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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誤道者] 玄渾道章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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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9-12 21:46:23
第六十章 節出都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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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公在奎文堂上病倒了,被助役抬了出去救治。

    不過現在沒人來理會他的事,學宮在有條不紊的定下事宜後,就將呈書遞到治署之中。

    治署回應也快,隻是隔了半個夏時,批複準許的帖子便就下來了。

    學宮方麵立刻安排了幾匹快馬,將整套節使衣冠和治署任書送往曉山鎮。

    遲學監在奎文堂的窗口前看著縱馬而出的幾名信使,心中滋味難明。

    自他擔任學監以來,還是第一次有馬蹄聲在學宮之內響起。

    盡管長時期在學宮內打理事務,可不代表他對外麵發生的事不清楚,實際上他了解事物的渠道比常人多得多。

    他能感覺到,隨著神尉軍的不作為,最近整個都護府都有些不安穩了,這令他極為憂慮。

    他看著那些信使的身影逐漸消失,不自覺歎了口氣。

    都護府的節使,按理是需要講究儀仗的,還要遣軍百人相護,鼓樂開道,以彰顯威儀。

    然而這安排起來有一套繁瑣的儀式要走,要算定時辰日子,那至少也要四五天,這樣太耽誤時間了,所以現在也隻能權且從簡了。

    此時都府莊園之內。

    “什麼?先生被派去當節使了?”

    楊瓔自從在學宮進學後,就和安初兒交好,可是接連幾天不見後者的身影,她也覺得納悶,直到追問問下來,才知道安初兒早就被學宮派遣往堅爪部落了,同樣一起去的還有幾個同學。

    得知此事後,她很是氣憤,可又無可奈何,身為衛尉,對於都堂和學宮的決定她沒有插手和過問的權利。

    因為生怕其他同學也被找去,所以她一直命人盯著此事,可是現在卻又聽到了張禦受命前往堅爪部落的消息,頓時焦急無比。

    她向來是一個行動派,腦袋一熱,就離開自己的宅院,一路往正堂跑來,途中也不知道踢壞了幾道門,役從們看到後都是一臉淡然,顯是早已習慣了。

    楊瓔一路衝入內堂,她這次沒有上前動手,而是站在那裏,對著上方的小童道:“小弟,幫阿姐一件事。”

    那小童一聽到外麵的聲音,本來已是下意識等著被拽領子,可這次卻遲遲未等見動作,他好奇看去,卻見自己阿姐臉上前所未有的認真,他也是小臉嚴肅起來,問道:“阿姐,什麼事?”

    楊瓔咬著嘴唇,道:“我要帶兵前往敞原,現在先生和還有初兒,還有好多同學去了那裏,他們可能有危險,我要去保護他們……”

    小童想了想,道:“阿姐,我幫你。”

    楊瓔睜大眼睛,道:“你,小弟,你不怕舅舅說你麼……”

    雖然她來時就想好了,要想盡辦法說服自己的弟弟,但是沒想到現在這麼容易就同意了,她反而有些慌了。

    小童看了看她,小臉上多了一絲威嚴之色,道:“不怕,我是大都督。”

    楊瓔恍惚了一下,這個時候,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親,那位前任大都督坐在上麵,她忽然感到眼睛有些發熱,急急伸手抹掉,抬頭道:“那,那你就快些發令吧。”

    小童卻沒有急著動,而是認真道:“瑞光城內有五千親衛軍,但是為了城中民眾,彈壓不馴,不可能都調動,阿姐,我隻能給你一千人。”

    一千人?

    一千人是多少?

    能有多少排場?

    好像……夠了吧?

    楊瓔腦袋有些疼。

    小童見她沒反對,就道:“阿姐,我這就給你寫諭令。”他拿起軍簽,落筆寫字,再蓋上了自己的常印,至於都護大印,沒到成年,他還用不了。

    待擬好後,他拿了起來,做個相遞動作,道:“阿姐,給。”

    楊瓔興衝衝上前,可就在伸手去拿諭令的時候,心中卻沒來由升起一股惶恐之感,頓有些瑟縮躊躇,過了一會兒,卻覺手上一沉,原來是那小童主動把諭令和軍符交到了她手裏。

    可她發現,一份薄薄的帛書外帶一枚輕輕的金符,竟是壓的自己無法挪步。

    “我,我還是……”

    她一時有些口幹舌燥,心中甚至打起了退堂鼓。

    “阿姐,我等你回來。”

    楊瓔一怔,抬起頭,卻是看見自己弟弟那略帶崇拜和期待的眼神,她頓覺一股勇氣充溢胸膛,一下感覺什麼都不怕了。

    嗯!

    她重重點頭。

    她退開幾步,對著上方合手一禮,就扭頭出了大堂。

    她急著往外跑,還沒等能跨出莊園內門,身後就有一個渾厚聲音傳來:“楊衛尉,你要去做什麼?”

    楊瓔渾身一顫,努力轉過身,臉色發白道:“舅,舅舅。”

    英武男子身形筆挺的站在那裏,沉聲道:“你拿著都護的軍符,是想去調動軍兵麼?”

    楊瓔吸了口氣,鼓足勇氣道:“我要去救人,我要去幫先生,幫我的同學,小弟,小弟他也是同意的。”

    英武男子沉默片刻,道:“把都護的諭令給我看。”

    “哦。”

    楊瓔老老實實把諭令遞上,嘴裏嘀咕道:“是真的……”

    英武男子拿過諭令一觀,肅然道:“一千人?你不能帶這麼多人走。”

    楊瓔急道:“舅舅,我……”

    英武男子一抬手,打斷她道:“聽我說完,瑞光城裏的親衛一旦調用,會引發全城的動蕩和不安,而且憑你的本事,也帶不了一千人,有一百人就足夠了,至於缺的人手……”他沉吟一下,“我會讓沿途各鎮抽調民兵給你補足。”

    “是,是,謝謝舅舅。”楊瓔這個時候哪還管得到人數,隻要自己舅舅不攔著她,那就萬事大吉了。

    英武男子把諭令還給她,道:“這是都護第一次簽發軍諭,記得做好,我會讓下麵的人配合你。”

    “嗯,嗯,好。”楊瓔接回諭令,隻覺腦袋暈乎乎的,直到走出了莊園,也根本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

    英武男子見她離去,便從另一個邊門走了出去,到了門外,這裏的兩排衛卒轟然一抱拳,大聲道:“都尉。”

    他沉聲道:“備馬,去治署。”

    衛卒轟然應諾。

    治署之中,柳奉全正在內堂之中審閱各地呈上來的報書,卻聽得外麵傳來陣陣滾雷般的馬蹄聲,他不禁一皺眉,不悅道:“怎麼回事?”

    門外有一個從事匆匆走進來,低聲道:“公府,安都尉來了。”

    柳奉全一驚,他立刻站了起來,親自來到門口相迎,過了一會兒,便見一名英武男子走來,他一拱手,道:“安都尉,你怎麼來了?”

    他打量著對方。安右廷,都護府實質上的最高軍事統領,也是當今都護的親舅,其人手下掌握著都護府戰力最強的六萬正軍。

    這位平時並不怎麼露麵,之前他也隻是在擔任署公時見過一麵。其人到來,絕然不會是小事。

    安右廷握著佩劍站在門口,也不進去,道:“柳公,我知道你公務繁忙,所以我就長話短說了。”

    柳奉全一揮手,讓旁邊所有人退下去,而後道:“都尉請講。”

    安右廷道:“數萬土蠻逼近都護府南疆,我身為都尉,不能坐視。”

    柳奉全警惕看他一眼,這是想幹什麼?是想幹涉都堂事務麼?他沉聲道:“安都尉,這件事都堂已有處斷,已然派遣第二位節使前往安撫,現在應該已在路上了。”

    安右廷道:“我知道,可我都護府麵對外族,若隻是一味安撫,而沒有武力威懾,治署能保證絕然不出事麼?”

    柳奉全沒出聲。

    安右廷繼續道:“我已經請命都督,由楊衛尉帶領一百都府親衛,前往南疆,路上需調集各鎮軍馬物資,隻是這裏還需治署配合。”

    柳奉全冷冷道:“既然都尉已然下了令,還需問我治署作甚?”

    安右廷搖頭道:“不是我下的令,是都護下的令。”

    他看向柳奉全,道:“柳公府,這也不是什麼壞事,最近都護府到處烏煙瘴氣,趁亂生事的人不少,震懾一下宵小,也有利於都堂秉政。”

    柳公府深思起來,他知道,整個都護府軍事名義上都歸這一位統領,現在又得了都護的同意,如果強行出兵,那大可以繞過自己,現在來跟自己說,說明還是照顧治署臉麵的。

    不過其人最後這句話確實有幾分道理,自己坐上署公之位沒多久,下麵到底有多少人願意聽他的實在很難說,現在倒是可以借這個機會,將下麵的人事整合一下。

    他語氣微緩,道:“既然都尉和都護都已是定下,那都堂也會批書,調撥物資,讓下方各鎮配合行事,但是……”他看向安右廷,眼神毫不退讓道:“都護府的策略是北剿南撫,從未改變過。”

    安右廷沒有說話,抬手對他一抱拳,就邁著鏗然步伐,轉身出去了。

    半日後,曉山鎮中。

    張禦已是接到了都堂的任書,從接到此書的那一刻開始,他便是都護府任命的節使了。

    他手裏拿著那封學子寄送來的書信,隻是一看筆跡,他就清楚這是安初兒、餘名揚等人的筆跡,至於前後經過,他也已是通過送信的人了解了。

    隨同任書一起到來的,還有一個麵色嚴肅,不苟言笑的道袍男子,其人對他肅聲言道:“張師弟,我受項主事之命,護你此行周全,我不管你如何做,也不會來過問你的言行,可一遇危險,你必須要聽我的。”

    張禦倒是沒怎麼在意他的語氣,別人是來保護他的,甚至關鍵時刻還可能以命相搏,那麼小節之上就不必太在意了。

    而且從心湖之中可以感覺到,這應該個非常簡單直白的人。

    這樣的人其實很好打交道。

    他道:“這位師兄怎麼稱呼?”

    道袍男子回道:“我名粟築。”

    張禦道:“粟師兄放心,若遇危急,我又無法應付的話,那當以你為主。”

    粟築神色和緩了一些,壓根沒聽出他話裏有話。

    張禦看了下天色,道:“如無什麼要帶的,我們這就啟程。”

    粟築道:“這就去堅爪部落麼?不用再準備什麼了麼?”

    張禦道:“我在他們的部落待過一段時間,十分了解他們,去見此輩,隻要帶一件東西就夠了。”

    “什麼東西?”

    張禦把手中夏劍一抬,道:“利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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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修玄若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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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禦不知道詹治同的語言水準到底如何,不過在他看來,其人每回躲在間室內聽他講授的時候,氣息呼吸都很愜意自在,這說明其人聽得很輕鬆,那麼能力應該不弱。

    可就算其人了解了堅爪部落的語言文化,甚至到了與他一樣的水平,但若以為用語言溝通就可解決所有問題,那就太過於想當然了。

    正如那日朱安世所說的,隻是幾句語言的對話,並不能說明所有問題。

    堅石部落不是這百年來歸附了都護府並被打磨掉野性的土著,這些人是一群真正的從弱肉強食的叢林中走出來的蠻人,充斥著人類對暴力最原始的崇拜。

    他們所膜拜的異神,名為“托洛提”,意即“撕開的喉嚨”,代表著殺戮,可謂滿身都是血腥氣。

    麵對他們,純粹用語言是溝通不了的,還需要更為強硬的東西。

    詹治同錯就錯在他身為兩個勢力溝通的中間人,其本身卻並並不具備任何武力。

    這些蠻人的思路是和都護府是截然不同的,在堅爪部落中,凡是真正掌權之人,大多數都是擁有較強的武力和健壯的體格。

    故在他們看來,詹治同即便是都護府派來的,可是因為自身不夠強大,所以他說的話就顯不出任何分量。

    反而有一些堅爪部落的人可能還會以詹治同的“武力”去衡量都護府,從而得出一個荒謬的結論,畢竟在蠻人看來,他就是都護府的“高層”

    當然,真正決定是堅爪部落的動向的是祭祀和大酋首,他們不會這麼蠢。所以張禦認為,這個部落的北移,很可能是一種試探。

    就像荒原上的異怪在遇到不明身份的獵物之前,總要先試探幾次,在確定了對自己的威脅程度之後,才會決定是上去撕咬還是躲避退縮。

    當然,還不排除另一個可能,那就是堅爪部落背後或有不懷好意的人在推動。

    對付堅爪部落的人他有一定的經驗,可要是這些人存在,那就要小心為上了。

    在曉山鎮上召齊所有人手後,張禦就翻身上馬,就冒著大雨往旦河方向而去。

    此時他的身後跟隨著二十餘人,其中有玄府派出的粟築和他帶來的兩名弟子,學宮派出的六名協助他的人手,剩下則都是曉山鎮提供的民兵衛隊。

    學宮諸人之中,有一名伍姓師教身份最高,其人是專門負責書麵記錄的。

    盡管他聽不懂堅爪部落的語言,但卻可以將張禦說過和翻譯過來的話送回去,這不但方便學宮和都堂了解情況,同樣也是評判節使功過的佐證。

    其實詹治同身邊也同樣有這麼一人,但是其人亦被扣留住了,後來探望的人更是沒能出來,要不是這樣,學宮對後麵事情的了解也不至於這麼模糊和被動。

    經過了七八個夏時的奔波,他們來到了位於旦河中遊沐曦鎮,並出示了節使符令,要求鎮裏安排船隻,送他們前往下遊。

    鎮裏不敢怠慢,立刻調了來了船隻,他們於夜半時分登上船,然後乘風張帆,順流而下,到快要接近天明的到達了廣遙鎮。

    此鎮位於都護府敞原北端,也是這片荒原上最大的城鎮,鎮中大約有一萬兩千人口,由於常年麵對敞原上的蠻人,民風十分彪悍。

    鎮長聽說都護府又有節使到了,連忙出迎,不過看到張禦隨行之人不多,並且沒有任何儀仗,不禁生出了許多疑慮。可他當看到張禦相貌時,心中之疑頓去,立時招呼進來,並命人備上熱茶熱湯和各色食品。

    張禦與他談話之後才知道,堅爪部落的許多前哨已經出現在這裏了。

    廣遙鎮盡管擁數量可觀的火銃火炮,足以對付敞原上的一般小部落,但是絕對是擋不住擁有龐大祭祀群的堅爪部落的,更不用說,這個部落還有異神的存在。

    張禦沒有在此停下休息,他撐著傘,直接來到城頭之上,這個時候,他胸前的鬥篷縫隙裏一動,自裏探出來一個小腦袋,好奇的看著左右上下。

    他伸手揉了一下,這頭小豹貓雖然沒有什麼戰鬥力,但是對危險的感覺十分敏銳,所以這次他也是一並帶上了。

    自從出發後,就一直跟隨在他身邊的粟築隻是看了一眼,就不再關注了。正如他自己所言,此行隻為護持張禦而來,其餘事情不會去多理會。

    張禦此時目注前方,憑借過人的眼力很快辨認出來,大約數裏遠的地方,有幾個蠻人躲在一個木棚子下麵,也正打量著這裏,並且衝著城牆指指點點,時不時還低聲交談著什麼。

    從打扮上看,可以肯定其中一個是堅爪部落的哨探,剩下的幾個應該是原本生活在荒原上的土著蠻人。

    原本這些荒原上的蠻人雖有數萬之眾,可因為來源於不同部落,彼此又一直互相攻伐,長久以來就是一盤散沙,可是學宮和都堂最擔心的,就是堅爪部落到來之後,將他們整合起來,那就是一個大麻煩了。

    伍師教這時走了過來,他也看了看前方,隻覺那裏一片漆黑,再加上大雨瓢潑,什麼東西都看不到,於是道:“張節使,我們天亮再去那裏麼?”

    張禦道:“不必等天亮,等鎮裏安排好了馬,我們立刻就出發。”

    伍師教請教道:“節使,敢問為何挑在這個時候?”

    張禦道:“稍晚一些,就是堅爪部落供奉黎明之神的時候,為了迎接黎明之神的到來,這個時候他們不但不會拒絕任何人來訪,還會把上門的客人當成貴賓,認為他們會給自己帶來運氣。”

    伍師教露出佩服之色,道:“節使當真知識淵博,學宮早該派你來此的。”

    張禦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他道:“伍師教,勞煩你去把人都叫過來,我有話說。”

    伍師教一拱手,便就下去了。

    過了一會兒,所有跟隨來此的人,包括那些民兵和助役都是到了城頭上。

    張禦轉過身來,看著眾人道:“我說幾句話,稍候就要去往堅爪部落了,不管是在半路上,還是到了其等部落之中,任何人不能提及有關都護府的話題,盡量減少私下交談,有什麼事直接來問我,如果遇到危險,就蹲伏在地,雙手抱肩,通常情況下,隻要做出這個動作,那就不會受到較大的傷害。”

    伍師教道:“節使,可以問下為何不能提及都護府麼?”

    張禦道:“因為堅爪部落是有異神存在的,其在聆聽凡人說話時,並不受凡間語言的約束,此舉是為了避免諸位泄露都護府的當前實情。”

    伍師教一驚,道:“之前詹節使知道這件事麼?還有張節使的那些學生知道麼?”

    張禦淡聲道:“我在教授學生的時候特意說過這件事,至於詹節使,他自稱與堅爪部落的人交流過,想來他也應該知道這件事的。”

    交代過後,他沒有再耽擱,就帶著所有人下了城牆,然後騎上給他們準備的馬匹,從早已推開大門的城門洞中穿行了出去。

    鎮長站在城頭上,默默看著一行人冒著雨霧,向著濃重到化解不開的夜中行去,心中暗暗默祝他們此行順利。

    那個木棚之中,堅爪部落的哨探很快察覺到了馬蹄聲的到來,他發現來人數目不算少,於是立刻拿出一個閃亮的東西對著後方晃動。

    很快,後麵有一個接一個閃亮的光點傳遞下去。

    三十餘裏外,這裏有一座堅爪部落千人營地,他們在看到了光點之後,不少人當即放下了祭祀用物,做好了戰鬥準備。

    等了沒有多久,他們先是聽到隆隆的馬蹄聲,而後就看見一行人撞破夜色雨幕,出現了營地之外。而策馬行在最前麵的那一個人,身上忽有一陣燦燦芒光升騰起來,照亮了雨夜和他的身後隨從,大片的雨水落下,卻從他身旁流淌的光芒中滑落下來,整個人籠罩在了一片氤氳朦朧的光輝之中。

    那些蠻人頓時發出一陣陣古怪的驚呼聲,目光中露出敬畏之色。

    伍師教聽到那聲音,忍不住道:“節使,他們在說什麼,我好像聽見了他們在說‘天夏‘?”

    “你沒聽錯。”

    張禦看著前麵的簡陋的土著營壘,淡聲道:“他們是在說……天夏神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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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血陽血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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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堅爪部落並沒有與都護府接觸過,但是六十年前那一戰,在濁潮下複蘇的血陽古國卻被東廷都護府給生生埋葬了回去。

    這一戰影響太過深遠,不但都護府的格局由此改變,安山北部的土著部落同樣也是大受震動。

    所以到了後來,就算身處內陸深處,從來沒有到過安山以西的蠻人,也是聽說過“天夏”這兩個字的。

    玄修在掌握了“心光”之後,因為那一層近乎神性的光芒,還有那種種凡人無法達到的能力,在土著的眼裏向來是等同於神明的。

    不過修煉者的心光和那些彩霞一般的靈性光輝卻是不一樣的,自有著一種獨特而純粹和光亮,這也讓土著很簡單的把他們同異神區分開來。

    張禦策馬上前,衝著那些圍欄附近的蠻人把手中的劍抬了一抬,而後又放了下來,這個是表示友好的意思。

    那些守在前方的土著守衛一見,立刻放下了戒備,用且一個個彎下身來,向他表示敬畏和歡迎。

    張禦並沒有進入營地,而是在門前說了一段在伍師教等人聽來古怪而複雜的話。

    過了一會兒,就自裏出來了一個滿臉皺紋的年老祭祀,頭上戴著羽冠,身上穿著牛皮衣,手中抓著一柄係著羽毛和葉帶的骨矛,雖然年紀很大,但是身上肌肉飽滿,精神旺盛。

    張禦騎在馬上,與其人對話了幾句,年老祭祀對他十分客氣和恭敬,連連點點頭,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直跟在張禦旁邊的粟築一眼,而後對著營地裏麵喊了一聲。

    少時,便有一個身材高大的戰士模樣的人走來,他拍了拍自己胸膛,又朝某個方向指了指,很明顯能看出這是示意張禦等人跟著他走。

    伍師教趕了上來,道:“節使,現在是要去哪裏?”

    張禦道:“去堅爪部落設在敞原上的本營。”

    伍師教問道:“節使,我們能順利見到大酋首麼?”

    從之前詹治同傳回來的消息看,想見大酋首可沒那麼容易。現在這些土蠻距離廣遙鎮這麼近,他很擔心雙方爆發衝突。戰爭一旦開始,那就很難停下了。

    張禦沒有回答,詹治同見不到大酋首,是因為他本身沒什麼武力,堅爪部落不會真正的平等看待他,之前能夠順利溝通已經算是他有本事了。

    而這次他一上來就表明了自己具備超凡力量,且還是在黎明之前趕來,按堅爪部落的傳統,這個時候趕來的人都算是貴客。堅爪部落的大酋首若是這樣還不肯見他們,那就是有人在刻意阻礙這件事,那便需要提高警惕了。

    在那個高大堅爪戰士的引路之下,眾人往南行走,此刻雨勢暫歇,天色已是漸漸放明,不過天穹上依舊被鉛灰色的厚重陰雲所占據,而腳下處處水塘,泥濘稀爛無比。

    那個堅爪部落的戰士卻是毫無所覺,好似早就習慣了這樣的事,深一腳淺一腳的在前麵走著,速度居然一點也不慢。

    伍師教發現,直到現在為止,也沒見到堅爪部落的人騎乘過任何馬匹,敞原上那麼多野馬,按說找些來不難,或許是還沒有掌握馴服馬匹的辦法?他把這件事暗暗記下。

    這麼步行了差不多有一個上午之後,那個戰士停了下來,指著前方,氣勢十足的大聲喊了一句什麼。

    伍師教一夜未睡,又在馬背上晃蕩著行走大半天,此刻也是昏沉沉,聽到喊聲,忙是打足精神看去,就見前方是一個用荒原上隨處可見的石塊堆砌起來的簡易圍壘,大約到胸部的高度,上麵插著一麵麵皮毛製作的旗幟,還有不少土蠻站在石壘後,一支支骨矛斜擱在上麵。

    整個營壘的範圍倒是比較大,足可容納七八千人,並沒有望樓哨塔這種東西。

    而在營壘的正中位置,有一個巨大的用木頭和泥土堆起來的巨大棚屋,占地頗廣,頂上蓋著不知道什麼東西羽毛,一縷縷的拖下來,看著野蠻而又豔麗。

    棚屋旁邊還圍著著十幾個木棚,而在更外麵,則是則是大大小小上千個帳篷。

    這時他留意到,就在不遠處的空地上,卻有兩個如小丘一般高大,似狼似猿的異怪,此刻正坐在那裏吞吃著不知什麼東西的血肉,他看見有一個送肉的蠻人也被一起抓了起來,兩三下揉捏在一起塞入了口中,胸中不覺一陣惡心。

    張禦道:“這是‘獴猢’,一種通常隻生活安山以西的靈性生物,你們注意不要靠得太近,這東西除了主人誰也不認。”

    伍師教連忙點頭,又對後麵人關照了幾聲。

    那名戰士上去與守營壘的交涉了一會兒,就對著他們連連招手。

    張禦驅馬上前,一行人跟著他後麵進入營地。

    到了營地裏,伍師教仔細觀察著四周,不過很意外的是,荒原上那些土蠻飲食糞便從來都不會講究,繼而這個堅爪部落卻不是這樣,他看到了特意挖出了溝渠和排泄用的地坑,上麵用蓋板蓋著,不過仍有很多異味殘留。

    此時他忽然發現,營地裏的那些蠻人見到他們進來後,正在一個個圍攏過來,有的甚至就堵在他們前進的路上,他不由得緊張起來。

    張禦卻是視若無睹,騎著馬往位於正中位置的那個巨大棚屋行去。而本來圍擠成一團的野蠻人看著他馬匹過來,都是自動分開,但並沒有散去,而是就這麼站在兩旁看著他們。

    伍師教也是緊緊跟上,他近距離看著這麼多渾身上下充斥著野蠻氣息的蠻人,也是有些膽戰心驚,鬥篷下的手緊緊握著自己的佩劍。

    他來時也是怨怪詹治同沒辦好事,可這個時候才發現,真正來到這種環境中,能做到自如的和這些蠻人交流就不錯了,詹治同不但一待月餘,還能主動去設法接觸大酋首,那是相當有膽氣了。

    這時有一個中年祭祀走出來,用力推開身邊的蠻人,來到前方,彎腰一禮,而後對著張禦說了一句什麼話,

    張禦對他點了一下頭,那祭祀就引著他們來到了一處空地上,其人拿過一根杆子往地上一插,再對他彎腰一躬,說了一短促的話後就離去了。

    伍師教道:“節使?這是什麼意思?”

    張禦現在已經習慣了用心湖去感應情緒,方才過來時,感到諸多氣息在投照進來,隻是絕大部分氣息充斥著人性最簡單的欲望和情緒,隻有少保持著冷靜和理智。

    不過其中也有一些,卻與這個部落卻是顯得格格不入,甚至對他們有著強烈的敵意。

    他看了眼周圍,道:“伍師教,你可安排人手先在這裏設立帳篷,等過了今晚,當就有結果了。”

    此刻同樣在營地內的一座帳篷裏,有兩個身上穿著彩衣,臉上有著獨特鷹鉤鼻的蠻人坐在那裏,他們眉心處都有一小團紅色的血漬,看著像是一個展翅欲飛的鳥。

    坐在左麵的那個人開口道:“沒想到東廷人這次派出了他們的神裔做使者,‘埃庫魯’的立場可不怎麼堅定。”

    另一個人臉上帶著半邊黑色麵具,他的聲音帶著古怪的顫音和嘶啞,“不能讓他們談下來。隻有在南方這片土地上發生戰爭,才能讓東廷人把他們的軍隊從北方撤走。”

    “你準備怎麼做?”

    戴著麵具的人目光陰冷,拿出一把小刀,往身旁的木樁上重重一插,道:“你認為如果這個神裔在‘埃庫魯’的營地裏出現意外會怎麼樣?”

    “好主意,不過‘托洛提’還沒下定決心,在他的神壇附近,我們動手是不可能瞞過他的。”

    “我們可以給‘托洛提’獻上足夠的祭品,讓他不插手這件事。”

    左麵那人想了想,道:“隻是我們帶來的人不多,能夠對付一位東廷人的神裔麼?”

    戴著麵具的人很有信心,道:“我已經看過了,他的靈性並不十分強大,這次我們帶來了三個飲過神血的血羽戰士,足夠對付他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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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心身照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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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堅爪部落的營地中,一處占地較為開闊的帳篷裏,安初兒正拿著筆,在一本小冊上記錄著這幾天來的所見所聞。

    她和餘名揚等人是四天前來到這裏的,之前他們著實在學堂上學了不少東西,知道以堅爪部落的野蠻和落後,在自身不曾擁有武力的情況下,正常的交流是很困難的。

    所以他們在出發前就想了個主意,那就是不說自己是使者,而是前來交換貨物的商隊。

    反正負責具體與堅爪部落交流的人是他們,學宮跟來的師教也聽不懂,隨便他們怎麼說都可以。

    張禦曾反複說過,和野蠻人打交道,最緊要的就是先保全好自己,然後才有資格去談其他的事,他們也是牢牢記住了這一點。

    餘名揚在出發前,特意委托了段能采購了不少物品,大多數是鹽塊和布匹。

    他們很清楚,像這種大規模遷徙的土蠻,一定是缺少這些東西的,除了這些,他們還準備了一些華麗的絲綢和精致的瓷器,這也是以往對付土蠻的利器。

    果然,這些東西一運來這個部落裏,就大受歡迎。

    堅爪部落縱然野蠻落後,卻也知道商隊給自己帶來的好處,所以對待他們反而比之前對待詹治同等人更客氣。不但單獨給他們劃出了一塊空地,還派一隊戰士專門負責維護交易時的秩序。

    盡管這幾天來他們沒能接觸到被看押起來的詹治同等人,可的確由此打探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之前寄出的那封信就是最主要的收獲了。

    安初兒正在小冊上落筆時,一個令人不舒服的聲音傳來:“安初兒,你還在這裏磨蹭幹什麼?”隨後一個二十餘歲,輔教裝束的人就走了進來,並滿臉不悅的看著她。

    安初兒暗歎了一聲,他們雖沒有受到堅爪部落人的為難,可壓力卻也不小,這位隨行的林輔教不顧實際情況,一直在催促他們去見大酋首。

    不過她很懂禮,站起來一福,道:“林輔教,餘君子已經去打聽消息了,那位大酋首也不是想見就能見到的。”

    林輔教語氣嚴厲道:“這話你們說了幾天了?學宮那裏多少人在等我們的消息,你們卻在這裏磨蹭,你們對得起學宮的栽培麼?你們的老師是怎麼教你們的?”

    安初兒聽到這裏,卻是不能忍了,她抬頭道:“林輔教,請慎言,你說學生可以,可在學生麵前置評學生的老師,這豈是一個為人師表的師長該說的話?”

    林輔教一怔,隨即有些惱怒,手指伸出來,點著安初兒正要說什麼,可這個時候,忽覺光線一暗,轉頭一看,就見帳篷外站著一個穿著鬥篷的人,腳下則跟著一隻金色的小豹貓。

    他有些緊張,道:“你是誰?是什麼人?”

    安初兒忽然覺得,這個人給自己感覺很熟悉,她張口想喊什麼,卻又不敢確定。

    那人看了看她,伸出手,將遮帽掀開,露出了臉容。

    “先生!”

    安初兒一陣驚喜,她自帳篷裏跑了出來,仰頭道:“先生,你怎麼也來了?”

    張禦道:“學宮讓我來處置這裏的事。”

    “是你!”

    林輔教這時忽然一指他,道:“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張輔教,學宮讓你來的?很好!張輔教,快去麵見那個大酋首,想辦法讓他把詹節使放出來。”

    張禦看著安初兒道:“你和其他同學都在這裏麼?”

    安初兒道:“先生放心,人都在。”

    林輔教很是焦躁,道:“管什麼學子?張輔教,救出詹節使,安撫好堅爪部落,完成都護府的大事才是正經啊。”

    張禦道:“安初兒,你回頭把所有人都找齊,今晚你們就待在這裏,哪裏都不要去,不管誰喚你們都不要答應。”

    安初兒嗯了一聲,無比認真道:“初兒一定記住先生的話。”

    林輔教這時也覺察出來什麼了,看了看兩人,道:“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張輔教,我是萬俟學令特意派來的,你有什麼事一定要和我說啊。”

    張禦道:“我交給你的書有在看麼?”

    安初兒道:“有在看,學生每一個字都記下了。”

    林輔教:……”

    張禦在交代過後,就走了出去,他沒有跟林輔教說過一句話,也沒有看過他一眼,似乎眼前就沒有這個人。

    林輔教卻是急了,他跟了出來,想要攔住張禦的路,“張輔教,到底怎麼……”

    這時一直跟隨在張禦身邊的粟築一伸手,一把捏住了林輔教的後頸,然後把他提溜到了一旁放下。

    林輔教隻覺渾身一麻,而後視角一轉,自己就直直靠在了一旁用於固定帳篷的木樁上了。

    很快他就驚恐發現,自己雖然是站著的,可渾身上下除了眼皮之外,居然沒有一個地方能動了,隻能從喉嚨裏發出細微的嗚嗚呃呃的聲音。

    張禦一路回轉到了自己的帳篷之內,言及自己需要調息,粟築一點頭,就去了大帳之外等候。

    張禦讓小豹貓去到一邊自己玩耍,自己則盤膝坐下,於心中一喚,便就將大道玄章喚了出來。

    之前在察覺到那些強烈的敵意後,他就覺得有必要再加深下自己的實力。

    看著那心光之印,他沒有任何保留的想法,就將剩下的所有神元都是往裏投入了進去。

    隨著神元的增加,這枚章印也是變得越來越亮。

    同一時刻,營壘中間的巨大棚屋之內,大酋首埃庫魯坐在軟墊上,正拿著一隻精致瓷杯品味著裏麵茶水,這些都是詹治同之前贈給他的。

    他身材高大,體型健壯勻稱,牙齒齊整,兩眉濃密,頭發留到肩膀上,梳洗的很光亮,沒有一絲淩亂,他品茶的動作很舒緩,如果不是身上穿著的綴著爪牙的服飾,幾乎看不出他是一個野蠻人。

    此刻坐在他麵前的,是部落裏最年輕的祭祀喀莫,他抓著骨杖,小心問道:“大酋首要見這次東廷派來的使者麼?”

    埃庫魯喝了口茶,好似漫不經心道:“你的看法呢?”

    喀莫低下頭,道:“我遵從大酋首的決定。”

    埃庫魯很滿意他的反應,他喜歡這些年輕的祭祀,聽話,健壯、又充滿力量,而不像那些上了年紀的祭祀一樣處處對他他指手畫腳,總拿那些老舊的規矩來束縛他。

    所以他在上台後,就把大多數年老體衰的祭祀都留在那該死又肮髒的叢林祖地裏了。

    他道:“紮努伊察說,東廷人的後背很空虛,這和那些血裔告訴給我的話一樣。”

    詹氏父子其實並不知道,他們碰到的那個叫“紮努伊察”的小酋首,其實是堅爪部落有意派來與他們接觸的。

    他們是野蠻人沒錯,可這並不代表他們愚蠢。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他們一定也會設法了解這片土地最強大的統治者。

    紮努伊察在去了一趟瑞光城後,就大致弄清楚了都護府的虛實,不過同樣的,他也被都護府的強大所震懾,所以堅爪部落才一直沒有輕舉妄動。

    喀莫祭祀想了想,道:“那大酋首是想和那些血日的後裔合作麼?”

    埃庫魯喝了一口茶,聞著裏麵的香氣,他眼裏露出了貪婪的神色,但他很快就把自己的欲望克製了下去。

    “那些血日的後裔告訴我,東廷人有不少好東西,這是真的,可是東廷人也有不少祭祀和神明,和他們開戰,我們的損失也會很大。”

    喀莫祭祀知道是時候表現出自己忠誠了,他俯身跪下,道:“隻要大酋首下令,我和我的祭祀團會為大酋首殺死所有擋在路上的敵人,並將他們的靈魂獻給偉大的‘托洛提’。”

    埃庫魯大笑了起來,道:“我現在想知道,血日的後裔和天夏神明究竟誰更強大?想要說服我,那麼就要拿出足夠讓我信服的力量來!”

    喀莫祭祀抬頭道:“大酋首需要我去試探一下麼?”

    埃庫魯一揮手,道:“沒這個必要。”他一把將手中精致的茶杯捏碎,然後拿起木樁上一塊半生不熟的肉撕咬了一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一個巢穴裏,容不下兩頭強大的野獸,就看誰能把誰吃了,”這一刻,他眼神如同荒原上的狼,“我們幫剩下的那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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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浮光斷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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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張禦他們一行人進入堅爪部落本營的時候,廣遙鎮外,浩浩蕩蕩的船隻正沿著旦河而下,河麵上一時船帆如林,一眼望不到盡頭。

    都護府南域向來是耕戰一體,在收到大都督、治署、都尉三方麵的合簽軍令後,旦河中下遊的四十餘鎮全都是動員起來。

    不過兩天時間,名冊上軍兵的規模已然達到了三萬八千餘人,每一鎮的軍兵都是乘船而下,源源不斷往廣遙鎮彙集。

    此次出戰的物資完全由治署撥付,沿著都護府百年來在平原上開鑿的人工運河和旦河運送,兵馬未到,糧食軍械已然是堆積如山。

    楊瓔此刻已經先一步趕到了廣遙鎮,她帶著一百親衛出城的時候,當時嫌棄人太少,可隨著親衛拿著軍符一路傳遞,身邊的人馬卻是像滾雪球一樣膨脹起來,甚至大到了讓她害怕的程度。

    她不懂如何行軍領兵,也不懂怎麼排兵布陣,好在她很有自知之明,沒有頭腦一熱去瞎指揮,把所有的組織調度都是交給安右廷安排在她身邊的幾名營管去完成。

    一名年輕營管這時來到城頭上,對著站在這裏眺望的楊瓔一抱拳,道:“衛尉,最遲後天晚上,名冊上人馬就可以到齊,請問還有什麼需要屬下安排的麼?”

    楊瓔回過神來,她努力做出一副嚴肅樣子,道:“那……那個,對了,什麼時候可以出發?”

    營管冷靜而嚴肅的說道:“如果衛尉想現在出動,那麼加上廣遙鎮的民兵,我們能集結起兩萬人,因為時間有些緊,我們手中隻有六十門火炮,五千把火銃,騎兵也隻有廣遙鎮的千人騎兵隊,堅爪部落有百餘名祭祀,還有異神,恕屬下直言,我們的上層力量還很不足,憑這些力量還不足以擊潰他們。”

    楊瓔底氣很不足,眼神遊移,道:“我,我隻是去保護先生和同學,不想打仗的……”

    營管道:“如果隻是威懾,那就足夠了。”

    “嗯嗯嗯,”楊瓔連連點頭。

    營管十分冷靜道:“還請衛尉擬定一個具體的出發時間,屬下可以照此安排。”

    楊瓔一想,小聲道:“能晚上走麼……”

    營管麵無表情看了她一眼。

    楊瓔心虛的避開他的目光,過了一會兒,她一咬牙,終於鼓足了氣,抬頭道:“明天,明天早上我們出發!”

    營管道:“屬下建議平旦末刻。

    楊瓔馬上點頭。

    營管對她行了一禮,鄭重道:“屬下這就是去安排。”

    楊瓔見他走了,鬆了一口氣,靠在了城牆上,她忽然間感覺領兵打仗好累,一點也沒有之前想過的那樣威風。

    就在這時,她聽到風聲中傳來一陣悠揚的號角聲,走到另一邊的城牆邊,往外看去。就見一列列軍兵不斷從河岸邊過來,並在廣遙鎮外選地駐紮下來,此時密密麻麻的帳篷綿延出去,鋪陳在了這片大平原上,那龐大的數量造就出了一種格外壯美的景色。

    她忽然感覺自己的心安定了下來,扭頭看向了另一邊,“先生,大家,很快我就會來接你們了。”

    入夜時分,堅爪部落點起了支支火把,營外還有一個個篝火堆,暮色下的平原上泛起了點點紅光。

    就在本營門口的空地上,那兩頭獴猢吃完了夜食,正昏昏欲睡之中,可本來很安靜的它們卻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一樣,忽然一陣躁動,而後發出憤怒的咆哮聲。

    立刻有兩個負責照料的蠻人過來安撫,但卻怎麼也沒法讓它們安靜下來,就在其中一個試圖去通傳大酋首時,兩頭獴猢忽然掙脫了身上的束縛,一腳踏出隻有象征意義的圍欄,頓把此人踩了個稀爛,在聞到了血腥味後,這兩頭靈性異怪好像釋放了天性,咆哮著在營地裏橫衝直撞起來。

    兩頭龐然大物頓時在營地裏造成了一片混亂,不知有多少蠻人在黑夜中被踩死,所幸方才下過大雨,被濕泥裹糊的營地並沒有因此引發大火。

    張禦坐於寬大的帳篷之內,正拿著一塊幹淨的布擦拭手中的夏劍,外麵的咆哮聲他也是聽到了,不過他這裏距離營地門口較遠,暫時還波及不到此處。

    粟築一直坐在那裏閉目養神,聽到聲音的時候,隻是睜開眼微微傾聽了一下,就不去理會了。

    張禦擦劍的動作很是舒緩,隨著人與劍的溝通越來越是強烈,心湖也是逐漸放大。

    此時他能感覺到,有不少數人正朝自己這裏靠過來,其中有三股巨大殘惡的氣息尤為強烈,來自最前方的一個,已經快要接近營地了。

    營帳外遠遠傳來了粟築兩個弟子叱喝聲,還有劍盾碰撞的聲音。

    他坐著沒有動,而坐在不遠處的粟築看了看他,便出一柄短刀,站起身走了出去,而在走動之間,其人身上倏地閃爍出一道光華。

    其人方才出去沒有多久,外麵爆發了陣陣碰撞爆裂之聲,還夾雜著呼喊和慘叫。

    盡管這裏爭鬥劇烈,動靜也很大,可堅爪部落的人不知是否是被那兩頭獴猢吸引去了全部注意力,並沒有一個往這裏過來的。

    張禦這時把擦布放下,提劍站了起來,而後往外一步步走了出去,與此同時,身上有一輪熒光隨之騰起。

    當他走出帳篷時,便看見滿地的碎裂的盾牌和劍矛,還有大約二十多具蠻人屍體,隻是那裏,還站著一個頭上係著赤黑長羽,臉部戴著鳥喙麵具,身上則披著血色的羽毛服蠻人,隻是他的體型,比正常人高大一倍,而且全身上下還被一層血色的氣霧籠罩著。

    粟築和他兩個弟子正在前方與他對峙,神色凝重無比,方才他們試過了,無論怎麼攻擊,都無法破開這巨人身上的那一層血霧屏障,而且其力量巨大無比,身形也意外的靈活,並不像看起來那麼臃腫。

    張禦看了眼這巨大蠻人的裝束,立便辨認出了其人的來曆,“血羽戰士?原來是血陽古國的餘孽。”

    他吸了一口氣,身上的熒光似乎更明亮了幾分,把重心微微下壓,而後,腳下一發力,整個人已化作一道疾光,朝著那巨人射去!

    粟築一驚,急呼道:“張師弟小心,他不懼……”

    隻他話音未落,半空中似有疾電一閃,同時似有什麼被斬斷的聲音傳出,一個巨大的頭顱已是飛起在空!

    其人龐大的身體晃了幾晃,便倒了下來,發出了沉悶撞響聲,從斷脖裏衝出的血液流淌到地麵上,卻是發出嗤嗤之聲,周圍的泥地頓被腐爛了周圍一大片。

    張禦一劍建功,麵上卻沒有什麼意外之色。

    血羽戰士是很強大,身上的羽毛和血霧也能像靈性生物的靈性外衣一樣抵擋刀劍槍炮,但是恰恰擋不住夏劍這樣的法器斬劈,有這樣的結果毫不出奇。

    事實上,這把法器煉造時最早的假想敵,就是這些東西。

    不過這隻是趁其不備,血羽戰士之所以被稱為戰士,那就是因為其本身擅長各種搏殺技巧,同時還具備一些匪夷所思的能力。

    此時他身在半空,還未落地,忽然一個巨大身影從左側陰影裏擠了出來,手中一把巨大的鋤刀衝著他就砍了下來。

    其人來得完全無聲無息,而且時機拿捏的恰到好處。

    張禦輕輕向外一擺臂,身形在空中舒緩半轉,隨後劍如長鞭,一收一甩,前半段啪的一聲拍在了那把鋤刀之上,那巨大的刀勢居然被他一擊拍偏,而他本人則是借力向後。

    隻是此時,那黑暗之中,又有一把鋤刀從右上方襲來,並帶起了強猛的風壓。

    他足尖一點地,穩穩站住,同時輕輕一抬臂,把劍橫擺,錚的一聲,居然那架住了那看去凶猛無比的刀勢,可是他腳下被轟然迫開的泥濘卻充分說明了這一擊的力量。

    那巨大身影一擊無果,便把鋤刀往前一頂,將頂端的尖銳部分向著張禦戳去,同時腳向前踏,使力推來,試圖壓迫他的閃避空間。

    張禦卻是腳下微微錯開一步,便避開了正麵鋒芒,同時一振劍刃,再迅快無倫的向前一步,一劍點在了其人胸前。

    轟!

    明明隻是簡單的一劍,卻有一聲巨大悶響傳來。

    那龐大的身軀頓了一頓,明明胸前隻有一個小點,可是他的背後,卻是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窟窿,可以看到,無數混著血膩的羽毛粉碎在半空中,飄飄而落。

    張禦保持著出劍的姿勢,他這一劍,把渾身之力全數凝聚到了劍尖之上,並於一瞬間伴隨著劍芒一同爆發了出來,這不但是把力量控製到極致的一劍,也是心力與神氣相結合的一劍。

    片刻後,那巨人往後倒退了幾步,轟隆一聲,倒在了地上。

    而在這時,最後一個血羽戰士方才把偏落的鋤刀從泥地裏拉出來,他看了看場中,見張禦和粟築等人正朝自己望過來,沉默片刻,沒有再選擇進攻,而是轉身就跑。

    這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如果場麵上沒有勝算,而又沒有人向他們下達死命令的話,他們是不會死拚到底的。

    與此同時,他的體型在急驟縮小,速度卻是在變快之中,但是同樣,他們所擁有的守禦能力也在相應減弱。

    張禦抬起劍來,看著前方,正要動手時,卻是心中微微一動,便將手放了下來。

    那個血羽戰士在經過一個營帳的時候,就見一個披著熊皮的高大人影突然橫跨一步,攔在了他的去路之上,任憑那巨大的衝勢撞在自己的身上,卻是站在一動不動,而後其人伸出雙手拿住那血羽戰士,一下橫舉過頭,雙手再向外一分,就將之生生撕裂開來,並任由那些帶著腐蝕的汙血流淌在自己的臉頰和身體上。

    那個人隨手扔掉兩截殘屍,抹了一把臉,向前走到了光亮可及的地方。他看著張禦等人,裂開嘴,露出一絲笑容,用天夏語說道:“我是堅爪部落的大酋首埃庫魯,來自天夏的神裔們,看來你們才是我要等候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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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黎明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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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庫魯的身形極為高大,肌肉飽滿結實,再加上他身上披著的熊皮,乃至那灑遍全身的鮮血,在昏暗的光線下,他就如同一頭立起走路的巨熊,邁步過來時,給人以沉重的壓迫感。

    粟築的兩個弟子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短刃,就要往上迎去。

    張禦抬手把劍一橫,阻止了兩人上前,隨後鏘的一聲把劍歸鞘,用堅爪部落的語言說道:“隻能說,我們暫時還不是敵人。”

    埃庫魯聽到這句話,饒有興趣的看了他幾眼,繼續往前走,一直到夏劍籠罩的範圍之外站定,仗著那不比血羽戰士低上多少的身形,俯視下來,繼續用天夏語道:“天夏神裔,你們不是要見我麼?我已經來到了你們麵前了,你們有什麼想說的麼?”

    他能說幾句簡單的天夏話,這是紮努伊察教給他的。

    詹治同一直認為在語言方麵自己擁有過人長才,餘者皆碌碌,可實際上,這樣的人從來不缺。紮努伊察雖然是蠻人,可同樣也有這樣的天資。

    他跟隨在詹氏父子身邊一段的日子裏,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天夏語的日常對話,不過一直裝作自己聽不懂而已,在過來得一路之上,使團之中一些較為隱秘的對話他都是聽在心中。

    其實他並非真正的探子,很多地方都露出了破綻,這一點稍加注意,就不難發現,可詹治同這麼一個心高氣傲的人,又那裏會去在意一個蠻人土著呢?

    張禦手提夏劍,站在最前方看向埃庫魯,道:“血陽古國的餘孽是東廷都護府的敵人,我知道還有兩個人就躲在大酋首的部落裏,在我們對話之前,必須先肅清他們。”

    埃庫魯那龐大的身軀發出一聲似笑非笑的厚重鼻音,他道:“喀莫。”

    喀莫祭祀很快從遠處跑了過來,恭敬道:“大酋首。”

    埃庫魯道:“去把那兩個人帶過來。”

    在他吩咐下去後,兩個血陽古國的人很快就被堅爪部落的戰士從營帳裏拖了出來,並被推到了雙方的麵前。

    那個戴著麵具的人看了看四周圍,他還算鎮定,站直身軀,沉聲道:“埃庫魯,殺了我們對你並沒有好處,留下我們,你還有退路,而且有我們在,東廷人也會對你們更加顧忌。”

    埃庫魯大步走上前,大手往他腦袋上一蓋,正好整個拿住,戴麵具的人緊張的說道:“你如果殺了我們,血日的後裔就不會再與你合作了,東廷人也就不會再害怕你們了,他們更會肆無忌憚的壓榨你。”

    埃庫魯看向張禦,“你們會這麼做麼?”

    張禦淡聲道:“如果能爭取到更大的好處,我們為什麼不要?”

    埃庫魯咧嘴笑了笑,隻是輕輕一捏,頭骨碎裂的聲響傳出,那個人腦袋就像一隻被擰碎的爛西瓜,鮮血皮肉和破碎的麵具混合在了一起。

    埃庫魯一鬆手,任由無頭屍體倒下去,眼中露出不屑的神色。

    在他看來,這個人剛才說的都是廢話。

    他的邏輯簡單而又直接,誰有力量,那麼他就信服誰。

    現在是張禦這邊輕易戰勝了血羽戰士,那麼毫無疑問東廷人或者說天夏神裔的力量更強大。

    還有說什麼給自己留後路,那就更好笑了,這些血日的後裔找上他,那是因為他有力量,可以給這些家夥帶來幫助,而不是反過來。

    隻要他一直擁有力量,就算殺了這幾人又怎麼樣?他相信自己就算和東廷人談不攏,隻要再度表示出願意與血日人合作的意思,對方會很自然的選擇忘掉這件事的。

    這時他伸手一推,把剩下的那一個血陽古國的餘孽推到了張禦等人的麵前,“這個就交給你們了。”

    這個人被巨大的力量一推,沒能止住腳步,一下趴在了地上。他抬起頭,露出血陽餘孽所特有的異常高隆的鷹鉤鼻,看著上方的張禦等人,顫聲哀求道:“別殺我,別殺我,我知道很多秘密。”

    張禦正要拔劍,這時後麵有個聲音道:“節使,讓我來吧。”

    伍師教從一旁的走了出來,手中握著隨身攜帶的佩劍,隻是臉色微微發白,看得出有些緊張。

    張禦點了點頭,側開一步,粟築等人也讓開路來。

    伍師教走到前麵,拔出佩劍,凝神屏息,那個血陽餘孽意識到不對,急忙爬起來要逃,可還未出去幾步,倏地一聲,首級已然掉落在地,其身體頓時失去支撐,向前栽下。

    伍師教舒出了一口氣,道:“長久沒有練了,還好手沒有太生,讓節使和諸位見笑了。”

    他雖是學宮師教,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因為在東廷都護府,人人都有可能上戰場,所以大多數人都有一定使用武器的基礎的。

    埃庫魯這時道:“好了,我們之間的障礙已經沒有了,可以坐下來談了。”

    張禦淡聲道:“現在還不行。”

    埃庫魯露出危險的眼神,盯著他道:“天夏神裔,不要挑戰我的耐心,我已經滿足了你的要求,你還想要什麼?”

    張禦淡聲道:“我是黎明前到來的客人,那麼這場談話應該在放在黎明到來後,並且得到該有的尊重,而不是現在這樣滿身血汙的對話。”

    埃庫魯唔了一聲,捏了下拳頭,又張開手,連續幾次後,他點頭道:“合理的要求。”他轉過身,用側臉看著張禦等人,“天明後,你們到我的大帳來。”

    說完後,他就邁著沉重的腳步離開了這裏。

    張禦也是帶著人手回到了自己的營帳中,他吩咐眾人先去休息,自己則是坐下調息,蓄養精神。

    到了快到天明的時候,他方才起身洗漱,隨後便換上了正式談判用的節使衣冠。

    此刻所有人也都是準備好了,他便帶著眾人往大營中間的那座巨大屋棚而來。

    這一次他把安初兒和餘名揚等人都是帶上,作為他的個學生,他們能夠將此間的對話翻譯給伍師教和其他學宮的人聽。

    屋棚之前早有人等候,見他們到來,敲起了有節奏的鼓聲,而兩旁持著骨矛蠻族戰士,從胸膛裏開始發出“吼吼吼”的獨特聲響。

    張禦走入屋棚之後,他發現埃庫魯已經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其人身上披著白色而幹淨的熊皮,頭發上係著華麗的長羽,正饒有興趣的看著他們。

    而其人的旁邊,則是坐了不少堅爪部落的祭祀,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這些祭祀全都是年輕人。

    三年前他在堅爪部落住過一段時間,不過至今還沒有碰上認識的人,而那些曾經統治整個上層的年老祭祀,現在也沒見到幾個。

    祭祀是祭祀神明的重要階層,擁有很高的地位,他想起先前見到的那個老祭祀,如今隻是承擔一個前哨營地的頭目,這無疑說明,隨著埃庫魯的上位,部落內部也經過了一場相當大的權力變動。

    想到這裏,他心下微微一動,若是這樣,那無疑會導致另一個結果……

    這座棚屋雖然是臨時搭建的,但是寬大敞亮,此時陰雲散開了一些,外麵的光線照進來,正好落在他們的身上,大雨歸後的平原,微風漸來,有一種特別的清爽。

    張禦在被埃庫魯邀請坐下來後,他到注意自己麵前的樹樁上擺著一套潔白的瓷器茶具,這顯然是之前詹治同帶來的,被對方拿出來待客了。

    埃庫魯此時有些迫不及待道:“好了,我們之前已經等的夠久了,現在來盡快開始我們的談話吧。”

    張禦一點頭,道:“可以。”

    伍師教馬上將紙筆拿了出來,隻是他發現那些祭祀忽然齊齊看向他,動作不由頓了一頓,要是對方反感的話,他會暫時選擇不這麼做,雖然他還達不到過目不忘的程度,但是簡單的話語,大致都是能回憶出來的。

    不過那些祭祀隻是看了他手中的紙筆上幾眼,就很快就轉過頭去了,他心下暗暗一鬆。

    埃庫魯沒有任何鋪墊和客套,直接就進入了正題,他道:“我們接待過你們之前派來談話的人,知道你們想要我們安穩的待在南方的大平原上,可是你們要知道,這樣很不容易。”

    張禦神情淡然,沒有說話。

    埃庫魯上半身挺起,用天夏語道:“我先說我的條件,我們需要糧食,足夠我們族人生存的糧食!”他轉過頭,對著坐在自己身邊不遠處的紮努伊察道:“糧食,是這麼說吧?”

    紮努伊察彎著腰,恭敬道:“是的,大酋首,”他又提醒了一句,“我們還需要茶葉。”

    “對,茶葉!”埃庫魯用力點著頭,道:“那東西不怎麼好喝,但是能我感覺到我的身體需要它,非常需要!”

    紮努伊察又道:“還有那些精美的瓷器和絲綢……”

    埃庫魯大笑起來,道:“雖然我覺得那些東西挺沒用的,不能用來吃,也不能用來當武器,不過你們需要,我可以給你們,算是我給你們的賞賜。”

    他轉過頭來看著張禦,“怎麼樣?這就是我們的條件!那麼,天夏神裔,你的回答是什麼?”

    張禦點頭道:“這些東西,我們天夏都有,你們準備用什麼來交換呢?”

    “交換?”埃庫魯頓時有些不高興了,他身軀緩緩前傾,“就像你們前一個使者所說的,我們堅爪部落會為你們維護好南部疆域安穩,難道不就是一種交換麼?”

    張禦看著他道:“我們天夏人的疆土,由我們天夏人自己來守禦,不需要任何外族來插手。”他語聲雖然平淡,可任何人都能聽出那話中的堅決,這裏麵沒有一點可退縮的餘地。

    埃庫魯的神情冷了下來,他的雙目中又一次閃現出了危險的光芒,“那麼,如果得不到我們想要的東西,我們會自己去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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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力量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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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庫魯的這句話說出後,場中的氣氛一下緊張起來。

    張禦卻仿佛很不在意道:“那你們憑什麼來做這件事呢?”

    埃庫魯盯著他道:“我知道你們東廷人人很多,但是我們還有很多祭祀,作為一名神裔,我想你明白,那不是凡人依靠數量可以對付的。”

    張禦看著他道:“從你們堅爪部落的人數上看,你們的祭祀大約有一百多個,不會再多了,”他一指紮努伊察,“你們的這個族人去過瑞光,應該知道,放在東廷都護府裏,這個數量實在算不上什麼。”

    紮努伊察試圖了解過都護府實力,比如“神尉軍”、比如“玄府”。

    他並不清楚這兩者之間的矛盾,在他看來,都護府毫無疑問擁有著強大的神眾和數目眾多的祭祀團,也是如此,堅爪部落才沒有對詹治同等人如何,僅是將他們囚禁起來。

    喀莫祭祀看了看埃庫魯,站出來道:“我們還有偉大的‘托洛提’。”

    張禦語氣平靜道:“我們天夏鎮壓和殺死過的神明有很多,多到難以計數,‘托洛提’同樣也沒有什麼特別的。”

    堅爪部族的人聽到這句話,神色都是一變,而就在這個時候,在場所有人感覺到,有一股恐怖的威勢忽然籠罩下來,此時此刻,似乎有一個凡人難以觸及的存在正在看著他們。

    這股感覺籠罩下來的時候,外麵值守的堅爪部落族人也是同樣感受了,他們都是紛紛跪下,朝著不同方向叩首,口中不斷呼喊著“托洛提”。

    張禦卻是不為所動,這個神明的神壇才剛剛修築起來,其真正的祭壇應該還在叢林之中,不是部落遭遇到近乎覆滅的危險,對方是不可能消耗力量過來找他的。

    現在這些能感受的恐怖威勢,實際上是直接投照在心神上的,若是長時間的維持下去,的確能夠影響一個人的心靈,進而讓人瘋狂或者畏懼。

    事實上這樣的能力並不算弱,但像他這樣有心光守禦的人,這種威嚇那幾乎就是如清風拂麵了。

    而且通過這樣一個接觸,他也是試出了一個重要信息。

    現在的托洛提,已經不是之前的“托洛提”了。

    三年前他感受的托洛提,沉悶,保守、多疑、力量強大,如同一頭蟄伏起來的年老獅子、而現在給他的感覺,狡詐、隱忍、嗜血、耐心十足,就像一頭身處壯年,仍保持著進取心但又異常謹慎的頭狼。

    這無疑說明,這個神明已經有過改變了。

    堅爪部落和他們所供奉的神明並非是一般所想的神明統攝一切的方式,而更多的是一種合作共存的關係。

    神明庇護他們,為部族抵抗那些來自上層的力量,而堅爪部落則為其提供足夠的獻祭,讓其力量得以壯大,

    可若當部落和神明的意願不一致時,那麼很可能就會發生某種變動。

    事實上,隻要對祭祀的控製得力,大酋首改變神明也是很容易的,這種改變,不是找另一個神來替代,而是在保證其根本力量的同時,強行扭轉其性情和本來。

    這可以是神明自願的,也可以是祭祀強行推動的,這樣雖然會導致神明力量的損失,但從長遠來看,對部落的發展卻是有利的。因為被改變的神明,可以最大程度和新的領導者的意願保持一致。

    伍師教在神明的威勢到來時,心中也是一驚,但好在後麵沒有什麼事,他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相比下來,安初兒和餘名揚等人看起來好像什麼影響都沒受到。這是因為張禦在學堂上就告訴過他們,隻要神明不是走到你麵前,那麼隻要你自身不動搖,那麼他就無法摧毀你。

    埃庫魯冷著臉道:“天夏神裔,你貶低我們的神明,這讓我很不高興。”

    張禦坐在那裏,身形筆挺,道:“無論你是否高興,無論你是人還是神,要與我們天夏說話,那就必須尊崇我們天夏的規矩,你願意接受,那我們就可以繼續談下去,如果你不願意接受,那麼就離開。就這麼簡單。”

    他說這句話時,完全是用天夏語說的。

    埃庫魯看向紮努伊察,後者連忙把這句話翻譯出來。

    伍師教聽得冷汗直冒,勉強維持鎮定,筆下記錄不停,生怕一言不合就鬧翻。不過他想來張禦熟悉對方,這應該是某種策略。

    但是張禦這一次絕不是什麼故意表現的強硬,而是他真真切切是這麼想的,對付這樣的部族,你絕不能後退一步,也不能有任何軟弱。

    別以為你的退讓就會讓對方收手,假若堅爪部落發現通過展示自己的武力就能得到更多,那他就會一直這麼試探下去,從而索取更多的東西,直到你退無可退。

    與其如此,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一步不退。

    與這樣的對手打交道,絕然不能把自己的認知和邏輯套用在對方身上,而應當完全把對方看成信奉弱肉強食的野獸。

    在他們看來,你的力量強,你就可以讓比你力量弱的人低頭,你說得話就更有道理。

    就像剛才的血陽帝國的餘孽一樣,因為他們表現的更弱,所以就沒有資格再插手進來。

    埃庫魯神情嚴肅道:“那麼你們天夏的規矩是什麼,我想聽一聽。”

    在他的理解裏,東廷人是這片土地上的居住者,而天夏則是眾多東廷神明所在的地方,所以當聽到這是天夏的規矩後,他顯得異常鄭重,因為代表了神明的態度,是直接來自上層力量的意誌。

    張禦道:“都護府可以給你們糧食和茶葉,但你們必須用自己的付出來換取,比如我們要和北麵的血陽餘孽交戰,我們或許會就會用糧食來換取你們的祭祀和族人來為我們出力;比如你們清理了荒原上的靈性生物,那麼可以拿這些屍體來向我們換布匹和瓷器,總之,你們出力多少,我們就給你們多少東西。”

    埃庫魯聽到這裏,胸膛中似乎有股怒火要冒出來,但他像又想到什麼,捏了捏拳頭,忍耐了下去,沉著聲音道:“天夏神裔,你的條件我聽到了,我們需要考慮。”

    張禦點了點頭,道:“請快些做出決定,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在這裏耽擱。”他站了起來,回頭又說了一句,道:“其實我一直認為,與你們談話,用鋼鐵和槍炮,比用言語來得簡單的多。”

    說完之後,他就直接走了出去。粟築和他的兩名弟子立刻跟上,安初兒和餘名揚等人也是毫不猶豫一齊跟著走了。

    伍師教一驚,這是談崩了麼?此時他也不敢多問,也是連忙帶著學宮人走出來。

    埃庫魯看張禦一行人走出屋棚,他卻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憤怒,看著反而很平靜,他把兩隻手肘支撐在木樁上,十指相互交叉扣著,遮住了一半的臉,凝視著外麵。

    而兩旁的祭祀,此時沒有一個敢說話的。

    好一會兒,埃庫魯忽然道:“噶莫祭祀,你知道‘安圖科人’麼?”

    喀莫祭祀一想,道:“大酋首,我聽說過他們,似乎是以前聖山下的一個大部落。”

    埃庫魯目光移向紮努伊察,後者立刻站起來道:“喀莫祭祀,現在的東廷人中有不少就是‘安圖科人’,東廷人現在的王,就是一位東廷人與安圖科女人的後代,他擁有數之不盡的財富和龐大的軍隊,並得到了他們神明的支持。”

    埃庫魯道:“聽到了麼,其實我們也可以變得和如今的‘安圖科人’一樣強大,甚至成為東廷人的主宰也不是不可能。”

    喀莫祭祀道:“大酋首,那我們該怎麼做?”

    埃庫魯道:“紮努伊察告訴我,東廷人的王有一位姐姐,如果東廷人的王願意把她嫁給我,那麼我可以答應那位天夏神裔的所有條件。”

    至於之前他為什麼沒提出這個條件,那是因為他想通過武力展示來讓對手屈服。

    就像一頭野獸闖入另一個野獸的領地,通過展示利爪和尖牙來威嚇對手,試圖把對手驅趕出去或者幹脆狠狠撕咬下一塊血肉。

    隻是他發現,自己現在並無法憑借這些來嚇倒對手,心中又覺得開戰的代價太大,那麼就隻能退而求其次了。

    當然,這隻是在他看來的退讓。

    喀莫祭祀道:“這個辦法很不錯,如果成功,大酋首那就是東廷人的王族了,說不定也能繼承東廷人的王位,隻是……東廷人的王會願意麼?”

    埃庫魯咧嘴一笑,道:“隻是一個女人而已,我可以幫助東廷人的王征戰,可以幫助他看守疆土,可以幫助他鞏固權勢,我想他會願意的。”

    在場的祭祀都是點頭,在堅爪部落中,女人大多數情況下的確隻是一種貨物,他們也理所當然的認為別的地方也是這樣。

    紮努伊察其實能感覺到,都護府裏好像不是這樣,女人好像可以擁有很高的地位,但他限於眼界,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埃庫魯見沒人反對,就重重一拳敲在身前的木樁上,道:“那麼,去把那位天夏神裔叫回來吧,可以多給他一些尊敬,說不定我以後想成為東廷人的王,還需要他們的神明支持。”

    在座的祭祀們都是露出了輕鬆的笑。

    可就在這時,眾人忽然感覺到了什麼不對,朝著四麵看了看,很快就注意到,地麵好像震動了起來,木樁上的茶杯都在隱隱跳動。

    眾人都是露出了驚疑之色。

    “地震?”

    屋棚外,一個部落蠻人戰士慌慌張張跑了進來,趴在地上,指著外麵大喊著什麼。

    埃庫魯神情一下變得嚴肅起來,他一下站起來,快步走出了棚屋。

    由他的視線望過去,在雨雲散去,光芒初展的平原之上,一支龐大的軍陣出現了在那裏,它的兩翼向外展開,一眼難以望見盡頭,遮天蔽日的旌旗如海浪一樣滾滾壓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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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策馬萬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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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自東廷都護府的三萬大軍正往南行進,千軍萬馬的齊整步伐隆隆撼動著大地。

    一個身穿華麗銀甲的少女位於軍陣的最前方,她頭戴羽翎盔,披著赤紅色的鮮豔披風,座下是一匹高大健壯的白馬,馬脖上奶白色的濃密鬃毛迎風飄飛著。

    她身形筆直的坐在鞍上,被眾多親衛和麵麵的旗幟所簇擁著,馬蹄一步步向前踏動,引領著整個大軍的行進。

    此刻圍攏在她的身邊,除了護衛和營官團,還有十多名身著勝疆衣的神尉軍,以及二十多名身著玄府道袍的玄修。

    齊整的軍陣,如林的矛戈,一色的軍甲,還有那一麵麵不停飛揚的旗幟,行步過來時簡直如山如海,這幅畫麵給人的震撼是極大的。

    埃庫魯臉色極為不好看,不僅僅是此刻迎麵而來的大軍讓他感到了威脅,而且在他這些軍陣前方看到了一道道普通人看不到的光亮,數目不下數十個。

    這意味著那些人即便不是天夏神裔,也和他的祭祀一樣擁有著超凡力量。

    此時此刻,他居然感覺到了一絲莫名的惶恐和畏懼。

    他一把拽住還陷在震撼之中的喀莫祭祀,吼道:“去祭壇,必要時候,我要看到‘托洛提’!”

    喀莫祭祀如夢初醒,道:“是是。”慌忙招呼一眾祭祀向著神壇跑去。

    與此同時,營地裏擂響了震耳的戰鼓,整個堅爪部落麵對都護府大軍的威壓,開始匆忙集結兵力,兩隻獴猢也是很快被牽到了最前方,然而它們的感官比人類更為靈敏,此時感受到了嚴重不安,顯得瑟瑟縮縮,完全沒有平日的凶殘。

    埃庫魯暗罵了一句廢物,在安排好了底下的人後,他推開身邊的人往張禦等人這邊大步而來。

    張禦方才在走出屋棚的時候,便就已然發覺了對麵大軍的出現,並且看到了位於最前麵的楊瓔的身影。

    他心思一轉,在學宮安排他來安撫堅爪部落之前,都護府應該還沒有派兵的計劃,這次行動應該是臨時決定或者是出現了什麼意外狀況,不然他這個負責具體事宜的節使沒理由不知道。

    不過他認為這樣也好,實際都護府的大軍在這個時候出現比以後出現要好得多。

    這時他聽到一聲大吼:“天夏神裔,你們真的要和我們開戰麼?”

    張禦轉過頭去,見到埃庫魯走來的身影,道:“是戰是和,這取決於你們。”

    埃庫魯看了看他,意識到張禦之前在棚屋內說得話好像不是什麼威脅,而是來真的,然而這個時候開戰絕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現在來到大平原的堅爪部落隻有萬餘人,還有一半人在路上,盡管祭祀團基本都在,神壇也建立起來了,可對麵的祭祀和神明顯然也不是擺設,一旦打起來,他根本無法承擔這樣的損失。

    他沉聲道:“天夏神裔,我希望你們的軍隊能先停下來,你知道的,現在打起來,對我們都沒有好處,條件我們可以慢慢談。”

    張禦一思,他把伍師教喊過來,囑咐道:“伍師教,這件事你最為合適,你去前麵走一趟。”

    他看得很清楚,大軍這次絕不是來打仗的,不然不會等談判結果沒出現就倉促出兵。真的要打,哪怕多準備幾天,軍隊的實力都會大不一樣。

    伍師教道:“節使,交給我吧。”他拉過一匹馬,高舉象征自己使者身份的長節,就往前方趕去。

    埃庫魯看了看那無數迎風招展的旗幟,上麵有著一個個天夏文字,他能猜到這些旗幟應該代表著來者的身份,問了下紮努伊察,後者這時也是一問三不知。

    他一把將之推開,而後道:“天夏神裔,我想了解那些旗幟背後所代表的人和他們的身份,我想你不會介意吧?”

    張禦作為節使,就是負責溝通的,而這些旗號打出來,既是為了統禦自己的兵馬,也有威懾敵人的作用,告訴堅爪部落並無不可。

    他把餘名揚喚到近前,道:“名揚,你到他們那裏去,可以把具體的情況說清楚。”

    餘名揚合手一揖,極是認真道:“是,先生。”

    而此刻在前方的軍陣中,楊瓔正一手持著馬鞭,一手持著韁繩,高昂腦袋,迎著大風穩穩向前。

    她在啟程出發的一開始還有點緊張和不安,可是當騎上戰馬,率領大軍前行的時候,這一切軟弱都是不見了,代之而起的是滿滿的激蕩心緒。她此時有一種感覺,自己揮手之間,就可以將擋在麵前任何東西都碾碎。

    這時她忽然見到,前麵的營地裏有人駕馬跑了出來,手中高高舉著一個東西。

    營管驅馬來至她身邊,道:“衛尉,可能是使團的人,前麵距離堅爪部落已是不遠,我們是不是先停下?”

    楊瓔現在很懂如何聽取別人的意見,一聽這話,當即一抬馬鞭,道:“停下。”

    親衛馬上吹響了止步號,軍令一層層傳遞下去。

    隨著悠揚的號角傳出,長長的軍陣由近至遠,依次踏步停行,並將手中武器重重頓下,片刻之後,數萬軍隊已然變得寂靜無聲,隻有平原上風吹過旌旗的獵獵聲響。

    伍師教此刻正往前來,座下的馬麵對這樣的陣勢,卻是驚得一個揚蹄,差點把他掀下去。他連忙拽住韁繩,安撫了一下後,再慢慢小跑上前。

    這時楊瓔身邊有兩個親衛馳出,然後一左一右將伍師教夾在中間,再護送著他往前來。

    不多時,三人就到了大旗之下。

    伍師教是認識楊瓔的,先是肅容合手一揖,而後正要說什麼時,楊瓔忽然道:“先生在前麵?先生可還好?”

    伍師教一怔,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道:“是節使麼?對,節使在,衛尉放心,節使很好。”

    楊瓔高興道:“我去見先生!”她一掀身後的赤紅披風,把鞭一揚,霎時馳馬而出,而她身後撐著大旗的親衛和眾多護衛也是策馬隆隆跟上。

    “喝!”

    “喝!”

    “喝!”

    軍陣之中頓時爆發出一陣接一陣的呼喝聲。

    營地之內,埃庫魯此時手中已是拿住了一柄刺棒,他看到那數十個擁有超凡力量的在一個少女帶領下忽然衝出軍陣,向著自己營地過來,瞳孔一縮,不由對著身邊的餘名揚低吼道:“怎麼回事?你們要開戰?”

    餘名揚投去一眼,道:“大酋首放心,過來的人數很少,應該隻是上來談話的。”他心下也有些不解,隻是不到兩百人,這個看著高大凶殘的蠻人首領緊張個什麼?

    這時也有蠻人過來問該什麼辦,埃庫魯神色不定的想了想,揮了揮手,道:“放他們進來。”他明白,這些人要真是來和他來開戰的,那麼那些圍欄和守兵就是笑話,還不如大方一點。

    楊瓔見蠻人讓開前路,順利衝入了營帳,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裏張禦和安初兒等人,她眼前一亮,露出欣喜之色。

    策馬到近前後,她跳下馬,把頭盔拋給身後的人,隨後雙手一合,鄭重一禮,道:“先生!”

    張禦受了這一禮,而後也是雙手一合,道:“衛尉有禮。”

    前麵受那一禮是因為他是先生,對方是學生,後麵這一禮是因為楊瓔是衛尉,是這支大軍的統帥,而他則是都護府任命的節使

    他這時抬頭看了一眼跟著楊瓔後身的那些玄修和神尉軍,這些人見他目光過來,都是對他點頭致意。

    他知道都府中有不少玄府和神尉軍的人,其實這些人隻是在這兩個地方擁有一個身份,有一個獲得超凡力量的途徑,但本質上都是屬於都府的親信,平時並不出現在外麵。

    而若是兩邊產生矛盾,他們會毫不猶豫站到都府這邊來。

    這還是上一任大都督在位時所留下的格局。

    楊瓔見過禮後,轉頭看向安初兒,上來一把她拉住,欣喜道:“初兒,你沒事吧?”她看著四周一張張熟悉的同學的臉孔,“還有大家都沒事吧?”

    安初兒道:“我們都沒事。幸好先生來了。”她又一笑,俏皮的眨眨眼,“幸好楊衛尉你來了。”

    楊瓔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她揮了下馬鞭,扭頭道:“先生,我們回去吧?”

    張禦道:“和堅爪部落的談判還沒有結束,我還不能走。”

    楊瓔有些忐忑,道:“先生,我,我沒給你添亂吧。”

    張禦道:“不,你來得正是時候,按照我原本的設想,恐怕還要幾個回合,現在你們來了,我想下來的談判會容易許多。”

    “這麼說,這回我幫到先生了?”

    楊瓔聽到這句話,情緒一下高漲起來,忽然間感覺自己不是那麼沒用了。

    可是她並不知道,她這次親率領大軍而來,威懾蠻敵,此刻又是一身戎裝,在一眾同學的眼裏卻是十足的英姿颯爽,威風凜凜,著實惹來不少崇慕的眼光。

    “那個女人是誰?”

    埃庫魯看著前方,向餘名揚問道。

    餘名揚道:“那是都護的胞姐,統禦都護府親衛的楊衛尉。”說到這裏,他挺起胸膛,“她是我的同學,同樣也是先生的學生。”

    這句話信息比較多,有些餘名揚還是直接按音譯來的,埃庫魯有些聽不明白,於是隻能再問紮努伊察。

    紮努伊察道:“大酋首,他說那個女人就是東廷王的姐姐,也是和我們談判的那位天夏神裔的……嗯,繼傳者。”

    他不知道怎麼翻譯先生和學生,不過好在可以用祭祀帶領學徒的方式來理解。

    埃庫魯有些驚異的看了張禦一眼,他沒想到後者的身份居然那麼高,不由感到自己受到了很大的尊重。而他並沒有發現,放在以前,自己根本不會有些這樣的想法。

    隻是當他再看了一眼楊瓔後,臉色卻是一陣難看,心底已經完全否定了娶這個女人想法。

    一個能夠帶領大軍的女人絕不是他想要的,關鍵還是一個神裔的繼傳者,那以後很有可能成為一位大祭司,部族權力加上神明的力量,這還了得?

    如此強勢的女人,如果到了部落裏,那到底誰聽誰的?

    我還會是大酋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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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尋禮慕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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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庫魯很慶幸自己之前沒有在張禦麵前提出那個條件,否則東廷人如果覺得這個主意很不錯,那現在他還要想辦法拒絕。

    這時他一轉念頭,避開餘名揚,單獨把紮努伊察拉到一邊,道:“如果不娶那個東廷王的姐姐,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成為東廷人的王?安圖科人是怎麼做到的?”

    紮努伊察努力想了想,道:“大酋首,安圖科人應該是學習了天夏人的語言文字。”

    艾庫隆微帶疑惑,道:“天夏人的語言文字?這和王位有什麼關係麼?”

    紮努伊察解釋道:“據說是天夏本土無數神明所用的文字和語言,安圖科人最早就是學會了這些,掌握了語言文字裏麵所蘊含的知識和力量,才得以當上了東廷人的王。”

    他說到這裏,也是興奮了起來,道:“大酋首,東廷人的武器,東廷人的建築,東廷人的衣物,都比我們好得多,最重要的是他們的統治方式,那是足以統治十個,百個堅爪部落人口的方法,隻要學了天夏人的語言文字,懂得看他們的書籍,那麼這些東西我們都可以學到。”

    埃庫魯聽了這些,倒是很感興趣,他問道:“天夏的語言文字是不是很難學到?”

    紮努伊察用力的點頭,道:“很難學到,東廷人專門建立了一個地方用來教授這些語言文字,那個和大酋首談判天夏神裔,就是專門負責傳授的人。”

    埃庫魯有一個很簡單的認知,越是難學,越不不易得到的東西就越是珍貴,在他想來,張禦的繼傳者裏還包括東廷王的胞姐,那他所教授的就一定是好東西。

    他不禁有了一些想法,又問道:“那之前安圖科人是怎麼學到的?”

    紮努伊察道:“這個我聽說過,據說東廷人從海上到來後,用了很多貴重的東西向安圖科人交換了一大片的土地,還用糧食和布匹讓安圖科人為他們做事,所以他們也就願意教授安人語言和文字了。”

    埃庫魯一聽,覺得似乎有些耳熟,道:“那麼今天那個天夏神裔提出的要求,就是對當初安圖科人提出的要求了?”

    紮努伊察一想,道:“很像,或許這就是他們對待外族部落的方式?”

    埃庫魯並沒有馬上急著做決定,揮手把紮努伊察趕開,又喚人把噶莫祭祀找了過來,後者擦著頭上的汗來到他麵前,道:“大酋首,神壇已經準備好了,若是需要,我們隨時可以迎接‘托洛提’的到來。”

    埃庫魯道:“很好,喀莫祭祀,我有一件事問你,你覺得我們如果學習天夏文字和語言怎麼樣?”

    喀莫祭祀下意識回答道:“如果學習了天夏人的語言文字,那我們部落的很多古老傳承就難以保留了……”可他隨即想起,埃庫魯最討厭的就是那些老舊的東西了,馬上改口道:“當然,大酋首的意誌才是最正確的。”

    埃庫魯聽說老舊的東西會被抹除,反而眼前一亮,覺得學習這個東西更有必要。

    至於更遠的未來會變成怎麼樣,又會有什麼影響,他縱然有一些智慧,可就像許多人忽然接觸到了一個全新的陌生事物一樣,隻能先參照過往的例子,而如今最現成的例子,就是安圖科人。

    至少在他看來,安圖科人是成功的,因為東廷人的王也有一半的血統是安圖科人。

    埃庫魯看了眼遠處的大軍,還有跟在楊瓔身邊的那些人,很快就下定了決心,重新朝著張禦走來,一直到他身前站定,並道:“天夏神裔,我已經考慮好了,我想和你再談一談。”

    楊瓔好奇的看了眼埃庫魯,她從安初兒那裏了解到,這個人就是堅爪部落的大酋首,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蠻人,看起來壯得就像一頭熊。

    埃庫魯見她望過來,臉皮抽了一下,避開她的目光。

    張禦考慮了一下,道:“可以,我稍候就來。”

    埃庫魯見他同意後,就匆匆離開了。

    安初兒忽然輕聲道:“楊瓔,他在害怕你。”

    楊瓔哼哼兩聲,得意洋洋,手中馬鞭刷刷輕揮了兩下,打了個交叉,在她想來,這個蠻人明顯是害怕自己帶來的大軍了。

    張禦對著自己的這幾個學生關照了幾句,然後就帶著伍師教等人重新來到棚屋之內,他這回態度仍是一如之前,並沒有因為大軍到來而有什麼改變。

    埃庫魯很明顯能感受到這一點,這讓他對張禦更多了一些尊敬。

    待兩邊都是坐下後,他鄭重道:“天夏神裔,我們經過考慮,認為可以答應你的條件,但是我們也有一個條件,希望你們能答應。”

    張禦道:“隻要是合理的條件,那就可以談。”

    埃庫魯凝視著他,道:“你們需要派人來教授我們天夏的語言和文字。”

    張禦神情沒什麼變化,倒是伍師教等人卻是互相看了看,有些詫異。

    他們沒想到一個蠻人會主動提出這樣的要求,這在以前還沒有見到過。也不知該說其人是有遠見呢還是自負呢?不過表麵上看起來,似乎是好事?

    埃庫魯察覺到伍師教等人的情緒,似乎包含著些許不屑,這讓他很氣憤,又加重了語氣道:“這是我們最重要的條件,不能退讓了!”

    張禦思考了片刻,道:“如果我們派人到堅爪部落裏來,你們能保證他們的安全麼?”

    埃庫魯一聽,心中一喜,肯定道:“我可以保證!”他轉了轉念,“如果你們覺得不放心,我們可以派人去你們東廷人的地方學習。”

    張禦點頭道:“這也是個方法,隻是你們要派遣的人數是多少,這需要事先上報,經由都堂同意,才能入我天夏疆域。”

    埃庫魯根本沒有想到這些,不滿道:“這麼麻煩?”

    張禦淡聲道:“我說過了,天夏有天夏的規矩,你想進入我們疆土,那就必須遵守。”

    埃庫魯本能認為,這是故意給他們學習天夏的語言和文字所設置的障礙。不過越是這樣,越是堅定了他的想法。

    他道:“那不如先這樣,天夏神裔,我看你的幾個繼傳者就不錯,他們懂我們的語言,不如就讓他們先開始教我的族民一些簡單的語言文字,剩下的我們可以以後再談。”

    這時喀莫祭祀湊上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什麼。

    埃庫魯道:“對了,我們要想你們族人穿的那些漂亮衣服和鎧甲,我們可以先讓族裏一部分戰士為你們效力,換取這些東西!”

    這是他的祭祀提出的強烈要求,對於那些華麗的大旗和威武雄壯的軍服盔甲,雖然他說不出什麼形容的方式,但是基本的審美還是有的,而且鎧甲也能用來保護自己族裏的戰士,所以他也認為這是個不錯的建議。

    張禦一思,這回到來的幾個學子中,餘名揚和另外兩個男學子更合適做這件事,不過這件事主要還是看他們自己,他是不會去勉強的。

    至於盔甲軍服之流,那倒是沒什麼,專門為堅爪部落訂製一批都是可以,畢竟一般的鎧甲也就是擋擋冷兵器,是擋不住火銃火炮的。

    他和餘名揚等和另兩名學子商議了一下,結果三人都是表示願意留下。他們都明白這是一份難得資曆,甚至以後他們可以常駐在堅爪部落中,負責其與都護府的溝通。

    不過在擬定正式的條款之前,還有一件事要做。

    張禦道:“埃庫魯大酋首,之前我們有一隊到貴部這裏負責交流的人,不知道現在人在哪裏?”

    詹治同那一批人至今還被關押在堅爪部落之中,拋開個人矛盾不談,身為節使,對方既然是天夏人,那麼他必須是要過問的。

    埃庫魯攤開手,道:“我並沒有為難他們,之前把他們看押起來,也隻是為了保護他們,你隨時可以把人帶走。”

    張禦沒興趣聽他自我美化的言論,隻要人還健全就好,他一伸手,從伍師教手裏接過事先準備好的約書,然後在平整的樹樁上攤開,口中道:“那我們就快一點吧,完成了這份條約,我還有更多的事要去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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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9-12 23:22:04
第六十九章 河途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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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護府的大軍在停留了一天之後,就開始在營管團的指揮下依序撤走。

    張禦這一行人因為此次談判結束,也是隨著大軍一同回返。

    伍師教等人的情緒都是異常高漲。這次的談判所取得成果極大,是來之前所不敢想象的,雖然張禦是正使,可毫無疑問,他們這次一同出使的人,回去之後也必然會受到學宮和都堂的嘉獎。

    且有這個經曆在,無論他們日後是準備在學宮內鑽研學問,還是進入都堂謀求仕途發展,這都是一筆不小的資曆。

    一行人在回到了廣遙鎮之後,楊瓔因為大軍未曾完全撤離,還必須留在這裏,所以她派出了一支軍兵護送使團坐上船隻,由水路回返瑞光。

    張禦入了自己的艙房,先是洗漱換衣,再弄了些藥渣喂食小豹貓,便就去了榻上靜靜冥思了一會兒,隨後於心下一喚,隨著一道光華升起,大道渾章便已顯於眼前。

    可以看到,此時渾章之上,已是多了一個“心湖”章印。

    這一次他出行,前後經曆數次戰鬥,其中用到心湖的次數著實不少。

    他覺得很有可能是因為自己心中強烈需要這個章印,再加上也是掌握了一定的運用技巧,渾章這才給予映照出來。

    其實仔細想想,以往的章印,似乎都是這麼出現的。

    按照臧殊的說法,隻要你去向渾章求取,渾章就會給你回應。不過就目前看來,那回應的東西並不會超越你自身的認知,還有如經驗技巧之類的東西,也是沒有辦法憑空增加的。

    如果有,那必然是未知的、有智慧的存在所賦予的,那麼身為一心追求超脫的修煉者,真的能坦然接受麼?

    因為大混沌的存在,所以他現在對待渾章的態度,就是絕不去求取那些超出自己身軀極限的東西,免得被更高層的力量所左右。

    而回到眼下,因他之前把幾乎所有的神元都投入了心光之印,所以如今已是沒有足夠的神元再來觀讀這枚章印了。

    他手中倒是還有一條蘊藏有源能的金環鏈,可直到現在,他也無法將之吸納為自己所有,故是準備回去之後再深入研究一下。

    好在出來一月時間,雜庫那邊差不多當有兩至三批骨片送至,假若仍像以前一般有源能存在,那麼應該可以填補一下目前空缺。

    思索之際,他忽然聽到外麵艙門敲響,伍師教的聲音傳來道:“節使可在麼?”

    張禦站起身來,上前開了艙門。

    伍師教站在門外,拱手道:“節使,我把節使和那酋首對話記述整理了一下,煩請節使過目,若是沒有錯漏,還需節使在這上麵落名用印。”

    張禦將他請了進來,坐下後將筆述薄拿來看了一遍,上麵所寫基本都是正確的。

    之所以說是基本,那是因為這上麵埃庫魯所說的話,都是他的學生替伍師教翻譯的。

    若從對話裏看,他麵對著堅爪部落動輒以戰爭威脅的極大壓力,仍是堅決維護住了都護府的尊嚴,並為之爭取到了相應的利益。

    當然,這裏基本事實不變,隻是用詞用語稍微渲染誇大了幾分。

    他也沒有去深究,既然學生的一片好意,他也沒必要去刻意糾正,何況這對他下來想做的事也是有利的。

    看過之後,他就在這上麵寫下了自己名字,並蓋上了印章。

    這時他想到一事,問道:“人怎麼樣?”

    伍師教知道他問的是誰,感歎道:“接回來後,並無不妥之處,不過他之前說的那些話和做的那些事,有損及都護府利益之嫌,回去之後必受都堂追責,將來想再入仕途,怕是沒可能了。”

    對比張禦所取得的成績來看,詹治同表現無疑是不合格的,而且差點造成了堅爪部落與都護府的開戰,引發南部疆域的動蕩,這個罪名一旦追究起來,那就不是小事了。

    張禦對此不置可否。

    詹公作為上一任祭酒,還有是一定影響力的,而且像詹治同這樣有長才的人,還有一位老師躲在身後,說不定等風頭過去,過個幾年又會翻身。

    不過,事情到底會如何,誰又知道呢?

    這時艙門又被敲響,粟築的聲音傳來道:“張師弟,你可在麼?”

    伍師教見他有客來訪,正好事情辦完,於是出言告辭。

    張禦起身送走伍師教,把粟築迎到了裏麵坐下,其人坐定後,抬手一拱,道:“張師弟,這次下船之後,因我還另有要事,並不回返玄府,就提前與師弟你來道個別了。”

    張禦抬手還禮,道:“粟師兄客氣,這次多蒙你護持了。”

    粟築搖頭道:“張師弟,你高抬我了,你的修為不差,我這次並沒能幫上你多少忙。”

    說到這裏,他神色一正,道:“張師弟,我們相處時間不長,不過我看得出來,你在修道上的天資很好,就算我認識的那些同輩,也很少有人能與你比的,但是,你以後千萬要小心一個人。”

    張禦看得出來,粟築這次其實就是專門來提醒他的,便問道:“不知是什麼人?”

    粟築神情嚴肅道:“這個人原本也是玄府的玄修,曾是玄首的得意的弟子,據說還在項主事之前就跟隨玄首了,隻是後來又叛出了玄府,轉而修行渾章去了。”

    張禦神色自然道:“渾章麼?不瞞粟師兄,這次我在外出行事時,也曾遇到過幾個修煉渾章的修士。其等給我的感覺十分古怪,氣息混亂,不類生人,似乎有著某種缺陷。”

    粟築搖頭道:“他不同,那些尋常的渾章修士是無法和他相比的。”

    他頓了頓,又言:“我玄府弟子不少,但大多數人都是資質平庸之輩,可是能領悟到心光之印的卻沒有多少,能尋到玄機,從而觀讀到第二道章的人,那更是稀少了。

    所以大多數轉修渾章的人,並非是他們資質傑出,而恰恰是因為他們感受到在玄章上無法前進,才轉而去尋找新的出路,不過這個人……“

    他神情凝重,“其人在背叛玄府之前,就已是觀讀到第二道章了,你可能是知道的,渾章修士自稱自己能跳過玄機,直覓下一道章,所以他很可能已是接觸到了第三道章的章印了。”

    張禦現在還不清楚這幾個道章之間戰力的差距,可是他僅僅是找尋到了心光之印,就全方麵超越了之前的自己,那跨越一個道章的層次,想來裏麵的強弱之比應是更大。

    粟築鄭重而認真的說道:“這個人現在非常敵視我玄府,尤其喜歡蠱惑和獵殺我玄府的後起之秀,之前玄府有幾個英才不是被他殺了就是被他拖去轉修了渾章,張師弟這次回去,肯定會名聲遠揚,所以你千萬要小心了。”

    船隻通過運河航行,沿途放下返回軍振的士兵,兩天之後,就回到瑞光內河碼頭上。

    待所有人都是離去之後,麵色有些蒼白的詹治同方才從船艙裏走了出來,他似乎怕碰見熟人,獨自一人雇了一輛車,匆匆回到了自己家中。

    可一回來,就得知了詹公重病的消息,這使得他臉上僅存的一血色都是褪去。

    詹公這些日子一直是一會兒清醒,一會兒昏睡,而他回來之時,正好是清醒的時候,於是立刻把他喚了進來,沒有去問什麼平安與否,直接就道:“你把所有經過說與我聽。”

    詹治同也沒有遲疑,當即將自己此行所為,還有後來聽說來的事,都是交代了一遍。他說話條理清晰,用語準確,能抓住關鍵,沒用多少時間,就把事情說了個清楚明白。

    詹公聽完之後,歎道:“你沒有錯,便是我去,也不會比你做得更好了,你完全是輸在了力不能及的地方,現在也隻能設法補救了。”

    他沉聲道:“你記著,你這次之所以犯下不少錯處,那全是我在信中要求你如此做的,你還寫信反對我的意見,但是我堅持如此,由於父命難違,你隻能這般。”

    說到這裏,他喘了幾口氣,“都堂縱然要追究你的過錯,可若有一個不違孝道的名分在身上,那就還有複起的機會。而我老了,名聲也不值錢了,就在這裏為你送最後一程吧。”

    詹治同臉上有淚水流下,道:“父親,那我現在該怎麼做?”

    詹公歎道:“現在我的話已經沒幾個人願意聽了,你隻能去找你的老師裘尚了,讓他設法給你安排一個地方,你還年輕,現在大變將至,未來還有機會,隻要抓住了,依舊能一飛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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