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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誤道者] 玄渾道章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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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0 13:52:40
第一百九十一章 詭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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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東庭都護府出發到青陽的客舟有很多,形製不過就那麼幾種,這類朱紅色的客舟也有不少。

    或許許多同類客舟停在一起時,尋常人分辨不出其中的區別,可修道之人觀察入微,卻是能輕易分辨出其中的異同。

    張禦此刻一眼便就看出,這就是三天前自己在半途之中所遇到的那一艘飛舟。

    可是一般的飛舟,哪裏可能快的過白舟?

    白舟速度可謂已是達到濁潮影響範圍之內的最快了,之前已然已是超了過去,那此舟就絕不可能再趕到自己前麵。

    他心念一轉,不禁想到了一個可能。

    而且他也覺得,這飛舟許不是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裏的,包括那路上恐怕也不是偶遇,倒像是背後有人有意顯露行跡給他看的。

    他略作思索,對身後青曙關照道:“你先和魚明帶諸弟子下去安置。”

    青曙抱拳道:“是,先生。”

    張禦則往泊舟天台的管轄廳走來,許成通也是無聲無息在後麵跟了上來,後麵還跟著他四名弟子。

    這裏衛卒見到一行修士到來,都是恭敬執禮,負責此間的管衛迎上來,抱拳一禮,謹慎問道:“幾位上修,可是有什麼需我等幫襯麼?”

    張禦出示了自己的玄正印信,道:“把這五日來的泊舟記冊和乘客名錄都是拿來給我翻看。”

    那管衛見他此印,心頭一震,急忙俯身一禮,道:“原來是張玄正,玄正稍等,我立刻命人拿來記冊。”他躬著身回頭交代了一聲,又轉回頭問道:“玄正,可要封鎖泊台麼?”

    身為泊台管衛,他自也是見過張禦畫影的,不過後者此回戴著遮帽,掩去了氣機,所以他沒能一下認出。而張禦雖然離開青陽上洲數載,可威名仍在,故他也是很主動的配合。

    張禦道:“不必如此。”

    泊台的軍卒動作很快,才幾句話的工夫,就有吏員將一本冊子送呈到麵前來。

    張禦拿了過來,翻到與泊台相對應的飛舟上,見這駕被編為“瑞十二”的飛舟早在兩天之前就達到青陽了。

    他隨後又翻了一下乘客名錄,在翻到某一個名字時,他眸光不由一凝,著有一會兒後,便將名冊合上。

    可是他待要將名冊交還過去的時候,心下一動,卻是再度將名冊再度打開,不出意料,上麵卻是再也尋不見那人的名字了。

    他眸光微閃,將記冊還給了管衛,道:“記得不要把這事傳出去。”

    管衛接了過來,肅然道:“是,玄正,今天之事絕不會有半分泄露出去。”

    張禦點點頭,轉身離開了這裏。方才之事更是印證了他的猜想,此人之行跡就是有意泄露給他看的。

    且不去管這個人的目的,隻說一個傳聞之中的混沌怪物來青陽,他身為玄正,卻不能視而不見,且至少要知會玄首惲塵一聲。

    在走出了泊台後,等在台階下的青曙迎上來,道:“先生,諸弟子都已是安置在玄府設在此的宮廬之內了。”

    張禦點了點頭,道:“許執事。”

    許成通一躬身,道:“巡護,許某在。”

    張禦道:“這些弟子錄名造冊後,便會安排往各處學宮,至少要在此停留一至二天,就勞煩你先在此看顧他們。”

    許成通雖還不知究裏,但憑經驗卻也是覺得情形有異,他道:“巡護放心,許某定會守好此處和諸弟子的。”

    張禦嗯了一聲,他望向天中一眼,身軀微微光芒一閃,便已是消失不見。

    歸州宮廬之內,諸弟子在下了白舟後,都已是住到了此間。

    盡管在白舟之上僅僅是渡過了七天時間,可他們個個都是感覺到自身大有長進。

    有弟子唉了一聲,道:“真希望張先生能一直教我們啊。”

    另一個學子毫不留情的擊碎他的白日夢,“你做夢呢,張先生是什麼人?青陽上洲玄府玄正,以前還是我們東庭的玄首,能得七天講法已是我們的緣法了,別想太多。”

    有人羨慕道:“還是嚴師兄好,就是張玄正的弟子。”

    嚴魚明心裏得意,表麵卻是一歎,道:“不要這麼說,我和諸位師弟一樣,也是很少見到老師的。”

    有一名心思重的弟子有些擔憂對他道:“嚴師兄,青陽那裏那些同道如何?會不會看不起我們這些從東庭來的學子?”

    不少弟子關心這個問題,不由都是看過來。

    他們多數人這這兩年來才加入玄府的,而早年那些來過青陽的弟子多是去往分府任職了,他們進學時也接觸不到,隻是聽聞了一些關於青陽的傳聞,實不知上洲學子對他們是什麼態度。

    嚴魚明道:“這你們可以放心,先生在這裏很有聲望,若是聽說我們是從東庭來的,反會和氣待我等。”

    有弟子高聲道:“對啊,張玄正是青陽玄正。”

    嚴魚明嚴肅道:“隻是你們也需記得,不許仗著先生之名胡亂行事。”

    眾弟子紛紛出聲作出保證。

    這時有弟子走上來,將一本冊子遞上,有些不意思道:“嚴師兄,張先生所講之道我這幾日都是記了下來,隻是想請師兄幫小弟看一下,又沒有什麼疏漏。”

    嚴魚明道:“此事容易。”

    這時他忽然目光一撇,卻見一個麵容英挺,皮膚蒼白的黑道人側身站在門庭之前,看著有些奇怪。

    那弟子此刻又喚了一聲,他回過神來,將那本的冊錄接了過來,這時再往外看了一眼,發現那道人卻已是不見影蹤了。

    張禦離開歸州後,飛遁半刻,就落入了玄府之中,並順利見到了惲塵,待敘禮過後,隨惲塵到了正殿坐定,他便將方才在港口之所見之事告知後者。

    惲塵聽說之後也是極為重視,保證會仔細留意這件事,有什麼消息立刻會來通傳他。

    張禦再與他說了一會兒話,就從正殿走了出來,方至外間廊道之下,卻見一個外表二十多歲道人站在那裏,似是等候他。

    這道人皮膚白淨,外貌看著有一分秀氣,不過氣息純厚端正,功行很是不弱,其人對他打一個稽首,道:“張玄正,在下衛高,可否請張玄正移駕一敘?”

    張禦認出這是玄廷派遣至此待要接任他的新任玄正,他抬袖還有一禮,道一聲可。

    衛高將他了一間偏殿之內,坐下後,又命役從過來泡上了香茶,先是閑聊了幾句,而後便點入了正題。

    “衛某來青陽已久,差不多有年許光景了,如今已是摸清楚青陽之內各處情形,自信已能勝任此職。

    此前張玄正曾親自出麵分說安撫玄府下麵各位道友,衛某也要承你之情。

    隻是衛某身負玄廷之命,也當履行權責,前次張玄正往來匆匆,又是難得回返內層,衛某也不好擾了玄正興致,而今次玄張正回返外層,那衛某想著,我們是否就此可以完成接替之事了?”

    張禦思索了一會兒,道:“暫且不行。”

    他看得出來,衛高這個人有些氣度,且知道進退,進入青陽後不但不立刻急著玄正,反而一等就是一年,並且身為真修,還肯俯下身段在青陽在了解各地事宜,這確實非常難得。

    由其人接替玄正一職倒也是合適。

    隻若是現在接替,那麼處理霍衡之事就要以其人為主了,這並不方便,那還不如由他處置了此事之後,再將職位交托給了其人。

    衛高有些疑惑,他看得出來,張禦並非是貪戀權位之人,而且若是後者有意占住此位,那之前也不必出麵安撫下麵修士了。

    他神色鄭重了一些,道:“張玄正,可是有什麼事麼?”

    張禦道:“衛道友還不是青陽玄正,就不必多做過問了,禦在離開之前,自會與道友完此接替事宜。”

    衛高一想,道:“既如此,那衛某便在等上幾日。”

    張禦與他說罷此事,便也是起身告辭。

    衛高送他離開後,坐在原處尋思許久,卻也是站起身來,往正殿方向去尋惲塵了。

    張禦自偏殿走了出來,卻見明善道人迎麵過來,對他稽首一禮,肅然道:“玄正,惲玄首讓我來告知,方才有芒光傳訊,在巨宮石那裏見到了那人行跡。”

    張禦眸光一閃,巨宮石可就是在巨州,與玄府所在的安壽郡相隔不過兩百裏多路,可以說是近在咫尺。

    明善道人言道:“玄首說了,他會鎮守此間,隨時支援玄正的。”

    張禦點了點頭,青陽上洲目前沒有玄尊坐鎮,但惲塵持拿青陽輪,同樣也能震懾宵小,他道:“我去會一會此人。”

    他足下一點,頓時身化虹光飛去。

    而就在他走後不久,衛高也是自正殿之中走了出來,方才他尋到惲塵詢問事宜,後者也未瞞他,他現在也是明白張禦的用意了。

    說實在的,他心中對此也是有些承情,可同時又有些不服氣,這一年來他雖還沒接任玄正,可他確實把維護青陽安穩之事放在心上的,要不然也不會花那個心思去了解各地詳情了。

    此刻遇到這等事,他也不想就這麼置身事外。

    正尋思間,外麵過來一名弟子,腳步很是急促匆忙,他問道:“什麼事情?”

    那弟子忙是對他一禮,因惲塵關照過,事情若非特殊,不必隱瞞這一位,故他回道:“衛道修,玄首今天令我們查證一人,方才涵州那裏回報,發現了其人行蹤,故是弟子正要前去上報。”

    衛高心中一動,道:“拿來我看。”

    那弟子把書信遞上。

    衛高看了看兩眼,眼前一亮,這果然是那人有關,他把書信還給那弟子,一揮手,道:“你去吧。”

    那弟子躬身一禮,就往正殿裏去。

    衛高站在原地想了想,涵州玉璧龍泉附近,與此間也就隔了一個望州,須臾可至,若是他能拿下此人,那也能證明自身,這心思一起,他走了幾步,喚來自己弟子仔細關照了幾句,而後便就化光一道,飛空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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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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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禦遁光離開玄府後,隻是須臾之間,便就來到了同樣位於巨州的巨宮石附近。

    這處大石是巨州之地的極有名的勝景之一,當日他初到青陽之時,也曾到這裏來遊覽過,並還曾以紙筆描摹過。

    此刻他自天望下,就見下方大石呈方圓之狀,腳下四根巨柱托起,猶如台案高舉於群丘之上。

    而巨宮石上端,則是站有一個皮膚蒼白的黑袍道人,看著英俊挺拔,神氣孤傲,身外飄蕩著絲絲縷縷渾沉黑氣。

    他見過霍衡的畫影,一眼便認出是其人,便從空降下,緩緩飄落在了其人前方不遠處。

    黑袍道人上下看了看他,道:“張道友,我等你許久了。”

    張禦目光迎上,道:“尊駕是霍衡?”

    霍衡笑了笑,道:“那也隻是過去之我罷了。”

    張禦方才在上空望來還不覺異狀,可是到了近前再觀,才發現此人有一種不真實的虛幻之感,這說明麵前之人根本不是本人到此。

    也是如此,他也必要再上前動手,因為這沒有意義。

    他道:“尊駕此前留下諸般痕跡,不外是引我前來,如今我已親身至此,尊駕有何話,可以明言了。”

    霍衡道:“張道友,我請你來此,我隻是見你天資卓絕,不忍你走入歧途,故才現身,想引你上得正道!”

    張禦凝視其人,道:“正道?混沌之道麼?”

    霍衡嗬了一聲,道:“混沌之道雖是惡名在外,那隻是世人之偏見罷了,世上那些庸才本是不堪造就之輩,卻偏又不自量力,非要行此道,自然落得個神智混亂,自身不存的下場。

    殊不知,混沌之道難就難在存我存神之上,此比求那“真、玄”兩道更是艱難,絕不是世人所以為難般易求之法,隻有如你我這等天資絕世之人才能真正明了此道之真義。”




    他看向張禦,目光之中帶著一絲欣賞,道:“我了解過張巡護你之過往,你修道尚不及二十載,然則今時今日的修為,卻是淩駕在一眾同輩之上,與世無雙,也難怪玉航那般人物,在成就之前尚且拿捏你不得。”

    張禦淡聲道:“尊駕言過了,那不過是一場論法罷了。”

    霍衡道:“你不必謙言,我是知道玉航的,這人看似謙誠君子,實則內心十分虛偽,要不然他也不會在你斬殺黃孟古之時不出麵了。”

    他不屑言道:“換作是我,為了求道法圓滿,早便上前一搏了,而他後來言與你論個平手,也是給自己臉上貼金,以其人之性情,若是能勝你,一定不會輕易放手,這般說不過是沒把握拿捏你罷了。”

    張禦道:“看來尊駕對我之事知之不少。”

    霍衡立在那裏,負袖而言道:“不止是張道友,天下英才,我都是有所關注,不過自道友與玉航論法之後,我便一直在留意張道友。”

    張禦眸光微閃,道:“這麼說來,那頭混沌怪物當是尊駕特意找來的?”

    霍衡道:“那是一場試探罷了,通常精進甚快之人,往往道心有所缺失,我本以為你修行之速不下於我,或許道心不堅,然則事實證明,卻是我多慮了。”

    說到這裏,他滿是讚賞之色,“張道友,你不覺你我很像麼?遍數你之過往,你在同輩之中可謂出類拔萃,難逢敵手,而修行一道更是於你全無滯礙,想我過去亦是如此,看到今日之你,我卻想到昔日之我。”

    張禦看著他道:“我與尊駕不同。”

    霍衡搖頭道:“不,張道友,你怕是自身還未意識到自身的真正才能。”他伸手對上一指,“張巡護,似如你我這般人,本就該淩駕在眾道之上,如大日一般光耀萬古,根本不用去掩飾委屈自己!”

    他振聲言道:“前人能行之路,我輩可行,前人不能行之道,我輩亦可行!”

    張禦淡聲道:“我之道亦與尊駕之道不同。”

    霍衡卻是不惱,反而笑了一笑,道:“你現在所遇到的,你現在所想的,我都明白,因為你眼下所麵對的,我當日亦是麵對過。

    隻是你若要行玄修之道。那卻是可惜了。

    你知我當時為何行有一半又退回來麼?那是因為我看到了,此法縱是能成,也不過那些真道之輩相仿佛,而我本超脫之人,豈能沉濁於世間,與此輩為伍?

    也唯有混沌之道,方能淩駕於眾道之上!”

    張禦看了看他,這人好大的口氣,按其人所言,當日退出不修玄修,隻是因為玄法並未能超邁真法,便修成了也是與一眾真修等同,而他不屑於與那些真修做同道,所以才選擇了投入了大混沌。

    霍衡道:“張道友,現在我說服不了你,不過也是,似你我這般自視極高之人,又怎會被他人一番言語輕易所打動?”




    他語氣之中無比肯定道:“不過你一定是會改主意的,你遲早會明白,唯有混沌之道,方是真正上法,能化無盡之玄妙。”

    說話之間,他半張臉及半邊身軀卻是緩緩飄散開來,變化為一縷縷黑煙,聲音也是越飄越遠:

    “你什麼時候願入混沌之道,或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可喚我名,縱是玄尊阻你,我亦可出手助你脫困!張道友,我等著你。”

    隨著他整個身軀都是化去,那一縷縷黑煙也是飄去雲端,可嫋嫋餘音卻仍是不絕傳下:“天理諸道有時盡,萬化乾坤終須滅。慧靈生真執常在,不辟混沌不入劫!”

    張禦目光看向其人原本所在之地,見那裏留下了一團如火燒灼過的黑痕。

    他又往空看去,這人最後言語之中似連玄尊亦是不放在眼中,很是明顯,此人已是邁入到那一層次之中了。

    而玄府之中,惲塵正借著大青榕之助觀望巨舟這邊情形,青陽輪已是放了出來,在身邊時不時旋轉一下,看去異常活潑,好似隨時準備飛躍出去,惹得他隻能不停以法力撫慰。

    惲塵雖然隱隱約約張禦和霍衡二人,但卻聽不見兩人到底在說什麼,不過他知道此人厲害,故是隨時準備出手相援,直至見到霍衡消失不見,心神也是不禁一鬆,隨手第一時間拿個法訣,把青陽輪收了起來。

    明善道人這時走入殿內,來到他身邊,對他打一個稽首,道:“玄首,衛道修方才出去了。”

    “嗯?”

    惲塵先是隨意應一聲,隨即反應過來,神情嚴肅道:“去了哪裏?”

    衛高並非囚犯,就算出去,明善也用不著特意與他來說,除非是有什麼變故。

    明善道人對跟在身邊的一名弟子道:“你來說。”

    那弟子有些惶恐道:“方才涵州消息送至時,衛道修曾是詢問,弟子想著玄首說什麼事都不必瞞著衛道修,故是給他看了……”

    明善道人接言道:“衛道修此刻已是朝涵州那裏去了,就怕有什麼變故,所以來向玄首稟告。”

    惲塵揉了揉額角,方才他主要把注意力投注在巨州方向,涵州那裏他雖也收到消息,但是也隻有放一邊,沒想到衛高跑到那裏去了。

    隻是當了幾年玄首下來,他倒是非常沉穩,想了想,道:“不用著急,待我先往那處觀望一二。”

    從遞信時間來看,衛高已是離去一刻有餘,要是真有事情,此刻現在趕去也是來不及了。

    他坐定下來,把身上氣息放出,很快便與上方大青榕溝通上了,意念一轉之下,霎時便將整個涵州都是盡收眼底。

    隨後他便見得,玉璧龍泉附近一處高崖之上,衛高一個人正站在那裏。

    見他並無事,惲塵心下放鬆許多,可他依舊不放心,這位畢竟是玄廷派來的下任玄正,而且為人也是不錯,他可不想其人出事了。

    他法力再轉,垂在涵州的大青榕氣枝微微一動,便有光芒放出,眨眼凝聚出一具氣化法身,往下飄落而來,很快來至衛高身邊,待站定後,他喚道:“衛道友?”

    衛高此刻似在思索著什麼,聽到喚聲,回過頭來,見到是他,忙是執禮,道:“玄首。”

    惲塵這時留意到他腳下一團黑跡,心下一驚,道:“這是……

    衛高搖頭道:“無事,我方才在此見到了那霍衡,我本以為祭出師門法器便能將之擒拿住,可沒想到,這不過隻是一個過往留痕罷了。”

    惲塵點了點頭,他是知曉衛高背景來曆的,莫看這位不顯山不漏水,可是能來青陽擔任玄正,身上說不定也攜帶著師門所授法器。

    他道:“衛道友無事便好。”

    衛高轉過身,對他一禮,語聲歉然道:“今番是衛某莽撞了,還勞動玄首親來過問,實是愧疚。”

    惲塵安撫他道:“哪裏話,我也知衛道友之心意,不過此人詭異莫測,道友還需小心為上啊。”

    衛高認真應下道:“衛某理會的,以後當不會有此事。”

    惲塵見此便不再多言,打一個稽首,身軀微微一虛,便化無數光點散去了。

    衛高則是抬手揖禮相送,隨後又一次轉身朝向地上那黑色留痕,站在那裏怔怔看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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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替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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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惲塵神思一回來,護在身側的明善道人便道:“玄首,玄正已是回來了。”

    惲塵道:“好,師兄你先去吧。”

    明善道人一點頭,躬身一禮,退了出去。

    惲塵從座上站起,自殿內走了出來,一抬頭,卻見張禦正負袖立在殿門之外的臨湖廊道之上,便走了上去,與他並肩而立,道:“玄正方才與那人見麵,可知此人到我青陽,到底有何目的麼?”

    張禦道:“若問目的,此人或是為了傳道。”

    “傳道?”

    惲塵不想是這個答案,訝疑道:“此人不是成了混沌怪物了麼?”

    張禦道:“這人仍是保留著神智,從其言語來看,似認定投入大混沌亦是道法一種,且還淩駕於諸道之上。”

    惲塵一怔,隨即連連搖頭,道:“荒謬之言。”

    張禦道:“不管其人言語如何,但以我觀之,此人當似已是入至上境了。”

    惲塵頓時心下一凜,神情肅然道:“玄正可能確定麼?”

    張禦道:“我方才之所見,不過其人一個過往留痕罷了,但論及實力,卻已然深不可測,不是上境之人,絕無此等能為。”

    惲塵神情凝重道:“難怪上麵至今也拿不住他……”隨即他有些擔憂道:“此人若是在他青陽上洲興風作浪,殘害生靈,我卻難以抵擋。”




    張禦道:“此事我料玄廷之上早已知曉,青陽上洲此時看著虛弱,可若其當真是真身到來,怕是來得走不得,不然當初也不會離開青陽了,況我觀其人,乃是一心逐道之輩,似對世間諸事並無興趣。”

    他看感覺的出來,這個人自視甚高,視天下萬物如無物,根本不屑去把目光投入世間,但恐也是這個緣故,所以玄廷才沒急著去收拾其人。

    惲塵還是有些放心,道:“稍候我會將這件事上報玄廷,還請玄正與我一同附言。”

    張禦點了點頭。

    惲塵道:“還有一事,方才玄正去見霍衡時,又來了一個消息,說是那人留痕也是在涵州出現,而衛道友聞此消息後,卻是先一步找去了那裏。”

    張禦露出注意之色。

    惲塵繼續道:“我聽聞之後趕了過去,所幸一切無礙,隻是衛道友見了此人此後,似是有些心神不定,好似有什麼難解之處。”

    張禦一思,道:“玄首,衛道友是什麼來曆?”

    惲塵道:“他師長也是有名望的大能,隻是在他之前,尚有幾位資才出眾的師兄,所以他本人並不十分受師長看重。”

    張禦點了點頭,若是真修玄尊的弟子,資才高絕的絕不會輕易俯下身段來至世間,他們通常是閉關修持,若有朝一日成道,那麼進退都是自如,若是不成便泯然眾人,有一些玄尊弟子外界甚至從未聽說過其名聲。

    隻有那些不受師門重視,背後又有些背景之人才會到各洲或是玉京之中任職。

    衛高看來就是這等人。

    惲塵道:“玄正放心,我已是借用大青榕之氣查看過了,衛道友絕無受到半分混沌侵染跡象,隻我憂慮,會不會衛道友聽信了此人什麼言語?

    自衛道友來青陽玄府之後,這一年我也是把他一切舉動看在眼裏,衛道友的確是我輩之中少有願意俯下身段做事的,我實不願見到什麼變故妨礙到了他。”

    張禦倒是並不為此擔憂,說實話,衛高功行也便如此而已,算不上弱,但也絕然不算多高,霍衡可未必瞧得上。

    他道:“待衛道友回來,我會去與去他談上一談,若是無事,我這玄正之位也該在此交予他了。”

    惲塵聽到此言,鄭重一禮,道:“那便拜托玄正了。”

    張禦還了一禮,便在此與惲塵分開,回了自家所居偏殿之中。

    到此之後,他便在蒲團之上坐下沉思。

    他能察覺出來,霍衡此來,雖說主要是為了宣揚混沌之道,但同樣也是在暗示著他什麼。

    他心中隱隱捕捉到了一點,甚至有了一些可能稱得上是無稽的猜想,可一時又卻覺這裏有太多矛盾之處。

    不過這些並沒有能夠對他造成什麼幹擾,自他入道之後,道心自始自終就不曾變過。

    而今上境之門已是近在眼前,他絕不會頓足不行。

    他在此打坐一個多夏時後,明善道人走入殿中,稽首言道:“玄正,衛道修方才回來了。”

    張禦點頭道:“我知曉了,多謝明善道友告知。”他站起身,邁步往殿外走去。

    明善道人側身目送他出殿,再是一禮。

    衛高自外回來,看去仍是在想著什麼,一個人在湖畔走著,這時一抬頭,見是張禦站在麵前不遠處,連忙執禮道:“張玄正,有禮了。”

    張禦點首回禮,道:“我聽惲玄首說起,衛道友今日也是撞見那霍衡了?”

    衛高坦言道:“正是。”他抬眼看來,道:“張玄正之前也是去見那人的,不知那人可曾說些什麼?”

    張禦沒有回答。

    霍衡之言論,他不會輕易泄露出去,倒不是他怕別人知曉他與此人有這一番對話,而是這話流傳出去恐怕會掀起無盡波瀾。

    現在便是無有霍衡宣揚,已有許多人受到蠱惑投入大混沌之中,要是知道有這麼一條可能存在的上進之道,那還了得?

    要知道,世上總有那麼一些缺少敬畏之心的人會不顧一切去冒險的。

    衛高似也意識到了什麼,道:“是我冒昧了。”隨即他正色道:“張玄正是一洲玄正,我方才所遇之事該當向尊駕說清楚。”

    他想了想,道:“方才我到得涵州之後,見到了那霍衡,我也從玄首那裏聽了此人的名聲,故不敢與他有什麼糾纏,上來便擲出師門所傳法器,此人隨後便化一道黑煙化去。”

    張禦道:“既如此,那道友心中又有何疑呢?”

    衛高搖搖頭,道:“實際上,此人在我出手之前,便先一步自我消亡了,我那法器並未能建功,隻是在那一刻,從那化去的黑煙之中,卻是看到了很多東西。”

    張禦看著他道:“什麼東西?”

    衛高沉吟一下,道:“我看到了自身未來之道途,那一幕幕演化出來的場景極端真實,好似我未來必然之經曆。”

    他歎了一聲,道:“若隻是一幕未來場景,那我也不會理會,然則裏麵出現了數十幕未來,衛某方才反複思忖,發現自己下來無論如何走,都無法擺脫此中一種可能,故是心中未免生出許多迷茫來。”

    張禦點了點頭,平靜道:“我思之,在這其中,卻無有一道是成就玄尊,可是對麼?”

    衛高一怔,抬起頭來,道:“玄正怎……”

    張禦淡聲道:“若是成就玄尊,想道友也不會為此而迷茫了,道友畏懼的其實並不是那些演化出來的未來之景,而是在畏懼無論你如何選擇,這些道路都沒法助你成就玄尊。

    也是如此,衛道友對自身之修持便生出了懷疑。

    或許那些道途當真能演化出道友之未來,可是衛道友,人必自助而天助之,若你自身放棄了道念,那便當真無可成就了。

    而若道友反過來想,若這些演化為真,卻等若先一步知曉許多自身之疏漏,下來大可小心規避,未來自又有不同,那豈不是一件好事麼?”




    衛高眼前一亮,他認真思索片刻,道:“玄正說得對,是衛某自陷執迷了。”他對著張禦一禮,誠心謝道:“多謝玄正開解。”

    張禦伸手虛虛一扶,道:“道友不必如此,這些道理便我不說,道友過後自也能想明白的。”

    衛高搖頭道:“身在局中,又有幾人得能自知呢?”

    張禦轉首看向身側波光粼粼的湖水,道:“此間之事已了,明日我當是離開青陽了,此一去,便不知何時能再回轉,而在此之前,這青陽玄正之職,當要交托道友了,我看眼下便就合適。”

    衛高一怔,隨即麵上露出鄭重之色,對他點了點頭。

    兩人隨即自湖畔轉回,又令明善道人去請惲塵,而後三人一同來至青陽玄府後殿之上。

    殿台之上豎有一麵明璧,此乃是青陽玄府新立“玄望”,是用以溝通玄府之所在。

    惲塵先是上前一揖,待將玄首印信拿出,玉璧之上便有流光浮動出來,三人一同往裏走去,卻是直接透過明璧,走入一片渾黯虛無之中,再是行走幾步,前方便照現出了一道高遠無邊的龐大光幕。

    惲塵走上前去,將他昨日寫就並請張禦附名的書信往上一呈,此書便就一股無形力量牽引,飛入了那光幕之中。

    他走回來後,對著張禦一點頭。後者便走上前去,將自身青陽玄正的印信解下,道:“青陽玄正張禦,於此交托印信。”

    他話音落下幾息之後,便有一道明光自上照落下來,將那印信收去。

    但隨即那光幕一陣波蕩,少時,便出來踏步一個由金色光芒聚合的道人身影,其人手中托有一卷符詔,口中道:“衛高何在?”

    衛高忙是上前,俯身一拜,道:“衛高在此。”

    那金光道人看他一眼,道:“青陽真修衛高,自今日始,便由你接任青陽玄正之位,過來接詔吧。”

    衛高再是一禮,走上前去,雙手伸出將那明詔一托,接了過來。

    那金光道人此刻語氣稍緩,道:“衛高,詔書既領,你便是青陽玄正了,望你能一如前任張玄正一般,能守心持正,驅逐邪妄。”

    衛高神情無比鄭重道:“衛高定然不負此般重托。”

    那金光道人不再多言,對遠處張禦一點頭,便轉身往光幕之中走去,隨其身影融入其中,很快便化去不見。

    惲塵這時走上來,對衛高一禮,道:“玄正有禮。”

    衛高忙是還有一禮,道:“玄首有禮。”

    隨後兩人轉過身,俱是對著張禦一禮。

    張禦也是抬手還有一禮,待把袖放下,他道:“惲玄首,衛玄正,這裏既事情既交托完畢,那我也當與兩位別過,就此離開青陽,回轉外層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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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離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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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交替職位過後,張禦便在惲塵和衛高相送之下步出大殿。

    三人在玄望之中看似待了沒多久,可不知不覺間,已然過去一夜了,晨曦照落庭殿之內,整個玄府猶如披上了一層金光,清爽晨風吹來,拂動著三人衣袍,遠處的湖麵之上,幾隻白色水鳥掠水而過,留下一串漣漪。

    張禦站在這裏看有幾眼,便於心下一召,隻是幾個呼吸之間,巨大的白舟身影便已出現在了玄府上空。

    他回轉身,對惲塵和衛高二人道:“兩位不必相送了,青陽這裏,終究有我不少故友,我若有機會,還是會前來拜望的。”

    惲塵抬手一揖,道:“好,那便來日再會了,巡護前路珍重。”

    衛高也是鄭重一禮。

    張禦在殿前與二人再次別過,便足尖輕點,整個人似被一股吹來之風承托住,道袍飄飄,直往上空飛去,隨即灑然邁步入了白舟之中。

    那飛舟緩緩一移舟首,陡然向前射去,須臾化為一個小點,再是消失在遠天之中。

    惲塵目送他離去,此刻心中頗多感慨。

    張禦作為青陽玄正無疑是十分出色的,他也不諱言,當初自己能順利登上玄首之位,也是仰仗了張禦的幫襯。

    不過他也是清楚,這位的前麵顯然有更廣闊的天地,青陽一地卻是容納不下這一位的。

    衛高此刻心中躊躇滿誌,可同時也感受到了一股壓力上得肩來。

    張禦在時,尚內鎮住青陽內外人心,而張禦這一走,如何梳理內外不馴,就要看他的手段了。

    張禦駕飛舟離開玄府後,便先轉去歸州,將嚴魚明、辛瑤還有許成通等一眾人等接了上來,隨後又往南方飛去。

    他準備先回良州莊園一趟,到這裏處理一些手尾,再是去往外層。

    白舟飛遁迅快,隻是行去數十息,便就到了地界,舟身往下一沉,便穩穩在一處水湖之前停落下來。

    舟身塌融開一排艙門,張禦與眾人一同沿著搭橋走了下來,他對著青曙關照道:“你帶諸位各人在此先是住下,收拾整理一下後,明日我們再是動身,還有,稍候叫青摩來見我。”

    青曙抱拳:“是,先生。”

    而另一邊,嚴魚明下來飛舟後,他隔著湖泊看了看這座占地廣大的莊園,還有背後山峰之上那延伸上去的石道,在高處時隱時現的亭台樓閣,驚歎道:“好大得地方。”

    張禦這處莊園他以前隻是聽說過,倒是未曾來過,想想自己在玄府之中一直省吃儉用,內心之中不由滿是羨慕。

    青曙這時走過來,對著他與一邊的辛瑤一禮,道:“辛玄修,嚴少郎,請隨我來。”

    眾人沿著湖上石階穿過湖泊,進入莊園之中,到了一座有著寬敞長廊的台閣之前,就有兩位女性造物人走了過來,對著一旁的辛瑤萬福一禮,道:“這位上修,居處收拾好了,請這邊走。”

    辛瑤一點頭,跟隨二人而去。

    青曙一指左側遊廊,道:“嚴少郎,你的居處在這裏,我帶少郎前往。”

    嚴魚明道一聲勞煩,他跟著青曙而行,走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之上,沿著廊道穿過一個個曲折門廊帳幔,他四處打量著,見這裏陳設布置雖不豪奢,但也堪稱精美的,而且外景內景連成一體,著是令人賞心悅目,不由發出讚歎之聲。

    青曙見嚴魚明似對此處很感興趣,邊走邊說道:“這處宅院是先生以前當青陽玄正的時候買下的,原來這處莊園也不大,也就山腳下一地,這幾年下來又陸續擴建了不少。”

    嚴魚明吃了一驚,道:“以前,先生現在不是青陽玄正了麼?

    青曙道:“是的。先生來此之前已然卸脫了此職,如今新任玄正乃是玄廷來的衛道修,想來用不了幾日便會明告全洲了。”

    嚴魚明不禁惋惜道:“哎呀,那先生不是少拿一份俸酬了麼?”

    青曙沒想到他會注意到這個問題,想了想,道:“是的,的確是少了一份。”

    嚴魚明又問道:“那玄府就沒給補償麼?”

    青曙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哦,到了。”他指著前方一間精致客居,“嚴少郎,你今日便先住在此地,明日我們就要啟程,有什麼事情吩咐役從便是。”

    嚴魚明拱手道:“勞煩了。”

    青曙一抱拳,他正要離開,嚴魚明卻忽然又叫住他,麵上帶著好奇問道:“青曙師兄,先生在外層也有莊園麼?”

    青曙站住腳步,回頭道:“有,有一處方才置下不久。”他望了望嚴魚明,頓了下,“那地方也很大。”

    嚴魚明忽然發出一聲感歎,道:“真好。”

    青曙道:“什麼真好?”

    嚴魚明嘿嘿一笑,道:“我覺得跟著老師修行,是真的很好。”

    青曙想了想,點頭道:“是。”

    張禦這時已是來到了憑湖廊台之前,手中向湖水中時不時灑下一些藥散,下麵的金鯉跳躍不停,紛紛過來爭食。

    他看著外麵湖光山色,心中有種感覺,這次回去外層後,恐怕未來很少有機會再回到這裏了。

    青摩放輕腳步來至身後,對著他躬身一禮,道:“先生找我?”

    張禦手中又是輕輕一灑,幾頭金鯉又是躍動出來,身上金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落水時飛濺起一團團水花。

    他道:“我自離開青陽之後,就由你一直在此打理諸事,我如今已是卸脫青陽職位,這裏少有機會再來,這裏也無需時時守駐了,你是願意跟隨我去外層,還是繼續留在洲中?”

    青摩毫不猶豫道:“青摩願意跟隨先生去外層!”這時他欲言又止。

    張禦道:“有什麼話就直說。”

    青摩一抱拳,道:“先生,這幾年青摩在此領養了不孩童,想著這次離開,能不能把他們都是帶上?他們都很聰明,將來許能成為先生得力助手。”

    張禦道:“就是現在莊園後麵那些個孩童麼?”

    青摩道:“是的,他們都是七十多年濁潮之時躲入附近山中的天夏子民後代,山中艱苦,已是幾代人過去了,這幾年來洲中改善民生,有些人陸續走了出去,被洲中重作安置了。

    可也有一些,或許是習慣了山中生活,也或許是畏懼濁潮,不願出去了,但他們卻不願後代跟著一起受苦,故是送到了莊園之中,青摩請了一個師教過來教他們讀書識字。”

    張禦一思,道:“若是他們父母願意,那便都帶上吧,他們終究都是我天夏子民,切不可把他們當作仆役使喚。”

    青摩麵上露出笑容,道:“是。”

    眾人在此駐留有一天後,到了次日,便又隨張禦一同登上了白舟,而後白舟緩緩升起,往天穹之上而去。

    張禦站在主艙之內,看著下方的青陽上洲越來越小,直至被濃霧遮蔽,這才收回目光。

    辛瑤這時走到一旁,看著外麵逐漸濃厚的迷霧,道:“張師弟,此刻便是在去往外層麼?”

    張禦道:“正去往那門戶所在,外層與內層雖看去隻是一層,可卻是一道天塹,攔阻了外來勢力的侵入,也是擋住了我等外出,因為過於頻繁的往來,很可能會導致那出入門戶的擴大,增加外敵入侵的機會。”

    辛瑤道:“這幾年由於通路打通了,我看了不少玉京送來的文辯,如今有種說法,說是每回濁潮之所以出現,都是因為內外層通路被擴大,同時還有上層力量的持續穿渡所致。”




    張禦點了點頭,根據現在的推斷,有人認為每一個紀元,都是外來勢力一次大規模的入侵,同時也導致了濁潮泛起,直到上一個舊文明覆滅,新文明建立,濁潮也是隨之退去,然後再是開始下一個輪轉。

    但也有人認為,濁潮才是引發一切變動,乃至紀元更迭的因由,先有了濁潮的易動,才導致了內外層之間的裂隙擴大,這裏理由是每個紀元存在的文明都是極長,從興盛到覆亡有著一定的規律。

    但是無論過去哪一個紀曆,濁潮一來,上一個文明必然傾覆,也隻有天夏,不從紀元之轉,硬生生挺了過去。

    可似也是因此,天夏也似付出了一些代價,這裏麵具體是什麼,現在他功行不夠高,還接觸不到這裏麵的隱秘。

    不過他未來當會去設法弄明白這一切的。

    白舟往上升騰大約有一個多夏時後,前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旋渦狀雲團,白舟到了這裏,似如被吸引一般,速度陡然加快了許多,數息之後,舟身化作一道流光,便往裏穿入進去。

    舟身隻是微微一震,一種好似浮出水麵的感覺傳來,隨即那滿是星霧雲團的瑰麗虛空顯現在了舟內眾人眼前。

    張禦道:“到了。”

    辛瑤扶下了眼鏡,她看著餐崔虛空和下方往來穿梭,時不時消失在遠方光幕之中的飛舟,目中透出異彩,道:“這裏就是外層麼?”

    張禦道:“這裏天門所在,由此可去往四穹天,我所駐之處,乃在西穹天奎宿,我等需得在此換過關書,才能去往那處,尚需等待片刻,辛師姐若是覺得煩悶,可下去走動一番,我尚有些事,暫且失陪了。”

    辛瑤萬福一禮,道:“張師弟自去便是。”

    張禦離開主艙,來到了舟腹一處靜室之內,便在此坐定下來,而後於心下一喚,霎時間,大道渾章已是現於眼前,而後他轉目往那“執我”之印上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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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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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禦之前心中已是由推斷知曉,這“執我之印”之所以在內層不得成就,那是因為這一方天地不合。

    諸我之求,非在於一方之我,更是在於諸方之我。

    “正我之印”是將內層之我求得,而“執我之印”唯有在外層方有可能收獲完整。

    這些道理他憑著自身的道法修持之功已然有所推斷,在得正我之印後,心中更能確定此理,

    眼下既至外層,也該當行此一步了。

    他當即心意一轉,就將神元往裏渡入。

    “執我之印”上僅餘最後一線不曾填補,在內層時他無論如何努力都是難以完成,而現如今,神元卻是順利無比的渡入進去,並將整個章印俱是補全。

    就在章印成就的那一刹那,一道光芒自上綻放出來,將他籠罩入內,這一刻,周圍再度黯下來。

    仿佛是上次景物之重現,他抬頭看去,見又有一個自己朝他走了過來,並與他重合為一。

    這一瞬間,他感覺身軀變得輕盈無比,而自己好似一念之間,就可由此超脫而去。

    但這也僅是一種感覺而已,他知曉這裏尚還有所欠缺,轉目再往大道渾章之上看去,見就在“執我之印”上,又是浮現出來了一印。

    對此他早有所料,當下繼續以神元渡入,待得章印逐漸泛動光芒,上麵浮現出了“明我”二字。

    正我方可執我,執我方能明我,明我方得諸我。

    他心下頓時知曉,取三元的最後一關便即在此了,隻是與上次相同,到章印完滿僅餘一線之時,卻是再一次感受了滯礙。

    若說“正我之印”對應的是內層之我,而“執我之印”對應的是外層之我,那麼這“明我之印”,對應的當就下層之我,故取此印,當需落在下層!

    隻是這個時候,隨著執我之印完成,道行再有進之後,他發現前麵的道路已是隱隱約約顯露出來了。

    此時此刻,他也是由此看到了許多東西,心中亦是漸升明悟。

    他明白,哪怕自己不去取這最後一印,此刻也是可以嚐試著攀渡上境了,而此刻留下的那些缺漏和不足,到了上境之後,也是可以慢慢設法回頭彌補的。

    那是否就此嚐試試著踏出那一步呢?

    心中這個念頭這一浮出,就一下變得無比強烈起來。

    可以說世上所有修道人在邁入道途之後,都有著一份求道之心,而在機緣近在眼前,似隻要一步踏就能過去這一關門時,卻也沒有幾個人能忍耐的住。

    可他稍作調息,卻是生生將此遏止下來。

    他觀摩道書許久,心中隱約知曉,修士在跨入上境後,雖有些東西是可以設法回頭補足的,但是那裏的代價卻是需得之後用更多精力和時日去彌補回來,而還有一些東西,則是永遠被舍棄了。

    且由此求上境其實並不穩妥。

    如今前方道路雖是得現,可因為“諸我”之道並不完整,有些地方他並沒有能夠看清楚,他也無法確定這是否就是正道。

    而眼見再是稍稍向前一步,就可摘取三元,那又何必這麼急切呢?

    定下了心思,他冷靜無比的將那強烈念頭從腦海中抹去,而這欲執一殺,隨之而來的則是身心內外一陣通透,而似洗去了什麼汙濁,整個人為之煥然一新。

    他一振衣袖,自座上站了起來,在靜室內走了幾步。去往下層倒是不難,比起之前所經曆的更是說不上是什麼難事。

    這裏唯有一個阻礙。

    那便是去得容易,回來卻難。

    外層無論是修士還是軍士,去往下層通常就是力量投影,就是怕有去無返。

    然而按照之前完善章印的過程來看,可這無疑是需要他親身前往的,隻要他到了下層,那麼立刻就可把將章印填補完滿。

    他要事先找好退路,這樣取得三元之後才能順利回來突破上境。

    這裏若是有一個上境大能接引,那是最為方便的。

    不過除此外也不是沒有其他辦法,他從星袋之中取出了某件東西看了看,思索許久之後,又將之放了回去。

    白舟在外停留了一個多夏時,青曙才是轉了回來,來至艙中向張禦稟告道:“先生,關書已是換好了。”

    張禦道:“怎去這許久?”

    青曙道:“聽聞是南穹天近日被外敵侵略甚急,故是內層諸洲每日都有軍卒修道人和各類軍械調運過去,故是慢了一些。”

    張禦點了下頭,他感應了一下,方才雖有人下舟,不過此刻都已是回到了舟上,當已是可以啟程了。

    可就在這時,他忽然心生感應,往外看去,見是一個陌生修道人踏雲而來,出現在了白舟前方。

    奎宿,乙未天城。

    戴玄尊坐在法台之上,他望著虛空天穹,目中赤紅色的光芒閃爍不定。

    他背後大台之上這時幡旗一陣漣漪,一團模糊身影出現在了那裏,其麵目卻是難以分辨清楚。

    戴玄尊並不回頭,隻道:“你現在不應該來這裏。”

    那個人影道:“戴道友,你在擔心什麼?放心吧,除了你之外,沒人會知道我來過這裏。”

    戴玄尊道:“什麼事情?”

    那個人影道:“這月過去,便就是二月了,你到底準備得如何了?”

    戴玄尊沉默片刻,道:“我還在等一個人,若是他沒有到,到時候恐怕會生出意外。”

    那人影沉聲道:“那麼人在哪裏?”

    戴玄尊道:“很快便到了。”

    那個人影得了這個回答,沒有再說什麼,身影一晃,便緩緩消失不見了。

    戴玄尊依舊坐著未動,好似那人影從來未曾出現過。

    張禦見那道人,心下一轉念,身影一虛,自白舟之中踏步出來,道:“這位道友何來?”

    那道人對他打一個稽首,傳聲言道:“可是張巡護麼?”

    張禦看了看他,沒有回答。

    那道人言道:“張巡護不必見疑,貧道此行是奉戴玄尊之命而來。”

    張禦眸光微閃,道:“哦?”

    那道人道:“戴玄尊有事找尋巡護,巡護若是方便,那麼請盡快回去奎宿,與玄尊一晤。”

    張禦道:“我知曉了,隻我還有一些事需安排,勞煩道友回告一聲,待我處置好了,便去麵見玄尊,隻是有一事……”他看向對方,道:“尊駕既稱是受戴玄尊所遣,不知可有什麼憑證麼?”

    那道人卻是沒有接話,而是對他打一個稽首,就這麼轉身離去了。

    張禦看他離開,也未有上去阻攔。

    他站在原地深思了一會兒,對方應當就是戴玄尊派遣過來的,雖然未曾拿出信物,但是冒稱沒有任何好處,便他此刻不用芒光傳訊,回到奎宿之後也一樣可以確認,偽稱沒有任何意義。

    隻是他覺得,這事似有些不同尋常。

    他此時忽然想到了在滅去龐立之後,那幅古圖之上又一次顯現出來的場景,眸光一時變的深遠了許多。

    轉念之後,他回到了舟艙之內,起心意一催,白舟泊台之上飛起,往前方一座座方玉柱之間的光幕飛去,數個呼吸之後,便進入了其中。

    霎時間,周圍一切聲音都是退去,隻能感覺飛舟似在浮動之中,艙壁四周則是浮現出了無數彩霧光帶。

    在飄忽不知多久之後,舟身一震,便自另一端天門之中穿渡了出來,此時熟悉的乙未天城已是出現在了前方不遠處。

    他朝天城大台之上看有一眼,卻沒有選擇立刻去見戴玄尊,而是駕馭白舟往曇泉州上來,並在此定落下來。

    下了天台後,他喚過青曙,道:“我有事離開片刻,你帶諸位先去宅院之中安置,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事,你可問詢許執事。”

    青曙道:“青曙明白。”

    張禦抬首往地星北方看有一眼,身上銀光飄蕩了一下,隨即身影一騰,便即不見了影蹤。

    青曙則是遵照吩咐,帶著諸人來至宅院之內,並與李青禾一道,將眾人都是安置穩妥。

    這一番忙碌下來,已是到了日入初刻,天色也是漸漸黯淡,李青禾來到偏閣,準備要給妙丹君喂一些丹散,可這個時候,這頭小豹貓卻是耳朵一動,倏地一下竄了出去,化一道金影往正堂而去。

    李青禾一怔,他神情一動,似是想到了什麼,放下手中東西,急著跟過來,待踏入堂內,抬頭看去,便見張禦坐於在蒲團之上,正伸手撫揉著妙丹君的小腦袋,而這頭小豹貓則蹲在他的腳邊,尾巴豎起,輕輕搖晃著。

    李青禾露出激動欣喜之色,上前一揖,道:“先生回來了?青禾見過先生。”

    張禦微微點頭,道:“我離開後,這裏可還好麼?”

    李青禾道:“回先生,奎宿大致安穩,倒是聽聞前陣日子婁宿鏖戰激烈,奎宿數月來也是給前方派遣去了不少援軍。”

    張禦嗯了一聲,他初次到達奎宿的時候,就聽聞婁宿群星經常遭受侵襲,奎宿駐軍除了守禦之外,主要負責的就給婁宿提供支援。

    他道:“左道友、英道友還有衛氏軍那裏如何了?”

    李青禾道:“青禾特意詢問過了,這幾月來因為奎宿抽調兵卒,令下層空虛了不少,所以多是依靠先生的安排支撐,這幾位上修至今仍在守禦之中,不過局勢暫且還穩得住。”

    張禦頜首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李青禾躬身一禮,便從堂上退了下去。

    張禦坐了一會兒,道:“許執事。”

    許成通自一旁現身出來,道:“巡護,許某在。”

    張禦道:“我有一事關照你。”他傳聲說了一段話,最後道:“可是明白了麼?”

    許成通心中一震,他低下頭,躬身一禮,道:“是,許某定當辦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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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間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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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天明,張禦自定坐之中醒來,他從靜室走出來,來到了正堂之上,透過敞開的門廊,他看著外麵隨風晃動枝葉的花樹,片片輕柔的花瓣掉落下來,再飄著飛去了遠空之中。

    他目注了一會兒,回到了堂中的案幾之後坐下。

    案上放著將這幾月來的文書和書信,其中多數是軍署送來的,且隻有他這個巡護能看的軍署報書,所以上麵至今仍是保持著封貼。

    而這些報書足有四十餘封,遠遠超過了此前所見,這也足以說明在他離開這段日子裏,軍署之中的動靜不小。

    他按照日期順序,一封封拆開來看,發現這幾月下來,奎宿變化確實很大。

    雖然洪原秋一直在設法壓製軍中要求全軍推動造物軍衣和藥油的聲音,可是終究還是沒能攔住。

    當然這不是他處理不力,而是戰局變化所致。

    前方婁宿的戰事激烈,需要從奎宿調集大量的援軍,而送去軍卒因為需上陣與敵搏命,卻也不可能不給他們用上最好的軍備。

    這是大勢所趨,他個人也是無能為力。為此他特地寫了一封書信過來,向張禦解釋了這件事。

    張禦在把所有報書看下來後,發現戰事的激烈遠遠超出想象,奎宿已經一連做了三次大規模的調動,連天城這裏鎮軍也被抽調出去了一半。

    而由於大量軍卒被調離出去,這也是帶來了一個更大的問題,那就是奎宿本身的守禦相對空虛,這般就無力再去顧及平日不怎麼受看重的下層了。

    所以下層情況更是不好,本來還掌握著幾處下層幾乎都是淪陷了,唯今隻有一處洪乙層界還握持在軍署手中。

    而且這一處下層之所以到現在還能保留,軍署起到的作用並不大,那主是在依靠他之前安排去人手的緣故。

    他將報書看過之後,挪至一邊,又將餘下的書信拿起,除了俞瑞卿等同道寄來的書信外,剩下就是左道人留下的,主要就是交代洪乙下層現如今的情況。

    正如李青禾的報告,這一處情況尚好。

    這是自然,本來有了英顓、左道人、杏川道人等人支撐,通過不斷遊鬥和襲擾的方式足以讓那些邪神信眾組織不起大軍,現在又有人數多達數千的衛氏軍加入進來,雖然不足以收複這處層界,可是守住卻是不難。

    且洪原秋在得知此事後,雖然抽調不出太多人手來幫襯他們,卻仍舊給他們提供了不少幫助,包括提供了大量的藥物還有準備了堅固的軍壘,以保證他們力量投影下去時正身不受外間侵擾。

    畢竟這一處下層也是失守的話,那麼奎宿下層就全數淪陷了,這傳出去也終究不好聽。

    張禦在把所有書信都是翻看過後,又抬起頭看了上麵的乙未天城一眼,心中覺得,有些事情自己必須事先安排好。

    他思索過後,就命等候在門口的役從去把辛瑤請來。

    少時,辛瑤來至正堂之上。隻是她腳邊卻是跟著一隻玉花狐。

    張禦看得出來,這是當日那隻玉花狐的幼崽之一,隻是數月不見,個頭倒是大了許多。

    辛瑤走上正堂後,對他萬福一禮,

    張禦也是抬袖回有一禮,道:“辛師姐請坐吧。”

    辛瑤稱謝一聲,落座下來,而那玉花狐則似是有些畏懼張禦,躲到了她的後麵,她伸手一捉,把這小東西拿到了前麵,道:“張師弟,我見這玉花狐很有靈性,與我也頗是親昵,不知可否將它贈予我?”

    張禦道:“那是與它與辛師姐有緣了,這也是它的造化,辛師姐帶在身邊便是了。”

    辛瑤道:“那便我謝過師弟了。”

    待造物役從泡上好茶,張禦問道:“辛師姐來到外層,可是有什麼打算麼?”

    辛瑤道:“我方至外層,諸事尚還不熟悉,待要了解一番後,才會有所定。”

    張禦道:“我這裏倒有一事,若是辛師姐願意,卻想拜托師姐。”

    辛瑤看向他,扶下了眼鏡,道:“張師弟請說。”

    張禦道:“畢宿有西穹天諸宿天門之所在,可以藉此方便往來各宿,而亦有不少鬼祟之輩利用此間竄走各宿,行不軌之事,前次我追剿一外敵時,其人就欲借此間甩脫我。

    我待在此設一處駐點,由此好方便監察。不過我眼下尚有一事需辦,抽不開身,可否拜托辛師姐代勞此事呢?”

    辛瑤道:“張師弟言重了,這回勞煩你帶我來至外層,我還想著如何還師弟人情,這等事交由我便好,隻是我對外層不甚熟悉,怕是會耽擱事情。”

    張禦道:“這卻無礙,我會派遣手下得力役從一同跟隨辛師姐前往,他們都是來了外層許久,熟悉事務之人,可為辛師姐之臂助。”

    辛瑤道:“好,我應下了。”

    張禦從袖中取出一瓶丹丸,遞去道:“外層多是虛空外邪,能消殺神異,此等丹丸可以製壓外邪,但不同於外間那些丹丸,此乃是玄廷所賜,隻是師姐注意不可多服。”

    辛瑤接了過來,點了點頭,在座上合手一禮,道:“多謝張師弟了。”

    她在此又飲了一會兒茶後,便抱起那隻玉花狐告辭離去了。

    張禦看了一眼外麵,見安小郎正和幾隻玉花狐在玩耍,他吩咐了一聲,役從一點頭,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安小郎在外脫履,走入了堂中,對著他躬身一拜,道:“學生安知之拜見老師。”

    張禦看了看他,比起此前所見,個頭竄高了一截,原本看著有些瘦弱,現在倒是壯實了不少,臉頰也變得圓潤許多。

    他道:“你在我這處也有大半年了,我因俗務在身,也無暇來親身指點於你,隻留下了幾本呼吸之法讓你照著修習,你修煉下來覺得如何?”




    安小郎聽他問起這個,興奮言道:“回稟老師,練了那些呼吸法後,我感覺自己力氣變大了許多,還能看得更遠,聽得更清楚,有時候我在宅院裏,就能從路過車馬聲音中分辨出上麵有幾個人……”

    他以前一直認為,自己一旦練出心光,就沒法再打造造物了,所以抗拒修道,可這也是他本身年紀小,最早接觸的東西就是造物的緣故,但是對修道,他其實從來沒有一個準確的概念。

    但這呼吸法修煉下來,卻似乎是打開了一個新奇的大門。現在他身軀輕盈,蹦高跳遠都是輕鬆自如。

    他如今每天都會跑著小步踏著牆,一口氣衝到屋頂上,呼叫幾聲後,再從上麵滑跳下來,可謂玩的不亦樂乎。

    張禦道:“你資質甚好,也很聰明,你要是修道,也能行走長遠,不過未來之路在於你自己,你願意如何選擇都是可以。”

    安小郎睜大眼睛道:“老師是說,我就算去打造造物都可以麼?”

    張禦道:“我說過了,都由得你。”

    安小郎頓時有些意動。

    張禦道:“當初你老師郭櫻曾與我有約,一年之後,就讓你回去,不過我觀你能學到的也都是學到了,下來你若還有意此道,那無非自我修持打磨了,故你已是可以回去了。”

    安小郎一聽要他讓他走,頓時急了,道:“老師,我不想走!”

    在這裏多好啊,沒有族裏的人來管教他,每天有一群玉花狐還有妙丹君陪他一起玩,雖然妙丹君不怎麼理他。

    可除了不能打造造物,每天要完成呼吸功課,隻要不太出格,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當然,他也沒有因此耽誤了學業,畢竟該學的東西他早就學完了,暫且學不會的也可能是他人一輩子都學不會的東西。

    張禦道:“如果你以後還願意跟隨我修行,那你也可以隨時回來。”

    他現在卻是有種強烈感覺,要是自己這一回回去了,那麼自己恐怕從此就遠離修道之路了。

    他滿帶期冀道:“老師,真的沒有造物和修道共存之法麼?”

    張禦思索了一下,道:“以往修道人,會自己打造法器,如今不少造物也是參鑒了這等法門,但是想兩者兼具,光走造物之道的話,目前卻是無人能夠做到。”

    安小郎不甘心,道:“玄尊也不行麼?

    張禦淡聲道:“能者不為,到了他們這一步,已無需在意眼下之造物了,因為這對他們無有意義。”

    安小郎有些沮喪,要是換作一年前,他肯定叫著說找出一條共存的道路,現在也有了些見識,這等話卻是說出不口了。

    張禦道:“先回去吧。”

    安小郎抬頭看了看他,忽然小聲問道:“老師,是不是要出什麼事了?”

    張禦看了看他,這個學生的確很聰明,他道:“回去收拾一下,趁著這兩天天氣尚好,早些回胃宿。”

    安小郎似乎明白了什麼,道:“老師,學生知道了。”他想了想,道:“老師,學生這就回去,等過些天學生再回來看你。”他對著座上恭恭敬敬一揖,就轉身小跑出去了。

    張禦看他離去,就起身回到靜室之內坐定,自星袋之中取出一隻玉匣,打開之後,裏麵是一枚懸浮著的球形玉丹,他一伸手,按在這天行晷的上方。




    隨即意念一落,這東西頓時綻放出一道光芒,將他渾身籠罩住,頓覺自己似是在快速下沉,一個恍惚之間,一具力量投影已是出現在了洪乙層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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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再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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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禦見自己站在了一個圓形石盤之上,這正是他前幾次所來之地,位置沒有變,但是周圍環境已是不同了。

    腳下的石圓盤現在是一個高隆而起的石台,下方是四麵向的三層台階,而四周圍豎立著厚重的石牆,對麵隻有一扇石門通向外間,頂上則是高隆的穹頂,除他自己之外,這裏並無其他人,這是一間寬敞而相對封閉的大廳。

    這無疑說明此間已是從原來的戰事前沿轉移到了後方,不然沒可能安穩營造出這樣的建築。

    他此時感受了一下,與此前相比,他如今道行已是高出太多,能夠感受自己正身在隱隱落在某處。

    此刻哪怕不用玉符,也能一念之間回轉回去。

    但是要正身全入下層,若無有指引,便就很難尋到回去之路了。

    而下層神通不顯,力量投影被滅,大不了轉頭再來,可正身若是落此,一旦被殺,那就是真的死了。

    此刻他試著感應了一下,能隱約感應到大道之章,但卻無法將之喚了出來,或者說力量投影根本望之不見。

    以往他也對此做過嚐試,不過即便取拿了二元,卻依然無有改變,顯然光靠力量投影的確無可能填補上“明我之印”的,唯有他親身到此方可。

    他思忖之下,已然找到了一個可循之法,不過足可稱得上是冒險,不能保證一定成功,但修道一途,也從來沒有絕然穩妥之說。

    隻是在此之前,他還有一件事需做。

    他邁步從石圓盤上走了下來,伸手一推,沉重的門便就向外移開。

    前麵出現了一條狹長的長廊,盡頭處可見明亮的天光。

    他沿此而行,很快走到了外間,出現在麵前的是一處庭院,有兩名披甲軍士正守在這裏,其中一個看見他走出來,看了他兩眼,便就露出驚喜之色,上來一抱拳,道:“張玄修,可還記得我麼?老曆,曆柏梁啊。”

    他伸出手,晃了晃手掌上的六根指頭。

    張禦看他一眼,點頭道:“曆軍士,我自是記得。”他記得第一次到來的洪乙下層時,見到的就是這位與另一位楊姓軍士。

    他道:“曆軍士,你不是正軍軍卒麼?怎麼在這裏?”

    曆柏梁咧嘴一笑,道:“我去年就從正軍退役了,現在已是加入了衛氏軍中,成了一名雇募軍,雖然沒有以前拿的酬賞多,但如今在下層也沒有性命之憂不是?”

    張禦了然點首,道:“如今這裏像你這樣的軍卒有多少?”

    曆柏梁道:“不多,也就三百多個,不過大部分人都跟著衛軍主打仗去了,哦,張玄修,這裏還有一位玄修駐守,就在那裏的哨塔上,這位可能知曉的多一些,你要問什麼都可問他。”

    說著,他抬起手,指向對麵高處一個高聳的石砌哨台。

    張禦看去一眼,道:“多謝。”

    他足尖一點,身軀緩緩飄起,向著那裏飛去。盡管隻是力量投影到此,可是要做到短暫的飛遁卻也不難。

    那哨台處於整座的軍壘的最高處,裏麵大約可站三四人,兩麵開口,視野廣闊,此刻正有一個抱劍道人站在那裏,他對自外踏入進來對著張禦一拱手,“杏川見過玄正。”

    張禦點首回禮,道:“杏川道友有禮,不過不必喚我玄正了,來此之前,我已是卸脫了青陽玄正之職。”

    杏川道人顯然不在乎職位不職位的,在他眼裏,唯有道行才是一個修道人的評判根本,他所追逐的,乃是能幫助自己提升實力的對手,所以對此隻是點點頭。

    張禦道:“隻有杏川道友一人在此麼?左道友和英道友他們何在?”

    杏川道人回道:“衛軍主帶領大軍前方征戰,兩位道友負責隨軍護持。這幾年來邪神信眾屢敗屢戰,可他們好像殺不完一樣,退回去沒多久就又回來了,戰線拉長後,還有不少神裔也學會了繞後突襲此間。

    所以我們約定,需有一人在此間鎮守,今次是我負責駐守此間,其實這裏也不錯,每過一段時日總有人會送上門來,讓我一試劍鋒。”

    張禦微微點頭,接下來他詳細問了問,從杏川道人這裏了解到了許多情況,與左道人書信大致所報相差不大。

    為了抵擋眾多邪神信徒逼壓,現在他們執行的策略就是以攻代守,衛氏軍與眾多修道人深入敵方腹地突襲破壞,而後方則是趁著這段時日加緊恢複元氣。

    由諸多修士和大批戰陣老卒凝聚起來的隊伍戰鬥力異常之強悍,數千人往往能正麵擊破上萬之眾,再加上英顓和左道人二人護持,幾是沒有神裔率領的軍隊能擋住他們的進攻。




    而這般做法已是在下層延續了十幾年,此間樂朝得以收複了大批失地,要是再這麼持續下去,這處下層再有個幾十年就可恢複全部疆域了。

    這也是他原先的目的所在,不過此刻恐怕這勢頭要稍緩一下了。

    他道:“你有最快聯絡他們的方法麼?”

    杏川道人道:“軍署的人也是在這裏建立了芒光傳訊,但是不同於外層,隻有天氣好的時候才能用。”

    張禦道:“那就設法告訴他們,若是戰事不急,那便抽空回來一趟,我有話與他們交代,若是不方便,也可以讓他們定一個地方,我過去見他們。”

    杏川道人非常幹脆利索,沒有詢問任何原因,點頭道:“我這便去。”

    張禦道:“勞煩道友,這裏有我守著。”

    杏川道人自這足有十五丈高的哨塔之上一躍而下,緩緩飄落到了地上,身影幾個閃爍,便即不見。

    隻是過去半個夏時左右,杏川道人一手搭住哨台邊沿,輕輕一躍,重新回到了哨塔之上。

    他對張禦一拱手,道:“巡護,已是安排好了,隻是兩邊路途遙遠,我又派遣了一個信使沿驛站快馬傳信,就算芒光傳訊傳遞不過去,信使最遲兩三天也可把消息帶到了。”

    張禦道:“杏川道友安排很是妥當。”

    他看向遠處,接下來就是等待了。

    不過下來事情較為順利,並沒有讓他等得太久,衛氏軍那裏顯然收到了芒光傳訊,隻是半天之後,就有消息傳回,說是已收到了消息,隻是因為戰事正是激烈之時,暫且無法抽身,故是相約在一處名喚螺山的地方會麵。

    張禦在半天內已是事先看過了新近繪製的輿圖,念頭一轉,便知這地界是一處名不見經傳的小丘,在一處通向後方的小徑隘口附近,距此大約一天半路程。




    他思索了一下,對杏川道人道:“我這便趕去哪裏。”隨後他又傳聲說了幾句,後者凝神聽過之後,毫不猶豫道:“杏川知道了,當會遵令行事。”

    張禦關照過後,當下就出了軍壘,往北方走去,他腳程極快,隻是半天之後,就來到了螺山附近。

    螺山是一座小丘,上麵有一支五十人的哨隊駐守,並有一名名喚賀乘帆青陽修士負責護持,這個弟子也是認識他的,兩邊相見也是免去了一些麻煩,他到此之後,便在一間寬敞營帳之中等候諸人到來。

    等了有兩天之後,賀乘帆在外言道:“巡護,衛軍主和左玄修已是到了,請求拜見。”

    張禦道:“讓他們進來吧。”

    過了一會兒,營帳一掀,衛靈英和左道人一同走了進來,見到他後,兩人神色一正,執禮道:“見過巡護。”

    張禦點首道:“兩位辛苦了,坐吧。”

    兩人稱謝一聲,坐了下來。

    衛靈英坐下後,在座上一抱拳,道:“巡護傳來消息的時候,我們正好與敵交戰,暫時無法抽身,還請巡護責罰。”

    張禦道:“衛軍主此舉處置妥當,我豈因此會怪罪於你,此番戰事如何了?”

    衛靈英聽他問起這個,精神振起,道:“回稟巡護,我們這次取得了全勝,大約能有半年時間平靜……”

    正說話時,營帳之外的光線一黯,外麵一陣好若如墨染就的黑色煙火飄蕩,而後忽然彙聚到了一處,而後帳簾一掀,英顓自外走了進來,他猩紅色的雙眸看了眼座上二人,又移至張禦處,對他點了下頭。

    張禦也是點了點頭,道:“英師兄請入座。”

    英顓走到了一旁,默默坐了下來。

    張禦道:“這次喚諸位到此,是要交代一事……”

    而就在他下層與諸人說話之際,曇泉州莊園之前,卻是走來了一名修道人,他隻是身軀微微一虛,就進入了莊園之中。

    他穿過空空蕩蕩的庭院,直往張禦所在之地而來,隻是他方才踏入正堂之中,卻是腳步一頓,因為此間赫然布置有一座陣法,他立時站定不動。

    靜室之內,張禦一下睜開雙目,他一振衣袖,自裏走了出來,見來者正是路上自稱奉戴玄尊前來尋他的那名道人。

    他道:“道友來此何事?”

    那道人對他打一個稽首,道:“此前貧道奉戴玄尊之命前來相請,張巡護說有事尚未處置好,而今貧道奉命再來相詢,不知巡護如今可是把事機處置好了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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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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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禦看著那道人,道:“尊駕雖稱是受戴玄尊之命而來,但是規矩不可壞,還是那句話,請道友拿出憑信。”

    那道人依舊如上一次一般沒有回答。

    張禦目注其人片刻,心中有了一個推測,他道:“事情未了,還請尊駕再等上一等。”

    那道人對他打一個稽首,轉身走了出去,一會兒就出了院牆,身影很快消失不見。

    張禦略一思索,轉身回了正堂之上坐定下來,此刻整個宅院之內空空蕩蕩,無論是造物役從、還是辛瑤、嚴魚明、安知之等人,都已是離開了此地,可以說,現在這裏隻剩下他一人了。

    他不言不動,在此入定有一天後,再次感覺到了外間陣法起了波瀾,睜開雙目,見那道人站在庭院之內。

    這道人對他打一個稽首,道:“張巡護,事機可是處置好了麼?”

    張禦依舊問道:“可有憑信麼?”

    那道人這次沒有不作回應,而是伸手入袖,將一封文書取了出來,並展開給他看。

    張禦看了一眼,上麵那一方朱紅色的天城守鎮印信赫然在目,他點了點頭,振袖站起,道:“我這便隨尊駕前往麵見戴玄尊。”

    那道人道:“那便請張巡護隨我來。”他當下騰空而起,張禦看有一眼,也是縱空飛起,同往頂上天城飛去。

    隻是十來呼吸後,兩人一前一後落於天城法台之上,那道人對他一禮,“戴玄尊便在上麵等候,張巡護自去見麵便是。”

    張禦沿著寬長台階往法台上來,待行至殿台之上,見戴玄尊一如以往那般站在殿台之中。

    隻是此刻,他卻忽然想起當日來此見餘玄尊的那一幕。

    他上前去,抬袖一禮,道:“見過戴玄尊。”

    戴玄尊赤紅雙眸一動,緩緩道:“我要是看的不錯,張巡護你當是修行到了第四章書的盡頭,而今已是在試圖叩問上境了。”

    張禦點首道:“確然如此。”

    戴玄尊能看出這一點並不奇怪,不過每一個在玄廷任職的修道人都有玄廷印信遮蔽自身。

    所以外人至多隻是看出大概的氣息和境界所在,但是想具體看出情形如何,卻就無有可能了。

    當然,玄尊要是不顧規矩,倒也能做到。可若強行窺測,這印信也會同樣遭受破壞,禦主自會知曉,而玄廷也同樣也會得知。

    所以玄尊一般不會做這等不顧臉麵之事的,其實也無此必要,因為不至上境,終究是無有資格和他們相提並論的。

    戴玄尊這時道:“我奉勸巡護一句,莫要再在玄法道途上繼續行下去了。”

    張禦一挑眉,道:“這是為何?’

    戴玄尊淡然言道:“因為此道無路。”

    張禦聽得此言,不由抬目看了去。

    戴玄尊站在那裏,依舊是望向虛空方向,道:“你可知第一個修成玄法的玄尊是如何來的麼?”

    張禦道:“這卻不知。”

    戴玄尊轉過首來,道:“我來告訴你,第一個玄修,乃是玄廷當年為推動玄法一脈,授命我輩擬印,並挑選一名天資出眾的修道人,讓其在試圖破境之時以此渡梯,從而登臨上境的。”

    他淡言道:“你可是要問,玄廷為何要如此做?

    需知世上人心最是難測,若玄法一道遲遲無人能成,那麼勢必衰頹下去。

    可若是知曉此道當真可成,那麼便可以由此堅定天下修玄之人之信念,憑空增加無數可能。

    而那人得成,也非擺設,他也可由上至下,由此反推補全玄法。”

    張禦眸光微閃,他未想到這其中居然蘊藏著如此隱秘。

    他心中突然想到了霍衡,當年這位被譽為第一個可能成就玄法之人,其人邁出此步後卻又於半途之中退了回去,那是不是因為此人察覺到了什麼?

    他轉念下來,道:“便是當時這位受了渾章之法相助,可玄法玄尊不止一位,其餘幾位玄尊想不至於都行此道,玄廷當也不會允許如此做,否則玄、渾之道豈非再無分別?”




    戴玄尊道:“張巡護說得不錯,也推斷準了玄廷的意願。”這時他赤紅目光一閃,“但是你以為,他們真的也是憑借自己成功的麼?”

    “雖然玄廷不允許,但是我們可以暗中渡印給他們,畢竟自玄法興盛之後,世上章印千千萬萬,有一些章印夾雜其中,也是難以發現的。

    他們從中得悟,隻會以為這是自己所得,絲毫不會察覺此中有異。

    你以為玄法一道已然被人走通上境了麼?

    不,沒有,從來沒有。

    迄今為止,沒有一個玄修是靠自身之力登臨上境的,全是借由我輩之助罷了。

    若是深究起來,以純粹玄法成就玄尊之人,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實則從未存在過。”

    張禦眸光一凝,這足以稱得上是一個驚天秘聞了,若是傳了出去,必然會引發一場波及整個天夏的大地震。

    他凝視著戴玄尊道:“諸位為何要如此做?”

    戴玄尊淡然道:“往長遠說,乃是借助大勢,讓此輩為我所用,而往眼前說,卻是為了今日。”

    張禦道:“為了今日?”

    戴玄尊緩緩道:“八九十年前濁潮其實就已是開始泛濫了,開始勢頭不大,後來愈演愈烈,乃至遍布此世諸個角落。

    可最初那一刹那間天地之機的變動,卻令我們每一個渾章修士都是看到了很多東西,有些人甚至看到了更為上層的道路,而此後卻再無所見。

    我們皆是深感可惜,不少同道那時便是在想著,若是再來一場濁潮當是如何?

    自那時起,有不少人便開始有所籌謀,並暗中挑選一些合適之人,讓他們籍借“玄法”進入上境,好在關鍵時刻能為我們所用。”

    張禦凝目看著戴玄尊,在他看來,濁潮給這些玄尊帶來的不僅是所謂“機緣”,恐怕也汙染改變了某些東西。

    戴玄尊轉過身,走到天城邊沿處,看著下方奎宿,“現在是大玄曆三百八十一年,巡護可是知曉,每隔七十到九十載,內外層之間的阻隔就會變得薄弱一些。

    根據我們這數十年來的推算,這一次最為薄弱之處當就在奎宿這裏,屆時若是內外有人相互配合,隻需伸手輕輕一推,”他做了一個向前推的動作,“就能將這所門戶打開。

    而後……便能再是掀起一場濁潮!”

    張禦眸光中隱現寒芒,道:“隻是為了爾等求道,就置億億萬萬生民於不顧麼?”

    戴玄尊卻是語氣平淡道:“無有巡護想的那般嚴重,天夏有過一次濁潮之劫,如今早有防備,每一個上洲都有鎮守,足以抵禦濁潮了。

    何況,七十多年前的濁潮非是人為,而是天地之劫,兩者絕然不可同日而語。”

    張禦心下一思,抬眼看去,道:“此前鎮守奎宿乃是餘玄尊,而他身上應該有你們的算計,所以正好可以為你們所用,而你們也可趁勢洗脫嫌疑。”

    戴玄尊點頭道:“本來事情當是如此的,可是這裏麵出了一點意外,餘常居然發現了自己上的不對勁。

    他也的確天資不凡,竟然設法在化身之上再斬化出一個惡念,並令其拜己師,意圖以此推動惡念成就上境。

    若是這惡念當真成就,那麼不但可將我等施加於他身上的影響給剝離出去,也可成為真正的玄法玄尊。

    而無人來理會他的話,卻也確實有可能被他成功。

    可他化身所在之位置,乃是我們千方百計推動他坐上來的,為的就是要在他關鍵時刻為我們所用,可他居然想擺脫我們,我們又豈容他如此?

    但他至少分身之中惡念已是化斬而出,已然無法製拿他的分身,我們又不好親自下手,於是想了一個辦法。

    惡念之中因有他欲執,當中難免會做一些違背天夏律法之事,我們可以讓玄廷動手來查他,然後再設法安排合適之人坐上此位。”

    張禦看著他道:“所以我來外層,也是諸位安排的?”

    戴玄尊道:“不能如此說,當時玄廷本也有人查餘常,我們也正好順手推上一把,而也唯有張巡護你,才適合做此事。”

    他看了過來,勸說道:“張巡護,你天資傑出,如今你已是知曉,玄法之道無路可尋,那為何不轉修渾章呢?”

    他一瞬不瞬看著張禦,“隻要你成為了我輩一員,待濁潮來時,你一樣可以的享其中好處。”

    張禦抬頭看向上方虛空,道:“我來時遇上了霍衡。”

    “嗯?”

    戴玄尊顯然是聽說過這個名字的,目光急劇閃爍了幾下。

    張禦緩緩道:“他來尋我,是想讓我入那混沌之道,他曾對我言,哪怕遇到玄尊相阻,隻需喚他,他自會出來相助。”

    戴玄尊目中赤紅色的光芒凝注在他身上,身上露出了一股隨時可能出手的戒備之色,語聲嚴厲道:“張巡護,你想做什麼?莫要自誤!”




    張禦道:“我所要說的是,無論是混沌之道,亦或是渾章之法,皆非我所求,我既走上玄法之道,此為我之道心,道心若變,又談何修行?”

    戴玄尊看著他,語聲冷了下來,道:“這就是張巡護的選擇麼?”

    張禦此刻不禁想到了之前在內層時看到的那幅圖卷。

    那是兩個道人站在一座天城之上,而背後則是一個虛空開口,而其中一個站在天城邊緣處,看去隨時可能掉落下去,除此外,還有一些是他當時無法看清的東西。

    隻是那一個場景隻是顯現了一瞬間,隨後便如承受不住一般化為了灰燼。

    他收回思緒,目光迎上,語聲堅定道:“這正是我之選擇!”

    戴玄尊沒再勸說,而是目光之中赤紅之光劇盛。

    張禦身上頓時有一陣銀光蕩漾起來,他看了戴玄尊一眼,十分沉穩的伸手入袖,似拿住了什麼東西,下一刻,整個人就忽然消失不見!

    戴玄尊目光一閃,他看著空空蕩蕩的天台,久久不言。

    這時一道模糊人影出現在了他的身後,沉聲問道:“他去了哪裏?”

    戴玄尊想了想,道:“如今他唯一能去的地方,便是下層了。”

    “下層?”

    那模糊人影道:“你這裏有禁陣在,為何沒有封住?”

    戴玄尊道:“他身上有天一重水在,內外無漏,禁陣是封不住的,不過這般也好,一個巡護若死在我這裏,玄廷那裏說不定會有變數。

    而現在他唯一能去的下層,便是洪乙層界,我們隻要攪亂天機,他就沒有可能再回來了,不管他是死是活,都無法妨礙到我們了。”




    那模糊人影道:“洪乙層界?”他忽然一揮袖,一抹深紅光虹閃爍了一下,旋即不見,而此時此刻,奎宿之上所有連通洪乙層界的天行晷也是與同一時間齊齊破碎。

    戴玄尊目光閃爍一下,道:“敕誅神虹?你想毀絕那一界?”

    那模糊人影緩緩道:“如此,方可確保事機無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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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諸我皆全(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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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禦隻覺自身不斷往下沉落,周圍是無數流動的星光彩霧,開始周身還是有著束縛,像是困在了泥沼之中。

    可是很快,渾身束縛一去,前方出現一片地陸,他自身像是流星墜地一般向著那裏衝去,他眸光微微一閃,身上心光飄蕩而起,任由自身下落,而後轟地一聲,將一座隆起的山嶺砸出了一個深坑,蕩起滾滾塵土。

    他站定之後,自地坑之中緩步走了出來,自看了一眼天穹,雖是白日,可是依舊能看到閃爍著銀光的星辰。

    這裏雖是下層,但是並非他之前曾幾次去往的洪乙層界。

    他攤開手掌,那裏有一枚滿是裂紋的玉符,手指輕輕一動,便化為一手細小的碎片。

    這東西是他當日從上宸天修士裴嶽那裏得來的玉符,他之前就是試著看過,可以通向去一處陌生地界。

    隻是此物隻能修士親身前往,且用上一次便極有可能破碎,再加上沒有天行晷,誰也不知會落在哪裏,還是否能再回去,所以他之前從來沒有動用過。

    他這回之所以來這裏,而不選擇去洪乙層界,那是因為奎宿有諸多天行晷通向洪乙層界,他能去那裏,他人亦能去,若是玄尊想要對付他,實在是太簡單了。

    此刻他檢視了一下自身,因為是親身到此,而非力量投影,所有東西自然都是在身上。

    天一重水因為方才助他抵禦,再次受創,但看去戴玄尊似是並不想取他性命,所以消耗並不大,遠沒有上次受損那麼多。

    他再試著轉運了一下氣機,發現自己似進入了一處極端粘稠的地界之中,身軀的力量雖然還在,但卻需以更大的代價才能使展出來,而這裏消耗的則是自身的元氣。

    而要想不消耗太多,那麼隻能將自身動作降低到一個極低限度。

    不過不以為意,以他現在所具備的實力,除非是玄尊手段追至,否則下層沒有東西可以威脅到他。

    而既入下層,那也當是完善章印,完成那最後一印了。

    他看向不遠處高大的山壁,心光一放,往那裏走去,隨著他的到來,山壁逐漸塌陷粉碎,逐漸形成了一個深長高大的洞窟。

    他方才察看過了,在這裏,白舟此刻亦能放出,但是很難變化大小,故是將應星方天廬拿了出來,擺在此間,而後走入了進去。

    在帳中坐定下來,他於心中一喚,隨著一片稍顯渾黯的光幕升騰而起,大道渾章已是被他喚了出來。

    他目注上麵隻差一線就可完滿的“明我之印”,心意一動,神元往裏渡入進去,這個章印幾於瞬時被填補完滿,並如前兩印完成之時一般,由此綻放出一道明亮光芒,將他整個人罩入進來。

    他感覺到身外一黯,緊接著便看到又是一個自己自虛空之中行步而來,並融入自己身軀之內。

    此時此刻,他頓有一種玄妙之感湧上心頭,他感覺自己好似在無限擴張,在向著更為廣闊的的天地延伸出去,及至無窮。

    但他並沒有沉陷此中,意念一動,霎時從中脫離出來,重新又回到了眼下這具身軀之中。

    此刻再觀那大道渾章,卻不知何時,那三個章印已是合至一處,化為一印,上麵浮現出“諸我”二字。

    這無疑表明了他完成了“諸我皆全”這一元。

    至此,三元之法皆是取拿到手。

    這自古夏以來便在真修之中亦是少有人能取到的三元之法,卻於此刻被他修持成功了。

    而修道人一成三元法,首先就在於能知己正己。

    此刻他反觀己身,卻是見到自身恍若一片聚合起來的璀璨星光,而這片星光盡管明耀燦爛,但有些地方深淺不一,更有一些地方存在著不少大小不同的空洞。

    這實際上他自身情狀在意識之中的聚合映照,那些深淺不一和大小不同的空洞則代表著在那上麵的諸多缺失和疏漏。




    沒有人是沒有缺點的,凡人如此,修道人亦如此,對於後者而言,這些缺點也正是在修行之中一點一滴逐漸形成的。

    因為修道人所修之法多是承傳得來的,所以後輩必然是參照前人之法修持。

    隻是每一個修道人都是不同的,可是從來沒有哪個人能在一開始就用上最為合適自身的修持方法,哪怕是那些玄尊弟子,一上來都要參照前人之法行事。

    而他要想明悉前路,眼下就要補上這些漏洞,這樣才能完整的看到獨屬於自身的道途。

    他意念一動,霎時間,便有一道道光芒從心神之中照耀出來,映照在那一片璀璨的星光之上,並將那一處處缺漏填補上去,將那一個個深淺不一的心光逐個撫平。

    得益於“內外俱明”和“神法悉足”之能,他能夠自如調和氣機和心力,從而夠補足自身根本的不足。

    這就好比自身重新修持了一遍,並且還是按照最適合於自身的方式。

    當然,似如他現在這般做,尋常修道人不明己身,未至三元,就算想做也無有可能做到。

    且這也隻有在上境之前才能這般做,一旦功成上法,就無有這等可能了。因為那等蛻變是基於原身而來的,無此便無後來之所成。

    換言之,此是成道之種,一旦有所成,便是你毀棄所有,轉頭重來也不可能再有所改觀了。

    而隨著那些缺陷被逐一補齊,他過去曾有的缺失被重塑,他一直以來落下的不足被填補,這片星光也向著那真正的完滿逐漸升華而去。

    奎宿法台之上,那個模糊身影在出現之後,便一直停留在那裏未走,並保持著沉默。

    不知過去多久,他忽然言道:“戴道友,時候已是差不多了,再拖下去恐怕會有變數。”

    戴玄尊回轉身來,看向奎宿方向,眼眸忽然閃爍了一下,一道淡金色的光霧從天城擴散而去,並從整個奎宿地星之上一拂而過。

    這一刻,這座地星之上的生靈乃至所有一切都是靜止不動,這裏亦是包括地星本身。

    可見天城之下出入的飛舟俱是停在了半空之中,舟身之外的靈性光芒更是如同凝固的光焰,保持著某一瞬的形狀。

    戴玄尊身形忽從法壇之上消失,再出現時,已然落在了地星之上。

    他落足之地,乃是一處荒原之上的駐地,這裏有著一隊隊披甲軍卒,還有幾名修道人來回巡弋。

    此刻這些披甲軍士和修道人完全就是如同雕塑一般,保持某一刻的動靜,可見一些被風吹卷起來的根莖草葉也是同樣懸停在半空之中。

    若是張禦在此,那便能認出,這處地界是上次師延辛等人負責監察那個內外層出入的裂隙所在。

    隻是此刻這裏看去與尋常駐地並無不同,顯是那處裂隙早已被封堵起來了。

    戴玄尊邁步來至駐地最中心處站定,赤紅目光閃爍了一下,便即伸手出去,在前方某處緩緩一點。

    霎時間,在他手指碰觸之地,原本空無一物的所在,大氣之中驟然出現一點漣漪,一團旋轉霧氣逐漸生出,緩緩向外擴散。

    與此同時,一個似是通向極深之處的通道也是顯現而出。卻是那曾被封堵的裂隙又是重新被撕裂開來。

    而在這時,那個模糊人影也是出現在了他身旁不遠處。

    戴玄尊站在那裏言道:“我這處之事已是做完,就看內層道友是否能及時趕至了。”

    那模糊人影道:“他很快會到。”他看向戴玄尊,道:“此事過後,戴玄尊打算如何?”

    戴玄尊淡淡言道:“自是按照原來安排,離開此間,往上宸天去。”

    那模糊人影道:“就這麼離開,舍棄在天夏的一切,你可是甘心麼?”

    戴玄尊語氣毫無波瀾道:“為了得見大道,又有什麼不甘心的,況且這件事終歸是有人要做的,餘常出了變故,又正好選到了我來接任,我若不來做此事,又如何能順利打開這門戶,莫非再等上個八九十載麼?”

    那模糊人影道:“說得也是。”他這時似是察覺到了什麼,往下看去道:“來了。”

    戴玄尊心神之中感應得一陣震蕩,而後便見極深遠之處有一團光亮顯現出來,一個模糊的道人身影正自那被洞開的通道之內而來。

    其人還未至,便一陣陣法力波蕩傳遞出來,外間那些漂浮的草木霎時崩散,甚至整個地星開始了些許挪動,此等威勢,分明表示對麵那名玄尊乃是真身到來。




    隨著那道人逐漸往外來,身影也是清晰起來,可以見到這人俊貌秀顏,細眉若須,斜飛飄逸,而他的眼眸卻是金色的豎瞳。

    戴玄尊見到是他,心頭不由微微一震。

    那道人站在通道之中,周圍的氣霧也是向外擴散,他笑了笑,道:“怎麼,見到是我,戴道友很意外?”

    戴玄尊凝視著他道:“確實沒想到是你。”

    龍道人玩味看著他道:“既然你已然見到是我了,你下來準備如何做呢?”

    戴玄尊當即道:“自是與道友一同,撐開門戶,以待濁潮了。”

    那龍道人淡笑一下,道:“哦?我還以為你會傳訊回去給正身,讓玄廷抓拿於我呢。”

    戴玄尊目光急劇閃爍了一下。

    那模糊身影微微一閃,在那一瞬間,現出了沈玄尊的臉容,他麵無表情道:“不用指望傳訊了,外間已是被作法封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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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7-10 14:41:36
第二百章 諸星化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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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玄尊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有所懷疑的?”

    龍道人悠悠言道:“其實我們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你。盡管你一直很克製,沒有露出任何馬腳,也少與人往來,但是你所作為之事,並非是出於你本心,隻這一點便是最大的破綻了。”

    戴玄尊緩緩道:“原來如此。”他抬起頭,他看向龍道人,道:“我猜想了許多人,沒想到居然會是你。你是投靠了上宸天,還是那幽城?”

    龍道人負手而立,道:“嚴格來說,都算不上,就我本心而言,我也不太看得上他們。”

    戴玄尊盯著他道:“那你為何要如此做?你並非渾修,也無可能從濁潮之中得到任何好處。”

    “你問我為何如此做?”

    龍道人望過來,冷笑一聲,道:“因為我早是受夠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厭惡之色,“玄廷這些年來豎立了無數規矩,無一為了束縛我等,你看看現在那些同道,個個都是謹慎慎行,生怕翻了哪一個規矩律條。

    我輩修道人,本該是無拘無束,超脫於天地之上,那是何等逍遙自在,卻為何要去屈就區區凡人?”

    戴玄尊略作沉默,才道:“你若是有這般想法,那麼與上宸天和幽城那些人也無甚不同。”

    龍道人哼了一聲,他看向遠處,道:“你知道栗道友麼?修道近千載,位稱玄尊,卻因為殺了幾個卑微凡人而被囚押論罪,這卻是何等可笑?

    我見到此景,也是難免兔死狐悲,我思忖著,不能再如此下去,哪怕是被逼到絕境的困獸,都是要掙紮一兩下的,我自也想試著改變點什麼。”

    戴玄尊聽了他說了句話,起初還沒如何,可是卻似想到了什麼,一下抬頭看向他。

    龍道人看著他道:“看來你也是想到了。”他意味深長一笑,道:“既開此門,我怎能讓我輩獨占,自然是諸方之勢一同享得此利了。”

    戴玄尊沒有說話,隻是這個時候,他的身軀忽然微微一虛,同時有一股絕滅氣息從身上傳出。

    龍道人卻是漫不經心一抬手,霎時間,一股金色光華凝就的龍爪按在了他的肩膀之上,令其身軀又是穩固了下來,並且再也動彈不得。

    他道:“戴玄尊,你莫要想著自棄,我們現在還需你好好待在這裏。”

    他們不會殺散戴玄尊這具分身的,至多隻是將他製住罷了,因為分身一崩,正身必然知道,雖然還不知道這裏具體發生的事,可是玄尊化身被除,那又是何等重要,一定是會從上層進行查問的。

    盡管他們為今日之事也是做了另外的布置,可是難保不會出紕漏,故還是穩妥一些為好。

    沈玄尊沉聲道:“戴玄尊,龍道友真身到此,你之舉動毫無意義,不要再做多餘之事了。”

    通常來說,玄尊若是到了外層,定會受到虛空外邪劇烈侵襲,時時會受消磨,而若使動神通道法,那便會吸引更多外邪到身上,一不小心,就會使得清淨道體受染,還需之後再煉化祛除。

    可是如今內外層門戶洞開,他隻是站在裂隙之中,卻是避免了這些影響,可以無所顧忌的使動力量。

    戴玄尊像是聽進去了這句話,也似是如服輸了一般,身上氣息逐漸平穩了下去。

    龍道人道:“很好。”他看向遠空,“下來你隻需看著就是了。”

    他說得此言沒有多久,就在奎宿邊緣的虛空之中,忽然憑空出現了一道形似天門的光霧氣漩。

    這團光亮猛然大放光明,而後綻開一個無邊廣大的裂隙,隨後自裏麵鑽出來一頭頭龐大的扁平狀灰色生靈,它們形如長魚,邊緣及下方有著灰色的長須。

    它們渾身凹凸不平,從前到後有著一層層大小不一,分布方向不同的甲殼嵌疊在了軀幹之上,而在整個身軀之外,則是包裹著一團煙霧狀態的靈性光芒,

    這些東西大則是數十裏,小的也是千丈來長,遠遠往來,像是一艘艘怪異的飛舟。

    戴玄尊立時認出了這些東西的來曆,沉聲道:“泰博神怪……”

    隻是他一眼看過去,這第一批出來的神怪,至少有百萬之眾,如此多的數目,平常想要繞開天夏外層的監察,侵入到這裏,那是絕無可能的。

    他看向沈玄尊,道:“沈敖,你放它們過來的?”

    沈玄尊麵無表情道:“現在婁宿正遭侵攻,你們奎宿眾軍也是派遣到了那裏,無力盯著各處,而我胃宿隻需稍稍放開一道隙縫,自能讓它們往此處來。”

    龍道人饒有興趣道:“按照底下那些的人推演,據說上一紀元滅亡之後,本該是由這些吞食生靈的凶殘神怪受天地所鍾,得有興起之機,可是這結果機會卻被我們天夏占了,現在我把他們送了回去,也算是成全他們吧。”

    他嗬了一聲,“而有這些東西擋在前麵,也就能將我們的痕跡掩飾過去了。”

    戴玄尊沉聲道:“隻是這般做便能達成你們所想了麼?”

    龍道人撇他一眼,淡然道:“我們當然知道隻憑這些泰博神怪根本不可能是天夏的對手,可是我們不過利用他們延駐這內外相溝通的門戶罷了。

    這片門戶一開,不提上宸天和幽城,光是諸天邪神都會如蚊蠅一般,逐血而來……”

    說到這裏,他提高聲音道:“到時候玄廷想必就能知道,誰才是他們所需倚仗的,那是我們這些修道人,而非是那些如螻蟻一般的凡人!”

    戴玄尊默然片刻,才道:“你們贏不了。”

    龍道人冷笑道:“那便拭目以待吧。”

    沈玄尊這時看了看戴玄尊,又開口道:“戴道友,你以為我們願意這般做麼?

    此前濁潮來時,諸位道友察悟到了不少玄機,可是玄廷卻是禁製我們修研,這分明是堵死了我們向上修行之路,如今玄廷之中更有廷執提出,要設法定下規矩律條,永遠斷絕此道之修持。

    你也是渾章修士,你當也是明白,這是道爭!我們也是不得不爭!”

    戴玄尊沉聲道:“不管你們如何說,勾結異神異類,妄圖重置天夏於昏亂,爾等罪不容赦。”

    他這話一說出口,龍道人和沈玄尊都是感覺到了一陣警兆浮上心頭,而後他們便見得場中無端多出了一隻兩尺大小的金圈。

    這金圈寶光灼灼,外顯如芒毫光,圈身之上環繞著山水之紋,隻一出現,就有宏大威嚴之聲透入心神之間,

    兩人一見此物,卻都是為之色變。

    “山河圈?”

    這金圈一出現,放出萬般光華,霎時徹照虛宇,波及整個奎宿。

    無論是近在咫尺的龍道人還是沈玄尊,亦或是包括遠處出現的那些泰博神怪,被此光芒照過,頓被定住不動。

    戴玄尊看向龍道人,平靜道:“你問我是不是會傳訊會正身,我並不需要如此,有此物足以製拿爾等!”

    為今天之事,他事先也是考慮到了萬一暴露之可能,又怎會不提前做好準備?

    龍道人隻是冷冷看著他。

    戴玄尊本能覺得何處有些不對,可他這時候沒有太多選擇,心意一轉,便要衝破外間封絕,傳訊至正身之上。

    可就在他轉運心力之時,忽然一股晦澀氣機卻是從他身軀之內冒了出來,竟是令他氣息無故為之一滯。

    就是這麼一瞬間,一隻如玉之手從虛空之中伸了出來,一把將那山河圈拿住,霎時將其上寶光鎮壓下去,而他心神一震,隻覺自身與這件重寶脫離了牽連。

    龍道人立時脫離了山河圈的製壓,他那豎瞳一閃,哼了一聲,放出法力,卻是再度將他製壓住。

    而在那隻玉手出現之後,一個飄逸俊雅,身著鶴氅,渾身裹在一團灰色氣霧之中的白發道人自裏走了出來。

    戴玄尊立時認出了這個人的身份,眼眸驟凝,“渾空老祖?”

    渾空老祖一手捉住那金圈後,那東西震動不已,他看了一眼,感歎道:“山河圈,久違了。”

    他伸手輕輕一抹,圈上頓時金光斂去,隨後看過來,淡淡言道:“戴道友,當日你化我寶玉之時我便與你說過,我之法門暗合天數之轉,受一缺,則得一滿,如今當是應在此處!”

    戴玄尊想及當日之景,再想及這具化身之中異狀,默然片刻,才道:“原來這也是你們的安排,你們早便勾結到了一處。”




    渾空老祖承認道:“不錯,我那徒弟若是能在虢星成就,那是自身之造化,若不是成,我料他那裏留下的寶玉最後一定會是送到你手中的,當日我便知道,你與我等絕非一路。”

    龍道人道:“渾空道友何必與他說這許多,還是大事要緊,方才動靜若是傳出去,玄廷極有可能知曉。”

    渾空老祖不禁頜首,他伸手一指,卻那原本被封印奎宿深處的那一枚銀色地星驟然破裂封禁,顯現了出來,並在其人法力推動之下,緩緩往奎宿這邊挪來。

    這時他看向某一處,道:“費道友既然來了,何不現身?”

    遠處浮現出一團幽氣,一個手持拂塵,頭戴魚尾冠,麵色陰鬱的道人自裏走了出來。

    渾空老祖道:“道友,你我合力,搬挪諸星,布下陣勢,如此玄廷便是有所察覺,一時半會兒也攪擾不得我們。”

    費道人漠然言道:“該當如此。”

    他把拂塵一擺,那原本同樣被封禁在奎宿之中的幽城也是同樣破禁而出,來到了那顆祭煉過的銀色地星上空,那模樣竟是奎宿天城立於地星之上的格局一般無二。

    觀其所為,分明是要以此星將奎宿主星代替了去,從而統攝諸星,並將整個奎宿都是化為大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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