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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初醒 - 《深藏不露下堂妻 卷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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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0 00:12: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說著,她把容嫣手攥得更緊了。兒孫瞧著不禁感嘆,到底在老太太心裡,還是容嫣最重要。不過沒人計較這些,畢竟容嫣是個可憐的,誰不心疼呢。
  自打她和虞墨戈訂婚後,沒了她和寄臨這樁事,陳氏釋然。畢竟把人傷過,因著幾分愧疚她對容嫣更是用心。可無論怎樣熱情,容嫣如何識禮,二人之間還是生疏了許多,這隔閡難抹了。
  即便如此,她該做的還是要做,算是彌補吧。
  陳氏提早便將望峴院拾掇好了,知道沈氏思念孫女還特地在她跨院正房安置出一間碧紗櫥給容嫣,方便祖孫親近。言道容嫣來了府裡這麼些日子,不是她忙著田莊,便是大夥忙著寄臨春闈的事,對她有所忽視,如今趁還有段日子出門定要好生照顧,作為葉家表小姐風光出嫁。陳氏甚至打算聯絡通州祖家,商議容嫣出嫁,容煬留在京城的事……
  容嫣瞧得出來她是用心了,想必她這些日子是沒少了忙活。可思及曾經,容嫣依舊沒辦法坦然接受,唯是禮貌地笑了笑,還未待她開口,虞墨戈先道了:
  「葉夫人費心了,不過這些都不必了。通州容家我自會去說和,不勞您操心了。至於容嫣,我想盡快與她完婚。」
  「盡快?」陳氏還沒反應過來,老太太追問了句。「是要多快?下月嗎?」
  虞墨戈含笑搖頭。「不是,是這月七夕。」
  七夕?今兒初一,那不就剩五天了?大夥驚訝,這也太急了,二人可是才從江南迴來啊。
  「這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英國公府?」沈氏愁眉不展,她可不想孫女的婚事這般匆忙。
  虞墨戈笑笑,恭敬道:「是我的意思,不過您放心,府上早便準備好了,若非此次南下我二人如今已是夫妻了。容嫣此行順利,八月收棉想必她還要忙著她自己的事,我又不忍誤她,想想還是提早完婚,彼此都安心了。」說著,他又朝沈氏揖了一揖道:「也算我私心吧,忍不得相思苦,和您一般巴不得日日守著她,請祖母原諒。」
  話語誠懇,連「祖母」都提前喚了,大夥不得不感嘆:這出了名的紈褲虞家三少,竟也有痴情用心的時候。於是一個個不禁含笑點頭,可唯是堂上的沈氏眉心不展。她看了看虞墨戈,又看了看容嫣,沉默須臾緩聲道:「這話過會再道,嫣兒,你隨我來。」
  容嫣隨沈氏去了正堂稍間,嬤嬤把門關上,沈氏打量孫女,從頭到腳,一絲一寸都沒放過。
  「這些日子虞少爺可是一直都陪著你?」沈氏問道。
  不知道祖母想要說什麼,容嫣勉強笑笑。「是,他一直照顧著孫女。」
  沈氏長出了口氣,整個人松垮下來,容嫣趕緊上前攙扶她坐下。沈氏順勢將她也拉坐在身邊,目光疼惜地打量,見她小下巴瘦得更尖了好不心疼,幾欲隱忍最後還是開口問道:「與祖母說實話,為何這般急?虞少爺我不了解,可我知道你,你向來穩妥仔細,不是這般冒失的孩子。可是有何苦衷?」
  祖母神色關切,容嫣一時真不知該如何解釋。可她越是為難,沈氏越是覺得她有難言之隱。
  這婚事本就來得蹊蹺,莫不是他二人之間有何私密?她甚至懷疑起二人成婚的真正目的。一個放蕩不羈的公府嫡少爺,一個和離的小姐,能走在一起本來就讓人不可思議,難不成一個是為了娶而娶,一個是為了嫁而嫁,需要的僅僅是身份而已?
  若果真如此,沈氏的心一涼到底。「嫣兒啊,我知道你心寒,當初要你跟了寄臨你三舅和舅母反對,但這事還是得看你們,況且不是有祖母在嗎。就算你果真不喜歡寄臨,咱還可以慢慢等,在乎人家的口舌作甚,任他們嚼去,咱過自己的便罷了,何苦非要與他們置這個氣。你是嫁出去了,把他們的嘴堵住了,可你的將來呢?秦府的日子還沒過夠嗎?無論身世地位,虞少爺比起秦晏之有過之而無不及,秦府好歹還有個郡君疼你,可英國公府呢?再想想虞少爺名聲在外,你何苦糟踐自己啊。」
  這話說得容嫣好生無奈,她知道祖母心疼自己,可若再不解釋這誤會便大了。況且連親近的祖母都這般揣度,外面人還不定怎麼論她和虞墨戈呢。
  不過外人怎麼想她不在乎,不能讓祖母不明不白。
  「祖母,您誤會了。他是真心要娶我,沒有半點假意。」
  「可娶也不急這一時啊,如此匆忙,嫁妝還好說,我為你訂制的鳳冠霞帔還沒繡出樣子呢。何況他才回來。五天啊,英國公府能準備出什麼囫圇樣。我是想好了一定要讓你風光出嫁的,可他們這……這哪裡把人放在眼中了。」
  原來祖母擔心的是這個,容嫣笑笑,安慰道:「他不是放在眼裡,是放在心裡了。」
  沈氏不解。然容嫣抿緊了脣,目光不敢對視祖母,臉頰霎時間窘得如沾了晨露的紅蘋果,水潤潤地都快熟透了。這話難以啟齒,她只得咬牙拉過了祖母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小腹平坦,什麼都沒有。可這一剎那沈氏都懂了,驚得半晌合不攏嘴!
  「有了?」沈氏囈語道。
  容嫣點了點頭。
  沈氏還是不敢相信,這麼可能?自己的孫女自己知道,向來乖巧守禮,怎麼可能做出這般出格的事。曾經與秦晏之訂了親都不敢與他共處一室,可如今她竟然……
  不對不對,這怨不得孫女,要怨只能怨那個浪子!
  「是他強迫你的?」沈氏瞪目道了句。
  容嫣泄氣了,撒嬌地喚了聲「祖母!」拉著沈氏的手急迫道:「您怎就不信他呢?就算您不信他還不信我嗎?我知道您心疼我怕他委屈了我,可您想啊,他能讓大夫人親自來提親,還護著我南下,因為有孕他下船連家都沒回便來商議婚事,這處處不都是為我著想嗎?您放心,我會過得很好的,定不叫您操心。」
  「傻孩子!」沈氏心軟了,慈愛地嘆了聲。「我不怕操心,哪怕為你操心餘生我也願意,我只要你過得好。」
  「若是如此,那您更該讓我嫁他了!」容嫣含笑聲音軟糯糯地道了句。
  如此沈氏還能說什麼,孫女這般願嫁,她只得道:「都依你吧。」
  說罷,瞧著她滿足的模樣,她又無奈搖頭,嘆聲道:「依是依你了,我也盼著你們恩愛,不過真的哪日他待你不如曾經,千萬別在自己扛了,告訴祖母,祖母接你回家。」
  這話一落,原本興奮的容嫣再忍不住了,驀然伸臂抱住祖母扎進了她懷裡。其實容嫣早便想這麼做了,可礙著禮數她不敢,如今沒人在她才不顧那些。祖母懷裡暖暖的,深沉的熏香讓她莫名地心安,心安到想到要離開祖母她鼻子酸酸的,眼淚流了出來,不住地抽搭。
  沈氏笑了,拍著她背溫慈道:「別哭了,哭壞了你不打緊,若哭壞了我的小玄孫我可不依了。」
  不說倒好,這一說容嫣哭得更厲害了,她是幸福的。有愛人有親人,容嫣突然覺得這輩子值得了。
  方才去稍間時沈氏是冷著張臉的,回來顏色依舊沒好看多少。她肅然對著虞墨戈,道這婚事她應下了,七夕可以,但該有的風光半分都不能差,絕不可因匆忙而虧了容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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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0 00:12: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五天,這要求可有點高。不過是自家老太太,大夥也不好說什麼,只得笑容可掬地對虞墨戈解釋道:老太太這是愛孫女心切,多體諒,多體諒。
  虞墨戈全然不在意,唯是含笑點頭,篤定地望向容嫣,目光溫柔似水……
  得消息孫兒從江南迴來了,虞鶴丞一早便在祿慶堂等著,直到傍晚時分才見了他人。聽聞他回京便先行去了葉府,虞鶴丞心情複雜。難得見孫兒對誰這般上心,知道這姑娘對他意義非凡,可想到她的身世,他做祖父的心裡也不是個滋味。
  不過大兒媳說得對,他不是個不理智的孩子,選擇她必然有他自己的原因,只要他喜歡便好,況且他的性子誰又扭得了呢?
  正想著,虞墨戈到了。
  給祖父請了安,虞墨戈簡單地詢問了幾句家人,祖父道除了寧氏還未從虞晏清被流放的哀傷中走出來,其它都好。於是又打聽了田嵩的案子如何,虞墨戈沒有隱瞞,一五一十地與祖父講了。祖父沉默須臾,沉重點頭,道他做得對,秦大人是個耿介之人,朝廷需要這樣的人。不過至於之後孫兒要如何辦,他沒多問,他相信虞墨戈自有打算。
  然作為武將,二人還是忍不住聊起了沿海倭寇。虞墨戈將見所見所聞盡數道來,憂心頗重。
  而虞鶴丞的心思都在孫兒身上,瞧得出他是真的走心了。自打他入仕,虞晏清離開後,他漸漸從渾噩中走了出來,恍若換了個人。不,應該說是恢復了往昔的模樣,甚至比曾經更成熟沉靜了。虞鶴丞欣慰,有些事也該與他商議了。
  「晏清被流放,此生怕是都回不來了。虞家的爵位還是要有人來繼承,明個我便上書,請求列你為世子。」
  其實一直在虞鶴丞心裡,虞墨戈才是合格的爵位繼承人,若非當初兒子虞琮堅持,而虞晏清又是長子,他絕不會讓他做世子的。
  虞墨戈沉吟片刻,隨即淡淡道:「祖父還是把世子之位給孤鳴吧。」
  虞鶴丞沒想到他會拒絕,一時驚忡。虞墨戈鎮定地看著祖父解釋道:「我明白祖父心思,兄長流放,二哥是庶出,大房只有我自己了。可我不能繼承爵位,皇帝限制我帶兵出征,我此生都任不了武職了,英國公府是武勛世家,我如何能傳承。我不能讓虞家停滯在我手裡,還是讓四弟做世子吧,他和二叔在神機營,再合適不過了。」
  「皇帝既然能讓你入仕,又沒有因虞晏清的案子牽扯英國公府,你怎知他哪天不會恢復你的武職呢?孤鳴再合適也不及你。」
  虞墨戈無奈搖頭。武官是囚籠外的野獸,文官則是指尖上的螞蟻,就算捏不住,它也翻不出手掌心來。除非入閣為相,但皇帝會讓他登上那步嗎?不可能。他們真以為皇帝是原諒了英國公府嗎?不是,他是想把英國公府操控在股掌間。這事不管虞晏清是否真的看透了,但是他牢裡說的那話是對的:皇帝看似幫他,其實就是要各個擊破,毀了英國公府。
  前世不正是如此嗎?先廢了他的職,再借虞晏清之手將他押入大牢,逼得祖父古稀之年仍掛帥出征,結果戰死沙場。他悲痛欲絕,主動要求平南倭戰北虜,結果不但失去了二哥,自己也喪命於虞晏清手下。
  前世,直到死亡他始終認為是虞晏清聯合首輔害了他,然這一世他才清楚,事情絕沒那麼簡單。至於原因,他一直找尋。而在答案沒揭曉前,整個英國公府都處於危險之中,為了不重蹈覆轍,他必須小心謹慎。
  「祖父,您是小看了孤鳴了,他只是沒有機會而已。況且我也不想再走那條路了,仕途也很好,官場可不一定就比戰場安穩,暗潮洶涌怕是戰場還不及啊。」
  虞墨戈嘆道。不過見祖父依舊眉頭緊蹙心有不甘,他笑了,又道:「我昔日跟著您南征北戰,眼下都是要成親的人了,您還不讓我安寧地在家留些日子,非急著把我朝戰場上趕嗎?即便您願意,我還得為我妻兒想想不是。」
  話說得在理,虞鶴丞猶豫了,路可不就該他們自己選擇如何走。雖是理解,然瞧著虞墨戈那佻薄勁兒,心裡又來了氣。於是嗔道:「才定了婚便一口一個‘我妻’喚著,讓人聽了成何體統!且妻都未娶,哪來的兒!往日凜然持重的人,怎這兩年便渾成這般!」
  生活已經夠緊張了,何必還要那般累。況且虞墨戈也不覺得自己說的錯,她馬上便要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了有何不能喚的,至於兒……虞墨戈想著想著忽而笑了,對著祖父道:
  「祖父,我今兒還有事要與您商議。我的婚期,怕是要提前了……」
  明明是大房娶親,可把二夫人袁氏給忙壞了。
  國公夫人徐氏是續弦,其父親曾任禮部侍郎,她雖為國公爺生了一兒一女,但為人仍低調不張揚,又因著年紀與前兩房兒媳相差不多,故而根本端不起國公夫人的架子,於是這中饋也一併交給了大兒媳管理,這一管便有十幾年了。
  這十幾年裡,寧氏倒也用心,可自打愛子虞晏清被流放後,她整個人都垮掉了,每日除了在佛堂給長子祈福,保佑他平安無疾,事事都不理睬。於是這中饋便落在了二房袁氏手裡。
  中饋誰不願管,別看操心,那在府裡腰桿子可是挺直的。可管便管了,沒成想寧氏撒手撒得這麼利落,連小兒子的婚事也要她來操辦。
  更要命的是,虞墨戈只給了她五天的時間。五天啊,就是尋常人家都嫌匆忙,更何況是他們這高門大戶,說道規矩都能列成書的。
  準備喜服、布置新房、請福人司儀,定宴席單子、下禮,發請柬,祭祖……等等,袁氏帶著一家人忙得焦頭爛額,然虞墨戈竟一條都不肯抹,絲毫不能差。
  不過是娶個和離的女人,至於這般大張旗鼓,生怕全天下人不知曉嗎。想想自己娶兒媳也沒這般用心,袁氏哪能沒個脾氣。不過思及虞墨戈打算把世子之位讓給兒子,再苦再累她也默默往肚子裡咽不敢多說一句,只要世子冊書沒下,她便不能得罪這位三少爺。
  為了讓他滿意,袁氏是卯足了勁,把兒媳婦都拉了出來一起忙活。
  虞孤鳴的妻子是袁氏的親侄女,小袁氏見婆婆盡心盡力地給人家做嫁衣,心裡好不痛苦。好歹也是自己親姑母,當初娶自己也沒見她這般。況且嫁進來都是虞家媳婦,憑什麼她就要給容嫣忙活。照這麼說自己還不及個二嫁女?
  自己侄女,看著長大的,袁氏明白她的小脾氣,於是勸慰她:大夥為虞墨戈操心還不是因為大房受重視,可明個若是孤鳴成是世子,那橫著走的可就是二房了。忍忍,忍忍便過去了。
  倒是這麼個理。可袁氏一轉身的功夫,小袁氏還是撇了嘴,就算孤鳴當了世子又如何,老太爺的心裡裝得都是三少爺,世子也不過就是個名分的事!看看當初虞晏清不就知道了,國公爺何嘗把他放在眼中過。
  願意不願意,這婚事還是得辦,熬了幾個不眠夜後,這日子總算是到頭了,七夕終於來了……
  英國公府上下忙著,然葉家也沒閑下來,全家都在為容嫣出嫁而準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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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0 00:13: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按理來講,容嫣還是容家女孩兒,理應從通州祖家出嫁,然不知道虞墨戈究竟對容家說了什麼,祖母梁氏稍話來,讓容嫣直接從葉府出門。
  容家如何都沒想到能高攀上英國公府,梁氏激動,然想到女兒容畫的教訓,不敢再大張旗鼓四下宣揚,要知道容嫣可比容畫心思重多了。可她也不甘就孫女就這麼嫁了與自家一點關係都沒有,於是便遣容仲琨和容煥父子,打著送嫁妝的名義進京了。
  容仲琨是個老實人,膽小臉面薄,早想到葉府不會給他何等好臉色,可為了容家還是硬著頭皮來了。因為休妻的事,萬氏足足鬧了半年,被她攪得容家顏面掃地,這官司到今兒也沒撇清,只盼著能沾沾侄女的光,甩了這個包袱,讓他消停消停。
  瞧著那兩箱嫁妝,葉府不屑,可容嫣明白以容府眼下的狀況,能出這麼多已然是不易了,況且她也不在乎他們能出多少。
  容嫣打量父子二人,一個黑瘦半年的功夫好似老了十歲,而另一個原本還桀驁不馴眼下也不得不低眉順目再不敢張揚了。
  畢竟家人一場,葉府勉強把二人留下了。
  沈氏可是不能讓外孫女虧了,她早便將嫁妝準備好了,不過那個時候她以為容嫣嫁的是自己的孫兒寄臨,於是在原有的基礎上又加了不少。畢竟日後不在自己身邊,總不放心,多些嫁妝給她撐撐面子也好別叫人家看輕了。
  祖母用心良苦,容嫣自然清楚,其實她也真心不願離開祖母。
  容嫣從江南迴來後,只是第二日葉寄臨從翰林院回來看了她一眼,除了問了些南行的事其他一概沒提。
  問候過他又要回翰林院了,容嫣隨家人送他到門廳,他回身看著她沉默良久,望著她的目光深沉而陰郁。容嫣心情不甚好,想躲,可他轉而陰霾散盡,笑道:
  「表姐,恭喜你。」這話揣在心裡抉擇,他到底還是說出來了。
  聞言,容嫣釋然。莞爾點頭,「謝謝表弟。」
  這幾日容嫣一直睡在老太太的房裡,一來沈氏確實舍不得這個孫女,二來也擔心容嫣的身體。她有孕的事沈氏誰都沒講,一切都等嫁進去再說。
  還有兩日了,沈氏讓嬤嬤把容嫣的枕被從碧紗櫥挪到自己床上,她要和孫女一起睡。
  沈氏抱了抱孫女,笑道:「小時候你才那麼大,抱在懷裡小小一團,如今真是抱不動了。」說著,她神情黯淡下來。「老了,我真的是老了。」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護她幾年。
  容嫣朝祖母貼近,撒嬌道:「誰說的,您才不老,您長命百歲,明個還要抱嫣兒的孩子呢。」
  沈氏點了點她小鼻子。「你都是英國公府的人了,人家也有祖母,這孩子哪容得我來抱。」
  所以說啊,還是把她留在身邊最好,怎奈她和寄臨無緣,自己也沒這福氣了。
  想著想著,沈氏又叮囑道:「公府不比咱家,日後要謹言慎行,敬重長輩,雖說虞三少爺對你體貼,可畢竟要和一家子人生活,這人多了難免會生矛盾,但凡事不要往心裡去……」說著,想到曾經在秦府,老太太又忙道:「……可也不能委屈了自己,你這孩子,之前太能忍,如今瞧著是歷練了,可祖母還是不放心啊。也不知道讓你嫁出去到底對不對,我這顆心啊,是掛在你身上了……」
  「祖母……」容嫣吸了吸鼻子。
  沈氏以為自己說重了話,趕緊拍著她哄道:「祖母也就是惦念你,你別往心裡去,你過得好比什麼都強。就算不好也沒關係,記得祖母說過的話,回來找祖母。」
  她越說,容嫣眼淚越是止不住,心暖得一塌糊塗。
  「祖母,我一定好好的,您也要好好的。」
  沈氏眼眶也熱了,笑容柔和。「那是自然,祖母一定好好的,長命百歲,祖母還得給你撐腰呢……」
  祖孫二人許久沒這般親近了,聊到了二更,最後彼此擔心對方的身子吃不消才不得不止住話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虞家來下催妝禮,禮品陸續被抬進來,竟把葉府前院庭院鋪滿了。陳氏打開頭箱,一整套的鳳冠霞帔,做工好不絕倫,葉家的也算精緻了,然還不及人家鳳冠上那顆明珠。這麼大的明珠也就是身為誥命的沈氏和陳氏在宮宴時見皇后配帶過,想必不是虞家的珍寶那也是先帝給虞家的賞賜。
  蔣氏還是頭一次見,更是嘖嘖稱奇。如此風光,直道容嫣命好。
  容嫣看著那鳳冠直發怔,心裡莫名地緊張,不安定起來……
  自己真的要嫁了?
  七夕前日,容嫣回了自己的房間。心綿綿地亂,久不能安眠。
  新婚那日,她早早便起了,準備梳妝。沈氏也帶著全福人來了,都是和葉家關係較好的各府夫人,哪一個都是兒孫滿堂一生順遂。
  這些人裡,容嫣看見了姑姑容畫。
  前些日子葉衾和趙子頊的婚事定下了,容畫和葉家的關係緩和了不少,眼下侄女出嫁,她是必然要來的。
  雖說接觸得不多,畢竟是骨肉至親,見她出嫁猶如女兒,可偏就是冷淡的性子,想要親近不知該如何親近。想到曾經的自己,唯是對侄女勸道:「珍惜眼前人,好生過日子吧。」
  說罷,沉默不語了。
  容嫣含笑應下,這功夫,房外傳來爭執聲。聽著像是青窕,眼見著人未露面肚先進,容嫣更確定是她了。
  「母親,別攔了,沒事的……」青窕一面挺著肚子入門,一面對攙扶著她的葉綺蓁道。
  葉綺蓁瞪了她一眼,嗔道:「你這沒幾日便要生了,自然無礙,可你衝著新娘子怎麼辦!」
  青窕看著正梳妝的容嫣愣了一瞬。
  按理孕婦是不能出現在婚禮上的,一來新娘會對未出世的孩子沖喜,對孩子不利;二來孕婦也會衝了新娘,讓新娘三年懷不上孩子。所以這些日子,大嫂江氏一直都沒出現在容嫣面前。
  「這……」青窕無措,卻又不捨。
  不過對容嫣而言,她還用在乎這些嗎?三年不孕,那不可能了。她抿著剛搽了口脂的雙脣,含笑道:「都這個月份了還要來,難得表姐惦記我,快進來吧。我無礙的。」
  青窕這才滿意地扭著肚子進來了。走到容嫣身邊還不忘回身對母親擠了擠眼睛道:「誰說孕婦就是不祥的,我可吉祥著呢。」說著,又對容嫣道:「表姐來給你送運(孕)氣呀,你肯定懷得快。」
  容嫣看著她苦笑不得,送運氣,南下之前她便是如是說的,可不真真是沾了她的「孕」氣。
  大夥歡笑著,全福人開始給容嫣梳頭。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聽全福人唱著,容嫣心裡說不出的滋味,是喜更是一種感慨,她經歷兩世,自己的心願終於要了了。
  才剛剛整理完畢,迎親的人便已經到了。沈氏含淚而笑,親手將銷金的紅蓋頭給容嫣蓋上,便去前院迎客了。
  正堂庭院中。沈氏位前,葉承稷和葉承弼則居老夫人兩側,容仲琨雖是叔父卻也不敢在葉府張揚,只得帶著兒子默默跟在葉承稷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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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聽聞新郎入門了,兩位老爺的同僚好友和葉府的親朋全部都從課堂花廳裡走出來,站滿整整一庭院,連遊廊裡也多了幾個葉府的小輩。
  爆竹聲響,言笑聲起,從門口傳到門廳,最後繞過穿堂。大夥都屏息凝神地朝一處望,只見身著大紅吉服,頭頂玉冠的虞墨戈邁著穩步從影壁後繞了出來,眾人不禁吸了口氣——
  虞墨戈身材高大挺拔,武將的威凜英氣盡顯,讓人望而畏之;可骨子裡透出的清冷又讓他多了分文人的沉靜;白膚玉容,峻峭清冽,即便是艷麗似火的吉服也絲毫掩不住他的仙姿逸氣,反襯得他如崑山之玉,舉世無雙。
  大夥看得有點呆,尤其是見到他身後的一眾權貴。連容畫的夫君,中軍都督府的大都督昌平侯也來了,還有刑部尚書,都察院左都御史……這一時間大夥愣得竟忘了這是迎親,一個個都心懷忐忑地想要上前施禮。
  不過人家可沒工夫應付他們,幾人隨著新郎官穩步上前,站在葉老夫人面前。虞墨戈微眯的狹目中蘊著笑意,他端來茶恭敬奉上,道:「孫婿給祖母請安,祖母請用茶。」
  這迎親隊伍好不體面,沈氏看了看他身後面帶喜色的各人,又目光激動地盯著他,眸中淚光點點,不住地點頭。「好好。」說著,接過了茶飲了口。
  茶敬過了,時辰已到,蔣氏和陳氏趕緊將新娘攙扶出了閨閣。
  上花轎本應由未婚的兄弟背出來,可容煬太小,而寄岑和容煥已婚,這任務除了寄臨便無人可為了。大夥頗是尷尬,不知該如何開這個口,倒是寄臨笑笑,徑直矮在容嫣面前道了句:「表姐,我送你。」
  容嫣遲疑,卻也只得上去了。從清菡苑到前院大門要穿過花園和後院,路程不算短,可寄臨卻覺得走得太快了,快得一眨眼的功夫他便要把人交給另一個人。
  他將容嫣攙扶入了花轎,面向英氣逼人的虞墨戈,他從容淡定,平靜地道了句:「照顧好表姐,別讓我後悔。」便微微挑了挑脣。
  虞墨戈清冷而笑。朝眾人頜首告辭,單手一勒韁繩,蹬上了駿馬。一眾迎親隊伍在爆竹及鑼鼓聲中浩浩蕩蕩地朝英國公府而去。
  望著遠去隊伍,寄臨神色漸漸淡了下來。晌午陽光明亮卻照不到他心底,他心底的陽光早便隨著南下的船去了……
  「走吧。」他淡淡對身後人喚了一聲,連招呼都沒打隨即帶著下人走了,回翰林院了。
  陳氏瞧著沉鬱的兒子想要去攔,葉承弼卻拉住了她,凝眉搖了搖頭,嘆聲道:「讓他去吧。」
  容嫣沒去過英國公府,但聽舅父說英國公府在城東,離城西的葉府有段距離。八抬大轎,也算寬敞,可畢竟要一動不動地坐著,懷裡還抱著寶瓶,隨著轎子的晃動她心也跟著緊張不寧,胃裡開始不舒服,一陣陣的酸意漾著。
  她方找了個不會碰歪鳳冠的角度靠在轎壁上,便聽聞隔著轎簾有人悄悄問了句:
  「可還好?」
  容嫣馬上坐直了身子,可不要說掀開轎簾,就是蓋頭她都不敢動一動。不過她聽得出來那聲音是誰,於是應道,「還好。」
  窗簾外,虞墨戈低沉地「嗯」了一聲,安慰道:「快了,馬上便到了。」
  容嫣微笑,方要應聲便覺得有東西碰了她肩一下,她偷偷掀了蓋頭瞧了一眼,虞墨戈一隻手從簾外伸了進來,手裡握著什麼。她下意識去接,摸到她微涼的小手把東西一塞,他瞬間又離開了。速度快得容嫣都沒反應過來,再張開手,掌心赫然竟是幾顆黑黝黝的小酸棗。
  她突然忍不住笑了,不過還是揀了一顆放在口中。
  好酸啊,酸得她顰眉闔目,難以下咽。可偏偏這酸竄入心底便成了甜,甜如蜜汁……
  吹吹打打,走了近一個時辰,終於到了英國公府。
  轎子一停,隨著唱禮,容嫣下轎。坐得時間太長,腿腳都不利落了,全福人趕緊上前來摻扶。矇著蓋頭任人牽扯,也不知走到哪了她心莫名慌亂,可沿著蓋頭縫突然看到了一雙熟悉的皂靴,她心安了,於是跟著這雙皂靴跨了馬鞍,邁了火盆,一直到了英國公府前院正堂。
  那雙皂靴從引著自己到面向自己,容嫣明白,他們該拜堂了。
  唱禮聲響起,容嫣的心不受控制地加速跳了起來,感覺一開口便要跳出來了。指尖涼浸浸地,緊張得不得了……
  「三拜聚全,禮成。」
  一聲悠揚頓挫的唱和聲響起,容嫣一刻提懸的心忽而落地。
  全福人依舊攙扶了容嫣,而她依舊跟著那雙皂靴到了新房。那雙鞋停下,她也停下,那雙鞋轉過來,她捏緊了掌心,隨即一雙溫熱的大掌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隔著紅綢蓋頭,頭頂上他柔聲問道:「累嗎?歇會兒。」
  一路周遭喧嚷,容嫣什麼都看不見,身邊一切都是陌生的,她被人引來推去,有種墮入霧裡的無措茫然。眼下驀地觸碰到了熟悉的溫度,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她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緊緊地握住他手,不想撒開了。
  可周圍人卻笑了。
  「小夫妻好生恩愛啊,這會兒三少爺便心疼了。知道您憐惜新娘子,可咱這禮也得繼續啊,得討個好兆頭不是。」
  「可不是,您日後啊,有的是時間疼惜。」
  說話的武陽侯夫人,把大夥逗笑了。見虞墨戈也淡淡一笑,將新娘子攙扶在床邊坐下。她趕緊吩咐下人端著乾果上來,要撒帳了。
  大棗、花生、桂圓、蓮子,幾位夫人你一把她一把地揚起。容嫣和虞墨戈並坐著,承受著落下的乾果。
  武陽侯夫人又笑了,著急道:「我說三少爺,您倒是接幾個果子,早生貴子,多多益善啊。被別只顧著握著新娘子的手,咱心急不急這一時。」
  被說得好不窘迫,容嫣趕緊撤回手。她這一縮,眾人笑得更歡了。虞墨戈也低著嗓音笑了兩聲,手掌一伸淡然道:「好,那就麻煩夫人了。」
  「得了。」武陽侯夫人喜喚了一聲,連著兩把下去,虞墨戈手快,接了個滿懷。
  大夥哄笑,撒帳算是了了。
  接著便是挑蓋頭飲合酒。虞墨戈接了金秤桿那一剎,房裡頓時安靜了,直待蓋頭被掀起的那一刻,便聞眾人不由得長抽了口氣,隨即嘖嘖聲起。
  「……新娘子太俊了,這簡直是珠聯璧合,太般配了。」
  「可不。三少爺好福氣啊,娶了這麼漂亮的媳婦。」
  眾夫人雖誇著,芥於容嫣的身世,再多的話也不好多說,於是便催促著二人飲合酒。虞墨戈結果兩隻酒杯,看了看,似有猶豫。
  容嫣明白他在顧慮什麼,輕輕扯住了他的袖口,二人脈脈對視,她含笑點了點頭。虞墨戈才試探著遞過了酒杯。
  二人飲下,禮成。
  一眾人鬧也鬧過了,便都出去吃酒了。
  虞墨戈喚了聲,只見隨著兩幾陌生的小丫鬟,楊嬤嬤和雲寄春熙入門,他一早都安排好把她們接來了。
  他站在她面前看著她,目光眷眷久久不錯,房中鮮紅,燭火搖曳,眼前人美得亦如幻影。他下意識去摸了摸她臉,觸感真實,於是安心而笑,柔聲道:「我去會賓客,過會兒便回來。折騰一整日累了吧,若是熬不住便先歇吧,不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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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0 00:13: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說罷,他安排楊嬤嬤和小丫鬟伺候少夫人,獨自出了門。
  容嫣望著他出門,再回神打量身周一切:紅漆描金雲紋的拔步床,紅紗喜帳朦朧,連理燭台,鳳鸞雕屏……
  撫著鴛鴦帶綰,摸著馨香綿綿的並蒂蓮花繡枕,容嫣終於意識到:
  他們真的成親了。
  兩個公府的小丫鬟幫楊嬤嬤給少夫人卸妝,瞧樣子也不過十六七歲,容嫣問了她們名字,一個叫紫苑,一個叫紫芙。
  紫苑瞧著年長些,略顯靦腆,倒是年紀小的紫芙更激靈,頗是愛笑。
  「你們留在公府多久了?」容嫣問道。
  紫苑淺笑。「回少夫人,快五年了。」
  「五年?那可是不短。」容嫣笑嘆,「你們以前也在這院嗎?」
  「這繁縷院奴婢們可進不來。」紫芙給容嫣摘著頭上的簪花道。「這院原是大將軍和大夫人的院子,打大將軍去了,夫人怕觸景生情這院一直空著,連世子爺都搬進不來。偏就讓三少爺討下來了,為的便是迎您入門,三少爺可是惦記夫人呢。」說著,看了眼對面的紫苑,見紫苑抿笑點頭她又道:「我們跟著夫人可享福了。」
  二人沒覺得什麼,倒是身後瞧著年長於楊嬤嬤的方嬤嬤開口了。「回少夫人,她們是二夫人從西院調來的,專門伺候您。三少爺不常在府上,貼身小廝也只曲水一人。」
  方嬤嬤語氣沒有任何起伏,故而顯得冷淡淡的。二人聽聞便明白夫人問的是什麼了,皆噤口不語。人家是在打聽她二人的身份,丫鬟和丫鬟也是不同的,有些是伺候起居的,有些可是當做通房養的。
  其實容嫣也不過是聊聊而已,便笑著應下。她透過銅鏡看望向身後的方嬤嬤,二人對視,她竟絲毫不躲,連絲驚愕都沒有,平靜得像座雕塑。容嫣對著她微微一笑,心裡卻越發的對她好奇了。
  卸了妝,方嬤嬤送容嫣去了東稍間的淨室沐浴,待穩妥後,獨留下楊嬤嬤和雲寄,她一臉肅然地帶著小丫鬟們都去了西廂。
  雲寄看著窗外小聲嘟囔了句:「好厲害的嬤嬤。」
  「厲害便對了。」楊嬤嬤一面給容嫣撩著水,一面道。「沒個厲害的,如何管住這些心思活泛的。」
  「嬤嬤這話何意?」雲寄不解道。
  「當下人的,最忌諱話多。才第一次見夫人,主子脾氣秉性還沒摸清便什麼話都敢說,那以後什麼做不出來。方嬤嬤這是帶她們出去訓話了。」楊嬤嬤在秦府待了這麼久,什麼沒見過,也是帶過小丫鬟的。
  容嫣沒在意,捏了捏肩,楊嬤嬤知道她是坐了一天累到了。於是幫她揉了起來,嘆道:「咱家小姐身份在這,門戶比英國公府低,若對她們松了,她們定然不會把小姐放在眼裡,覺得小姐好欺負;若是嚴了,便會嚼舌根道小姐苛刻,擺譜。左右都不是,所以啊,有個人能代小姐管制她們最好,所以說有方嬤嬤在是好事,想必這也是三少爺為小姐的打算吧,不叫小姐操心。」
  如是說,雲寄倒是明白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可眉頭依舊緊蹙。「……話是這麼說,我還是瞧著那嬤嬤生畏。」
  「你踏踏實實地,做到問心無愧,便誰都不用怕。」容嫣對她笑道。「以後多跟著嬤嬤學著些公府的規矩,盡量別出錯,挺直了腰桿也別叫人瞧不起了。」
  「嗯。」雲寄信心滿滿地點頭應下。
  楊嬤嬤也跟著笑了笑,抬眼望了眼窗外,見西廂沒個動靜,估計方嬤嬤還沒訓完話。她左右思量,猶猶豫豫不知該不該講。容嫣瞧她那樣便知有話說,於是先開口問了。
  「……今兒下晌,三少爺遣人接我們來的時候,我在英國公府的賓客裡看見秦少爺了。」
  容嫣頓了一瞬,隨即淡淡道:「怕是大半個朝廷都來了,他來也正常。」
  「可他帶著位夫人來的。」
  「夫人?」
  「嗯。我打聽了,上月他成親了,娶的首輔家的小姐。」楊嬤嬤道。
  容嫣回頭看著嬤嬤,好不驚訝。他居然這麼快便成親了?
  首輔沒有女兒,唯一的小姐便是他侄女荀瑛,他真的娶她了?容顏還記得南下之前,他說過他沒應下這門親事,怎才兩月的功夫他便把人娶了。秦晏之刻板又執拗,認準的事誰都拉不回來,他若不喜歡,便是把心掏出來給他也感動不了,曾經的容嫣不就是個例子嗎?
  首輔,秦晏之……容嫣突然想到了虞墨戈提到的田嵩案,這案子首輔咬得緊,且牽扯到了秦敬修,這便是他們之間唯一的關聯了,難不成秦晏之是為了父親娶的她?
  這裡面的事容嫣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了。對她而言,他娶妻是件好事,不管娶的是誰,他喜歡與否,他們終於走上自己的路重新開始了,再不必有任何牽連。
  容嫣闔目枕在浴桶邊,長長地舒了口氣,釋然道:「娶妻是好事,我也盼著他好。」只有他過得好了,才能真正從過去走出來……
  前院正堂,賓客雲集,一個時辰了,虞墨戈的酒才敬了半數,眼下這酒喝得越發地急了。大夥偏還不放過他,尤其嚴璿,拉著他左一杯右一杯地喝,非絆著他不可,他就是要讓他急。
  喝便喝吧,虞墨戈無所謂,嚴璿的酒量他是清楚的,幾杯下肚便分不清黑白,偏他還逞能,自詡千杯不醉。
  嚴璿早便喝過一輪了,這才不過三杯虞墨戈便瞧著他眼神開始迷離,笑容越來越不受控制,腳底都發飄了。於是趕緊遣人把他扶住,卻問身後有人道了句:
  「虞大人。」
  很熟悉的聲音。虞墨戈勾脣,回身應道:「秦侍郎。」
  秦晏之看著眼前人,分明是直視,可他偏就給他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這感覺和那日在通州客棧相遇一般。他下意識挺直脊背,努力忽視這種壓迫,可效果不甚明顯。
  他明明官職比虞墨戈要高,然此刻依舊不得不垂目,謙恭道:「父親的事,謝過虞大人。」
  「不必。」虞墨戈清清冷冷地回了句。「今兒是我大婚,您若是道賀,我歡迎;若是道謝,那便不必了。」
  這話一出,身周人不由得將目光投向二人,秦晏之略窘。如何不窘,這種場合他本就是個尷尬的存在。不過他若坦然相對,送份祝福,許人家也會贊他豁達,與前妻好聚好散。畢竟兩人和離後都找到了彼此的歸屬,哪個都不比前任差。可是……
  這「恭喜」二字咬在舌尖,如何都吐不出來,他緊咬著牙關,俊秀的眉心越攏越深。
  這就更尷尬了——
  僵持中,被人攙扶的嚴璿驀地詭笑一聲,熏紅的臉映得那雙桃花眼越發地落拓,眼尾還挑著抹鄙夷似的,冷道了句:「悔了吧!該悔。」說著,伸手去指秦晏之,然卻撲了個空,被下人一把撐住才算沒摔倒。
  若非這一撲看得出他醉得不輕,大夥還真以為他故意挑釁。
  本以為被這麼一激,秦晏之會反駁。可眼見著他面色越來越沉,脣抿得發白,眾人唏噓:難不成他真的悔了?如是,那可真是他自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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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0 00:13: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真是有眼不識明珠……」嚴璿酒勁上來,話也止不住了。「……還是虞兄和嫂夫人最般配,人家恩愛著呢!人家在宛平……」趁著一個酒嗝,虞墨戈止住了他的話,讓下人帶他去醒酒了。
  嚴璿走了,可留下的這半句話不得不讓人遐思無限。宛平……去年虞墨戈可不就一直在宛平,連過年都不曾回京,難不成便是為了她?
  虞家三少爺是個什麼人物,什麼場面沒見過,偏就栽到了一個和離過的女人手裡,想來這個女人也是不簡單。
  如此,便越發地驗證了嚴璿的那句話:秦晏之悔了。
  其實秦晏之真的是來道喜的,還帶著郡君從通州送來的賀禮。即便他再不信任虞墨戈,可她已經嫁他了。他想說:恭喜,希望你能珍惜她。
  可他說不出口,他沒資格說,更是發自內心地不想說……
  「恭喜虞大人。」秦晏之身後,悅耳之音響起,一年紀不過十八九歲,長相清秀的少婦起身賀道,她端了兩杯酒,遞給秦晏之一杯,輓著他對虞墨戈笑道:「今兒虞大人大喜,我隨夫君來給您道賀。且尊夫人是郡君的孫女,她身子不適不能前來,便由我夫妻二人替她送上賀禮,祝您與夫人琴瑟和鳴,白頭偕老。」
  說罷,呷了一口,又拉了拉身邊人。秦晏之看了她一眼,也飲下了。
  荀瑛莞爾,落落大方,端莊恬然。
  虞墨戈含笑道了聲,「謝過秦侍郎,秦夫人。」於是抬手一飲而盡,從容別過,招呼其他賓客去了。
  就在他走過的那一剎,荀瑛斂容,手默默從秦晏之手臂處抽回,面無表情地坐回了原位……
  賓客陸續告辭,虞墨戈回繁縷院時都快二更了,他直接去淨室稍做清洗便回了新房。
  新房中,紅燭搖曳,明亮卻又因這喜色顯得旖旎曖昧。他看了眼拔步床內,紅紗帳裡倚著引枕半臥的人,淡淡一笑,擺了擺手,方嬤嬤和楊嬤嬤便帶著小丫頭們福身,悄聲退出去了。
  虞墨戈從門口開始,一隻只地將蠟燭熄滅,暗黑無聲無息地跟隨著,最後只剩下拔步床裡的一對龍鳳燭。
  他極盡輕柔地去抱她,想讓她平躺下來,可還是驚動了她。
  「您回來了?」容嫣驀然起身,房裡昏暗,她視線朦朧有些看不清。
  「嗯。」他站在她面前,看著她笑應。
  他應該是在笑。他背對著燭光,她只能看見他的輪廓,但他帶著酒意的聲音是帶著歡愉的。
  她揉了揉眼睛歉意一笑。「本是想等您的,這便睡著了。」說著,見他外衫未褪便要起身幫他解衣。可才一直起身子便被他抱住,徑直躺了下來。
  二人貼近,他酒氣更重了。她不禁仰頭,卻只看得到他水潤的雙脣在微弱的燭光下閃動。
  「您醉了嗎?要不要喝水?」她問道。
  他沒應,卻將她摟得越來越緊,溫熱的氣息撲在頭頂,她心跳得有點亂。
  「您……」
  「別說了。」他打斷她,在她頭上親了又親,舍不得離開,含混道:「吵醒你了,睡吧。」說著,便伸手在她背上一下下地拍著。
  他手掌溫暖,透過她輕薄的寢衣,暖了她身子更暖了她心。她朝他懷裡蹭了蹭,貼在他胸口安心地闔上了雙目……
  二人相擁,可懷裡人呼吸弱得幾乎微不可聞,許是耐不住了,她輕輕動了動。
  「睡不著嗎?」他沉聲問道。
  懷裡人一滯,胸口一縷熱氣撲來,她應聲:「嗯。」
  許是她方才睡過,這會兒便沒了困意。可想他也累了一天,眼下一定乏了,她乖巧的貼著他道:「沒關係,一會便睡著了。您睡吧,我陪著您。」說罷,小手沿著他腰間攀上了他的背,抱住了他。
  頭頂人忽而屏息,良久道了句:「有你在真好。」
  他語氣深沉,聽著更像似感喟。容嫣彎脣笑了,應道:「嗯,我以後天天陪著您。」
  像被火苗撩過,虞墨戈心頭一熱,兩世的風雪滄桑在這一刻瞬間化為暖霧——
  從他入門看到她時,他才體會到了家的感覺。那種被等的感覺便是家,她在等著他,等他回家……
  她終於完完全全地屬於他了,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擁有她了。火越燃越烈,心被騰化,一股炙熱的慾望衝涌於胸。
  頭頂人呼吸越來越急促,他身上熱發燙。二人相處這麼久,她再了解不過了,於是僵著身子一動不敢動,生怕他這火壓抑不住。
  可來不及了,早便來不及了——
  虞墨戈喉結一動,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星眸相對,他驀地吻了下去。
  帶著酒氣一吻綿長,到了後來便如何都控制不了了,他越吻越深,越吻越急,驚得容嫣猛地推開他。
  「不行!」
  此刻的虞墨戈是真的醉了,動作依舊沒停,單手捉住她雙腕,紅著眼睛挑開了她絲薄的寢衫,隔著嫣紅的肚兜握住胸前的柔軟……
  他蓄勢待發,她卻一躲再躲。直到他啞著聲音在她耳邊低嘶道:「今兒是洞房夜——」她愣住了。
  隨即,身下人掙開他的禁錮,拉著他的大手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虞墨戈酒登時醒了,呆了半晌。望著雙眸盈盈,楚楚委屈的嬌妻,他無奈苦笑。低頭在她脣角親了親,溫柔地道了聲「對不起」便翻身躺了下來。
  他拉過錦被,再次將她抱在懷裡哄著,然手卻始終沒離開她腹部……
  京城,秦府。
  秦晏之感覺自己並沒喝多少,但回到秦府時頭不免有些暈。入了正房便坐下來喝了口茶,荀瑛站在他身後,伸手落在他的額角。他猛然一怔,要躲,然瞧見房中幾個小丫鬟噤聲默認了,屏著呼吸感覺一雙細指在他額角輕輕揉著。
  本是舒適的事,偏他整個身子都緊繃起來,荀瑛感覺得到指腹下的青筋。
  直到小丫鬟們布置了寢室,依次下去了,秦晏之才抬手將她制止。
  他起身距她兩步之遙,垂目道:「時候不早了,你歇著吧。我今兒有些醉,去書房睡了。」
  荀瑛一直僵著,舉起的雙手還未落下,她看著他道:「秦晏之,你就要這樣一直躲下去嗎?」見他不應聲,她收回手,倚在桌角長出了口氣。「既然你這般惦念她,為何還要與她和離。」
  「我沒惦記她。」
  荀瑛哼笑。「這話你自己信嗎?」她無意地撥著他喝過的茶杯問,「你當我不知你今兒為何要去?還不是為了她。」
  「我是為了替祖母送禮,謝虞墨戈對父親伸出援手。」他垂目應,本就白皙的臉更淡了,淡得薄脣都沒了顏色。
  「你謝得不該是他,你謝的該是我叔父,田嵩的案子是我叔父撤下的!」
  荀瑛皺眉道,手不自覺地捏緊了那杯子,涼冰冰的,跟他的心一般。他除了冷漠便是沉默,待她還有過其他任何一絲情義嗎?沒有。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連夫妻都算不上!成婚半月了,他每日尋各種藉口躲開她,他把她當妻子了嗎?
  滿腹的怨氣,可她還是壓下去了,她深吸了口氣,努力平靜道:「我不想和你吵。其實我知道你娶我的目的,無非是為了你父親。不過我願意嫁你,我不介意你的過去,也願意陪你從過去走出來。我相信我能做到,可你不能連一個讓我靠近你的機會都不給。這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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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0 00:13: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不公平。他對容嫣便公平嗎?他右手下意識地握住了袖口。荀瑛的目光跟去,被他捏在指尖的是袖口的那朵朝顏。從她嫁他開始,他便一直穿著這件中衣,時常望著袖口的繡花發呆,如此她不懂也懂了,那容嫣留下的。
  她看著那朵已經被他摩挲得黯淡的花,無奈苦笑。「她已經成親了,已經嫁人了,你還不肯放下嗎?」
  對啊。她成親了,她嫁給了虞墨戈。憶起在客棧她看虞墨戈那種無限信賴的目光,他便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他攥緊的手漸漸鬆開,眉間的凝重化開,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片凄涼。荀瑛看得好不心疼,為他,也為自己。
  她走過去,掰開了他的手。他沒掙脫,深思凝滯了。「她成親了,你也成親了。你和她的曾經我都聽說了。你當初已經負了一個,如今還要再負一個嗎?」說著,她握緊了他的手,不肯撒開。
  秦晏之驚愕地看著她。她卻舉起了二人的手,因為攥得太用力,她纖纖細指已經沒了顏色。她神情鎮定而篤然道:「秦晏之,我告訴你,我不是她。不論你如何待我,我都不會如她與你和離,這輩子你都別想甩開我了!」
  心被猛然撞了一下,他呼吸凝滯。
  這是他最想聽到的話,可來晚了,也來錯了對象。如果容嫣沒有放棄他,他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步。他盯著荀瑛,好似又看到了曾經初嫁於他的容嫣,那時候的她也是信心滿滿,可這信心卻一點點地被他磨掉了……
  秦晏之忽而笑了,他搖頭涼苦地看著荀瑛。「五年,五年啊。人一生有幾個五年……」
  「有幾個我便等你幾個!」荀瑛堅定道。
  他眉間的凄楚更深,他第一次對她帶了憐惜的語氣道:「你這又是何苦?」
  僅僅是這一絲情緒的波瀾足夠讓荀瑛激動,可她面上仍不改色,認真道:「痴情的不止你一個。」
  雖然換了個地方,但身邊人是熟悉的,容嫣心裡踏實,一夜安眠。
  第二日睜開惺忪睡眼時,陽光已經明晃晃地照進房間,透過紅紗帷帳,把整個空間都映成了曖昧的顏色。
  她困意未盡,小腹上還貼著那隻溫熱的手掌,她下意識朝他懷裡縮了縮,再次閉上了眼睛。可不過須臾她猛地又睜開了——
  她終於想起她在哪了,昨天是他們的洞房夜,今兒是新婚第一天,是要給拜舅姑給長輩敬茶的。
  天都亮透了,肯定晚了。
  容嫣掙著要起,身後人嗯了聲,雙臂緊扣把她鎖得更緊了。
  「該起了,再不起便來不及了。」她急迫道。
  虞墨戈下頜在她肩頭蹭了蹭,深吸了口氣,闔目慵然道:「不急。」
  他是不急,她可不行。哪有第一日便不守規矩的,這英國公府的人還不定如何揣度她呢。
  「不行,不能讓長輩們久等了。」她依舊推著她手,扭著身子要掙開。身後人不依,二人磨蹭間虞墨戈手臂一緊,屏息僵住了。
  「別動了……」他壓抑著嗓音低沉道。
  清早生理反應本來就強,又忍了一夜,眼下他呼吸都重了。身下被復甦的慾望抵著,容嫣瞬間乖了,不敢再動。直待他深吸了口氣,調勻了呼吸,她才敢抓著他胸前的衣襟仰頭看著他,小心翼翼地討好道:
  「您起來吧,好不好。還得伺候您更衣呢。」
  懷裡人乖得像只小貓,聲音軟綿綿地,亦如懷裡的觸感。她眼裡盛了汪清水,在光耀下盪漾,晃得他心更亂了。他捏著她小下巴在她脣上咬了一口,佻笑問:「昨個什麼日子?」
  容嫣一怔,脫口道:「成親。」
  他狹目微眯,指腹摩挲著她被他咬過的下脣,笑道:「那我們是什麼關係?」
  「夫妻。」她像個回答先生問題的小孩子,聽話得好不可愛。他甚至有種想要把她揉進身子裡的衝動,不過他還安奈住了,盯著她一雙水潤的脣瓣又問:「那你該喚我什麼?」
  「夫君。」
  反應還算快。他稍稍滿意地哼了聲,不過抱著她的手依舊沒鬆開。
  「還有呢?」他繼續道。
  還有什麼?她有點懵,不知道除了夫君還能叫什麼。她茫然搖了搖頭,他卻驀地兩隻手一起將她扣向懷裡,二人胸口相貼,近得甚至感受得到彼此的心跳。
  她急了。「您別鬧了!」
  「你說不出,咱便不起了。」
  虞墨戈笑意更濃,見她明明逃不開卻執拗得不肯回答,非掙脫不可,他懲罰似的在她屁股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巴掌。
  容嫣登時定住了。愕然地盯著他,好似面對個陌生人一般,眉心越顰越深,撅著櫻脣惱嗔了句:「虞墨戈,你鬧夠了沒!」
  「終於對了。」他笑道。隨即抬手撩了撩她額角的碎發,目光中溫柔流淌,她被溺在其中。「日後便這麼喚,喚夫君也好,喚我名字也好,不要再那般見外了。你我是夫妻了,要共度一生的,還有比我們再親的人嗎?」說罷,輕輕地在她額頭親了親。他雙脣柔軟得不可思議,把容嫣的心也親得軟了,軟得一塌糊塗。
  她溫暖得不知所措,把臉埋在了他胸口,彎脣喃喃道:「還有更親的人。」那個流著他們骨血,將他們永遠牽在一起,扯都扯不開的人。
  虞墨戈似也想到了,卻不由得輕嘆了聲。
  可不是親麼,為了他,這日子也不知道何時是個頭……
  二人整理罷便去前院請安,英國公和老夫人已經到了,還有各房兒孫也侯在正堂。容嫣遠遠瞧著滿堂的人,一顆心不由得提了起來。這些便是她日後要一同生活的人了,可每一個對她而言都是陌生得不能再陌生。
  帶著一個現代的芯,她不太能接受這種大家庭式的生活,沒有絕對的自由,還要花心思與這些沒有任何血緣甚至連面都沒見過的人周旋,即便相處得再融洽,也難免不會有磕磕絆絆,矛盾誤會。可容嫣卻心甘情願,只是為了身邊這個人。
  她手下意識地動了動,被身邊人默契地一把握住指尖。
  二人對視,恬然而笑,暖得連朝陽都遜色了幾分。
  這笑也被堂上眾人瞧在眼中,姑娘且不說,他們是有多久沒見過虞墨戈這般輕鬆了。
  候在廊廡下的大丫鬟冬青瞧見二人,福身喚了聲:「三少爺,少夫人。」便轉身引著二人入了正堂。
  主位上,一年過古稀卻精神矍鑠的長者鎮定地看著二人,無甚神色卻氣勢頗盛,倒是和虞墨戈有幾分相似,容嫣知道這便是英國公了。而他身邊的老夫人,年歲也不過五十上下,容色端莊溫慈,彎眉淡笑,看著便讓人想要親近。這應是國公爺的續弦夫人,徐氏。
  容嫣隨虞墨戈上前,跪在二人面前,分別端了茶奉上。她隨著他柔聲喚道:「祖父,祖母。」
  虞鶴丞淡然頜首,徐氏把準備好的紅包給了二人,笑道:「快起來吧,地上涼。昨個匆忙也沒瞧上,今兒才看清這新媳婦好生的俊,和墨戈倒是極般配。」
  「可不是。」二夫人袁氏也跟著笑了。「昨個鬧了洞房,武陽侯夫人便一個勁兒地誇墨戈媳婦漂亮,說跟仙女似的,今兒瞧瞧,可是半分不假啊。聽這聲音都好聽,甜得像蜜。怪不得大嫂這般重視,換了我,得了這般媳婦也要親自上門提親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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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0 00:13: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袁氏嘴甜,坐在東側官帽椅上的寧氏看著容嫣淡淡一笑。不過袁氏身後的兒媳小袁氏不大高興,這話怎聽著都似自己不如這大房兒媳似的。
  虞墨戈帶著容嫣給寧氏敬茶,寧氏飲下,便從身後小丫鬟那接來一隻紅漆描金木匣,遞給容嫣。她莞爾點頭,容嫣打開,是一對精緻絕倫的鏤空羊脂白玉鐲子。那鐲子玉質便不必說了,便是手工都是極少見的,內裡中空,外側則雕著爭艷牡丹。只是看上去不算新。
  「這是我成親時,世子爺送我的,如今便送你吧。」寧氏口中的世子爺,便是她夫君虞琮。看著那鐲子似勾起舊思,她嘆道:「你們便好生過日子吧,如這牡丹濃情,也如這玉鐲圓滿……」
  容嫣瞧著寧氏看那鐲子的眼神也知道此物對她意義非凡,何況還是亡夫的遺念。她下意識看看虞墨戈,見他微微點頭,她恭謹道:「謝過母親。」便收下了。
  寧氏輕瞥了眼身後,道:「你大嫂不舒服沒來,這是你二嫂,還有六妹妹爭暖。」
  容嫣對著二人一一招呼。二嫂孫氏笑容溫婉地點了點頭,爭暖卻是容色淡淡,警覺地打量著這位三嫂。
  大房認過了,便是二房。容嫣見過二叔虞璟,叔母袁氏,二人含笑也送了禮。容嫣聽說了這婚事都是袁氏一手操辦的,接禮時含笑道:「謝二叔母,這些日子辛苦您了。」
  袁氏聞言微驚,心裡不免活起來。沒想到新媳婦還知道問候她一聲,想來是個心思通透的,看得出輕重。不糊塗便好,不糊塗的人好相處。於是她抿笑道:
  「哪裡的話,都是叔母應該的。」說著,總覺得話不到位,看了眼寧氏又道:「你母親最近身子骨不好,府裡中公便暫時交與我管,這日後你若是缺什麼少什麼,便直接開口對叔母說,可別委屈著。」
  「謝叔母。」容嫣莞爾應。接著又與四少爺虞孤鳴和四少夫人小袁氏招呼。孤鳴不便多言,唯是垂目淡然喚了聲「三嫂。」話便由小袁氏接去了。
  說實話,都是虞家兒媳,她不大喜歡這個三少夫人,可姑母話到了,她也只能彆扭著笑道:「三嫂來了,咱府裡又熱鬧了。」說著,看了眼自己三歲的小兒子虞楠,想了想又補了句,「也盼您和三少爺早生貴子,給我們楠哥兒添個弟弟。」
  這話一出,眼見著寧氏臉色愈沉,袁氏知道自己這兒媳又多嘴了。外面對容嫣的傳言未必是真,可空穴來風,也不能全然不信,這生不生的話哪能隨便提。
  不過瞧著小夫妻倒是沒往心裡去,袁氏匆匆道自家五小姐出嫁未歸,便引著話接著介紹三房了。
  三房虞瑛是英國公續弦徐氏的兒子,徐氏原是禮部侍郎次女,十八歲嫁進公府,與國公爺相差近二十歲。她入門後誕下一兒一女,兒子虞琅今年不過三十二歲,同在禮部任職,女兒虞瑤則嫁給了山東知府,一直久居他鄉。
  虞家一家子都是武職,只有虞琅受外祖父及母親影響任了文職,又因年紀小,故而在府裡與各位兄長不甚親近,秉性也淡淡的。不過其妻謝氏極是隨和,二人育有一子,十歲的虞尚如。
  虞家人不算多,除了還有幾個上不得檯面的姨娘,府裡就這些人了。
  容嫣該認得都認下了,這禮便也算過了。
  難得兒媳孫媳都在,徐氏拉著容嫣,大夥聊了起來。英國公便帶著兒孫去前院大書房,虞墨戈站在堂上對著徐氏身邊的容嫣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容嫣略窘,赧顏看了看大夥,見徐氏含笑點了點頭,她便上前去了。
  聽身後袁氏打趣道了句,「這才新婚,便舍不得媳婦了。」大夥跟著笑了起來,她更窘了。看著虞墨戈的眼神有點嗔怪之意。
  「你與祖母聊著,晌午用飯時候我便回來了,莫要急。」
  她也沒急啊。容嫣納罕地看著他,「你就是要說這個嗎?」
  虞墨戈笑了,補道:「還有,祖母脾氣溫和,你有話想說便說,不必顧忌著。若是不舒服也別硬挺著,喚嬤嬤找我便是,別委屈了自己和他。」
  他原是想說這個。容嫣下意識看看小腹臉更紅了,可心裡卻暖得不得了,悄悄推了推他,小聲道:「你快去吧,不必惦記我。」
  瞧著說體己話的二人,雖不知內容,卻也覺得他們好不恩愛。身後幾人都跟著掩口笑了。
  虞墨戈又對祖母、母親和叔母含笑點了點頭,便安心跟著祖父去了。
  大書房在正堂西側,得穿過遊廊,從西面角門拐進去。虞墨戈雖隨在一行人後,可心思卻比腳步慢了幾步。今兒是第一次與眾人見面,也不知容嫣應付不應付得來……
  正想著,還未轉過角門便聽聞正堂上一聲尖叫傳來。虞墨戈登時駐了腳步,這聲音,是容嫣——
  還沒待眾人反應過來,虞墨戈早已衝了回去。然一入門,便瞧見眾人圍著摔倒在地的容嫣欲扶她起身,而她對面站著的小人,不是別人,正是虞晏清的兒子虞樾……
  「摔到哪了?」虞墨戈從嬤嬤手裡接過容嫣,仔細上下打量。
  容嫣安慰地笑笑。「我沒事,不小心而已。」
  虞墨戈眉心緊鎖,目光投向面前的虞樾,見他小臉滿是不忿,瞪起的眼睛帶著狠勁兒,他臉色登時陰沉下來。
  氣氛瞬時變得冷颼颼的,寧氏趕緊勸道:「樾哥兒也不是故意的,小孩子頑皮莽撞,沒個準。」
  「沒準?」虞爭暖冷哼一聲。「我看他準著呢!直直便朝著三嫂來了,一步都沒偏差。」
  「爭暖!」寧氏瞥著徐氏和二房三房的人,斥了女兒聲。虞樾是她心肝寶貝,不過寧氏也非有意包庇,畢竟今兒是小兒子大喜的日子,況且還有那麼多人看著呢。
  看便看吧!都在一個屋檐下,誰不知道誰,爭暖才不管這些。何況俗話說當面教子,這孩子就是太皮了!她上去便扯著虞樾呵斥:「說,你是不是故意的!」
  大夥都盯著他,本以為小孩子會怕,誰知他梗脖瞪著姑姑喊道:「是,我就故意的!」
  呵!他倒是比他爹有骨氣。爭暖哼笑,扯著他胳膊追問。「那是你三嬸,你為何撞她。」
  「她不是我三嬸,她是壞女人!都是因為她,我爹才被抓的!」虞樾還要向前衝,被爭暖一把抻了回來,嗔道:
  「誰告訴你的!你爹被抓跟她有什麼關係!」
  「就是他,三叔為了娶她才把爹關進大牢的,三叔壞,她也懷,我要撞死她!」
  這話可還了得!知道這孩子被寵得沒邊,但沒想到他什麼都敢說,心竟狠到這般!大夥驚瞠目結舌,倒抽了口氣。
  爭暖更是怒不可遏,抬手便要抽他,可手還沒落下,便聽門外有人喊了一嗓子衝了進來。
  是虞晏清正妻程氏,她一把將孩子扯了過來,順勢跪倒在地,摟著孩子哭訴道。「連個孩子你們也不放過嗎!他爹已經走了,我們母子也容不下了嗎。」
  程氏面色憔悴,瘦得兩頰凹陷,看上去起碼老了十歲。她穿著玄青褙子,髮髻好似許久未整理,略顯凌亂。
  她瞪著大夥,雙目通紅,眼底烏青,看得好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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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0 00:14: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大嫂,您這話怎說的。誰容不下誰?大哥被抓是他自作自受,您這兒子也一樣!」爭暖冷哼道。她就是瞧不慣程氏這不講理的勁兒,孩子都被她帶歪了。虞樾才七歲,方才說的那些話沒人告訴他他講得出來嗎!
  從打虞晏清出事後,寧氏便一直躲在佛堂念經,想逃避這一切。可今兒這幕偏又把那些傷痛帶了出來,情緒帶著淚花在眼眶裡打轉,她強制安奈,冷聲道:「大兒媳,帶著樾哥兒回去!」
  程氏抹淚看著寧氏。虞晏清走了,沒個男人在這家裡難撐,她能靠的也只有婆婆,她的話她不能不聽。於是抱著兒子低聲啜泣,摸著兒子小臉,滿目的疼惜不捨。
  母子二人好不可憐,這若讓不知實情的看到,還道府裡如何欺負了他二人。
  程氏拉著兒子,因哽咽而顫聲道:「咱們走。」
  「等等。」
  虞墨戈突然開口喚住二人,看都沒看程氏,與侄子對視,凌厲道:「方才的話誰與你說的?」他語氣淡然,可眉宇間的寒氣逼人,一雙眼幽深晦暗,把人的心魄都快吸去了,冷得讓人生畏。不要說虞樾,就是大夥也有些怕了。
  他怒了。
  虞樾靠著母親不敢發聲,答案不言而明,程氏驚得左右無措,臉色越發地白了,攬著孩子不住地向後蹭著。身後,追隨程氏而來的吳嬤嬤看不過,心一橫,噗通跪倒在地,咬牙道:「奴婢該死,是奴婢和孫少爺說的,都是奴婢的錯。」
  看著伏地認錯的嬤嬤,眾人唏噓,誰看不出這是在頂罪呢。再拎不清的下人也不敢隨便在府裡說這話詆毀三少夫人,惹三少爺啊,那可真真是活膩味了。
  可人家認了,還能有何辦法。
  虞墨戈看了他一眼,喚道:「來人,把吳嬤嬤帶到前院施家法,杖三十,趕出公府。」
  這話一出,眾人驚愕——
  處分是應該的,可杖三十,五十幾歲的人了,能挨得住嗎?徐氏是個心軟的,想要去勸可對上虞墨戈那雙寒若古潭的眼睛,話又咽了回去。寧氏更是沒資格言語,唯是程氏哭嚎替嬤嬤求饒,直道吳嬤嬤是她乳母,隨她入的公府,念她勞苦趕出去便是了,莫要再施刑。
  不管她如何求,虞墨戈終是無動於衷,她突然撲倒容嫣面前想要求情,卻被虞墨戈隻身攔截了。
  他冷漠看著她道:「今兒是個教訓,我懲罰她不只是因為她對主子不尊,而是她誤導孫少爺。大嫂您覺得是孩子的一生緊要,還是這三十杖緊要。虞樾是虞家長孫,即便未來承不了虞家勛爵,也不該肆意驕縱。整日跟著婦人論口舌是非,日後能有何出息。這也是我要跟您說的,虞樾七歲了,這月開始,便送到衛所練習去吧。」
  「不行!」程氏大喊了聲。一把拉住兒子,盯著大夥的目光警惕怨恨。
  「虞家子孫,六歲便開始學兵法,虞樾到年紀了。」虞墨戈漠然道。
  學兵法和去衛所能一樣嗎?去了衛所,一年她也見不到兒子幾面,何況那個地方連成人都叫苦,何況是個七歲的孩子。程氏已經沒了丈夫了,難道還要剝奪他兒子?她不能接受,更接受不了兒子去吃苦。
  可他不吃這個苦,未來必然會是第二個虞晏清。「大嫂,兄長的罪此生都洗刷不掉了,您若不想虞樾也受牽連,那您必須放手。」
  不行,絕對不行。眼下吳嬤嬤被拉走程氏都顧不得了,她把兒子藏在身後,步步後退。可她藏得住嗎?上有婆婆,有國公爺和老夫人,她根本做不了主。她眼淚簌簌而下,楚楚哀求地看著寧氏,把希望都寄託在了她身上。
  寧氏看著她護子心切,內心忍不住感慨:這不就是曾經的自己嗎。當初她也是如此護在兒子面前,也是如此哀求丈夫,最後換來了虞晏清的安逸。可安逸的結果是什麼?
  「去吧!」寧氏錯開視線。「他三叔是為了他好。」
  「母親!」程氏哀戚喚了聲。見寧氏無動於衷,她絕望嚎啕,模糊的視線對向虞墨戈身後的容嫣,她心中怨怒。「什麼為了樾哥兒好,還不是因為虞樾衝撞了她,你是為了她,你們都是為了她。」
  這話可就有些不明事理了。虞墨戈是疼護妻子,可眼瞧著虞樾都任性驕縱到何種地步了,再不歸攏,只怕還不及他爹呢。
  沒人再理會程氏,寧氏也被她攪得心神不安,給徐氏招呼聲便帶著大兒媳一同回去了。
  臨行前她看了眼兒子,想到虞樾的那些話,深嘆一聲。這一聲,沒了一早的平和,更多了分無奈和疏離。這個心坎,她能放下,但過不去。
  寧氏一走,徐氏安慰了虞墨戈夫婦幾句,想要緩和氣氛,然卻發現一直沉默的新婦臉色不大好,方才還透紅水潤潤的,這會兒白得連脣色都淡了。
  「孫媳,你可是傷著了?」徐氏問道。
  這一問,虞墨戈猛然回頭,只見妻子顰眉坐在椅子上,手緊緊地抓著椅背。她也看了他一眼,隨即勉強笑應:「媳婦沒事,許是今早開窗時吹到了,有點頭暈。」
  「可要請大夫瞧瞧?」徐氏殷切問。
  虞墨戈攥住妻子的手攙扶她起來,回道:「我遣人去請,祖母不必憂心,我先帶她回去歇會兒。」
  徐氏連連應下,與眾人道別,夫妻二人相偎出了正堂。爭暖瞧著大房只剩自己,也跟著三哥去了。然才穿過角門,便瞧見三哥一個打橫將三嫂抱起,飛似的朝繁縷院奔去了,她愣了愣,追了上去……
  主角都走了,留下幾人也沒意義。徐氏回了東院,袁氏也帶兒媳回了二房的思睦院。路上袁氏瞥著兒媳,皺眉道:「……說話也沒個遮攔,什麼不該提偏提什麼。」
  小袁氏知道她指的生子的事,扁了扁嘴嘟囔道:「我又沒說錯……」
  「還嘴,我才不信你沒聽說她不能生!」袁氏點了點兒媳,「你呀,得虧是我侄女,嫁給孤鳴了,不然遇到個厲害婆婆有的你好看。」
  小袁氏不滿。「就算我聽說了又如何,還不能說了?她怎就那麼金貴!」
  「她可不金貴!老三拿她當眼珠似的疼,誰敢惹她。瞧見今兒晏清媳婦和兒子沒?就算要罰嬤嬤,要帶孩子去衛所,哪個不能大房自己解決,非要當著全府的面來?還不是為了他媳婦殺雞儆猴,做給大夥看的。」
  「至於嗎……」不過是個和離的女人。
  「你看看,這便叫一物降一物,沒處說理去。」袁氏攤手道,瞧著兒媳不甚甘心,她又勸道:「人比人氣死人,別總跟她較勁。再說你差什麼啊,有爹疼有娘愛,娘家撐腰,婆婆又是姑母,疼你比兒子還多,孤鳴為你連個通房都沒碰過。別說咱公府,就是全天下有幾個你這麼享福的。」
  「倒也是。」小袁氏抿脣,嘴角壓不住地挑了挑。提到通房,她想起什麼,問道:「母親,聽說你給他送了兩個丫頭當通房?」
  袁氏嘆聲點了點頭。「我倒沒說是通房,只是送兩個丫頭過去,能不能成便是她們自己的造化了。容嫣不能生,想來兩人也不能沒個孩子。庶出也是虞家的後,在他身邊有個咱熟悉的人,往後也好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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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0 00:14: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小袁氏看看婆婆,只覺得她都快成精了,什麼都想得到。
  不是袁氏想得多,是小袁氏自小養尊處優,心思單純罷了。
  「老爺子已經上書了,待文書一下,孤鳴就是名正言順的世子。可世子畢竟只是世子,從大爺到虞晏清再到孤鳴,換了幾個了,保不齊日後還會換。今兒老三的話大夥也都聽明白了,虞樾是承不了勛爵了,可老三家的不一定啊。所以這爵位一日沒落在孤鳴身上,我便一日不能踏實。就是你不想給楠哥兒掙個爵位?一品國公啊,不是我做祖母的嘴刁,楠哥兒若是走仕途,熬一輩子也未必熬得到一品。」
  倒是這麼個理。虞孤鳴若是襲了爵位,那容楠必然是世子爺,未來繼承父親的爵位。小袁氏想通了,不由得點頭。忽而又驚奇道:
  「母親,今兒可是怪啊,虞樾才七歲能有多大勁,再說還沒待摔倒大夥都擁上去了,想來她也沒多嚴重,怎方才那臉色那麼差……你說,她不會有疾吧?」
  聽這麼一說,袁氏看了眼兒媳,沉默須臾凝重道:「你日後還是離她遠點吧,少給我惹麻煩。」
  小袁氏不悅,今兒又不是自己招惹的她。不過還是應了聲:「知道了……」
  容嫣孕事暫不能外露,虞墨戈把梁大夫請來了。
  把過脈,他急迫詢問。梁大夫緩聲道:「夫人無礙,虞大人請放心。」
  「可她方才腹痛。」虞墨戈看著容嫣,面沉似水,眼中疼惜都快溢出來了。
  梁大夫笑笑。「不要緊,夫人胎氣未動,脈象平和。許是因為有孕以來顛簸勞神,還是需要靜養些日子,我給夫人開些養胎的藥吧。」
  說罷,他提筆擬了藥方。
  聞此,容嫣釋然舒了口氣,方才她真是嚇壞了。雖然這孩子是個意外,可她珍惜極了。不經歷不知道,原來孩子這麼脆弱,她一定要保護好他。經了這事,她越發地體會到最母親的忐忑和責任了。
  虞墨戈送梁大夫出門。出了繁縷院,梁大夫神色忽而黯淡,他略顯憂忡道:「有孕忌諱多慮,為讓夫人安心養胎我便沒多講。夫人今兒腹痛不僅僅是因為摔倒,還是因為她身子太虛了,在船上為她把脈我便察覺她氣血不足,應是曾經得過寒症。」
  「是。」虞墨戈想起她提過,與秦晏之和離前,她傷寒差點命都沒了。
  梁大夫點頭。「這便對了,夫人眼下是沒問題,但身子弱難免會影響胎兒,所以定要小心,好生將養吧。」說著,他又想起什麼,猶豫半晌紅著老臉道:「左右不過幾個月,忍忍便過去了,孩子重要。」
  虞墨戈聽出他是何意,對著尷尬的梁大夫淡然點頭,含笑道:「我明白。」
  遣九羽送走梁大夫,虞墨戈返回,才過了二門便被蹦出來的爭暖攔住了。爭暖抱著胳膊,表情耐人尋味地盯著三哥,哼笑道:「有孕呵,藏得真深啊。」
  虞墨戈蹙眉,清冷道:「你都聽到了。」
  「聽到了。」 爭暖揚起下巴道。「我就說你怎麼那麼著急娶她,原來是因為她有孕?三哥,你真行啊,我還不知道你這麼負責任。」
  聽她揶揄,虞墨戈勾脣笑道。「錯了。」
  爭暖不解。「什麼錯了?」
  「不是因為有孕娶她,是為了娶她才有的孕。」
  這話把爭暖說愣了,掰半天才反應過來。看著三哥一臉滿足的笑,只覺得他中毒太深了。
  「她有那麼好嗎?」她不可思議問。
  虞墨戈淺笑。「你日後便知道了,不過她是你三嫂,你不可以衝撞她。」
  「放心,她懷著我小侄子呢!不看她面子,還得看我小侄子面不是。」爭暖笑道,忽而意識到什麼,斂容凝眉。「可這以後怎麼辦?這日子瞞得住嗎?」
  「我自有打算,不必你操心了。」虞墨戈淡然道,「倒是你,更讓人操心。你今年可都十六了……」
  虞爭暖顯然不想提這茬,尋了個話頭匆匆躲開了。
  虞墨戈無奈搖頭,回房了。然一進門便瞧見容嫣在坐在床上和方嬤嬤大眼對小眼地對望,而楊嬤嬤則站在旁側端著一疊書冊不知所措。
  「怎麼了?」他問道。
  方嬤嬤面無表情道:「夫人要看賬冊,我沒讓。」
  容嫣像看到救星似的,方要起身又被方嬤嬤一個眼神給止住了。瞧著她委屈的模樣,虞墨戈忍俊不禁,擺手示意她們都下去了。
  他坐在她身邊含笑解釋道:「你別介意,是我囑咐她不叫你操勞的。方嬤嬤是我乳母,她就是這性子,我小時候也是這麼過來的。但她心極善,也是為你好。」
  容嫣笑笑。「我知道,我就是有些心急,從淞江回來這麼些日子又耽誤了。」
  虞墨戈不高興了,捏了捏她小臉道:「瞧你說的,成親不重要嗎?」
  「當然重要啊。」她含笑應,聲音軟糯糯的像撒嬌,甜得他心都跟著一顫,燃了火似的熱騰騰的,然想起梁大夫的話這小火苗又熄了。
  他看著她小腹無奈嘆道:「真悔啊……」
  她也跟著他低頭看了眼,笑道:「我可不悔。」
  二人對視,想到方知有孕時彼此相反的態度,不禁都笑了。言笑間,方嬤嬤已經備好了午飯,兩人一起用餐,虞墨戈基本沒吃一直在旁邊看著她,好不滿足。
  在他「監視」下,容嫣今兒竟多吃了半碗飯,他這是要把自己養胖的節奏啊。
  吃過飯,虞墨戈送她去稍間歇晌。容嫣坐在床邊看著站在拔步床外的他,問道:「你不歇會兒嗎?」
  他淡笑搖頭,「你睡會兒吧,我陪你。」
  容嫣聽說他最近一直在刑部忙,新婚前夜才回來,昨日又應付一整天,怎麼可能不累。她盯了他半晌,隨即招了招手。
  「你來。」
  虞墨戈不解,坐在她身邊。容嫣一隻小手驀地捉住了他的耳朵,輕輕揉捏。他更驚訝了,問道:「這是做什麼?」
  她笑容燦爛,悅聲道:「我今兒聽母親提到的,說你小時候睡覺就喜歡她給你揉耳朵,揉著揉著便睡著了,只是後來……」容嫣話突然停了。
  只是後來她把心思都花在長子身上,再沒關注過他,他不到三歲便一個人睡了……
  容嫣眉心的疼惜越籠越深,她抱著虞墨戈的胳膊道:「我陪你睡,好不好。」
  虞墨戈心瞬間化成水,南流北淌,無以自拔。他一股衝動耐不住,抱著她躺了下來,緊緊將她扣在懷裡,像得了世間珍寶。
  他越是如此,容嫣越是覺得他孤獨。一隻手依舊揉著他耳朵,另一隻手抱住了他的腰。二人相擁,氣息相融……
  一刻鐘後,聽著懷裡人均勻的呼吸,虞墨戈低頭看看,笑容寵溺。
  還說陪他睡,她倒先睡著了。
  他拉過錦被,溫柔地把她仍捏著自己耳朵的手拿了下來,塞進被子裡,隨後看了眼窗外。見九羽在等他,他貼在她耳邊柔聲道:「嫣兒,我出去一會兒。」
  容嫣沒醒,卻朝被子裡縮了縮,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
  「乖。」他含笑親了親她額頭,起身下了床。
  然才走出拔步床又突然折了回來,站在床邊不捨地盯了她良久。最後對著她小腹一本正經地道了句,「對你娘好點。」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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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3-3 1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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