣一來,劍勢至多隻會從他臉頰旁邊滑過,而再下來,就是他繞到背後,捕殺獵物的時刻了。

    他喜歡這種遊走在刀鋒上的快感,特別每次鋒刃從皮膚表麵擦過去的時候,那股冰冷的刺激感總是讓他恨不得用舌頭去舔。

    可是這一次,他顯然失算了。

    那道劍光卻並沒有因此遠離他,而帶著一道玄妙的弧度追攝而來,鋒利的劍刃前端無視了他身上浮現的那一層光影,直接從他的右側臉頰切入,劈開堅硬的牙齒、骨骼,再從另一邊爽利的滑出來。

    隨著夜色中飄起的那一道雪亮光華,他的部分下顎包括半根舌頭都被一劍斬了下來,連帶十幾顆碎牙飛出,掉落的滿地都是。

    一聲變調的慘嚎從蘇匡的喉嚨裏爆發出來,吃痛之下,他再也無法控製身體的平衡,側倒在地,強勁的慣性推著他向前彈動著,翻滾著,接連撞散數個貨架,最後轟入了一堵磚牆之中。

    張禦一劍建功,劍尖向外斜指,大袖飄動不已。

    他緩緩轉過身來,麵朝蘇匡所在之地。

    可是就是這麼片刻間,那裏居然就什麼都不存在了。

    就算心湖之中,也是失去了對方的氣息。

    他看向地麵,掉落下顎的地方沒有半滴血留下,隻是殘留有幾塊衣物的殘片。

    他眸中有光泛動了一下。

    這種衣物的質地和式樣非常容易辨認。

    神尉軍的勝疆衣!

    目光移向遠處,那幾個雜庫護衛此刻躺在地上,臉色煞白,好似溺水一般,喉嚨已有一部分被自己抓爛了,幸好此刻被人死死按住,但仍在那裏拚命掙紮著。

    他心下轉念,都護府的神尉軍,力量來自於神袍,而東庭都護府所有神袍,都是得自於這片大陸上的異神。

    他的專學是古代博物學,從對方所展現出來的能為,還有方才模糊顯現出來的神祇影子上,他大致推斷出了對方身上神袍的來曆。

    賽爾梅爾,這是一被土著稱呼之為“陰影狩獵之神”的神祇,在傳說中,其可以在陰影中穿行,曾多次窺探他人的隱私和弱點,並利用這一點暗算很多強大的敵手。

    而披上神袍的人,其所具備的能為如果達到巔峰,那幾乎和異界神明是等同的,可一般情況下,卻是遠遠不如的。

    張禦看向四周,對方剛才雖是被他斬了一劍,可其生命力並不弱,現在遲遲不出現,說不定在找尋機會逃跑或是反擊。

    不過他並不急,這裏是泰陽學宮,方才這裏的動靜一定會引起玄府的注意,相信很快就有人到來,等下去是對他有利的。

    蘇匡此刻正如如遊魚一般在陰影之中移動著,他移動的速度極為快速,且是無聲無息。哪怕有人站在近處,也無發發現他的存在。

    他的心中充滿了驚懼,憤怒還有屈辱,他怎麼都想不明白,那一劍是如何斬到自己的。

    嚴重傷勢已經使他失去了反擊的能力,即便擁有著非凡的體質,他現在也僅能勉強維持清醒而已。

    現在他要做得就是離開這裏,然後找個機會報複回來。

    但是今天來到這裏,是為了一件神尉軍上麵交代給他的事,有個東西他必須要設法拿回去,這樣此次行動也不算是完全失敗。

    他遠遠的避開張禦,從一個個人身邊經過,但卻沒有一個人察覺到任何異樣。

    他整個人仿佛與陰影融為了一體,

    不一會兒,他進入了“老楊”炸開的屋宇中,在亂石堆的影子裏來回竄走,那些陰暗的縫隙角落在他眼裏卻是纖毫畢現。

    隻是幾圈之後,他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一根不長不短的藤繩,那根係在“老楊”手腕上的藤繩。

    東西到手,他就不想停留在這裏了,從陰影中竄了出來,跑動兩步,猛地一躍,又沒入了另一個陰影中,而後再重複這一過程,整個人忽隱忽閃,以一種毫無規律的運動軌跡,速度極快的往雜庫之外移去。

    張禦的心湖之中再次感受到了那股殘惡的氣機,可這一次,卻是出現在他的背後,並在飛速遠離著,似乎今天這一戰隻能到底為止了。

    可這個時候,那心中那一絲斬殺敵手的意願卻是催動手中之劍嗡鳴顫動不已。

    他吸了一口氣,閉上雙目,抬起手中的夏劍,隨後,旋身一擲!

    刷!

    一道劍光如激電般飛射而出!

    蘇匡此刻已是遠離了張禦,突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危險感從身後傳來,而此刻恰好是他躍身在半空的時候,神袍賦予他的本能使他作出了正確的判斷,全力扭轉身軀,堪堪避開了劍勢。

    他眼中不由露出了凶戾和驚喜之色。

    對方朝他擲劍無疑是一個昏招,其人沒有了這把劍,又拿什麼與他抗衡?稍候自己是不是要殺回去?

    可就在那劍身經過他身側,但還未曾完全過去的時候,那本來沿著直線飛行的夏劍忽然輕輕一顫,嗡鳴一聲,劍身似被什麼力量引動了一下,憑空一轉,竟由刺擊變成了旋斬!

    他眼瞳一縮,拚命扭身,可就算如此,他的半截脖子仍是被劍光帶了進去。

    半空之中,一個人影以扭曲的姿勢掉落下來,躺了一會兒,手足動了幾動,又勉強爬了起來,捂著一邊脖子,踉踉蹌蹌向外奔逃著。

    蘇匡身上本來應有的光芒已是完全不見,有鮮血不斷從傷口裏溢出來,並且越來越多。

    他劇烈的喘息著,心中充斥著恐懼,前方就是一片陰影,隻要躲入進去,那麼就安全了。

    可就他半個身體已經快要沒入進去的時候,一隻閃著光芒的芊芊玉手從背後伸來,一把捏住他的頸脖,將他從裏拽了出來,並狠狠摜在了地上,使其當場失去了知覺,隨後一隻纖足毫不留情的踩下來,哢嚓一聲將他的髖骨踏碎,來人彎下腰,將那根藤繩從他手取走。

    張禦這時已是從一側的石牆上取回了自己夏劍,他正準備看下蘇匡的去向時,卻見一個身著白色深衣,腰懸竹劍,戴著眼鏡的窈窕女子從夜色中步出,蘇匡被她拽著一隻腳,像死狗一樣拖了出來,再被甩在了前方的地麵上。

    他收劍入鞘,點頭致意道:“辛師教。“

    辛瑤推了推眼鏡,看著他道:“張師弟,漂亮的一劍。”

    “司寇衙門巡查!閑人退讓!

    一聲大吼傳來,伴隨著淩亂的腳步聲,十幾個司寇巡卒端著火銃氣勢洶洶的衝入了進來,然而眼前場景令他們呼吸一滯,表情也是隨之僵硬起來。

    蘇匡像死狗一樣躺在地上,下半張臉消失不見,幾乎認不出來了。

    張禦和辛瑤兩個人雖說穿著師教衣袍,可皆是手持劍器,他也是有眼力勁的,看那樣子就猜到多半是玄府的人,而更往後麵,是逐漸聚集過來的端著火銃的學宮護衛。

    司寇隊長一陣口幹舌燥,掌心冒汗,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辛瑤淡淡道:“司寇衙門來得挺快,不會和這個破壞學宮的人是一夥的吧?”

    “當然不是!”

    司寇隊長急忙否認,可是話一出口,他就感覺要糟。

    果然,隻聽辛瑤道:“那正好,這位司寇請過來一步。”她抽出腰間竹劍,挑開蘇匡身上已然破爛的大氅,露出了裏麵神尉軍的勝疆衣。

    她嗯了一聲,一推眼鏡,“原來是神尉軍的人來此生事,”轉頭看向司寇隊長,“還請司寇衙門的各位做個見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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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堂下之議(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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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光城東南,某一處大宅院內。

    這裏燈火通明,已是亮了一整晚。

    大堂之中坐著不少年輕事務官和士子,此刻正在竊竊私語著,並時不時望向門口,似是在等著什麼。

    主座上是一名劍眉飛揚,英氣勃發,三旬左右的年輕文士,他身著圓領青衫袍,姿容端正,麵色嚴肅,看著極具威儀。

    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眾人一齊看去,就見有一名士子帶著興奮之色自外快步了進來,在經過門檻時他絆了一下,不由一個踉蹌。

    可其人沒怎麼在乎,推開試圖前來攙扶他的人,舉起手中的帖子,揚了揚,道:“衙君,諸位,玄府那邊的消息,已經確認了,這次闖入泰陽學宮的人,的確是神尉軍的人。”

    此言一出,兩旁在坐之人無不是精神一振。

    那士子興奮走上前,把貼子遞給主座上的年輕文士,後者接過,打開一看,“蘇匡?”他目光移向旁邊站立的役從,道:“小武,你知道這個人麼?”

    役從躬身回道:“衙君,這人是神尉軍裏的後起之秀,極擅長窺探隱私和隱匿藏身,很受龐軍候的器重。”

    座中有人冷笑道:“神尉軍的人居然在士議期間公然闖入泰陽學宮,大肆破壞,還意圖傷人性命,他們想要做什麼?此事我們明日必須在都堂上問個清楚!”

    此議立刻得到了不少人讚同。

    又有人道:“好在這次玄府應對得力,非但沒叫神尉軍得逞了去,還抓住了罪魁禍首,我們絕不能放過這個難得機會!”

    眾人皆是點頭,今年的士議,比較往年他們稍稍占據了上風,本來以為到最後能守住這個優勢就不錯了,可沒想到到了最後,神尉軍居然露出了這麼大一個紕漏。

    年輕文士放下帖子,道:“那我們就議一議,該如何利用好此事。”

    眾人忙是振作精神,紛紛各抒己見。

    待得意見統一之後,又商量著擬了一個章程出來,細審了幾遍,見再無有什麼疏漏後,就定了下來。

    年輕文士見事情拿定,站起來身道:“那諸位君子便請回去吧,明日士議,就照此行事!”

    眾士子都是站起,肅容朝他一揖。

    將人都是送走後,年輕文士從會客堂出來,回到了書房內,盡管此時已是平旦時分了,可他仍然精神奕奕。

    坐下之後,他喝了一口清茶,定了定心緒,向跟在身邊的役從問道:“我方才觀帖子,抓捕蘇匡的那二位,其中有一個張君子,莫不就是此前斬殺夭螈的那位麼?”

    役從道:“對,就是他。”

    年輕文士微微點頭,道:“好在有這兩位。”

    他很清楚,這次泰陽學宮若是真的遭到破壞,哪怕隻是不重要的雜庫,可事情一旦傳揚出去,勢必回動搖都護府上下對玄府的信心。

    試問你連近在咫尺的泰陽學宮都護持不了,那又怎麼維護都護府的安穩?

    這會給他們也造成極大的被動,說不定連之前在士議上取得的優勢要交出去。

    役從這時道:“衙君,還有一件事,也是關於那位張君子的。”他走了上來,在年輕文士身旁耳語了幾句。

    “哦?還有這等事?”

    年輕文士聽到這個消息,麵上也是動容,感歎道:“看來這位張君子給我們帶來的,不止一個驚喜啊。”

    他想了想,道:“小武,你安排一下,什麼時候我和這位張君子見上一麵。”他端起茶杯,道:“這樣的人才,埋沒在玄府中,實在太過可惜了。”

    役從道:“衙君是想讓他轉到都堂治政上來?可是張君子身在玄府,能修法,能延壽,超然物外,未必肯來吧?”

    年輕文士失笑道:“沒有人不讓他修行,隻是我以為在都堂上更易發揮他的才華,我天夏禮樂,禮為權製,樂為力張。權與力,兩者從來都是不分的,而踐行禮樂,也正是我天夏人該為之事。”

    役從拱手道:“是,衙君,我會安排的。”

    年輕文士再是一思,道:“嗯,還是要尊重下項主事的意見,如果他十分看重那位張君子,那便算了。”

    “等等。”

    役從正要下去時,年輕文士又喊住了他,道:“過了這月,墨兒就七歲了,下月你把他送到學宮的幼學裏,最好能由這位張君子來授業。”

    役從認真道:“衙君放心,我會辦妥的。”

    與此同時,玄府事務堂中,也在進行著另一場對話。

    範瀾道:“師兄,已是查清楚了,那個叫楊大的力役,當就是神尉軍安排的棋子了,其人為得就是在士議期間壞我玄府聲望,好在這回有張師弟在那處,及時控製住了事端。”

    項淳緩緩點頭,前後整件事充斥著粗暴與蠻橫,直來直往,毫不掩飾,可這就是神尉軍一貫的風格,因為他們早是不講理慣了。

    他問道:“張師弟是怎麼發現這件事的?”

    範瀾道:“張師弟說自己在安山之東遊曆那幾年,見過類似的東西,土著語稱為‘納普紮察’,意思是‘散播疾病的人’,主要是通過自身的爆炸,將身體中儲藏的體液擴散出去,隻要活人沾到,就會成為疫病的傳播源頭,神尉軍這次的用心,極為險惡啊。”

    項淳又問:“張師弟有說他為什麼會去雜庫麼?”

    範瀾回道:“我問過了,張師弟說是去采買藥材,我也查過了,這件事是真的,早在張師弟入玄府之前就拜托人去做這件事了,應該隻是碰巧。”

    項淳點點頭,道:“好,辛苦範師弟了。”

    範瀾笑道:“我辛苦什麼,這次阻止神尉軍陰謀的張師弟和辛師妹,與我可沒有什麼關係。對了師兄,那個蘇匡該怎麼處理?”

    項淳沉聲道:“好好看著,別讓他死了,這個人活著比死了更有價值。”

    範瀾道:“我明白了。”他一拱手,“若無什麼事,那我便先告辭了。”

    項淳起身相送,待轉回來後,許英已是從偏廳裏走了出來,道:“那個張禦,他的劍不一般,很可能是件法器。”

    項淳擺手道:“那也沒什麼,張師弟是夏子,祖上說不定和哪位舊修有交情,此前他應該就是依靠這柄劍器斬殺了夭螈,怕就怕他過於倚仗於此,日後影響修持。”

    他不在乎這件事,舊修或許十分看重這些法器,可在新法修煉者看來,這東西需要時時祭煉,太過牽扯精力,還不如專注大道之章。

    況且那些法器雖然眼下可作為倚仗,可等到修為一上去,就變為雞肋了,若是長久依賴,反而對自身不利。

    許英道:“師兄怕他影響自身修持麼?我以為這樣正好,不必要去糾正。”

    項淳默然片刻,歎息著點了下頭。

    現在“秀林之策”已得了玄首的允準,白擎青和張禦正是他們所選定的,要被推到前台來的兩個人。

    那麼二人若是擁有一定的戰鬥力,反而更能保證自己的存身下去,更易吸引外部勢力和敵對者的目光。

    在這等情況下,他們所能做的,就是如同拔苗助長一般,盡量推高兩個人的戰鬥力,至於根基之類的東西,那根本就不用去多想了。玄府也不指望他們能修煉到高深境地,隻要能為真正的俊才做好掩護便可。

    許英見項淳還在歎息,勸道:“師兄,不用惋惜,他們身為玄府弟子,又得了玄府的傳授,也該當為此付出,等季師侄成長起來,一切都會好轉的。”

    項淳搖頭道:“我不是惋惜,既然已是決定了,那多思無益,隻是我覺得,張師弟他是懂得安山以東不少土著部族語言的,還知曉那裏的各種秘辛,這等人才,要是就這麼推出去,實在有些可惜啊。”

    許英似想到了什麼,驚訝道:“看師兄的意思,莫非也是想找那個東西麼?”

    項淳透過事務堂的窗戶看到外麵,沉聲道:“那東西雖然對我們來說沒什麼用處,可若是能先一步找到,那將對我們大為有利!”

    許英低頭想了想,道:“我也看過範瀾師弟對這兩個人的評價,從進取心和資質來看,那個白擎青應該更高一籌,既然這樣,那不妨先把這個白擎青推在前麵,那張禦就先緩上一步,不過也不能放棄,該教會的東西還是要教會,白擎青若是出了問題,還需由他頂上去,繼續為季師侄做好遮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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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須人庶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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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瑞光城,又下起大雨。雨勢卻連綿如簾,嘩嘩之聲不絕,石板路上的積水沿著兩側的排水溝渠流淌著,往下遊衝泄而去。

    張禦一身道袍,坐在天台的遮棚之下,看著眼前的雨景,無論是腳下壯偉的學宮,還是遠處那孤寂的神女峰,此刻都籠在了一片煙雨朦朧之中。

    他身前漆案的盤盞上,擺放任義等人送來的各色水果。

    這些都是那些雜庫力役的心意,為的是感謝他昨日救了諸人的性命。

    力役們都是賣力氣活的,平常掙些微薄的口錢養活家裏人,隻有自家栽種的這些果蔬還算拿得出手。

    他也沒有推辭,當場就收了下來。

    他知道,因為“老楊”的事,使得這些力役在擔心自己接下來的命運,隻有自己收了,他們才會感到安心。

    昨天他與辛瑤談了不少話,這次的事端實際上是都堂上兩派勢力鬥爭的延續。

    玄府和神尉軍作為都護府兩個掌握超常力量的存在,實際在權責上一直是有所衝突的。

    本來按照天夏的禮製,玄府占據絕對上遊,並不參與具體俗務,連都護府在一定程度上也要聽取其意見,而神尉軍更是作為玄府的附庸而存在。

    可是隨著濁潮的到來,一切都不同了。

    六十年前洪河隘口那一戰,玄府損失極其慘重,雖然成功遏製了這片大陸上古老力量的複蘇,使得東廷都護府成功堅守了下來,可也喪失了絕大部分的高層力量,甚至連底層弟子也是十不存一。

    所不同的是,神尉軍雖然也一樣損傷不小,可因為其特性,在力量恢複上卻是遠遠超過了玄府,所以到了如今,已是反過來將之壓製了。

    而在與天夏本土的聯係斷絕後,都護府上層也一樣經曆了一場不小變動,後來的態度也一直是在兩家之間搖擺不定。這一方麵是不想讓玄府再度興盛起來,另一方麵又害怕神尉軍不受控製。

    所以這些年來,兩派力量一直在相互爭鬥的。

    據辛瑤所言,在這一次士議上,玄府及泰陽學宮因為準備充分,令神尉軍吃了一點虧,其等應該是為了找回損失,故才弄出了這等手段。

    張禦雖然在無意中阻止了神尉軍的行為,但他明白,自己現在所具備的力量還不足以參與到這兩家的博弈中。

    他還需要更多的神元來觀讀大道之章,以提升自己的修為。

    昨天的事導致他先前采買的藥材都是被毀,任義已是答應為他重新購置,而這裏的損失會由學宮來補償。

    他對這些倒不在意,隻是關心能否再采買到那些隱含源能的骨片。

    他認為這東西絕對不會隻是一枚,在那家小商行裏應該還有,本來這等事他應該親自去走一趟,那一次便可處理好了,不過辛瑤告訴他,這裏被捉起來的蘇匡是神尉軍的伍長,按照神尉軍的階層,分為士卒、伍長、隊率及軍候,以及名義上總領神尉軍的尉主。

    據說蘇匡深得下軍候龐鞏的信任,而且神尉軍做事有些時候根本不會顧及後果,所以為自身安全計,勸他這段時日最好待在學宮內。

    他回想起昨天與蘇匡的一戰,此人的戰力其實並不弱,要不是其過於輕敵,一上來就被他所重創,而是正確利用好自身的速度和隱匿能為,那絕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隻他當時雖僅出了兩劍,但消耗的心神卻是不少,尤其是最後那一劍,遙空揮刃,呼吸牽意,即便是他,當時也是感到了些微的疲累。

    不過當時稍作調息後,便就消除了這些負麵影響,現在更已是完全恢複了過來。

    他暗暗提醒自己,這種做法以後不得萬不得已,還是要少用。消耗心神是其次,主要是劍器脫手後,要是不成功,那麼接下來就有危險了。

    當然,這隻是他此刻的反思總結。

    在激烈的生死搏殺之時,每一劍出去都必需要有必勝的信念,稍有猶豫懷疑,或者退縮保留,那敗亡的就是自己,容不得任何留手。

    他伸出手,掀開了身旁的木匣蓋子,從裏將夏劍拿了出來,將劍身從鞘中拔出,就用一塊棉布開始擦拭起來。

    而他能感覺到,此刻大道渾章之中,“劍印”比之前還要稍微明亮一些,這說明經曆了昨日那一戰後,他與此劍的溝通已是更進一步了。

    隻是“劍”、“馭”二印雖各有側重,可兩印本為一體,光有劍,而無馭,仍是缺了一環,不夠完滿。

    他思忖著,下來若是得了神元後,無論如何也要把馭印也一起補上,不然看著實在太不舒服了。

    待擦拭完夏劍後,他就在這遮棚之下打坐。

    到了臨近日中的時候,他將居處整理掃灑了一下,頗用了一些時間。

    他這時想及下月自己還要教授學子堅爪部族的語言,定然事情還要多出不少,若是內外全由自己一個人來處理,雖然也是可以,但太過耽誤時候了,現在倒的確是需要找一個助役了。

    思定之後,他換上輔教衣冠,就撐著一把油紙傘出了門,不多時,就來到了距離治學堂不遠的庶務堂,此間便是給師教安排助役的地方。

    他踏入堂中後,負責事宜的從事立刻堆笑迎上來。

    因助役之事被視為下職,所以這裏不同於學宮其他堂屬,理事之人在學宮中並不擔任學職,隻是負責跑腿和處理雜事,所以在地位上天然低上一等。

    這位從事在問明張禦來意後,立刻恭敬端上五卷文冊,道:“這裏記下的是學宮中可供挑選的助役,身家都是清白,按性別、年齡、所長排序,助役可慢慢挑選。”

    張禦翻看了一下,這上麵的確分列詳細,具體到每一人時,還有的貌相和性格描述,就在翻動之時,他目光一頓,留意到了一個人。

    他端起來仔細看了看,其人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是一個較為容易塑造的年齡,雖然看記述讀過的書不多,隻是堪堪認字,可有些東西卻是再學的,最重要的是,這是一個須人。

    自從都護府踏上這片土地後,若說哪個土著部族值得信賴,那就是須人了。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其整個族群都視天夏人為地上神子,以做天夏人的仆人為榮。

    根據宣文堂裏文檔的記載,在天夏人達到這片陸地後的這一百年來,從來沒有一個有名有姓的須人背叛過主家,若不是須人不願意從事任何一樣高過天夏人地位的職役,那後來也輪不到安人出頭了。

    他拿筆過來,在上麵的選錄框中打了一個勾,對從事道:“就這個少年人吧。”

    從事探頭一看,提醒道:“輔教,這是須人,按照須人的規矩,即便他自己願意,還需得族中長老同意不可,不然也勉強不來,他們這個規矩,也是學宮所允許的。”

    張禦道:“無事,你去問一聲好了,我等庶務堂的消息。”

    從事遲疑了一下,躬身道:“那還請輔教寬限幾日。”

    張禦站了起來,拿過役從遞來的雨傘,就走了出去。方至門外,就見一個曾經見過的玄府助役正朝自己走來,他不由站定腳步,對方來至他跟前,恭敬一揖,道:“張輔教,主事有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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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禦力心光(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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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禦心裏意識到,玄府今次請他再去,多半是昨晚之事的延續。他與那位助役交談了幾句,便與其一同冒雨往玄府行去。

    才至半途,大雨終是停了下來,天宇明媚,青空萬裏,如詩如畫。微風徐來,兩旁繁茂花木一陣搖晃,送來陣陣枝葉清香。

    路上他與這助役攀談幾句,才知這位姓王,十二歲就在玄府了,這一待就是三十年,雖然沒有學的什麼道法,可背靠玄府,也是身體康健,如今兒女雙全,去年孫子又是出生了,提到此處,其人臉上笑容不斷,自言這輩子隻盼一家安好,玄府能夠長存下去。

    張禦微微點頭,王助役對生活的期盼樸實而又簡單,這也是都護府大多數人心中所想。

    兩人腳程較快,半個夏時後,就來到了玄府,方至城台拱門之中,就又有助役上來請他移步事務堂。他與王助役別過後,就隨之而往,沿著邊廊走過兩座大殿,來至最後一座殿閣之前,助役入內稟告,稍候就又出來請他入內。

    張禦邁步入殿,來至二層台閣上,一抬頭,就見項淳正站在那裏等著他,臉上帶著溫煦笑容。他上前幾步,挺直身軀,合手一揖,道:“項師兄有禮。”

    項淳也是抬手回禮,語聲溫和道:“張師弟來了,來,我們裏麵說話。”

    他把張禦請到堂中,待請了他坐下後,歎道:“昨天之事,多虧師弟了,否則玄府必然名聲受損,後果也是不堪設想。”

    張禦道:“這是禦應為之事。”

    項淳連連點頭,又露出關切之色,問他這次是否有在鬥戰中是受傷,言他若是感到不適,那千萬不要諱言,玄府之中自有藥物可以幫助調理。隨後他又提起昨晚之事,不過問的更多的是細節。

    張禦俱是一一作答。

    項淳待問話過後,兩人身前的茶水已經換了一遍了,他看了看時辰,道:“我這還有不少文書要批,就不留師弟了,你可先在玄府內宿下,過後還有事宜交代。”

    張禦自無異議,從事務堂告辭出來,就沿著來時的邊廊回到之前居宿的花苑之內。

    那些一同入府的學子不少現在還在這裏住著,鄭瑜小郎君此刻正在苑中做著一套導引術,見到他踏入進來,眼前一亮,急急上來一禮,道:“張輔教。”

    張禦看他一眼,幾天不見,這位鄭小郎君原本矮小的個子居然稍稍長高了一點,臉色也紅潤了許多,已不複之前羸弱的樣子了,看來玄府打固根基的做法還是起了作用的。

    他道:“鄭小郎君,近來在此可好?”

    鄭瑜臉色一苦,摸了摸肚子,道:“其他還好,就是天天喝苦粥,還不準放糖,感覺舌上都是苦味,再怎麼漱口也無用。”

    張禦道:“這應該是藥粥了,是玄府給你們調理身體用的,神元是精氣神之聚合,若是根本不固,那也無法積蓄出來,現在是苦,可過後卻是甜。”

    鄭瑜想了想,很是信服的對他一揖,認真道:“學生記下了。”

    張禦與他說了兩句話後,又對幾名湊過來打招呼的學子點了下頭,便就回了自家廬舍。

    他掃了一眼屋內,這裏看來天天有助役打掃擦拭,頗是幹淨,榻上還有擺放著兩套衣物,卻是玄府下配的道袍,他將之收入了一旁的竹箱中,稍作洗漱,服下一枚元元丹,便在榻上坐定,入靜打坐起來。

    這次並沒有入定太久,僅是半個夏時後,他就出了定坐,稍作檢視,見神元倒是又積蓄了不少,可這般還是太慢了,照這麼下去,或許數月時間的積累,才堪堪夠觀讀一個章印。

    他思忖一下,就自榻上下來,換上了一件玄府道袍,出了廬舍,並一路行至玄府城台之外的空地上。

    他先是看了看日頭,選定了一個位置,隨後拿出小冊和炭筆,開始描摹起那些雕像和周圍的景物來。

    當然這隻是一個掩飾罷了,他真正的目的隻是為了吸攝那座鳥身人臉雕像上的源能。所以這回他的落筆更為細膩,幾乎每一個雕痕和破敗之處都沒有漏過。

    感受著一縷縷的熱量從那雕像之上傳來,看著原本若淺水一灘的神元在逐漸積蓄起來,他心中不禁有種滿足感。

    玄府門外也不是無人走動,但見他畫得入神,自也沒人不識趣上來打擾。

    他一直在這裏停留到了晡時,因為玄府大門將閉,無可能繼續下去了,這才遺憾收起冊子和炭筆,轉了回去。

    回到廬舍後,他服下一枚元元丸,拿起夏劍,來到後院練了一會兒劍,待得血脈調和開了,這才回了榻上調息。

    到了黃昏時分,有人前來叩門,道:“張君子,範師有請,煩請稍候到前方偏殿敘話。”

    張禦起身稍作收拾,就出了廬舍,行到偏殿時,見白擎青也是自不遠處來,兩人在殿前相互點了下頭,就在助役引路下入了大堂。

    才一入內,就見範瀾一身道裝,正坐在席榻之上,正在閉目冥思之中,而身前香爐卻是煙氣飄渺。

    兩人到了前方,都是合手一揖。

    範瀾睜開眼來,在座上抬手還了一禮,隨後做一個相請手勢,道:“兩位師弟,坐下說話吧。”

    兩人稱謝一聲,就在他前方留著的兩個蒲團上各自坐下。

    範瀾道:“兩位師弟,玄府上次授下的章印你們可是觀讀的了麼?”

    張禦道:“已有觀讀。”

    白擎青也道:“我亦是如此。”

    範瀾滿意點頭,不過似張禦和白擎青這種一上來就能看到三個六正之印的人,再觀讀一二個章印當是毫無難度,甚至還有可能再繼續觀讀第三個。

    他先看了一眼張禦,目光再移到白擎青身上,道:“昨天的事情,白師弟想必也是聽說了?”

    白擎青道:“略有耳聞,聽說是神尉軍意圖生事……”他看向張禦,“後來被張輔教及時阻止了。”

    範瀾拍了拍膝蓋,道:“聽說了就好,神尉軍做事粗暴無比,這次吃了虧,那一定是會想法報複的,但這也絕不會是張師弟一個人的事,而是我們所有玄府之人都需要麵對的。”

    他看著二人,露出幾分認真之色,道:“而你們兩個,是玄府這數年來所遇到的較為出色的弟子,折損一個,都是玄府的損失,故是主事決定,舍過前麵那些不必要的考驗,由我提前傳授你們鬥戰之法,好令你們有能力保全自身。”

    白擎青一聽,麵上頓時流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激動之色。

    他之前得到的章印雖然也有用,但是並不具備正麵和人交手的能力。

    實際上據他了解,其他入府之人隻要神元足夠,一樣也會被授下章印。所以他之前充其量隻是快人一步罷了,實際並沒有得到什麼特殊對待。

    而在得知張禦重創了蘇匡後,他懷疑後者所得章印卻是可以用於鬥戰的,因此心中有一種急迫感,十分渴望得到更多章印,現在終於等到這個機會了。

    雖然這看去也是因為張禦的緣故,可他自信等到自己的才能展示出來,當會比其人得到更多的重視。

    張禦則有些意外,他先前曾有過判斷,玄府對每一枚章印的傳授都是慎之又慎的,這裏麵除了有一套較為死板的規矩約束外,同時也應該出於穩固弟子根基的目的,而現在卻是一反常態,莫非真的是因為他昨夜重創那神尉軍的士卒才導致如此麼?

    他總覺得好像沒這麼簡單,不過既然玄府願意傳授,那他就自身而言,也沒有什麼不樂意的。

    範瀾等了一會兒,見兩人把這個消息消化的差不多了,這才道:“我東廷玄府自百年前來至這片未知地陸上後,就肩負著對抗靈性異怪及土著神明的重責,當然,現在的敵手可能還包括神尉軍。可無論對手是何人,唯有先保全好自身,才有資格去顧及其他。”

    他伸手指了指,道:“你們兩個人,一個親手斬殺過靈性異怪,一個精研玄理,應該知道,靈性異怪體表都有一層靈性外衣。大略來說,這都是生靈自身精神意識以及內心力量向外的投射。而我輩玄修,同樣也具備這樣的能為。”

    說話之間,就有一層淺淺的白色光芒也是他的身上浮現了出來。

    他攤開手掌,顯示著上麵的氤氳氣光,“我輩將此稱之為‘心光’,裏間蘊有多種變化,隻要掌握得當,不說尋常刀劍,便算火銃火炮也難以傷你分毫。”

    他看向二人,“所以你們首先要做的,就是通過觀讀大道之章,催發出自身之心光,如此才具備最起碼的自保能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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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尋玄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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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禦看著那一層光芒,他曾親身接觸過靈性異怪的靈性表層,無不是絢爛奪目,耀眼生輝,而相比較而言,而範瀾這層“心光”就柔和內斂許多了。

    但是直視其上,給他的感覺卻更具變化和底蘊,且還有著一種人類才具備的獨特理性。甚至直接可以由此聯想到心光的主人,難怪說這是一個人內心力量的映照。

    正他在思索之際,隻聽白擎青在旁出聲道:“範師兄,下來可是就要傳授我等‘心光’之印麼?”

    範瀾搖頭道:“心光之印我是傳授不了你們的,因為此印本就在大道之章中,其就如那存我之印一般,需要你們自己去尋的。我所能做得,就是設法引到你等。”

    白擎青反應很快,道:“也即是說,這心光之印也有可能尋不到?”

    範瀾點頭道:“是如此,不過即便尋不到此印,也並不就是無法修持了,隻是日後就隻能求個延壽長生,而不能與外敵鬥戰了。”

    白擎青麵色微變,他好勝心極強,要是這種結果,他是絕對不肯接受的,於是一拱手,大膽提問道:“那敢問範師兄,在我玄府之中,是否有什麼找尋心光之印的秘傳?”

    範瀾笑了一笑,道:“這倒被你說中了,找尋‘心光’的確是有秘傳的,在我玄修之中,將此稱之為‘章法’。”

    白擎青琢磨了下這兩個字,“章法?”

    範瀾道:“在大道之章中,章印不知有多少,想要全數觀讀是不可能的,而在這麼多章印之中,如何行走正確的途徑,若靠修煉者一個人,除非身具天大的機緣,否則幾乎沒有機會憑自己去尋到這些。”

    “而章法就是前人摸索出來的,可以指引你正確觀讀大道之章,並以最少神元找尋到玄機的秘傳,玄府之中有許多秘傳章法,但每個修煉之人因所感的第一個六正之印不同,那麼所該循就的章法也自不同。”

    張禦聽到這裏,心下一動,一瞬間轉過了許多念頭。

    範瀾道:“接下來,我會各自傳授給你們一套章法,若是順利,那麼隻要觀讀三至五個章印,你們就有可能找尋到‘心光’章印了。”

    他先是看向張禦,道:“張師弟,你且到我近前來。”

    張禦起身離了蒲團,來至其人麵前站定。

    範瀾從袖中取出一個木匣,雙手遞給張禦,語聲鄭重道:“這裏有三個章印,章法亦是藏於其中,待觀讀過後,不管有無找尋到心光,都需來我這處言明。”

    張禦接過木匣,點頭應下,在助役遞過的貼書上落名蓋印後,他就移步後撤,重又到了自己蒲團之上坐好。

    範瀾這時又對白擎青道:“白師弟,你過來。”

    白擎青當即起身,幾步就走上前。

    範瀾亦是拿出一個木匣交給他,同樣也囑咐了一句,待得其人落名蓋印,退回自己座上,範瀾又肅容道:“你們記著,這章法乃是玄府秘授,不經玄府同意,絕然不可外泄,否則玄府必將問罪。”

    張禦心下一思,自覺這事情若是光靠弟子自發遵守,隻憑簽名落印可是遠遠不夠的,玄府一定是還有其他辦法防止外泄。

    範瀾這時拍了拍手,就有兩個助役各自端著一隻漆盤上來,裏麵用綢布托著兩隻丹瓶。

    他指著言道:“這是‘采秀丹’,是我玄府秘製,服之可助你等加快提煉神元,並鞏固本元,但是……”

    他語氣嚴肅了幾分,“你們需記著,此丹丸每日至多隻能服用一至二粒,不可再多了,否則必會燒灼內腑,枯竭血髓,這樣非但不能增進神元的積蓄速度,反而會拖累損害你們的身軀,那就得不償失了。”

    其實他對玄府的這麼早就給出丹丸的決定是略微有些不滿的。

    因為這些采真丹固然可以給弟子帶來好處,加快神元的積蓄。可同樣也會造成修煉者對其的依賴,這當隻是用在修煉者聚斂神元的瓶頸之時,可無論是張禦還是白擎青都是天生神元充沛的,現在根本不需要這東西。

    他暗歎了一聲,玄府還是太急了,希望這兩人得了他提醒,能夠不能一味不貪圖求快,而是懂得適可而止。

    白擎青在看見那丹瓶的時候,眼睛微微睜大,這一瞬間,他神情中有許多疑惑和驚訝,可他很快意識到自己反應可能會落人眼中,於是立刻低下頭去,待那木盤遞到了自己麵前,這才伸手將那丹瓶拿過,塞入了袖子中。

    隻是他暗暗用手指摩挲了幾下,發現這裏有一種熟悉之感,隨即有一個讓他感到異常振奮的念頭浮現出來,並且怎麼也無法遏製下去。

    他努力呼吸了幾下,盡量平複自己的心緒,可是身上微微的顫抖還是出賣了他。

    範瀾察覺到了他的異狀態,不過隻以為他這是突然得到了秘法傳授後,有些難以抑製自身的激動,所以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此刻他該交代的都已交代了,就道:“那你們都下去吧,回去好生修持,如有疑問,可隨時來尋我。”

    白擎青這時一抬頭,道:“範師兄,我家中有事,能否出得學宮一回?”

    範瀾看了看他,道:“不能請人代勞麼?”

    白擎青道:“此事隻能由我來處置。”

    範瀾思考了一下,同意道:“好吧,不過你需小心,我此前說過,神尉軍那裏,一定是會拿我玄府弟子報複的。記著,交給你們的東西不可遺失了。”

    白擎青拱手道:“擎青定當謹慎。”

    其實他考慮過了,泰陽學宮方才遭受神尉軍的暗算,警惕心正是最高的時候,神尉軍就算要動手,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所以現在出得學宮,反而是最安全的。

    兩人對著座上一禮之後,就出了偏殿。

    張禦到了殿門外,就與白擎青執禮別過,隻是他發現其人似是有急事,匆匆一拱手後,就突然腳步加快離開了。

    他看了一眼,沒去多管,就拿著木匣往花苑回返。

    此刻夜色已是降下,殿閣廊道的簷角之下,處處都是亮起了明燈,若星點點,連成一片,整個玄府似在濃重的夜幕下獨立撐住了一片天空。

    不多時,張禦回到了廬舍內,將門合上,在榻上坐定下來,就將木匣打開。

    裏麵依舊是杏黃色的底襯,上麵端端正正擺放著一枚玉簡,看來三個章印和那章法都是落在其中。

    他將玉簡拿到手中,心下一起意,就將大道玄章喚了出來,而後如同上次一般,將那玉簡貼至眉心之上,霎時就有一股意念湧入了心中,許多道理也是隨之明悟,與此同時,“身印”之外,“養元”之印的旁側,又是生出了一個章印,裏間有著“壯生”二字。

    不過另外兩枚照理也應該出現的章印,此刻卻是不見影蹤。

    他沒有覺得意外,通過那股意念,得知另外兩枚章印分別是從“意印”、“口印”之上衍生的,所以在此之前,需先把去向這兩印的道路確認了。

    於是他挪動神元,分別朝著這兩印之中投入進去。隨著“意”、“口“二印綻放出光芒,很快,又有兩個章印各在其外沿浮現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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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祖傳秘方(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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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擎青匆匆回到自己的廬舍,看了下左右,閃身進門,緊緊栓上了門,洗漱了一下,用軟布擦拭幹淨後,來到案後坐下。

    他將那瓶采秀丹拿了出來,而後去了瓶塞,小心翼翼把丹丸倒了出來一粒,看到一瞬間,眼中露出莫名光芒。

    “莫非真是一樣的?”

    他一下站了起來,在室內來回走動著,神情變化不停。

    許久之後,他將丹瓶收拾好,塞入袖中,來至榻上仰躺了下來,他強迫自己睡下,可心裏卻是怎麼也安定不下來,於是又豎了起來打坐。

    這一坐就是一夜,可他始終未能真正入定,就這麼一直熬到了清晨時分。

    畢竟是修煉之人,現在又二十歲都不到,精力旺盛,生機無限,盡管他一夜未睡,也仍是精神十足,看不出半分疲憊之色。

    稍稍活動了一下手腳,將自己身上的玄府袍服脫下,換上一件自己入學宮之前穿的文士袍,然後帶上東西就出了門。

    在離了玄府後,他腳下不停,直接出了泰陽學宮,在路口叫了一輛馬車,由旋山坡道下了內城台地,沿中路大道而行,直接來至旦港碼頭附近的商鋪聚集地,在一家名為“福通”的藥材商行前停了下來。

    他從馬車上下來,結了車錢,一腳踏進了大門,有人看到他,頓時驚喜道:“少郎回來了?”

    夥計掌行紛紛放下手中事,向他作揖行禮。

    白擎青揮了揮手,道:“諸位各忙各的,不必顧我。”他徑直往後堂內院裏走,有一個滿臉紅光,大約五十多歲的老者聽到動靜,自裏屋走出來,見到他後滿臉笑容道:“少郎,一去大半月,在學宮待得可好麼?”

    對待這位老者,白擎青態度立刻變好了不少,正容拱手道:“二叔,小侄很好。近來似生意好了許多?”

    老者笑道:“還不是托了少郎你的福。”

    白擎青問了一下,才知因為他入了泰陽學宮,所以商行借了他的名頭,將一些藥材賣到了學宮中,而那些衙署的人也很少有人再來為難了。

    不過他知道,光一個學子名頭是沒有用的,或許這裏還由自己入了玄府的緣故。

    再與老者攀談了幾句,大致了商行近來情況後,他道:“我回來有些事,稍候還要回去,若不在時,還請二叔幫我多多看顧。”

    老者嗬嗬笑道:“咱們白家自家的生意,少郎不說,我也會看好的,少郎放心讀書就是了。”

    白擎青與老者分開後,就走進了內院,他正準備轉回自己的書房時,卻見一個美貌端麗,身段引人無限遐想的女子走了過來,即便臉上不施任何粉黛,也掩不住那一股容光顏色,隻是她的眼瞳略帶淺黃,看得出是安人混血。

    她低著頭對著白擎青萬福一禮,怯怯叫了一聲:“夫君。”

    白擎青嗯了一聲,沒怎麼理會她,徑直就入屋去了,隻留下那女子站在原地一臉黯然。

    白擎青的書房極大,十幾排排的書櫃放滿了書籍,每一座都是通到了頂上,幾與二樓齊平。他進入這裏後,直接來到二樓之上,搬了把竹梯過來,去了書櫃高處摸索出一隻匣子。

    他再回到下方的桌案前,將之打開,自裏取出一隻瓶子,同時又把之前采秀丹的丹瓶拿出放桌上後,此刻可以看出,兩個丹瓶卻是一模一樣的,不過他拿出來的那個,稍微顯得有些舊罷了。

    他按捺住心中激動,從丹瓶中各自倒了一粒丹丸出來,連丹丸也都是一模一樣的。

    他興奮無比道:“果然是這種!”他坐了下來,喃喃自語道:“如此說來,阿爺的方子或許真有用。”

    他的祖父曾經也拜入過玄府,而且早年因為修煉進度較快,算來也是一個英才,可惜後來死在了洪河隘口那一戰中。

    或許是因為新法修煉者依靠的是觀讀大道之章來修行,所以他這位祖父沒有向後人提及任何法門或修煉方法,隻是留下了這個丹瓶和一個秘方。

    白擎青記得範瀾說過,這采秀丹隻能少服,會燒灼內腑,枯竭血髓,可他家就做藥材生意的,也是懂一些醫理的,這裏緣由無非身體不夠堅韌健壯罷了,若是你根基足夠厚,隻要一次不是用太多,那都不會有什麼問題。

    而這個秘方,光隻看用藥,就知道是用來護持內腑,調理元氣的,而這兩件東西放在一起,也不會是沒有理由的。

    他眼中露出灼灼光芒,如果自己的猜想是正確的,那麼這藥方和采秀丹就是互相配合著使用的!

    假如是這樣,那就意味在這個秘法的調和下,他可以服用更多的采秀丹,從而提聚出更多神元,那在觀讀大道之章時,進度也可以遠遠勝過別人。

    他心中暗暗思忖:“或許祖父他老人家當年,就是用了這個秘法,才展現出後來那般才華的,他人老家不愧是醫藥能手,連這樣的方子都能想出來。”

    可是當他目光再落在那方子上後,卻是不禁皺了皺眉,這上麵所涉及的藥材雖然不是特別多,但卻不乏稀缺貴重的。

    若是調配一次兩次還好說,次數一多,他也是負擔不起。

    那該用什麼辦法呢?

    正在思考中時,外麵有聲音道:“少郎可是在麼?”

    白擎青被打斷思路,心下很是不悅,但來人一聽聲音,就知道是管外務的商行管事,他在玄府修持,還需要對方在這裏照料生意,於是道:“族兄啊,進來說話吧。”

    門被推開,進來一個相貌端正,大約二十多歲年輕人,他身上穿著幹淨體麵,相貌看著很和善,他衝著白擎青拱了拱手,堆笑道:“少郎在看書啊。”

    白擎青問道:“什麼事?

    年輕管事走到樓下,抬著頭道:“昨日泰陽學宮那裏有人來我行裏采買,對一種藥材要量頗多,少郎說過,有什麼異狀,就來與你稟告,所以來問一問。”

    白擎青露出了注意之色,道:“什麼藥材?”

    “是一種異怪的骨骸碎片,老家那幾個坑洞裏的,也就是這個,”年輕管事套上手套,拿出一個牛皮紙包,打開之後,取出一片細小的骨片晃了晃。

    白擎青此刻站在二層上,與其人所站的位置相隔一段距離,可他目光落上去的時候,眸中陡然生出了某處變化,仿佛一下將遠處的物體拉到了近處,上麵每一個細節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隻是看了下來,其與普通的異怪骨片也沒什麼兩樣,至多年份久一些,可這樣的東西,大陸上多了去了,要多少有多少,隻是開挖的成本不同而已。

    他問道:“采買的人說過有什麼用麼?”

    年輕管事搖頭道:“這沒說,我也沒敢多打聽。倒是來采買的那位說隻要東西大致一樣,那價錢情願出得高一些,也願意一直收購下去,我想著,咱們或許可以主動把價錢降下去點,也能來個細水長流。”

    白擎青想了想,道:“這東西我們還有多麼?”

    年輕管家笑道:“多,就算老家不夠了,附近幾個島上也有的是,周圍水土變化也不大,要是學宮都能買下來,那我福通行光靠這個生意,就能大賺一筆了。”

    白擎青一聽這話,也就不再去多想了,道:“那你就看著做吧,這事就不必再問我了,對了,賬上還有錢麼?提一筆給我。”

    年輕管事一怔,為難道:“最近生意不錯,賬上倒是有一筆錢,我本打算先把欠著寧家的帳先平了……”

    白擎青一皺眉,道:“寧家那邊可以先緩上一緩,這筆錢先提出來,我有用。”

    年輕管事小心問道:“可夫人那邊……”

    白擎青不耐道:“夫人那裏有我去說。”

    年輕管事遲疑了一下,道:“好,我稍候給少郎安排。”

    “那邊快點吧,我等著用。”白擎青一揮手,年輕管事打個躬,就下去了,在出門前欲言又止,搖了搖頭,小心把門合上了。

    白擎青等他離開,便在樓道上來回走動著,他心中很是振奮,等到把這秘方上的藥材配出來,他想來就能和自己祖父當年一樣了,到那時候,玄府就當會知道,他和張禦之間,哪一個才是真正值得培養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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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學宮傳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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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禦看著光幕之上新浮現出來兩枚章印,口印之上的那枚名為“吒聲”,而意印上的那枚則名為“敏思”。

    他因為之前得了那股意念的傳法,即便還未曾觀讀這三枚章印,也是提前知道了其所能發揮的作用,心下忖道:“看來玄府果然是要我等往鬥戰方向努力了。”

    包括前麵那“壯生”章印在內,這三個章印乍一看名字,好像都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可實際上此三印都可在與敵交手中起到重要作用。

    比如身印上衍生出的那枚“壯生”章印,修煉之人在觀讀之後,隻需意念灌注,就可以激發自身的生機,加速受損部位的恢複。

    不過這枚印章明顯是和養元之印配合起來一同用的,不然隻會搜刮自身生機,減少自身壽命,而現在卻是相互有所平衡了。

    而“吒聲”之印,與他的雷音有幾分相似,不過並不是用來震懾敵方,而是用來規正自身心神的,在舊修說法中,“吒”為天地初開後的第一聲,可驅逐一切邪祟惡物,更能消殺心中畏恐懼怯這四亂。

    修煉者在與人交手時,難免會受多種多樣的情緒所影響,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對手所趁,而有此音,就可扶正己身,始終在鬥戰中保持冷靜。

    至於“敏思”之印,作為意印之上的延續,可以在一段時間內加快自身的思維運轉。

    不過這三個章印即便掌握了,每次運使的時候,也仍是需有相應的訣竅和呼吸相配合,而每一次,也必定要消耗身體的元氣。

    從那意念傳遞給他的所得來看,常人的話,在一天內,至多隻能運使其中一到兩個章印,再多不是不可以,而是會損傷身體,且過後還需要進行充分的休養,才能恢複過來。

    但每一個人的根本不同,情況自也有不同,他估算了一下,要是自己運用的話,同時運使三個章印當無問題。至於具體次數,未曾觀讀前,暫還難以推斷。

    他認為在大道之章上一定有著更能養護元氣的章印,隻是玄府目前還沒有傳授給他們。

    不過此時考慮這個還太遠,他現在麵臨的是另一個問題。章印是有了,可他卻沒有足夠的神元了。

    加上渾章之中“馭印”,現在有四個章印等他去觀讀。而在此之後,若是找到了那心光之印,也仍是需要一定神元去激發的。

    這個缺口著實不小。

    他也沒想到,先前自己還唯恐玄府對章印的傳授約束太嚴,可沒想到,現在卻需為章印太多而費思量。

    按照他的推斷,假若那座雕像上所積攢的源能不少,當能填補兩個章印的缺損,剩下的還需再想辦法。

    他心下一轉念,不知道任義那邊會不會給自己一個驚喜,但那到底是撞運氣的事,也不能太過指望。

    不過,這裏倒是給了他一個思路。

    以往的得到的蘊含源能的物品,都有幾個特性,古老、異神、靈性這三個條件至少具備其一。

    按照這個範圍來看,都護府內應該有很多東西符合要求,但是一來數目多,二來還不見得一定具備源能。且他一個人去尋的話,既是浪費時間,又牽扯精力,還不見得能有收獲,既然這樣,那是不是可以想一個辦法,讓這些東西主動送上門來呢?

    深思許久後,他心中漸漸有了一個主意,隻是這裏還缺少幾個必要的條件,現在還無法做到,需要再耐心等待一段時間。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他索性便在玄府宿下,每日除了打坐練劍,都會抽出一段時間到那雕像附近吸收源能。

    如此斷斷續續數天後,到了二月二十五日這一天,他正在雕像之下描摹時,忽然感覺到,本來泊泊而來的,綿延不絕的熱流陡然變得稀疏了許多,當即反應過來,應該此上所蘊藏的源能快要被自己吸攝幹淨了。

    果然,沒過多久,就再也感覺不到任何熱流到來了。此時再觀那雕像,好像比以往殘損破敗了許多,但終究沒有真的崩毀。

    他查看了下自身神元,後麵吸納的,再加上之前自身所提聚的,已然積蓄到最多時候的六分之五左右,這差不多能觀讀兩至三個章印。

    不過按照玉簡中那股意念所指示的“章法”,這三枚章印的觀讀其實是有先後順序的,且每次投入神元的多少也有講究,並且需得在三枚章印來回觀讀數次,才有一定的可能引出心光。

    所以他最好把神元再積蓄的更多一點,等到可以滿足觀讀四個章印所需,而後再來一次做成此事。

    他心下一思,源能既然已經得手,那麼自己也就繼續不必再待在這裏,大可以回去修持了。於是轉回廬舍收拾了一下東西,與鄭瑜等人別過,就離了玄府。

    半個多夏時後,他就回到了學宮中的居所。

    可方才走進,就見一個精瘦短發少年背著一個包裹站在門前,發色略微偏淺,眼瞳偏灰,身上穿著一件單衫。在看到他過來時,馬上將包裹放下,對著他躬身一拜。

    張禦看了看他,這是一個十分健康的須人少年,渾身上下有一種止不住的生命活力,目光清澈,麵容之中還帶著幾分稚嫩。

    “是庶務堂讓你來的?”

    少年恭敬道:“是的,族老讓我來當主人的助役。”

    張禦道:“不用叫我主人,都護府自有規矩,想必你族裏的長老也曾教過你。”

    都護府名義上不允許任何人當他人的奴仆,所以須人就算視自己為仆,稱呼上也需注意,不過也有些人在沒有外人的時候就喜歡底下人這麼稱呼自己。

    少年立刻改口,道:“是的,先生。”

    張禦道:“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三天前,每天白天都來此等候先生。”

    張禦淡聲道:“既然的是三天前的事,那麼從那時算起,你已經是我的助役了,我或許會夜晚回來,難道你不應該晚上也在此等候麼?”

    少年認真道:“先生,若是先生有要求,離禾可以不眠不休等候下去,可若先生不在,離禾認為,隻有晚上休息好,才能在先生需要的時候更好為先生效力。”

    張禦微微點頭,這個少年雖然是須人,可並不是一味附和於他,也有著自己堅持,這很不錯,他並不想要一個隻會聽他吩咐,而自身沒有任何判斷力的助役,他道:“你叫離禾?”

    少年道:“是的,先生,這是族老給我取的名字。”

    張禦思索了一下,須人多是以糧食作物和家禽牲畜為名,這位族老給其取這個名字是希望禾苗繁盛,他道:“‘離’字有離別、分隔之意,放在我這裏不妥,我給你改個名字吧。”

    少年很高興,主家給自己取名,這說明自己通過了,他一個躬身,道:“請先生賜名。”

    張禦道:“‘離’可改為‘李’,我看你朝氣勃發,年少英健,就在‘禾’字前再加個‘青’字吧,就叫‘李青禾‘。“

    李青禾一聽,一躬到底,喜道:“謝先生賜名。”

    張禦一點頭,他上去推開門,往居所裏走了進去,見李青禾站在門庭邊上,沒有冒失入內,便道:“青禾,進來收拾一下。”

    “是,先生。”

    李青禾進來後,沒有馬上動,而是先觀察了一下,這才開始收拾打掃,他動作敏捷,做事很是有條理,一會兒就拾掇的井井有條。

    張禦看在眼裏,不禁點頭,對這個少年助役還是較為滿意的,尤其李青禾是一個須人,以後有些事就可以放心交給其去辦。

    須人一旦認定了一個主家,那就不會再換人,就算你窮困潦倒,走投無路,他們也是一樣不離不棄,過去實在不乏在主家亡故之後選擇自我殉身的須人仆從。

    他又對李青禾交代了幾句,告訴後者哪些需要注意的,便就準備去靜室打坐,可這時忽然聽外麵有碰門之聲,李青禾就用請示的目光看向他。

    張禦道:“去開門。”

    他也是邁步來至門庭前,等李青禾開了門,卻見來者是兩個陌生師教,二人並沒有走進來,目光卻是很不客氣投進來,可二人見他立在那裏,俊采神貌,不類凡人,都是不自覺收斂了一下原先態度,其中一個一拱手,道:“可是張輔教麼?”

    張禦抬手回了一禮,道:“是我,兩位師教有什麼事麼?”

    方才說話那人自袖中拿出一封貼子,起雙手遞上,道:“學宮傳貼,裘學令請你後日往甄禮堂一行。”

    張禦一轉念,示意李青禾接過。

    另一名師教見他收了帖子,便開口道:“裘學令德高望重,還請張輔教勿要失期,否則後果自負。”說罷,再是一拱手,兩人就離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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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責師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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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禦看著這兩人離去,就從李青禾手裏接過了帖子,見署名上麵寫著裘尚二字,後麵綴著的學職則是學令,應該就是那兩人口中的裘學令了。

    貼子內容也與那兩人說得一般,請他明日去往甄禮堂一行,但具體為何事卻沒有說。而且措辭用語卻並不怎麼客氣,有一股居高臨下之感。

    他心下思忖,甄禮堂是文辯宣講的場所,他之前的自薦,就是在那裏進行著。

    而再過幾日,按照與學宮的約定,他就要開始向一些學生教授堅爪部落的語言文俗了,所以這件事來極有可能與此有關。

    他把帖子翻了翻,落印處用得是學宮的蓋印,也就是說這次喚他前去是通過學宮下達的,身為學宮輔教,他是必須要去的。

    “這是學宮想在我正式教授那門土著語言之前再確認一次,還是學宮中的有些人想要從中得到些什麼?”

    他想了下,覺得恐怕這兩方麵都是有可能的,因為這件事裏所涉及的利益著實不小。

    擁有幾萬人戰士的強大土著部落出現在都護府空虛的南域,很可能會導致整個戰略走向的變化,甚至危害到都護府的安穩,而這裏麵所會引發的都堂博弈和爭端更是可想而知。在這等時候,難免有些人會蠢蠢欲動。

    可不管如何,現在這門掌握與這個部落溝通方式的人是他,所以無論那些人想做什麼,總歸是無法把他繞過的。

    他收回思緒,轉目看了看李青禾,這個須人少年很懂事,方才他在思考時,一直站在旁邊沒有出聲,他道:“青禾,你方才接貼,禮數舉動有模有樣,是誰教你的?”

    李青禾回道:“先生,是族裏的長老教的,不但教天夏文字,也教天夏禮儀規矩。”

    張禦搖頭道:“你族老教的很好,隻是你這禮儀隻在於‘形外’,而不是‘內用’,練得再好也沒用,空閑時候,我會教你一套導引術,你要好好練習。”

    李青禾不懂這裏的區分,但是他很機靈,聽出張禦要教他一些東西,心裏很激動,道:“是,先生。青禾一定認真做好。”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門外有聲進來:“張輔教,可在否?柳光前來拜訪。”

    張禦聞聲,站了起來,親自到了前方打開大門,拱手道:“柳師教怎麼來了?”

    柳光還了一禮,神情微凝道:“張輔教,方才可是有學宮中的人來過了?”

    張禦心中一動,側讓一步,道:“柳師教,請裏麵說話。”

    柳光一拱手,踏步進來。

    張禦將他請到了書房之內,兩人落座後,青禾就已是把茶水端了上來。

    柳光看了看,訝道:“須人?”他有些羨慕,“張輔教倒是挑到了一個好助役啊。”

    須人助役可不是你想有就能有的。每個須人在認一個主家前,還需其族內長老認可。

    這是因為須人也怕自己的族人跟錯了主人,這樣就害了族人的一生,所以在挑選跟隨對象的時候還要用天夏人的方式問卜,要是卦象顯示無礙,這才會同意。

    柳光之前也想挑個須人助役,可惜沒能成功。而一次不成,也就不會再有機會了。因為所有的須人部落都會認可這個結果。

    張禦將那封帖子拿了過來,道:“方才學宮的確來人了,還送來了這個。”

    柳光拿來一看,皺眉道:“果然……”

    張禦問道:“柳師教可知學宮這回為何尋我?”

    柳光嗤了一聲,道:“還不是有些人看到這事有利可圖,所想在這裏麵插一手,因為張輔教你是此事關結之所在,所以這些人無不是想從你這裏打開缺口。”

    張禦點了點頭,果然是這麼一回事,他問道:“那柳師教可知,這帖上留名這位裘學令又是什麼來曆?”

    柳光道:“這個裘學令,本是泰陽學宮中最擅長安山土著語言的譯者,這些年裏據說也在走訪一些都護府中的歸化土著,抄書整理,想要弄出一套可以對照所有部族的語典出來。隻是這幾年來沒什麼消息傳出,我本以為他已經退下來養老了。”

    他抬頭道:“我與這位裘學令有過幾次接觸,這位前輩學問的確很好,特別是在各部族的文化語言上,他過去的成就非常多,翻譯了大量安山附近土著部落的古代樹皮書,著實充實了學宮的文庫。對了,他還和上任學宮祭酒詹公的交情不錯,如今的弟子詹治同,就是詹公的兒子。”

    張禦心下一思,從柳光的話中看來,這個裘學應該本是個邊緣人物,其當被是某個勢力推出來的,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這個人看來對土著語言十分了解和精通。

    柳光將之帖子放下,肅容道:“據我方才聽到的消息,這一次,很可能打算對你進行申問。”

    張禦一聽,眼眸微動,心中飛快思量著,“申問麼……”

    所謂申問,放在泰陽學宮中,就是對宮中師教進行學問上的考校,若是發現誰人學問不足,難再勝任其位,那麼學宮就可以將之罷退。

    這其實是一條早年的規矩,在都護府又舉立了三座學宮,泰陽學宮就很少再做此事了。

    柳光抬頭看向他,神色認真,問道:“張輔教,照你的判斷,你說那個堅爪部落的語言,除了你,可能還有其他人會麼?”

    他十分關心此事,因為張禦在他與朱安世、辛瑤三人麵前通過自薦進入學宮的,現在連一個月都沒過去,要是張禦在此次申問中出了問題,他們三個人也是一樣脫不了幹係的。

    張禦道:“這位裘學令去過安山以東的叢林深處麼?”

    柳光搖頭道:“裘學令九十多歲了,也算是年紀不小了,他一輩子都在學宮中埋首經卷,之前也從未聽說過遠遊的經曆。”

    張禦略覺意外,道:“九十多了麼?這麼說來,這位裘學令也經曆過當年那一戰了?”

    六十年前那一戰,幾乎都護府大部分的天夏成年男丁都上了戰場,而能活著回來的也並沒有多少。要不然現在都護府中也不會有那麼多安人和夏安混血的官吏。

    算來那個時候,這位裘學令差不多是三十多歲,正是最身強力壯的時候。

    柳光卻是麵露譏嘲,道:“這位裘學令可沒上過戰場,聽聞當年大戰前夕,他恰好摔斷了一條腿,過後又昏迷了多日,所以就沒能去成。”

    隻是說到這裏,他又強調道:“不過不去問人品,這位的學問卻是做不了假的,我當初也曾聽過他的講學,很有幾分門道。”

    張禦聽到這裏,可以確定對方不會堅爪部落的語言。這個部落是兩三年前才從內陸遷徙過來的,就算這位裘學令之前也去過內陸深處,也根本接觸不到。

    他道:“柳師教不必擔心這件事,我隻是覺得,這位裘學令或許並不是為了考校我,而是另有打算。”

    柳光一聽,怔了一怔,猛然醒悟過來,不由用手虛握拳頭,敲了敲額頭,自己也是關心則亂了。

    裘學令要是懂得堅爪部落的語言,那直接用自己代替張禦不就可以了?還要大張旗鼓弄出這麼一出幹什麼?這豈不是多此一舉?

    所以這裏麵肯定是有什麼別的想法。

    他問道:“那張輔教打算明日怎麼應對?”

    張禦語氣自然道:“到時見招拆招就是了。”

    他現在可不止是一個輔教,而且已經進入了玄府,隻要不是明著違反規矩,學宮並不能把他怎麼樣。但若是可以,這個學宮輔教他還想繼續保持下去,因為在他下來搜集源能物品的計劃中,這個身份也是很重要的一環。

    柳光也是被張禦的鎮定所感染,心定了不少。

    不過想想也是,隻要張禦還掌握著那個部落語言,那麼就是最大的倚仗,學宮無論如何也不會對他怎麼樣的。

    他道:“小心無大錯,張輔教,我先回去了,明天我與一同前往甄禮堂。”

    張禦與他約定了一個時間,隨後動身相送,將其送出門後,就又折返書房,再拿起那封帖子看了看,結合柳光說的那些話,他倒是想到了一個可能。

    是與不是,等明日就見分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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